《天亮请睁眼》 第1章 请睁眼 —— 又到了学车的时间。 池羡羡在床上翻了个身，伸手捞过遥控器关上空调，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下了床。 刚出卧室，正好见程女士捧着一束花进来，面上笑意盈盈，隐约能看到怀中几支浅浅的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空气中似乎也跟着掺进一丝清凉的花香。 看到她，程女士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花：“仙仙，看妈妈新到手的花。” 池羡羡接过，指尖触到冰凉的花枝。 这是一束蝴蝶兰。 雾蓝色的花瓣微卷，边缘裹着一层柔和的奶白，像被人用手指把颜色晕开。包装花纸是两层同色系的哑光雾面纸，带着细腻的玻璃纹路，简单雅致。 包花的人审美还是在线的。 “长安路那家花店手艺终于进步了。”池羡羡顺手将花放在玄关柜上，打了个哈欠，“总算舍得抛弃那些灾难的配色。” 哪知程女士却摇摇头：“不是那家，这是你兰姨送的，她儿子最近在南街和人合伙开了家花店。” 池羡羡走到玄关穿上运动鞋，脑子迷迷糊糊顺着程女士话问：“我驾校西边那条街？。” 中午睡的时间太长，直到现在困意都还没完全消散。 程女士点头：“你要感兴趣就去瞧瞧，正好顺路。” 想到待会还要练车，池羡羡便提不起什么兴致，她只是单纯觉得花好看，倒也不至于非得专门跑一趟，便附和着点点头。 “我去驾校了。” 池羡羡向程女士告别，拿着电车钥匙慢悠悠地出了门。 刚出电梯，一股热浪劈头盖脸地砸来。池羡羡呼吸一窒，差点没维持住表情管理。但直到出了楼道口，她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生无可恋。 现在是下午四点，明明已经过了半晌，太阳却依然直直挂在天上，没有任何要下来的意愿。 昨天天气预报还说今天有雨，可她出门前刚看了眼，雨滴赫然变成了晃眼的小太阳。 B市的天气预报就没靠谱过。 好在驾校离得不远，再加上小电驴的辅助，总共用了不到十分钟。 池羡羡练科二已经有些日子，网传最难的倒车入库，不说闭上眼睛就能过，熟悉之后也是没再出过什么错。 拉开教练车后门，后面车座上已经坐了两个女生，和她同期一起练车的露露和小星。 池羡羡熟练地朝她们打了个招呼，两人往里靠了靠，腾出一个人坐的位置。 车里开着空调，发出闷闷的轰响。 皮肤接触到冷空气，她心里的烦闷感顿时消减不少。 现在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个男生，池羡羡对他有点印象，听说科二已经挂了四次。 “打死打死，别娘们唧唧的。” 教练坐在副驾驶，说起话来夹枪带棒。因为他姓赵，所以她们几个私下都喊他“赵一鸣”。 下一个轮到池羡羡旁边的女生。 小星。 女孩颤颤巍巍坐进驾驶座，插了三次钥匙才点着火。 然而，两次入库，一次方向盘打早压了线，一次打晚直接歪出库外，连库都没进去。 见状，赵一鸣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气，罕见地没有立刻爆发，但这无声的冷眼比尖锐的骂声更令人感到窒息。 连续几次失误，小星强撑着笑容开始第三次尝试。 前面入库的过程一切顺利，她心里升起一丝希望，脚抬离合准备出库。 下一秒，却感到车身猛得一颤。 教练车熄火了。 “俩眼长那成摆设了？”赵一鸣积压的火气终于炸开，“倒视镜不会看，点位也不会找，都讲了几百遍了？啧，小女生就是不行，反应慢，胆子小，学个车磨磨唧唧。” 听到这番话，池羡羡皱起眉，敏锐察觉到小星的肩膀开始细微地颤抖，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有名之火。 然而，赵一鸣嘴上却愈发过分：“有什么好哭的，女孩子家天生对车不敏感，没男孩子灵光，就得多练练。” “教练。”池羡羡打断了他，声音带着明显的冷意，“你这结论搁哪得出的？女孩对车不敏感，难道男孩就是抱着方向盘出生的？” “而且，小星只是紧张，她不熟练是因为进度比我们晚几天，并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孩。”她补充道，话里行间均是对小星的维护。 赵一鸣愣了一下，扭过头瞪她：“你插什么嘴？轮到你练了？” “没轮到我。” 池羡羡把防晒服的拉链往下一拉，掏出内口袋里放的纸巾，语气平静：“我不是哑巴。” “更重要的是，我也是女孩。” 赵一鸣脸色一沉，猛拍了下方向盘：“你行你上。” “行啊。” 她利落地推门下车，绕到驾驶座，递给抹眼泪的小星一包纸巾，安抚道：“欸，擦擦眼泪，你先在后面歇会儿。” 小星愣愣接过，眼眶通红地让出位置。 池羡羡系好安全带，调整座椅以及后视镜，一脚点火，动作干净利落。 “看好了，教练。”她声音平稳，目光专注地盯着后方，“倒车入库，靠的是这里。”说着，她点了点太阳穴。 “跟是男是女，没关系。” 车身缓缓后退，到了点位，她毫不犹豫地把方向盘打死，车轮压着黄线边缘滑入库中，不偏不倚。 紧接着出库、左倒库，同样行云流水，无可挑剔。 车内一片死寂，只剩空调卖力运作的嗡嗡声。 赵一鸣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原本在哭的小星止住了眼泪，呆呆地看着她。 池羡羡熄了火，解开安全带，侧头看向赵一鸣，挑眉笑道：“教练，女孩不了解车？” 赵一鸣脸色青白交错，最终只悻悻道：“只能算你这次运气好。” 池羡羡没再理他，推门下车，对后座的小星笑了笑：“没事儿，多练几次找到感觉就好了，别紧张，越紧张越容易出错。” 女孩忙不慌地点点头，虽然眼圈还红着，但情绪看着明显稳定不少。 练车的心思被火气点燃，消失地一干二净，池羡羡没管教练阴沉的脸，拿起旁边放着的包利落走人。 正值盛夏，闷热裹着蝉鸣扑面而来，池羡羡跨上小电驴，头也不回地驶出驾校大门。 天色早在不知何时沉了下来，刚开出百来米，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下，噼里啪啦，又急又密，在地面瞬间绽开无数深色的水花。 池羡羡低骂一声，加速往前冲，视线急切地扫过两侧街道。 得找个地方躲雨。 她四下张望，目光锁定不远处的一家陌生的店铺。 浅灰色的门头被鲜花拥簇着，木质招牌上刻着一串的英文字母，池羡羡没有仔细看，只注意到开头是个“D”。 好像是“Dessert”？ 很甜美的名字。 她隐约记得程女士说，南街新开了家花店。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花店门头下方有个向外延伸半米左右的挡雨帘。 面积不大，却刚好容下一个人。 没再犹豫，池羡羡急忙刹停小电驴，三两步跨上台阶，躲到屋檐下。 雨势太大，就这么一小段路，她的刘海已经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轻薄的防晒服也洇湿了一片，黏腻地贴着皮肤。 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池羡羡下意识透过明亮的玻璃门朝里望去。 只一眼，就怔住了。 与屋外的阴沉不同，店里光线柔和，暖黄的光晕笼罩着一个正在修剪花枝的人。 那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一截冷白瘦削的手腕，剪枝的动作小心翼翼。 他微微低着头，几缕墨黑的发丝柔软地垂落，稍稍遮住了眉眼，却丝毫没有折损他的美貌，反而添了几分朦胧的破碎感。 气质清冷，却又因专注的神情透出些许温柔。 像是误入凡间，暂憩于此的仙子。 她看得有些出神，不自觉地往门边又靠了靠，想看得更清楚些。却忘了檐下空间有限，移动间后脑勺不小心碰到了那串悬着的风铃。 “叮铃——” 池羡羡的心也跟着一动。 清越空灵的声音骤然荡开，敲碎了单调的雨声。 也惊动了店里的人。 仙子闻声抬起头，目光透过玻璃门，徐徐落在池羡羡的脸上。 四目相对。 她僵在原地，连道歉都忘了说，只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男人的眼睛很漂亮，瞳仁是纯粹的黑，宛若浸在清泉里的墨玉。朝她看过来时，双眼轻眯着，带着些许被打扰的茫然，却并无半分恼意，像只被意外惊扰到的猫。 只是下一秒，那双好看的眼睛又移向别的地方。 紧接着，他放下了手中的花枝，指尖在工作台上轻轻摸索了一下，触碰到桌沿，然后才顺着方向，缓步朝门口走来。 池羡羡这才发觉对方眼睛不太好。 心里一揪。 她忽然想到高中课本中的一句话。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有人吗？” 清冽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晕乎乎的。 男人视线虚虚朝她扫过来，长睫微垂，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鬼使神差地，池羡羡望着他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唇瓣微动，脱口而出： “美人……” 第2章 请睁眼 玻璃门被打开，清凉馥郁的花香瞬间将她包裹，驱散了外面带来的闷热湿气。 “没人？” 男人眉头蹙地更深，看得她只想伸手将它抚平，想是这么想的，但池羡羡没想要真的上手。 然而，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见自己的右手已经轻轻搭在对方额上，小心地将眉心两道印记抚平。 两人挨得很近，近到池羡羡能看到对方颤动的睫毛，很长但并不翘，微微压眼，敛住整个眼底的情绪。 “抱……抱歉！我只是想躲个雨。没想要……” 没想要耍流氓！ 剩余地话没能说出口，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窘迫收回自己的手。冰凉的雨水砸到身上，池羡羡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见状，男人抿了抿唇，接着淡淡开口：“进来吧。” 池羡羡故作镇定地跟在男人身后，双颊后知后觉地升起一股烫意，懊恼自己一时冲动，如果对方把她当成祸害良家妇男的变态怎么办。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明明只是第一次相见，池羡羡却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她只想抹平对方的眉头，让他远离世间的忧愁。 她想着，呼吸又乱了几分。 只顾着走神，池羡羡完全没有注意到前面人停下的身影。 然后，一股脑地撞了上去。 鼻尖撞上一片温热的衣料，带着和周围花香截然不同的凌冽气息，池羡羡惊呼一声，整个人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 慌乱中抬手想要稳住身形，指尖却又不小心蹭到了对方后背紧实的线条。 男人身形微顿，缓缓转过身。 池羡羡摸摸被撞的额头，抬头刚好撞进一双沉井般地眼眸里，比起刚才光线充足的门窗旁，此时在一片稍显昏暗的空间中，男人的目光似乎变得有如实质。 她尴尬地移开视线，主动拉开距离，语速飞快道：“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对方没说什么，她没忍住瞥了眼，男人表情依旧淡漠，仿佛先前看到的温柔只是错觉。 池羡羡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在疯狂咆哮。 怎么办，第一次还可以说意外，那么这一次又该怎么解释。 再说意外，她自己都不信。 花店内部空间不大，工作台旁边有套桌椅，男人径直拿走放在沙发椅上的花束，声音没什么起伏：“坐。” 池羡羡下意识道谢，缩着脑袋坐过去。 店里开着空调，空气泛着明显的冷，可能刚刚淋了雨的缘故，皮肤沾到冷气后，她条件反射打了个哆嗦。 似乎察觉到她的冷意，男人转身走到工作台后方，打开一个矮柜，从里面取出一条干净的白色毛巾和一件折叠整齐的—— 呃…… 校服。 不是吧。 池羡羡眼睛闭上又睁开，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张扬的红色，市一中独有的色彩。 同样的外套，她也有两件。 男人将毛巾递过来，指尖在那件校服上摩挲了一下，沉默了会才开口：“这是我高中的校服，已经很久没有穿过，你不介意可以先穿上。” 池羡羡没想到对方会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脑子里还在描绘对方穿校服的模样，嘴巴却替大脑抢先一步做出反应：“不介意！完全不介意！” 她起身接过来，注意到毛巾一角还带着尚未撕去的品牌标签。手上的校服没有明显的岁月痕迹，依旧是那份鲜亮的颜色，除此之外，似乎还沾染了一丝极淡的清冽气息。 擦头发时，池羡羡注意到男人已经回到工作台后面，低头弄花的侧脸在暖光的映衬下安静美好。 她收回视线，脱掉身上湿透的防晒衣，将手里这件宽大的校服外套披在肩上。 倏的，一股混合着阳光以及淡淡皂香的温暖将她包裹，驱散了雨水带来的寒意。 校服的尺寸明显是男生的，穿在她身上显得空荡，下摆几乎遮住短裤，只露出两条光溜溜的腿，袖子也长出一大截。 她低头，指尖抚过校服左胸口袋上那枚熟悉的校徽，确认无疑后，才抬起脸问：“先生曾经是市一中的学生吗？” 听到母校的名字，男人神情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冷淡道：“嗯。” 得到肯定的回复，池羡羡一瞬间又满血复活：“好巧啊，我也是市一中的。先生是哪一级的？” “11级。” “更巧了，我是19级的。” 见对方面生疑惑，池羡羡笑着问道：“11加19等于多少？” “30。”男人下意识答道。 池羡羡故意反问：“不巧吗？” 只见男人修剪花枝的手一顿，面上飞快闪过一丝迷茫。 她勾了勾唇，像是计谋得逞：“逗你玩的，实际上我们班主任讲过，他当年带的11级是第一届红校服，而我们这届正好是最后一届，下一届校服就换成了蓝白色。” 不出意外，他们俩之间应该差了将近八岁。 算下来对方应该已经二十五六岁，池羡羡抬眼快速瞥了眼对方的脸，清冷卓然，说是刚毕业的学生也不为过。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就在池羡羡以为对方不会开口时，他笑了。 很轻，但正好被池羡羡捕捉到了。 看他感兴趣，她接着讲：“听说下一届集体嫌弃新校服，还有人给校长联名上书要求换回以前的版式。” “不过你猜怎么着。”池羡羡卖了个关子，“校长说，不喜欢就改成绿的。” 她憋着笑意：“是那种荧光绿，晚上会发光的那种。” 男人安静听着，没有插话。 他放下修枝剪，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木质手柄上的纹路。 “后来呢？” 池羡羡没想到他会接话，眼睛一亮，往工作台那边凑了过去，手臂抵在桌面上，两手托腮：“后来，有个20级的学生不服，校长真的连夜找人给他定做了一身荧光绿校服，晚自习放学直接成为全校最亮眼的那个，文字意义上的那种亮。” 男人没再说什么，只轻轻应了声，算是回应。 可池羡羡没觉得冷场，依旧兴致勃勃地分享：“最后，谁也不想穿成移动的信号灯，一夜之间就没人再提校服的事了。” 雨还没停，玻璃门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池羡羡盯着门外的雨帘看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小声问：“先生，你这家花店，平时就你一个人在吗？” “嗯。” “那会不会很忙。” “还好。” …… 他话少，大多时候只说一两个字，可池羡羡却不觉得尴尬。看着对方认真整理花束的侧脸，她莫名觉得安心。 大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街道上的行人陆陆续续收了伞。 池羡羡也将心思收了回来。 “要走？” 池羡羡诧异对方主动询问自己，她抬头，发现他已经放下手中的剪刀，视线虚虚地落在她身上。 “嗯，雨停了。”见此情景，池羡羡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舍，“先生放心，明天我就会把衣服洗好送回来的。” 男人沉默片刻，递过来一枝含苞待放的白色花朵，池羡羡不认识，看花朵形状像是玫瑰。 花瓣层层包裹，尚未完全绽开，沾着几颗晶莹的水珠。 枝茎的尖刺也被小心处理过。 池羡羡一愣，下意识伸手去接。 他的指尖微凉，轻轻擦过她的指腹，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倏地窜过她的手臂，激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连忙握紧花枝。 花枝冰凉。 “谢谢先生。” “路上小心。” 两道声音撞到一起，男人侧过脸摸了摸鼻子。 见状，池羡羡弯弯眼睛向男人告别。 推开玻璃门，潮湿的热浪混合着泥土的气息瞬间涌来，与店内的清凉花香截然不同。 池羡羡拉上外套拉链，走向小电驴，从包中拿出纸巾擦干座上残留的雨珠。 将那枝玫瑰小心放在包里，临走前，她向门口看去，那道清瘦的身影站在门后，朦胧得有些不太真实。 程女士在家，池羡羡就没带钥匙，刚上电梯里就给她发了个消息。她身上已经干的差不多，但为了避免程女士担心，还是提前对着电梯镜面将凌乱的头发捋顺勾到耳后，用发圈重新扎了个马尾。 门很快开了，开门的却不是程姿。 “老池！”池羡羡瞪大双眼，“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在她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池父就被公司匆匆派到A市出差，算下来已经快两个星期没有见到他了，昨天池父还在家庭群里说得明天才能回来。 池净远熟练地用手给自己扯出一个笑容：“工作提前完成，就改签了今天最早的一班飞机。” “surprise！” 程女士从池父身后探出头来：“我本来想直接告诉你的，可你爸非得要给你个惊喜。” 池父未置可否，程女士看了他一眼，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到底谁想要惊喜，池羡羡没有戳破。 “怎么还穿着校服？” 这时，沉默多时的池父开口，池羡羡顿时虎躯一震。 完蛋。 光顾着高兴，把这茬忘了。 程女士倒不以为意：“仙仙喜欢，想穿什么穿什么。”拉着池羡羡来回转了一圈后，却又疑惑：“不过确实有点奇怪，这校服之前有这么大吗？” “这段时间练车，我瘦了好几斤呢。”池羡羡将脸埋在程女士肩头蹭了蹭，撒娇道：“程女士，晚上吃什么，我都饿了。” 程女士成功被转移注意力，没再追问，但池父的视线却一直盯着那件不合身的外套，池羡羡被他那张扑克脸盯得内心发毛。 好在他没再语出惊人，默默转身进了厨房。 池羡羡松了口气：“我先回屋洗个澡。” 随后便溜回房间。 回到卧室，她翻出一个精致的细颈玻璃玻璃瓶，注入清水，小心翼翼地将花插了进去。 花瓶放在书桌窗台最显眼的位置，暖黄的台灯光线洒下，遗世而独立，像极了那个清隽的身影。 换好干爽的睡衣，池羡羡把衣服洗干净，又拿出自己那身校服。也难怪池净远和程姿会感到奇怪，与这件校服相比，自己那件完完全全小了一圈。 要挂起来晾的时候，池羡羡摸着校服领子有点不对劲，下面似乎有个凸起，好奇翻过来才发现后颈的领口处有一个黑色针线绣成的“眠”字，针脚青涩笨拙，在同色的衣领中藏着，乍一看并不显眼。 想到少年模样的先生冷脸缝衣服的情景，池羡羡突然开始痴笑起来。 就是不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是先生自己的名字，还是…… 另一种可能性，池羡羡不愿意去想，她卑劣地希望对方的青春里没有能够陪他同行的女生。 男生也不行。 等等，名字。 啊啊啊—— 池羡羡整个人如遭雷劈。 那么长时间，她居然忘了问对方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请睁眼 第3章 请睁眼 次日七点。 池羡羡难得起了个大早。 她揉揉发困的眼睛，扭头看向床头的那枝白玫瑰。 一夜之间，花瓣比前夜舒展了一圈，花心却依然紧凑，看上去仍是含羞带怯。 她凑上前，香气清雅怡人，身上残留的起床气瞬间淡了不少。 简单洗漱后，池羡羡拖着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脑来到餐桌前。 餐桌上，程女士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简单的豆浆，小笼包还有早餐中必不可少的鸡蛋。 见到她，两人显得有些意外。 “怎么，嫌我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吗？”她毫不留情地坐在两人对面，捡起筷子叼起一个小笼包塞进嘴里，含糊不清说：”那没办法，现在是三人世界。” 程姿被逗得哭笑不得，眼中满是宠溺：“怎么起这么早？平日里你可是最爱睡懒觉的。” 池羡羡咽下口中的小笼包，一本正经：“我想着今天上午和驾校申请换个教练。” 两人对视一眼，表情疑惑。 她撇撇嘴，解释道：“那教练性别歧视，总觉得我们女生学车慢，听着快烦死了。” 程姿顿时紧张起来：“他没为难你吧？” “那倒不至于。”池羡羡轻哼一声，“毕竟你女儿实力摆在那呢。” 池净远被动激活了老干部属性：“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一定要来找我和妈妈，这是我们对你应有的责任和义务。” “等一下。” 池羡羡叫住了他，站起来把椅子往程女士那边挪了挪，确保自己吃饭抬头不会看到他的脸后，才松了口气：“好了，老池你继续说。” 池净远：“……” 面无表情的脸配上情感饱满的声音，这种感觉就像对方身体里住着两个不熟的人。其中的反差过于强大，已经超出萌的范围。 “看来仙仙以后要找个声色一致的男朋友。”程女士调侃道。 池羡羡拍案：“当然……不止！” 她又补充：“做我的男人，那必须色香味声形，样样俱全，应有尽有。” 程女士听后笑得前仰后合，没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搁这点菜呢，还色香味，这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吗？” 池羡羡觉得很无辜：“怎么没有？” “你见过？” “我当然……”池羡羡话到嘴边又顿住，她本想说见过，不过转而想到自己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还不清楚，心里原本顶天的底气一股脑儿地散到地上。 “……会遇到的。”她声音矮了半截。 其实池羡羡也只是嘴上爽一把，毕竟她知道，一个人的心，不是她想拥有就能轻而易举拥有的。 更何况，还是个美人。 见池羡羡沉默下来，程姿没再继续追问，反而提起驾校的事，提议道：“一会妈妈陪你一起去。” 池羡羡想也没想便摇头拒绝：“不用，老池也说了，难以解决的事才找你们，这件小事我自己可以。” 当然，她这样做是有自己私心的，比起提前会知家长，她更想单独会见花店的那位美人先生。 顺便求个名字和联系方式。 – 驾校路上，在等绿灯的间隙，虽说中间隔着两条马路，但池羡羡还是一眼就看到对街的花店。 看了眼手机，还不到八点，应该还没到营业时间。 转眼，绿灯亮了，她收回视线。 刚高考完不久，驾校服务大厅每天都人满为患，哪怕此时池羡羡挑着早晨的时间来，前台三个接待人员也都被其他客户占据着。 幸好前面排队的人没什么大问题，很快就轮到了她。 池羡羡：“你好，我想申请换一个教练。” 前台小姐手上敲击鼠标的动作没停：“名字。” “池羡羡。” 过了会，前台抬头：“科二吗？” 池羡羡点头：“对。” 等了两分钟，前台回复了她：“抱歉，由于这段时间是练车的高峰期，我们驾校其他教练同时间段已经没有空余的人员名额。” 池羡羡想了想，又问：“最快能什么时候重新分车？” “起码要两周后。” “……好，谢谢。” 稍微思索，池羡羡又问：“我能投诉教练吗？” 前台愣了一下：“原则上是可以的。”她又话音一转，“不过我们要求提供充分的证据才行。” “而且我们驾校的教练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对于教学经验这方面您无需担心。” “所以……” 池羡羡了然地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幸好她早有准备，拿出昨天练车时的录音：“我要投诉赵一鸣。” “呸，是赵安生。”反应过来赵一鸣只是绰号，她又改口。 前台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我想提醒您，还从来没有学员来投诉我们的驾校的金牌教练。” 池羡羡微笑：“那正好，我做第一个。” …… 走出服务中心。 低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八点半，池羡羡心里不免又开始紧张起来，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出门前，她对着镜子比划半天，最终敲定了一身和先生同色系的收腰白衬衫和浅色牛仔裤，最后简单扎了个丸子头。 越靠近花店，池羡羡的心也紧接着提到嗓子眼，升起铺天盖地的紧张。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和男人搭话，但早已下定决心，待会无论拿出什么手段，都一定要问出对方的名字。 停车之前，池羡羡打开前置摄像头，屏幕里立刻映出半张带着碎发的脸，发丝微乱却不影响颜值，反而添了一股氛围感。 她满意地点点头，对着手机屏幕自信一笑，拿出车篮里装着校服的礼品袋走上台阶，不过下一秒她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只见花店的门手上落了把显眼的锁。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机，再次确认一遍时间。 八点二十七。 明明已经到了营业时间。 池羡羡不死心，又绕到花店玻璃窗前，踮着脚往里望，货架上的鲜花依旧摆放得整齐，只是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门把上的锁泛着泠泠的冷光，像是一把利刃，将她心中攒满兴奋的泡泡逐一扎破，只留星星点点地慌乱痕迹。 她漫无目的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石子滚到路边，撞在花坛边沿上，发出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响，倒让心中落空的滋味更加清晰。 什么嘛。 明明说好要来还衣服的。 – 没能更换教练，下午池羡羡还是如往常一样来到驾校。 听小星说，昨天她走后赵一鸣臭着张脸让她们几个自己练，然后就揣着手机回了休息室，直到傍晚收车都没再露面。 “他走后，我那几次倒车入库都很顺利。”休息室里，小星递给她一包饼干，“羡羡，谢谢你当时为我出头。” 池羡羡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当下撕开包装捏了一片塞进对方嘴里，笑道：“这本来就是他的问题。” 这里的他，两人都心照不宣。 这时，露露一脸八卦地从休息室外走来，凑到两人跟前提醒：“听说他今天被人投诉了，你俩待会要当心，可别撞了枪口。” 小星惊讶：“真的假的，你搁哪听的？” “千真万确，我婶婶上午给我堂妹在大厅报名时听到的。”露露感慨，“也不知道是哪位勇士，当真是吾辈楷模。” 池羡羡同样给露露塞了块饼干，挑眉道：“感谢夸奖。” 两人的眼里飞速闪过震惊，露露叼着饼干朝四周望了望，发现没人注意才粗略咀嚼着咽下去，拉着两人来到角落咬耳朵：“小点声，听说赵一鸣在车管所有关系，好多人专门从外地跑来找他走后门。” “羡羡，你一定要小心。”她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之前有个学员跟他闹的很厉害，赵一鸣直接联合车管所的人让他的成绩作废。” 她顿了顿，继续说：“本来那个学员是要追究到底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就没再有什么消息，外面都在传是赵一鸣带人压了下去。出这事后，更没人敢得罪他了。”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嫉恶如仇的年纪，闻言，池羡羡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坚定了自己的做法。 “接下来要怎么办？”话题又被小星扯了回来。 池羡羡满不在乎地吹掉手里残留的饼干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喽。” 到了练车点，池羡羡才知道今天她们要学新的项目。 侧方停车。 赵一鸣过来时，目光略过她时脸色立马拉了下来：“是你。” 池羡羡无辜地眨眨眼：“教练，可以仔细解释一下吗？我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赵一鸣脸色更沉了几分，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的滋啦作响。有好几次，池羡羡差点以为对方要拿手里的瓶子砸她。 新项目开始都是需要教练带着走几遍，这次也不例外。 上午刚得罪完赵一鸣，毫无疑问，池羡羡被排到了最后一个。 不过她没多在意，反而有些庆幸。 在后车座坐着准备时，她提前打开备忘录，留意着前面露露她们三人上手练习的动作，又代入自己在心里复盘几遍，记下同样可能会出错的几个点位。 等轮到池羡羡时，她在脑子里飞速过了遍侧方停车的技巧，镇定自若地拉开车门。 “系安全带，别磨磨蹭蹭的。” 熟悉的嘲讽传来，池羡羡没搭话。等她轻踩离合挂挡起步时，作为教练本该带着学员练习的赵一鸣却撇过头去，老神在在地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她这边。 幸好她早有准备，提前在模拟室熟悉了侧方停车这个项目，所以即使现在摸上方向盘，心里也没有胆怯。 接下来几轮，池羡羡打起十二分精神，控制好车轮与限制线的距离，避免倒车镜隐性扫线。 再加上刚才偷偷记下的一些小技巧，即使赵一鸣不在旁边提醒，她还是相对完美的结束了这个项目。 下车时，池羡羡心里暗松一口气，表面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赵一鸣瞥了她一眼，冷哼道：“运气罢了。” 池羡羡已经懒得争辩：“是是是，我就是气运之女。” 接下来，每人又轮留上手了一次。 池羡羡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小心注意着每个关键点，没让赵一鸣有任何拿捏贬低自己的理由。 结束后，小星和露露朝她露出崇拜的星星眼，接着便一一向她告别。正要离开时，那个传闻挂了四次的男生却叫住了她。 池羡羡顿住脚步，疑惑回头：“有什么事吗？” 对方目光躲闪：“你是池羡羡，对吧？” 她应了声，等着对方下文。 “你好，我叫谷清，你应该听说了，我之前……就是……嗯科二挂了四次，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羞耻开口。 “所以？”池羡羡吹了吹扒在脸上的刘海，将右脚抵在旁边的石墩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站姿。 “我想问问你怎么做到的？”男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就算没有教练的提醒，也能完成得那么标准。” 池羡羡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了番眼前的男生。他个子不算太高，戴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眉目清秀，难得没有显得呆气。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池羡羡收回脚，正色道：“就是把每个点位记清楚，控制好车速，越慢越好。” 她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把自己记下的一些注意项和技巧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男生。 为了让谷清更容易理解，她边讲边用手在项目旁边的白线边缘比划着：“……最后如果你实在不确定车和黄线的距离，就沿着车子压的黑印走，虽然可能会因为车距过大扣上十分，但起码能保证你一定不会压线。” “原来是这样！”男生恍然大悟，“我明天就试试。” 解决完问题，池羡羡也没有再停留的理由，简单向谷清告别后便离开了驾校。 夏天的白日相对较长，即使已经下午六点多，天色还是敞亮的。 路过花店时，池羡羡还是下意识放缓速度。 只是侧目过去。 门把上的锁依旧挂着。 喜欢的小天使点点收藏呀[狗头叼玫瑰] 哔——发现一个比较有趣的彩蛋，遂改了下练车小男孩的名字，发现改确实很有趣[害羞]希望已经看过的贝贝不要介意呀[求你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请睁眼 第4章 请睁眼 正值雨季，A市的雨水不觉已经连绵了整整一周，连空气中透着股黏人的潮意。 郊外某处宅子里，谢眠端坐在茶桌前，眼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绸带，遮住了那双漂亮却失去神采的眼睛。 一周前，谢眠被爷爷连夜接回家里，声称给他在民间寻了几位有名的中医大拿来瞧他的眼睛。 只是几人相继把过脉后均面色凝重，讨论半天只让他暂时用丝绸之类的软物遮掩光线，避免刺激到眼底的视神经。 清亮的茶汤缓缓注入青瓷茶盏中，一缕温热醇厚的香气袅袅升起。 “嗯，注水平稳，水温把控得比上次更好，香气也激发得恰到好处。”坐在主位的谢老爷子缓缓开口，“小眠，你这手茶艺，倒是愈发精进了。” 谢眠微微侧首，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熟能生巧罢了，眼睛看不大清后，反而更能静下心来感受水流和温度的变化。” “说起来国外那边，我和你史密斯叔叔又联系过了，他牵头组建了一个新的专家团队，在神经视觉重建领域有不少突破。”谢老爷子缓声开口。 谢眠握着茶盏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清晰了些，敲打在心头，泛起细密而沉闷的回响。 良久，谢眠低声回复：“我不需要。” “可你的眼睛……” “我不在乎。”谢眠出声打断他的话，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抱歉，爷爷。” 谢老爷子张了张嘴，缓声道：“阿瑾他们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谢眠给他又续了杯茶，没再说话。 气氛一时凝滞下来。 就在这时。 一阵清脆利落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沉默。 书房门被推开，一道干练的身影携着室外的微凉水汽走进来。 是谢瞳，谢眠的双胞胎姐姐。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套裙，长发挽起，妆容精致，眉眼间与谢眠有几分相似，却更具攻击性。 谢瞳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目光在爷孙俩之间扫了一圈，笑着打圆场：“爷爷，又在劝眠眠出国？他都是大孩子了，有自己的主意。” 她走到茶桌旁，自顾自倒了杯茶，呷了一口，赞道：“唔，眠眠泡茶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比我公司楼下那家茶室强多了。” 谢老爷子哼了一声：“瞳丫头什么时候对品茶感兴趣了？” 谢瞳来到谢老爷子身后，讨好地捏着肩膀：“这还不是爷爷煮茶的手艺好，眠眠尽得您的真传了。” 谢老爷子被夸的飘飘然：“小妮子惯会贫嘴。” 谢瞳也不在意，转向谢眠，随意问道：“眠眠什么时候走？” “明天。” “这么快？”她挑眉，随即像是想起什么，“对了，我回来时遇到文家的小女儿，她特意问起你，听说你回来了，想约你见一面。你看……” 谢眠几乎没有思考：“不用。” 谢瞳看着他淡漠的神情，了然地点点头：“行，知道了。我会帮你婉拒的。” 她了解自己弟弟，眼睛受伤后，性子变得更冷，也更固执，尤其不喜欢这种带有某种暗示的社交往来。 “那可真是遗憾，可惜了人家小姑娘的一片真心。”虽是这么说，却没见谢瞳脸上有多惋惜。 反而是谢老爷子在旁边吹胡子瞪眼：“人家小姑娘的心思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你倒是也好好回应下。” “是我配不上她。”谢眠坦然道。 谢老爷子顿时没了脾气，他们谢家人感情之事从来讲究你情我愿，强求不得，便语重心长道：“你俩也老大不小，是时候成家立业了。” “哦。” “嗯。” 谢家姐弟异口同声道，要多敷衍有多敷衍，气得谢老爷子翻了个白眼，作势要拿拐杖打两人。 谢眠眼睛看不见不好行动，好在谢瞳趁机夺走了他手里的拐杖，边跑边学着谢老爷子语气说：“爷爷，您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剧烈的运动就别做了。” 她说了一半忍不住笑出声来，又强行憋着笑意继续说：“万一有个好歹，我和眠眠多担心呀。” 谢老爷子气红了眼，直接追着对方在书房里跑了三圈。 谢眠这时也解下眼前的束缚物，书房里灯光昏黄低暗，一时接触到也没显得有多刺眼。 眼前的景象依旧模糊不清。 他摸索着来到窗边，把手伸向窗外，天还没有放晴，雨丝溅到皮肤上，湿湿凉凉。 谢眠莫名想到一周前闯入花店的那个女孩，正如那个女孩莫名其妙的闯入他的世界。 就这样，莫名其妙。 次日。 天气终于放晴，温度也在一夜之间升了上来。 午后，外面阳光正是强烈的时候，谢眠听取医生的建议用绸缎覆起了双眼，在谢瞳的帮助下还算平稳地来到车边。 秦颂扬见到时冲他吹了声口哨：“哟，今天这造型不错。” 闻言，谢瞳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回来就送你同款，记得准备好付款码。” 即使被踹，对方依然没心没肺地笑着打开车门：“瞳姐放心，我会照顾好表哥的。” “那再好不过。” 车子上路后，谢眠坐在后车座上，车子内部做了避光处理，感受到光线不再强烈后，他摘下了绸带。 “花店这几天怎么样？”他问道。 秦颂扬单手扶着方向盘，稍加思索：“你回A市这几天，我看了监控，花店倒没什么大事，只是一部分没处理好的花干了。” 谢眠听着没多大反应，当时走的匆忙，花束枯萎在他意料之中。 “不过，有个女的，挺奇怪的，这几天总是在咱们花店门口转悠。”他语气带着点不解，继续说，“倒也不是路过，就好像是站在那儿等人？反正我连着一周在监控里都能看见她。她带着口罩，我看不清长相，只看身形感觉像个小姑娘。” “小姑娘？”谢眠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絮叨。 秦颂扬一愣，没想到谢眠会对这个感兴趣，努力回忆了遍：“啊对，看样子感觉应该刚成年。你认识？” 谢眠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了一拍。 他又想起那个女孩。 即使自己连她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名字更是无从知晓。 这种感觉很奇异，像一颗被投入古井的小石子，明知激不起多大波澜，却还是漾开了一圈不容忽视的涟漪。 “不认识。” 半晌，谢眠垂下眼睑，淡淡回复。 秦颂扬看着他这副样子，最终还是把后续的调侃咽了回去，换了个话题：“咳，那什么，我妈，就是你小姨，你是知道的，她又开始了。非要给我介绍一姑娘，说是最好的朋友的女儿。”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夸张：“关键人家姑娘才刚成年！花骨朵儿一样的年纪，我妈也真敢想！我这都快奔三的人了，去祸害祖国小花朵，像话吗？简直是为老不尊！” 谢眠动了动眼皮，淡淡道：“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秦颂扬摸摸鼻子，一时有些尴尬：“刚刚激动起来口无遮掩，其实我还没那么老，过了年底也才二十五。” “不过那小姑娘实在小了点。”他摸摸下巴似是在认真考虑，“如果她再大那么个几岁，说不定我还会考虑见个面。” 随后，他像是又想起什么：“哎，对了，听瞳姐说你拒绝了文明珠，有名的美人啊，这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闻言，谢眠没有回答，闭眼靠在椅背上，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反复回响起那日隔着雨帘听到的声音。 ——没人。 明明自己就在那。 他想着没忍住轻笑出声。 恰是等红绿灯的间隙，秦颂扬听到声音转头狐疑道：“你刚刚是在笑吗？” 谢眠一秒收回表情：“没有，你听错了。” “我耳朵可灵了，我妈说的。” “她在骗你。” 秦颂扬：“……” —— 另一边。 池羡羡再次路过南街的花店，透过玻璃窗，依稀能看到几束已经枯萎的花束。 和前几次一样，依旧无人营业。 可能见池羡羡每天都来，旁边卖水果的大妈好心提醒她：“小姑娘，你别等了，那老板前几天被人抓走了。” 池羡羡懵逼：“什么时候？” 大妈四下观望后凑到她跟前耳语：“就下大雨那天，我在楼上看得清清楚楚，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带走了他。” 她讲的绘声绘色，听得池羡羡差点就信了。 大妈继续劝道：“这家店的小伙子肯定得罪了那些在道上混的人。” 池羡羡听后顿时哭笑不得：“阿姨，他要是过几天回来怎么办？” 大妈听后愣了两秒，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瞬间警惕道：“你不会和他是一伙的吧？亏我还这么好心提醒你。”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从隔壁水果店里急匆匆赶了出来，见到她后忙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妈年纪大了有臆想症，如果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池羡羡摆手表示没有，又借此机会向男人打听：“这家花店怎么关门了？” “听说是回A市老家了。”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池羡羡追问。 男人听罢摇了摇头：“这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我还真不清楚。” 或许明天，或许明天的明天。 第5章 请睁眼 回到家时，厨房里程女士罕见拿着锅铲忙活着，见她回来忙喊道：“仙仙，你先收拾下客厅，一会你兰姨就来了。” 池羡羡懒懒应了一声，耷拉着拖鞋回到客厅。 池家人都很爱干净，客厅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打理的地方，池羡羡新烧了壶热水，又简单用抹布把茶几擦了一遍。 那束蓝白色的蝴蝶兰被大大咧咧地摆在桌面，探出的花枝显得十分惹眼。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敲门声，池羡羡快步来到玄关，拧动把手。 门开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抹红色的影子倏地扑了过来，池羡羡突然觉得身上一紧，女人发丝间散发的气味逐渐与记忆中重合。 “哎呀，小羡羡有没有想我啊？”秦如兰调笑般地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池羡羡只觉得耳朵痒痒的，没忍住点了点头。 秦如兰见状，脸上笑意更深：“我就知道，小羡羡肯定想我。” 听到动静，程姿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拿着调味的汤勺，看见来人后，眼神一亮：“如兰来了，快进来，晚饭都准备好了，由我亲自掌勺。” 话音落下瞬间，身上的禁锢猛然解开，池羡羡转过身，发现程女士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形挂件。 池羡羡记得，自己只眨了一次眼。 挂件比程女士高了半个头，偏要趴在她肩上做小鸟依人状。 哦，不对。 是大鸟倚人。 晚饭时间。 餐桌前，由于池净远今晚加班，池羡羡坐在程姿旁边，秦如兰坐在平常池羡羡所在的位置。 “颂扬那孩子怎么没跟你一块来。”程女士问。 秦如兰颇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别提了，那兔崽子听说我要带他来见羡羡，连夜躲她外祖那去了。” “你也别催那么紧，他不刚从国外回来，也得有段时间来适应。”程姿知道其中缘由，笑着宽解，“下次有机会再聚个饭也是好的。” “这小子从小就皮痒，就该早点找个女孩子管住他。”说到这里，她看着埋头专心吃饭的池羡羡，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仙仙，高考结束了，有没有找个小男朋友啊。” 程女士也一脸好奇地看过来，两道灼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池羡羡嗦排骨的动作一顿，差点被口水呛到：“咳咳咳，没，没呢。” 秦如兰眯起双眼，笑得像只狐狸，诱哄道：“那羡羡要不要试着见一下你秦哥哥。” 闻言，程姿也好奇地看向池羡羡，她和秦如兰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但两人的子女却阴差阳错从小就没见过面。 这件事一直梗在她心口。 她自然希望两人能见一面，但最主要的还是要看女儿自己的意愿。 池羡羡下意识想要拒绝，原因很简单，她对这个哥哥并不感兴趣。但对上两位可爱的女士那殷切的目光，她一时却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她想了又想，最终点头：“可以啊。” 秦如兰到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扬眉和程姿打趣：“早知道这样，我之前就该把那臭小子绑过来，省得他躲躲藏藏耽误时间。” 程姿无奈又好笑地摇了摇头，重新给池羡羡夹了块排骨：“慢点吃。” “臭小子刚回复说明天就回来了。”秦如兰放下手机，笑意盈盈地看着池羡羡，“回头我一定把他拽过来见你。” 饭后，程姿和秦如兰在客厅叙旧，池羡羡不愿打扰两人，趁此机会溜回了房间。 床头的花已经有了枯萎之意，在她离开的这个下午，桌上又落了一片白色的花瓣，花瓣的边缘已经添了圈淡淡的枯意。 她拾起那片花瓣，用碳素笔在花瓣上写下今天的日期，又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将花瓣随机夹在某一页。 这已经是第五片花瓣了。 时间还尚早，池羡羡又拿起那本书，从头开始翻看起来。 书名叫《怦然心动》，是本有名的外国青春小说。 池羡羡之前看过同名的电影，所以对于书中的情节并不感到陌生。 在遇到美人先生之前，她对一见钟情的戏码是嗤之以鼻的。 可如今，她却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心动就是在花开的那个瞬间。 令人抓耳挠腮，难以捉摸。 池羡羡将掉落的第一片花瓣夹在这本书的中间，但具体哪一页，她也没有留意。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总会翻看到夹着花瓣的那一页。 – 翌日。 池羡羡如常来到驾校。 这一周时间，赵一鸣都没给池羡羡几人好脸色。 即便袁清是他偏爱的男生，但因长相和性格过于安静内敛，赵一鸣对他也不是特别上心。 用他的话来说，男孩子就该调皮捣蛋一点，听话懂事那是女孩子该做的。 “剩下的时间你们自己练就好。” 赵一鸣留下这句话，就掂起矿泉水瓶慢悠悠地晃进休息室。 露露冲着对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装模作样。” “那我们还按前几天来？”小星提议。 池羡羡和谷清相继点头，四人自发开启互帮互助模式，轮流下车充当人形红外，当车身快要擦线时就出声提醒对方。 赵一鸣不在，大家反而没有什么顾虑，尤其小星，完全就是话题女王，聊起各种八卦来不带重复的。 练车结束后，池羡羡本不想再去南街睹店思人，但真到街道路口时，她还是没忍住拐向另一条街。 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南街拐角。 她本想看一眼店里的花就走，却意外发现那把困住花店一周的门锁消失了。 他回来了？ 池羡羡心头猛的一跳，条件反射地停下小电驴，攥紧背包带进了店。 没有那把银色的锁，玻璃门被轻而易举地推开，遗憾的是屋里并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 池羡羡在店里转了一圈，注意到除了工作台上，其余位置枯萎的花已经被处理干净，添上了新绽的花枝。 屋面背阳，店里没有开灯显得有些昏暗，池羡羡走近工作台，清楚地看清了每一朵凋零的花。 花朵的姿态和她插在床头的花有点相似，池羡羡猜测这应该也是一束白玫瑰。 如今凋萎之后，花色不复之前的纯白，花瓣也已经开始皱缩，枯黄的脉络从边缘向花心逐渐延伸。 池羡羡垂眸，凑近已经半枯的花，沉闷的酸腐味压抑着钻进鼻腔。她直起身子，心中暗道可惜，没有见到它们盛绽时的美丽样子。 这时，门口熟悉的铃声响了。 池羡羡应声抬头，充满期待地看过去。 然而，又令她失望了。 进门的是个陌生男人，手中抱着好几捧新鲜的花枝，显得有些摇摇欲坠。池羡羡连忙过去接过一捧。 “多谢。”男人爽朗一笑，没等她回答又自顾自地说，“是来买花吗？那很可惜了，今天不营业，妹妹你怕是得明天再跑一趟了。” 他边说边将花枝放在盛着水的玻璃缸中，于是池羡羡跟着照做，嘴上不忘回应：“我不买花，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男人显然很感兴趣，“你找谁啊？” “就是这个店的店长，眼睛可能不是很好。”池羡羡不忘补充，“是一位温柔的先生。” 听完，男人若有所思：“你确定？” 池羡羡认真解释：“先生只是外表看着有点冷，但内心还是很温柔的。” 男人猝不及防笑了出来，走向花架找到开关把灯打开，熟悉的暖黄色光线洒在池羡羡身上。 再次回头时，男人已经收敛了笑意。有了暖光灯的加持，池羡羡也看清了男人的脸。 令她惊奇的是，对方的脸和美人先生有五成相似，只是五官更为硬朗阳光，少了那份清冷感。 她问道：“你是先生的亲人吗？” 男人点头：“他是我表哥。”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池羡羡迫切追问。 他摸了摸下巴：“这个好说，运气不好的话，你明天应该就能在花店见到他。” “那运气好呢？” “这个当然要看你。” “……” 天色渐晚，池羡羡没了待下去的念头，便向男人告别：“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以后有机会再见。” “等一下。” 男人喊住了她，从水缸里抽出一支新鲜的红玫瑰，几颗水珠随着动作坠落到她手上。 微凉。 男人说：“见面礼。” 池羡羡想起上次她离开花店时，美人先生也送了她一支花，心中原本被压下去的失落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谢谢，但不用了。”她笑着婉拒，“我已经有花了。” 池羡羡离开后，秦颂扬把花重新插进水缸里，感叹道：“还是运气不好。” “谁运气不好？”谢眠收拾完东西从楼上下来。 秦颂扬意有所指：“某人。” 谢眠也没继续追问：“花泡好了？” “全都给您泡好了，先生。”秦颂扬故意掐着嗓子喊。 谢眠神情未变：“明天有空吗？” “哈？” “有空就去趟医院。” 秦颂扬面露不解。 “看看脑子。” “那让您失望了，明天有约了。”他没好气道。 “哦。”谢眠没什么反应，“那就后天。” 秦颂扬瘪瘪嘴却无言以对。 就这性格，能叫温柔，那自己就是温柔乡。 第6章 请睁眼 同秦阿姨儿子吃饭约定的地点在知味小馆，是B市新开的一家家常菜馆，地处长青路的中间路段。 池羡羡换好衣服出门时，已经快要十一点半。好在长青路离的不远，开着导航转三条街就到了。 前段时间毕业聚餐时，她们班去过一次，宽大的红色牌头十分显眼。 刚靠近知味小馆，门口的迎宾小哥就热情地围了上来，微笑道：“欢迎光临，里边请，请问您有预约吗？” 池羡羡对了眼手机上的信息问：“207包间在哪？” “上楼梯左拐最靠里那一间就是。” “谢谢。” “不客气，祝您用餐愉快！” 二楼是小型的半开放式包间，私密性比不过全封闭的包间，但胜在氛围不错，周围布置了各种各样的绿植，看上去清新怡人。 包间门头装着半透明水墨风的纱质窗帘，室内无风，帘子便稳稳地凝着不动。但只要有人来往，带动的虚风便会吹得帘上墨竹摇曳轻晃。 隔着层聊胜于无的帘子，池羡羡隐约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她稳了稳心神，拨开纱帘走了进去。 “你好，想必你就是秦阿姨的儿子——”池羡羡还没说完，就梗住了，她心心念念好几天的美人先生，就这样措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 “……美人先生。” 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是你。”男人轻声道。 美人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池羡羡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等缓过神来才发现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干瞪眼半天。 没忍住笑了出来，她赶紧拉着对方落座，笑着打趣：“难道我们就要这样站着吃饭吗？” 池羡羡只是开个玩笑，不料“秦颂扬”却认真考虑：“如果你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瞬间戳中她的萌点。 “你好可爱。”她这样评价。 “秦颂扬”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池羡羡觉得他更可爱了，上次在花店她就发现对方远没有表面上的冷漠无情。 稍微一逗，就红了耳尖。 不过，回想起秦如兰对儿子的评价，她又心生疑惑，原来温温柔柔、清冷疏离的美人先生私下竟是个猫嫌狗厌、男默女泪的混世魔王吗？！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算了。 秉持着眼见为实的道理，她没再强迫自己想下去。 入座后，男人将提前倒好的两杯茶水递给她，池羡羡正疑惑为什么是两杯，就听他温声解释：“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就都提前准备上了。” 她这才注意到，两盏茶水的颜色有所区别，一杯是清可见底的白水，另一杯才是澄黄清亮的茶水。 小孩子才做选择，池羡羡自认已经是个成年人，笑眯眯地全部笑纳：“谢谢，你可真贴心。” “对了，还要谢谢你的外套，幸亏有它，我上周淋了雨也没感冒。”她抬起眼，稍微迟疑地顿了下，“……希望你还没忘记它。” “秦颂扬”微微颌首，语含歉意：“抱歉，家中有事，让你跑了这么多趟。” 见他这反应，池羡羡连忙摆摆手：“我并不是在意这个，哦，好吧，还是有那么点点在意的，不过现在这都不重要。要不定个时间，我把衣服给你送过去。明天怎么样？” 说完，她又想起还没确认对方有没有时间，再次询问：你明天应该在花店吧？” “嗯。”他又补充，“会一直在。” 池羡羡内心一动，忽然想起校服领后藏着的字绣。 既然名字里面没有“眠”字，那肯定就是相熟的人，她没纠结直接开口问道：“先生，你和名字里有‘眠’的人很熟吗？” “秦颂扬”先是一愣，接着点点头。 池羡羡心中有点吃味：“那……是你喜欢的人吗？” 这下他没再犹豫，当即立断地摇头：“不是。” “我没有喜欢的人。”他说。 池羡羡顿时松了一口气，毕竟她对喜欢的人勇敢地前提是另一个人没有同样喜欢的人。 “那喜欢你的人挺多喽？”她半开玩笑。 “……没有。” 池羡羡不信，却还是忍不住逗他：“太可惜了。” “……” “看在秦阿姨的面子上。”她像是随口一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喜欢你一下吧。” 池羡羡当然不是信口开河，既然选择喜欢一个人，就应该向对方展示自己对他的喜欢。 无论哪种喜欢。 “秦颂扬”端坐在池羡羡对面，久久没有回复。 “……不值得。”他这样说，声音飘忽不定。 池羡羡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他唇边牵起一抹弧度，“你很可爱。” 池羡羡顿时喜笑颜开：“那我们两个在一起后就是加倍可爱。” 说完，她又觉不妥，红着脸抓耳挠腮地解释：“我指的是我们两个可爱的人接触后更可爱，不不，是两个可爱的人在同一个空间下会变得更加可爱！” 得了，越解释越乱，池羡羡干脆直接闭麦，埋头端起那杯茶水轻抿，借此掩饰那份窘迫。 一声轻笑传入耳膜。 池羡羡错愕抬头，再次见到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清浅笑容，不是刻意牵扯拉动肌肉的走势，而是条件反射的当下情绪，真实而动容。 她笑着将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博美人一笑，也算值了。 服务员断断续续地上了菜。 起初，池羡羡还担心，这样对他来说会不会不太方便，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开口道：“我的眼睛只是看不清色彩，并不是完全失明。” “看不清色彩？” “就是颜色都混杂在一起，看不出轮廓和形状。”他耐心解释。 池羡羡一愣，自己就是美术生，当然知道颜色对于一个人来说多重要，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然而“秦颂扬”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像是已经习以为常。 池羡羡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张网缠上，现在那张网收缩得厉害，心脏也被勒得难受。 直到对方盛了一碗甜汤放在她面前，缓缓开口：“其实影响不大。” 骗谁呢。 池羡羡自己就是近视眼，不过不严重，也二百度出头，算是比较轻的。 即使这样，当她看不清远处东西的时候，都得恼上半天。 她不敢想，每日每夜处在黑暗与明亮的混沌之间的美人先生，究竟会有多煎熬。 端起甜汤尝了一口，丝丝缕缕的甜味在口腔中弥漫，池羡羡抬起头评价道：“汤很甜，而且不腻。” 她又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青椒肉丝有点辣，但不是那种呛人的辣。” “蒜蓉西蓝花，这个我觉得味道有点淡了，不知道你符不符合你的口味。” 她没再提眼睛的事，而是通过声音向对方介绍各种佳肴的独特风味，伴随着各式各样无厘头的评价。 “秦颂扬”也认真听着，循着她的声音一一品尝。 甜的。 辣的。 咸的。 各种滋味。 知道“秦颂扬”看不清自己，池羡羡咬着下唇，大胆地盯起对方稍显暗淡的眼睛。 都说眼睛是通往人心灵的窗户，可等她有机会望过去时，心仪的那扇窗户早已锁死多时。 因此，她想找到那把钥匙。 时间过得很快，两人吃完下楼时，池羡羡突然后知后觉地开始庆幸自己没有拒绝秦阿姨的邀请。 或许赵一鸣说的对，她的运气确实不错。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饭点，走廊里她们两人没有多余的客人，池羡羡便故意和“秦颂扬”并排走在一起。 虽然男人看着清瘦，但两人真站在一块时，对方仍比她高出快要一个头。 目测至少一米八。 池羡羡在心里默默感慨，下楼梯时，她眼中划过一丝狡黠，故作柔弱道：“哎呀，秦先生，这楼梯太滑了，我穿着高跟鞋不方便，你能扶我一下吗？” 其实哪有什么高跟鞋，不过是她仗着对方看不清，故意找的借口罢了。 闻言，“秦颂扬”先是一愣，而后摸索着解开手腕处的束缚，将那只手伸到池羡羡面前，展开的袖口盖住大半个手掌。 见此情景，池羡羡笑得灿烂，却没有贸然贴上去，只瞄准袖口洁白的一角。 轻轻一扯。 她晃了晃那片衣角：“这样就好了。” 既不显得疏离，也不会过于黏腻。 男人没有说话，像是默认她的举动。 一直到门口，池羡羡才恋恋不舍地松开那片衣角，看着往来的车辆，她开口询问：“秦先生怎么回去？” 光线太强，“秦颂扬”眯了眯眼睛，有些不适：“有人来接我。” 池羡羡注意到他的动作，拿出打开包里随身携带的折叠伞，撑开伞面，遮住头顶刺目的阳光。 “其实我不姓秦。” 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池羡羡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 “秦如兰是我小姨。”他继续说。 过了几秒，他垂下眼：“我是替秦颂扬来的。” 池羡羡：“那你是谁？” “谢眠。” “谢眠……”她跟着念了遍，抬眸看向对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应该知道。” 看着男人绷紧的额角，池羡羡觉得十分有趣：“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故意拉长声线，观察着男人的神色变化。 “我本来想见的就是你。” 贝贝们请放心，本文已经过签，不会鸽的！喜欢的话可以点点收藏哦[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请睁眼 第7章 请睁眼 时间倒退回昨天。 昏黄的灯光从头顶倾泻，固执地想要撑起一片暖意。 谢眠拿起工作台上枯萎的花束，虽然在他眼里花的颜色模糊不清，但还是能看到明显的枯黄色团。 见谢眠要走，秦颂扬忙喊住对方：“哎，先别走。” 谢眠脚步顿住：“什么事？” “我妈让我去见个妹妹，还有没有印象，就我之前给你提过的那个，年纪不大。” 谢眠确实有点印象：“你的自知之明呢？” 秦颂扬烦躁的抓了把头发：“又不是我想的。” 随即，他像是想到什么，露出讨好的笑容：“眠眠，请你帮个忙呗。” 谢眠皱眉：“没空。”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帮我，那明天和池妹妹的约会就交给你了。回头我把地址……”触及到谢眠的眼睛，他及时改口，“回来我打电话告诉你地址，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说完，没等谢眠开口，就迅速撤离了花店。 不下片刻，原处只留谢眠和他手里逐渐枯萎的花束。 以及难眠的长夜。 …… …… 手中的伞是典型的单人伞，平日池羡羡一个人用绰绰有余，再多一个人，尤其还是个成年男人，伞下的空间就显得有些拥挤。 池羡羡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手中的伞还是稳稳地举在两人头上，期待着他的回复。 她仰头仰得脖子疼，可男人却是沉默不语，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抱歉。” 良久，谢眠深呼一口气，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我应该最初就讲明白的。” “是我疏忽了。”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向后退了一步，一小撮头发被伞骨尖轻轻带起掀到另一边，向来冷静自持的脸上多了份裂纹。 池羡羡的心跟着坠了下。 他这是……生气了么？ 谢眠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预料，池羡羡脸上的笑容逐渐减淡，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今天的一言一行。 应该大概也许没有太出格吧。 说实话，池羡羡是有些心虚的，毕竟就在刚才，她还故意撒了个小谎来接近对方。 难道被他发现了？ 呃呃呃—— 这也难怪对方会突然冷脸。 想明白后，池羡羡突然松了一口气，又重新挂上笑容。 她主动追上谢眠，将他重新庇护在伞下，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郑重道：“对不起！” 俗话说得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谢眠面上一愣，下意识的就要继续后退。 池羡羡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后面是马路。” 怕对方介意，这次她只是轻轻扯了下，达到提醒的目的就立马松开。 两人靠得很近，池羡羡隐隐约约闻到他身上独特的清冽气息，她突然想到网上一个说法。 喜欢一个人，会闻到他身上独特的味道。 原来这是真的。 她想着，又情真意切地补充：“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不该利用你的善良骗你说穿了高跟鞋就为了碰一下下你。” 后面一句话，池羡羡说的飞快，她敢保证没有人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但她不知道的是谢眠耳力极好，却是完完全全地听清了。 耳朵在理解意思的那一瞬间红了起来。 像是已经条件反射。 察觉到这一点的池羡羡心情更好，心中升起想要捏一捏、吹一吹的冲动。 可是这样，对方恐怕会被吓跑吧。 池羡羡恶趣味地想。 当然也只是想想，毕竟她可真不希望自己被拉入谢眠人生的黑名单。 “下次我还会再犯的。”她摸摸下巴，看着一本正经，“哦，不对，重来。你没听到对不对？” 谢眠：“……” “对不对？” 他闭上眼，被迫配合着点点头。 “咳咳，下次我不会再犯的。”池羡羡欲盖弥彰地补充。 那个“不”字发音尤其轻。 谢眠摸了摸滚烫的耳尖，脸上多了几分无可奈何，却没任何理由阻止女孩继续说下去。 池羡羡还想再说些什么，两道短促的“滴——滴——”声打断了她。 她闻声看过去，一辆黑色的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路边。 车上很快下来一个年轻人，待他走进，池羡羡发现正是昨天在花店见到的男人。 男人看到她明显惊讶，避开她的视线尴尬一笑：“哈哈，又见面了，妹妹。” 池羡羡回了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你们认识？”谢眠问道。 池羡羡马上摇头：“不认识。” “哎，这就太扎心了啊。我们明明昨天刚见过面。”秦颂扬捂着胸口痛心疾首地控诉。 “可我确实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池羡羡反问，“难道不是吗？” 秦颂扬：“……” 谢眠：“他就是秦颂扬。” 秦颂扬听到后忙反驳：“不，我不是。” 可池羡羡却没多大反应，只淡淡地“哦”了一下，目光还是落在谢眠身上。 “他来接你么？” “嗯。” “那你走吧。” 话是这么说，池羡羡却没把伞收回。 谢眠也没有动。 最后还是秦颂扬看不下去了，打破平静：“妹妹家在哪来着？要不我顺道送你一趟？” 池羡羡摇摇头拒绝了：“谢谢，不用了。我家就在这附近，自己骑车来的。” 又沉默了几秒，她延续刚才的做法，揪着谢眠的衣角提醒对方跟着自己走。 好在谢眠也明白她的意思，下一秒就抬脚跟上。 来到车边，池羡羡拉开车门，待谢眠坐进车里，她俯身靠近对方耳边悄声道：“明天见，谢眠先生。” 随后撤离，快速关上车门。 车内，谢眠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女孩说话间带动的微小气流，轻轻牵起他心尖的一股痒意。 他本就是冷白皮，皮肤又薄，被热气那么一吹，激起的红晕就从耳廓一直蔓延到面颊。 – 下午练车时间。 在池羡羡第三次露出莫名其妙地傻笑后，露露终于忍不住了：“哎喂，你今天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 池羡羡回过神，一脸迷茫：“啊？你说什么？我刚刚没听清。” 露露翻了个白眼：“你的魂这是被谁勾走了？” 闻言，池羡羡神秘一笑：“美人。” 露露：“……” 小星在一旁却是罕见没有开口。 池羡羡注意到，她今天与往日大不相同，从来时到现在就没说过几句话。 “小星，你怎么了？”她关切道。 闻声，小星抬头看了眼两人，牵强地勾起一抹笑容，犹豫开口：“……我喜欢的人向我表白了。” 露露诧异：“这不是好事吗？” 池羡羡也认同地点点头。 哪知小星却果断地摇头，眼眶瞬间溢满了泪水，声音中带着颤抖：“我知道可能会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每时每刻都在期待着他的告白，可当他真向我表白的时候，那一瞬间，我只想逃避。” 说完，大颗大颗的泪珠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睑。 池羡羡连忙掏出纸巾，温柔地擦掉小星脸上的泪痕，轻轻抱住了她：“你拒绝了他吗？” 可谁知，小星哭得更凶了。 池羡羡只好让露露替她给小星擦一下。 “他问我为什么，我回答不出来。情急之下……”她趴在池羡羡肩膀上呜咽着，眼眶再次红了起来，“……我就把他好友给删了。他给我打了很多电话，我也全都给挂了。” 哭泣是一件耗费精力和体力的事情，没多久小星就断断续续地抽泣，低声问道：“我是不是很奇怪？明明心里想着靠近，现实中却把他推的更远。” “这不奇怪。”池羡羡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 露露挨过来，安抚般地摸了摸她的头：“没错，一点也不奇怪。” 教练车被开回树荫下，后车门被打开，谷清默默递过来一杯刚接好的温水。 池羡羡顺手替小星接了过来。 见众人都围着自己关心，小星脸色一红，不好意思地接过纸杯，声音讷讷：“抱歉，耽误大家时间了。” 池羡羡笑道：“你当然要比练车更加重要。” 闻言，小星的脸色更红了。 经过三人开导，小星渐渐止住眼泪，说出了故事隐情。 原来她高中时喜欢的那个男生是从隔壁省转来的借读生，高二分班后恰好和小星是前后桌，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的互生好感。 高三时期，男生必须要回自己的省份准备高考，临走前两人约定，高考完就在一起。 “在等待的那一年里，我们每周周末都会打电话，就算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说话，仅仅听到他的呼吸声我都是开心的。”因为刚哭过的原因，小星的声音中带着点哑，“那段时间，我像只雀跃的鸟儿，期待着每一天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恨不得高考马上结束，好飞过去和他在一起。”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几人没有催促她，都沉默地坐在各自的座位，安静着地等待着下文。 “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逼近，我心里渐渐地开始害怕。” 她说着，话音中隐隐又带上了哭腔，可这次却仰着头吸了吸鼻子，硬生生地将那打转的眼泪憋了回去，继续道：“我开始幻想和他在一起后的生活，会想如果他没我想的那么好怎么办？如果我们最后分手怎么办？最重要的是，如果我后悔了——” “又该怎么办？” 说到最后，小星羞愧地捂住眼睛，将脸埋在大腿之间，不敢去看几人的神色。 池羡羡像小时候程女士安慰她一样，隆起手心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带着安抚的力道。 一下又一下。 她把小星的脸从腿弯中解放出来，帮她理好额上凌乱的刘海，认真地看着她：“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会比你想象的还要好，说不定你们以后可能会结婚，携手白头，恩爱到老，甚至直到临死你都不会后悔自己喜欢他，甚至爱上他。” “而且，就算真像你说的那样，这又能怎么样？”露露说，“一个男人而已，世界上男人多的是。三步一个，五步一双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小星被这句话逗得破涕为笑，措不及防冒出个鼻涕泡，池羡羡摸了摸口袋，发现今天带的纸巾已经用光。 她正要问露露有没有带，还没开口，谷清就将一卷崭新的卫生纸递到她手上。 “谢谢。” 回过头，池羡羡撕下两节纸巾，细细地擦掉小星脸上的痕迹：“我妈妈告诉过我，眼泪是种很珍贵的东西，只能为自己而流。” “所以，亲爱的女孩，要勇敢一点，也许前方迎接你的并不是扎人的荆棘，而是你期待已久的花丛呢。” 久等了贝贝们，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就隔日晚十点更喽[星星眼] 在这里要特别感谢月是故乡明贝贝投的营养液，当时还没有签约，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害羞]还要感谢小葵贝贝给投的地雷[哈哈大笑]啊啊啊小透明作者快开心鼠了qwq 我会加油一章比一章写得更好的[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请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