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扮演家》 第1章 第 1 章 苏晚的人生,很早就不在“普通”的轨道上。 当同龄人还沉浸在洋娃娃和童话里时,她的世界是福尔摩斯的贝克街,是波洛的灰色细胞。她着迷的,是从一枚不起眼的烟灰、一道细微的划痕中,构建出通往真相的路径。 这是一种本能。 踏入演艺圈后,这种本能找到了奇特的出口。非科班出身,却凭着天赋和一股执拗,硬生生蹚出一条路。 为了角色,她可以成为另一个人。 演自闭症少女,她在康复中心做了三个月义工。 演民国女间谍,她研读史料,学习摩斯电码,连端茶杯的指尖弧度都力求精准。 最被人称道(也最被人诟病)的,是饰演一个仅靠眼球沟通的罕见病患者。她模拟数周卧床,仅靠眼神和微表情传递情绪。 镜头不多,却成了全剧最催泪的片段。 “教科书级别的沉浸式表演。”影评人如此赞誉。 然而,这种“过于较真”让她在讲究效率和人情的圈子里格格不入。不屑炒作,厌恶应酬,拒绝敷衍。 “戏疯子”、“表演机器”的名声,不胫而走。 私下里,她沉默寡言,眼神常处于放空的分析状态。只有导演喊出“Action”的瞬间,她才像被注入了灵魂,瞬间“活”过来。 命运的急转,源于两年前那场冰冷的车祸。 视她如己出的姑妈,生命垂危。巨额的医疗费像无底洞,吞噬了所有。 苏晚没有崩溃,甚至没有流泪。她冷静地处理一切:签病危通知,与医生沟通方案,同时,开始疯狂接工作。 她清晰地评估了自己的价值:上升期女演员,口碑两极,非顶流。 需要快速变现。 于是,当那部后来被全网嘲讽为“天雷滚滚”的仙侠剧找上门时,她只看了一眼预付片酬的数额,便签下了合同。 哪怕剧本漏洞百出,她依旧试图为那个恶毒女配寻找行为逻辑。 个体的努力在整体的粗糙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剧集播出,骂声铺天盖地。她精心设计的一切,成了观众眼中的“加戏”和“做作”。 口碑,彻底跌入谷底。 讽刺的是,那笔钱,确实为姑妈争取到了最后几个月的生命。 虽然最终,姑妈还是在一个安静的凌晨,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留给苏晚的,是空空如也的账户,和一摞厚厚的债务。 她没有沉浸在悲伤中,而是将其视为一个必须解决的复杂问题。制作资产负债表,列出所有债务,严格规划收支。 此刻,窗外暮色渐沉。 苏晚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不是剧本,而是那本边缘卷角的账本。 手机响起。 【林瑶】。 苏晚的目光停留三秒,如同系统读取任务信息。划开接听,没有先开口。 “哎哟我的小祖宗!天大的好事!王制片组了私人饭局,‘金鼎轩’,点名要你去!吃吃饭,喝喝酒,五千块!现金!当场结清!你那些债……” 苏晚沉默。 大脑飞速运转,调取数据: 王制片,风评极差。 金鼎轩顶楼包厢,私密性强。 五千现金,能覆盖下月最低还款。 债务重组谈判关键期,需证明还款能力…… 风险评估模型瞬间生成: 人身安全风险(高)、声誉风险(中高)、短期资金收益(明确且即时)。 天平倾斜。 “地址,具体包厢号。”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顶楼VIP牡丹厅!半小时,最多四十分钟!赶紧化妆,穿那件黑色蕾丝裙!” 挂了电话。 苏晚起身。没有去找那条蕾丝裙。她选了一件米白色真丝衬衫,领口别致但不过分暴露,搭配深灰色高腰西裤。 得体,专业,不会过分迎合。 检查手包: 微型录音笔,电量满格。 伪装成口红的防狼喷雾,压力充足。 手机紧急联系人设为律师。 共享实时位置开启。 冷静,周密,如同战士检查装备。 深吸一口气,准备踏入那个令人作呕的现实“片场”。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黄铜门把手—— 异变陡生! 手机屏幕瞬间黑透,不是关机,而是被抽走所有光源,变成纯粹的、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平面。 紧接着,一行冰冷、散发微蓝幽光的文字,强行烙印在视网膜上: 【检测到高契合度灵魂波动:理性阈值超越标准187%,情绪稳定性优 ,生存意志强烈。符合紧急征召条件。】 【强制绑定程序启动……绑定对象:【凶案扮演系统】……】 【指令确认。位面传送……启动。】 没有选项,没有倒计时。 无可抗拒的力量攫住她的意识核心,进行蛮横的剥离。 周围的现实——门把手的冰凉、城市的噪音、尘埃与旧书卷的气息——如同破碎的镜面,哗啦啦地剥落、消散。 坠入虚无。 …… 冰冷,坚硬,粗糙。 意识率先苏醒。 苏晚没有立刻睁眼。保持着身体被击晕后的松弛,大脑已如高效雷达,全力接收、解析信息。 物理接触面:水泥地,温度低,粗糙,有砂砾硌着皮肤。后颈左侧,传来局限性的闷痛——精准手刀击打。 嗅觉信息:浓重的铁锈腥气,陈年油污的酸败味,尘土味。以及,最刺鼻的——浓硫酸。 视觉信息(通过眼缝扫描):宽敞的废弃工业厂房。布满暗红锈迹的金属管道如僵死巨蟒盘绕。惨淡天光从破损窗户透入。角落,一个半人高的黑色塑料桶,桶口敞开,里面盛满翻滚的、油状暗色液体,冒着带有腐蚀性的白烟。 硫酸,高浓度。常用于毁尸灭迹。 现场环境:隐蔽,隔音良好,出口不明。 自身处境:被绑架,袭击者专业,意图极可能是杀人灭迹。 结论:极端生命危险。生存为最高优先级任务。 外来的信息流——【角色记忆灌输】——如同决堤洪水,强行涌入。 林晓雨。女大学生。怯懦,灰暗。对学长李铭病态的仰慕与依赖。被他以“看最美星空”的借口诱骗至此…… 苏晚迅速接收、分类、整合。建立“林晓雨行为模式与心理动机数据库”。 几乎同步,幽蓝色半透明光幕展开: 【凶案扮演系统】 【当前加载剧本:《溶尸奇案》(新手引导程序)】 【指定扮演角色:林晓雨(原生受害者)】 【核心任务目标:在凶手李铭手下存活至既定剧情节点。剩余时间:02:00:00】 【最高优先级警告:系统第一准则——严禁脱离角色(OutofCharacter)。一旦被识破,即刻执行灵魂抹杀!】 规则清晰而残酷。 鲜红倒计时跳动:【01:59:59】。 平稳、规律的脚步声,从阴影中传来。 嗒…嗒…嗒… 来了。 苏晚瞬间收敛所有属于“苏晚”的理性与分析。根据“林晓雨数据库”,调整身体姿态——蜷缩,肩膀内收,含胸,防御姿势。脸埋入臂弯,只露出苍白侧脸和剧烈颤抖的睫毛。 冰冷的核心被严密封存。 此刻,她必须是林晓雨。 身影踱步而出。 男人。白色衬衫熨帖,灰色羊绒背心,金丝边眼镜。面容清秀,嘴角带笑,温和书卷气。 与他斯文打扮形成极致反差的,是他手中正用深蓝色麂皮绒布,慢条斯理擦拭着的——解剖刀。刃口森然。 李铭在五步外停下,俯身。目光黏稠,混杂温柔的怜惜和全然的占有欲。 声音低沉悦耳: “小雨,你醒了?别怕,很快……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第2章 第 2 章 “小雨,你醒了?别怕,很快……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李铭的声音温柔如春水,裹挟寒意。 苏晚依据“林晓雨数据库”,在千分之一秒内做出精准反应。 猛地抬头,动作虚弱惊惶。眼眶瞬间泛红——顶尖演技控制毛细血管。泪珠蓄满睫毛,欲落未落。瞳孔因恐惧和无法置信而放大。嘴唇颤抖,声音沙哑、刺痛,带着残存的依赖: “学……学长?这……这里是哪里?我的头……好痛……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语无伦次,完美复刻世界观粉碎后的本能反应。 李铭笑容加深,带着宠溺般的耐心: “这里是我们爱情的最终归宿,是通往永恒的圣殿。短暂的分离和痛苦,是为了换取永恒的合一与完美。” 他的目光投向翻滚着白烟的硫酸桶。 苏晚身体剧颤,七分表演,三分生理恐惧。 “学长……那个桶……里面是什么?味道好刺鼻……我好害怕……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将脸颊埋入冰冷手臂,发出绝望呜咽,肩膀脆弱耸动。 “那是净化之泉,是洗礼的圣水。”李铭语调拔高,带着吟诵般的庄严与狂热,“它将洗涤你世俗的尘埃,剥离脆弱皮囊,让你的灵魂与美丽,升华至不朽。” 他踏前一步,压迫感骤增。眼神是全然的掌控和扭曲的创造欲。 苏晚心中雪亮。 单纯的恐惧和哀求,只会加速死亡。必须打破他的节奏,引入变量。 示弱,进行有限度的、符合人设的引导。 利用林晓雨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将他疯狂的行为“合理化”,表达“愿意配合却因恐惧无力”的矛盾,争取时间。 “学长……”她再次抬起泪眼,努力掺杂一丝试图理解的迷茫,“你……做这一切,真的……都是为了我……对吗?是为了让我变得……完美?变得……配得上学长?” 选用他的词汇,模仿扭曲的话语体系。 “我……我愿意相信学长……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心跳好快,手脚冰凉……我好怕……” 一边用最柔弱的声音诉说,一边被反绑在身后的手,极其轻微地摸索腕上绳结。 捆绑专业。但她曾为拍警匪片,系统学习过逃脱技巧。指尖分析结构,寻找松动切入点。 李铭对她表现出“理解”感到意外和兴奋。 “你能开始明白就好。恐惧是□□最后的挣扎,但它终将被升华。” “我……我想努力配合学长……”声音断断续续,气息微弱,“可是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学长,你能不能……像以前一样,跟我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说说我们第一次在图书馆遇见?你帮我拿书架顶层的书……或者……带我去城郊湿地看萤火虫那次?那天晚上……星星很亮,萤火虫像会飞的碎钻……那时候……心里真的好开心,好温暖……” 主动引导话题,回顾往昔。 提及记忆数据库中带有强烈正面情感色彩的事件。 一石二鸟: 尝试唤起他可能残存的人性,引发犹豫。 让他放松警惕——孤独的“艺术家”,或许也渴望一个“理解”他、能共同回顾“灵感源泉”的温顺听众。 李铭擦拭解剖刀的动作慢了下来,有了停顿。 “萤火虫……”他轻声重复,嗓音更柔和,似乎被拉回那个夏夜,“那晚的你,站在芦苇荡边,确实像个误入人间的精灵,干净得不染尘埃……” 他居然真的开始描述那夜的细节,眼神放空,沉浸于唯美回忆。 苏晚维持柔弱倾听姿态,适时附和。 大脑多线程高速运转。 手指在背后持续枯燥危险的工作,施加细微摩擦,尝试松动绳结。 眼睛在低垂眼睑掩护下,快速扫描环境:废弃机器的大小、稳定性、能否作为掩体;地面是否有临时武器;门窗距离、破损程度、是否封死;地面坑洼、管线…… 李铭享受这种“最后的倾诉”。讲述“美好”点滴,语气时而温柔,时而高昂。 苏晚敏锐注意到,当他沉浸于叙述和自我感动时,对她肢体细微动作的关注度会短暂下降。 背后的绳结,传来极其微弱的松动感! 还不够。 “学长……”她趁他一段话结束,陷入回味时开口,声音带着豁出一切却底气不足的决绝,“我……我知道我可能到最后关头……还是会害怕得失控……但是,为了学长……为了能成就学长心里最完美的作品……我……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请你先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 试探性进攻。 成功,获得活动自由,增加生存筹码。 失败,强化“痴情”、“懦弱”、“一心为学长”的人设,降低戒心。 “我保证不跑……真的……我只是……想在你完成‘仪式’的时候,能……拉着你的手……感受你的温度……就像……那天晚上你看萤火虫时,第一次牵住我的手那样……那样的话,我可能……就不会那么怕了……” 将要求包装成卑微的、充满仪式感的、基于“爱”的请求。 李铭彻底停下擦刀动作。转头,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直直看来,充满审视。 苏晚心脏狂跳,脸上依旧是泫然欲泣、卑微祈求与一丝憧憬的表情。适时让脸颊泛起因“大胆”请求而产生的虚假红晕。 短暂窒息沉默后,李铭笑了,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和觉得她天真可爱的玩味: “小雨,你还是这么天真。神圣的仪式需要绝对专注,任何外物干扰,都可能玷污完美。” 他干脆拒绝,语气并未增加多少怀疑,更像安抚不懂事的孩子。 就在这时—— 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哐当”声。像是生锈金属零件松脱掉落。 李铭注意力被瞬间吸引,猛地转头,警惕望向声音来源的黑暗角落。 机会!千载难逢! 苏晚背后蓄势待发的手指,借助微小松动和这宝贵窗口期,猛地、巧妙发力—— 腕上绳结核心被挣脱! 但她强忍立刻自由的冲动,维持双手被反绑姿势,肌肉放松,准备着。 李铭迅速回头,目光扫过,未发现异常。但他脸上因回忆带来的闲适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打断的不悦和完成仪式的迫切。 “好了,怀旧时间结束了。”他举起寒光夺目的解剖刀,“良辰吉时到,让我们开始这场神圣的献祭。过多的言语,反而玷污纯粹。” 他不再犹豫,大步上前,伸手抓向她的胳膊。 就是现在!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衣袖的刹那—— 苏晚猛地向侧面奋力一滚! 双手用力一分,彻底挣脱绳索! 身体如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释放所有力量,一跃而起! 没有选择攻击——太容易OOC。 选择了最符合林晓雨处境和性格的本能反应——不顾一切的逃跑! 朝着与硫酸桶相反的方向,爆发所有力气,利用废弃机器和钢架作为掩体,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狂奔。 姿势完全模仿惊慌失措的普通女孩:脚步虚浮,身体摇晃,被杂物绊到,发出惊恐尖叫,险象环生。 既是真实体力不济和紧张,更是精心表演,强化人设。 “想跑?!” 李铭一愣,随即脸上浮现被挑衅的怒意,以及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兴奋。立刻迈腿追来,步伐稳健快速。 苏晚慌不择路。大脑保持核心冷静,计算路线。 试图冲近破损窗户,太高,无法攀爬。立刻转向,绕行钢架结构,利用复杂地形拉开距离,寻找出口或藏身处。 男女体力速度差距暴露。空间虽大,通道多被堵,出口似乎封死。李铭对环境更熟悉,很快追近,绕过障碍,从后面死死抓住她纤细胳膊,力道捏得骨头生疼。 “放开我!救命!放开!” 苏晚尖叫,声音嘶哑。奋力挣扎,扭动身体,用自由的双手胡乱抓挠他的手背手臂,留下浅浅红痕——柔弱女孩无力的反抗。 力量差距残酷。 挣扎如同蜉蝣撼树。李铭轻易制住她乱抓的双手,将她死死按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微微喘气,脸上不再是温柔假面,而是狰狞的、带着施虐快感的怒笑: “看来,不给你一点深刻教训,你不会明白,能成为我的艺术品,是你毕生最大的荣幸!” 他粗暴地拖着挣扎哭喊的苏晚,坚定不移地走向那个“咕嘟”作响、散发死亡气息的硫酸桶。 苏晚的心,随着越来越近的刺鼻气味和白烟,沉入谷底。 逃跑失败,消耗体力,激怒了他,撕碎伪善面具。 被重新拖拽回之前的位置,已能看清桶内翻滚的液体,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腐蚀性热气。 苏晚猛地、用尽最后力气抬起头。 脸上没有了恐惧泪水,没有了歇斯底里。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的、近乎诡异的绝对平静。 眼睛清澈见底,带着一丝属于“苏晚”本身的、洞悉一切、冷静到残酷的理性光芒。 她没有看硫酸桶,而是直直地、毫无畏惧地凝视李铭因愤怒兴奋而扭曲的脸。 用一种与现场绝望氛围格格不入的、异常清晰、平稳、甚至带着学术探讨般冷静腔调的语调,快速有力地说道: “学长,在你如此执着于用浓硫酸实现‘纯粹永恒’的美学构想前,有没有详细计算过,人体组织,尤其是富含脂肪和蛋白质的部分,在与高浓度硫酸发生剧烈脱水、水解、氧化乃至磺化反应时,会释放惊人热量,产生大量泡沫、硫化氢、硫氧化物等刺激毒性气体,同时导致组织碳化,形成大量焦黑、疏松的碳质残留物?” “这整个化学过程,非但不能达成你理想中‘纯净’、‘无暇’的形态,反而会因为剧烈的放热膨胀和大量副产物生成,导致你最终的‘作品’,变成一个体积膨胀、外表焦黑碎裂、内部充满孔隙和杂质、并且不断冒着有毒浓烟的……丑陋不堪的肉块。” “这充满瑕疵、混乱甚至危险的结果,真的符合您所追求的‘永恒’、‘纯粹’和‘完美’的艺术标准吗?” “还是说,您其实并不在意最终形态,享受的仅仅是……这个摧毁的过程本身?” 这段话,像一盆零下百度的液氮,瞬间“冻结”了李铭脸上所有的表情和动作。 高举解剖刀的手,僵硬停滞在半空,微微颤抖,无法落下。 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因极致错愕和难以置信而收缩。里面塞满了被冒犯的震怒,但更多的,是一种信仰体系被“技术性细节”轰开缺口的强烈茫然、混乱和……呆滞。 “你……你胡说!你懂什么!”他干涩低吼,试图维护摇摇欲坠的信念,声音里却带着一丝无法忽视的动摇和心虚。 万籁俱寂。 只剩下硫酸桶依旧“咕嘟……咕嘟……”作响,冰冷嘲笑着这场偏离剧本、走向未知的生死对决。 第3章 第 3 章 硫酸桶的“咕嘟”声,如同来自地狱的伴奏,在死寂的厂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时间,仿佛被拉伸、扭曲,又在下一秒凝固定格。 李铭脸上的肌肉僵硬,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认知冲击而剧烈收缩,那里面翻涌着被冒犯的暴怒、信仰被质疑的狂躁,但更多的,是一种根基动摇后的、**裸的茫然。他精心构建的、以“纯粹”和“永恒”为名的美学殿堂,被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猎物,用一连串冰冷、精确、带着浓烈实验室气息的化学术语,悍然轰开了一个狰狞的缺口。 “你……你胡说!”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像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试图维持摇摇欲坠的威严,却掩盖不住那丝泄露出来的心虚,“你懂什么?!这是艺术!是升华!是……是通往永恒的必经之路!” 他挥舞着手中的解剖刀,刀锋在惨淡的光线下划出凌乱的寒光,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斩断那些侵入他大脑的、令人不安的“技术细节”。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但她强行压制住所有生理反应,脸上维持着那种近乎非人的平静,甚至眼底那一丝属于“苏晚”的、洞悉般的理性光芒,都未曾减弱分毫。 赌对了! 他的偏执建立在一种自我催眠的、唯心的“美学”上,而非严谨的科学认知。用绝对理性的、他无法反驳也无法理解的“客观事实”去冲击他的逻辑闭环,能瞬间造成巨大的认知失调,暂时剥夺他的行动力。 但这把双刃剑,也彻底激怒了他,并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她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摆布的、懵懂的“林晓雨”,而是一个敢于挑战他“权威”、质疑他“杰作”的异类。 必须立刻将这种“异常”重新拉回“林晓雨”的框架内!给他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就在李铭眼神中的混乱逐渐被一种更危险的、想要彻底摧毁这个“错误”的狠戾取代时,苏晚抢先开口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带着一种急于解释、生怕被误解的急切,巧妙地混合了属于林晓雨的怯懦和一丝因为“涉及专业知识”而本能产生的、微弱的自信: “学长……我,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我只是……只是上学期刚修完《基础有机化学》和《法医学导论》……” 她适时地缩了缩脖子,眼神闪烁了一下,流露出一丝后怕,但又努力维持着叙述的清晰,完美扮演一个在极端恐惧下,下意识用自己最近接触的、最熟悉的“知识”来试图理解(或者说抗拒)眼前恐怖现实的女学生。 “那个王教授……讲课特别严,案例分析……就,就讲过类似的……用强酸处理……处理那个……的失败案例。图片……很可怕……所以,所以我印象特别深……” 她的话语里带着女学生特有的、对严厉教授的敬畏,以及对血腥案例的本能抵触。这个解释,完美地将她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化学分析”,锚定在了“林晓雨”这个身份可能具备的知识范畴和行为动机之内——一个被吓坏了的学生,在生死关头,搬出了课堂上学到的、让她印象深刻的知识来挣扎。 李铭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她的皮囊,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举着的解剖刀微微放低了几寸,但警惕和怀疑并未散去。 “化学?法医学?”他咀嚼着这两个词,语气带着一种被玷污了的嫌恶,“那些庸俗的、只会用冰冷数据肢解美的学科?它们怎么能理解我追求的纯粹?” 但他的气势,明显没有刚才那么一往无前了。苏晚的话,像一根毒刺,扎进了他偏执的神经末梢。他开始不自觉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那个依旧在翻滚的硫酸桶,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除了狂热欣赏之外的、一丝细微的……不确定? 苏晚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闪而逝的动摇。 机会!必须乘胜追击!巩固“人设”,并将他的注意力从“立刻执行仪式”上引开! 她立刻调整表情,展现出一种混合着恐惧、讨好和一丝希冀的、极其复杂的神态,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 “学长……我,我相信你的追求是崇高的……是,是超越了世俗理解的……但是,但是万一……万一因为一些可以避免的……嗯……‘技术性问题’,导致了最终效果的不完美,那……那岂不是辜负了学长的心血,也……也玷污了这份‘永恒’吗?” 她选用着尽量贴近他话语体系的词汇,将“化学反应的糟糕结果”包装成“可能玷污艺术的技术性问题”。 “也许……也许我们可以……可以先找一个……不那么重要的……东西,试一试?比如……比如那边有些废弃的小动物……或者,或者一块肉?看看实际的效果……是不是真的能达到学长预期的……‘纯粹’?” 她怯生生地提议,眼神里充满了“我只是想帮忙避免瑕疵”的卑微和“我害怕成为那个失败作品”的求生欲。 这个提议,极其大胆,也极其危险。它在试图引导一个疯子的行为模式。 但同样,它也精准地戳中了李铭此刻内心可能产生的、那一丝微小的疑虑。 他对自己的“艺术”有着绝对的(虽然是扭曲的)自信,但苏晚那番有理有据的“化学警告”,无疑在他完美的信心上敲开了一道裂缝。一个真正的“完美主义者”(哪怕是变态版本的),能够容忍自己的杰作存在“已知”的、可能导致失败的“技术缺陷”吗? 李铭沉默了。 他不再看苏晚,而是将目光完全投向了那个硫酸桶。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审视一件突然发现了潜在瑕疵的珍贵材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苏晚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等待着审判。背后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紧贴着皮肤,带来冰凉的黏腻感。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李铭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抵在苏晚身上的力道,向后退了半步。 他依旧没有完全放下解剖刀,但那种即刻要将她投入硫酸桶的紧迫感,暂时消失了。 他转过头,看向苏晚,眼神复杂难明,里面残留着愤怒、审视,以及一种……类似于科学家面对一个提出了有趣问题的实验对象般的好奇? “你……”他开口,声音低沉,“倒是提醒了我。” 他踱步走到硫酸桶边,低头看着里面翻滚的、冒着白烟的暗色液体,仿佛第一次真正思考它的“工作效能”。 “完美的艺术,确实不容许任何瑕疵。”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苏晚宣告,“任何可能影响最终呈现的变量,都必须被排除。” 他猛地转头,目光再次锁定苏晚,那里面重新燃起了光芒,但不再是纯粹的毁灭欲,而混合了一种……测试的兴致? “你说得对,小雨。”他嘴角勾起一抹让苏晚心底发寒的弧度,“我们需要一个……‘对照组’。” 他目光扫视四周,最终落在墙角一堆被丢弃的、看不清原貌的工业废料上,那里似乎夹杂着一些小型动物的残骸——也许是误入此地死去的老鼠或鸟类。 他走过去,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挑剔地翻捡了几下,拎起一只大约半只老鼠大小、已经有些**的动物尸体。 “就用这个吧。”他语气轻松,如同在挑选一件普通的实验器材。 他拎着那只小动物的尸体,走到硫酸桶边。没有立刻扔进去,而是先瞥了苏晚一眼,那眼神带着明确的指令:看着。 苏晚强迫自己将目光投向那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退缩和不适,都可能前功尽弃。她必须表现出一种“为了学术(或者说为了活命)而强忍不适的专注”,甚至要带点“期待验证”的神情。 李铭手腕一抖,将那具小尸体抛入了硫酸桶中。 “嗤——啦——!” 一声远比之前液体自身翻滚要剧烈得多的、刺耳的声响爆开! 暗色的液体瞬间如同被投入烧红烙铁的油锅,猛烈地沸腾、膨胀起来!大量的、带着刺鼻恶臭的白色泡沫汹涌而出,几乎要溢出桶沿!同时,一股浓烈的、带着臭鸡蛋和硫磺混合气味的黄白色烟雾冲天而起,迅速在厂房顶部弥漫开来! 那具小动物的尸体,在接触到硫酸的瞬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收缩、然后又在剧烈的反应中膨胀、碎裂……最终,在短短十几秒内,化作一堆漂浮在液面的、焦黑疏松的、冒着气泡和浓烟的残渣。 整个过程,充满了混乱、暴烈和……丑陋。 完全和李铭口中描述的“纯净”、“无暇”、“升华”,没有半分钱关系。 李铭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期待,到惊讶,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难看。 他理想中那优雅而神圣的“净化”画面,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场符合苏晚描述的、充满“瑕疵”和“副产物”的、糟糕的化学反应。 苏晚适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用手捂住了嘴(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惊恐,但又没有过度尖叫),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写满了“看,果然和书上说的一样!”的后怕与庆幸。 她看向李铭,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颤抖和一丝微弱的“邀功”: “学……学长……你看……我,我没有骗你……这,这真的……和书上描述的失败案例……一模一样……” 李铭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地盯着桶里那堆丑陋的残骸和仍在不断冒出的有毒烟雾,半晌没有说话。 他精心构建的仪式感,他赖以支撑自己行为的“美学基础”,在这一刻,被现实无情地、丑陋地击碎了。 这种认知层面的崩解,远比□□上的打击更让他难以承受。 苏晚知道,危机还没有解除。他的偏执可能会转向另一个方向——比如,迁怒于这个“揭穿真相”的人。 她必须立刻给他一个新的、能够维系他扭曲自尊的“台阶”和“目标”。 “学长……”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轻柔,带着安抚的意味,“也许……也许不是你的理念错了……而是……而是‘工具’选错了?” 李铭猛地抬头,看向她。 苏晚继续用那种带着思考的、试图“解决问题”的语气说道: “浓硫酸……可能……可能真的配不上学长这么崇高的追求。它太……太粗暴,太不稳定了。或许……或许存在其他更温和、更可控、更能完美保留……嗯……‘形态美’的方法?” 她在引导他思考“替代方案”。只要他开始思考,就会需要时间。而时间,是她最需要的。 李铭的眼神闪烁了起来。苏晚的话,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在他信仰崩塌的废墟上,勉强提供了一个新的、可以攀附的点。 “其他的方法……”他喃喃自语,陷入沉思。 苏晚心中稍稍一松。 但就在这时—— 【警告!检测到扮演者言行已大幅偏离原受害者“林晓雨”行为逻辑模型!偏离度:47%!】 【系统提示:过度依赖自身知识体系介入剧情,存在较高暴露风险!请谨慎维持角色扮演!】 【剩余时间:01:15:33】 幽蓝色的系统光幕毫无征兆地弹出,冰冷的警告文字像一盆冷水浇在苏晚心头。 她心中一凛。 系统察觉了!她在走钢丝!利用信息差和话术暂时稳住李铭,固然取得了效果,但这种行为本身,正在不断挑战“林晓雨”这个人设的极限。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即使在恐惧下爆发出一些课堂知识,也不应该具备如此冷静的分析能力和引导话术。 必须尽快将状态拉回来一些。 就在苏晚调整策略,准备在后续对话中增加更多属于林晓雨的慌乱和无措,以平衡“偏离度”时—— “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但持续不断的震动声,从李铭的裤袋里传了出来。 是手机! 李铭的思绪被打断,不耐烦地皱起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仅仅是一眼,他脸上的阴沉和思索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混合着警惕和一丝……兴奋?的情绪所取代。 他快速按掉电话,但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似乎查看了什么信息。 随后,他抬起头,看向苏晚的眼神,再次变得完全不同。 那里面没有了刚才的茫然和动摇,也没有了测试的兴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残忍玩味的冰冷。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再次走向苏晚。 步伐沉稳,带着一种重新掌握一切的压迫感。 “小雨……”他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但那温和底下,却潜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或者,我该叫你……‘演员’小姐?” 苏晚的呼吸骤然停滞!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知道了什么?!那个电话和信息……是怎么回事?! “你的表演很精彩。”李铭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欣赏着她脸上无法完全掩饰的惊骇,“真的。无论是开始的恐惧哀求,还是后来的‘化学科普’,甚至是试图引导我寻找‘替代方案’的小把戏……都堪称影后级别。” 他微微歪头,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闪烁着毒蛇般的光。 “我差点……真的被你骗过去了。” “只可惜。”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屏幕上是刚刚接收到的、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放大画面——似乎是某个路口的监控,拍到了一个穿着米白色真丝衬衫和灰色西裤的侧影,与眼前穿着连衣裙的“林晓雨”截然不同。“有人提醒我,我的‘小雨’,可能被一个更……有趣的灵魂,‘借用’了一下。” 苏晚的大脑“嗡”的一声! 暴露了?!怎么可能?!是谁给他的信息?!系统不是说,不能被“识破”吗?!这算不算被识破?! 【警告!扮演者存在暴露风险!身份疑遭质疑!请立刻进行危机处理!如被确认识破,将执行抹杀!】 系统光幕疯狂闪烁红光。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下来。 千钧一发! 苏晚的瞳孔紧缩到了极致,肾上腺素在瞬间飙升至顶峰。属于“苏晚”的绝对理性和属于“演员”的极致本能,在这一刻完美融合,压榨出了超越极限的潜力。 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 唯一的生路,是将这突如其来的“指控”,也纳入“林晓雨”的反应框架内! 就在李铭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准备欣赏她彻底崩溃的表情时—— 苏晚的脸上,非但没有出现他预期的恐慌和绝望,反而浮现出一种……极度委屈、被误解、甚至带着一丝荒谬的悲愤神情。 她的眼眶再次迅速泛红,这一次,泪水是真的因为急迫和生死一线的压力而涌出。她猛地摇头,声音带着被侮辱后的颤抖和激动,甚至因为情绪过于“真实”而有些破音: “学长!你……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演员?!我是小雨啊!林晓雨!” 她用力地指着自己的脸,眼泪大颗滚落,“你看清楚!我就是林晓雨!那个在图书馆等你、陪你看萤火虫、傻傻相信你会带我看最美星空的林晓雨!” 她的情绪宣泄如同决堤洪水,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真实感: “我刚刚说的那些……那些化学东西……是因为我害怕!我怕死!我怕变得跟那只老鼠一样!我只是想活下来!我想活下来有错吗?!” “我不知道是谁跟你说了什么……是有人不喜欢我,故意挑拨吗?还是学长你……你其实早就厌烦我了,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这么一个荒谬的借口,要抛弃我,甚至……甚至要杀了我?!” 她哭得声嘶力竭,身体因为激动而摇晃,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将“被恋人无故怀疑并欲加害”的委屈、恐惧、不解和绝望,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是即兴表演的巅峰,是将所有危机都转化为角色内心冲突的极致处理。 她不是在反驳他的指控,而是在以一个“被误解的恋人”的身份,进行悲愤的控诉和哀求。 李铭愣住了。 他预想了对方会狡辩,会崩溃,会否认,却唯独没有预想到如此激烈、如此“真实”的、属于“林晓雨”式的情绪反应。 那张监控截图带来的怀疑,在这排山倒海般的、充满细节(他们之间的记忆)的情感宣泄面前,竟然显得有些……苍白和突兀。 他眼神中的冰冷和玩味,再次被一丝不确定所取代。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那个侧影只是相似?或者,是别人故意误导?而眼前这个哭得几乎断肠的女孩,真的只是那个在生死关头、爆发出一点小聪明想要活命的林晓雨? 苏晚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一瞬间的犹豫。 她知道,光有情绪还不够,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覆盖那个“监控截图”的疑点。 她抽泣着,用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李铭,声音充满了自嘲和悲哀: “如果……如果学长真的觉得我是别人假扮的……那你就动手吧……” “能死在学长手里……总比……总比被当成一个莫名其妙的‘演员’死掉要好……至少……在学长的记忆里,我还是那个……傻傻爱着你的林晓雨……” 她以一种绝望的姿态,闭上了眼睛,扬起苍白的脖颈,仿佛引颈就戮。 但话语里,却埋着最后的钩子——她在赌,赌他对“林晓雨”这个他精心挑选的“作品”,还残留着一丝(哪怕是扭曲的)占有欲和“完整性”的执念。 李铭握着解剖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他看着眼前这个泪痕斑驳、脆弱得如同琉璃般的女孩,再看向硫酸桶里那堆丑陋的残骸,最后想到那张模糊的监控截图…… 各种念头在他混乱的大脑中激烈交锋。 杀?还是不杀? 信?还是不信? 厂房内,只剩下苏晚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以及硫酸桶持续不断、却仿佛减弱了一些的“咕嘟”声。 倒计时,在苏晚的意识深处,无情地跳动着: 【00:58:01】 这一次的心理攻防,比任何□□搏斗都更加凶险。而下一波危机,或许就在李铭抬头做出决定的瞬间。 生与死的界限,薄如蝉翼。 第4章 第 4 章 压抑的抽泣声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与硫酸桶那如同地狱胃囊蠕动般的“咕嘟”声交织,谱写成一首怪诞的死亡协奏曲。 苏晚紧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因泪水与恐惧而濡湿粘连,苍白的脖颈仰起,露出一段仿佛轻易就能被折断的脆弱弧度。她将全部的生命力都灌注于这场终极表演——一个被挚爱误解、背叛并即将亲手扼杀的可怜女孩。大脑核心却像被冰封的湖面,冷静地计算着每一秒的流逝,等待着审判的落锤。 李铭的目光如同解剖刀,在她脸上反复刮擦,试图剥离伪装,捕捉哪怕一丝属于“演员苏晚”的破绽。她必须将灵魂彻底沉入“林晓雨”的情绪核——那被碾碎的爱恋、滔天的委屈、以及面对死亡最原始的恐惧。 时间在死寂的对峙中粘稠地流淌,每一滴都带着铁锈与绝望的腥气。 终于,窸窣声响。 他没有挥下刀刃,而是缓缓蹲下身,与苏晚平视。冰凉的金属刀背,如同毒蛇阴湿的信子,轻轻贴上了她剧烈颤动的喉管皮肤。 “小雨……”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温柔,带着一种审视瓷器冰裂的玩味,“你说得对,我差点……就被无关的杂音干扰了。” 刀背沿着颈脉游走,带来死亡临近的精准寒意。 “你怎么会是别人呢?”他低笑,气息混合着硫酸的刺鼻与自身冰冷的清洁剂味道,“你这张脸,这恐惧时颤抖的睫毛……都是我精心测量、刻录在心的。你是我的作品,最完美,也最……不驯的半成品。” 他承认了她仍是“林晓雨”,但苏晚的心却沉向更深的冰渊。怀疑并未消散,而是扭曲成了更变态的掌控欲——一件产生了“自我意识”、需要被“矫正”的藏品。 “但是小雨,”语气骤冷,刀背压力微增,“你确实……不同了。过去的你,像一张任我涂抹的白纸。而现在……” 他凑近,金丝眼镜后的瞳孔缩紧,如同观察稀有标本的裂变,“你学会了用知识武装,试图用理性的针,刺破我的美学气球。你甚至……在绝望中,为自己凿开缝隙。这很有趣。” 他用了“有趣”,但苏晚听出了被挑衅的怒意与更强的控制欲。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晚适时睁开通红的泪眼,眼神涣散迷茫,带着劫后余生的混乱与更深的不安,“学长,我怕……你别这样……” 她本能地向后蜷缩,试图远离那冰冷的刀锋与压迫感,每一个颤抖都恰到好处。 李铭满意于她重新流露的、符合预期的恐惧。他收回刀,起身,恢复了居高临下的姿态。 “恐惧是养分,小雨。”他慢条斯理地再次擦拭刀锋,仿佛刚才只是次教学实验,“它催生了你的……潜能。这让我对你的‘终幕’,更加期待了。” 他的目光扫过硫酸桶,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那场失败的“实验”,显然留下了阴影。 苏晚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动摇。 单纯的恐惧已不够。他的偏执焦点已转移,从“毁灭艺术家”变成了要“修正”并“完美呈现”她这份“异常”的疯狂导演。 她必须提供一个“新舞台”,一个既能满足他控制欲、又能争取时间的剧本。 【剩余时间:00:55:18】 系统倒计时冰冷闪烁。 “学长……”她怯怯开口,声音哭过后沙哑虚弱,努力撑起身体倚靠墙壁,仰视着他,“我……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我不该逃,不该说那些怪话……” 她开始有限度的“忏悔”,将反抗归因于“极致恐惧”与“不想让学长心血白费”的急切。 “我只是……太想达到你心里的‘完美’了……”眼神卑微而渴望,像做错事急于弥补的信徒,“我怕我配不上……怕玷污了那份‘永恒’……所以才……” 话语破碎,意图明确——她在尝试重建“共同目标”的假象。 李铭擦刀的动作慢了,似乎在倾听。 苏晚深吸气,仿佛鼓起毕生勇气,提出一个疯狂至极的提议: “学长……既然……那‘净化之泉’可能存在‘瑕疵’……而你又觉得我……‘不同’了……” 她停顿,观察他没有动怒,才继续小心翼翼: “那……在最终‘仪式’前……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证明,我依旧是属于你的……让我试着……去理解,去靠近你追求的‘美’与‘永恒’?” 她眼睛睁得极大,里面是孤注一掷的恳求与不正常的希冀。 “也许……当我真正理解了,不再恐惧了,就能以最完美的姿态……迎接‘永恒’?那样……最终的‘作品’,才会是毫无瑕疵的……对吗?” 她在引导他,将即刻的杀戮,延迟为“教化”与“被教化”的过程。她在主动要求成为他疯狂美学的“学生”。 这是在刀尖上跳华尔兹。她必须持续扮演一个逐渐“开悟”并“沉溺”的信徒,每一步都不能错。但这是绝境中,唯一可能熬到“剧情节点”的策略。 李铭彻底停下擦刀。 他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浓厚的好奇与……兴致。 这个提议,精准搔到了他内心的最痒处。一个平凡“材料”主动要求被“启迪”、“塑造”,共同完成“杰作”……这比单纯毁灭,更能满足他扭曲的创造欲与掌控欲。 “哦?”他拖长语调,锐利审视,“你想……怎么理解?怎么靠近?” 苏晚大脑飞转,调动“林晓雨”记忆中所有与“美学”、“艺术”相关的碎片,拼凑李铭的话语体系。 “我……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她流露适当茫然,继而眼神微亮,“但学长你说过……真正的美,在于剥离表象,直达本质,在于……瞬间的凝固与永恒的留存?” 她引用他零碎的理念,表现出“努力消化并应用”的姿态。 “也许……学长可以……跟我说说?说说你心里最完美的‘作品’该是什么样?或者……给我看看……你欣赏的‘美’?就像……以前你给我看星空照片那样……” 她在请求“分享”与“教导”。这能极大满足他的表达欲,同时消耗时间。 李铭沉默地注视她,十几秒如同一个世纪。 厂房内死寂,只有硫酸桶尽职地低语。 终于,他笑了。带着赞许与……导师般的矜持。 “很好,小雨。”他点头,仿佛嘉许她的“上进”,“你终于开始触碰那扇门了。恐惧蒙尘,求知才是阶梯。” 他收刀入鞘。苏晚的神经松弛了一毫米。 但他并未放松,走到不远处的工作台,拖出一个黑色密码金属箱。 “启蒙需要教材。”他输入密码,箱盖弹开。 里面并非血腥“战利品”,而是排列整齐、各式各样的……标本。 完美剥离、镶嵌于透明树脂中的蝴蝶翅膀,鳞粉折射诡异华光;经特殊处理、保持攻击姿态的毒蛇,鳞片冰冷,蛇瞳空洞;几枚大小不一、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动物眼球,甚至包括一颗疑似灵长类的,在溶液中幽幽浮动。 制作精良,堪称艺术品。但共同散发出的、剥离生命后的冰冷死寂,令人不寒而栗。 “看,”李铭声音充满狂热虔诚,小心拿起那枚蝴蝶树脂,对着惨淡光线,“生命绚烂何其短暂?但在我手中,它的美挣脱了时间,获得永恒。这才是……升华。” 他指向毒蛇标本:“这肌肉线条,这攻击前的一瞬……我捕捉了它生命最具张力的刹那,将其凝固。这才是力量的本质,死亡赋予的永恒定格。” 他的讲解充斥着扭曲的美学逻辑,将残忍的剥夺与固化,包装成神圣的“升华”与“定格”。 苏晚胃里翻腾,脸上却必须努力展现“震撼”与“吸引”。她微张着嘴,眼神跟随他的展示,适时流露出惊讶、赞叹,甚至一丝……痴迷? “好……好厉害……”声音微弱,带着恰到好处的崇拜,“学长……你就像……执掌时间与美的神……” 奉承取悦了他。笑容加深,他开始更详尽地讲解每个“作品”的制作、美学追求与“技术难题”。 苏晚“认真”倾听,不时提出符合“林晓雨”认知的、幼稚却显“求知”的问题。 【剩余时间:00:38:49】 时间在诡异危险的“教学”中流逝。 苏晚完美扮演着被“启蒙”的信徒,大脑核心却仍在冷静计算: 观察李铭状态,评估警惕性; 眼角余光扫描环境,寻找出口或武器; 默默祈祷,“剧情节点”尽快到来。 然而,她低估了疯子的敏感多疑。 就在李铭兴致勃勃讲述如何计算光线,完美呈现一颗猫眼石瞳孔光泽时,话语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鹰隼般锁定苏晚身侧、微微蜷缩的左手。 方才,为缓解麻木,她无意识将手指伸开了一下。就这细微动作,引来了致命关注。 “你的手……”声音骤冷,所有温和兴致荡然无存,只剩被欺瞒的狂暴怒意,“我记得!小雨的左手小指,去年冬天被书页划伤,留下一道浅白疤痕!在哪里?!你的手上为什么没有?!” 苏晚心脏如遭冰手狠攥! 这个细节!林晓雨记忆库根本没有!或许是太过细微,连本尊都忽略!系统灌输不可能事无巨细! 这是致命的漏洞! 李铭猛摔标本,一步踏前,抽刀,眼中疯狂满溢! “骗子!你是个卑劣的模仿者!窃取身份的演员!刚才所有表演,都在愚弄我?!” 暴露!近乎彻底! 系统面板瞬间血红! 【警告!关键生理特征不符!身份暴露风险极高!即将触发抹杀!倒计时:10,9,8……】 死亡读秒在脑海炸响! 无暇思考!无从辩解! 在系统数到“7”,在极致死亡威胁下,苏晚做出了超出所有人预料的、疯狂的举动! 她没有解释疤痕,没有哭泣哀求,甚至没看那把逼近的刀。 她猛地抬头,脸上所有怯懦、恐惧、卑微、讨好……所有属于“林晓雨”的情绪,如潮水褪尽! 取而代之的,是李铭从未见过的、冰冷到极致、带着嘲弄与居高临下的……审视。 眼神锐利如手术刀,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最阴暗的角落。 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却让他心脏骤停的……微笑。 然后用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清晰、冷静、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甚至凌驾于他之上的语调,开口: “李铭先生,在您执着于一道可能随新陈代谢淡化的陈旧疤痕时……” 目光扫过硫酸桶、标本,落回他因极度错愕而僵硬的脸。 “您是否思考过,您此刻展现的——因计划受挫、权威被挑战产生的暴怒,因‘完美’载体出现‘瑕疵’无法容忍,急欲通过毁灭维系逻辑的行为模式……” 微微歪头,如同分析有趣病例,一字一句: “……这与典型的自恋型人格障碍在面临‘自恋供给’受损时的病理性防御反应,其内在逻辑同构度,有多高?” “您追求的,究竟是超越世俗的‘永恒艺术’……” “还是仅为填补内心那个,因童年期长期被忽视、否定,造成的、永远无法填满的……巨大空洞?” 话音落下。 李铭的表情,彻底凝固。 如同被无形惊雷劈中。 举刀的手,僵在半空,进退不得。 眼镜后的瞳孔,放大到极致,塞满极致震惊、被看穿灵魂的恐慌、信仰崩塌的茫然,以及一种……**裸的、无处遁形的……羞耻。 “你……你……”嘴唇哆嗦,不成语句。 苏晚静立,维持那冰冷洞悉的微笑与眼神。 她在赌。 赌疯子内核的极致脆弱。 赌他最惧的,非□□毁灭,而是内心最不堪真相被揭开。 赌这超越认知、直指灵魂的“诊断”,能带来更强认知冲击,甚至引发对“诊断者”的畸形依赖或恐惧,再次按下暂停键。 厂房内,只剩硫酸桶“咕嘟”作响,嘲笑着荒诞致命的反转。 系统血红抹杀倒计时,在数到“2”时,骤停。 光幕文字变为: 【警告!身份暴露极高风险!扮演偏离度:68%!请立刻……重新评估……滋滋……检测到目标心智遭受重大冲击,认知混乱……判定……暂缓抹杀……持续监控中……】 苏晚在意识深处,轻呼出一口冰冷之气。 第一道鬼门关,暂过。 但下一秒—— “呜哇——呜哇——呜哇——!” 遥远却清晰的警笛声,穿透阴霾,如同天光,骤然撕裂了废弃工厂的死寂! 剧情节点……到了! 李铭被警笛惊醒,从灵魂被解剖的呆滞中回神。脸色瞬间惨白,眼中涌起计划打乱的惊慌与穷途末路的狠戾! 他猛地瞪向苏晚,又看向入口,再瞪回来时,已是最彻底的、不顾一切的杀意! “是你!是你搞的鬼!你拖延时间!”他疯狂嘶吼,斯文尽碎,如困兽扑来! 再无道理可讲!无话术可用! 唯剩原始搏杀! 苏晚在他动时已向侧翻滚!同时抓起地上混合铁锈沙土的灰尘,朝他脸狠扬! “啊!”李铭被迷眼,动作一滞,痛苦怒吼。 苏晚趁机爬起,用尽力气朝警笛方向、那扇半歪生锈的铁门狂奔! 心脏欲炸,肺部灼痛。身后脚步声如影随形,李铭虽视线受阻,凭地形熟悉与疯狂执念,紧追不舍! “你跑不掉!”歇斯底里的咆哮回荡。 近了!通道口!铁门未完全封死! 希望在前! 体力差距残酷。李铭追近,带风的手再次抓住她后衣领,巨力将她猛拽倒地! 苏晚重摔,顾不得疼,屈肘后撞!双脚乱蹬! 混乱中,手摸到一截半米长的锈蚀钢筋! 求生本能让她毫不犹豫抓起,朝后猛挥! “噗嗤——” 闷响。 李铭短促痛哼,抓力骤松。 苏晚连滚带爬挣脱,回看—— 李铭捂右大腿根部,鲜血从指缝涌出。锈蚀钢筋,正刺入大腿动脉附近! 他踉跄后退,靠机器残骸滑坐在地,试图捂伤,血依旧汩汩涌出,身下漫开暗红。 他抬起沾血污尘的脸,看向不远处气喘吁吁、手握染血钢筋的苏晚,眼神复杂到极致——刻骨仇恨,极致痛苦,似还有一丝扭曲的、得到“印证”般的释然? 苏晚剧烈喘息,看着失能李铭,越来越近的警笛,通道口闪烁的警灯光芒。 结束了。 【叮!检测到剧情节点:警方抵达现场。】 【恭喜扮演者苏晚,完成新手剧本《溶尸奇案》核心任务:存活至剧情节点。】 【任务结算中……】 【生存奖励:“片酬”已发放至现实账户。】 【解锁:《溶尸奇案》关键记忆碎片x1。】 【即将脱离当前位面……3……2……1……】 熟悉剥离感袭来。 景象——呻吟李铭、闪烁警灯、翻滚硫酸桶、冰冷标本箱——模糊、扭曲,如褪色油画,化归虚无。 …… 意识回归。 冰冷,坚硬。 苏晚猛地睁眼,熟悉天花板,身下书房硬木椅。 她回来了。 窗外城市霓虹依旧,仿佛那场两小时生死噩梦,只是逼真幻觉。 但她迅速摸向脖颈,残留刀背冰凉触感。鼻腔,萦绕混合铁锈、硫酸、血腥的作呕气息。 不是梦。 立刻抓手机。 屏幕亮起,银行入账短信赫然顶端: 【您尾号XXXX账户于XX时XX分入账款项,人民币50,000.00元,余额……】 五万。新手“片酬”。 同时,幽蓝系统光幕强制弹出: 【剧本《溶尸奇案》通关结算】 【生存奖励:片酬50,000RMB(已发放)】 【表现评估:基于角色契合度、生存策略创新性、危机处理能力,综合评分:B 】 【解锁记忆碎片:已存入系统空间,可随时查阅。】 【提示:现实时间流速与任务位面不同步,您此次任务耗时现实时间3秒。】 【下一剧本加载时间:72小时后。请扮演者做好准备。】 光幕淡去。 苏晚静坐椅中,久久未动。 无劫后狂喜,无获款兴奋。 唯有深入骨髓的冰冷疲惫。 她抬起左手,小指光洁,无痕。 那险些招致抹杀的细节…… 李铭最后复杂的眼神…… 以及,那个幕后提醒、发送截图的……神秘人。 系统,凶案,扮演,抹杀……及,似乎知晓并能干扰系统的……第三方? 一切像张巨网,刚揭一角。 她拿起桌上那本边缘卷角的账本,看着新入账的五万记录,眼神无波。 然后,翻开新页。 拿起笔,在最顶端,冷静写下四字: “系统规则?” 笔尖划纸沙沙,寂静深夜里,清晰得心寒。 她知道,这场无法杀青的戏,才刚启幕。 而现实的片场,或许比系统之内……更加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