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单元捉妖文》 1、仙子 长瀛/文 2025.1.1613:14 文学城独发 第一章 “啊!” “妖怪!有妖怪!” 稻苗青青的田地中一只三眼巨兽在踩着四窜逃命的村民,像是逗着有趣的蝼蚁。 “阿爹救我!阿爹!”一个十岁小孩被田埂绊倒,重重摔进田中,哭着叫着跑远的男人。 巨兽听力极好,听到人类的求救坏心地转过身,冲着女孩狂吼。 “阿爹阿爹……”女孩早就被吓软了腿,呆呆趴在地上。 巨兽迈一步便地动一下,黝黑冒着臭味的兽脚抬起,似要欣赏人类吓傻的表情,慢悠悠地落脚。 倏而,一六尺精壮男人攥着铁锹站在女孩身前,表情凶狠地瞪着巨兽,只是这点气势在实力悬殊的巨兽看来如同蜉蚁撼树,不值一提。 跑远的同伴看见男人跑了回去,大声喊道:“老林快跑!一个女娃没了就没了,命要紧!” 被叫老林的男人怒目而视着巨兽,高举铁锹。 “阿爹快跑,别管我了……”女孩吓得浑身发抖,但还是让男人跑。 “妞妞,阿爹不会丢下你的!” “阿爹!” 巨兽没闲心看人类演父女情深的大戏,用力踩下去。 “噗呲——” 锋利的铁锹插进巨兽脚底,引得巨兽一阵嘶吼。 “唰——” 忽地,田野中的野草生出粗.长的藤蔓,蜿蜒猛冲而来,紧紧攥住巨兽的四肢。 一道明亮的红色在绿色原野中快速闪过,身后跟着的藤蔓如同听她号令的部下,向后用力想要拽倒巨兽。 女孩和老林劫后余生地呆愣,就连呼吸都忘了。 那抹红色落在老林跟前,清脆的声音落下:“老伯,借你铁锹一用。” 话音方落,握在老林手里的铁锹已经落在飞奔在前的女子手上。 老林回过神,将女儿抱起来,安慰她:“妞妞别怕,爹爹来了。” 一向沉默内敛的男人喷涌着父爱,怀里的女孩紧紧抱住父亲,放声哭了起来。 那边的巨兽力气奇大无比,竟然挣脱了紧捆的藤蔓,怒火中烧,朝她嘶吼,震耳欲聋。 “口气这么臭,真该死啊。”红衣女子遮了遮脸,柳眉紧蹙,她讨厌这些没礼貌冲着她喷口气的妖兽。 巨兽听得懂人话,也怒极,一个大手拍了下来。 女子攥紧铁锹,轻轻点地轻松越过拍下来的大掌,反手扇了它一铁锹,丑陋的兽脸一偏。又掐了个决,毫无灵力的铁锹散着金光,随她动作间,切开巨兽的左臂。 “嗷!!!”巨兽暴怒,挥着残臂,女子一边躲过巨兽的进攻,一边单手掐诀,静默的藤蔓又瞬间疯狂,势如破竹穿过巨兽身躯,扎入皮肉中,血花四溅。 “轰隆——” 巨兽倒地,女子拄着铁锹,吐了口气。 这幅身子当真没有从前那副好用。 灵力也消耗得快。 女子看了眼白皙的掌心,繁复的金色纹路一闪而过。 啧,看来只靠这几缕元神维持人形还是有点吃力啊。 “多谢仙子救命。”老林牵着妞妞上前,拱手感谢道。 女子搀起老伯,毫不在意挥手:“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 “敢问仙子名讳。”见巨兽被杀死后,躲在周围的村民上前感谢她,“可否赏脸来陋舍小坐,让我们好好谢您的救命之恩!” “白玉姮。”白玉姮摆摆手,恢复了点灵力后,笑道,“多谢诸位好意,只不过在下还有事,就不多叨扰了。” 说罢,不顾村民的挽留,正欲离开。 巨兽倒地那雾气笼罩,一抹金色缠绕其中,白玉姮眼瞳一缩。 “快躲开!” 村民见状惊恐又四处散开。 白玉姮攥着铁锹先发制人,直冲巨兽面门,黑雾缭绕中那抹金色似乎嗅到熟悉的味道,正欲挣脱,却被黑雾困住。 黑雾驱使的巨兽伤处长出锋利的刺,红色的眼瞳竖起,残臂处新手从一团黑雾中长出来,挡住她的进攻,反手将她拍落。 白玉姮借着蜿蜒的藤蔓躲过,三眼巨兽虽有三眼,但都是摆设,而听力却超绝,总能从她细微的动作中听出下一步。 白玉姮掐了扩音决,对周边逃命的村民道:“诸位拍响声音干扰它!” 老林同妞妞对视一眼,捡起旁边的石块敲打散落的农具。 其他人也跟着照做。有人石头敲石头,有人摇着树枝,一人声音虽微弱,但众人拾材火焰高,一时旷野中各种吵闹零碎的声响麻痹了巨兽的听觉,动作变得缓慢。 白玉姮趁机跃上巨兽肩头,奋力用铁锹猛戳它耳朵。 “嗷——” 巨兽伸出大掌捏住她,三只眼红瞳竖起,掌心收紧,像是要将她化为齑粉。 白玉姮掐了个火决,巨兽松了力,但仍将她攥着,抬手就往嘴里送。 白玉姮闻到那股腐臭味,眉心紧蹙,心中暗骂一句,一言不合就吃人,真没礼貌! 黑雾缠绕上她,离那恶臭的嘴巴不过几寸,白玉姮唇角一勾,上当了吧。 “乾元始,乾元生,天地玄黄,尽归元一,收!” 霎时,红衣胜火,黑雾被那抹似有若无的金光驱散,巨兽声嘶力竭,轰隆一声化为齑粉。 白玉姮落地,猛地吐了一口血沫,那缕金色飘在她面前,看着委屈极了。 白玉姮抹掉唇角血沫,眯眼冷声道:“还不过来。” 说罢,那抹金色像是惊惧一颤,飞速钻入她额间,生怕慢一刻就要被她骂。 四周的村民瞪大眼睛看着,连呼吸声都轻了下来。 “砰——” 金光炸泄。 逼得众人掩目半刻。 白玉姮睁开眼,身上被巨兽蹭到的伤渐渐愈合,掌心的金色纹路更深了点。 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如今这缕元神入了体,她维持人身形态就能更稳了,而且修为也恢复了一部分。 白玉姮喜不胜收。 想起百年前那场神魔大战,她擅自使用禁术以身封印妖魔,用元神将作乱的妖魔封住,锁在四方镜中。 天下恢复平静,她也险些灰飞烟灭,幸好有天衍宗的掌门和几位长老护法相助,她才得以存留一抹元神于世。 而这抹元神无思想无记忆,在世间飘泊百年。 直到前阵子封魔印周围的锁妖结界有松动的迹象,作为一体同源的元神,自动吸附散落的元神,她才得以恢复肉身和部分修为。 只是—— 白玉姮看着溪流中的脸恍惚。 世间如白马过隙,神魔大战也已过百年,这张脸她早就不太认得了。 十五六岁时的脸。 那时她还是个颇有天分的修士,等到她悟道飞升,一直到成为修仙界敬仰的姮鸾帝君,早已过了花信年华,容貌也因破境有了改变。 白玉姮颇为怀念地摸了摸这张脸,比起以前成熟淡漠的脸,还是这张充满生机、灵动的脸看着顺眼。 洗净手,白玉姮转身发现村民还在旁边看着,她疑惑问道:“是还有什么事吗?” 一位老伯不好意思笑,问她愿不愿意跟他们回村庆祝。 白玉姮急忙拒绝:“在下是真的还有事在身,等有缘再聚吧。” 她是真的有事,不是故意推脱。 因为封印妖魔的四方镜放在天衍宗的望仙山,她想要查明情况,必须前往天衍宗。 这不,正好遇上天衍宗招募新弟子,她为了不打草惊蛇,决定沿用她尚是凡人时的姓名进入天衍宗侦查,到了适当的时候,她再公布身份。 此次捉妖,正是天衍宗新弟子的入门考试。 比在规定时间内,谁捉的妖最多,谁就胜,谁就能进入下一关,等全部考核完成后方可真正成为天衍宗入门弟子。 白玉姮与村民告辞,视线瞥过一大片毁坏的农田时顿住脚步。村民们还以为她改变主意,正要再次邀请,只见她双手飞快地掐诀,田地动了动,村民们还没来得及惊呼,只看见毁坏到不成样子的稻苗扶摇升起,与毁坏前毫无二致,恢复了生机。 “仙人啊仙人啊!” 还在愁今年庄稼不成的村民泪流满面,纷纷跪在地上感谢她。 一抬头,正在感谢的恩人却早已没了影子。 此时掐着点回去的白玉姮松了口气,还好没耽误。 轻跃在层层的石阶上,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色,白玉姮百感交集。 镌刻着天衍宗三个大字的玉石高耸入云,许多新生都回来了,乌泱泱站在宗门前,高处的石阶上陈放一半人高香炉,香炉中的线香即将燃尽。 啪——烟灰掉落。 “咚——” 精准的、闷重的钟声从仙雾缭绕的重重仙山中传来,悠远靡深。 “好了,时间已到,请在时辰内回来的人上来。” 人群中有笑有哀怨。 随着移动的人上到第一层台面,乌泱泱的人少了大半。 白玉姮扫了身着五颜六色的人群,视线盯着山顶的殿宇,恍惚中听见仙师继续道:“现在请将宗门分发的护镯放置眼前的石块上。” 白玉姮照做,护镯放置漂浮在跟前的石块凹槽上,一道红光闪过,每个人斩杀的妖兽、妖兽的等级、做过的事都记录在此,一位弟子站在白玉姮面前,执笔记录。 她看了眼她的记录,震惊道:“哇!你捉了这么多妖兽啊!?等级都还这么高!?” 白玉姮笑了笑点头。 那弟子夸赞一句开始奋笔疾书,越记就越震惊。 “好了,请各位弟子将记录的册子交上来。其他人暂且到旁边歇息,等候通知。” “师兄师兄!”那位弟子数得眼皮发酸,抄得手发软,连忙求救道,“这里还未算完,请求支援!” 方才说话的仙师走了过来,接过她记录的册子,扫了眼放护镯的护镯石,沉默地掐诀,将展示出来的妖兽印在纸上。 “青萝,你再不认真听课,复印术这门术课便要挂了。”那仙师淡淡劝告她。 青萝脸色臊红,连连点头应是。 在两人说话间,那护镯石疯狂吐出纸张,不过一瞬,就垒了满满一摞。 方才还淡然的仙师也是一惊,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看向眼前看着瘦弱娇小的少女。 他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开口道:“这都是你做的?” 白玉姮也眨了眨眼,点头应道:“嗯。” “不可能吧!” “瞧着瘦的我都能单手拎起她!” “就是就是!” 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有些人目瞪口呆之后发出质问。 “怎么可能是她一人在短短一炷香内斩杀了这么多妖兽!?你们瞧她这瘦弱的身板,看着就不像是能捉妖的,妖兽不捉她就算不错了!” 一句话引起身旁众人阵阵发笑。 仙师蹙眉,呵斥道:“宗门重地,保持肃静。” “仙师,您可要好好查查,是不是这小女娃作了弊,单靠她一人怎么可能!?” “对啊对啊!仙师可要给我们一个公道!” 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好像是白玉姮真的作弊了。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一人立在白鹤上,宛若仙人临世,“谁人敢作弊?我东玄第一个不放过他!” 【请看一下作话哟~】 2、验灵石 一众天衍宗弟子拱手喊道:“东玄帝君。” 发须已然黑白掺半的东玄帝君持着浮尘从仙鹤上下来,皎白的衣袂在飘,俨然一幅仙风道骨的模样。 白玉姮和众人一样注视着他,颇为怀念当年这人同她一起捉弄元光,那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但眼前人已经两鬓染白。 “帝君,就是那个女娃娃作弊!”人群中喊得最大声的高大男子指着她,又指了指靠在界碑上抱着剑浅眠的男子,“您瞧瞧她弱地跟只猫一样,老子单手就能提起她,她奶奶的怎么可能斩杀了那么多的妖兽,甚至比李天阔还要多!” 众人看了过去,名叫李天阔的人纹丝未动,丝毫不好奇他们在谈论什么。 东玄帝君拧眉,问那位清润仙师:“燕黎今岁招生怎么招的?怎么什么人都能进我们天衍宗?” 那人还很高兴东玄帝君赞同他的话,一想到自己在长老面前长了脸,等到拜入师门的时候岂不是比旁人更简单? 如此想着,他更是来劲了:“就是,帝君您说的不错,我们天衍宗乃四大门派之首,集各家之长,是修仙界的代表,若是让她这种靠作弊的小人进来,恐有辱师门,毁了我们天衍宗的名声啊!” 那叫燕黎的仙师呵斥他道:“住口。如今尚未查明她是否是真的作弊,你却一口一个小人贬低她人,到底是谁会有损我们宗门?对未来的同门态度如此恶劣,出口成脏,就算是你已通过捉妖比试,我也可以淘汰你!我们宗门要筛选的不仅是根骨极佳的修炼人才,更是要品行端正、言行正派之人,汝等须将此谨记于心。” 说着,锐利的视线扫过一圈神色各异的新生。 “谨遵仙师教诲!” 那人显然是慌了神,既尴尬但又不服气地示弱道:“仙师,我只是有些气愤,并非故意辱骂同门……” “好了,你不必再多言了,方才便是你引导众怒,我们天衍宗不需要你这种人,青萝,将他的名碟还与他,送他下山。” “是仙师。” “我不要下山!我不要走!放开我!”那人力气大,差点将毫无防备的弟子甩开,请他下山的弟子立马用术法将他定住,他见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恼羞成怒,“老子不过是说了这贱蹄子几句,至于吗!?若她不是真的作弊了,就证明给我们大家伙看看!又不是只有老子一人怀疑,你们若是含糊任她过去了,对其他同门更是不公平!老子也不服!” “对啊,他说的也有些道理,事实胜于雄辩。” “什么事实?人家护镯上都记录了这么的妖兽,这不是事实是什么?”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明媚女子路见不平出声道。 “嘁,谁知道她的记录是怎么来的?万一是有人帮她也说不定呢!” “谁知道她背后有没有人?瞧着长得也还不错……” “是啊是啊……” 鹅黄衣裙的少女翻了个白眼:“心思龌龊!真当谁都跟你一样肮脏?” 那男子撇了撇嘴,见她长得有几分姿色,又是一幅不好惹的模样:“好吧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没说什么动那么大的气做什么……” “不是有追踪石吗?取她三分精血追踪一下她这一炷香内的灵气浮动不就知晓了么?”围观群众有人建议道。 “若要证明清白,只需三份精血验证,这样大家都能知晓她是不是冤枉的。” “他说的有些道理,帝君您总不能包庇她吧……” 众人的情绪明显被他调动了起来,七嘴八舌地在议论。 东玄帝君朗声呵斥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他转头,一边说,一边看向被冤枉的白玉姮,“追踪石需取人精血,对人的灵力影响极大,早已是百年前的过时玩意儿了——” 当他视线触及一脸漠然看自己戏的白玉姮的脸时,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晃神。 像啊,真的有些像。 但仔细瞧瞧却又不像。 认识那个人都有好几百年了哪有这么年轻?那张每日死气横秋的脸哪有这样鲜活灵动的样子?还有那瘦骨嶙峋的模样像是从哪里逃难来的…… 不像,一点也不像。 东玄恍惚了一阵,暗暗回想那个女人的模样,好像过了百年未见已经有所模糊了。 白玉姮见他失神一霎的样子有些好笑,微微挑起眉,还以为这人认出自己了。 “帝君您说句话呀!”白玉姮玩心起,戏瘾发作,“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历经千辛万苦跋山涉水前来参加宗门选拔,就是为了进入天下大宗的这一刻!苦练了十几年的修为可不能因为他轻飘飘几句话就抹杀了!您说句话呀帝君!一定要还某一个公道哇!” 说完还还从袖口抽出一方帕子拭泪。 “……” “虽说她看着瘦弱,但也不能以貌取人啊!百年前有位大能面若无盐,身材精瘦,但时常下山除害,还会慷慨解囊为在突破滞缓期的修士指点迷津……” “是啊,我也听过那位大能的故事,是位极为伟大的人呢!” “说不定人不可貌相也不一定了。” “诶,方才她可说了跋涉千里而来,如今世道乱得很呐,一个瘦弱的女子从千里之外来到天衍宗怎么可能?” “你说的有道理……” “说不准是帮她作弊之人护送来的呗,有什么难猜的?” 以被退名碟为中心的几个男子七嘴八舌猜测道:“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比男人还要强,肯定是有人帮她的呗,你们少在那里给她安什么大能理由了!” “就算有这身修为,那也绝对不可能是一名女子若能拥有的,莫不是……”那几人又开始猜测她的性别真假。 “你眼睛瞎了就捐给有用的人行不?谁说女子不如男?我看你就是狗眼看人低!” 一众人又分成两拨人纷纷争论了起来。 燕黎低声提醒:“帝君?” 东玄帝君回过神,轻咳两声,说道:“肃静肃静。虽说追踪石过了时,但我们宗门早就有了新的替代,这便是你们方才戴的护镯。” 说罢,他不等人反应,雷厉风行地施展术法,躺在护镯石内的护镯散发刺眼的白光,唰地一声,一段影像映在了天幕上——上面正是白玉姮在一炷香内斩杀妖兽的珍贵影像。 “哼,老子倒是要看看真假!”被定住的男子嘴硬道。 画面中的女子当真如她所言手无寸铁,只见她一身红衣飒爽,随手拿到什么东西都能当成武器,树枝、石头、叶子…… 画面中的女子身手极快,不过几息,众人都还没看清她的招式,那些妖兽便被利落地斩杀了。 “哇——” 惊叹声此起彼伏,那些信她人不可貌相的、怀疑她的能力的和半信半疑的人都被画面中的她惊的目瞪口呆。 这这这……这是一个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女子能做到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位大能! 画面戛然而止,并没有映出白玉姮斩杀三眼巨兽的画面。 是她特意抹去的。 东玄只是蹙了蹙眉,也没多说什么,心道回去得加强一下护镯的功能。 “诸位可瞧见了?”燕黎朗声道,“这位姑娘与尔等素不相识,为何因她瘦弱而诬陷于她?” 那位男子脸色灰败,鼠眼瞪大,嘴里喃喃着不可能。 方才质疑过她的人此刻却是鸦雀无声。 “对不起。” 人群中有一人起了头,其他人羞红着脸稀稀拉拉地向她道歉。 白玉姮笑呵呵地摆摆手。 “好了,既然已经将诸位的捉妖记录登记完毕,那么请他们前往下一关。”东玄满意地点了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燕黎示意旁边的人将闹事的几个男子送走,掐了扩音决:“请诸位站在验灵石旁。此块验灵石会根据诸位的灵力状况、修炼根骨为你们选择适宜的师门。请将你们的手放置凹槽处——” “砰!” 燕黎的话音还没落下,一阵石屑随着一声巨响扑面而来。 “???” “!?” “咳咳咳……” “怎么了怎么了?” “怎么回事啊?” “哪来这么大的灰?” “咳咳……” 东玄一挥拂尘,清尘决将空中的石屑清理了。 众人这时才看清情况。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看过来。 “呃……” 白玉姮尴尬地收回手,友好一笑。 “……”众人与她大眼瞪小眼。 “我去!牛掰了!” “她居然将验灵石给炸了!?” “我的天爷啊!”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天纵之才?” “天啊!都多少年没出大才了!现在居然让我给遇上了!这也太幸运了罢!” “就算跟她不是同一个师父门下的,同一个宗门的说出去也脸上有光了!” “切,不就是炸了块验灵石吗。”有人小声嘀咕。 身旁的人听见了,哼笑一声:“那你试试呗,那么酸!” “嘁,我才没那么无聊!”那人翻了个白眼,话虽这么说,但印在凹槽上的手暗自调用着灵力,灵力像是消失了一般,毫无感觉,就连那块验灵石也一样,纹丝未动。 他小声哼了哼:“有什么了不起的!” 旁边的人听见又翻了个白眼。 那边白玉姮尴尬到头皮发麻,跟着燕黎大眼瞪小眼。 “咳,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炸了……”她试着解释。 燕黎也是头一回见将验灵石炸了的人,一向沉稳的人此刻除了那片刻的呆愣,变得有些兴奋,眼里像是发着光。 东玄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立马让弟子将新弟子带往各自的住处。 除了几个根骨极佳的跟随他前往大殿。 当然,白玉姮自然也在其中。 白玉姮扫了眼大殿中站着的几人,除了方才那个污蔑她作弊的男子指的李天阔和帮她说话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其余人白玉姮并不认识。 燕黎将他们带到殿内,让他们稍后一会儿。 殿中除了东玄坐在上头稳如老狗喝茶,剩下四个位置尚无人坐。 “诶呀,看来我还是没来迟。”一道声线清冷的女声翩然而至,人还未到声先闻。 白玉姮听到这声应激了下,高兴地瞧着一身月白衣裳,仙气飘飘的灵真帝君走了进来。 果真是许久未见,以前还互相嫌弃的寡淡容貌此刻却觉得惊艳。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专注灼热,灵真帝君往这边瞥了眼,就一眼愣了下,脚步顿住,问道:“你是新来的弟子?” 白玉姮点点头。 “叫什么名?” “白玉姮。” 灵真帝君蹙了蹙眉,她好似从没问过姮鸾帝君飞升前的俗名。 嘶,真伤脑筋啊。 “哪个姮?” “民间中姮娥的姮。” “……哦,那还挺有缘分的。” 灵真帝君问完方坐下,一阵药香飘来。 “呼,幸好没晚。” 一清俊的青衣男子挎着药篮赤足走入殿中。 燕黎上前一步,高兴地接过他的药篮,道:“师父。” “这是为师新采的药,先拿去炼药房吧。” “是。”燕黎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药香袭来,他扫了眼今年收的根骨极佳的弟子。 “咦?”他注视着那位瘦弱的女子,清澈的眸子中透露着些微的疑惑,“你长得好似一位故人?” 白玉姮尴尬地哈哈一笑:“是、是吗?” “晚辈还是第一回来天衍宗呢,许是与您说的故人有几分相似罢了。” 他点点头,温润一笑:“确实是,天下人何其多,有一两个容貌相似的也不足为奇。” “我说元光啊,下回来选拔座下弟子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东玄帝君蹙眉地扫视着他衣裳上沾染的泥土,“身为帝君代表的可是我们天衍宗的门面……” “抱歉。”元光帝君歉意一笑,掐了个净身决,将身上的污渍清理干净后坐在东玄旁边。 “掌门师兄还未出关,我们就先选了弟子吧,待会儿我还得去练剑呢。”灵真帝君恹恹道。 几位长老点头,忽地,元光帝君踟躇问道:“可要请望仙山的那位?” 3、裴渊 东玄闻言蹙眉。 “还是算了吧,这人向来不爱参与这些。”灵真帝君提起那人也忍不住蹙眉。 “但他终归是姮鸾的亲传弟子,若是他再不出面,我们天衍宗的术法一门岂不是落寞了?” 东玄沉吟半晌,也觉得有理:“元光说的不错,还是请吧,就算不为了我们宗门考虑,也要想想姮鸾留下来了的术法,可不能在他这断了。” 灵真帝君也收了厌倦的神色,认真点头道:“嗯,那便请他吧。” 上面说着话,底下几位毕竟也是少年人,正是话多的时候。 “欸欸欸,你知道吗?方才他们说的那人可是谁?”一位紫色锦袍男子朝旁边人询问。 一身素衣的李天阔闭目养神,装作听不见。 紫袍少年觉得无趣,撇了撇嘴。 李天阔旁边的鹅黄少女凑了过去,与之八卦:“听闻是百年前以身封印妖魔的姮鸾帝君的亲传弟子!” “哇!怪不得!那姮鸾帝君天下无双的幻术术法我也想学!”紫袍少年兴奋道。 鹅黄少女哼了哼:“你可别想了!你是不可能的!” 紫袍少年惊愕:“为什么?” 鹅黄少女笑道:“嘿嘿,因为有本小姐在,怎么可能会选你!?” “……嘁。”紫袍少年瞥眼她,“自大狂!” “哼哼,管你怎么说!”鹅黄少女摇摇脑袋,得意地笑。 白玉姮听了两人的话有些想笑。 但听到他们说起姮鸾帝君座下的亲传弟子裴渊,她不免地陷入了回忆。 那个小崽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还记得她起了以身封印妖魔这个心思时,她的这位心思敏捷的弟子长跪在殿外求她放弃这个念头。 “进来说话。”白玉姮不喜旁人跪她,施了法让他入了殿。 “师父您又要抛下徒儿一个人吗?”少年第一回大胆地伏在她的膝头,用那双湿润红彤彤的眼渴求着她。 她没说话,只是抚摸着他的头,眸里是对他长大了的欢喜和感慨。 “渊儿原来长这么大了。” “师父……”他抓住她抚摸的手,蹭在脸颊,语气是卑微到泥里的哀求,“师父,徒儿会帮您的,您别离开我好吗?” 她无视他的请求,裴渊见她无动于衷甚至动用了她教给他的禁锢术法。 “渊儿莫要胡闹。”她立在殿中无奈地看着他。 殿外的人迎风而立,衣袂翻飞,眸中狠意决绝。 “您也不要我了是吗?” “为师没有不要你,乖,听话,先把结界打开。” “我早已不是三岁小孩,您何必再哄骗我?” “没有哄骗你。”她无奈,“如今天下苍生遭此大劫,我们身为修仙者,理应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福佑庇护苍生为己任。这些难道为师没有教过你吗?” “……”裴渊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反手飞快掐了个决,加固了结界,“您今日别想从这里出去。” 也别想着离开我。 “裴渊!” 她第一次这么生气地喊他的名字。 裴渊身躯一震,但眼里是化不开的幽暗固执。 若是在平时考核中,白玉姮毫无疑问地会夸奖他的天赋,能将她教的术法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 但在此刻,她只想给这个混小子一个爆栗。 “师父您还是放弃吧,这个阵法徒儿自创了加固结界,您是打不开的。”裴渊唇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这个术法是他练得最好研究得最透彻的,如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看着她困在殿中无能为力的样子,他眼中闪过疯狂,阴暗的想法疯长:“您说过的,会永远陪在徒儿身边,您别想离开我。” “……”白玉姮冷笑了下,只觉得这混小子笑得如此扭曲欠揍,手上翻飞,没两下便将他的结界破了,对上他惊愕的表情,白玉姮哼笑,“臭小子,菜就多练,还想要锁住你师父我,再多练几年吧!” 说罢,反手将他捆了起来。 “师父!”裴渊挣扎着却被越捆越牢,眼里是无尽的复杂情绪,可惜白玉姮没有心思细究。 “姮鸾,该走了。”元光帝君及时出现,见到被捆在一旁对他敌意满满怒视着的裴渊,蹙了蹙眉,但也没多说什么。 白玉姮点头,转头对他叱喝道:“你就好好在这里反思,待我回来定要狠狠罚你,越发没规矩了!” “师父别丢下我!求您了……” 白玉姮去意已决,并未理会他,坐上鸾鸟同元光帝君离开望仙山。 无助绝望的少年跪地呜咽,却挽回不了心上之人。 裴渊毫无疑问是她最得意的弟子,天资聪慧,性子稳重,无论多么难多么险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就连她从未教过他的,她设的束捆法也能提前解开。 在战场上再见到他时,她眼中闪过一丝自豪,可那时的她并没有机会同他说她为他、为自己能有这么出色的弟子而感到骄傲。 封魔还差最后一步,她努力不分神将自己的元神凝聚。 “师父!” 四方镜悬浮在空中,她的元神丝丝缕缕将大地上为首作乱的妖魔缠住。 少年在狼狈的奔跑,想要抓住最后的机会打破她的自我献祭阵法。 就差一点。 还差一点点…… “嘭——” 金光乍泄。 元神破碎的余威将所有人冲击倒地。 “不要!!!” “渊儿,在望仙山等吾。” “不、不要……” “不要!” 幽暗寂静的殿中回响着男子成熟低沉的呢喃。 “师父……” 床榻上弓着脊背的身躯高大健壮,垂下的墨色发丝随着他灵力的波动从发根变得银白。 “叩叩——” 殿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 “师叔,三位长老请您。” 是来传话的小仙童。 榻上的人有了一点动静,虚弱无助的神色在一声声扣门声中褪下。 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银白的长发随着他的走动慢慢变回光亮的墨色。 “哐!” 殿门被人从里打开。 小仙童被吓了一大跳,羽翅都冒了出来,紧张地扑闪着,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师、师叔,三三三位长老有有请……” 天知道,他最怕这个冷面师叔了! 要不容易将来由说完,没等人家应,拱了手一溜烟就跑了。 “……” 裴渊轻舒一口浊气,转身回了寝殿,将已经濡湿的寝衣换下。 * 大殿中。 几位长老也是各有各的事要忙,并不打算在等人上浪费时间,所以让人去知会了裴渊后,便开始挑选亲自带的弟子。但方才听了东玄的话又有些犯难了。 三人齐齐看向殿中的白玉姮,能将验灵石都击碎的人,他们还从未见过,相信师从哪一门都是极佳的天才。 元光帝君挥手在他们三人那设了个结界,使他们的声音传不出去,以免凉了人心。 “我觉得她练剑的根骨极佳,还是入我剑门比较好。”灵真帝君率先出声。 “呵呵,我看未必,你没瞧见她斩妖时的场景,能将身边的随意出现的器物使用地熟练,入我器门才是绝佳!” “你这老头子又跟我抢!三年前你才跟我抢了遂卿,现在又来!”灵真帝君见他不依不饶也怒了,手中变出宝剑,说道,“敢不敢比一场,谁输了就让给谁?” “哼哼,谁怕谁!” 两人作势就要在殿内打起来了。 元光帝君不由头疼这又吵起来的两人,安抚道:“孩子们还在殿里看着呢,注意点形象。” “那你说该怎么办?”灵真帝君收起宝剑,与东玄帝君异口同声道。 元光帝君和蔼一笑,柔声道:“我倒觉得这位弟子性情柔和,较为稳重,很适合炼药。” “……” “……” “你也来比一场!”两人异口同声道。 元光帝君摆摆手,失笑:“我武力值可没你俩强,罢了罢了,再另想办法吧。” 灵真帝君哼了哼,说道:“别想了,倒不如比试一番,看看谁在哪位师门下的根骨最佳便选哪个。” 东玄帝君和元光帝君互看一眼,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点头道:“也好。” 他们先是看了他们的资历鉴定表后,需要各自对中意的人进行入门考核,最后问过他们的意见后才商定人选。 “我先来吧。”元光帝君起身,将他们的想法说了一遍后,“你们谁有意向入我药门?” 入殿共七人,只有一人没有选。 白玉姮瞥了眼没有选的李天阔,犹豫了一下,来都来了试试元光的考核也无妨,反正都是走个过场,最后还是看哪位长老觉得哪位天赋最合适选的。 其他几人也是这般想的,除了心里有中意的师门,能被这三位大能其中一位选上都是极好的,根本不挑。 元光帝君一挥衣袖,他们跟前出现一列炼制丹药的器具。 “你们瞧着我炼制一遍,再自己复刻,谁人炼制得最好,便得分最高。” “是。” 几人站在红光开外的地方站在,聚精会神地观摩他制药。 步骤虽然简单,但计量和炼药的火候却是最难掌控的。 好几个人都犯了难,有些后悔参赛,但好歹也是极具根骨的天才,也不至于知难而退。 固元丹。 白玉姮一眼便看出来他炼的是什么。 好歹也是相处多年的好友,她照葫芦画瓢也能做出来几分。 元光帝君站在她跟前欲言又止,脸色几番变化。 白玉姮冲他羞赧一笑。 “……” 罢了,不过是做法步骤不对、炼药的粗狂方式不对,但结果还算是对的,还能做出来不算失败…… 元光帝君不由扶额,简直没眼看,只好匆匆看向其他人。 站在鹅黄少女跟前时,他略带惊讶,忍不住出声问道:“你炼过毒?” 鹅黄少女大喜,她点点头,说道:“家父正是五毒门门主。” 元光帝君眸中一闪,问道:“你是岑楹?” 岑楹笑嘻嘻地点头:“帝君还认识晚辈?” “你百日宴时我曾去过。”元光帝君温和一笑,“很有天赋。” 岑楹脸颊羞红,眼眸亮晶晶地看着眼前人。 “多谢帝君夸赞!” 炼丹还需一段时间,但结果元光帝君已经有了数了,他扫了眼那个少女,轻叹一口气,不由觉得可惜,怎么会有人跟那人一样,炼丹炼得乱七八糟的,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好了,下面轮到我了。”东玄帝君站起身,演示器物。 “谁能将这个器物用最短的时间拆卸并拼接成功,谁便胜。” 还是除了李天阔没有参与,其他六人都参与了。 器物课,也算是白玉姮拿手的,好歹比殿中的人多活了几百年,对于这些入门的东西熟能生巧。 她与一位腼腆的青衣少年相差毫几,几乎是同时完成的。 两人互相看了眼,笑了笑。 接下来便是灵真帝君的剑术。 这一回李天阔也参与了进来。 几人落在灵真帝君设置的剑术阵法中,谁能最快击败剑阵中的剑灵,谁便胜。 剑有灵,既能创设剑术,亦能复制,几乎防不胜防。 正在几人还在专心与剑灵斗争时,殿中多了一个人。 4、选他 “裴仙师。”元光帝君是第一个发现此人到了,温和笑对他道,“来得正好,我们正在探今岁新收弟子的根骨,你也来瞧瞧。” 裴渊向来看元光帝君不顺眼,但那也是在私底下,明面上他不会有损姮鸾帝君的名声。 “嗯。” 四人各自入座,一齐看底下剑阵中的几人情况。 殿内宽广,又由东玄帝君用了异空阵法,殿上飘悬着一个菱形块状物,射下来的光芒在殿内形成了一个空间,无论打斗多么的激烈,都不会损坏殿中的任何东西。 元光帝君对他解释道:“今岁有个天资极好的苗子,喏,就是那红衣姑娘,竟然能一掌冲碎了验灵石。” 裴渊兴致缺缺,敷衍点头,并未看过去。 元光帝君也知晓这人的脾性,只是笑了笑,又道:“望仙山多年未招入新弟子了,此番我们找你也是想要说这些事。虽说你偶尔也会教授弟子们术法课,但弟子们接触到的也仅是皮毛,不像入门钻研那般精细……” “……”裴渊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身上,等着他的下文。 “所以,我等希望你能从中挑几个为亲传弟子,好将姮鸾教授你的技法传承下去。” 只要提到他师父,他总是会答应的,元光帝君想道。 裴渊抿唇,并未接他的话,直接拒绝道:“帝君当年所授,某也仅学到皮毛,浅尝辄止。帝君所托……”他顿了顿,直截了当道,“只恐裴某才疏学浅,无法胜任。” 与他想的相反,裴渊最厌烦的就是元光帝君同他谈论姮鸾帝君的事,非常非常厌烦。 元光帝君也没想到他会拒绝,讶异一霎,又恢复淡定的笑,道:“你往日都能给弟子们授课,曾听燕黎说过你的术法课讲得极好,深入浅出……在一众弟子中评价极好,裴仙师何必自谦?” “……” “更何况你是姮鸾最宠爱的弟子。”元光帝君想了想,从腰间系的荷包中掏出一把弯型的钥匙,递给他,“这是望仙山天书阁的密钥,以前借姮鸾的,昨日方找到,本想着找时间再给你的。正好现在遇上了,这密钥交还给你罢。听闻里面有她收集的不少术法孤本,想必对你是有帮助的。” 不知哪句话更让他动了心,能让裴渊忽略他私藏多年天书阁密钥这件事。 一缕烟雾般的丝线直冲元光帝君,勾住他掌中的密钥窜回主人手中。 “物归原主罢了,帝君何意说这些话?威逼利诱?” 裴渊垂下眼眸打量躺在掌心的东西,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中如弯月的密钥,又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真面目。 元光帝君闻言淡然一笑,对他的冒犯并未多言。 “油盐不进!”东玄帝君向来直接,听到他的冒犯紧拧眉头,暗暗低叱。 裴渊听见了也不恼,只是坐在属于姮鸾帝君主位的下座,就静静地坐着。 “嘭!” “嘭!” 两道巨响近乎同时发出,上座的人目光被吸引过来。 “嘭!” 第三声巨响。 李天阔下意识地看向比自己快那么一霎的女子,剑眉紧蹙,薄唇紧抿,心中既有遇到对手的惊讶,又有被人超越的不快。 剑术的比试结束了。 还差一个术法。 上座三人齐齐看向撑额假寐的人。 “裴仙师……” 话音未落,一道光闪过,底下几人又被困在术法阵当中。 “解开这个术法阵。” 上首的男人毫无感情的声音在术法阵中飘悬。 话还没说完半晌,就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众人:“!?” 落入术法阵的白玉姮啧啧称奇,心道正好看看这么多年来这混小子术法练得如何了。 不过是一个会根据心境变幻的阵法,属于术法学中的入门级别。 结果还没费劲,她便从里面出来了,与上座的三位帝君大眼瞪小眼。 “呃……” “???” “!?” “……” 灵真帝君哼笑,撇过头看那冷面男子,道:“裴仙师可用心了?这阵法不会是糊弄人的吧?” 但这话也只是说说调笑他罢了,眼瞧除了那个小姑娘出来了,其他几个都被各自心境困住。 裴渊睁眼,从大殿上望过去,正好对上白玉姮看过来的视线,对方对他投来一抹善意,略带谄媚的微笑。 “……” 面上虽无波澜,但心中莫名起了一丝酸意。 若是她还在,她定会更喜欢这个人,说不定比起喜欢他还要喜欢…… 她一向就喜欢这种天资聪颖的。 裴渊撇开眼,唇角细微地往下。 白玉姮没忍住冲他挑了挑眉,向他投来一个“你还得多练”的“和善”微笑。 但又见到往日的徒弟眉眼冷漠,唇角撇了下去,一时也猜不透自己哪里惹他不快了。 等所有人都出了阵法后,三位帝君开始选亲传弟子。 三人毫无疑问、默契地先略过了白玉姮。 最后岑楹入了元光帝君门下,李天阔跟了灵真帝君,那位青衣少年入东玄帝君门下,另外两位分别跟了元光帝君和灵真帝君。 只有那位紫袍少年直囔囔要学术法,要入裴仙师门下。 本来还想要他入门的东玄帝君只好尊重他的意愿。 只可惜裴仙师并未搭理他,三人只好将此人放下,后面在做抉择。 此刻大家都看向了还未选的白玉姮,都在好奇她的去处。 “咳咳,我觉得你很适合来我仙隐山入我剑门。”灵真帝君向她抛出橄榄枝。 东玄帝君也不甘示弱:“她方才的比试明明是器物更胜一筹,应该来我紫霄峰才对!” “你这小老头别老是跟我抢,有本事打一架,谁胜谁选!” “好啊,谁怕谁!” 说着,两人又开始要约架了,元光帝君扶额无奈,连忙阻止道:“行了,都别争了,公平起见让她来选。” 两人异口同声:“行!她来选!” 说罢,两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恨不得将她盯出个洞来。 “你直接选,若是选了我紫霄峰,我天工阁里的器物随你挑!”东玄帝君豪迈大手一挥。 “当真!?”白玉姮眼眸一亮,谁人不知东玄帝君天工阁中的器物是天下最齐最好的?她很难不心动好吗! “你个老滑头!”灵真帝君忍不住暗啐他一句,见她心动了但也忍不住不加码,“别听他的,他一向很抠门,你若选了我,我便教你剑心剑谱。” 剑心剑谱! 这可是她当初求她求了好久都没能让她软下心肠让她偷学到一点的剑心剑谱! 东玄帝君见她又动摇了,又开始加码,两人差点又吵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吵了。”中间人和事佬元光帝君分开两人,说道,“都说了让她选了,你们都别吵了,吵吵闹闹哪有为人师表的样子?” 两人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轻咳一声,转头对刚才才收的徒弟解释道:“你们别说我们偏心,方才说的话对你们也是有用的,我们一视同仁。” “对,你们待会也去宝库选自己中意的武器。” “多谢帝君!” 上面吵吵嚷嚷,下面也开起小差。 “没想到灵真帝君和东玄帝君相处得这么欢乐的?”岑楹站在白玉姮旁边,哈哈笑道,“跟欢喜冤家一样。” 紫袍少年还没选师门,却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这样的八卦可少不了他,也探出头跟她聊,“是啊是啊,真是开了眼了!我还以为灵真帝君是个清冷仙子,但没想到更像个武痴……” 一言不合就要拔剑跟人比试。 “还有东玄帝君也是,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燃。”紫袍少年此刻都有些无语了,“唉,我对仙人的印象彻底幻灭了……希望裴仙师表里如一吧……” “唉……”岑楹也不由地期望她心里的元光帝君也不要崩塌了。 白玉姮站在旁边听了全程,忍不住憋笑,他们概括的倒是很全面很精准。 东玄是个脾气火爆的小老头,灵真是一根筋的剑痴,至于裴渊…… 她印象里的裴渊是个温润听话的乖孩子,不过现在…… 白玉姮看向上座对旁边吵吵闹闹无睹的裴渊,早已有了成人的体形,白衣墨发,从前穿是清润少年,如今却像个冷面公子,那双眉眼没了印象里的温和乖巧,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冷肃和目无一切的寡淡之色。 也不知道乖巧听话的小崽子如今变成什么样了? 白玉姮不由感叹。 “是唤白姑娘吧?” 白玉姮点了点头。 “那白姑娘,你来选吧。”元光温和的声音唤醒了她,“选择权交给你。” 白玉姮笑了笑,问道,“请问帝君,上座几位前辈都可以吗?” 元光帝君一愣,余光瞥了眼一直无动于衷的背影,心中有了定数,转而对她点头微笑,温柔道:“随你选。” 白玉姮目光如炬,直直看向神色寡淡沉默寡言的裴渊。 许是她的目光太灼热,上首的人也直视了她。 迎着他的视线,白玉姮盈盈一笑,当着众人看过来的视线,遥遥一指:“那——” 众人好奇的目光追随她的指尖望去,呼吸不由地顿住,不由地跟着紧张,心跳如雷。 “我选他。” 裴渊。 她昔年的弟子。 5、一张嘴一个谣 “我选裴仙师。” 话音一落,大殿内静了一会儿。 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但裴渊眉头一蹙。 “裴仙师觉得呢?”元光帝君温声问。 灵真帝君和东玄帝君也看了过去,想着他要是拒绝了,正好可以纳入自己门下。 所有人所有眼睛都在看着他。 裴渊:“……可以,但我只收一个。” 人多聒噪。 紫袍少年心碎了一地。 见双方都没有什么异议了,灵真帝君和东玄帝君也没有话说了,毕竟都是一个宗门的,说出去也与有荣焉,且他们也瞧出了白玉姮在术法上确实更极具天赋。 每个人都有了定所,原本不慌的紫袍少年此刻也凌乱了:“帝君那晚辈呢?晚辈怎么办?” 泫然欲泣的狗狗眼看着上座帝君,他们也犯了难。 白玉姮心中为掌门点了柱香,就闭个关师弟师妹便忘了他这号人了。 白玉姮忍不住提醒道:“不是还有掌门吗?方才瞧见这位兄台解术法阵也是一等一的快,术法阵与阵法本就是一家,相辅相成,想必修习阵法也是极好的。” 这回三人终于想起正在闭关的掌门师兄。 灵真帝君恍然大悟合掌,不禁点头应道:“确实是这个道理,剑术中亦有关阵法的内容,各家一脉相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东玄帝君也点头应是。 元光帝君笑道:“那你可愿拜掌门为师?” 紫袍少年目露亮光,惊喜道:“晚辈愿意!” “好,晚些时候带你去拜师。但……”他顿了顿,“掌门还在闭关,这段时间需要一个临时师父带带你。” 他说着,眼睛却看向了一旁沉默的裴渊:“不知裴仙师可愿?方才这位……”紫袍少年趁机报上姓名,“晚辈崔明璨,光明的明,璀璨的璨!” 元光帝君含笑点头,道:“看在他方才这般积极想加入裴仙师门下的心情,不若带他几个月?也正好成全他这个心愿?” 裴渊:“……” 目光扫过东玄和灵真帝君。 两位急忙异口同声道:“我们也带了两个新弟子,正好每人两个。” 裴渊看向元光帝君,后者微微一笑:“虽然我只收了一位,但我还要为掌门炼丹,还要外出同别的门派学习。只能劳烦你了。” 言外之意便是最闲就是他了。 裴渊默了默,只好认了。 一个人安安静静过来,一个人带着两个人吵吵闹闹回去。 裴渊:“……” 总觉得走一趟重光殿就像是掉进了元光那个老狐狸挖的坑。 再次回到望仙山,白玉姮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昨日之感,半点变化都没有。 目光不由扫过前面带路的男子,心中百感交集,原来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它长到可以将一个人的所有痕迹抹去,可以将一个青涩少年变成一个成熟稳重的大人,却又短到于她而言的不过眨眼之间。 “哇!”崔明璨感叹望仙山的壮观景象,也感叹这个景真的很符合他看神话话本中的仙人居所。 “那是什么?” “那是仙鹤。” “那是什么?” “……那是树精灵。” “树精灵是什么?” “世上每种生物都有灵,参了道之后便会吸收天地之灵气,这吸了灵气之后,就会孕育出灵体,有了法力就成了精,当然精灵有好的也有坏的,就如妖兽魔一样。” “哦~那那是什么!?” “那是灵真帝君豢养的灵兽,银蛟。”白玉姮抬头看着那条数百米长的巨蛟龙慢悠悠从云间滑走,解释道,“你别去招惹它啊,它虽不会主动攻击人,但它能把你玩死。”说罢,她还龇牙咧嘴吓唬他,“就像这样吓唬你,能吓得你没了半条命!” 她话音方落,没注意到前头带路的人猛地扭头看向她。 “那——” “停停停!”崔明璨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来问去,对这里会呼吸的不会呼吸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抱有极大的好奇心,就连白玉姮也遭不住他的攻势,及时喊停。 “这些问题等我们正式上课了,山长们都会讲一遍给我们听的。”就怕你那时候不爱听就是了。 毕竟有些山长1讲学确实是枯燥得很。 “这样啊。”崔明璨感叹一声,压住那股兴奋劲,眼眸亮晶晶,“嘿嘿,你懂得可真多。” 注意到除了崔明璨的视线外,还有一道视线正瞧着自己,白玉姮忽地脑中警钟大响,嘿嘿两声:“这不是为了进天衍宗做的功课嘛!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多了解一点也百利无害。” 崔明璨崇拜道:“那我要向你学习!” “孺子可教也。”白玉姮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鼓励。 “既然这么了解了,那你们自便罢。”许久不说话的人冷漠开口,扫了眼自称十分了解天衍宗的她,转身离开。 直到前面的人走远,白玉姮才松了一口气。 崔明璨骂骂咧咧:“这人怎么这样的!那我们住哪啊?往哪走他又不说啊?” “放心,我带你去。”白玉姮宽慰他,既然望仙山一切都没怎么变化,那她自然是知道住哪的。 白玉姮拉着崔明璨往弟子住所走去,心里不由感慨,没想到多年未见,这小子还是一样的敏锐。她又不禁汗颜,心想以后在他面前说话还是要注意一点。 因为方才她说的话,同当年她捡他回来时说的一模一样。 “那是灵真帝君豢养的灵兽,银蛟龙。” “你别去招惹它啊,它虽不会主动攻击人,但它能把你玩死。” “就像这样吓唬你,能吓得你没了半条命!” 模样冷艳端庄的女子突然趁他不注意在他眼前龇牙咧嘴,偷偷掐了诀将他打转、倒挂,玩得不亦乐乎。 “还会试着把你吞下去,尝尝味儿再将你吐出来。”女子见他一愣一愣的,得意地哼哼笑道,“这样循环反复,怕不怕?” “嗯?怕不怕?” “怕。”裴渊望着仙雾缭绕的远山,轻声呢喃。 远山似是传来故音,女子好像听见他的回答,哈哈一笑,稳重庄严的样子不复存在,一把搂住他。 “怕什么,师父会保护你的!” 所以,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保护他? 裴渊垂眸,宛若石塑立在崖边,风来吹起他的衣袂,又走飘去很远很远。 * 新的弟子入门,会专门举办一次结识同门的机会,不是由宗门长老正式举办的,而是一些仙长仙师自发组织,一直延续到现在。 在会上,会有仙长同他们分享在宗门修炼学习的生活,也会说起一些无伤大雅的长老趣事。 作为在入门第一日就出尽风头的白玉姮,在整个天衍宗都出了名,宗门上下都知道今岁来了个修炼奇才,许多人虽未见过真人,但不妨碍他们讨论她。 “听闻那女子生得是雄壮魁梧,绷起的肌肉能有人脸大,握起的拳头能够劈死一头牛!” “哇!” 话音一落,听取哇声一片。 没忍住凑热闹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白玉姮:“……” “噗哈哈哈哈哈……”同她一起看热闹的崔明璨憋不住笑了,怜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说道,“这一路上听过来,你从手握修炼孤本的乞儿、白发苍苍苦修点通任督二脉的老太、到青面獠牙的山野精怪……此刻居然变成了魁梧雄壮手能劈牛?一张嘴一个谣,这也太会编了吧?” “……”白玉姮嘴角一抽,额间青筋忍不住突突地跳,无语到说不出话来。 崔明璨怕她怒起揍人,赶紧将人拉走:“好了好了,他们都是胡说的,都没见过你的英姿,我敢保证,只要他们见过你保证会被你如同天女下凡美丽容颜震惊的!” 白玉姮看出他的意图,无语:“我倒不至于会因为这个生气。” 崔明璨闻言高兴又担心她在强撑,心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是爱美,被人传得如此疯魔化换做是谁都不高兴的:“不生气就好,那我们快一些正好可以赶上仙师们放的烟花!” 两人挤开人群凭栏而立,望着“星河点点”的山脚,聊着闲话。 “白玉姮!”一道娇俏的女声喊他们,“崔明璨!” 两人回头望,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你们都在这啊!幸好我没有一个个去找!”岑楹兴奋地双颊通红,蹦蹦跳跳地跑到二人跟前。 “我是岑楹你们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白玉姮友好一笑。 “这不废话!”崔明璨哼哼,“今日才见过,又不是鱼,那么健忘!” 岑楹嘿嘿一笑,“那我们算是朋友了吧?” 没等人回答,岑楹挤开崔明璨搂住白玉姮的手,说道:“我今年十六了,你多大了?” 这是个好问题,白玉姮思索半晌,也道:“十六。” “哦?那你是几月的?我是六月的。” “我我我,我是三月的,你要叫我哥。”崔明璨强行插.入她们的话题。 “嘁。”岑楹不理他,亮晶晶的眼看着白玉姮,她向来受不住这样的眼神,略沉吟才道:“那我比你们都大,我正月的。” “哦~白姐姐。”岑楹甜甜喊完,又对崔明璨呛道,“快喊姐!” 崔明璨无语:“又不是你大,你激动什么?” “哼哼,她比你大我就高兴!” “幼稚!” 两个人跟欢喜冤家似的,才认识不久就拌起嘴来。 “咻——” “嘭!” 烟花炸开,堵住了两人吵闹的嘴。 满山的火树银花,耀眼非凡。 烟花看完了,众人齐聚在宽阔的鸾台上。 一位模样仙风道骨瞧着比东玄帝君年纪还要大的仙师掐了扩音诀,笑着说欢迎加入天衍宗这个大家庭。 讲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之后,便要玩起小游戏,白玉姮不喜欢玩这些,只好偷偷避开。 鸾台上有人在玩,也有人在说笑,白玉姮避在角落里听人说着闲话。 “不是说天衍宗有五位长老的吗?那日怎么只看见东玄帝君?啊我好想看看传说中温润如玉谪仙般的元光帝君长什么样!”看着年纪尚小,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捧着脸笑道。 “这些大能人物怎么可能是我等能见得到的?若是你天资够,今日就能在重光大殿上亲自拜师了!”唇角点痣的小女孩忍不住戳破她的幻想,“或是等到我们修炼到一定程度了,照样能被大能们收做亲传弟子!” “那我可要好好努力!” 两位新弟子在畅想着未来,又聊起了八卦。 唇角带痣的女孩调侃她:“不过,你若是喜欢元光帝君那你可要失望了,我听闻元光帝君一直痴恋着仙逝的姮鸾帝君……” “噗!” 躲在角落听得津津有味的白玉姮猝不及防被呛到了。 两人瞥了眼她,又自顾自说下去。 “你胡说什么呀!我才没有喜欢,诶呀反正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双丫髻小姑娘羞的满脸通红,打了她一掌。 “嘿嘿,我才没有胡说呢!” 双丫髻小姑娘见她得意的样不服气了,也决定气气她:“那你心心念念想要加入裴仙师门下,难道也是喜欢人家?可他守在望仙山数百年不出是因为爱上了他师父姮鸾帝君,为她守寡啊!” “噗——” “???” 6、夜探 两个小姑娘见旁边的人被呛到了,疑惑问道:“你没事吧?” 有事! 怎么可能没事! 白玉姮肺都要咳出来了,满脸通红,努力顺着气。 两小姑娘见她没事了,松了口气,问她:“难道你也喜欢裴仙师?” “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顺下气,又被她们的童言无忌吓一跳。 她还没有为老不尊到沾染弟子的地步! 白玉姮急忙连连摆手以示自己的清白。 “裴仙师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的师父呢?”白玉姮咬牙切齿地解释道,“他们只是清清白白的师徒关系。” 小姑娘疑惑:“那你又怎么知道他不喜欢?那话本里都说了,裴仙师在望仙山寡守百年,日日夜夜以泪洗面,在仙山立了座空坟,墓志铭爱……” “停停停。”白玉姮实在听不下去了,紧急喊停,“都是民间乱猜的,他又不是裴仙师,怎能当真呢?” “可你也不是裴仙师,你又怎么知道不是真的?”小姑娘质疑她。 “……”白玉姮捏了捏眉骨,说道,“我就是今日被他收入门下的新弟子。” “……” “啊?”两人异口同声。 白玉姮澄清:“我可没在后山看见什么坟,都是假的假的。” “……哦。”红色漫上双颊,两个人都不好意思,红着脸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就当我们胡说八道的……” “没事没事……” 两姑娘道完歉一溜烟跑了。 只剩下白玉姮在风中独自凌乱。 没等活动结束,她自己回了望仙山。 站在从前的殿门前几番踟躇。 她在犹豫着要不要夜探自己的闺房。 想着想着,下一秒她人已经走进去了。 空旷冷清的寝殿在皎白的月光下更加的冷寂,泛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冷意。 她放轻脚步往里面走,借着泼洒进来的月光瞧着四周的样子,里面的东西陈列都和她离开时一样,但却没有染上浮尘。 她抹了抹放置刀剑的武器架,纤尘不染。 可见在她离开后,有人有多么爱惜这间屋子。 她正走着,忽地听见只隔着一扇屏风后有一声轻响。 她用着屏息术,轻巧走至屏风后,心一惊,正欲转身离开。 “谁?” ——被发现了。 白玉姮朝走来的人拱手,道:“是弟子。” 她解释:“方才路过此处,见寝殿门未关严实,恐有精兽顽皮偷溜进来,遂未经允许擅闯师父寝殿,望师父恕罪!” “……”裴渊冷着脸听完她解释,一言不发。 “既然师父在休息,那便是无事,那徒儿先退下了……” “站住。”裴渊冷声道。 “师父还有何吩咐?” “……往后不许再来这,下不为例。出去!” “是。” 白玉姮在心里骂骂咧咧,这寝殿是她的还是你的?这么霸道! “哐!” 她刚走出寝殿门口,后面的门被人用术法猛地关上。 “……” 这小子大半夜在她寝殿里做什么?白玉姮忽地想到这个问题。又想起以前的他,除了刚来望仙山时比较黏她,睡不着需要躺在她的软榻上,还要待在她身边才能安眠。 难不成又睡不着了? 白玉姮那点愤愤被心疼覆盖,叹了口气,她离开已有百年,也不知道当初他是怎么走过来的,当年他那么依赖她…… 她又想起方才听到那句话,他是不是因为她说的话才在望仙山上等着她? “渊儿,在望仙山等吾。” 若是当时没有让他等,那么他会不会…… “诶呀!不想了!”白玉姮一向不喜欢为难自己想这些无法挽回之事,民间有句诗是怎么说的悟已往之不谏,索性不纠结了,径直回了现在的寝居。 一夜好眠。 翌日。 今岁的新弟子正式开始学习如何修炼,除了天资最佳的弟子会直接被长老们收做入门弟子,其他人也有机会,只要在日后的课业中表现优异。而其他人则可以分属到长老门下的仙师手里,脉脉相承,在天衍宗都能发挥自己独有的作用。 但无论是长老亲徒还是别的弟子,一视同仁,都需要上修习课。 比起其他没有接受过正式修习而听得津津有味的弟子,白玉姮已经好几百年没有听过这么无聊的课了,支着脑袋晕晕欲睡。 扫了眼正在奋笔疾书的岑楹和崔明璨,白玉姮不由感叹没听过的新脑子就是好,还没有经过知识的摧残。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时间了,白玉姮直接跑了,逃跑的速度之快连来找她的岑楹都呆住了。 “她怎么了?跑这么快逃难啊?”正好走过来的崔明璨看着远去的背影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岑楹也疑惑地摇摇头。 白玉姮跑回望仙山,决定睡上一觉。如今放置四方镜的天枢阁守卫森严,现在的她仅有殒身前的三四成功力也不敢擅闯,免得打草惊蛇,等她摸清如今宗门的守卫情况,再夜探天枢阁。 日子转眼即逝,某日还真让白玉姮找到机会了。 她在轮值清扫的时候接近过天枢阁的结界,她发现结界是一种进阶的幻术,既能感知外人的接近从而进行辨别,最后发出警报进而发起攻击,又能在贼人想强闯进去的时候将里面的场景进行变幻,从而达到迷惑的作用,再经过东玄设置的传运,将四方镜安全隐藏。 这种幻术不是她留下的那种,而是在她的基础上的创新,白玉姮知道是谁的手笔了。 裴渊。 白玉姮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之感。 她想到了两种进入天枢阁的办法。 一个方法便是跟随入内修复加固幻术的裴渊,但这个方法一出就被白玉姮否决了。一是不安全,容易暴露身份,裴渊此人聪颖敏捷,接近太多很容易就会怀疑她的身份。 二是要取得他的信任并非件简单的事,且加固幻术的时候不定,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去,会不会带上她。所以更加耗费时间,她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下去。 另一个方法便是她主动进去。 这种高阶的幻术对别人来说可能是无懈可击,但对于她来说,不过是玩一种稍难一些的九连环,都不需要费一点脑筋。 白玉姮在接触到结界后回去安稳睡了一觉,第二日起来思索到了其中的破解之法,但在进入天枢阁之前,她还需要一个老伙伴的助力。 是夜。 天朗气清,月光皎洁无暇。 白玉姮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前往自己的藏宝阁。 树影攒动,落在地上影影绰绰,不时的几声鸟鸣在山间响起。 白玉姮加快脚步,心中是无比的激动,也不知道自她“殒身”后,这个老伙计怎么样了。 心里想着,脚步不由加快,直至站在洞穴前。 她掐了个诀,将洞门前的结界破开。 “……” 白玉姮愣神了一霎,洞穴内不仅干净整洁,纤尘不染,还有她丢弃的、损坏的物件…… 她心中触动,摸着被修好的一只纸鸢。 她记得这只纸鸢。 某一年她带裴渊下山历练时,偶遇民间孩童放纸鸢,他不过是多瞧了两眼,她便猜到了他想玩,在结束任务后,给他带了一只纸鸢。 五彩的鸾鸟。 十来岁的少年虽然经常在她面前强装稳重,但还是有着孩童天真的那一面,见她拿出纸鸢,黑沉沉的眼眸一亮。 “师父!师父!” 少年清瘦的身影在广阔的原野上奔跑,一边把控着手里的纸鸢,一边朝她挥手,恣意又张扬。 她就站在坡上满眼笑意地看着他,好似鲜活热烈的生命也点燃了她空寂平静的心,平澜无波的心湖也跟着泛起涟漪。 白玉姮打量着手里的纸鸢,在其背处有修补的痕迹,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她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坏了,只记得它坏了那日,小裴渊一直沉默寡言,虽然他平日里就很沉默,但她一眼便看出他的情绪。 “师父对不起。” 他第一次同她道歉,“徒儿将您送的纸鸢弄坏了。” 她不以为然:“坏了便坏了,你若喜欢为师再送你一个?” “……”他不再说话,只是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一向这般让她放心懂事。 直到她知晓纸鸢坏了是被同门师兄嘲笑,然后使计弄坏的,而他因此将那几人锁在幻境中三天三夜,直到同门发现不对劲,才将事情捅到她面前…… 白玉姮思绪回笼,妥帖地放下纸鸢,看向洞中的每一样物品,忽地惊觉好似这些或大或小或珍稀或普通的物件都与另一个人相关。 有他第一次拜师她送的宝物;有他第一回出色完成任务她奖励的武器;有他们下山历练时带回来的各种玩具……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她常用、不常用的武器。每一件都像她没离开前安静地躺在原处,却又透露出被人珍藏爱惜的样子。 白玉姮不知道这种心情该如何理解,只觉得心头酸酸涩涩,忽然很想抱一抱他,像以前她将他抱回望仙山一样。 “呜~” 一声轻鸣唤醒她的理智,她想起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回忆过去,而是找到顺利进入天枢阁的助力。 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她伸出手,撩起衣袖,露出莹白的一截,上面被发烫的繁复金色纹路缠绕,越近手上的纹路越发深刻,闪着金红的光,灼热发烫的感觉愈加明显,而洞中的呼鸣声也越发强烈。 “……” 白玉姮瞬间转换心情,往洞里走去。 而在她进去之后,一道黑影落在了洞前,笼罩她抚摸过的纸鸢。 “……” 7、认主 洞穴之内别有洞天,两便燃烧着萤萤之火,没有任何的温度,却能照亮整个洞穴。 洞内尽头,有一处半丈高镌刻着花纹的石柱,石柱之上飘悬着一个散着微弱金光的圆球。 仔细瞧那圆球之内盘卧着一条小金蛇,正眯着眼冬眠似的。 白玉姮惊喜,她果真没猜错,元光他们真的将她的术灵保存了下来,她惊喜过望,目不转睛地盯着圆圈内的小金蛇,怎么看都看不够。 忽地想起来这里的意图,敛下喜悦激动的情绪,双手飞速结印,嘴里念着咒语。 倏然,身后传来异动,白玉姮睁开眼睛,上前触摸圆球,一道丝线般的亮光将她伸出去的手缠绕。 “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将洞口洒进来的光遮住,重重地压下来,压得人喘不上来气。 白玉姮暗道一声糟糕,回头略带惊讶又尴尬地笑:“师、师父?您怎么也在这?” 裴渊目光冷冽,像是看死物般盯着她,垂下袖中的手凝聚着法力,好似她多动一下便要将她置于死地。 “我倒是想问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裴渊冷凝她,眸中隐隐有杀意闪现,“还有,你是为何而来的?”他视线扫过她身后的圆球,那股隐忍不发的冷肃更甚,“说!你是为何而来的,为何直奔这里?你想偷走它?” 这还是第一回他作为她的师父对她说这么多的话,冰冷的话语满是压迫。 白玉姮打着哈哈一笑:“那什么,我夜里睡不着想着在后山锻炼锻炼,而后就发现这个山洞,没忍住好奇就进来了……” “……”裴渊眯眼,抬手隔空将她掐起,“说实话。” 他不信她。 脖颈处的力道在收紧,白玉姮还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裴渊,不再是她印象中的温润开朗,而是像条冰冷滑腻的蛇,攀附在她的脖颈处,吐着猩红的信子,阴冷幽暗的眸子盯着她,像是在斟酌咬哪里方可一击毙命。 陌生,又伴随的阵阵阴冷,掠夺者白玉姮肺里的呼吸。 “快说,你到底是谁?” 冰冷的窒息感让白玉姮清醒,她反手掐诀将脖颈间的束缚解除。 一手搀着石柱,一手摸着刺痛的脖颈,白玉姮愤愤道,这混小子是真的想掐死她。 “哈哈,我是您的徒儿啊师父?”白玉姮还在打着哈哈,脑子疯狂想着对策。 “还在说谎!”裴渊冷声呵斥,反手令那丝线般的东西缠绕她。 白玉姮反手甩开,丝线落在地上化为虚无。 “你!?”裴渊眸中闪过震惊。 “你到底是谁?” 白玉姮佯作疑惑,说道:“我不是谁啊?您在说什么啊?” “……”裴渊忽地默然。 “满嘴谎言!” 他默然的下一刻,便是下了杀手。 白玉姮躲避着,却没有动手,朗声说道:“师父您要打便出去打吧,别把这里的东西弄坏了啊!” 裴渊:“……” 下一刻冷静收手。 两人走到洞外,白玉姮已然想到了措辞。 “我便同您实话实说罢。” 裴渊漠然看过来。 “还想耍什么花招?” “您收我为徒,但这几个月来却从未教导过我一次,我不甘心,我天赋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好,千里迢迢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天衍宗求学,就是想有一日能有所获,将曾经欺压过我的人踩在脚下!”白玉姮自说自话,越说越发的兴奋,眼里闪过的仇恨并不假,裴渊好似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可是您收我为徒却从未教授过我什么,我听闻师祖姮鸾帝君曾经留下不少的术法孤本和珍稀武器,所以才想夜里偷偷来看看……” “……”裴渊静默半晌,“我虽未教导你,但这也不是你擅自前来偷取帝君遗物的理由。” 白玉姮依据与他相处的多年经验,哭诉道:“我只是想学帝君传授的术法,您迟迟不肯传授帝君绝学,那我还不能自己学么?若是帝君在世说不定也会夸赞我一句聪颖好学的……” “住口!”裴渊额角青筋凸起,脸色发冷。 白玉姮心里咯噔一下,完蛋好像没用,弄巧成拙了。 “你还不配提她!” 说罢,凝聚了三成的法力朝她打来。 白玉姮在心里暗骂,这混小子真是油盐不进! 在他打过来之时,洞穴内忽地传出一声空鸣,接着一抹金光闪现,将他打过来的反弹回去。 裴渊侧身闪避。 “嘭!” 反弹的法力将一颗百年大树折断,白玉姮不由地心疼,都是当年她辛辛苦苦种下来的啊! 裴渊以袖遮挡,等瞧清那抹金光环绕眼前人时,瞳孔骤缩,怔愣在原地。 只见那团金光缓慢地笼罩着眼前人,圆球中的金蛇睁开了眼,与白玉姮对视,吐着信子,伸展身体。 白玉姮手腕被迫抬起,装模作样地对一旁傻愣的裴渊喊道:“师父救我!这是什么!?” 裴渊额角的青筋快要炸了,心中那股酸意愈盛,他曾用过千百种方法唤醒它,却比不过这人触碰一下? 师父当真不爱他,就连她留下的术灵也不选择他! “师父师父!快救我!”白玉姮还在大喊着救命,“这条笨蛇是不是要咬我!?” “笨蛇”似是听出的她的嫌弃,嘶嘶嘶地朝她吐着气,以示不满。 “……”裴渊咬牙切齿,冷峻的面具皲裂,呵斥她,“住嘴!这是帝君的术灵,它在选择你。” 每一个字说出来,心就像是被刀剑穿刺。 话音一落,那条小金蛇从她腕口钻进身体里,被衣袖遮住的金色纹路骤然显现,不过一霎,还没看清就被一团炸起的金光被迫闭上眼。 等睁开眼时,山林又恢复了原本的幽寂空灵。 裴渊一步步走过来,扯过她的手腕,垂眸盯着莹白腕上缠绕的金蛇纹,薄唇死死抿直。 “师、师父……” “以后这个术灵便是你的了。”他冷不丁出声,眼里是毫不避讳的妒意和不甘,“从明日起,我会教你术法。” “谢师父!” 裴渊冷睨她:“别高兴的太早,既做了我的弟子,就要知道我的要求很是严格,若是受不了便早些离开望仙山另寻出路!” 白玉姮拍拍胸脯保证:“徒儿自然能经受得住!” 见他脸色实在不好,时不时地瞥向她的手腕,好似想要将它砍下来一样,白玉姮心有忐忑,缩了缩手,小心翼翼地问:“您,还好吗?” 她总觉得他快要忍到极限了。 “……”裴渊瞥她一眼,松开她的手,冷声道,“下回再让我见到你擅闯洞穴……”他顿了顿,又冷了几分,“没有下次,你就从哪来滚回哪去!” 说罢,拂袖离开。 白玉姮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总觉得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思,融入空寂的山林,又添了几分孤寂、落寞之感。 白玉姮甩甩头,将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逐出脑内,心中溢满了欢喜。 虽然她体内只有几缕元神,但术灵还是认她这个主的。 “看来我们又可以并肩作战了。” 腕口处金红的小蛇闪了闪,像是对她的回应。 翌日。 裴渊说到做到,领着她进行修炼,只是这师父看着有点严厉。 白玉姮特意伪装成第一回学习术法的样子,却被他从头到尾紧皱的眉头给吓到,难道装得太过了?她心里也没底,毕竟当年她修炼术法都是自学的,而等她正式学习时早已超越了同辈,也没见过别人第一回学习是什么样子。 而裴渊此刻心里一点也不好受,心中既想着师父留下来的术灵选择她并没有选错,她确实是比他还要有天赋,但一想到这是师父留下来的,却没有选择他,心中那股子阴暗的占有欲快要将他的心撕裂了。 他果真不是师父的唯一。 裴渊自嘲一笑。 术灵是修炼者将一门术法修炼到极致,破境后才会幻化而生的灵体,就如剑人合一就会生出剑灵。 且术灵只听从主人的命令,而在主人殒身后,遗留下来的灵体要么会随着陨灭,要么就会沉寂冰封,直至遇到与其相同体质的修炼者,但后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直到她的出现。 裴渊说不嫉妒那是假的,他曾尝试千百种方法都未能得到它的认可,想要验证他的猜想,而有人却能轻而易举得到它的青睐。 术灵亦是修炼者的另一个灵,代表着修炼者最隐晦的一面,贪嗔痴念,两者相生相伴。 白玉姮心又咯噔了一下,总觉着这个师父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仇人一样,狠厉又冰冷。 她怯怯地问道:“师父,是我做的不好吗?” “……”裴渊能说什么,说你天赋非凡,就连装笨也破绽百出。 “没有,你做得很好。” “多谢师父夸奖!”白玉姮忽视他隐隐咬牙切齿的语气,冲他友好一笑。 “……”对上她明媚的笑,裴渊更郁闷了。 连性子也这般好,不像他,帝君肯定会更喜欢她。 “好了,今日的教学到此结束,好好练,明日我再教你新的。” “是!”白玉姮目送他离开。 白玉姮垂眸看向腕上的小金蛇,摸了摸,低声笑道:“老伙计,今夜帮我一个忙。” 小金蛇亮了一下。 8、四方镜 是夜。 乌云遮月。 白玉姮来到天枢阁外,看着守在天枢阁门前的几个弟子,周围还有巡逻。 她已经摸清了他们换班的时辰,子时、寅时、辰时、午时、申时、戌时,每逢两个时辰交接便有新的一轮换班,而在他们轮换时,就是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届时她借用老伙计的力量进入结界,再变幻形态跟在换班的弟子身上,进入天枢阁。 白玉姮来到一处并不起眼的地方,内调盘绕在元神之中金蛇的力量,嘴中念念有词,手上动作不断,最后轻声念了个字:“破!”后,又快速地掐了个诀,将自己变幻成一条细小的金蛇,丝滑地从结界破开的一角钻了进去。 在她进去之后,破开的结界一角快速合上,闪着旁人看不到的光,浮现密密麻麻的网格,仿若加固了一遍。 正好后门巡逻的弟子进行交接,她又从金蛇幻化成一只不起眼的蚂蚱伏在一个弟子的衣摆处,跟随他们进入天枢阁阁门前。 “张师姐您又来轮值了啊?” 一位温和女子点点头:“正巧今夜郑师弟身体不适,我来替他。” 问话的人感叹:“师姐您人真好,每回都帮别人来这里值班,站岗可没劲了,不能闲聊不能随意走动……您也不嫌无趣?” 张琚轻笑:“好了不说了,你们赶快去休息吧,今夜交给我们了。” “嗯,那有劳师兄师姐了!” 聊完,换班的几人快步离开。 张琚站在门前,双目炯炯,脊背直挺,与一旁松懈的人相比倒是显得格外认真。 “张琚啊,不用站得那么认真,反正这百年来也没试过有几人能闯进来的,再说了,帝君和裴师叔又将此结界加固,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你就歇歇,靠会儿墙,也不至于第二日腿脚酸痛,因而误了课业。” 旁边人劝她,就连帝君们也对他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站岗是真的累。 张琚摇摇头,感激一笑:“不必了,你若是累了就好好歇着,我来看就好了。” 说话的男子诶了两声,见她如此认真,自己刚来就在这靠着偷懒,又不太好意思,挠挠头,但最后还是那股子懒劲胜过羞耻心,继续靠着。 “……”白玉姮在他们闲聊之时便进了天枢阁,在里面隐隐听到外面的声音,收回心思,她走向楼上。 第三层楼上除了陈放在半寸高的台子上的四方镜,周围空无一物。 白玉姮扫了眼周围的布局,心道裴渊果真是心细之人,在四方镜周围隐隐有一层结界,若是不懂术法之人定是瞧不到这层结界的。 且这道结界可比外面那层来的厉害坚固。 没想到这小子在研究结界上还是有一套的。 白玉姮研究了好一会儿,才想到破解的方法。 微弱的金光闪过,一面四方规整、巴掌大小的镜子立在柱上,原本平滑的镜面上显现的是每一处封印妖魔的印口,但此刻光滑的镜面四分五裂,清晰的画面也逐渐模糊不清。 四方镜乃上古神器,是锁妖封魔的神器,也是能随意穿梭空间的宝物,若被有心人打碎,将封印解开,势必后患无穷。 白玉姮凝神聚气,腕口的小金蛇从她指尖滑向镜面,蛇头融入镜中,忽地被一股黑色的力量打了出去,白玉姮手一缩,疼痛和麻意钻入心口。 “果然有人动了手脚。” 金蛇缠绕指尖,痛意消散,白玉姮眉头紧皱,思索着谁的可能性更大。 谁都没有可能,但谁都有可能。 魔界妖界早就不复往日,若是里面兴起了新的力量,说不定会铤而走险破坏四方镜将尘封的妖魔放出来作恶。看来有必要下山一趟。 白玉姮心中想到了好几种可能,只待她一一验证。 指尖的小金蛇躁动,金红色的竖瞳警惕盯着泛起黑雾的镜面,弓起身子,吞吐猩红的信子,嘶嘶作响,忽地猛冲进四方镜中。 一声惨叫从镜中传来,白玉姮将金蛇变幻成捆绳将镜中人捆住使劲拉了出来。 一只黑色三眼蟾蜍翻倒在地。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腕中蜿蜒出来的蛇身到了指尖成为捆绳,散着微弱的金光将五花大绑的蟾蜍吊在半空。 “放开放开!”蟾蜍三只红瞳大眼死死瞪着她,“不说不说!” 白玉姮眯眼,手上使了点劲。 “好痛好痛!我说我说!” 白玉姮掀起眼睫,冷然道:“说。” “松开松开!”蟾蜍大叫。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白玉姮冷冰冰瞧着,反手掐了个诀,一个屏障罩住她们,隔绝不必要的声音。 “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说话声?”张琚抬头望了眼楼上。 旁边的人换了个姿势,半眯着眼,掏了掏耳朵:“什么?” “……”张琚仔细一听,又放出神识去探,却没有声也没察觉到任何异常,心道许是自己太警惕了,“没什么,幻听了吧。” 楼上。 三眼蟾蜍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被她使劲捆得没了法子,连连求饶。 “我说我说!” 白玉姮洗耳恭听。 “一个黑衣人,察觉到有人靠近四方镜,将我丢了出来!” “谁?黑衣人是谁?” “不知道!”蟾蜍挣扎着,“他说他要将四方镜打碎!这样他就可以把四方镜聚集起来!因为他进不来天衍宗!” 白玉姮抿唇,思索这蟾蜍的话有几句真几句假。 “你别不信!”蟾蜍大叫,满是疙瘩的爪子指向被黑雾笼罩的四方镜,它兴奋道,“你看!” 白玉姮眼皮子一跳,下一刻四方镜碎成几片,浮在空中。 嘭! 一股极大的力量在寂静的夜里宛若平地一声雷。 糟了! 白玉姮掐着诀想要将那几片碎片收回来,但被束缚的蟾蜍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黑蛇,张着血盆大口朝她咬过来。 金蛇随机应变与之纠缠,而她则是与黑雾决斗。 那雾气没有实体,却能将她死死困住,她打出去的力量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毫无作用。 天枢阁外人声鼎沸,脚步轰然,白玉姮只能速战速决,一个漂亮的翻身躲过袭来的黑雾,将一片碎片攥在手里,鲜血低落,金光炸开。 阁外的人皆被刺眼的光灼伤,纷纷以袖遮挡。 那碎裂的镜片好似感受到熟悉的气味开始慢慢聚合。 黑雾凝聚又分散,一股冲击波将镜片冲散。 ——嘭! 又一声巨响,蔓延的黑气将整座阁楼都震动,大股尘雾席卷提剑而入的弟子,一一震飞。 那四分五裂的镜片如流星划过,留下一道金色,消失在了夜空中,而除了被白玉姮攥在手中的碎片,余下五片四散飞走。 那黑雾见任务达成,飞出阁楼,消散在了夜空里。 白玉姮冷眼盯着黑雾飞走的方向,攥紧手中的碎片,鲜血从指缝中滴落。 而一旁的小金蛇已经将那蟾蜍治服,白玉姮收回视线,收了蟾蜍,幻化成一条小金蛇盘旋在阁楼之上并遮掩住气息。 * “怎么回事!?” 东玄帝君人未到,但怒声已至。 “四方镜失窃了。”元光帝君还算冷静,但以往柔和的嗓音变得冷冽。 “可抓到了贼人?”灵真帝君也到了,三人站在阁楼之上,看着打斗过的痕迹,蹙眉沉思。 “现在得先安抚人心。”元光帝君沉声道,“四方镜失窃这件事不能传出去,不然人心惶惶,多生出事端来。” 东玄帝君不认同他的说法:“那么多弟子都看见有东西飞出天枢阁,你觉得他们会信吗?” “我觉得元光说的不错,先将此事遮掩下来,再通知各派宗门,大家一起搜寻。”灵真帝君赞同道。 “……”东玄帝君深呼一口气,“那你说该怎么办?” 元光帝君不回反问道:“裴仙师可来了?” 灵真帝君摇摇头:“来时并未瞧见。” “先让人去请裴仙师。”元光帝君对着门外的人说道。 “是。” 弟子方应下,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不用去了。” 那弟子一愣,继而行了个礼:“裴师叔。” 裴渊颔首,走入阁楼。 “结界我已查看过,并未有破损的痕迹,倒是加固过了。”裴渊还未等他们说话,开门见山道,“四方镜是从楼中裂开的。” 裴渊嗅到一丝血腥味。 “可阁楼外有结界,阁楼中也有结界,还有东玄设置的暗门……”元光帝君蹙眉分析,见他径直往角落走,弯下腰一抹,指尖染了道红,“怎么了?” “有血。”裴渊捻了捻尚未干涸的血迹。 “血?可是守楼弟子的?”东玄帝君急忙问道。 元光帝君摇摇头:“不是,方才我查看过了,他们没有受伤。” “那是窃贼的了?” “方才那么大的震波,说不定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刚才听守楼的弟子说在一声巨响之后、黑雾炸楼之前还有一抹金光,在这之前也隐约能听见说话的声音,但他们都以为是幻听,不过只是响了两声。” 东玄帝君道,“既然结界没有破,那应该就是四方镜本身出现的问题。至于那打斗声、金光和黑雾……” “……”元光帝君默了默,没有说出心中的猜想,反而提出一个可能性,“许是姮鸾之前留下的屏障,将那窃贼打伤了……” 在角落偷听的小金蛇猛然一惊,下意识看向人群中冷脸淡漠的高大男子。 金光? 裴渊眼皮一跳,心倏然被人攥住。 “裴仙师去哪?” “欸?” “他跑那么快做什么?” 三人疑惑半晌,又想到此人一向性格怪异,也不再多想,开始处理今夜发生的事。 裴渊下楼之时,那脚步都是虚浮的。 在他离开之前,一条细小金蛇刚从旁边经过。 9、下山 “你们在做什么?” 匆匆赶回望仙山的裴渊正巧遇上要找的人,他微微眯起眼瞧坐在一起交头接耳的两人。 崔明璨喊了声他,解释道:“我在给她包扎。” “包扎?”裴渊盯着白玉姮,眼神满是打量,“你受伤了?” “嗯,伤到手了,一点小伤而已,师父不必挂怀。”白玉姮垂下眼睫看崔明璨为自己包扎。 “……”裴渊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想起阁楼上的那几滴血,心中有团东西就要呼之欲出,“怎么伤到的?” 那灼热的视线快要将她的手盯穿个洞来。 白玉姮暗暗吸了口去,斟酌着。 裴渊冷厉的视线停在她脸上,目不转睛地检视着她。 “诶呀!这都怪我!”崔明璨愧疚地一拍大腿,向他解释道,“方才我俩在切磋剑术课上学的招式,我那剑不小心划伤她了……” “划伤的?”裴渊看向她掌心,语气不明道,“你用手去接?” “而且,”他抬头望了一下天,“如今已是寅时,起这么早练剑?” 白玉姮就知道他不信,点点头,若无其事道:“是啊,我也不知道那时犯了什么病,看见剑刺过来也不躲,下意识就记得伸手抓住……”想是很懊恼自己犯了蠢,还猛敲了两下脑袋,傻笑道:“应该是这两夜睡得不安稳,一直梦到有条蛇紧紧缠着我。” 崔明璨抢着给她解释:“是啊是啊,玉姮她跟我说过,就是因为这个我俩才起来练剑的……再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勇争潮头力争上游才不会给您丢脸嘛!” 崔明璨谄媚一笑,表现自己有多么好学。 “……”裴渊没理会崔明璨,却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腕口,衣袖往后褪了一点,正好能瞧见那点金色,他深吸一口气,那股妒意又将他心口攥住,她虽无心的话却很懂如何令他难受,裴渊冷着脸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好生养着,今日的课先不上,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嗯,弟子知晓。”白玉姮暗自松了口气。 两人看着裴渊离开的背影,齐齐松了口气。 崔明璨笑嘻嘻地对她道:“幸好你想了个好主意,不然我俩就遭殃了!” 白玉姮瞥他,问道:“你怎么也夜不归宿?” “嗨,还不是因为太无聊了,我偷偷跟你说了你可不能出卖我啊!”崔明璨见她点头,凑近在她耳边道,“我偷偷下山了……” 白玉姮讶异:“宗门弟子不可私自下山,不然要受宗规的。” “诶呀!所以才偷偷的嘛!”崔明璨毫不在意,摆摆手,“这山上太无聊了,不是上课就是修炼,我不过是下山喝了点小酒……” “喝酒更是宗门大忌。”白玉姮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反正帝君们都不知道,再说我藏得可隐蔽了!”他嘿嘿一笑,“嘿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话说你怎么也这么晚啊?”崔明璨好奇,摸了摸下巴,打量她的伤口,“还弄了一手伤出来,很可疑啊。” “实话跟你说了吧。”白玉姮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崔明璨眼眸一亮凑过来,“详细说说?” “我去后山了,就是我师父严令禁止我们去的那里。” “哈?你也很敢嘛!” 裴渊在他们住进来的第二日就说了哪里他们能去哪里不能去,特别是后山。 崔明璨跃跃欲试,但恐于裴渊,也不敢随意造次。 “你为啥要去后山?那后山有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白玉姮嘿嘿一笑:“当然是为了验证师父他有没有想民间传说中的那样,在后山立了个坟……” 这个传说崔明璨自然也是听过的,他兴奋追问:“有吗有吗?那块墓碑上可有爱妻之墓四个字?裴仙师当真爱慕姮鸾帝君为她守寡百年?” “……”白玉姮时隔多日听到这些话还是会被噎到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谁散播的谣言,要是被她抓到定要“好好”问问原因! “那些……当然是没有的,姮鸾帝君和裴仙师不过是清清白白的师徒之情!帝君为人正直、人美心善、乃天上有地上无的洪荒第一大能,又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有违人伦之事?!” 崔明璨躲远了些,捂着耳朵,疑惑她为何越说越激动:“你很古怪……” 白玉姮汗颜,心一咯噔:“怎么古怪法?” “你该不会是……”崔明璨摸了摸下巴沉思半晌,视线上下扫视她,“你该不会是爱慕姮鸾帝君吧?” “……”白玉姮无言,这样说也不是没有可能,“那当然啦!姮鸾帝君人这么好!术法又是天下第一!能文能武、才貌双全,这世间谁不爱她!?” “好了好了,我知道,想来是那些爱说闲话的人编造的。”崔明璨扶额无奈。 白玉姮轻哼一声,点头应是。 “唉,就因为看这个,结果没看清路,差点摔下崖,幸好抓住了一块石头。不过那石头太锋利,这才划伤了。” 崔明璨了然,怪不得她的伤口不似刀剑伤的那么平整。 “离卯时还有些时候,我先回去休息了。”他打了个哈欠,要她保证今夜之事不能说出来,二人拉了钩,做了约定。 “互相保守秘密,直到最后一刻!” “……一言为定。” 拇指印上,诺言成立。 白玉姮也不知有没有躲过裴渊那关,她垂眸看着包扎后的手,心道,时间紧迫,她紧赶慢赶才在他之前回来,又同崔明璨演了这么一通戏,希望能瞒得住他。 但他一向都是那么聪颖,能瞒得住吗? 她能瞒得住他吗? 裴渊心想,她那伤口他大致瞟了眼,不像是被利器划伤的,倒像是较为厚重的东西的边缘划伤。 遮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在发抖。 术灵复苏,阁楼前的金光,地上的血滴和恰巧的伤口…… 裴渊不愿细想,但又怕自己多想。 真的是她吗?会是她吗? 要是她回来,为何不认他?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裴渊捂着胸口,想要摁住因为疯狂跳动而传来钝痛的心脏。 不。 她不是她,她怎么可能是她。 相貌、年龄、修为……这些都不是她! 裴渊好似说服了自己,立在崖边迎着阵阵崖风,穿透胸膛,猎猎作响。 翌日。 三位长老已然安排好了一切,宗门上下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所有人都听到昨夜的震响,但却没人怀疑什么。 一切都在安排之中进行着。 直到三位长老派出去搜寻四方镜的情报回来,才知不少的妖魔突破了结界,正危害人间。 同时,天衍宗在四方镜丢失的第二日便将消息密报给另外三大宗门。 天衍宗、合欢宗、五毒门、云中派四大宗门以最快的速度齐聚,共同商量着对策。 此刻,原本不明情况的人都发觉宗门上下弥漫着肃然之气。 “后日是四大宗门选拔下山历练人选的日子,欸你们去不去?”崔明璨问一旁的白玉姮和岑楹。 “我们才新来没多久,这机会能轮得到我们吗?”岑楹疑惑。 “我瞧那告示上说的是不限资历,只要比试过了,就可以。这可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啊!”崔明璨明显心动了,“去不去去不去?” 白玉姮瞥他一眼笑道:“你这是想下山历练,还是想下山游玩?” “嘿嘿,不都一样么?没区别没区别!” 岑楹没搭理他,转头看向白玉姮,询问她的意见:“玉姮去我便去试试。” “岑楹都发话了,你去不去啊?”崔明璨催她。 “去,自然要去。” 白玉姮对她那三位老友十分了解,想必这场历练是为了查找四方镜做得掩饰。 三人说好了便一同报了名。 不过报名也是有条件的,若是修为不够,课业要求没合格等等条件不够,都不能入选比试。 筛选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他们三人都入选了。 “听说可以结队一起,我看他们都是五六个一起的,不如我们也多找几个?”崔明璨兴高采烈地建议。 岑楹:“但我们每个人分配到的任务点不一样啊,我们三还不一定会在一起呢。” 崔明璨挠头,叹了口气:“也是。真希望我们能在一个任务点。” 白玉姮听后,挑了挑眉,宽慰他俩:“放心,我们能在一起的几率还是挺大的。毕竟我们都是新入门的弟子,上面安排任务点会在新弟子中排序,再根据我们的综合能力,分配合理难度的任务。我方才算了算,我们三人既是一同被选入进重光殿的,自然在一起的几率更大。” “嗐,那就好那就好。”崔明璨心安了不少。 转眼到了分发任务的时候,所有任务点都粘贴在了告示上。 岑楹拉着白玉姮一栏栏看过去。 “芙蓉镇!快看快看!我俩都在一处!” 岑楹兴高采烈跳起来,拉着她的胳膊。 崔明璨没瞧见自己的名字,心下一凉。 “不会吧不会吧,我不要和你们分开啊!” “嘿嘿,你别伤心啊,这回不行,还有下回呢!”岑楹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崔明璨哼哼:“你少幸灾乐祸了,你放心,就算不在一个任务点,我也会像鬼一样缠着你们!” 岑楹哆嗦一下,嫌弃道:“谁要跟你缠一块了!你要是变成鬼了,我一定请法师收了你!” “好恶毒的女人啊!”崔明璨哀嚎,“玉姮可要为我做主啊!” 白玉姮笑看两人打闹,不置一词。 待到出发那日,白玉姮早早就起了,出发下山时正好路过她寝殿,她远远看了眼,微弱烛光在殿内摇曳。 “……” 没想到这混小子还挺黏她的…… 没那么多心思想他的事,她匆匆看了眼就与岑楹汇合了。 “等等我!等等我!” “前面两位美女等我一下!” 崔明璨挥着手在后面追。 “你怎么也跟上来了?”岑楹抱胸,脚步停下等他。 崔明璨嘿嘿一笑:“说好了要一起,那当然要跟着啊!” “你怎么办到的?” “你该不会贿赂……”岑楹惊讶,凑过去低声说道。 “嘿嘿,山人自有妙计!” 崔明璨嘴巴严得很,不管岑楹和白玉姮怎么追问就是不说。 熹光冲破云雾,照耀大地。 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三人迎着朝阳下山,踏上了前往芙蓉镇的路。 10、牡丹 “方娘子方娘子?” 一家落在巷尾的狭小酒铺铺门紧闭,一个富态妇人猛敲着大门。 “方娘子可起来了?” “别喊了,”旁边一位卖豆腐的妇人喊她,“方娘子已经有三日未开张了。” “那怎么办?我半年前在她家定的酒,后日就要搬到酒席上了……” 豆腐娘子蹙眉,也疑惑:“话说我们这巷子里就方娘子最勤快,每日天没亮就开张了,夜里才闭门,日日如此……最近好像确实没怎么见到她开门,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哎呀!这可怎么办!”妇人急得猛拍大腿,“我家姑娘后日就出嫁了!没了这酒怎么办啊!” 豆腐娘子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要不您先找另一家备着,这两日我帮您瞧着,要是看见她了跟您说声。” 妇人连连应声:“嗳嗳嗳,多谢您了!正好我要买些菜回去,您这豆腐怎么卖?” “您进来瞧瞧……” “娘子,听街坊说方娘子已经三日不开门了……我们这样擅自出门,万一被妈妈骂了怎么办?”一个青衫清秀姑娘一步作两步紧跟前面烟粉薄纱外衫,内着大红襦裙,用金丝线绣的牡丹大朵大朵地挤出薄纱娇艳盛开,步步生莲的女子。 “不怕,妈妈还不至于罚你。”女子嗓音娇媚,无所谓宽慰她。 青衫女子愤懑跺脚,对她也无可奈何。 “临春临春?” 又是一阵拍门声,吸引了还在买卖的豆腐娘子。 她探出头,刚想友好提醒,见到这人一身不正经穿着,姿态矫揉造作,仅仅站在那就吸引了不少偷看的男人,她暗啐一声骚蹄子,冷冷道:“方娘子不在。” 粉衫女子毫不在意她不善的语气,盈盈一笑,道:“姐姐可知临春去哪了?” 说罢,让身旁的青衫女子给点零钱放在豆腐桌上。 不想豆腐娘子脸色一变,拨开那点碎银,啐道:“走开些!这些肮脏钱不要脏了我的豆腐!” “你!”青衫女子眼一下子红了,愤愤瞪着她,却说不出来回怼的话。 “你什么你,赶紧滚!”豆腐娘子骂道,“风尘子不好好待在你那青楼楚馆跑出来脏人眼,我不轰你走算是好的!” 青衫女子泫然欲泣,望向粉衣女子,想劝她赶紧回去。 “娘子我们回去吧,等夜里再托人给方娘子送信。” “不行青鸢,这三日我右眼皮一直在跳,心也不安,我得亲自看看临春,不然我不放心。” 青鸢咬唇抽泣,她脸皮薄,没怎么出过门,受不住这一街若有似无的鄙睨眼神。 “好啦,待会儿回去我请你吃点好的补偿补偿?”粉衣女子为她擦着眼泪,轻声哄她。 “可是大门关上了,您怎么见方娘子?” “这好办。”粉衣娘子从袖中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酒铺门。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豆腐娘子时刻看着她俩,见她们打开酒铺门大喊一声,将整条街的视线都汇聚在此,“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贱蹄子莫不是想偷窃!?” 粉衣女子脸上一直带着笑意,解释道:“娘子误会了,这是方娘子给我的钥匙,且我并非是想偷窃。” “我瞧你就是想欺负方娘子,不知从哪个地方偷了方娘子的钥匙,趁她不在家就要偷东西!” 旁边店铺的中年男子一脸义正辞严地跳出来,狭长的眼在她身上转,打量着她们。 粉衣女子笑意淡了不少,不与他们再置一词,推门进去。 周围的街坊邻居都伸长着脑袋看这边的热闹。 “啊!!!” 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叫声从酒铺中传出,响彻云霄。 “啊啊啊啊啊——” 青鸢跑了出来,站在巷中,惊惶失色,眼眸睁大,浑身发抖,颤颤巍巍指着酒铺里:“死、死、死人了……” “方娘子死了——” “临春!!!” 两道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巷中一时围得水泄不通。 “临春……” 粉衣女子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见到豆腐娘子站在不远处,冲了上来,没了刚来时的娇柔从容姿态。 “娘子娘子,求求您,报官!快报官!” “临春临春……”她说完,又冲进酒铺之中,宛若癫狂。 “临春——” “娘子您又做噩梦了?”青鸢听到屋内的呓语匆匆走进来,撩开帷帐,忧虑道。 “青鸢,临春还活着是不是?”眼前人双眸满是惊人的红血丝,死死盯着她,青鸢心下一慌,害怕地想要掰开她的桎梏,一边安慰道:“娘子,方娘子已经走了……妈妈要您今夜好好梳妆打扮接客,何老爷……” “……”青鸢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颓然靠在靠枕上失神。 青鸢正好说完,房门外就想起了一阵叩门声。 “牡丹姑娘,妈妈让您今夜陪何老爷他们游园。” 青鸢见牡丹半分回应都没有,整个人像是被夺了舍一般,呆呆愣愣,她连忙应道:“多谢紫鹃姐姐!我们晓得了!” “得了贵人青睐还这么拿乔,做作!” 门外人轻哼一声,忽地想到里面的人听不到,一甩帕子转身走了。 牡丹脸色苍白,难掩的疲色,倏然惊坐起,攥着她的手问:“今日是不是临春出殡的日子!” “啊?是、是的。” “替我梳妆。”她提起了点精神,“我要送她最后一面……” “娘子……这不好吧,妈妈不会让您出去的,您别去了……方娘子的邻居也、也不会让我们为方娘子送行的。” “……” “娘子……”青鸢不知怎么安慰掩面而泣的她,只好默默退出房间,让她自己整理好情绪。 待青鸢离开后,她慢慢从掌心中抬起头来,莹白的双颊泪痕未消。 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衣裳穿上,趁外头没人的时候溜了出去。 十里长街,牡丹从未跑过这么快这么急这么落魄,在楼里她是最耀眼最优雅的那个,永远备受关注,姿态从容大方。 临春在世上孤苦无依一人,她算是她唯一的亲人,若她都不去送送她,那她一个人走该有多孤单。 葬礼是由临春的邻里筹办的,她让青鸢塞了钱,为她寻了最好的坟地最好的棺材,让她风光大葬。 白纸飘落,她穿过送葬人群,放慢了脚步,后知后觉的酸胀麻意爬满双腿,脚步越发沉重。 豆腐娘子见她妆容不整地过来,冷眉竖眼道:“你来作甚!?” “我来送她最后一程。”牡丹哽咽,目光一直追寻着离她越近的棺椁。 豆腐娘子还想说些什么,被一旁的妇人拦了下来,她道:“今日亡人出殡,莫要闹不愉快。” 豆腐娘子这才作罢,扭头一走,眼不见为净,正好又撞上周围偷瞄的男人们,那眼神像是恨不得要将那人撕碎,饿狼扑食一样,她啐道:“看什么看!小心老娘眼珠子给你们挖出来!” 不少男人悻悻转头不敢看,也有被激怒的,愤愤啐了一口:“多管闲事的臭婆娘!” 正要开始下葬,仪式又被打断。 众人看向怒气冲冲而来的人。 “这不是宜春楼的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话音刚落,就看见那一抹窈窕婀娜的身影。 “不好意思了各位,我带个人回去就不打扰你们了。”龟公说罢,朝着棺材那拜了拜,念了句切勿怪罪,便冲身后的守卫示意。 “牡丹,你是跟我走还是要我绑你回去?”龟公眯眼,语气冷厉,“你最好给彼此留点面子。” 牡丹:“……” “您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送她最后一次……” “牡丹!不要让别人都在看我们笑话。”龟公死死掐着她的手臂,在她耳边警告,“你最好听话,何老爷今夜点你作陪,若让他知道你今日所为,你让宜春楼还怎么活下去!?你知道后果的!” “……”牡丹那股气焰消散,肩膀一下子塌了下来,“好,我跟您回去,您让我给她磕个头,好吗?” 龟公松开手,冷哼:“你最好识相点。” 说罢,便看着她缓慢地走至棺材处。 旁边人等得不耐烦了,出声提醒道:“你们最好动作快些,别耽搁了安葬时辰。” “多谢那年你救了我。” “多谢你没有嫌弃我是青楼女子。” 她每说一句,便磕一个响头。 “够了牡丹!”龟公怕她磕坏了脸不好交代,令人上去拉住她。 “多谢你的照顾,你的酒真的很好喝。” “临春,来世我们再做姐妹!” 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她挣开桎梏,目光坚定地冲向棺材。 嘭! 棺材稳当地停放着。 从此世上却再无方临春。 * “来!喝酒喝酒!” “干了!” “顾兄爽快啊!” 被称为顾兄的男子双颊通红,双眼迷离,豪爽一笑。 “话说顾兄哪来的这么多的好酒?从前可不见你分点给兄弟们尝个味,现在舍得拿出来啦?” “你小子怎么喝着顾兄的酒埋汰起顾兄了呢?”绿衫男子勾肩,大声嚷道,“我们顾兄可是未来状元郎的表兄!你们居然敢说我们顾兄,该罚该罚!” 说罢,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大碗酒。 “嘿嘿,你这人说得义正辞严,结果还不是贪这杯酒?” “哈哈哈哈!” “咦?”一个月白长衫男子余光瞥见一抹红,眯着眼去瞧,“你们快看!好像有姑娘!” “嘿!你喝酒喝懵了是吧?哪来的姑娘?” “还真有!身材还不错呢!” 听罢,几人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确实有道婀娜的背影在远处,好似在搬着什么东西。 “这么夜了还有人?” 他们在湖心亭中饮酒,看了眼周围寂静的街道,好几个人酒醒了,颤颤巍巍道: “莫不是女鬼?” 11、女鬼 一阵凉风吹过,每个人都打了个冷颤。 “哪来的鬼!”顾奉扇了一巴掌他脑袋,“我瞧是哪个不知羞的娘们儿幽会情郎!走!我们去看看!” “欸欸欸顾兄!” 顾奉甩开绿衫男子的手,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小娘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他不由调笑她,“可是找不着回去的路了?哥哥为你指路可好?” 那搬着东西的背影闻言停住,出声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跟在后面的几人听见真的是一个女子娇媚柔和的声音,心口一酥,兴奋道,“你在要拿什么?我们帮你拿!” 红衣女子翩然转身,秀美的面容让靠近的几人心神激荡。 “我、我们是不是见过……”顾奉忽地出声问。 “呵呵,郎君真会说笑。” 其他几人也不管他拙劣的搭讪方式,争着要帮忙。 “我来我来!” “我力气大!我来!” “都滚开!”顾奉不由地生气,“你们方才一个个的不想来,现在还好意思跟我抢!都走开!”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几人登时没话了,只好眼勾勾盯着眼前的女子。 顾奉绕到她身后,弯下腰,去拉起那黑色的一团。 摸上去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停了一瞬,血液像是凝固了一样。 月光撒了下来。 咚! 他跌倒在地,缓慢而又迅速地看向眼前的女子。 又瞧了眼地上的人。 僵硬在原地。 “干什么呢?既然搬不动,就让我来!”青衫男子嫌他慢吞吞的,挽起衣袖拨开顾奉便要伸手拖。 “……” 待他看清地上人的脸后,惊恐爬满脸,转头又对上顾奉呆愣的脸。 “顾、顾奉……” “有、有鬼……” “鬼、鬼啊!” 绿衫男子连滚带爬跑了。 顾奉被惊叫声吓得一激灵,忽地想起她的脸像谁了。 “方无盐……” 红衣女子笑意吟吟看着他。 其他几个男子看清了地上躺着的人,吓得酒都醒了。 “顾、顾奉!?” 活的顾奉,死的顾奉,哪一个才是真的顾奉!? 那红衣女子看着他们,笑道:“顾郎君好生健忘,竟连我都忘了?” 她每往前走一步,他们就吓得往后爬一步。 “你死得好好的,为什么还要出来!” “你不是说要娶我吗?”红衣女子盈盈一笑,娇柔的嗓音在他们看来宛如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所以我来找你了啊?顾郎,我们何时成亲?” “方无盐!你一个无盐丑女还妄想做顾家主母,想得到是挺美的!” “无盐、丑女……”红衣女子秀美的面容忽地变得扭曲,右半边脸逐渐溃烂发臭,逐渐显露出半边森白白骨,“啊!我的脸我的脸!” “顾奉还我命来!” 貌美女子化作怨鬼,向他们扑了过来。 破锣般的叫喊声在湖边响起,几人落荒而逃。 “啊啊啊啊啊!” “啊!” “死人了!死人了!” “湖里有死人!” “诶唷!这个月都不知道第几个了!各有各的死法……”有不怕的过路人凑了眼热闹,看到面目全非的外罩大红衣,内着绿衫男子,不由啧啧称奇,“溺死的、吊死的、摔死的……” “这又是哪家的小郎君,啧啧,可怜哟……” “莫不是厉鬼来索命了?” “哪来的厉鬼!?莫要胡说!” “就那个卖酒娘子啊!听闻她就是吊死的!下葬之前还见了血,估计不安生了,想来找几个替死鬼!我听说了,这穿红衣吊死的最是厉害了!” 说话的老伯吓唬旁边好奇的小年轻。 “真的假的?” “芙蓉镇好多年死的人都没有这个月死的多!这不是厉鬼索命是什么?”老伯哼哼,挑起新鲜蔬菜就要走,走之前还要吓唬他一下,“就是在那卖酒娘子下葬后没几天就吊死了一个人,这每隔几天又死一个……呵呵,小年轻,你可要小心了,这段时间死的都是像你这样的清俊郎君!” “你这老伯胡说八道什么!”被调笑的小郎君的脸霎时变得一青一白,愤愤甩袖离开,步履飞快,像是怕被什么东西追上似的。 老伯得意,哼笑:“真是不禁吓的。” “老魏你少吓唬人了。”一中年男子笑骂他,“那女鬼杀的都是那几个游手好闲,经常一起欺男霸女的恶棍!” 老伯嘿嘿一笑:“就是吓吓年轻人才好玩啊!这几人也算死不足惜,黄泉路上好友相伴不算孤单!” 说罢,转身就要走了。 “老伯老伯,先别走啊,再说说嘛。”一道清朗的男声从他耳后兴奋传来。 老伯一扭头就看见三个脑袋凑近,吓得一激灵,怒骂道:“天爷的,魂被你们吓没了!说什么说!俺还要做买卖呢!” “五两银子买你的消息如何?” 老伯迟疑:“你这俊朗小伙怎么还爱听这些乡野传言?” 崔明璨嘿嘿一笑:“我最爱听女鬼了!要不要?” 钱袋子在老伯面前晃了晃。 方才跟老伯闲聊的路人眼睛一亮,踊跃道:“我要我要!” 老伯将他推开。 “去去去!”老伯一笑,褶子都笑开花了,“我要!当然要!我们找个地儿,我好好跟你们说一遍!” 崔明璨转头朝白玉姮、岑楹扬了扬眉。 白玉姮、岑楹:“……” “话说那红衣女子啊也是可怜人,大家都叫她方无盐,就因为她的半边脸都是红疤,左半边脸却又是好的!这可是奇了!右边脸奇丑无比,左半边脸美若天仙……”老伯想起这位女娘心下一阵怜惜,“她住在离这湖边不远的猫儿巷巷尾,是位卖酒娘子,从小孤苦无依,只靠这一手酿酒技法存活……你别说,她家的酒酿的可真的是香!” 老伯说话没什么逻辑,想到哪就说哪,三人坐在街边的茶摊听了一个时辰才将一位自强自立良善女子短暂的一生勾勒出来。 方无盐,年十九,因相貌丑陋,多年未嫁,年少时没了双亲,独自一人经营一家酒铺。又因相貌性情孤僻,从不与人往来,但好似有个在青楼的朋友名叫牡丹。 一个多月前,听闻是着红衣上吊在酒铺中,被好友牡丹看见,这才知晓已经死了三日。 而在下葬时,好友牡丹却一头想撞死在棺椁上,不仅见了血,还耽搁了入殓的时辰,棺椁整整停了好几日,最后不知被何人带走了。 也就是在方无盐尸体失踪后五日后,第一个年轻郎君吊死在家中,穿着与方无盐死前一模一样的红衣。 坊间都传是方无盐多年未嫁,死后想找个夫郎,将看中的郎君害死,最后给他们穿上红嫁衣。 白玉姮三人听完老伯说的后,一致决定先去方无盐吊死的酒铺看看。 无盐酒铺在猫儿巷最末端,商铺位置虽然偏僻,但又因她酿的酒好,每日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 三人走到豆腐娘子铺门前,远远就瞧见一人站在酒铺门前。 三人惊讶:“李天阔?” 那清俊高瘦的男子转眸,目光冷然,并不惊讶,微微颔首。 崔明璨一向外向,走过去,笑问:“李兄你也被选到芙蓉镇啦?” 李天阔颔首,冷淡地嗯了一声。 崔明璨毫不在意他的冷淡,自说自话:“没想到你比我们动作还快一步,要不要一起?我们四强强联手,定能将那女鬼抓拿!” 李天阔此时才认真看向他,对上他认真又期待的眼,薄唇轻启,冷然道:“不必。”说罢,又扫了眼旁边的白玉姮和岑楹,“人多必是累赘。” 白玉姮、岑楹、崔明璨:“???” “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崔明璨怒瞪走进酒铺里的李天阔,气得胸口不断起伏。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人多力量大不知道吗!?你就瞧着吧!我们肯定会在你之前将那女鬼抓住的!你等着瞧吧!” 岑楹赶紧拦住他,打了他一掌,叱道:“你是鞭炮吗?一点就燃?” 崔明璨吃痛,龇牙咧嘴。 “好了,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白玉姮轻笑,拉开两个作势又要闹在一块的人。 “你俩再打下去他就要快我们一步了。” 激将法果然有用,两人暂时休战。 互相看不对眼,冷哼一声,离得远远的,齐头并进,又在半开的酒铺门前堵住。 “我要先进!” “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我比你有实力!”岑楹说完,拂袖,一阵尘雾拂面,崔明璨一阵恍惚,后退了几步。 “你给我撒了什么?” “没什么啊。”岑楹走进去,双手叉腰,笑道,“你瞧,你现在不就没事了?” 崔明璨站定,缓了会儿确实没有方才的迷蒙。 “哼哼,无聊!”崔明璨冷哼,决定不理她了。 岑楹洋洋得意,挽上白玉姮的手走进屋内。 李天阔已经将这小小的屋子搜了一遍。 酒铺分为三部分,前屋卖酒、陈放酿酒的工具,中庭一小方莲池养了几条锦鲤,墙角栽满了花,看得出来主人家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人,后院三间屋子,一间卧寝,一间陈放杂物、一间厨间。 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而方无盐上吊的地方正好是在卧寝门前的房梁上,只要绕过前院,穿过中庭一眼便看得到垂吊的人。 以往门庭若市的酒铺此刻却格外的萧条冷清,莲池中漫上的寒意刺骨。 三人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东西,又走至中庭,白玉姮蹙眉抬眸扫了眼尚有垂吊白绫的房梁。 “玉儿你拿这个做什么?”岑楹见她将梁上的白绫取下,吓得一惊。 “你们先让开。” 白玉姮走至中庭,让两人走开。 “我心法相,旧像幻影,现!” 白玉姮将白绫绕腕飞快地掐了诀,双指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一指,一条双指宽的金蛇,与缠绕着的白绫跃出,金蛇蛇口大张,一头撞上房梁。 三人皆被吓了一跳,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哗—— 日光落下的卧寝前倒映出一道身影。 崔明璨和岑楹异口同声大惊: “是方无盐!” 12、宜春楼 画面映出一个身材高挑窈窕的女子,一身火红的衣裳,艳丽又诡异,就站在庭院之中,目光呆滞。 映出的只有模糊的画面,没有半点声音,四人紧皱眉头看着画面中的方无盐。 只见她从卧寝中拿出一根白绫,再慢慢抬出一个矮几,扎紧白绫,站在矮几上,目视着前方,朱唇轻启,念了几句话,毅然决然地拨开踩着的矮几。 随着一阵猛烈的挣扎,上了妆容的脸迅速涨红、涨紫,眼珠凸起、布满红血丝,两行清泪从眼角快速滑下,如同她的生命,在无人知晓时滑落,滴入尘土。 画面破裂,变成闪闪金光,划过半空落入白玉姮的掌心。 一阵沉重的寂静过后,崔明璨打破沉寂。 “看来方无盐确实是自己上吊自杀的。” 岑楹托腮沉思,“那我们接到的任务上为何说是有妖?妖与鬼不是不一样的么?” “真是伤脑筋啊……”崔明璨也猜不到,“不过她方才念了几句话,你们注意到了没。” “你会唇语?”白玉姮讶异。 崔明璨理直气壮:“不会。” 岑楹翻了个白眼,呛他:“那你问什么?” 是个人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她说了一句话。 “她说了牡丹。” 一旁沉默寡言的李天阔忽地开口。 崔明璨眼眸一亮:“你居然会唇语啊!” 李天阔没理他,看向白玉姮,白玉姮与他对视,主动问:“那她可有说些什么?” 他颔首,道:“她说,牡丹姐姐,是我对不起你,我要失约了。” “牡丹?” “又是这个牡丹。”岑楹道,“方才那个老伯便说了方无盐只有一位私交甚密、感情甚笃的好友,大家知晓还是在牡丹撞棺那日。” “看来这个牡丹应该知道方无盐的死因。” 白玉姮:“方才老伯说那个牡丹在哪来着?” 崔明璨抢答:“宜春楼。” 宜春楼。 四人站在宜春楼对面的角落中,面有迟疑。 “呵呵,某人不是不屑与我们一起的么?怎么跟过来了?”崔明璨还记着李天阔那句话的仇,阴阳怪气道。 只可惜,李天阔对他说的话置若罔闻,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崔明璨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给自己找气受,决定也无视这人。 “我们确定要穿成这样进去?”岑楹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熨帖的男装,疑惑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这下山历练的,就要因地、应时而变。这宜春楼乃男人们风流快活之地,除了寻欢作乐的男人会来,怎么会有寻常女子来?所以我们才要乔装打扮一番。” “白兄说的不错。”崔明璨搭上白玉姮的肩,深感赞同,“岑小楹你也太死板了吧!” 岑楹白了眼崔明璨,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有点为难:“那为何我就要贴这么丑的胡子?” 白玉姮觉得她这样的装扮可爱,帮她压紧胡子,笑道:“那肯定是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一眼就认得出女子的那种。这样吧,我给你施一个幻术,让你的容貌稍微变一点。” “好啊好啊!”岑楹期待得眼眸亮亮。 崔明璨也凑过来:“我也要我也要!” “你要什么?” “玉姮你那有没有变得帅气的幻术?”他眨巴眨巴眼,“教教我呗?” 白玉姮哼哼:“有,但是不教给你。” “为什么啊!” “那当然是教给你了也没用啦!就你这张脸怎么变都改不了好看的!”岑楹笑话他。 “怎么可能!小爷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白玉姮憋笑,说道:“要教你也行,但得看你的表现,表现好了再说。” “嘿嘿,还是玉姮对我最好。”崔明璨哼道,“岑小楹你当真是蛇蝎心肠!” “好啦好啦,别吵了,该办正事了。”白玉姮及时阻止了一场战火。 李天阔抱着剑紧随其后,目不斜视地走进去。 一进去,一群香香软软、甜甜娇娇的女子涌了过来,将四人包围。 “哟~四位郎君是第一回来?” “要不要姐姐陪你们喝一杯?嗯?” “姐姐技术可好了,可要跟奴家走?” “郎君长得可真俊俏~” “哇~郎君的剑可是真的?” “郎君抱着剑可真威风,可否让奴家摸一摸……” …… 你一言我一语,又吵又拥挤,四人一时束手无策。 李天阔在那人手就要碰上剑柄时,眉眼冷峻,“唰”地一声,锋利、反着亮光的剑脱出剑鞘。 “啊啊啊!!!” “啊啊!要杀人了!” 一众姑娘被他冷酷的样子和那柄出鞘的利剑吓到尖叫连连。 “各位姑娘莫怕莫怕……”白玉姮安抚着众人的情绪,一边让李天阔将剑收回,“我们这个兄弟虽然人长得凶,其实没什么恶意的……” “那你让他把剑收回去!”紫衫姑娘心有余悸道,“有谁会带着剑来逛青楼的!?” 白玉姮瞥了眼李天阔,拿出准备好的银两:“一点心意,当做请姑娘们喝杯安心小酒,望诸位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你这郎君还真是有心了。” 紫衫女子见他规矩有礼,出手大方,妖妖娆娆贴上来:“郎君可要奴家陪你喝一杯?” 一双媚眼如丝勾人心魄,娇娇软软往她身上蹭。 “……”白玉姮少见的面露尴尬,不过一霎,就变了幅模样,搂过女子的腰肢,调笑道,“美人之邀自然是乐意至极的。” “郎君嘴真甜~” 白玉姮揽着紫衫女子离开,回头示意他们行动。 “外头吵得很,不如我们去个安静点儿的地方?” “好啊~” 岑楹牵着一绿衫女子走了,崔明璨也从善如流也拉了个粉衫女子跟上,李天阔扫了眼,其他女子皆被他淡漠的眼神和怀中的剑吓到,纷纷挪开眼不敢对视。 “……” 李天阔大步追了上去。 几人分别进了雅间。 门阖上。 紫衫女子调笑道:“两位郎君都要紫鹃一人伺候?” 白玉姮看了眼自己一人跟上来的李天阔,对紫鹃道:“紫鹃姑娘就当此人是空气吧。” 紫鹃淡笑着不语,只当是贵人别样的情趣。 “郎君来~”紫衫女子斟了杯酒喂给白玉姮。 “好姐姐,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紫衫女子笑吟吟:“郎君说吧,奴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们从京而来游山玩水,偶遇芙蓉镇,听镇上的人说,宜春楼有四朵花,一个比一个美,风姿绰约……但当属牡丹姑娘最是美艳,听闻连京城的第一美女都比不上她……” 紫衫女子暗暗翻了个白眼,嗔道:“原来郎君是特意来见牡丹的。” “诶,这话就不对了,在我看来紫鹃姑娘比我见过的不少姑娘还要美,特别是这双眼睛,含情脉脉多情眼,最是勾人了,我一进来就瞧见了你。” “讨厌!郎君可真会夸人~”这明显是夸到点子上了,紫鹃最得意的就是自己这双眼睛,灵动多情,随便一勾就能将男人勾过来。 “郎君都有了紫鹃了,那就别见牡丹了呗~”紫鹃笑道,“你可来的不是时候,牡丹已有半个多月没有出来接客了,怕是连你也见不上。” “欸,这不是好奇嘛。”白玉姮与她周旋,“好姐姐同我说说嘛。” “呵呵,既然你这么好奇我就跟你讲讲。”紫鹃抿了口酒,慢慢道,“牡丹撞坏脑袋,毁了容,又误了何老爷的事,现在被妈妈关着呢!” 白玉姮沉默一瞬,追问:“那你可知被关在哪?” 紫鹃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唇角勾起:“郎君,奴家可是冒着被妈妈罚的风险告诉你的,若是被知晓了,那奴家可要倒大霉了!” 白玉姮福至心灵,从钱袋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眉眼带笑:“这下紫鹃姑娘能说了吗?” “……当然。”沉甸甸的银子落在手中,紫鹃脸上的笑真了不少。 半个时辰后,四人在一间清净的雅间汇合。 几人对了一下打听来的细节,白玉姮沉吟半晌,才总结道:“目前已知芙蓉镇近日频发死人案与卖酒娘子方无盐有关,而我们接到的任务则是抓拿在芙蓉镇内作乱的妖,这个妖很有可能跟方无盐的死有关,但尚且未知此妖来历。” 岑楹接下她的话:“方无盐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关于私交好友牡丹的,这牡丹呢又在方无盐入殓时意欲自裁,姊妹情深,而牡丹又在方无盐死后就被老鸨关了起来,所以她很有可能是杀害那些男子的凶手,为了替方无盐报仇。” “这么说,那个妖很有可能是牡丹!” 白玉姮蹙眉回想:“今日我们也见过那尸体,他身上并未有妖气。” “那会不会是掩盖住了?”崔明璨摸着下巴推断。 “去见见那位牡丹姑娘便知晓了。” 四人绕开守卫来到看管牡丹的屋子外。 白玉姮以手点在窗台上,一条金蛇爬出,钻进屋内。 半晌,金蛇爬出。 “牡丹不在屋内。” “这怎么回事?” “要么是紫鹃她们说谎了,要么就是她们听到的消息是老鸨特意传出来的,或者是那位牡丹姑娘真是妖,变出个幻象假人后就跑了出去。”岑楹猜测道。 “你们谁还记得今日老伯吓唬一个年轻郎君后,在旁边的中年男子说了什么?”白玉姮忽地提起这事。 “……” 三人同时陷入了回忆。 “好友!” 崔明璨抬眸,恍然道:“对了!老伯他们说那几个死了的都是一起玩的好友!” “溺死的、吊死的、摔伤的……”白玉姮细数老伯说过的已遇害的人。 “若是牡丹不在这里,那她……” 四人猛然视线对上,登时豁然开朗。 “糟糕!” 13、厉鬼寻仇 何家西院。 “阿奉,陈泉海死了!”一男子焦躁地在院中来回踱步。 顾奉猛地站起身,打碎桌上的酒瓶。 “你说什么?” “陈泉海死了!”男子面色白中泛青,眼窝凹陷,双眼满是红血丝,紧紧攥住顾奉双臂,“就在今早,他的尸体被捞了出来,在我们十日前饮酒的湖心亭!” 他松开手,抓抱自己的头,面露惊恐:“我远远瞧见了,那尸体泡得肿胀,面容模糊,几乎看不出来是他!但他又穿着那日的绿衫!” 他又复钳住顾奉的双臂,双目圆睁:“还有那件红衣!他外头还被套了一件红衣!” 顾奉膝下一软,两股战战,撑着桌子才没有摔到失态。 “……红衣?” “对!就是那件红衣!陈泉海就是被她害死的!她变成厉鬼来寻仇了!” “袁正,你别胡说八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顾奉厉声道,说出来反而有了胆气,站直了腰杆,“你莫要多想!陈泉海不过是喝多了才跌进湖中的!” “……”叫袁正的男子几欲癫狂,哈哈狂笑了许久,狼狈地抹干眼泪,“顾奉!你别天真了!那晚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他凑在他耳侧,阴恻恻地低语:“你也看见了吧?那个卖酒娘子?她都已经死了这么久了……不是鬼还能是什么!?我们都看见了!我、魏涞、苟廷,哦,还有死在湖里的陈泉海!” 袁正的五官有些微的扭曲,在夜色微弱烛火的照映下更显得可怖。 顾奉没来由地膝盖一软,跌坐在石凳上。 “不、不可能的……”顾奉喉咙干渴滞涩,“我们不是让法师超度她了吗?不应该早就超生进入轮回了吗!?” “……” “可那吊死的苟廷、摔死的魏涞,还有今日才捞起来溺死的陈泉海是怎么回事?”袁正心中的惧意让他几欲站不稳,肝胆俱裂,“都是在那夜见过方无盐的、又与我们相好的……” “……”顾奉一时没了话说,颓丧弓起背。 袁正端起桌上的酒杯,眸色恍惚,抿了一口,“这酒好似也是她酿的。可真好喝啊……” 他将酒倒在地上,双膝重重跪在石板上:“方无盐,是我们鬼迷心窍,求你放过我,我不该因一时贪念听从顾奉的话……” 他眉眼间的决绝狠厉让他有了些许胆气。 “冤有头债有主,你要索命便索了顾奉的命!” “袁正!”顾奉也怒极了,登时站起身,怒目而视。 袁正说罢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白绫,一步步向顾奉走近。 “冤有头债有主,我为你正法了顾奉,还望你网开一面饶恕我……” “袁正你疯了!”顾奉一边绕桌大喊,一边想着如何逃跑,“来人啊!快来人啊!顾三!” “呵呵呵呵,你别叫了,我来的时候就将顾三支了出去,这西院之内早就没人能帮你了……”袁正绷直白绫,缓步朝他走来,“你安生离开,我会为你寻一处好地方安葬你,每年我都会给你烧很多很多的纸钱,还会请法师给你念经,好让你下辈子投一个富贵胎……” “疯子!简直是疯子!”顾奉绕梁而走,额间青筋暴起,胸膛剧烈起伏,险些快要被他气晕过去。 “杀人犯法的!袁正!你还想不想考取功名!?”顾奉还在争取时间,“你要是杀了我,我便让唐霈谦状告你!” “哈哈哈哈哈……”袁正癫狂大笑,“唐霈谦……杀了你又如何?顶多不就是多一条命吗?我们又不是没有杀过人?” “……”顾奉见此人真的疯魔了,不欲在与他周旋,拿起一旁的扫帚就冲上去,与他扭打。 也不知这个看着文弱的人竟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力量,一下子将他掀倒在地,扫帚被甩得老远。 质感柔软、冰凉的白绫触及温热的脖颈时,顾奉打了个寒颤,浑身竖起了鸡皮疙瘩。 呼吸被阻隔在喉管,血液好似凝固在脑中,眼前之人变成了索命的阎王,地域中的恶鬼,被他们狠狠打得半死的方无盐…… “顾奉!还我命来!” “啊!” 黑暗退散,那喉间灼烧窒息之感犹存。 “表哥?表哥你怎么样了?” 眼前人不再是卖酒娘子那张无盐丑陋的脸,而是自家表妹明艳动人的脸。 对上她担忧的眼神,顾奉此时才有了还活着的实感。 “我、我还活着?” 一说话,那灼烧干涩的感觉让他怔愣几秒,而后重获新生的喜悦。 “是啊,你还活着,是这几位仙师救了你。” 顾奉随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四人端坐在那,锐利的目光齐齐盯着他。 好似在透过他的肉身审视着什么。 特别是那位穿着如同方无盐吊死时穿的红衣。 本是明媚清丽的脸,此刻他想到了勾魂的阎罗。 顾奉头皮一阵发麻。 他避开那人锐利的审视,拱手谦谦有礼道:“多谢诸位仙师的救命之恩,顾某定当涌泉相报!” “降妖除魔、匡扶正义,救民于水火本就是我等修道之人应该做的。”崔明璨朗声道。 顾奉浅笑,连连点头:“仙师大义!” “顾某想向仙师们了解一件事……” 崔明璨:“你但说无妨。” “昨夜害我之人可是传言中的女鬼?” 崔明璨正欲答,被白玉姮拦下,后者淡笑说道:“是,但又不是。” 顾奉一怔。 “顾某愚钝,还望仙师指点。” “想要杀你的是一个妖,而非鬼……” 顾奉闻言,正暗暗松了口气,又被她下一句话激起鸡皮疙瘩。 “但那妖顾兄肯定认识。” “……”顾奉悻悻,扯了扯发僵的唇角,“仙师说笑了,顾某怎会认识这种伤天害理的东西?” 白玉姮但笑不语。 岑楹却是一点也忍不住了,质问道:“你在方无盐上吊那夜都在做什么?” 顾奉拿出了编排了成千上百次的腹稿,从容应对:“那夜我和好友们在宜春楼饮酒作乐。仙师若是不信,可以去宜春楼问问紫鹃姑娘?” 他的目光坦然到直白,气得岑楹想直接上手了:“你!” 白玉姮拉住她,笑道:“多谢顾公子解答,叨扰了,好生休养,我们先走了。” 顾奉含笑点头:“惠儿替我送送仙师们。” 何惠兰点点头:“那表哥你好好休息。” “各位仙师请随我来。” 直到屋内人全空了,顾奉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细汗,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多谢诸位仙师及时救下表哥,惠儿在此谢过了。”说罢,何惠兰便要朝他们行礼。 “何姑娘不必。” “若非你们及时赶到,表哥此刻早就是一具冰冷是尸体了……” “捉妖救人本就是我们该做的。” 何惠兰压了压眼角的泪,又问:“那仙师可有什么办法将那妖捉了?” 白玉姮摇摇头:“此妖来历尚不得知,我等赶到之时那妖早就离开,那个用白绫绞杀你表哥的人不过是被妖操控了。” 几人走至何府大门。 “何姑娘便送到这吧。” “仙师可否留下来?我怕那妖没能害死表哥还会再来……” 崔明璨笑嘻嘻从旁边伸头插话:“好啊好啊——诶唷!” 岑楹扯着崔明璨的耳朵,略带歉意道:“何姑娘不必忧心,若是那妖再来,我们会将它捉住的。” 何惠兰只好点点头。 “你掐我耳朵做什么!?” 崔明璨猛然转身想要挣开岑楹的桎梏,不小心撞到身后的人。 “你这人怎么不看路的!” 一道稚嫩的童声质问他。 “狗蛋不能这样!” “奶奶!” “抱歉啊老人家……”崔明璨和岑楹将老人扶起,“可有伤到哪?” “我定会负责的!” “没事没事……”被撞到的弓背老奶奶摆摆手,“也怪我没站稳。” “这绣品怎么办啊!”那衣着虽破旧但还算干净整洁的小男孩心疼地看着掉在地上的大红绣品,“都怪你不看人!” 崔明璨被一小孩怪罪,但也确实是他不小心撞到的,十分抱歉道:“这多少钱,我赔给你们就是了。” 小男孩冷眉竖眼,嚷嚷道:“这可是惠小姐大婚用的绣品!我奶奶熬了好多个晚上绣出来的!你怎么赔得起!” “狗蛋!不得对贵人无礼!” “嘿,那你说你要怎么办?”崔明璨也急了。 一旁的何惠兰瞧出人是多年前帮过她的老婆婆,急忙道:“没事的,不过是掉地上了而已,洗洗便好了……” “杨阿婆,好久不见了。”她甚少出闺门,那些绣品都是经人手送上来的。 “何姑娘越发的动人了,我老婆子提前祝您新婚愉快、百年好合。”杨阿婆浑浊的双目含着泪花,“这些年多谢您愿意收我老婆子绣的东西,让我们有个赚钱的营生。” 何惠兰淡笑:“我还没谢您当年相助,不然就没有今日的何惠兰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 二人叙起旧来,互相感谢对方。 岑楹瞧见这婆婆腿脚不便,颤颤巍巍的,便扇了崔明璨一掌,对她说道:“阿婆,我来帮您瞧瞧腿。” 14、我想验证一件事 “对对对!她可是医学世家长大的医科圣手!可了不得呢!”崔明璨也不恼岑楹的那一掌,兴奋地介绍起岑楹来。 岑楹白了他一眼,蹲下身摸杨阿婆的脚。 “嗳嗳嗳,贵人这可使不得……” “没事的阿婆。”岑楹边摸着,边笑着宽慰她。 “多谢多谢姑娘……”杨阿婆受宠若惊,“我老婆子命好遇到你们这些好人呐!” 何惠兰令人抬了张椅子让她坐着。 半晌。 岑楹站了起来,说道:“阿婆您的腿可是伤过?” “欸欸欸,是啊,年轻的时候摔断过。” “没有看过大夫吗?” “唉,”杨阿婆叹了口气,“哪有那个钱看哟,就是我老伴用了土方子治好的,只不过做不了重活,也不能久站。” 何惠兰讶异:“那您从漯水村赶来芙蓉镇岂不是……” 她心下酸涩,竟说不出话来。 “好姑娘别哭,”杨阿婆乐呵呵道,“不碍事的,不过是走一会儿歇一会儿,幸好有狗蛋和毛毛陪着,也不算累。” 说到毛毛,狗蛋一惊,扯着杨阿婆的手道:“诶?毛毛呢?我的毛毛呢?” “毛毛?” “我养的小猫。方才还跟着的,怎么不见了?”狗蛋四处张望,但还顾忌着这么多人不敢失了礼数。 “没事的,毛毛聪明待会便回来了。”杨阿婆摸了摸狗蛋的头宽慰他。 他这才安心了点,但那双大大的眼睛还在搜寻着。 “这是化骨丸,”岑楹空落的掌中变出一个瓶子,“您这旧伤已经太过久远了,只能慢慢治,这个药丸吃了做一些修补,但若要真的恢复正常,还需要正骨,将腿重新养一遍。” “好好好,多谢您了。”杨阿婆听到还能好,心中感触良多,从怀中掏出一个缝缝补补的钱袋子,“这药珍贵,我老婆子卑贱用不着这么好的药,就不用了,这钱是多谢您帮忙看诊的……” “诶这使不得。”岑楹拒绝,将她递过来的银子推回去,又将药瓶塞给她。 “这药我还有很多,便是送您的了,当做这人撞到您的赔礼。” “这、这怎么好?”杨阿婆蹙眉。 “您就收下吧,不然晚辈于心不安!”崔明璨连声说道。 这时何惠兰也将一个钱袋子塞在她怀里。 “惠小姐这?” “这是给您绣品的工钱。” 杨阿婆泪眼婆娑,连连道谢。 “你们都是大好人,大好人啊!” “姐姐,你方才是在变戏法吗?”一直默不作声的狗蛋出声问道。 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岑楹。 “这是仙术哦。”岑楹笑眯眯地解释。 “哇!那姐姐你们都是仙女吗?”狗蛋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像是见到了了不得的人。 崔明璨弯腰笑眯眯摸他头:“我可不是仙女嘞。” 狗蛋被他摸得不好意思,天真道:“那是什么?” 崔明璨正要装个大的,小孩子语出惊人:“哦,我知道了,你们俩是仙女姐姐的仆人!” “……”崔明璨咬牙切齿地蹂躏他脑袋,“你见过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才貌双全的仆从吗?” 狗蛋撇撇嘴,一扭身从他魔掌下一溜烟跑到杨阿婆身后,朝他吐了吐舌头:“你长得又没有另一个哥哥好看呢!” “嘿!你这小孩!” “好了,你可别逗他了。”白玉姮拉住他。 “仙女姐姐能教我法术吗?”狗蛋羞涩地问道,“我也想要学这么厉害的法术!” 白玉姮笑道:“那你想学什么法术?” “我想学很厉害的!最好能打得过别人的!”狗蛋哼哧哼哧像模像样地打了两拳。 “喂!小屁孩打架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崔明璨严肃道。 狗蛋瘪了瘪嘴:“可是我要是学会了打人的法术那阿才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了。” “我可以教你。” 一直沉默的李天阔出声道,眸色认真:“我可以教你一招。” 崔明璨道:“喂喂喂,你别教坏小孩子啊!” 李天阔并未理会他,带着狗蛋往一旁去,崔明璨也跟了上去。 岑楹正在为杨阿婆按摩脚。 白玉姮收回视线,试探何惠兰:“惠小姐可知道方无盐?” “……”何惠兰尴尬一霎,而后点了点头,“知道。” “哦?可认识她?” “只知道一些,她在芙蓉镇很有名,因为她酿的酒很好。”何惠兰道,“而且听闻她是位良善的女子,时常帮助一些乞儿……” 白玉姮看她躲闪的眼神,不安地绞着手帕的动作,能看出这位小姐不善说谎。 她明明是认识方无盐的。 白玉姮只是笑笑,颔首:“看来小姐也不了解,是白某唐突了。” 何惠兰扯了扯唇角,尴尬一笑。 那边李天阔也教好了狗蛋,低声叮嘱他:“回去之后好好练习,切忌不可以此欺人害人,只能自保。” 狗蛋认真地点了点头:“徒儿知道了师父!” “……”难得见到李天阔一噎,他顿了顿,才正色道,“不必叫我师父,我不会收你为徒的。” 狗蛋嘿嘿一笑:“徒儿知道了!” 李天阔:“……” “难得见到李天阔这个样子。”岑楹站起身,与白玉姮说道。 “确实,有点活人感了。”白玉姮调笑。 与杨阿婆他们道别之后,白玉姮他们也要赶快寻找那妖的踪影了。 白玉姮笑道,“惠小姐,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仙师要不就住在何家?”何惠兰一再挽留,“这样也好捉了那妖?我想它没有害死我表哥,想必还会再来的。” “惠小姐放心,我们会在那妖杀你表哥之前将它抓住的。” 何惠兰一怔,脸色涨红,只好点头让她们离开。 “玉儿你可看出什么来了?”岑楹问她,方才她给杨阿婆按摩腿脚的时候偷听了几句。 白玉姮沉吟道:“这位惠小姐她认识方无盐,也很有可能知道方无盐和顾奉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他们几人从宜春楼出来后,问了与近日命案相熟的友人,魏涞、苟廷、袁正、顾奉、陈泉海,当属这五人玩得最是要好。而魏涞是活生生从楼上摔死的,苟廷是吊死的那个,陈泉海是被在湖中淹死泡了不知多少日的那个…… 仅剩袁正与顾奉,他们两两分工,各去一处,但等到李天阔与崔明璨赶到袁正家时,却发现家中并无人,他们便朝着顾奉所在的何家的方向赶去。 白玉姮与岑楹到了时,正巧碰上了袁正用白绫想要勒死顾奉。 那妖会幻术,能利用人最害怕的东西迷惑人心,从而听从它的安排,白玉姮对这种幻术很熟悉。 那妖察觉到有人来后,将操控在袁正身上的幻术撤了,一股浓香渐渐消散。 原本还在纠缠的两人都昏厥在地上。 在那妖将操控幻术的力量撤走前,白玉姮早已放出了金蛇追踪。 此刻,腕上的蛇纹发出了淡淡的金光。 找到了。 “我们昨日才到芙蓉镇,何家的事我们后面再调查,现在那个妖已经找到了,我们先去将那妖捉了。” 崔明璨一惊:“这么快!?你什么时候找的?我们不是一直都待在一起吗?” 岑楹羡慕道:“玉儿你好厉害!” “路上再跟你们详说,我们先去吧。” “嗯。” * “裴师叔。” 裴渊颔首,面无表情地走进玄参殿。 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 裴渊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望着正在忙碌捡药的人,淡声道:“不知帝君寻我所谓何事?” 元光帝君并未抬起头,温润如水的声线:“裴仙师来了?随意坐。” “……”裴渊并没有心思同他促膝长谈,站在那说道,“既然帝君还有事忙,那我便不叨扰了。” 说罢,转身便要走了。 “且慢。”元光帝君只好放下手中的活,无奈道,“你这孩子还是像从前一般没有耐性。” “……”裴渊并不想同他解释,他只是对他没有耐性罢了。 “以前我还同姮鸾说过你耐性不好,你知道姮鸾是怎么说的吗?”元光帝君就站在药雾袅袅的炉鼎后,同他回忆往昔。 “说什么?” 元光帝君果然如此一笑,调侃他:“还是拿姮鸾来压你才行。” “……”裴渊对他的耐性真的快要告罄了,“帝君找我来就是为了回忆往昔?” 元光帝君眉眼含笑:“当然不是。” “先坐。”他坐在主位,为他斟了一杯药茶。 “姮鸾那时候觉得你哪哪都好,一听我说你,立马就火了,护犊子的样子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裴渊抿唇,他很不喜欢他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聊她,总觉他们的话题虽说的是他,可他却被排除在二人之外,他像是个外人。 “好了,以前的话我就不提了。”元光帝君还是能看出来裴渊隐忍不发的情绪,说回正题道,“你可知道四方镜被盗那夜发出的金光?” 裴渊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姮鸾的术灵是你偷走的吧?”元光帝君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问起另一件事。 裴渊冷睨他。 “我知道是你,当年我们四人将姮鸾的术灵凝聚起来,就是为了有一日能重新唤醒她。” 术灵是修炼者修为突破到一定境界幻化出来的灵体,一身两体,肉身死了,灵体还在,只要找到合适的肉身也可以唤醒,但元神与肉身俱灭,这个灵体也会消散湮灭。当年他们几人耗费多年的修为才将她消散的术灵强行凝聚起来,这算是逆天改命,他们都受到了各种的天惩。 但他们仅是将术灵凝聚起来,却没有任何办法找回她,因为在世人眼里她就是殒灭了。 元光帝君扫了眼他,“我们跟你一样,都觉得她还没有离开。”他话音一转,话里多了几分悲伤,“可她的元神在我们眼前消散……” 强行凝聚的术灵没了主体的灵魂,宛如一颗死气沉沉的顽石。 裴渊忽然觉得喉间哽塞,遮掩在袖下的手攥紧。 “她、她会回来的。”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元光帝君正色,“那抹金光我怀疑是姮鸾的术灵与那窃贼对抗发出来的。” 裴渊猛然盯着他,一下子想通了里面的关节:“你是说……” 元光帝君点头:“那个术灵还在你那吧?” “……”裴渊罕见地沉静下来。 “若是她真的回来了,那那个术灵应当会有所感应……”元光帝君没有发觉他的神色,自顾自地推断,“若那抹金光真的是她发出来的,这就说明四方镜被盗也是有好处的。” 他对上裴渊愈发灼热幽深的视线。 “在,但又不在。”裴渊答。 “什么意思?” 裴渊眼底兴奋、疯狂之色难掩。 “在找到正确答案之前,我想验证一件事。” 元光帝君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事?” 裴渊但笑不语。 白玉姮到底是不是她。 15、桃花香 芙蓉镇外。 四人一路追踪到镇外,在一座较为荒凉偏僻的山脚下,周围的妖气越发的浓厚,就连其他三人都感受到了。 “好浓郁的香味!”崔明璨捂住鼻子,蹙眉道。 “这是什么香?”白玉姮也细细闻了一会儿。 “和方无盐酒铺中的酒香味很像,还有……”岑楹闭上眼轻嗅,再睁开眼笃定说道,“是桃花香。” “桃花香居然能这么香!?”崔明璨讶异。 “看来是只大妖。”李天阔抽出利剑,淡声道。 “你们都小心点,我们见机行事。”白玉姮将金蛇召回,落回腕上。 “好。” 四人一同走入一片灌丛遮掩的平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废旧的死湖,湖边是一棵极为粗壮、挺拔的桃花树,落英缤纷,花瓣飘落在一座坟上。 这里三面环山壁,甚少有阳光照入,阴凉无比。 “何人闯入?” 一道清冷的女声在山壁中四面回响。 一个窈窕身影从桃花树后走了出来,一身红裙粉衫,大朵娇艳的牡丹花随着她的走动摇曳生姿。 “你们到底是谁?” 她的声音是浑然天成的娇媚,看来她并非是桃花妖。 “你们为什么要害人?”岑楹五指夹着针,随时准备战斗。 “害人?哈哈哈哈哈哈……”牡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你们有没有搞错?我们害得那是人吗?” “……”崔明璨冷声道,“他们与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为什么要同那个桃花妖狼狈为奸?” 牡丹收了笑意,冷淡的眼神扫视着他们。 “你们呢?你们为什么帮那几个杀人凶手?” 白玉姮:“是他们杀了方无盐?” “……”牡丹唇角抽搐,想要笑却扯不出一抹笑来,无尽的哀伤覆盖着她。 “不,他们没有直接杀了方无盐。” 牡丹怒目而视:“就是他们害死的临春!” “临春?她叫临春?” 牡丹微仰起头,缓步走向那座坟,墓碑用的是上好的碑石,红墨篆刻着“方氏女临春之墓”,一双莹白玉手轻抚过碑石上花瓣。 “临春心善,容易被人伤害,性子又执拗,容易钻牛角尖……” 牡丹转了过来,眉眼带笑,宛若一朵极致绽放的牡丹花:“我同你们讲个故事吧?” “很久以前有个小女孩,她的名字还是叫临春,在春日出生,带着全家的爱降世。她生得极美,是十里八村里生得最好看的那一个,家中父母疼爱,一家经营着酒坊,生意红火。” 牡丹坐在地上,靠着墓碑,好像在挽着好友。 “就是因为家庭美满幸福而被一些人妒恨。那一把火,烧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半边身子都要烤熟了、焦烂了……”牡丹依偎着,每说出一个字都能令她疼痛,“一个好心人救了她,养了她许久,可因她半边脸都是溃烂的,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不详的,害死了全家,不然为何那么大的一场火就她活了下来?” 她被驱逐、被嫌弃、被厌恶。 后面来了芙蓉镇,靠着自己祖传的一身手艺养活自己。 她是猫儿巷里最早开张也是最晚休整的,最初人们还会因为她的样貌有所嫌恶,但又因她时常待人宽厚,对她略有改观,却还是避之不及。 “丑八怪的酒谁会喜欢喝?买了会被笑一辈子的吧?” “长得那么丑该不会在就里面下毒害人吧?” “半张脸好的半张脸坏的,不会是被诅咒了吧?喝了她的酒会不会也变得像她那么丑?哈哈哈哈……” “谁会喝无盐丑女酿的酒?” “晦气!” “恶心!” “真倒胃口!” …… “喂?你是要轻生吗?” 一道娇媚的声音唤醒她。 她吓得一激灵,瞥了眼已经漫到小腿。 “没、没有。”粗哑的声线让她羞愧地低下头,长长的刘海遮掩了她半边脸。 她不敢看她,声音那般好听想必是一个极为好看的女子,可她不敢看,生怕自己的肮脏的视线沾污了她。 牡丹觉得她就是在睁着眼说瞎话,都要淹到腰了还嘴硬说不是:“那你在干什么?” “我、我在找东西……” 她撒谎。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你找到了吗?”她问。 “没、没有。” “那你还要泡多久?” “……”她沉默了。 “你要找什么?我帮你找吧。” 一旁的青鸢惊声劝她。 “娘子别下去!”她开始后悔跟她偷溜出来散心,万一被妈妈知道了有她们好果子吃。 “青鸢你就站在那。” 一阵水声哗啦,伴随着女子尖锐的尖叫。 她下来了? 方临春没有忍住回头看。 她在心中暗想今日不算个好日子,轻叹一声,还是另外找个没人的地方死吧。 她不想牵扯无辜的人,这湖水又冰又冷,还不浅,怕是泡一会儿都能让这位娇小姐大病一场。 这一望她便被她娇艳的容貌惊住了。 好美。 她还从未见过这么美艳的女子。 “啊!鬼啊!” 直到她身边的小婢女青鸢看到她的脸尖叫出声,她才回过神来,急忙捂住头,钻进水中。 生怕晚一刻都是对她们的伤害。 “哗啦——” 她被人从冰冷的湖水中拉出来,重见阳光。 被湖水泡过的头发凝成一绺绺,完全遮不住脸上的伤疤,只会显得她的脸更加可怖。 她急忙抱住脸,害怕她看到这令人恶心的脸。 “你干什么呢?” “你别管我,快点上去。”她瓮声瓮气。 “那你呢?你不上去我也不上去。” “……”方临春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一时手足无措,被她拉上了岸。 见她还蒙着头,牡丹觉得有些好笑。 “快松开吧,赶紧换上干净的衣物,免得生病了。” 方临春鼻尖一酸。 “……谢谢。” “谢什么?”牡丹接过青鸢递过来的披风,转手盖在她身上,整个身体连头盖住。 “……”谢谢你给她一个体面。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方临春迟疑一会儿,才低声道:“方无盐。” “是无言独上西楼的无言吗?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是因为你不爱说话吗?” “……”方临春第一回遇上这么爱说话的人,她不懂什么叫做无言独上西楼,她没去过西楼。 她试图让她明白,她的名字没有那么好的寓意:“不是,是炒菜用的那个盐。” 无盐。 牡丹联想到她的脸,抿了抿唇。 无盐丑女,古往今来都是形容长相丑陋之人的蔑称。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名字。” 方临春身躯一震,猛然抬起头,又紧忙埋下去。 她好久没有想起那个名字了,在她父母离世后,没有人愿意知道一个丑陋又不详的人的名字,大家更爱叫她的绰号,就连她也听习惯了。 “不愿意说吗?” 披风晃了晃。 “我叫、叫方临春。” “很好听的名字,我叫牡丹。”牡丹笑了笑,“牡丹花的牡丹。” “你的也、也很好听,”方临春忽地感觉原本冰凉的耳朵有些发烫,“你长得也很好看,像牡丹花。” “谢谢你,临春。” “……” 方临春第一回发觉原来自己的名字能这么好听,婉转动听,像山谷间的百灵鸟。 “谢谢。” “娘子……”青鸢适时提醒她,“我们出来够久了,再不回去会被骂的。” 牡丹轻叹一声,将出来时为了掩人耳目戴的面具递给她。 “别再去湖里找东西了,东西丢了便丢了,人好好的就行了。”牡丹有些担心她会再次轻生,但她也只是一个在污浊中挣扎的普通人,救不了她,“下回我来找你玩好吗?” “……” 方临春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应她的,或许答应了,或许沉默了,但她没有再走进湖里,或许是丢失了那一股气,害怕了。 她戴上她给的面具,披着她的披风,遮住了她的狼狈,她可怜的自尊,她心想今日是个好日子,不然她怎么会遇上这么好心的仙女? “临春以为是我那日救了她,其实不然。”牡丹眼里含着泪,声线哽咽,“那时是我第一次接客,是芙蓉镇中有名的富商,很多人都说我幸运说我好命,第一次就遇上这么大的金主,愿意为我豪掷千金,言听计从。” “我厌恶我恶心,但我无力抵抗,我生出来的命运便被注定了的。我会在颜色正好时被待价而沽,流连在各色男人堆里,等我年老色衰,或许得了病被一卷草席丢了、一把火烧了;或许趁年轻之时被哪位富商带走当小妾;又或许我幸运,存下一点钱能赎身,能够在一个无人认识我的地方孤独终老……” 晶莹的泪水从脸颊划过,划过她的墓碑,好似她也跟着哭了一场。 “那日我带着青鸢去散心,许是上天的指引,我遇到了临春。我们不时地来到那里谈天说地,说彼此的往事,交换彼此的苦痛……好像说出来,说出来了就不痛了。” “她从来没有嫌弃我是一个被千人骑万人尝的妓女,就像我从未在意过她脸上是不是完好,出身是不是不详。” 就像两点微弱的火星聚在一起,彼此依赖一起燃烧,汲取彼此的温度。 “原本我们约定好了的,要一起去京城皇宫,一起南下看水乡看藕花……再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活下去。” “可这一切都让他们毁了!” 牡丹娇丽的面容变得扭曲,声声泣血:“若不是顾奉看中了临春酿酒的手艺,伙同其他人一起欺负她,还有、还有他那个未来表妹夫……她也不至于想不开上吊自裁!” “所以这就是你们杀害他们的理由?”岑楹心绪复杂,既为她们的遭遇,也为了那个死去的女子。 “那那个桃花妖为何帮你?”崔明璨问,“你们做了什么交易?” “哈哈哈哈……哪有什么交易,一个妖都要比人有情义。”牡丹哼笑,嘲讽道。 “我不管你们是为何而来的,但在我们没有将那几人送下去为临春雪恨时,你们别想走出这里。” “你!” 16、贤王 白玉姮冷然戳穿她:“所以你一直在拖延时间。” “哈哈哈哈哈……你猜的不错。” 她话音方落,四人眼前忽地蒙上一片粉色的雾,牡丹的身影逐渐消失,幻境显现,他们各自一遍遍重复地看着方临春短暂而又悲惨的一生。 “你们口口声声说要降妖除魔、匡扶人间正义,但你们连自己中了我设的幻境都不知晓,简直是无用至极!”那道清冷的声线再次出现,随着幻境带给他们的感受愈发真实而消散。“你们好好代替临春感受感受那种痛苦!” 声音消失,四人眼前一片黑暗,再睁眼时,好像变成了方临春,一遍遍走她的生前路,一遍遍经历她的痛苦,她的无助。 “嘭——” 一道金光炸开,幻境湮灭。 “怎么会!?” 白玉姮收回金蛇,蛇身缠绕在指尖,猩红的竖瞳紧盯着隐在雾中的身影,嘶嘶嘶地吐着信子。 “牡丹,你助我。” “好!” “唰唰唰——” 无数桃花瓣化为利刃穿过渐消的浓雾破空而来。 “大家小心!” “知道!” “明白!” 薄雾中刀光剑影,只能看见几个黑影在来回穿梭。 “你们为什么揪着我们不放!?”牡丹厉声道,“你们不是会除恶扬善吗?为什么不除那些真的害虫?反而针对我们?” “我们并非针对你,而是要将危害人间的妖捉了,而你们所说的恶人,自然由人间的官府来做决断。” 白玉姮说得很是冷漠无情,牡丹哈哈笑了起来,目光无比讽刺:“这就是你们所修的道?” “都说神女爱世人,可你们却不分黑白、眼盲心瞎分不出好坏!这样的神,我们何须敬爱、供奉!” 白玉姮一个反身躲过刺过来的花刃,一边掐诀,一边淡声道:“这不过只是你一个人的臆想罢了。” 花雾散尽。 “无论神还是人,存于世间都有各自的职责,害死方临春的人可以寻求官府,或者状告上级,总有办法解决。而我们的职责则是捉了违反三界约定的妖,让它受到应有的惩罚。” “哈哈哈哈,你可真天真。”牡丹嗤笑,“你可知如今天下官官相护,官护商、商护亲。民欺穷、商欺民、官欺商……一层压一层,我们这些如蝼蚁般低贱之人又如何能对抗得了?他们跺一跺脚,落在我们身上就是塌天大难!你告诉我,如何告!” “我可以帮你。” 李天阔以剑遮挡,挡住冲面而来的花刃,反手将剑收回剑鞘,一气呵成。 白玉姮腕中金蛇幻化成一面大盾,挡下所有花刃。 “哼!我如何信你?”牡丹冷睨他,“不过是你蒙骗我的巧话。” “这是我的信物,你若是需要我可以借你。”李天阔拿出一块金镶玉小巧令牌,上面篆刻着一个“贤”字。 “这是贤王的令牌,你用这个去衙门状告,他们会帮你的。” 牡丹抬手,攻击的花刃瞬间停止,她有了一丝松动,疑惑道:“这可是真的?我又怎知你是不是诓骗我?” “你若不信,可以自己拿去试试。”说罢,李天阔将令牌扔给她。 “……” 牡丹神情有了一丝松动,她瞥了眼那令牌,脑海中响起一道身影,那股子松动被压了下去。 “多谢你的好意,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必须要用同样的方式让他们承受一边这样的痛苦!” 说罢,一甩手,落地的花瓣飘起,再次化为利刃破空而来,直达面门。 “明璨、小楹你们赶快去何家,还有袁家!”白玉姮看向一旁的李天阔,也不管他是否听从自己的安排,道,“李天阔,你也跟着去吧,若是有异动,记得传音,这里有我,我很快便能解决了。” 三人异口同声:“好。” 岑楹:“你当心!” “嗯。” “想走?”牡丹额间一点朱红越深,千百片花瓣源源不断地朝他们刺过来,“先问问它们愿不愿意吧!” 白玉姮将金蛇幻化成包围圈遮挡从四面八方穿刺而来的花刃,为他们三人找到一处能够安全离开的地方。 “快走!” “为何要与我作对!” 等包围圈中只有她一人时,聚了三成力将刺过来的花刃反弹了回去。 花刃无眼,划破空气发出爆鸣声,钉入山壁,折断树干…… “哐!” 牡丹本来就是一介凡人,并无法术,不过是借了那桃花妖三分魂得了几成功力,这才有了召唤死物为武器的力量,但也仅限于用花刃攻击,不会自保。 所以在成千上万的花刃直冲面门时,牡丹坦然赴死,只是遗憾没能亲眼见证那些人死去,得到报复的快感。 可当那花刃真的刺过来,还是忍不住闭上眼,心中想的痛苦却迟迟没有到来,她睁开眼,只见一道金盾将她团团包裹,阻挡花刃,而后轻飘飘掉落在地上。 “……” 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牡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不杀了我?” “我说了,凡间的事由人间的人来处理。”白玉姮将金蛇收回,淡声道。 “……”牡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扯了扯唇角,“你现在不杀我也没用,春桃已经去了,想必都已经得手了。” “哦?”白玉姮神色淡淡,并不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牡丹不由地有些恼了:“你一点也不着急吗?你想要护住的人很快就死了。” 白玉姮把玩着温顺的金蛇,毫不在意道:“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们最想要杀谁,便让我的伙伴提前在他们的家中设了结界。” 白玉姮勾唇一笑,自信道:“这世间能破解了我的结界的人还没多少个。” 牡丹脸色僵了一瞬,继而嗤笑道:“那又如何?春桃法术无边,又岂是你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所能对抗的?” “是吗?”白玉姮不以为意,“那桃花妖将三成的功力留给你对抗我们,就凭她仅剩的那点功力?你若不死心,我便让你瞧个清楚。” 说罢,她一挥手,一幅画面映在山壁之上。 牡丹死死盯着,不敢放过一瞬,生怕漏掉了什么。 只见画面上,一个面容姣美,两腮宛如桃花般的粉艳,额间一点桃花钿,在何家西院的上空盘旋。 她忽地化作一团翻飞的花瓣想要冲入厢房,却被猛地弹了出去,浅淡的金光霎时显现,一个结界将此团团包裹,无论它如何冲击始终是徒劳无功。 桃花妖不甘心,又去了袁正家,发现是一模一样的结界。 “……”牡丹看着春桃几次受挫,心中慌乱,既愤恨,又忍不住心下悲凉。 “我求你求求你。” 牡丹跪在地上折断自己的傲骨,涕泪纵横地哀求她。 “你放过她,所有的事情都是由我而起,是我怀恨在心想要杀了他们……不关春桃的事,求你了,放过她。” 白玉姮扶她起来,一边道:“我从未说过要它性命,但它的确触犯了三界的相约的条例,该如何处置我说了不算。” “……”牡丹颓然跌坐在地上,目光凄然,“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白玉姮半蹲在地,搀着她,右手金蛇滑动身子,她问道:“你们是如何认识的?为何它会帮着你杀他们?” “临春下葬那日我撞在了她的棺椁之上,妈妈和龟公将我锁了起来,是青鸢将我放出来的,她同我说,因为我撞棺一事害得临春不能下葬,被搁置在了郊外,我找人火化了她,给她重新找地方安葬……”牡丹看向方临春的墓碑,“这里曾是她埋陈年佳酿的地方,我想比起别的地方她应该更喜欢更熟悉这里,便将她埋在此……” “那桃花妖也就是春桃,她曾受临春浇灌之恩。” 她说,你们凡人不是常说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吗?既然恩人已逝,我会好好替她守着她的墓,已全她死后安宁。 “我听到她的话,心里便有了想法,同她说了临春的事,她很气愤,她答应帮我。春桃会幻术,让那些人精神遭受同临春死前一样的痛苦,再日日夜夜经受我们的恐吓,最后自己了结了自己。但那些人死不足惜!”牡丹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们剥皮抽筋喝血,“他们几次三番对临春非打即骂!还要她将她酿酒的秘方交出来,不交就折磨她……” 给她的尸体换新衣火化时,她就看见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她恨那些施暴的人,也恨自己为何不多关注关注她,多陪陪她,至少能在她意欲求死之前及时发现她的不对劲…… “你是如何知晓的?” “呵,那几人平日里欺男霸女胆大包天,却被一个小小的幻境吓破胆,还没怎么吓就全都招了。” “你说!你们为什么要害死她!” “仙女饶命仙女饶命!我们并非有意要害她!”他们吓破了胆,跪在地上猛猛磕头,“要怪就怪她看上了不该要的人!” 牡丹诧异:“你什么意思!” 陈海泉跪地磕头:“方、方无盐爱上了唐霈谦!” 牡丹知道他,是芙蓉镇上最有名气的秀才相公,既有才情,长得也是俊朗。 但以她所知,何老爷早已将唐霈谦当做乘龙快婿,也在之前公布了何家女与他的婚期。 牡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一层。 “我们第一次动歹念是喝醉酒那晚,我们都觉得喝得不尽兴,正好有人提起猫儿巷的方无盐酿的酒是十里八乡中最好喝的,我们便去了……” 那时天色刚好蒙蒙亮,别家还未开摊她已经支起摊子了。 “喂!给我们来几罐好酒!” 方无盐自从与牡丹相识,便一直戴着牡丹为她制作的面具,正好遮挡住那边有伤的。 露出了另半张脸眉眼深邃、鼻梁挺立、唇瓣不点而朱。 “好的。”她不爱说话,只是简短地吐露几个字。 “您的酒。” 方临春将酒端了上来,腰背弓起,脸始终是低着的。 “站住!” 17、幽会 “阿奉怎么了?”袁正蹙眉看他,“快喝酒,喝完这顿我又得去学堂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来!” “嘿嘿,我说袁正啊,你都考了多少年了?还考啊?” 袁正闷了一大碗,冷哼道:“考!当然要考!我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 其他人哄堂大笑,调侃他。 顾奉上下打量着面前被他视线刺到弯腰弓背的人,冷喝:“转过身来!” “……” “阿奉你让她转过来干什么?”魏涞哄笑,“你不知她是我们芙蓉镇最有名的无盐丑女吗?有什么好看的,小心被吓得晚上睡不着咯……” “多嘴。”顾奉笑哼,打量着她被垂下发丝挡住的脸,他把玩着手中的酒瓶,玩味笑道,“小爷我从小胆就大,还真没见过有什么东西能将我吓到,我倒是要瞧瞧这无盐丑女能丑成什么样!” 说罢,不关她的挣扎尖叫,就要抢了她脸上戴的面具。 可顾奉到底也只是个纨绔子弟,不仅毫无力气,又被掏空了身子,哪里比得过干多了粗活的方临春。 几番争夺都抢不到,耳边是兄弟们的嘲笑声,顾奉也恼火了,直接甩了个巴掌给她,呵斥一旁看戏的人:“看什么看!还不过来帮我!” “救命救命啊!”方临春大声喊叫着,却换来他们的嘲笑贬低,“这叫的也太难听了吧?” “阿奉别看了,声音都那么难听了,都不知道丑成什么样,我怕我睡不着!”苟廷啐了一口,嫌恶道。 陈泉海哼笑,反倒是来了兴趣:“我倒是好奇,你们快来摁住她!” 苟廷和陈泉海摁住她的手,魏涞同袁正抱住她的双脚,让她不得动弹。 “救命救命!” “别叫了,就算你喊破嗓子都没人来救你的!” “不要……”方临春挣扎,摇着头不愿让面具被人摘下,“我求求你们,不要摘下它可以么?我可以将所有的钱都给你们……” “啧,多话。”顾奉不耐烦地扯住她的头发,看清她裸露在外的半张脸,眼里闪过一丝惊艳,若是能忽视另一边的话,“原来你没有伤长得还不错啊!” 方临春控制不住地流泪,被他扇过的左边脸火辣辣的疼。 顾奉一手摁住她的头,一边将她的面具取下。 “啧……”顾奉只看了眼便匆匆转过头去,不愿再看一眼。 “哇,长得可真恶心……”陈泉海皱眉瞄了眼又移开视线,发现怎么也无法将那样子从脑海中驱赶。 苟廷根本不敢看,松开手后闷了杯酒。 方临春趁他们松懈挣开桎梏,想要从顾奉手中抢回面具。 “啪!”顾奉将面具扔到远处,叫嚣着,“你从这里爬过去我便让你戴上。” “……” 方临春僵在那里,仿佛一身的骨头都被折碎了,手脚发颤,心如坠冰窟,浑身泛着冷意。 “爬不爬!” 顾奉见她磨磨蹭蹭,狠狠地推了一把。 “……” 方临春几欲动作,被一道冷厉的男声呵斥住。 “你们在做什么!?” 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青衫、相貌俊朗的男子抱着书站在不远处,冷眉竖眼。 “哟呵,哪来的不长眼的混小子?想要学戏文里那招英雄救美?”陈泉海嗤笑道。 瞬间哄堂大笑,笑他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居然敢学戏文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青衫书生并未恼怒,只叱声道:“快将那姑娘放开,不然晚生便去衙门告你们欺辱良家女!” “嘁,就凭你这小子?你可知道我们是谁?”苟廷站起身,毫声道,“你又是哪来的野小子!?” 书生冷声道:“晚生不管你们是谁,只要你们放了那姑娘,并同她道歉,争得她的原谅。” “呵,你说这话简直是我今岁听到的最可笑的话!”苟廷正要挽起袖子上去揍一顿这个不知所谓的书生,被一旁的袁正拦下。 “袁正你做什么?” “别打,我好像认识他。”袁正就这昏暗的月光打量不远处的清俊男子。 “你叫什么名字?” “我晚生姓唐,名霈谦。” “……”袁正猛然拍了下脑袋,“你是今岁得了第一的秀才相公?” “正是。” 袁正走上前几步:“还真是你!” “我是与你同考场的考生!我读过你的文章,可否为我解答几个问题?” 书生未作答,反而看向一旁抓着方临春的顾奉,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想让你放了这姑娘……” “没问题没问题!”袁正爽快答应。 屁颠颠跑到顾奉面前,笑道:“阿奉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 “不是吧袁正你读书读傻了吧?”魏涞拧眉骂他,“知道你好读书,也不至于亲疏不分吧?就这样帮着外人?” 袁正不理他,直直看着顾奉。 顾奉在听到唐霈谦说出自己名讳时就怔了怔,他记起他表叔有意拉拢这位秀才相公,欲以惠儿嫁与他。 他想起这事,不由地打量起这位秀才,容貌周正,身姿挺拔,配他表妹还算可以。 顾奉冷呵一声,也没有喝酒的兴致了:“走了走了,回去睡觉!” 苟廷和陈泉海是他的跟屁虫,闻言立马追了上去,魏涞看了眼袁正也再没说什么,也走了。 唐霈谦上前拱手道:“多谢袁公子相助,公子若有疑惑,可以来乌杏巷尽头那家瓦房寻我,就是离这猫儿巷不远处。” “欸欸欸,多谢唐相公了。”袁正兴冲冲地走了,追上离开的顾奉一行人。 方临春蜷缩在角落,低着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股清淡的墨香走进,破旧的布衣停在她身旁不远。 “……” “姑娘?” 一双白净但满是老茧、冻疮伤痕的手拿着她的面具,递到她跟前。 “姑娘莫怕他们都走了。” “……”方临春听见他温润的声音猛然一颤,瑟缩着。 “面具我放在这里了。”唐霈谦知她害怕,便将面具放在她脚下,自觉离开。 “多谢……” 一声声若细蚊的道谢也不知他听到了没有。 从那次以后,方临春每回早起开摊都能看见唐霈谦从跟前经过,抱着书步履匆匆,好似在赶着去学堂。 很神奇,以前她从未关注过,但现在她已然摸清了他的作息。 她在心里期待着有一日他能想起她还没道的谢,她想亲自跟他道谢。 是夜,唐霈谦步履匆匆披星戴月归来。 方临春心脏咚咚咚地狂跳,手脚忍不住发抖,想到等会儿要跟他说的话就口干舌燥坐立不安。 她心不在焉地收着东西,翘首以盼,终于盼来要等的人。 “唐公子!” 唐霈谦停下脚步,疑惑道:“姑娘可是有事喊我?” 方临春手足无措,眼神躲闪,始终不敢抬起头看他,与他说话:“嗯,我想跟你道谢……” 唐霈谦对她也算是印象深刻,很坚强很勤奋努力的一个姑娘,眉眼含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只要是看见的人都会伸出援手的。” 不!不一样! 方临春很想告诉他并不是这样的,除了牡丹,没有人像他一样会为她出头。 但是她始终自卑于自己的声音,不敢与他多说什么。 “若姑娘没事的话,唐某先走一步了。”唐霈谦又走回来几步,提醒她道,“姑娘日后别这么晚闭门,这边鱼龙混杂,坏人较多,容易受欺负。” “……嗯,多谢。” 她除了跟他说谢谢,什么也不能做。 唐霈谦走了,方临春捂着嘭嘭嘭乱跳的心,不自觉地笑了。 往后每日他经过这里都会同她打一声招呼,方临春从原来的受宠若惊到欣喜若狂,开始期待他什么时候会经过、什么时候会喊出什么样语调的“方姑娘”…… 就连牡丹同她说话都能感受她的出神。 “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 牡丹忧心忡忡,没有在意她的神情,继续道:“我这段时间可能出不来了,你记得有事给我信……” “为什么?”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牡丹不好说那些事,只好糊弄过去,“总之,这段时间之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我们想去的地方了。” “嗯……” 方临春同样没有注意到心事重重的牡丹。 日子一天天过去。 可能人逢喜事精神爽,就连酒铺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人好了,就有人眼热。 “喂!给我们上好酒!” 和那夜一样的声音。 方临春应激一震,鼓起勇气想要拒绝。 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抵在她脖颈上,冰得她汗毛竖起,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想要你的酒咯?” 顾奉领着那群人站在酒铺中环视,动作粗鲁,噼哩哐啷,弄倒好些东西,但方临春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心疼。 “这些酒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顾奉笑道,但还没等方临春松一口气,他又道,“但这点可不够。” “……”方临春不知哪里又得罪了他,“你想要什么?” “你酿酒的方子。” 袁正开门见山说道。 “不行!”方临春什么都可以给但是这个方子绝对不能,这是她父母留给她最后的东西。 “哟呵,翅膀硬了是吧?真当有人给你撑腰了我们就不敢打你是吗?”魏涞扯着她,狠声道。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还装傻?” “你这不要脸的丑女竟然敢勾引我们阿奉的未来表妹夫!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没有!我并不认识他的表妹夫!” “还在装傻!” “啊!”方临春歪着脸,否认,“我真的不认识!” 陈泉海冷声道:“那你为什么要半夜幽会唐霈谦?” “什、什么?”方临春闻言愣住。 顾奉抓着她的脖颈,强逼她看着自己,冷声道:“唐霈谦已经同我表妹订婚了,不日就成婚,这大街小巷都在传,难道你不知?” “没想到你人不仅丑,还色胆包天!敢勾引我们何家的姑爷!” 18、好看 他这句话宛若平地一声雷,将她劈得的呆愣。 “你长成这样还敢沾染别人的丈夫,你不觉得羞得慌吗?” “真是丑人多作怪!就你也配?” 她唇瓣动了动,竟也没想出什么话来反驳。 “就你这样的,死了也没人愿意给你收尸!” “唐霈谦能被你喜欢上也是够倒霉的!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我要是长成你这样,倒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方临春耳中好似有风在呼啸,心中凝结多年的戾气恨意快要将她淹没。 那一罐罐她辛辛苦苦酿的酒被搬走,她精心布置的温馨小家被洗窃一空。 她不想再忍了! 她有什么错? 是她想要长成这样的吗? 若是可以,她不谁都不想让那场大火烧起,不仅烧毁她的身体、容貌、尊严,还将疼爱她的双亲带走。 她有错吗? 不,她没有错,要说错,那便是错在被他们一次次羞辱,却不敢还手。 恨意犹如燎原的火星,快要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嘭!” 方临春时常一个人抬能装三个人的酒缸,她蓄起力来一下子就将桎梏住她的顾奉甩开,重重摔在地上。 “……” 那些当面羞辱她的人见状无不愣了神,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她竟然能将顾奉甩开,更加不敢相信她居然敢反抗。 方临春胸中聚着火,拿起身旁的酒瓶便往他们身上砸。 醇厚浓香的酒浇醒了他们。 “都愣着做什么!今日不将她打死我顾奉的名字便倒着写!” 几人一时拿不定主意,一是害怕她不要命地狠砸过来的酒瓶,二是惧怕她突然爆发的力量,被欺压久了的人突然奋起反抗几人心中都没有底。 方临春一扯过挥拳过来的手,聚着力猛地摇晃着他,倏然放手,让他重重地甩了出去。 她又拿起栓门的木条,不要命地往他们身上打过去,霎时满是哀嚎声。 几个被酒色掏空的公子哥又怎敌一个时常干粗活的人,没一会儿便哀声遍野,纷纷求饶。 方临春收了手,冷眼瞪着他们。 “我于你们无冤无仇,也并未勾引过你们说的表妹夫,你们却多次出言中伤我,还欲抢我酿酒秘方,该打!” “只要你们答应以后不再找我麻烦,我便放你们一马,不往死里打,不然我便是不要这条命了也要将你们带下去陪葬!” “我们答应答应!”魏涞最怕痛了,立马出声答应。 方临春得意自己的反抗,心有余悸,握着栓门木条的手还在颤抖。 “赶紧给我滚!” 方临春转身回了酒铺中,刚将它放下,却大意将后背给他们偷袭。 双拳难敌四手,方临春被拉住,被人死命地摁在酒中。 “怎么样?自己酿的酒好喝吗?”顾奉笑道,浑身的筋骨隐隐发痛,心中更是恼怒她的反抗。 方临春手抵着酒缸用力一推,重新呼吸到空气。 “快将她的手脚摁住!” “咕噜噜……” 烈酒呛进咽喉,一股灼烧感快要将她淹死。 “住手!” 又是一声惊雷。 顾奉听到这声音就头疼。 一回头还真的是她这个准表妹夫。 他啧了声,嫌他爱多管闲事。 “我说唐霈谦你别太爱多管闲事了!就算你是我表妹夫我也不是不会揍你!” “你不担心我同何小姐说你所做的恶事?”唐霈谦毫无畏惧地看着他。 “我说唐霈谦你这人到底是帮谁的?”苟廷厉声道,“你还是不是何家的姑爷?你若是还知道自己是何家的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在这里逞什么强!” 唐霈谦淡声道:“我只帮理,你们若是真的有理我自然会帮。” “嘿你这人真是冥顽不灵!” 陈泉海拉住火大的苟廷,忽地恍然大悟笑问:“唐霈谦,你该不会喜欢这个丑女吧?” “……”唐霈谦闻言涨红了脸,抿抿唇,扫了眼被顾奉桎梏在手中剧烈呼吸的方临春,厉声呵斥他,“我和方姑娘之间清清白白,不要用你那脏污的思想去臆想别人!” “……”方临春眼睫动了动。 “呵。” “顾奉,快些放了她,不然我现在就去同何小姐说!” “……”顾奉暗骂一声,冷冷地瞪着他,“好!你好得很!” 说罢,便用力将半昏迷的方临春摔在地上。 他冷笑道:“我最后一次给你个面子,若是我从惠儿那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几人活动活动酸痛的肢体,狠狠地瞪了眼多管闲事的唐霈谦。 “方姑娘你没事吧?” 唐霈谦搀扶她,见她眼睫颤动,呼吸渐缓,说道:“方姑娘我去给你请个大夫看看!” “别,别走……”方临春一把握住他的手,许是方才的勇气没有用完,她第一回仔仔细细定定地看着他。 他生得白净俊朗,浓黑的剑眉飞入鬓角,一双凤眼如宝石般亮眼,鼻梁高挺,唇瓣不是世人说的薄情冷漠的薄唇,而是薄厚适中,不点而朱,此刻他的眉眼中是对她的担忧。 方临春生起了胆气问他:“唐公子,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唐霈谦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无法撒谎,点点头,“是。” “……” 方临春动了动嘴唇,始终没有立场问出一句为什么。 “何时的事?” 唐霈谦抿唇半晌,才道:“下个月初。” “……恭喜。”方临春许久才有力气扯出一抹真情实意的笑。 “多谢。” 唐霈谦将她搀扶进俨然变成废墟的酒铺中,好不容易才清理出一个干净的地儿坐着。 “真的不需要我请大夫?” “无碍,唐公子若是还有事就先走吧。” 方临春忍着那股快要喷发的情绪,下了逐客令。 “……”唐霈谦扫了眼周围,轻声道,“你这里这么乱,还受了伤,我帮你打扫干净吧。” “不用……” 方临春话都没有说完,唐霈谦直接拿起扫帚走出外面,也不知听没听到她的话。 “……” 她也不能就这样看着他一个人做,便站起身将翻倒在地的酒缸扶起,许是方才挣扎得太厉害了,面具的绑带松开,只听“哐”地一声,她失手松开酒缸,酒水撒了一地。 “方姑娘怎么了?”唐霈谦闻声过来,担心地问。 “不要过来!” 方临春心急,却始终弯不下身去捡那面具。 白净、骨节分明的手将它捡起,递给他。 “……”方临春几欲崩溃,理智岌岌可危,“不要看我!” “你生得很好看。” “……”方临春呆呆看着他拿着她面具的手,忍不住嗤笑一声,竟一时分不清他是宽慰她亦是嘲讽她。 “临春,你心灵之美远比你皮肉更美丽。” 唐霈谦攥紧面具的系带,伸手绕至她脑后,一股浅淡的墨香扑面而来,充斥着她的五脏六腑。 “临春,抬起头看我。” “……”方临春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做,只是呆呆地听从。 “你远比你想象中的要美丽,不用在意旁人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方临春渴求地盯着他。 或许是他的话给她所剩无几的勇气添了一把火,将那名为理智的绳索烧断,她一把攥住他落在她脸侧的手。 “方姑娘?” “……” 他的话如同烧红的烙铁灼伤她、逼退她。 “没事……” 她如梦初醒,松开手,勉强扯出一抹笑。 不知他何时走的,方临春就坐在酒铺中枯坐一夜。 提笔良久,直到墨水晕染了整张纸。 方临春搁下笔,换了身干净衣裳去寻牡丹。 “你来这里做什么?” 青鸢听到有人找便看见她,皱了皱眉,心中恼火,若不是因为帮她介绍生意,牡丹也不至于得罪了何老爷,现在都没有将人哄回来。 “我想找牡丹……”方临春嗫嚅。 青鸢虽嫌弃、讨厌她,但还是从后门无人处将她带了进来,带到牡丹的厢房。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请娘子过来。” “多谢你。” 青鸢没说话,转身走了。 良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牡丹娇媚的嗓音……还有男人下流的调侃。 “何老爷您可好久没来看奴家了~” “这不是来看你了吗?你这小蹄子还想怎么着?”何老爷生得高大,死死掐着牡丹的腰肢,她忍着痛娇嗔,“您不来关照奴家了,妈妈对奴家生气得很。” “呵,你也好意思说?” 方临春闻声避开,躲在角落。 那男人粗厚的嗓音让方临春倍感不适,却一句句直敲耳蜗。 “你尽心让你的那些姘头关照那个丑女的生意,害得我家的酒坊失了多少生意?” 什、什么? 方临春捂着嘴,险些惊呼出声。 她凑近去听。 “诶呀~何老爷您家大业大,何必跟她这一间小小的酒铺计较?再怎么样她也比不过您呀~” “……呵,你这小妮子。”何老爷捏住她的嘴,眯眼道,“你同那个丑女是什么关系?这么令你上心?” “……”牡丹不欲与他谈及临春,主动亲上他,撒了谎含糊道,“不过是一个对我有过恩情的人,还了恩什么关系都没有了。” “呵……” 二人双双倒在榻上。 方临春不知自己怎么跑出来的,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回了家,什么时候将白绫拿在手上。 心空落落的没有任何实感,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痛楚。 摸着柔软光滑的白绫,她想她需要换一套好看点的衣裳体面地走。 她特意穿上牡丹送她的大红襦裙,她说过她穿红色很好看。 她特意描了一个精致的妆容,好配得上这一身衣裳。 白绫穿过横梁,矮几“砰”地倒地。 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死在这里会不会吓到想要买酒的人?会不会影响隔壁豆腐娘子的生意?尸体臭了会不会被大家嫌弃? 她在想,早知道找一个安静没有人的地方了。 19、病发 白玉姮听完她的故事,抬手一挥,将幻象收了。 小金蛇温顺地趴在她肩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 “明明只剩最后一步,最后一步……”牡丹喃喃自语,“只要袁正将顾奉杀死,他清醒之后便会彻底疯了,然后自己一头撞死在何家西院中,没有人会怀疑他们是被人杀死的,只会想他们是不是生前作恶太多,遭受了报应……” 她狠狠地盯着白玉姮,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你们突然出现,扰乱了我们的计划,不然、不然他们如今早已下了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白玉姮对她的恨意无感,既然用力也无法将她拉起来,便掐了个诀让她悬浮在半空,金蛇幻化成捆绳,将她的双手扎牢。 “你的故事讲完了,那我们便一起去捉了那只桃花妖。” “你!”牡丹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还说自己是修道之人,没有半点同理之心,你分明就是个冷血动物!根本不配成仙!” “……”白玉姮眸色闪了闪,轻笑道,“随你如何说,我早在好百年前就没了感知,你想用这些事情来激我是没有用的。” “……” 牡丹像是看怪物般看着她,唇瓣嗫嚅半晌,未发一言偏过头。 一路无言到袁正家时,岑楹三人正与桃花妖激战。 岑楹瞥见她的身影,大声喊道:“玉儿!它杀死了袁正!” 只见那只桃花妖飘悬在袁家上空,身后蔓延出无数枝蔓,一根粗壮的枝蔓上挂着一个人,是袁正,被枝桠穿刺而过。 牡丹猛然抬眼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将腕间金蛇变成一把弓箭,点地轻松越上屋上,与此同时,她拉紧弓箭,三支箭矢凭空而出,破开夜空,直直射向分身无术的桃花妖。 “春桃小心!” 白玉姮分神看了眼大喊大叫的牡丹,动了动手指,那捆着她手的金色绳索蔓上她的脖颈,直至捂住她的嘴巴。 “唔唔唔!” 牡丹瞪着她,若眼神有实质,她估计都要被她的眼神捅成筛子了。 白玉姮没有在意她的视线,眼见那边的桃花妖生出许多枝蔓,将她射过来的金箭折断,她飞跃过另一个屋顶,同时不断地拉满弓,数支并发的金箭穿云破月,射穿它多生的枝蔓。 挂着袁正的那支枝蔓断裂,白玉姮朝袁正掉落的方向伸手,一根金色如绳索般的东西从她的腕间窜出捆住了他,安稳落在地上,白玉姮朝岑楹喊道:“小楹去看看他!” “好!”岑楹几个跃身躲过飞舞的枝蔓,扑在袁正身侧,检查他的脉搏,并为他施针稳住他的气息。 袁正瞪大了双眼,眼瞳颤动片刻,眼光逐渐涣散,干裂发黑的唇瓣嗫嚅。 岑楹俯身去听。 “对、对不……” 岑楹去探他的脉搏,最后一丝气息也消散了。 另一边,李天阔近身搏战,一把银剑翻飞,将枝蔓斩断,不断地接近春桃。 崔明璨一边躲着突然袭来的枝蔓,一边画着新学的锁妖阵法。 “崔明璨你画好了没有!”岑楹施完针抬头瞄了眼战况,喊道。 “小姑奶奶别催了!我正在画着呢!快了快了!”崔明璨抬脚一跳正好躲过扇过来的枝条,落在下一个点位上。 落下最后一笔。 “成了!”崔明璨高兴地喊白玉姮和李天阔,“你们快将这妖带过来!我来念咒!” “好!” 白玉姮应下,手中弓箭变成一张大网,铺天盖地朝春桃遮去让她无路可逃。 李天阔在旁协助,将桃花妖的后路截断。 崔明璨嘴里念念有词,画在地上的阵法随着他的低语逐渐亮出紫光,一个模样繁复的阵法被激活,只要妖一踏进去便会被阵法的吸力吸住,直至被禁锢在法阵中间。 春桃春桃…… 牡丹泪眼婆娑地看着好友跌进阵法,被阵中紫色的光吞没。 “想要锁住我?别太天真了!”春桃幻化出原型,一株粗壮虬曲苍劲的桃树从阵法中间破土而出,冲入云霄,凌天展开。 阵法紫光霎时消散。 “哈哈哈哈哈哈,小娃娃就凭你也想困住我?再多练练吧!” 崔明璨尴尬,“这个阵法我现学的,还没实践过哈哈哈哈……” “哼,这次先放过你们!”说罢,满树的花瓣散发阵阵花雾,迷眼熏人。 “快捂住口鼻紧闭双目!花粉有毒!”岑楹及时发现不对,用扩音诀提醒他们。 几人闻言只好放弃进攻,以袖遮脸蒙住口鼻。 良久,香味散去,大家再次睁眼时,阵法中间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被捆绑的牡丹也不见了。 鸡鸣声四起,晨光熹微,照耀大地。 天亮了。 白玉姮安抚小金蛇,走到岑楹跟前,扫了眼面色铁青的袁正,问道:“他还能救活吗?” 岑楹摇摇头,叹了口气:“那妖没有用幻境,而是直接伤其要害,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了。” “那妖将结界破了?”白玉姮一边伸手探她设的结界,一边问道。 “没,我们到的时候正好见袁正像发了疯般冲出家门,一边喊着‘我杀人了我杀人了’,那潜藏在其中的桃花妖一支枝蔓刺过去,穿心而过……”岑楹情绪低落下来,想到鲜血喷溅的那一幕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们还没来得及救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们跟前……” 白玉姮不知要说什么安慰她,只好搂住她的肩,无声安抚她的情绪。 崔明璨看着他的尸体也忍不住叹了一声:“千赶万赶都没能救下他……” “人各有命,你们都已经尽力了。”白玉姮并不擅长宽慰他人,“都累了一夜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那他怎么办?”岑楹看向已经发僵的袁正。 “袁家由我来善后,你们都去休息。”白玉姮瞧见他们脸上的疲色果断道,“崔明璨你带小楹回去。” 崔明璨点头。 二人离开后,白玉姮将收起来的令牌递给他。 “还你。” “多谢。” 白玉姮瞥他一眼,倒是没想到他竟然是当朝皇子。 “此事还需由你出头跟官府说说。” 李天阔抿了抿唇,指腹摩挲着那个“贤”字,颔首:“我知晓。” “辛苦了。” 李天阔疑惑地看了眼她:“倒不必这么客气,我也是为了任务。” 他往前走了几步,迎着逐渐升起的日光。 “你是个好队友。” “嗯?”白玉姮一时摸不着头脑。 李天阔侧身,迎着她的目光:“我为我前日说的话道歉,你是个很好的队友。” “……” “也是一个很好的对手。”他率先移开目光,握着剑离开。 天光大白,黑暗消弭。 白玉姮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小金蛇,眯眼直视日光。 * “啊!啊啊啊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郎君您冷静点!” 小厮顾三禁锢着发狂的顾奉,险些被他一个猛冲甩飞。 一旁的小厮和丫鬟攥着麻绳不知从何下手。 “快!快绑住他!”顾三摁住他,披头散发的人用头往后撞着他。 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癫狂的顾奉捆住。 丫鬟捧来干净的水和帕子,拂开他乱糟糟的头发为他擦拭。 “啊!” 帕子掉落,丫鬟被他脸上伤痕累累吓到。 一直都知道顾家郎君是如何如何的俊美非凡,但此刻他的脸消瘦到两颊凹陷,额间黑气弥漫,唇色发青发紫,满脸的血痕血痂,一双空洞的眼冰冷,龇牙咧嘴地试图喝退靠近的人。 丫鬟被吓得不轻,双手颤抖着,不敢上前。 顾三呵斥她,让她退下,接过新的帕子,自己为顾奉擦拭。 “表哥表哥!” 何惠兰的声音从门外廊道传来。 匆匆的脚步声冲进屋内。 “表哥!”何惠兰看见顾奉这个样子,都被吓了一跳。 “顾三,表哥他怎么样了?可有请大夫?” “回禀小姐,已经请过大夫了,但是始终不好,他们都怀疑是……”顾三瞄了眼她,踟躇,咬咬牙道,“他们说郎君是被诅咒了,中了邪……” “胡说八道!”何惠兰甚少生气,此刻也发了怒,“何人说的?他的舌头是不想要了吗?” “小姐莫生气,您明日便要出嫁了,还是早些回去,郎君这里有奴才照顾。” “不要!表哥从小最疼我,我怎能舍他而去!”何惠兰抢过顾三手中的帕子,亲自为顾奉擦拭。 “表哥?表哥是惠儿啊……”何惠兰轻声呼唤他。 顾奉好似有了点意识,定定地看着她。 “表哥?” “……惠儿?” 何惠兰破涕而笑:“是我是我,表哥!” 顾奉想要抬手为她擦眼泪,但双手却怎么也动不了,这才发觉被捆住了,他厉声道:“顾三!谁让你帮着我的!快松开!” 顾三见他恢复神志了,高兴地连声应,一边为他解开绳索。 “惠儿明日便要出嫁了为何还要过来?”顾奉看着她,说道。 “我听闻表哥您情况不太好,便来看看。” 顾奉唇角勾着笑。 “惠儿心里有表哥,表哥很开心。明日表哥一定要看见惠儿风光出嫁。” “嗯!” 何惠兰对他笑了笑。 顾三刚将绳索松开,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顾奉狠狠地扑落在地,双手掐住脖子。 “郎、郎君……” “啊!” “小姐快走!” 20、无解 何惠兰还未回过神来,就被一众丫鬟嬷嬷拉走了,小厮们扑过去压制发狂的顾奉,房门被阖上,只能听见里面的尖叫打碎东西的声音。 “快!快去请那四位仙师过来……”何惠兰强撑着身子,吩咐道。 “是!” “小姐我们先走吧,明日便要出嫁了,若是您在这儿出了事,我们不好跟老爷交代啊……”嬷嬷们劝她。 何惠兰蹙了蹙眉,本来身子就不好,方才情绪大起大伏到现在精神头也没了多少,她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只好听从她们的建议,深深看了眼吵闹的屋子后转身离开。 …… “我家郎君他没事了吧?”顾三青着脸站在一旁,细看脖颈处也是淤青一片。 岑楹将银针收好,淡淡道:“没事,至少在这两日都能清醒不会发疯。” 顾三还未松了口气,就被她下一句话吓到心眼子提到嗓子眼。 “你家郎君受刺激比较多,且吸入的花毒也多,你们要做好准备,他这辈子都是这样时不时地发疯。”岑楹也不知道为何那桃花妖的花粉居然是有毒的,而且这毒还巨难解,她目前暂且没有破解此毒的思路。 顾三心下大骇,急忙问有没有解毒方法。 岑楹尚未答复,从门外走进一个高大男子,面容冷肃,不怒自威。 “顾奉怎么样了?” “老爷。”顾三硬着头皮将岑楹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越听,这位何老爷的眉头皱得越紧。 “这是没救了的意思?”何老爷毫无感情地扫了眼被五花大绑绑在床上的人,拧眉道。 “……”这话顾三不敢答,垂下头缄默。 何老爷的视线扫过岑楹,岑楹淡声道:“无解。” 其实并非无解,只是她不想而已。 自从岑楹听了白玉姮复述的有关方临春和牡丹的故事,她心里既后悔又气愤,并不想给他医治罢了,且若要医治定是要长期治疗,三五年是好不了的,至少也要十年、二十年……她没有这个时间耗在这,也不想为这种禽兽败类医治。 她们五毒门可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医的,医不医全凭她们的意愿,仅此而已。 何老爷不愿再看已经废了的顾奉,本就是一滩烂泥也没有可不可惜的,若不是看在他是他姐姐的遗腹子,他只需要养着他即可,不然这样的人怎么样都不可能进他何家的门。 顾三本想挽留何老爷想要解释一番,但又记起何老爷的脾性,只好悻悻站在一旁。 岑楹见事情都做好了,便说道:“既然顾公子没事了,那我先走了。” “嗳嗳嗳,仙师这边请!”顾三恭敬地将人请出去。 其他三人都在屋外等着她,汇合之后正要往府外走。 “你好好照顾顾公子吧,我们自己认得路。”岑楹转身婉拒顾三。 “嗳,多谢您了,招待不周还望您见谅。” 岑楹淡笑颔首。 待人走后,几人一前一后往府外去。 白玉姮问:“情况如何?” 岑楹此才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吐出一口浊气。 “精神失常,得了癔症,还伤了根本,估计这辈子都好不了了,时时发疯。”岑楹冷漠评价,“活该!” 崔明璨也跟着附和:“该!” “那方临春与他们无冤无仇竟然将人害成这样,还留他一条命就算不错了!” “就是!”岑楹难得与他站在同一阵营。 白玉姮和李天阔只是听着两人叽里呱啦的吐槽,未置一词。 “仙师!仙师!”一个年轻婢女小跑过来,“仙师请留步。” “姑娘叫我们?” “是的,还请仙师留步。”小婢女对他们笑道,“我们家老爷知道各位仙师为少爷劳累,备好了茶水想请诸位往正厅一坐。” 岑楹和崔明璨看向白玉姮。 “那就去吧,正好渴了。” “诸位这边请。” 婢女走在前面带路,崔明璨落在后面小声跟岑楹吐槽方才说的何老爷。 “方才我们就站在门外,估计以为我们是顾奉的狐朋狗友,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就走了。现在居然变脸得这么快!” 岑楹哼哼:“估计是从旁人那知道我们的身份,想要从我们身上挖点好处,商人嘛。” 崔明璨立马反驳她:“岑小楹你这样就以偏概全了哈!可不是所有商人都这样的!” 岑楹睨他:“咋?戳到你啦?” “哼,告诉你吧。”崔明璨叉着腰,像只高傲的公孔雀,“我乃江州首富崔仕源之子!” “嘁,你就吹吧!上回让你请我吃个馄饨都东推西推,那么抠门还富商,我猜是负商吧!”岑楹不信,“玉姮你信不信?” 白玉姮含笑看着他们吵嘴,摇摇头:“不信。” 她当然是站在小楹这边的。 崔明璨不服气:“白玉姮你个叛徒!”转头看向锯嘴葫芦李天阔,问道:“李兄你信不信?” 李天阔睨他一眼,这一眼便饱含了多少信息,不言而喻。 崔明璨快要被这几个人气死了:“你们这几个孤陋寡闻、头发长见识短!” “是是是,你见识多,走快点吧大富商!”岑楹催促他走快点。 “哼!” “仙师到了,请。”小婢女恭敬道。 “多谢。” 四人走了进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见他们来了立马站起身来。 “是何某有眼不识泰山,竟然连仙师们到府中还是今日才知晓。”何老爷严肃的脸上端的是和善的笑意,拱手致歉。 “仙师。”何惠兰也走了过来,笑道,“是我们何府照顾不周诸位仙师,不知能不能给我们一个表明歉意的机会?” “何姑娘说的是什么话,客气了客气了。”崔明璨明显比她们三人更要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又说了一番漂亮的场面话后,哄得何老爷笑声连连。 “倒是何某太高兴了竟忘了请诸位坐下来喝茶了,请请请。为了招待仙师们今日的茶可是何某珍藏许久的云鼎针雾。来人,斟茶!” 话音一落,一众婢女鱼贯而入,手中皆捧着各色茶点,井然有序安置好后又安静退出,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来来来,诸位仙师请。”何老爷举起茶杯敬他们。 “果然是好茶!”崔明璨抿了口,叹道。 “好喝仙师便多喝几杯。” 两人又互相吹捧了几句,崔明璨这时才问道:“还不知何老爷唤我等留下来还有什么事么?” “嗳,”何老爷放下茶杯,接过一个婢女手中捧得东西,“这一是为了感谢诸位治疗我贤侄,这是诊金,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何老爷将东西推了过来,众人此刻才瞧清是什么,是一个流光溢彩的琉璃罐,里面装满了金子。 岑楹蹙眉推辞:“这太过贵重了,且令侄的病我们并没有帮上什么忙,我们不能收。” “仙师莫要推辞。”何惠兰淡笑道,“就凭你们帮忙救下我表哥就是一件不可估价的事,这点东西都不值你们的恩情。” “惠儿说的不错。”何老爷点头赞同,“不过是一点心意,同一条人命比起来不足以说明什么。” “那更是不能收了。”白玉姮笑道,“宗门有规定,不可收取百姓钱财,违者轻则鞭刑关禁闭,重则将会被逐出师门。” “这……”何老爷与何惠兰对视一眼。 “是何某唐突了,既然诸位仙师顾及宗门规诫,那你们定不要拒绝第二件事。” “何老爷请说。” 何惠兰接受到父亲的示意,娇羞地笑了笑,说道:“明日是我大婚之日,想邀请诸位仙师到场。” “有仙师们坐镇,我惠儿婚事定能顺顺利利。” 四人互相看了眼,也不再拒绝。 “好。” “明日婚事很快开始,不如仙师们先住我何家?”何老爷还没等他们拒绝,对外面的奴仆道,“来人,送仙师去东院的厢房!好生招待!” “是老爷。” “……” 一通雷厉风行的动作下来,没有给他们婉拒的机会。 岑楹道:“这何老爷真是说一不二。” “可不是,”崔明璨认同道,“但这何老爷明显是想打探我们的底细,莫非他也想修道?” 岑楹翻了个白眼,低声道:“就凭他那身子恐怕连辟谷都办不到,早被酒肉女色掏空了身体。” “我瞧他看着蛮有精神头的啊?身体也壮硕得很!” “你看到的不过是表象罢了。他的虚不仅在身体,更是在心。” 白玉姮接话道:“听闻他的女婿是今岁有名的秀才相公,也就是那个唐霈谦,这么着急就要成婚,估计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李天阔也道:“看他家中只有一女,顾奉也靠不上,家产庞大,难免会遭人惦记。” 崔明璨点头:“有这位秀才相公坐镇,估摸着能守不少年。” 四人分析得头头是道。 “且再歇一日,再去寻那桃花妖和牡丹吧。”白玉姮说道,“你们这两天也辛苦了,日夜颠倒捉那桃花妖,今早还没睡一会儿又被请过来,待会儿好好睡上一觉养养精神。” 岑楹点点头:“嗯。你也辛苦了,早点休息。” 崔明璨打了个哈欠,摆摆手:“我先去睡了,等任务结束了定要睡个昏天黑地!” 岑楹笑着挤兑他几句。 各自回了屋里歇息。 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一早,白玉姮就被震天响的鞭炮声和锣鼓声吵醒。 洗漱完出了门正巧遇上练剑回来的李天阔,打着赤膀,肌肉暴起还未平静,蒙着一层发亮的汗。 “早。” “……早。”李天阔避之不及,下意识地缩了下赤/裸的臂膀,耳根发热,匆匆同她打了个招呼,快步回房了。 “哐!” “???”白玉姮扫了眼他震天响的门,觉得莫名其妙。 “小楹早。” 岑楹被震醒,揉着眼出来,抱怨道:“谁大早上的摔门啊!真没公德心!” “早早早!”岑楹看她在练拳,也跟了上去比划,“话说你的小金蛇是什么啊?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白玉姮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哦,这个是我师父送我的入门礼,是一位前辈的术灵,正好它乐意跟我,便送给我当武器了。” “哇!裴师叔这么好的啊!”岑楹啧啧称奇,那日在大殿上见到的裴师叔跟她说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当然啦!”白玉姮还是很维护自己的徒弟的名声的,“他只是面冷心热,与他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他的性子了。” 她毫不保留地夸赞他,虽然在她心里也觉得这个徒弟越发的冷漠疏离了,同她以往认知的不太一样。 21、想要一个人 “这小金蛇除了变弓箭变网还能变成什么啊?” 岑楹对她的小金蛇很好奇,白玉姮翻下手腕,一条温顺的小金蛇从袖口悄咪咪探出脑袋。 “什么武器都能变。”白玉姮对自己的术灵还是很自豪的,“它能根据你战斗的状态和战斗的情况变幻,若是近战就能变适合近战的武器,远战也同理。” “哇!好牛啊!”岑楹两眼放光,很是稀罕,“我爹也有个术灵,但它是一只蝎子,可凶了!我碰一下它就要攻击我!” “我能摸摸它嘛?” “当然可以。”白玉姮将小金蛇怼到她面前。 “它长得好漂亮!”岑楹捧起它,羡慕道,“什么时候我也能幻化出属于我的术灵啊!” 白玉姮慈爱笑道:“嗯……这个得等你破境了才行。” “唉……那还要好久咯!”岑楹遗憾道,摸着摸着,忽然起了个坏心思,她对着白玉姮挤眉弄眼。 “……”白玉姮接收到她的信号后,无奈笑了笑,点了下头,后者带着小金蛇悄咪咪打开崔明璨的房门。 没多久,一声嚎亮的叫声响彻整个何府。 “岑楹!我要杀了你!” 岑楹抱着小金蛇出来,笑着喊救命,跑到白玉姮身后:“玉儿救救我!崔明璨他要造反!” 崔明璨衣衫不整地提着砍刀出来,这还是他闭关的师父,也就是掌门让他挑选武器时,他自个儿选的,模样看着想把菜刀。 “岑小楹你今天死定了!”崔明璨挥舞几下大砍刀,冷眉竖眼。 岑楹从白玉姮身后伸出脑袋,吐着舌头挑衅:“略略略……” “你个胆小鬼,连这么可爱的小金蛇都怕!” “哼!你试试睡醒一睁眼就看见一张蛇脸张着嘴吐着信子冲你笑!你试试会不会被吓死!” 白玉姮:“……” 两人绕着她打闹,白玉姮扶额无奈,动了动手指,一根金色的绳索捆住了崔明璨。 “好啊白玉姮你个叛徒!”崔明璨气愤大喊大叫。 “谁是叛徒?”岑楹冲着他得意的笑,下一刻,她也被绑住了。 “玉儿你!?” “哈哈哈哈哈哈!活该!” “行了你们两个,我们还在何府里,不是在天衍宗,都注意点形象。” 二人齐齐对她冷哼:“哼!” “……” 白玉姮只好松开二人的绑。 此时,正好又是昨日那个婢女过来请他们。 “仙师,婚宴快要开始了,老爷请诸位前去。” “好,多谢。” 崔明璨气哼哼地回到房中穿戴整齐。 四人集合完毕,一起去了前厅。 礼炮震天响,最是欢乐的小孩子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叫喊:“新郎官来咯新郎官来咯!” 婚礼热闹非凡,听闻这何老爷花费了十万两给这位独生嫡女打造的十里红妆送嫁。 “听说非但没让唐秀才入赘,还要将全部的家产都给女儿女婿打理!” “也不知这唐秀才走了什么狗屎运,一下子从一个贫困的穷小子变成我们芙蓉镇首富,还得了个美娇妻!” “嘿,你就酸吧!你要是也考个秀才出来,说不定也能被何老爷青睐!” “那可不能哦!那唐秀才我可是见过的,不仅长得那叫一个俊,而且待人温和有礼!就你长得这样,别说当上秀才咯,当上状元咯都得掂量掂量!” “哈哈哈哈哈……” 白玉姮一行人穿过人群,耳边是各种人的说话声,难免其中有不少酸言酸语。 在前面带路的婢女也听到了却面不改色,岑楹不由在一旁低声感叹这何家还真是御下有方。 几人来了前厅,何老爷正在招呼其他人,白玉姮拦住想要上去喊他的婢女,说道:“我们就在这看看,不用劳烦何老爷。” 婢女恭敬地行了一礼:“是。” 四人站了一会儿,吉时已到,新郎官一身大红喜袍神采奕奕地对每个道贺的人拱手。 岑楹对凡间这种新婚习俗很感兴趣,拉着白玉姮从头看到尾。 “今日可真热闹!在府内都能听见府外的欢呼声。” 何老爷今日很是慷慨,下了大手笔,不仅在府外广撒喜钱喜糖,还在镇内所有的酒楼都布置了三日的流水席,只要是想去的都能喝上一杯喜酒。 白玉姮也认同地点了点头。 几人随着一众宾客的脚步跟完全程,又是方才的那个婢女找到他们:“诸位仙师可否能为我家小姐开路?” 婢女跟他们讲了一遍如何开路。 就是在仪仗队出发后,走在前头撒彩头的人,一般是家中的长辈或是与新娘亲近的人,从娘家一直撒到新家。 原本定的是顾奉的,但何老爷见他已经成那个样子了,为了不丢何家的脸,便想让他们来。 崔明璨兴奋地举手自荐:“我我我!我来!” 岑楹也懒得跟他抢。 “我正好学了一个术法,正好可以用上,就让我来为你们小姐开路吧!” 婢女高兴地行礼谢道:“多谢仙师!我这就向老爷禀报!” 婢女高兴离开,没一会儿崔明璨被他们带走。 这边的新郎官也接到新娘子,随着鞭炮点燃,锣鼓喧天。 白玉姮三人跟在围观的人群里看着崔明璨撒彩头。 “这人靠谱吗?”岑楹经过前夜的阵法事故后不免有些怀疑他。 白玉姮沉吟半晌:“若是不行我们帮一下他,不让他那么尴尬,也省得丢了我们天衍宗的脸。” 岑楹颔首,只道崔明璨能靠谱点,别出岔子了。 好在崔明璨还是有点实力在身上的,一路上都没出什么差错。 这开路何家定的是绕这主城一圈。 鞭炮燃了一路,锣鼓也吹了一路。 忽而,白玉姮抓住岑楹的手,拧眉警惕地观察四周,道:“有妖气。” 岑楹点点头,闻到鞭炮燃过后的味道外还有一丝甜腻的花香:“是春桃她们!” “前面是猫儿巷。”李天阔忽地开口道,攥着剑的手作出防御状态。 “……” 他话音方落,不远处出现一个婀娜曼妙的身影,还是那一身粉红衣裙,手中捧着东西,好不避让地直面迎上接亲的队伍。 锣鼓声停了一瞬,又开始震天响。 “怎么回事?前面不是有人清路吗?” “怎么有人敢触何老爷的霉头?” “那女子到底是谁?怎么挡着接亲?” “莫不是唐秀才惹得风流债吧?” 围观的路人纷纷猜测,不由地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漫天花瓣飘落。 “咦?下花瓣雨了?” 年幼的孩子欢呼着,一蹦一跳地去抓飘落的花瓣。 “前方何人?不知今日何家嫁女?”一个喜婆冲着挡在前面的人喊道。 牡丹盈盈一笑:“就是因为你们何家要嫁女,我来讨个东西不行么?” “你要好彩头便先让开,莫要误了吉时!” “可是我要的东西不是彩头……”牡丹轻叹一声,笑眼明媚。 “姑娘要什么?”唐霈谦问。 她等的便是这句话。 牡丹缓缓伸手指向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官。 “我要你。” 围观群众登时哗然。 “疯了疯了!” “不会真的是唐秀才惹得风流债吧!” “看着也不像啊!唐秀才一表人才、为人正直,也不像是爱沾红尘的样子!” “呸,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那样!”一个妇人啐了一口。 “我说豆腐娘子你别把别人想得这么坏成不?不是人人都像你丈夫一样拿着孩子的救命钱去青楼,最后死在女人的肚皮上的!”旁边的人反驳她,言语之间无不充满了恶意,尽往她心窝窝中戳。 以他为中心的几个男人闻言哈哈大笑。 豆腐娘子狠狠地瞪着他。 “胡四你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的腌臜事!你在梧桐巷养的外室你家娘子知道吗?” 那个起哄的胡四脸色一僵。 “你家有个母老虎你还敢养外室啊!不怕她扒了你的皮?” “还有你赵六,你偷你老父的棺材本去赌,你敢跟你老娘说吗?” 赵六恶狠狠地瞪她。 刚才还在恶意嘲笑她的人都怕她说出个什么来让自己惹出一身骚,都避之不及,放了两句狠话就离她远远的。 豆腐娘子没有半点拌嘴赢了的快意,眼神空洞地望着路中间的牡丹,只听她道:“只要你们的新郎官同我的好姐妹拜个堂,我便让你们过去。” “疯子!” “哪来的疯女人!” 周围全是说她疯了的人。 “怎么?不愿意吗?不愿的话那我便一直站在这了。”牡丹抚摸着桃木匣子,真的打算与他们耗在这里。 唐霈谦拧眉,不记得自己是否认识此人:“你是谁?我并不认识你,为何要毁了晚生的婚事?” “郎君真的不记得了么?”牡丹站在中间,语笑嫣然。 天上飘下来的花瓣越来越多,几息之间,站在路中间的女人忽地变了一张脸。 “啊!鬼!” 一群人没了围观的心思,一边尖叫着一边四处逃窜,连手上的东西都不要了,能跑多远是多远。 原本拥挤的道路瞬间变得空旷,只剩下一街的嫁妆和零散的几人。 唐霈谦惊诧:“方姑娘!?” “怎么?原来唐公子还认得她?”牡丹的脸又变了回去。 “方姑娘不是已经……” “她在这儿。”牡丹温柔地抚摸木匣。 唐霈谦跃下马,上前几步,拱手道:“不知姑娘是为了何事前来?” “我说了,要你同她拜堂。” “……”唐霈谦道,“抱歉,我与方姑娘并无旁的关系,且我已有妻恕难从命。” 说罢,又是一礼。 何惠兰从喜轿中出来,掀了盖头,对着她道:“牡丹姑娘。” 唐霈谦牵着她的手来到牡丹前面,遥遥一拜。 “唐某携妻惠兰见过方姑娘。” 牡丹嘲弄一笑。 “真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眷侣呐。” 牡丹扫了眼剑拔弩张的几人,大笑几声:“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现在问完了,你们继续。” “站住!” 一阵马蹄声靠近。 只见何老爷、顾奉带着一众手持武器的家丁朝她涌过来。 “牡丹我待你不薄,为何要毁了我儿的婚事!?” 牡丹瞥了眼戴着面具的顾奉,勾唇一笑。 “何老爷冤枉我了,我来只是想要一个人而已……” “你想要谁?” 她紧紧盯着顾奉,不言而喻。 顾奉后背蓦地后背一阵凉意,眼瞳一缩,原本还在轻轻飘落的花瓣忽地变得锋利,径直地朝他刺来。 “!!!” “我要他的命!” 一根粗壮的枝蔓破空刺来,准确无误地朝着顾奉的心口。 顾奉仿若被定了身,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它刺过来。 “!!!” 22、轻敌 “顾奉在哪?” 李天阔攥着剑,冷冰冰地问守门的仆从,那人被他吓了一跳,幸好管家在门口迎客认得他。 “仙师怎么了?” “顾奉在哪?”李天阔吧又问了一遍。 “少爷在后院……” 管家还未说完,何府内一大群人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为首两人正是何老爷和李天阔来找的顾奉。 李天阔也不管什么,直接上前拦住顾奉,冷声道:“你不准出去。” 顾奉认得他,忍着怒气道:“仙师莫要阻拦我,惠儿婚礼被毁,我要亲自捉拿那人!” “你现在出去,必死无疑。”李天阔只记得白玉姮让他一定要将顾奉留在何府,不然是必死无疑。 “你别拦我!就算是死,我也要为惠儿讨一个公道!”顾奉甩开他,纵身想要跃上马背。 李天阔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说什么都不让他离开何府半步。 “放开!”顾奉气得额角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顾三拦住他!” 顾三打了过来,李天阔一手揪着他,一手用剑化解他的招式。 “还愣着做什么!?”顾奉冲身后拿着武器的家丁喊道,“将他拦下!” “住手!”何老爷瞥了眼他,看向李天阔,问道,“仙师为何要阻拦顾奉?” “我说了,顾奉不可离开何家,出了何家必死无疑。” “……”何老爷看向顾奉,淡声道,“那便依仙师的吧,顾三将你家郎君带下去。” “表叔!”顾奉惊诧,“表叔!我不会有事的!这不是还有几位仙师吗?您就让我去看看惠儿吧!” 何老爷看向寸步不让的李天阔,不容质疑道:“带下去!” “是。” 比起顾奉,何府的家丁肯定是听何老爷的。 很快顾奉便被压了下去,关在院中。 前门李天阔在那守着,抱着一把剑,神色冰冷,像是在看管囚犯似的。 “仙师辛苦了,这是管家令奴婢送过来的吃食,您用一些。”年轻的婢女敬畏他手里的刀,颤颤巍巍道。 “不用。” 婢女大着胆拉他过去院中的石桌那,手都在颤着。 “您一定要吃,不然管家会责怪婢女的……” 李天阔拧着眉拨开她的手,正欲拒绝。 突然一声轻微的异响,李天阔冷着脸转身一脚踢开房门,发现原本紧闭的窗户大开,顾奉早已跑没了影。 待他翻到后门时,只剩下顾奉和那个顾三骑着马狂奔的身影。 …… “你怎么跑出来了?”何老爷看着快马飞奔来的顾奉蹙眉道。 “有人在惠儿婚礼上闹事,我这个作为表哥的自然要为她讨回公道!”顾奉戴上返回去拿的面具,生怕待会儿看见惠儿了这张脸会吓着她。 何老爷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他对惠儿有这份心也不枉他这些年来的养育。 遂也将李天阔说的话置之脑后,二人领着家丁快马前去闹事的地方。 等到李天阔追上来时,人早就到了这里。 只见那枝蔓刺过来,李天阔将手中的利剑一扔,与白玉姮腕中抛出来的金绳一起折断袭来的枝蔓。 金绳又变成一张大网,将飞刺过来的花刃挡住。 “何老爷快带其他人回去。”白玉姮提醒道。 “想走?休想!” 春桃现身,数万片花刃随着她身后的枝蔓一起朝众人袭来,白玉姮一边给手无缚鸡之力的何家众人设结界,一边接近春桃。 “待在圈内别动。” 只见她终身一跃,手中金蛇变成一把利剑,以攻击而来的枝蔓为助力,不断地朝春桃靠近,一边挥剑斩断枝蔓。 “崔明璨,你的阵法练得如何?”岑楹一面躲着飞刺而来的花刃,一面喊着崔明璨快些施用所学的阵法。 “楹姐你放心!这回包成功的!” 崔明璨拍了拍胸脯保证,自从那次失败之后,他日以继夜地练习,就连在睡梦之中都在复盘,这回他要一雪前耻! “好,我掩护你!” 白玉姮转头说道,反手朝崔明璨掐了个诀,在他身体周围出现一层光圈,将他全身团团围住,打过来的花刃皆在碰到光圈后软趴趴地跌落在地上。 春桃看出她们的意图,冷声道:“就凭你们还想困住我?” 说罢,一个猛冲,手臂变成枝条,朝着画阵的崔明璨甩去。 “小心!”岑楹躲在街角屋后,观察着战事,她并不擅战,所以并没有多与它胶着,免得拖了他们的后腿。 李天阔拔出钉入墙壁的剑,又是一个反手一扔,尖头穿刺而过,春桃痛苦地嗷叫一声。 这边正在酣战,抱着方临春骨灰盒的牡丹一边躲避,一边朝白玉姮设的结界那过去,钉在地上的花刃还硬.挺,她一个没注意直接摔倒在地上。 “牡丹!” “表叔您不能出去!” 被李天阔刺穿的半截枝条直直朝牡丹那个方向甩过来,她趴在地上,仿佛被定了身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它甩过来。 “嘭!” ——是肉.体猛砸到坚硬墙壁的声响。 “噗呲——” ——是利刃穿刺皮.肉的声响。 白玉姮将手中剑幻化成一根绳索,以极其快速的速度将那半根枝条捆住,反手用力甩向春桃的方向,而她失了剑刃的抵挡,一个分神竟让花刃刺破了右臂。 而春桃也因分神在牡丹身上反被白玉姮扔过去的半根枝蔓砸中,甩到路旁的屋子上。 李天阔拔出钉入石缝中的利剑,纵身一跃,抬手一挥向春桃砍去。 “春桃!!!” 蓦地,空气恍若凝滞,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一阵迷雾般的花香从春桃心口处喷涌而出,迅速席卷了整条无人的街道。 就连待在结界中人都无一幸免。 李天阔以剑撑地,思绪翻转,猛然闭上眼,再睁开时好似回到金碧辉煌的大殿。 “阔儿来父皇这儿,以后淑妃娘娘就是你的母妃了,好不好?” …… “一个低贱宫婢生得杂种也敢妄想皇位?淑妃娘娘也是可怜收了你这么个灾星!” “滚出皇宫!这里不欢迎你!本王才是父皇最得意的皇子!” …… “明儿啊,爹爹的家业以后全留给你了,你可要好好打理,千万别给老子我败光了!不然老子就是爬也要从棺材里爬出来打死你个败家子!” …… “楹楹过来,来爹爹这,今日爹爹教你一个新的毒,无色无味,能杀人于无形。” …… “……” 虚无。 一片虚无。 春桃查看不了她神识中的一点东西,荒芜得让人心慌。 春桃扫了眼一直与自己作对的身着红衣的清丽女子,心道这世上竟然有人会没有半点情感,神识荒芜却干净,简直不像人。 她想起自己的主要目的,调动体内的灵气,将花雾变得更浓。 一直遭受她们刺激的顾奉,在闻到一点点气味后,突然发狂,捂着脑袋,在地上翻滚着。 “啊!别杀我别杀我!”顾奉双眼通红,面庞狰狞可怖,只有他一人动作没有受到限制,嘴里念念有词,“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欺负你,不该辱骂你……求你、求你了放过我……” 他发狂地冲出结界,不断地用头去撞墙,一片鲜血模糊。 见目的达成后的春桃,拼尽全力刺杀顾奉。 也是因为她目的达到后,那些花雾反而消弭了不少,沉沦在幻境中的众人有了些许意识。 白玉姮睁眼,暗道春桃为了杀死顾奉竟然将自己千年的功力用尽,只为了将他们短暂地困在幻境之中。 她也轻敌了,但以她如今的三成功力确实是挡不住她瞬间施下的幻境迷雾。 但她的情况比旁人好,在花雾消散一点之后就恢复了。 白玉姮一抬眸,只见春桃将枝蔓捆紧顾奉的脖颈、双臂、双腿,冲着她得意一笑,猛地一用力。 “刺啦——” 血液喷薄而出,染红了整条大街。 白玉姮眼眸大睁,腕中金蛇不安地在皮下涌动,直至飞跃而出,张着血盆大口,咬住春桃的灵体。 “春桃!” “牡丹,我已将害死临春的人杀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不不!春桃你别离开我!”牡丹冲到白玉姮跟前,长长的指尖刺入她的肉里,怒目而视,“你快放了春桃,你们要杀便杀了我!” 白玉姮无言地翻着诀,咬住春桃灵体的金蛇体形暴涨。 “你快放了她放了她!” 牡丹发怒地捶打着她。 白玉姮脸一偏,未发一言。 而那边看到残肢的何惠兰吓得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惠儿惠儿?” “仙师!杀了这个妖孽!”何老爷怒视牡丹和那个痛苦嘶吼、快要消弭的妖。 “崔明璨将牡丹带走。”白玉姮冷声吩咐他。 “好!”崔明璨同李天阔用力将挣扎发疯的牡丹带得远远的。 “你们没有心!没有心!”牡丹嘶吼着,“还说是什么名门仙家!根本没有心!善恶不分冷情冷血!无耻!败类!” “太玄三一,守其真形。五脏神君,佑其魂体!” 白玉姮翻手掐着诀,面色肃穆冷凝,忽起一阵风猎猎直灌,衣袂翻飞,金光涌现,咬住春桃灵体的金蛇捆住她的真身,随着她的话一落下灵体回魂,稳稳当当回到了春桃肉身。 原本树化、显露褐色枯败枝干的肉.体逐渐如同久逢甘霖回春的枯树,恢复容光。 23、道别 “春桃!” 牡丹挣开崔明璨和李天阔的桎梏,冲过去抱住春桃。 “春桃春桃?你没事吧?” 春桃对她笑了笑:“没事,她为我将灵体收了回来。” 说罢,又转头看向脸色苍白、神色凛然的白玉姮,感激道:“多谢仙师救我,没让我灰飞烟灭。” 白玉姮喘了口气,双眉下意识地蹙起,说道:“我并非是在救你,你害了这么多人,死有余辜。” 岑楹搀住白玉姮,摸上她冰凉的手腕,一探。 她继续道:“你擅自毁坏三界约定,理应受罚,你可知罪?” 春桃顺从低下头:“春桃,知罪。” “春桃!” 春桃对她宽慰一笑:“我没事。” 白玉姮点了点头。 “不知仙师能否让我同牡丹说几句话?” 白玉姮颔首。 “牡丹,仇我已经报了,人也是我杀的,你只不过是被我迷惑受我要挟,此事与你无关……” 牡丹着急打断她:“春桃你要做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春桃压低声音道:“你放心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一切照我说的做。” 那边正在低声耳语,这边岑楹探出白玉姮的脉搏,提了口气:“你怎么损伤了这么多灵气?” 白玉姮摆摆手,说道:“春桃还不能就这样魂飞魄散……不过是失了点灵气,没事,我多修炼几日就回来了。” 岑楹气闷地跺了跺脚,对她无所谓的有些生气。 “好啦好啦,我真的没事。”白玉姮笑着宽慰她。 “仙师为何要救它!它一个妖孽不仅毁了我惠儿的婚礼,还将我表侄儿杀死!”何老爷怒目而视,厉声质问道。 “何老爷,家有家法国有国法,我们三界自然也有我们的法,春桃违反三界约定杀了人,自然要严惩的,但还不是现在,也不该由我来杀了。” “你!”何老爷语结。 岑楹从何惠兰腕上收回手,说道:“何小姐没事,只是受了惊,歇一会儿便好了。” 何老爷又将全身心放在了何惠兰身上。 * 何家刚办着喜事又出了白事,众人好奇之时也不敢多问,只知道那日遇上了妖。 那妖毁了女儿的婚事,又没了个表侄,虽然这个表侄平日中无恶不作,大家既恨得牙痒痒又惧怕他的背景。 吃了何家几日流水席的人都在可惜何家流年不利,倒了大霉。 这不没几日,官府竟派了不少人来侦查那个酒铺娘子上吊案和何家涉嫌倒卖私盐一案。 私盐在哪朝哪代都是个极为重要的行当,一直都是由官府管理,民间买卖私盐可是要砍头的。 后面连根带泥拉出了不少贪官黑商,这自然也是后话了。 这日阳光明媚,临行前白玉姮一行人打听到牡丹在方临春酒铺之中,几人一同去了酒铺。 岑楹和崔明璨很是好奇牡丹为何能在杀了顾奉一群人中脱身,一直追问有官场人脉的李天阔,得到的却是对方冷淡的一句“少多管闲事”,被岑楹和崔明璨两人揍了一顿。 但事实的真相却是两人联手在武力上却是不够李天阔来,但耐不住岑楹会用药,崔明璨爱学一些奇奇怪怪的阵法。 双拳难敌四手。 李天阔也是被两人折磨得败下阵来,只是说道:“这里面水很深,你们知道太多不好……” 岑楹、崔明璨握紧双拳。 “……咳,春桃求了人,将责任全揽了过去,他们的死除了顾奉是被它五马分尸,其他人都是自己出意外死去的……且宜春楼的老鸨和龟公能证明那些人死时牡丹并未在场,所以……” “所以,牡丹无罪?”岑楹接话。 李天阔颔首。 “没想到春桃一个妖竟然还有人脉?”崔明璨咋舌。 “说你听故事没认真听吧!”岑楹白了他一眼,“那春桃乃是千年修为的桃花妖,曾经养在圣上行宫,后面是因为犯了事被除去,底下的人不知是受了幻境的魅惑还是另有私心,偷偷保了下来,几经辗转被人丢弃在那个山谷里。” 李天阔颔首,赞同她的话:“从宫中出来的,多少都有些旧人脉。” “那她为何不用这些人脉将顾奉他们除去?” “嘭!” “你干什么!?” 岑楹给了他一个大爆栗:“你是不是傻?都说她犯了事惹了圣怒,能活下来保下牡丹就算是好的了!更何况那何老爷家底也来得不干净,你没瞧那查案的人根本就是在走个过场的吗?想啥呢你?” 人间朝廷的事,他们修道的也管不了,只能看着这些蛀虫生气也无济于事,而与官家渊源颇深的李天阔则是不发一言,也不知有没有打算。 白玉姮扫了眼十分宝贝那把剑,时时刻刻都抱在胸前的李天阔,想道。 崔明璨瘪瘪嘴,拒绝再跟岑楹说话,一溜烟跑到白玉姮身侧跟岑楹一左一右搀着她。 来到酒铺门前。 “叩叩——” “牡丹姑娘可在?” “在,请进。”屋内传来牡丹娇媚但又带着哑意的声音。 牡丹换下了那一身粉红牡丹着装,一身素衣白裙,鬓角一朵白花,面容憔悴,看向他们时浅浅一笑,竟比浓妆艳抹时还要来得楚楚动人。 白玉姮眸光闪了闪,柔声道:“我们是来向牡丹姑娘道别的。” 牡丹抿了抿嘴,显然是对她还有意见。 白玉姮也不在意,继续道:“我这里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她说罢,牡丹讶异抬眸,并不觉得她们之前这样针锋相对,还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你侬我侬。 何况她还骂了她那么多。 白玉姮松开崔明璨搀扶的手,手心朝向她,一抹金光浮现,一颗桃核乖巧地躺在掌心里。 “这是?” “这是春桃给你留下来的。”白玉姮在思索一个更贴切能让她听懂的形容,“你可要将它看做是春桃未生长前?” “……”牡丹原本就哭得通红的眼,霎时又蓄起了泪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哽咽道,“这是春桃?” “嗯。”白玉姮没有多解释什么。 “……”牡丹攥紧手中的桃核,掩面哭泣,“多、多谢,多谢你……” “不必谢,只要下回见着了少骂我几句就行了。”白玉姮自嘲地说道。 “噗呲——” 牡丹破涕而笑,笑完认认真真地跪她,白玉姮急忙将她拉起。 “不可。” 牡丹执意要跪。 “之前是我冒犯几位仙师了,牡丹在此认真诚挚地对你们表示歉意。” 说罢就要磕头,白玉姮和岑楹使了劲才将人拉了起来。 “牡丹姐姐我觉得你可勇敢了!”岑楹见她又要哭,悄咪咪地说道。 牡丹讶异:“我还以为你们都觉得我们是个不讲理的坏人呢……” 白玉姮也赞同岑楹的话,道:“于公而言,你们的做法我们并不赞同。但是于私,他们确实是该死,你们也敢于反抗,你们确实很勇敢。” 白玉姮没说,她们利用幻境击破那几人的心理防线,令他们自相残杀也好,自我了结也罢,这招借刀杀人的法子很聪明。 若不是宗门任务是捉拿扰乱人间秩序的桃花妖,他们前面也不至于一上来就闹得那么僵。 她有她的人脉,李天阔有他的权,岑楹和崔明璨也有各自的法子,都能帮得到她。 牡丹眨了眨眼,羞赧一笑:“多谢……” “客气什么!遇见便是朋友了!”崔明璨豪爽说道。 牡丹羞赧点头。 “不知牡丹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白姑娘不用这么客气,直接唤我牡丹便好。”牡丹笑道,“我打算和青鸢一起带着临春的骨灰和春桃去四处看看,看看我朝的大好河山,再寻个好地方住下来。” 牡丹摸着匣子,柔声道:“以前我就跟临春越好了一起走出这芙蓉镇,她靠她酿酒的手艺挣钱,我可以在茶楼里卖唱……” 只可惜造化弄人,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白玉姮笑道:“那便祝你一帆风顺。” 岑楹、崔明璨异口同声:“牡丹姐姐一路顺风。” 李天阔颔首:“一切顺利。” “好。” 几人互相拱手祝愿。 牡丹送四人出门,原本在门前四处张望的豆腐娘子见有人出来了,下意识扭身躲开,结果脚下一滑,摔了个结结实实。 “娘子怎么样了?”牡丹见状想上前搀扶,手都伸出来了,却想起她好似很厌恶她,悻悻想要将手收回来。 “……” 忽地,手上温热、带着些粗糙的茧。 “多谢啊。”豆腐娘子借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脸红红地别扭道。 牡丹默了默,倏然一笑:“不客气。” 豆腐娘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尖,一不做二不休道:“对不住啊妹子,那日是我的错,不该那样对你的……” 豆腐娘子也听到了一些传言,对眼前这位有情有义的娇弱女子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牡丹惶恐一霎,连连摆手道:“您不用道歉,确实做我们这行的有所顾虑是应该的……” 牡丹又笑着开玩笑道:“不知有没有影响您的生意,如果害得您被人嫌弃了牡丹就罪过了!” 豆腐娘子连连摆手,朗声道:“没有没有,我豆腐做得这么好,谁敢因为这个嫌弃我家豆腐!?” “那就好。” 牡丹粲然一笑,豆腐娘子被她的笑闪到似的,眼神飘忽,都不敢与她对视,就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那、那我、我去卖豆腐了……你以后可要常来坐坐,豆腐给你打七折!” “嗳,那多谢娘子了。” “嗳,街坊邻里不说这个……” 豆腐娘子一边说话,一边回到自己的摊位上。 “就送到这里吧。” 牡丹点头。 “来日方长,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嗯,有缘我们江湖再见。” * 牡丹回到酒铺,只见门前站着两个双手紧扣的人。 她原本悲喜交加的情绪敛了下去,面无表情地越过两人。 “牡丹姑娘请留步。” 牡丹转头冷眼看着这对璧人,冷声道:“不知唐秀才有何事?” “我想拜拜方姑娘的骨灰。” “……” 牡丹深吸一口气,冷呵:“唐秀才带着新婚妻子来拜一个跟你没有半点干系的女子?” 她的视线扫过面容憔悴的何惠兰,笑眯眯地看着她,笑意不达眼底:“何姑娘心里当真愿意?” 何惠兰对她柔柔一笑:“对不起牡丹姑娘,事情原委我都已知晓了,是我表、是顾奉对不住方姑娘。我来给她道歉,再怎么说顾奉也是同我打折骨头连着筋的血亲,我有来向她道歉的义务。” 牡丹眯眼冷笑:“谁知道你们是真心还是假意来这里恶心临春?” “牡丹姑娘求您让我向她道个歉吧。”何惠兰跪在地上,泫然欲泣。 唐霈谦也跟着跪下。 “道歉谁不会,道歉就能磨灭他们对临春的伤害吗?能救得回她吗!?” 牡丹气血翻涌,对旁边一直紧张关注她们这边情况的豆腐娘子一个没事的笑,转身走进酒铺,“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两人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 “对不起方姑娘,我说对不起并不是要取得你的原谅,只是我们何家欠你一个道歉。”何惠兰朝着酒铺拜了拜,又重重地磕了个头。 一旁的唐霈谦沉默着磕头,视线扫过酒铺的角角落落,好似在找个一个埋头苦干的身影。 其实他很早就注意到这位坚强勇敢的姑娘,可她总是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就算戴了面具也不敢。 每回他披着夜雾回来,迎着晨雾出去,都能看见她辛劳但又专注的身影。 他承认那夜给她戴上面具存了私心,拒绝她也是存了私心。 他四岁启蒙,一直读到如今早已过了弱冠年华,却在考场上频频失意,后来他才知原来他曾晨起夜回、焚膏继晷、头悬梁锥刺股苦读的心血都给了旁人做嫁衣。 只因他没有靠山。 只要他不放弃考,那他便永远也考不上。 直到何老爷找上了他。 他迷茫、他挣扎、他痛苦……他还是跟他做了交易。 他真的考上了! 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第一名。 他哭了,哭得很没有体面,旁人都说他是太高兴了。 可他自己才知道他放弃了什么。 他如愿地成了芙蓉镇第一位得头彩的秀才,也成为了何家女婿,人人艳羡。 在知道她死后的那一刻,他已经不记得想了什么。 唐霈谦重重磕在石板上,额头沁出血丝。 如今何家被查,他也没了助力,心中反而没了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攥紧身旁妻子的手,心道,愿你下辈子投个好胎,不再吃苦、不再受欺负、不再无依无靠……不再遇到像他们这些人。 “我们回去吧。” “嗯。” “……” 牡丹在门后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怀中抱着装有方临春骨灰的匣子,静静地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