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的遗产(你是我的遗产第二部)》 第1章 01 海市从不缺乏新闻。 今天的绝对新闻是在中央街道大楼的时代大屏上滚动播报的一则讣告——讣告遗像上的女人大概30岁,长相端庄,盘发,不施粉黛的脸在黑白色调的衬托下带着古典的优雅。 照片上的她微微笑着,眼神平静,眼尾微挑,安静宁和,仿佛看的方向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自己的挚爱。 讣告上除了这张照片外没有任何信息——没有任何文字。 她是谁? 她来自于哪里? 她为什么而死? 无人通告。 众所周知,时代大屏上的广告位一秒千金,平时都是名品奢侈品的黄金时段,但即使是拥有强大资金支撑的奢侈品牌方也仅仅只舍得占用小led屏3分钟,但微笑的神秘女子却已经占位整整半小时。 上午11点来开店的沿街商铺的年轻店员大约是时代大屏的第一批观众,她仰头看着大屏感到奇怪,和迎面而来的店长打听大屏上的讣告的女人是谁。 她可以肯定这个女人不是明星艺人,更不是名人,她去世了为什么这么大张旗鼓,也不惜血本?她是什么来历?又是什么人帮她斥巨资帮她投放讣告却不留名? 一切都是谜团,惹人好奇,过不了多久,这则消息一定会成为全城最瞩目的新闻。 年轻店员早已经拍下照片和视频,发到朋友圈炫耀。 比较年长的店长比较稳重,她不着急回答,而是有条不紊地帮新来的同事摆正歪了的领结,高奢的店里店员的形象代表了品牌,绝不能马虎更不能不庄重。 “我不认识她,但我知道如果她还活着,我一定会争取她穿上我们品牌的服装,成为我的vip客户。”店长温声说,仿佛这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年轻店员嘴巴微张。 店长说的话虽然无情,但却是现实,讣告上的女人是谁对她们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未来客户。 难怪店长能够成为店长,那是因为她有事业心又很敏锐,自己还需要和她好好学习。 “谢谢店长提醒。”年轻店员鞠躬感谢说。 店长干事极其利落,冲着店员点了下头,接着踩着高跟鞋,优雅地转身回到店里理货。 这是品牌方在最纸醉金迷的城市最繁华热闹的街道上开设的旗舰店,作为旗舰店的店长,她必须顶着压力做出业绩,讣告上的女人是谁?她的确也很好奇,但无论是谁都与她的工作无关。 又是一天新的开始。 但在店长转身的时候,想起今天早上在地铁站里看到的讣告——仅仅是一张同样的遗像照片,没有任何文字描述。 她确实也很好奇,相信很快就会有人给出答案,因为这张照片已经分布整个城市。不管幕后发布讣告的人是谁,这人一定有权有势,而且极其珍视讣告上的女人。 因为一夜之间,在整个常住人口两千万的城市到处都被讣告上的神秘女人占据——去超市购买生活用品的家庭妇女、匆匆赶往公司的上班族、城市的清洁工都能看到无处不在的讣告,地铁站台上,沿街广告牌上、商场的led大屏,甚至连某个超市的购物袋上都贴上了讣告。 讣告上没有名字,这让人好奇她的名字。 讣告上没有履历,这让人好奇她的过往。 讣告上没有说她因为什么而去世,这更让人好奇她的死亡原因。 讣告上也没有发布人的致意,神秘的金主得到了比被讣告人更隆重的好奇心。 很快地,好奇的人们从前沿科技圈得到了最准确的答案——她叫王安静,是本市知名企业元宇宙科技公司的首席技术官,全球排名第一的游戏的缔造者、弘扬者、杰出的计算机工程师和成功的企业家。 在王安静接管元宇宙公司后,其运营开发的虚拟现实游戏——方舟成为本世纪最赚钱的游戏,公司市值蒸蒸日上,成为海市的明星企业。 谁也没想到一个年富力强,正在事业上升期的王安静会突然地、毫无征兆地去世。 再次很快地,从这场盛大的讣告里得知王安静身份的路人迅速将她抛之脑后,比起毫无关系的企业家,他们更关心自己的生活。 几天后,讣告撤下。 那张满城皆知的黑白照片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过不了多久,也会消失在他们的记忆里。 在中央大街的一栋高达30层的高楼建筑的会议室里,新人总裁秘书范舒正在和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人汇报工作。作为周氏集团的总裁秘书,她却从来没有见到过总裁周鹿鸣本人。 眼前的女人拿着周鹿鸣的授权,全权代理周鹿鸣的全部事务,换句话说,这个名叫许言的女人现在就是她的老板,也是这座城市最有权势的人物之一。 范舒对许言和周鹿鸣的故事早有耳闻,事实上在这个城市无人不知她们的交情。 周鹿鸣作为周氏集团的唯一指定继承人回国,被迫在当时还是遗产管理人的许言手底下打工,俩人在长久的接触中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在许言的帮助下,周鹿鸣披荆斩棘,历尽波折终于顺利继承了周氏,而许言作为她幕后的军事和挚友功成身退,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遗嘱中心担任顾问。 从范舒入职开始就没见过周鹿鸣,身为周鹿鸣代言人的许言话不多,只言简意赅地交代她办一件事——发布讣告。 没有发布人、没有具体内容,只全城公告这张黑白照片,不计代价。 当范舒见到传闻中的许言本人的时候,在心里默默怀疑过她的专业和能力,现在许言的举动完全没有逻辑可循。 在周鹿鸣的一纸授权书之下,作为一个小小的秘书没有她质疑的余地,只要闭上嘴去执行。 此时许言穿着定制的深蓝色双排扣西装套装,腰线处微微收紧,衬得双腿修长身姿挺拔,她的五官精致,画着淡妆,举手投足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凌厉气质,让人不敢主动接近。 范舒从她袖口的纽扣可以估算出她这身衣服的价位,是她一个月的工资,税前的。 “许总,讣告已经撤下来了,您今天还有什么吩咐?”范舒拘谨地站在离许言最远的角落问,说实话,她有点摸不准许言的想法,深感畏惧。 “你可以叫我许老师,”许言偏过头审视着她,目光柔和,声音平缓有力:“你做得很好,讣告费用从小周总私人账户出,记得开票报销。” 范舒从善如流,没有废话:“许老师,已经开票发到您邮箱了。” 许言点头。 “请坐。”许言指了指会议室里的一个座位,“接下来我要你去办的事情也需要严格保密。” 范舒坐了下来,专注地听着:“许老师请讲。” 许言站在她的对面:“你帮小周总订花圈和花篮送到王安静的告别式场地。” 范舒恭敬地说:“好的,许老师,请问告别式的地址在哪里?” 许言:“东岸大剧院。” 范舒一愣,怀疑自己听岔了。 她其实调查过,王安静的前夫叫做宋涛,两个人和平分手离婚,都是元宇宙科技公司的大股东。王安静去世之前担任首席技术官和首席执行官,宋涛担任首席运营官,两人虽然婚姻破裂,但配合默契,让元宇宙科技蒸蒸日上。 王安静去世的消息公布后,宋涛除了伤心欲绝之外,还要面对公司董事会以及其他大股东的质问。 “许老师,是这个地方吗?”范舒在手机地图上输入剧院名称,和许言确认。 “是这里。”许言说。 此时此刻位于新开发区的元宇宙公司园区主楼里,又是一次临时召开的董事会。 宋涛一人形容憔悴地坐在首席位置上,面前是如狼似虎的董事们。 他的蓝色衬衫褶皱邋遢,领带松垮,下巴已经长出了青色的胡渣,双眼中带着红色的血丝,无力地、茫然地看着一群想要趁机将他和王安静的财产瓜分的豺狼虎豹。 “宋总,王总去世之前留下了什么遗言?她有没有说方舟的核心代码存在哪里?”一个投资人股东的代表董事询问。 方舟的核心代码由公司的创始人李理开发,王安静接任后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完善,后来一直在王安静手里保管着,她也是唯一能够掌控方舟命运的人。 如果方舟完蛋了,那么豪不夸张地说元宇宙科技也会一起完蛋。 “宋总,我理解你失去妻子的痛苦,但是您也不能不经过董事会同意就满城发布讣告,这是会影响公司估值的重大事项。”另外一个董事忧心忡忡地说。 “王总和宋总已经离婚了,已经不能算夫妻。”一个瘦高个独立董事说,“遗产怎么分配?王总有遗嘱吗?这关系到公司股权的稳定性。” “讣告的事情还没完,我怀疑有人擅自挪动公款去发布讣告,我提议审计公司资产。”一个方脸的董事冷冷地看向宋涛。 他怀疑是宋涛发布全城讣告。 会议室里响起一道清亮的嗓音,“宋总虽然不懂技术,但他一直都在公司参加日常工作,他也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如果讲经验和履历,宋总比你们在座的任何一位都要资深,也比任何一位都有话语权。” 除了王安静之外,元宇宙科技只有一名女性董事,那就是外号“黑寡妇”的斯嘉丽。 在场的男人们纷纷将目光投向斯嘉丽,这位美丽富足且有魅力的女性有着一头黑色的微卷头发,穿着黑色的带着手工绣制的夜玫瑰花纹,抬起头轻蔑地扫视董事会成员。 暗红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她说。 “眼前最重要的是为王安静女士举行告别礼,而我提议请一位遗产管理人来主持。” “哪位遗产管理人?”一位董事发问。 斯嘉丽看向宋涛:“宋总,王总应该在遗嘱里指定遗产管理人了吧?请您现在宣布,结束这场闹剧吧。” 宋涛站了起来,一字一句清晰道:“安静将她的遗产交给遗产管理人——许言女士管理。” 第2章 02 如果说元宇宙科技的创始者李理是最浪漫的理工男,那么他的继任者王安静无疑不遑多让。 她的葬礼被安排在了一座剧院。 不是遗产管理人许言的自由发挥,而是她的遗嘱里真真切切写下了这一剧目安排。 周鹿鸣的秘书范舒深知代言人许言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当她替小周总送花圈来的时候,偌大的剧院外头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记者,以及许许多多前来围观的路人。 毕竟是全城讣告过的告别式,凡是有点好奇心的人都会过来凑热闹。 除了无关紧要的记者和路人之外,真正的亲朋好友也即将登场。他们手里拿着入场券,如同真正要去看一场音乐剧一般登记、安检、验票入场。 范舒也拿了一张票,在“周鹿鸣”的名字后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加一个“代”字。 “我看到你安排的花圈和花篮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冒了出来,“为什么你会选择送向日葵?” 对于告别式而言,象征生命力的向日葵不是一个妥当的选项。 范舒辨认出这道声音主人的身份,转身保持着优雅周到的笑容道:“许老师,您也到了。” 她没有回答。 许言一身黑色,仍旧是没有标签,但用料考究、贴身定制的套装。她也盘着头发,露出修长的脖颈,耳朵上戴着银色的耳钉,高贵低调。 范舒盯着那枚耳钉眯了眯眼睛。 和许言一身名贵的套装和手表相比,这枚耳钉过于平淡无奇,不像是奢侈品牌的定制,而像是在某个地摊上随意买的。 “我身上有什么不妥?”许言摸了下自己的耳钉问,“我的眼妆花了?” 范舒的目光从许言身上收了回来,“没有,只是您太过耀眼,让我看呆了。” 许言意有所指:“你不用特地奉承我。” 范舒垂下视线回避:“对不起许老师,我下次注意。” 许言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继续追问,拿着票登记入场。 范舒是代替周鹿鸣来的,周鹿鸣的地位超然,她的位置被安排在全剧院最好的地方——中轴线第六排。 而许言作为遗产管理人和丧礼主持人,坐在中轴线的第一排。 从范舒的位置上能看见许言的后脑勺,不断有人找许言说话,也不断有人从许言面前经过。许言总是维持着若即若离的风度,温文尔雅地耐心回答他们的询问。 至少在范舒看来,作为一个专业人士,许言无懈可击。但作为王安静的挚友,她的表现太平静了一些。 “小周总在哪里?”一个人影坐在范舒的边上,她有着微卷的长发,穿着黑色蕾丝长裙,披着黑色真丝围巾,皮肤黑亮,透着健康的色泽,火红色的唇色是她身上唯一的色彩。 范舒很快认出了她:“你好,斯嘉丽小姐,我是小周总的秘书,我叫范舒。小周总有急事要去处理,我今天代替她出席参加丧礼。” 斯嘉丽闻言似笑非笑:“你是小周总的小秘书?有意思。有传闻说小周总失踪了,你见过她吗?” 范舒暗中握紧了手,背后直冒冷汗,艰难地迸出几个字:“我不清楚。” 斯嘉丽微笑,歪着头注视着她:“连你也没见过她?”她的目光随即飘向第一排的中心位置,落在许言身上,“你猜许言是不是知道小周总的下落?” 范舒只管摇头:“我不清楚。” “我不为难你。”斯嘉丽慵懒地靠在了位置上,低头在手机上打字,就好像刚刚的对话完全没有发生过似地。 此时许言也离开了座位,来到后台休息室找到王安静的前夫宋涛。 宋涛剃了胡渣,整理了仪容,又变得风度翩翩,只是眼神里仍旧透着疲惫,精神萎靡不振,还没能从王安静去世的消息里走出来。 休息室里还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他俩是宋涛和王安静的孩子。在二人离婚后,男孩跟着宋涛,女孩跟着王安静。 “宋先生,告别式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许言问。 小男孩和小女孩的眼睛都亮亮地、圆圆地,好奇地看着许言。 小女孩是姐姐,已经五岁,小男孩是弟弟,才三岁。对于这一对年幼的姐弟来说,妈妈的去世似乎只是一场远游,妈妈总会再回来拥抱他们。 宋涛用黯然无光的眼神看向许言:“许小姐,真的是安静的遗愿要在剧院里安排告别式吗?” “确实是她指定在剧院举办告别式。”许言回答。 宋涛叹息一声,“没想到直到她去世,我还是没能懂她。说实话,她和我离婚的时候我只觉得她只是一时置气,即使为了我们的一对儿女,我们还有和好的机会……” 许言不置可否。 父母总拿儿女当借口,将自己不幸的婚姻强加在他们身上,成为他们的精神负担,殊不知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后果。走到离婚这一步,无论是非,都是旧日的情感已经不足以支撑余生。 宋涛注视着许言:“许小姐,我觉得你不如我难过。” 许言反问:“我们要在她面前比较谁更难过?” 宋涛:…… 许言走向年幼的姐弟,蹲在他们面前平视着他们,用尽量温柔的语气说:“你们的妈妈让我带你们去看音乐剧,我给你们准备了最好的观赏位置,跟我来吧。” 姐姐奶声奶气说:“漂亮姐姐,有艾莎吗?我最喜欢艾莎了。” 弟弟懵懵懂懂跟着自己的姐姐,“我也要看艾莎,我还要抱抱。”他其实并不知道艾莎是谁,只知道自己走不太快,跟不上姐姐,只想让许言抱着。 许言无奈,抱起了弟弟,牵着姐姐,带着俩小孩去包厢。 宋涛在后面低声喃喃说:“许小姐,我只是感觉安静还活着,她就在我们身边。” 许言的身影一顿,没有回头:“宋先生,节哀。” 许言把孩子送到三楼包厢,门口守着两个保镖,包厢里头有一个女工作人员。女工作人员个子高挑,五官精致,扎着马尾辫,穿着剧院工作人员的制服,领口别着蝴蝶结。 许言进门后贴近她耳侧和她叮嘱几句,女工作人员脸色肃穆,有一种重任在肩的庄重感。 包厢的唯一出口由重金聘请来的两个男保镖看守,从他们的视角看,只能从露出一点缝隙的门缝里看到一二。 “听说许小姐待人很严苛,她不会在为难里面的小姑娘吧?”其中一个寸头保镖觑着包厢担心。 “别多管闲事,只要我们看好这道门不让任何人进来就算完成了工作任务,”另一个高大保镖斜眼看了自己的同事,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你该不会对那个女生有兴趣?” 被看出了心思的寸头保镖有点不好意思,“她挺漂亮也很可爱……” “真是难改你那见色起意的臭毛病,我不会拦你追她,但你要分得清轻重,今晚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里面的两个小孩,再怎么喜欢也得等你完成了任务再去向人家要电话号码。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出了事坏了我们公司的招牌,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放心吧,有这么多达官显贵都来现场,他们多多少少也带了保镖,我不觉得会出事,要出事也不关我们的事。”寸头保镖轻松说,“我们只用守着这道门,保护里面这俩小孩,再不济我们一人抱一个逃走,总能保住饭碗。” “最好是这样。”另一个保镖严肃说。 他隐约有一种会出事的预感,客观来讲,他和他的同伴是业内出了名的保镖,经验丰富,专业过硬。通常保护对象是政要以及其他重要人士,这还是第一次接任务来保护两个无足轻重的小朋友,这让他心里隐隐不安。 两个人中间的门已经合上。 寸头保镖下意识往里面再瞧了一眼,只见女工作人员正靠在许言的肩上,眼神妩媚柔情,她的手搭在许言的后腰,两个人状态亲昵,氛围浓厚旖旎。 保镖心里一震,眨了下眼睛。 女工作人员好像看到了他,抬眸间眼神里带着挑衅,唇角微张,以指抵唇做了一个“嘘”声动作。 随后门就被彻底带上,再也看不到里面的任何画面。 保安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一个年轻姑娘正站在走道上,也不知道她看了多久,看到了什么。 “这位女士,这里是私人包厢,不接待客人,请问您有什么事?”寸头保镖问。 “我…是小周总的秘书,我来找许言许老师。”范舒一双眼睛仍旧盯着门。 两个保镖相互对视,寸头保镖说:“不着急的话等许小姐出来我再和她说?” 范舒:“不急的,我等会儿再来找她。” 范舒离开后大约过了2分钟,许言才从包厢里出来。她的套装整洁熨贴,一丝不苟,只是在经过保镖身边的时候,带过一点点若有似无的檀木香水味道。 寸头保镖皱眉。 进包厢前,许小姐身上也喷香水了吗? 宋涛已经在候场,手里拿着演讲稿,局促不安地来回走动。 许言出现在他身边,“宋先生,你在紧张什么?” 宋涛庄重问:“许小姐,之前你一直不肯告诉我,现在我们都已经站在了后台,请你正面回答我——安静的遗嘱里到底有没有元宇宙的核心代码?” 许言目视前方:“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宋涛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不清楚到底是你不相信我,还是安静她不信我。” 许言低头抚平衣角:“我只是安静姐的遗产管理人,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你应该去问她本人。” 宋涛瞳孔放大:“可是她已经……” 许言已经走向舞台正中。 “感谢各位抽空拨冗来参加王安静女士的告别式,我是她的遗产管理人——许言。” 第3章 03 在场的很多人都听说过许言的大名。 她是协助周鹿鸣夺取周氏集团的首功之臣,是周鹿鸣的挚交好友,也是本市大名鼎鼎的遗产管理人。但凡有点资产的富豪都想聘用她来打理自己的遗产,通过周氏的案例证明了许言的能力和手段。 当她出现在舞台聚光灯下,站在众人面前庄重地主持和宣读王安静的遗产宣言,台下的观众并不意外。 范舒微微仰头看着站在舞台中心的这个人,眼里闪着清亮的光芒。 “我见过很多仰慕许言、被她吸引的人。”身边的斯嘉丽淡淡开口,“但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打开过她的心扉,除了那个例外。” 范舒惊讶地张了张嘴巴,看向斯嘉丽。 “你是不是很好奇那个例外是谁?”斯嘉丽靠在椅子上,眼睛始终望向前方,“我觉得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台上的许言按下遥控,王安静的黑白色巨幅照片被投放在舞台的背景幕布上,她微微笑着,仿佛还没有告别这个世界。 宋涛看着这张照片一阵恍惚。他总算想起来这段时间隐约的违和感来自于哪里——安静的这件毛衣和脖子上的项链都是近期穿过戴过的,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过她的遗体,他也不愿意相信好端端一个人就这么突然没了。 但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为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 下一个震惊来得更快。 许言播放了一段王安静的录像。 录像右下角有时间,正是王安静去世前一周。录像里的王安静语气轻松道:“各位来参加我的葬礼的亲朋好友,我的敌人和爱人,我是王安静,这是我最终也是我唯一的遗嘱:我将我全部的财产都送给我亲密的朋友-许言女士。” 全场寂静。 许言拿着话筒的手紧了紧,回头仰视着大屏上的人,台下的人们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 在舞台后台随时准备登场的宋涛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大脑一片空白。他望着许言的侧脸,从许言的脸上分辨不出她的情绪。 宋涛已经和王安静离婚,他早就做好了王安静不会留给自己任何遗产的准备,他也不图前妻的遗产,但他希望能得到孩子的抚养权。 作为一双儿女的父亲,在王安静去世后拿到抚养权几乎是必然的,他不担心。 但是他没想到王安静居然什么也没给儿女留下,还要把她打所有遗产交给一个外人?奇怪,这实在太奇怪了。 许言作为遗产管理人完全没有问题,但作为元宇宙科技最大股东的继承人难以服众。 反应激烈的远不止宋涛。 有人已经从座位上跳起来,言辞激烈道:“不可能,王安静怎么会把遗产全都给你?!这视频肯定是伪造的,我要求对视频做鉴定!” “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我代表next资本绝对不接受你加入公司。” “伪造遗嘱可是重罪。” “话说回来我觉得王安静的死亡也很蹊跷,说是突发重病,请问做尸检查明死因了吗?” 一时间,质问许言和王安静死因的声音尘嚣至上,淹没许言。许言不发一言,瘦长的身影在偌大空旷的舞台上显得单薄脆弱。 范舒盯着许言,深吸一口气。 身边的斯嘉丽也是元宇宙科技的股东,但她异常淡定。 范舒想起斯嘉丽刚刚的意有所指,瞳孔微张。 小周总没来也是情理之中…… 我觉得你很快就会知道原因…… 范舒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攒紧,低声说:“我还以为许老师和小周总更要好。” “你是不是以为她们是一对?”斯嘉丽漫不经心地靠在扶手上,用手支撑着下巴,“世界上很多情侣都是分分合合的,情到浓时许愿天长地久,感情淡了分开也很正常。小周总没有出席王安静的告别式,可能还在伤心难过,不想在这种场合见到许言吧。” 斯嘉丽打量范舒,眼睛微眯:“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觉得你和小周总的眉眼相似,你和她长得挺像。我给你一个忠告,不要靠近许言,她是个危险人物,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 范舒抿紧嘴唇,身体紧绷。 此时已经有宾客冲到了台上,被台上的保安拦住,只能恶狠狠地隔空质问许言:“许小姐,除了录像之外,你还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王安静把遗产都给了你?” 许言平静道:“我现在没有办法作出回应。” “你会不会放弃继承?”有人高声问,“宋总,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不管王安静的遗言是真是假,如果许言能够当场放弃继承,王安静的遗产将会被两个未成年的孩子继承。 相比许言,两个孩子无疑是最佳继承者。 宋涛停顿片刻,走向许言,用只有两个人之间才能听见的声音问:“许小姐,录像是真的吗?” 许言静静地看着他:“这段录像确实是安静亲自交到我手上,没有经过别人。” 言下之意,王安静的录像没有经过篡改,是真实的。 宋涛低下头。 如果是安静的遗愿,他应该尊重支持。 舞台的背景大屏突然闪动,一行血红色的大字代替了王安静的面容。 帮我找出王安静的遗产。—S “这是什么?!”台下发出阵阵惊呼。 其他宾客也很惊讶。 落款的“S”的字母字迹还未干透,正在往下渗透鲜红的颜色,就像血迹… 许言回头看了一眼,对着话筒说:“这是一道死亡通知,几乎在得知安静去世的消息的同时,我收到了和现在一样的警告。S是一名网络黑客,她在暗网接单做任务,我只知道她是一名年轻女性,我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她的雇主是谁。” 许言看向宋涛:“宋先生能确认我的说法是否属实。” 宋涛点头。 当许言告诉他受到威胁后,他从王安静的电脑里也看到过同样内容的死亡威胁,日期要比许言收到的早一周。根据法医报告,王安静确实死于心肌梗塞猝死,但有没有其他外力因素造成她的死亡不得而知。 “既然被威胁了就更应该召开股东会提前告诉我们,让我们早做准备!”next代表厉声说。 “提前告诉你们会怎么样?”许言反问,“让你们做好准备提前撤资撤股?元宇宙科技是一家很有价值的公司,冒然公布恐吓消息只会引起无端的恐慌。” “你是怕影响你的遗产继承吧。”台下有人冷嘲热讽,“我不想管其他遗产安排,但公司的核心代码你必须交出来。” 许言:“我不知道什么核心代码,即使它真的存在,请问各位我能交给谁?” 许言关掉话筒,走到台前半蹲着,对着最近一排的人说:“你们之中谁最想要核心代码?” 不等到回答,许言回到舞台中央,重新开启话筒。 “那就这么说定了。” 第一排的宾客一脸懵逼。 说定什么了?刚刚许言只是问了一个问题,他们正一头雾水。 斯嘉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范舒同样一头雾水。 斯嘉丽解释说:“许言这一招叫做祸水东引,她嫌场面不够乱,想要浑水摸鱼。你等着瞧,接下来啊她一定会偷偷溜走。” 范舒只能继续看着。 已经有投资者急不可耐地冲到第一排,质问第一排的宾客:“她和你们说了什么?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说出来?” Next的代表也从台上跳下来,加入质问队伍:“核心代码是元宇宙科技公司核心机密,你们无权交易!” “你凶什么凶,我们刚刚根本没有聊到核心代码。”一个宾客指着next的代表骂,“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Next代表的太阳穴突突跳,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凶狠道:“你说什么?你个死鱼眼——” “人身攻击了——”对方去扯next代表的领带。 next代表反手掐住他的脖子。 两个人不顾形象地在台上打起来,周围的宾客也被波及,混乱中都动起手来。 斯嘉丽咯咯笑。 范舒:“您也是元宇宙科技的股东,为什么不去问核心代码的事情?” 斯嘉丽眼角带着笑意,“带头打架的是许言的人,我才不会和这群莽夫一样中招。今天的好戏到此为止,我看够了戏也该回去了。需要我的司机顺路送你回家吗?” 范舒:“谢谢斯嘉丽小姐,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斯嘉丽:“你该不会想要等许言带你走吧?” 范舒愣怔。 斯嘉丽轻笑:“我懂了,祝你好运。”她拎包潇洒离去。 许言果然在混乱中浑水摸鱼,溜之大吉。当她从员工通道悄然离开剧院的时候,发现范舒正在外头等着。 范舒见到她似乎很吃惊,“许老师,好巧,您要回家了吗?” 许言点头:“你在这里做什么?” 范舒:“我在等车,但这里很不好打车,我可以先让司机送许老师。” 后头剧院里的声音越来越近,许言看了眼手表,“我搭你的车。” “好的许老师。”范舒微笑着。 第4章 04 在王安静告别礼同一天晚上10:30分,海市某居民区。 范舒从一个老旧的居民区裹着外套出门,走向街对面的红色公用电话亭,关上透明塑料门拿起话筒,投币拨打一个号码。 嘟嘟—— 只等待几秒钟,对面就有人接起了电话,但暂时没有声音。 “信使,我有新情况想要和组织汇报。”范舒听见对方轻微的呼吸声,主动开口,接下来她要走的是一步险棋,一朝不慎可能满盘皆输,“我感觉许言对我有好感,我可以用她作为突破口,更快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信使是她和组织的媒介,只有通过信使她才能接触到组织。 范舒没有见过信使,甚至不知道他的性别,只能提前通过暗网留下信息,约定即将打电话的时间,信使如果同意就会接电话。 现代社会互联网信息技术发达,通过社交软件传输的信息随时会被截获,而恰恰是这些已经被人遗忘的公用电话亭最隐蔽。 信使的声音经过处理,难以分辨真声,带着浓重的电子流声效。 “组织给你的指令是潜伏在许言和周鹿鸣身边,获取他们的信任,没让你自作主张去勾引许言。” 范舒急切地解释,极力说服信使:“我正在努力完成组织的任务,但是我一直没有见到周鹿鸣,而且现在情况有变,王安静把全部遗产留给了许言,如果我能接近她,肯定更加能够给组织带来更高价值,甚至组织想要的方舟核心代码我也有机会拿到手。” “你以为你是谁?”信使机械的声音里充满了讽刺,“许言能轻易为你动心?” “信使,许言和我们想象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她在情感方面远比资料中介绍的更开放。” 信使问:“你看到了或者听到了什么?为什么你会觉得许言对你有意思?” 范舒谨慎说:“我们原先以为她和周鹿鸣是一对,周鹿鸣在她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但后来我在会场发现,她前前后后背着周鹿鸣其实接触过不少女人,就比如王安静,还有一个在剧院包厢工作的女人,甚至连斯嘉丽和她也不清白。” 信使沉默着,他在消化范舒带回来的消息。 范舒继续加大筹码:“从剧院回去的路上,我特意找机会和许言坐上同一辆车,我试过她,她没有推开我,所以我觉得……我觉得我也有机会。” 信使终于发话:“既然你想试你就试,但如果你被许言发现或是被赶走,你知道什么后果。” 范舒抿住嘴唇:“我会自己消失。” 信使挂断电话。 范舒抬头看着月亮,长舒一口气。 原本按部就班地照着组织的安排留在周鹿鸣的身边,暗中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把她和许言的事情一五一十向组织汇报,这本来算一份舒服安逸的工作,但是自己却突发奇想,想要通过主动接触许言并且想要从她手里拿到王安静的核心代码,这不得不说是一场豪赌。 她拿了组织的高价酬劳,如果事情办砸了,她就会被动从世界上“消失”。但是如果成功了,她就会拿到成为组织正式成员的入场券。 至于组织的名字,被深埋在暗网的某处——叫做“尘界”。没有几个人知晓,而范舒之所以能知道是因为信使代表尘界找上了她。 尘界是一个极其隐蔽极其神秘的非官方组织,但它拥有无法想象的财富和权力,范舒能进入周氏集团成为周鹿鸣的秘书,尘界功不可没。 在范舒挂断电话回到出租房后,在海市的某处网吧里,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的少女坐在角落的一台电脑前,眼睛盯着屏幕上闪烁着的字符,纤细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飞速敲打。 夜色已深,网吧里只有少数几个打游戏的网瘾少年,还有几个找地方过夜的过客。 卫衣少女看到窗口弹出一个消息,余光一瞥。 信使:王安静死了,周鹿鸣也失踪了。我们已经失去了对许言的掌控,她现在随时会发疯,你要尽早离开海市。 S嘴角一撇,毫不在意地回:该不会是你偷偷背着我把她们解决了吧? 信使: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S眉毛一抬:为了尘界的赏金? 信使:我不会为了钱背叛尘界,但你会。 S靠在椅子上:现在我们是要内斗吗?我们都是正式成员,我在指挥官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信使:我最后说一次,不是我做的。 S:我也最后说一次,也不是我做的。 信使:……我暂时相信你。 S:我可不会相信任何人。 信使:范舒要去勾引许言。 S看到信使的消息,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S:她疯了吧。 信使:她有把握。 S:她绝对疯了。 按照S对许言的了解,她绝对不是一个见色起意的人,更不会因为范舒和周鹿鸣长得有几分相似就会怜香惜玉。 现在的许言面临挚友去世、挚爱失踪的境地,她绝不会在这节骨眼上移情别恋。范舒居然自不量力要去勾引许言?这是S这阵子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信使:你现在在哪里?我听说你的头痛症又发作了? S:你放心,我很好。我还能继续为尘界效力。 信使:指挥官在等着你上线汇报。 S:我有空会去找他。 信使下线,除了s,他不会和其他任何人通过互联网联络,即使是安全的暗网路径。 S摘下耳机,搜索王安静告别式的新闻。在搜索页最前面的是死亡威胁信的照片:找出王安静的遗产—S。 S盯着屏幕半晌,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突然咯咯笑了。 我怎么记得发给他们的威胁信不是这样的…… 范舒联络信使后定了定心,好在尘界没有明确反对她的计划,她可以按照计划执行。 如果成功了她就可以在尘界的力量支持下扶摇直上;如果失败了,她就会被彻底抹除。 虽然是豪赌,但她起码在牌桌上,就还有冲一把的机会。就像当年的周鹿鸣一样,如果选择放弃回国继承遗产,她就不会坐上周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 坐在梳妆镜前,范舒审视着自己的脸。 打开手机里存着的周鹿鸣的照片,和镜子里的自己有着相似的眉眼,相似的身形体态。 范舒很肯定许言就是喜欢周鹿鸣这一款,只是周鹿鸣太有钱太强势,许言处处被压制,再多的喜欢也会被磨灭殆尽。只要自己做出柔软的姿态,处处照顾体贴许言,就不相信没有机会。 她故意在剧院巷口等着许言,看许言是不是同意和自己一起上车,这是第一次测试,许言答应了。 在车上,她的手指有意无意碰到许言的,许言没有躲避,默许她更加贴近,甚至最后假装要睡着了故意靠在她肩头,许言没有推开她,这是第二次试探。 让司机绕远路先送自己回家,许言再回家,这是第三次试探,证明许言也想要和她多留一会儿。 经过这三次试探让范舒几乎可以肯定,许言对她有好感,至少不排斥。 范舒划拉手机往下看配图新闻内容,这条新闻是周鹿鸣首次公开亮相,昭告天下她入主周氏,成为最年轻的跻身富豪榜的企业家。 心中生了一口怨气,范舒将手机倒扣在桌上,愤恨倒在床上。 周鹿鸣,我会取而代之,你等着瞧。 深夜的某大学电子实验室亮着灯,一个年轻讲师开启电子显微镜,将一枚表面有裂痕的tf卡放在显微镜下查看。 实验室里还有一个年轻女人,她盘着头发,穿着米色的风衣,身材纤细个子高挑。倚靠在墙边抱着手臂,耐心等着讲师。 过了五分钟讲师说:“许老师,还好没有伤到主控芯片,有办法恢复数据。” 正在等待的年轻女人就是许言,闻言站直了询问,“什么办法?” “如果用芯片级的飞线手法还有机会修复数据,”讲师边讲边打了个哈欠,“但大半夜许老师把我拉出来就是为了帮你修tf卡?” 许言:“方老师辛苦了,但里面的数据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麻烦你务必要修复。” “哦?是什么内容的数据?”方老师将tf卡拿在手里,放在掌心观察,他鲜少见到许言急不可耐的表情,意识到她很紧张tf卡,“修复要花很长时间,而且修复的价格不便宜哦。” 这张卡的表面已经出现明显裂痕,无法正常读取,只能通过特殊修复导出数据。这间电子实验室是周氏集团赞助建立的,可以对公众收费实验。方老师本人可以义务帮忙,但是用到实验室仪器干私事就必须要收取费用。 “费用没问题,我也可以耐心等待,但我有一个要求。”许言直视对方说,“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委托你修复数据的事情,我需要你绝对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