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我在游戏做史官?!》 第1章 夜谈 深夜,老庙。 步砚冰在纠结要不要进去,毕竟俗话说的好,一人不入庙。为什么不入呢,因为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过路劫匪的,一个人行走江湖还是太危险了。 但是问题不大,步砚冰不是一个人,他是书生,带着伴读与书童的书生,只要放低道德水平,那遇到危险的只会是跑得比他慢的同行人。 很果断的,他们进门了,紧接着就被地面上蠕动的身影给惊到。 “邪祟上身?!”书童步筹失色大喊,“谢哥救我!!” 他口中的谢哥,倒是很沉稳:“看他眼神清明,动作虽大却也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不像中邪更像是……” 话间,指了指自己的头,意思是脑子有疾。 “什么话什么话,怎么就邪祟了,我觉得我挺像人的啊。”蠕动的人也站了起来,确实是目光清正,看起来英气利落的少年人,只能说人不可貌相吧。 “我、在下风灵月影,是个捕快,来此查一桩旧案,”少年人风灵月影生疏抱拳,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个样子了,“刚刚是在放松身体,姿势虽然不怎么好看,但能活动到的位置多啊,一个顶俩。这是风油精,我姐妹,不过她没入编,算是个游侠吧。” 众人随他目光看去,和抱臂坐在篝火旁的女侠对视上,她笑了笑,只说风油精三字便算是打过招呼。做派显出了几分江湖人的利落,若是忽略她那顶室内仍然严实戴着的纱笠,倒像是个正经人物。 这纱笠本作出行时遮风避沙之用,其上却缀满细绳锁链,层层垂落,且不说视野受阻,就是瞧着也分量十足,凸显了一个不实用偏要硬用,也是个自我的性子。 显然两人都有些难缠。 步砚冰虽然心下怀疑风灵月影话中的真假,但转念一想,毕竟只是萍水相逢,便也顺水推舟装出副全然相信的模样。 “在下步砚冰,渭北奚渊人,正在游学途中。”他笑着回礼,顺着风灵月影的逻辑将身边人依次介绍: 一绀色衣衫冷脸男子,“这是谢栖书,我的伴读。” 两朴素打扮男子,一壮一瘦,“这是步筹步袴,我的书童。” 精瘦的那个就是步筹,他话密,正想跟着步砚冰的话尾多说几句,就见风灵月影一脸激动地上前抓住自家少爷的手,道:“奚渊人,我也是啊!老乡老乡,你看我,像人吗?” 这……真的不是邪祟吗,步筹不禁想到,脑子不好也不能到这种地步吧,就算之前谢哥的判断都没出过错,可这次还真不一定。 “我看你像一米五二白毛红眼傲娇萝莉,你以为你是黄皮子啊!”一把刀鞘朝着风灵月影的后脑勺砸去,风油精没好气说道。 “欸,话不能这么说,毕竟都邪祟了,那我讨个封怎么了,多好玩。”风灵月影转身和她嬉戏打闹起来。 步砚冰看着这一幕,至少可以肯定这一个奇怪的组合确实是熟识,这点上风灵月影没有骗人。 角落也被惊得咳嗽一声,一行人才发现,原来这庙里还有人。 是个乞丐。 衣衫破烂的少年从墙角阴影里缓步挪出来,在篝火不远处站定道:“我本来睡得好好的,都被你们的话吓醒了。少侠,这种事可开不得玩笑呀。” 见风灵月影不以为意,乞丐就将自己的故事讲了出来,算是引以为戒,看来还是个好心乞丐。 他道:“我原来是山脚猎户家的孩子,和我爹两个人过活。” “嗯嗯,然后呢?”风灵月影靠着墙,单手撑脸,接话全是技巧,没有一点感情,一副我就知道你要开始讲故事的表情。 步筹偷偷瞪他一眼,就这还是捕快呢,连认真听人说话都做到,这种人,真会来追查旧案?怕不是有什么隐情。 猎户少年反倒没看风灵月影,他眼神投向窗外幽深的树林,陷入回忆,语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我俩相依为命,日子虽不怎么富裕,也过得自在。但是……但是我怎么就生了场怪病呢,当时我浑身烧得像是块炭,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这次是风油精在接话,她也是百无聊赖的样子,轻轻道:“怪病啊——然后呢?” 在没有同情心这方面,风姓二人保持了高度重合,看来真是一家人,步砚冰暗想。 猎户少年眼神黯淡,似乎回到了当时的情景,神情带着深深的痛苦道:“爹急疯了,求神拜佛都尝试个遍,全都没用。他就想起老一辈人传过的话,说这山的最深处,有种奇草能起死回生。我爹他、他明知那地方凶险,甚至有大虫出没,可他还是去了。” “他还是去了?!那地方?大虫?”步筹倒吸一口凉气。 “对,他去了……”猎户少年不自觉攥紧拳头,声音哽咽,“他去了,也遇上了。听后来找到他的巡山人说,我爹是拼了命才逃出来的,浑身是血,肠子、肠子都……都…… “他就那样撑着一口气,硬是把那株草药,塞到了我手里……巡山人想拉他去看大夫,却反被他拖来了我家。草进了我手里,那口气一松,他也倒了……你说,要是没给我送这草,去看了大夫,他会不会留下来?我真的,就差那一会儿功夫吗……” 猎户少年说到最后,喃喃自问。 步砚冰神色动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唉,你爹也只是想着救你啊。” 风灵月影也想开口,却被先前一直没说话的步袴捂住嘴,低声呵道:“闭嘴吧。” 步袴的呵斥没被猎户少年听到,步砚冰那声叹息却清清楚楚,他猛地转头看他,眼里不再是悲伤,而是燃起了一股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仇恨:“救我?是!可他也死在那畜生爪下! “我捧着那药草煮过的残渣,心里像是被火烧、被刀割!我安葬了爹,揣上他的猎刀,就一头扎进这山里。我会找到那畜生!我要剥它的皮、抽它的筋、连它的骨头都要剁成渣!给我爹报仇!” “你、你一个人,”步筹被他的恨意与决心震撼到,“就进山报仇?” 少年反倒情绪低落起来,刚刚燃起的火焰仿佛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熄,他颓然靠在了供桌上,手也反复拂过桌面上的浮尘,带着自嘲道:“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报仇?莽撞罢了。这山比我想的大得多,也邪门的得多。我进了山就迷了路,又冷又饿,像个没头苍蝇;你说我爹,当初是怎么走进深处,又带着草寻了回来呢? “最后,我是倒在这庙门口,被当时的老守庙人发现的。” “那位守庙人呢?怎么现在只你在这庙里了?”听了许久,谢残卷终于开了口,他也是饶有兴致的样子。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抱头:“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才待了没几天,一天早上醒来,他就不见了。铺盖卷还在,人没了踪影,干净的像是山里的雾,时间一到就散得干净,我找遍附近的林子,喊破了嗓子,连个脚印都没找到。” 故事一下子诡异起来,步筹向来怕这些东西,他又是倒吸一口凉气,道:“凭空消失了?这……” 少年苦笑,神情疲惫,一副已经认命的样子:“是啊,一个救我的人,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你说,我还能有什么勇气,报仇?找人? “我连踏出这庙门,往林子深处再探一步的想法,都不敢有了…… “守着这方寸的地方,有口吃的,能活一天、算一天吧。” 步砚冰环顾这破旧却还能遮风避雨的庙宇,住的地方有了,衣服破旧也有了出处,可这也没食物,他如何能活下来。 “你这些年,就一直在这儿?你连踏出去都不敢,你能靠什么活?” 少年回望身后斑驳的神像,眼神空洞:“也许是这庙里的山神可怜我吧。偶尔会有迷路的采药人、猎户进来歇脚,给我留点野果或生肉。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也算是活到了现在。” 野果、生肉,这不像是人给出的食物,更像山中精怪所赠,猎户少年不会想不到这些,可他还是说是采药人猎户,是稀里糊涂,还是想装作糊涂,步砚冰心里也有了答案。 沉默良久,猎户少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爹的死,是仇;山神庙的收留,是恩;可最后,守庙人爷爷的消失,又是个解不开的结。” “说不上是仇是恩,只是……”他收回目光,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敬畏,“经过这些,我再也不敢轻视这山里的一草一木,不敢轻视……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命了。 “这山里的东西,不管是看得见的猛兽,还是看不见的……都太重了。” 话毕,无人开口,只有篝火堆里火星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又轻、又重。 “哇——真是好惨哦!”风灵月影状似抹泪,挣开步袴的束缚,带着一种刻意挤出来的哭腔又道,“爹死得那么壮烈,恩人又消失得那么神秘,自己还被困在这破庙里当活死人……啧啧啧,简直就是话本子里才有的苦命人在世啊!” 他话风猛地一转,嘴角也勾起一丝戏谑的弧度,眼神直直盯着猎户少年:“但是,我不信。” 猎户少年猛地一僵,仿佛身体被针扎了一下,手指微微发抖,先前麻木空洞的面孔又燃起被冒犯的怒火与惊愕:“你、你说什么?!” 步袴眉头紧锁,看到猎户少年的反应,双手紧了紧,像是在强压给风灵月影一拳的冲动。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人家刚说完伤心事,你放什么屁?”步筹也对他的态度极其不满,这个人,从见面到现在,做的每件事情都不像是一个在市井生活过的人该做的。 步砚冰没有开口,他对猎户少年的话半信半疑,故事像是假的,可情绪又真的很,不好说啊。 风油精则箭步上前,伸手拉住不自觉走向风灵月影的猎户少年的胳膊,同时用身体隔开两人:“小哥小哥,息怒哇!孩子还小,童言无忌,就别和他计较了。” 像是平息怒火,又像是在继续拱火,真是好一对姐弟。 猎户少年听了她的话,却瞬间泄了怒气,他看着表情挑衅的风灵月影,巨大的无力与荒谬感席卷而来。 踉跄着后退一步,猎户少年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更深的灰败与自嘲。 他低低笑了两声,声音干涩:“算了,他说的对……信与不信……又有什么要紧的?我这鬼样子,连我自己都快不信了……报仇?找人?守着这破庙……倒是像个、笑话。” 步筹也被步砚冰拦住,不让他去找风灵月影麻烦,可他仍然愤愤不平瞪着风灵月影,回想起猎户少年瞬间垮下来的样子,只觉得一阵憋闷,忍不住对风灵月影骂道:“你这破嘴,可真该缝起来!” 风灵月影似笑非笑的表情与谢栖书同步,但他的情绪要更外露一些,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猎户少年,仿佛在看一出好戏,轻飘飘吐出一句:“哟,这就受不了了? “看来这故事里掺的水分,比山里雾气的水分还要多啊。” 猎户少年没再反驳,也没再看任何人,他只是默默转身,又回到先前睡觉的阴暗角落。刚才被点燃的那一丝“活气”彻底消失,他整个人又缩回那层麻木迟缓的壳子,甚至比原先还要沉郁,像是一堵被风雨侵蚀彻底的石像。 庙里的空气,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突、戛然而止的结尾,变得无比压抑和诡异。 按理这场纷争勉强也算是平息了,门外却又传来奔跑喘息声。 急促、沉重,明显是长途奔跑后的喘息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踉跄的脚步声,停在了庙门口。 紧接着,一个身影几乎是撞开了本就虚掩的庙门,带着一身深夜的寒气与汗味闯了进来。 来人扶着门框,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显然累得不轻。她衣衫被路边荆棘刮破了几个口子,脸上带着污泥,一双眼睛却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 真是—— “好热闹啊。” 虽然喊的是姐弟,这两个其实是双生子,“你喊我叫妹,我喊你叫弟,咱俩各叫各的”的兄弟姐妹关系,是16岁的星际小学生[狗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夜谈 第2章 夜谈 “好热闹啊。” 步砚冰喃喃,不禁暗想,他要是此刻才到庙外,估计是半点不带犹豫是否危险的,这里实在是热闹得都不像是座荒庙了。 好戏一场接着一场,上场刚刚唱罢,下一折的角就出了场,不给人喘息回想的机会,无怪乎风灵月影会说是话本角色在世,可不么。 女子进了门,直道:“快、快、快,关门!后面有劫匪!” “啊?是!”两书童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习惯性地服从,试图合上门扉。 但庙门刚拢上一半,还没合实就被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从外面猛地抵住了。那手布满老茧,应该是女子口中的劫匪。 “嘿!想把爷们儿关在外头?”顺着推力传来的声音也粗犷的很。紧接着,四个作武夫打扮的汉子硬生生挤开门,闯了进来。 小小的山神庙顿时显得拥挤不堪,仿佛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新来的几人也没想到庙里已有这么多人,神色警惕起来,像是怀疑众人都是一伙的,但扫视四周,打扮各不相同,也就放下半提着的心。其中像是领头的一人,只指着那向风油精缩去的狼狈女子道:“诸位!可别信这女的的话!她才是那个贼!” “胡说八道!”女子也直直反驳,似乎是人多带来的勇气,她走向这四人开始理论。 一边说她是蟊贼踩点,一边说他们是流氓匪徒,双方都有各自的道理,争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 风灵月影却没怎么关注这些,他移到步砚冰身边:“夜庙书生,逃难女子,她不是该来找你上演一番恨海情天的好戏吗,怎么你就被忽略了,你真的是书生吗?” 步砚冰对他的怀疑是压下不表,这风灵月影却理直气壮反怀疑起他来,简直无语到好笑。 他也确实笑出了声。 声音不大,却像是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争吵双方的脖子,情景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惊愕、疑惑,齐刷刷投向了笑声的来源——这个局外人的书生。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未完全散去的笑意,此刻众目睽睽之下,甚至显得有些尴尬。先前还说风灵月影没同情心,现在笑出来的自己好似也中了只回旋镖。 那数位镖师率先反应过来,其中看起来相对急躁之人对着步砚冰怒目而视:“兀那书生!你笑什么?!是在嘲笑我兄弟四人,还是好笑这女贼全是漏洞的谎话?” 他本就因为女子“劫匪”的指控而怒火中烧,此刻步砚冰的笑声无异于火上浇油。 可狼狈女子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带着哭腔急切喊道:“这位公子,您一看就是明事理的读书人,您评评理。他们、他们突然出现就对我穷追不舍,还污蔑我是贼!哪有这样的道理,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她是将步砚冰看作了主持公道的希望。 “这位相公,非是我等故意喧哗打扰,实在是这女子行迹诡秘,确实惹人怀疑,我等职责所在,不得不追查啊,”又一镖师也出了声,他看上去冷静得多,眉头却也是皱的,眼神锐利地盯着步砚冰,很明显是在给他施加压力,“方才听相公发笑,可是看出什么我等未曾察觉的端倪?” 引火烧身啊,步砚冰被众人目光聚焦,下意识后退半步,脸上也表现出混杂着无奈与头疼的神色。他飞速瞥了眼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风灵月影,到现在,他都添了几回乱子了! “呃,诸位,稍安勿躁。在下并非是嘲笑,也绝不是看清了什么,方才、方才……”步砚冰一时语塞,总不能把风灵月影讲的什么“恨海情天”说出来,自己主动走上戏台子吧。 风灵月影却幽幽接话,声音不大又足够所有人听见:“步公子是在笑我。我说这深更半夜,才子佳人,不正该是一出乍见生欢的佳话吗?怎么佳人眼里只有劫匪,把步公子这才子晾在一旁,是佳人是假的,还是才子是假的呢?唉,笑我,我确实好笑。” 话毕,风灵月影假哭起来。 看他反应,又听到“才子佳人”一类话本词,众人表情变得极其古怪。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人想着这种风月情节,甚至怀疑起身份真假? 先前那急躁镖师翻了个白眼,对着步砚冰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管你这书生是真是假,这女的肯定是个假的!既然你都站出来了,看你也像是个明白人,那你给评评理。你就说,她是不是贼,是不是在撒谎!” 女子泪眼婆娑,急切朝步砚冰诉说:“步公子明鉴!小女子与情郎情投意合,本约好今日子时在林子东头那颗老桃树下相见,却久等不至。 “月上林梢,我也心灰意冷,这几个人就突然从林子里冒出来。他们带着狞笑直直朝我走来,那不正是街坊邻居嘴里,被负心人骗到荒郊野外,又卖给地痞流氓的薄命女子最后的下场吗?! “我不想这样,当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跑进了林子深处。再后来,就是隐约看见这边的火光,想着或许有人能够救我,这才跑进这庙里。 “我说的句句属实!他们、他们才是追我的恶人!” 女子一开口,那急躁镖师就想打断她的话,却被领头的拦下,低低嘱咐一句,先看她怎么编,等下盘问几句估计就自己露出破绽了。 于是急躁镖师勉强忍耐下来,等她讲完,直接指着她鼻子开口就骂:“放屁!你这贼婆娘,满口胡话!什么情郎失约,分明是做贼心虚,被我们撞破了就想跑!” 女子脸色煞白,想也不想道:“你才血口喷人!我都被父母卖过一次了,难道还在那等着被你们再卖第二次吗?!……啊……” 嘴快说完,女子才惊觉失言,原本苦苦遮掩的事情就这么轻飘飘说了出来。 也是个苦情女子,家人不慈,想将她卖给年过半百,已有数房妾室的商人去做妾,与情郎约定私奔,却等来几个猛汉,步砚冰又想叹气了。 冷静镖师却目光如电,换了个角度问话:“弱女子?哼!守夜巡逻的兄弟离你几丈远,刚想先招呼再问话,你就呲溜一下钻进林子里了。人家手都没完全抬起来,你人影都看不见了,这动作、这速度,你这像是个深闺小姐能有的?分明是练过,再不然,也是心里有鬼,时刻准备着跑路。” 女子眼中含泪,带着委屈与愤怒道:“打招呼?深更半夜,荒郊野岭,你们几个带刀大汉冲过来,手都抬起来了,我不跑还等什么,等死吗?就是只听故事,也能知道些鬼蜮伎俩,我哪敢再等。” 几人再次陷入对峙的鬼打墙…… 双方各执一词,表面看似乎只是个由误会和巧合引发的无妄之灾——一方守夜遭遇可疑人,一方只能在惊惧下逃命。 然而,镖师的逻辑简单粗暴,只咬死了对方身手敏捷就是个贼,女子又对深夜出现在货堆旁的解释含糊其辞,只反复提及情郎。更关键的是,双方眼里那份不容置疑的恐惧与愤怒,都远超一场误会该有的程度,即使是可怕的误会。 这潭水,浑得很,里面绝对有蹊跷,也绝对有事情没说清楚,一笔糊涂账。步砚冰也懒得当那个判案人,吵吧吵吧,也不用睡了,等下天亮直接走人。 出乎意料的,这场闹剧最终竟以女子将四人辩得哑口无言结尾。 步砚冰冷眼看着,心里是疑窦丛生,四个走南闯北、血气方刚的镖师,怎么就输给了一个深闺的柔弱小姐呢。常年押镖锻炼的可不仅仅是筋骨体肤,更有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的韧性与口舌,论体力、论气势、论持久性,都该是养在家中,甚少见外人的女子难占上风才对。 可事实恰恰相反,私奔女子初时还带着哭腔,可随着辩论深入,她的声音竟也愈发清亮,调理也愈发清晰,反驳得又快又准。反观四个镖师,急躁的那个纵然是脸红脖子粗,连吼带骂,却总被女子抓住“仗势欺人”、“恃强凌弱”的痛脚,连看着最冷静那个,在女子一连串紧凑的反诘下,也是眉头越锁越紧,几次张口欲言,最终却只重重哼了一声,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困惑,仿佛他自己也在思索,怎么就被私奔女子绕进去了? 尤其最后,当那个急躁镖师憋出一句“等着吧,大镖头等下就来,到时你再狡辩?”时,声音里甚至透着一丝中气不足的虚浮,狠话不像狠话,更像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这绝不仅仅是女子口齿伶俐就能够解释得了的。 步砚冰的目光再次转到那女子身上,她此刻微微喘息,胸口起伏,眼神仍旧明亮异常,甚至带着一丝亢奋。仿佛刚刚经历过的不是生死攸关的奔逃,仅仅是场令她精神焕发的挑战游戏。 这状态,可与她口中的饱受惊吓、柔弱无依,是两不相干了。 辩论失败的镖师几人最终选择了与私奔女子正对的那个墙角盘坐,神色疲惫地开始休息,眼睛却死死盯着女子,警惕到不行。 小小的山神庙本就不甚宽敞,此刻更是拥挤得令人窒息。火光积极跳跃着,也只勉强照亮正中的小小一片区域,角落四周仍被阴影吞噬。而属于风氏姐弟与步砚冰一行人的角落,更是人与人之间没了空隙——他们有足足六人,再是生疏,此刻也只能衣裳贴着衣裳。 而离得近了,步筹的耳朵就跟长在风灵月影脑袋上一样。他本想动动腿,缓解一下酥麻,就清楚地捕捉到紧挨着他的风灵月影那特有的,带着漫不经心,又仿佛暗藏玄机的腔调,在那轻快数数:“……十、十一、十二。” 那声音极轻,如羽毛擦过耳廓,但在这庙内刻意维持的落针可闻的死寂里,却显得异常分明。 他又想做什么?这个念头在步筹脑海中浮现,但没等他思考出结果,风灵月影就自己揭开了答案—— “哎呀!这恰好十二个人,你们又恰好要等大部队前来,”风灵月影猛地一拍手,音量也陡然拔高,打破了现有的沉默,像是在和众人商量,又像是宣布决定,“长夜漫漫,枯等多无趣,让我们来一局紧张刺激的狼人杀吧!” 第3章 夜谈 “哇哦,”风油精面无表情感叹,“真的勇士就要敢于在游戏里玩游戏吗,是不是还要给你鼓个掌?” 风灵月影倒是对她的阴阳置若罔闻,反而热情更加高涨:“不用鼓掌,掌声留给这些影帝,我是看戏的,好看爱看,真要是打起来更精彩。” “尊重,祝福,死一边去,”风油精情不自禁翻了个白眼,但也习惯了弟弟的突发奇想,顺着他的思路考虑起可行性,“十二人确实是标准局,但是法官呢?而且这是面杀吧,一堆新手小白,到时候疯狂场外,也玩得没意思啊。” “那就改成九人,剩下的法官、巡场、裁判?”风灵月影从善如流。 两人自说自话间就敲定了行程。 私奔女子没有反对,她神采奕奕,似乎刚才与镖师们的辩驳只是开胃小菜,现在更想来一场关于言辞交锋的满汉全席。 出乎步砚冰意料的是那群镖师,神色疲惫的他们本应最抗拒节外生枝,可事实是商讨半晌后他们竟也同意了。 他心头一跳,这又是一处有鬼的。但仔细想来,今夜不合常理的事一桩又一桩,早已堆积如山,不想惹来祸事的步砚冰只好从众,也赞同了游戏的进行。无论如何,随大流总不会是被枪打的那只出头鸟,算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 演员已就位,风油精自然地上前一步开始讲解规则:“九人场,三神三民三狼。背景简单说一下大概,村庄里人狼混居,狼人暗夜杀人,村民会在白天将心中的狼人投票放逐出村庄。发言游戏,谁都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身份,只有活到最后的阵营算赢。” “是的是的,这是个阵营游戏哦,队友很重要的,”风灵月影笑眯眯插话,比起补充规则,更像是提前在众人心头撒下猜忌的种子,“以及说到阵营,公平起见的话,我们各出一人不加入游戏吧。 “比如我们散人团伙,这位小姐肯定是要玩的,那么是我姐姐不进入游戏,还是我,还是这个装死的猎户小子呢?” 被提及的猎户之子原本眼神空茫投向前方,此刻却像听见大人物的吩咐一样恭顺垂下头,低语道:“……我也参加。” “感觉已经知道你俩能拿什么牌了呢,一个猎人、一个女巫,而我这个预见这一切的,必定是天选预言家。”风灵月影意有所指道。 这发言近乎明牌,如同投石进水,激起千层讨论。不管那猎人女巫是指三神还是三民中的两位,但肯定不是三狼,既如此,先前和私奔女子争锋相对的镖师,不也相当于明牌狼人了吗,那这还算玩游戏吗?不是发言游戏吗?! “风、灵、月、影!”风油精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怒意,“这游戏不是你说要玩的吗,再在这干扰进度,等下抽完身份我直接让你下场,你就等着输了给自己收尸吧!” 风灵月影缩了缩脖子,悻悻然在嘴上比了个叉,表示自己不闭嘴了,但眼神里闪烁着的光芒仍透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风油精胸膛微微起伏,她深呼吸几次,平复心情后才继续讲解游戏规则,这次她语速加快不少,没给弟弟插话的机会。 规则说完,风油精环视一圈,又开口道:“怎么样,都听明白了吧?想好到时候谁不参加游戏了吗?我们这边的话,我就不参加了。” "那我也不参加了,”步砚冰顺畅接话,脸上挂着温雅得体的笑容,又恰到好处地浮着一层薄薄的歉意,“毕竟读书人,诚信立身还挺重要的,为了游戏说谎总不太好。"身份带来的便利,他信手拈来,一如曾经用“外出论学”轻松搪塞掉家中的繁重课业。 “少爷不参加,我就必须参加?”谢栖书的声音也是近乎无缝衔接,带着点不易察觉却又理所当然的质疑,他双手环抱,眼神扫过风氏姐弟,又落回步砚冰脸上,“这游戏要不停言语,聒噪。” 空气微妙地凝滞了一瞬,书生回望伴读,他可太懂这人了,什么聒噪,分明是他觉得参加游戏有损他高深莫测的高人形象,毕竟有哪个世外高人会喋喋不休的? 一丝无奈的涟漪悄然划过心头,步砚冰轻轻啧了一声,脸上那副温雅面具瞬间剥落,换上了往日惯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轻佻笑意,了然道:“行吧,看你这不情不愿的小样儿。” “谁叫少爷我,”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将那个字咬得清晰又带着点炫耀的亲昵,“宠你呢。” 这“宠”字,在此刻清晰无比地成了一种主动的让步宣告,步砚冰轻飘飘、甚至带着点愉悦地将那个唯一不参与的名额,让渡给了谢残卷。他甚至觉得有趣,用“宠”这个字眼,把这份只对他一人的绝对包容,裹在主仆身份的戏谑糖衣下说出来,妙不可言。 “哇哦——”风氏姐弟的惊叹几乎同时响起,眼神发亮。 “嗑到了!”风油精激动搓手。 “那少爷,您的书童您就不管了吗?”风灵月影偏要抬杠,话音刚落后背就结结实实挨了姐姐一巴掌。“别逼我在高兴的时候扇你。”虽然巴掌已经先于警告落下了。 待步砚冰话音余韵稍散,那冷静镖师也抬了抬下巴:“诸位自便。”他半阖着眼,拇指摩擦着腰间刀柄的缠绳,声音沙哑,说罢便将头顶斗笠下压,显然也是不参与的态度。 待人员安排尘埃落定,风油精坐镇法官席,那最疲惫的冷静镖师则与神情淡漠的谢栖书退居一旁,静观这场言语与心机的厮杀。游戏,正式开始。 参与的九人并风油精围坐在小庙中央的篝火旁,火光跃动,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将众人的神色也涂抹得明暗不定。风油精端坐于斑驳神像挂画下,声音冷冽,仿佛代行神旨:“请确认身份……天黑请闭眼。” “狼人请睁眼。” 三双眼睛在昏暗中睁开,三个昔日同生共死的护镖兄弟,此刻也一同成了暗夜里的猎杀者。急躁镖师啐了一口:“还真让那神神叨叨的小子说中了。” 他本想直喊老林老杨的名字,话到嘴边又猛地咽下,很快压着嗓子改口道:“老、怎么说,动谁?”话间不住朝私奔女子那瞟,目光如刀子般剐过一遍又一遍,显然是放不下先前的恩怨。 老林,那领头的镖师,在冷静镖师置身事外后,俨然临时担着狼队的头脑定位,他眼神锐利在围坐的几人脸上逡巡,尤其在风灵月影身上停片刻,最终却缓缓摇头,嗓音压得更低道:“动她太扎眼,挑个没什么相干的。”他抬抬下巴,指向闭目养神的猎户之子。 还有一点老林未曾言明,他见猎户之子坐姿放松,却透露着一股掌控全局的从容自信,便猜他至少是个有左右局势能力的角色——现在狼人没他、村民只能睁眼投票,那必然是神职无疑了。 目标已定,三狼默契闭眼,同时也默契地忘记了本该商讨的白天的战术安排。 “狼人请闭眼……女巫请睁眼,今夜死去的人是……”风油精毫无波澜的语调响起,手指精准指向猎户之子,“你的手中有一瓶解药、一瓶毒药,你要使用的是?” 私奔女子睁开眼,火光在她眼中跳跃,倒映出冰凉的果决,她甚至未曾瞥向被狼爪选中的人,就直直对着急躁镖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何尝不是一种扭曲的双向奔赴呢? “女巫请闭眼……预言家请睁眼,你今晚要查验的对象是……” 步砚冰睁眼,略一沉吟,点向了猎户之子。 “他的身份是……”风油精拇指朝上,无声宣告这是个好人。 “预言家请闭眼……猎人请睁眼,你的技能状况是……”风油精再次竖起大拇指——技能可用。 猎户之子瞬间明了,狼人选中了他,而女巫竟袖手旁观。一股寒意夹杂着被弃如敝履的愤怒直冲脑门,他用力眨了眨眼,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最终在法官的无声指令下沉重地阖上眼帘。 这一夜,注定有人要带着不甘离去。 “天亮了,请想要上警的玩家举起右手示意,”想想这九人桌只有一个老手的惨烈情况,风油精又补充道,“风灵月影等下从你先开始顺序发言,也给其他人打个样。” 话音刚落,风灵月影就笑嘻嘻举起手,同时张口做出“遵命”的唇型。随后又有四人陆续举手上警。 “咳咳,2号发言,这里全场唯一预言家,眼神看过来,”风灵月影装模作样咳了几声就开始信口开河,“我先不报查验讲一下昨晚的暖心小故事。你们也知道嘛,现在大热天的,这又围着火堆,结果我却凉快得不行,为什么呢,全靠我身边这位老哥,他在给我疯狂扇风啊! “俗话说的好,‘三八三八,必有一杀’,我夜观天象,一眼就看出来你是狼。3号,怎么说?夜间打手势打得都快结印了吧?小风吹得我还挺舒服的,至于警徽流我想想……首个发言,看不清局势,再加上这不上警的四个人还是连坐,肯定是要开问题的,那我就5号、8号顺验,刚好他俩警上警下,还都是你兄弟,多好。重复一遍,2号预言家,3号查杀,警徽流5、8顺验,2号发言完毕,过。 “啊对,还有一句,法官大人,你看我这发言怎么样,可以当模板吧?” 法官无言,蹙眉看他嬉皮笑脸,显然不太满意,术语俗语太多,甚至还有场外信息,完全不适合新手了解玩法;但事已至此,只有当作无事发生,风油精示意下一位接着发言。 3号,即急躁镖师立即接上,语气里还压着火:“3号发言,是这样吧?你这个预言家老子不认啊。都没玩过这狼人杀,老子还打手势,都不知道你在说啥!编瞎话也靠点谱,你才是那个狼人吧?!说我是狼,又把我那两个兄弟点了一道又一道,捆绑得这么紧,全是你嘴里的狼人?那你还当什么预言家,你当算命的去吧,铁口直断,不准赔钱!老子等后面的预言家给爷正名,过!” 他上警本来是奔着警徽来的,没想到当头就是一个查杀,原先备好的说辞瞬间忘了个精光,只顾着要撇清自己了,现在发言结束,只能指望后面发言的老林能夺下警徽了。 4号是私奔女子,她开口倒是干脆:“4号女巫,上警主要为报夜间信息,没救人反而毒了3号,理由与2号所见略同,因此2号预言家我还是信的。既然3号放话后面会有为他狡辩的假预言家,那么警徽给我亦无不可。分不清预言家,待报完死亡信息,女巫身份无需自证,可由我带队。4号女巫要警徽,过。” 私奔女子一开口,急躁镖师的脸色就变了,牙缝里挤出咒骂:“臭娘们!老子没动你,你倒敢毒到爷爷头上来,走着瞧!” 老林也是心头一紧,怎么预言家就是风灵月影,真晦气,偏偏老李那番话更是说的稀烂。警徽比其余人多半票,他也要想想怎么说能骗到这个警徽了,带着思索的表情,老林沉声道:“5号发言,我,才是真正的预言家,查验金水7号。验他是看7号寡言少语又无相熟之人,便是摸到狼,也能听出是谁在帮腔。万幸是个金水,待我拿到警徽,也能安排他在末尾帮忙分析形势。不过女巫的话不能不听,警下诸位若是无从分辨我与2号,亦可投投票4号女巫。 “五人上警,到我这已经第四,容我捋捋……2号定死的狼人;3号是2号查杀就有被动的好人面;4号女巫;5号预言家;7号金水;剩下的位置可就不多了。1、3、6、7、8、9里一神三民两狼。2号想要警徽,警下必有冲票保他的狼,既然2号的警徽流是5、8顺验,我便查验警下余下的1号、9号,也能要一下警徽票。重复,5预言家,2狼人,7金水,1、9顺验。5号发言结束,过。” 轮到步筹了,他一脸庆幸:“6号发言,没什么身份,一张只能投票的村民牌,上警就是为了躲投票。老实讲这两个预言家我还真没分清,5号分析的头头是道,但2号上来就发查杀,若为真,便是开局抓狼,功劳也不小,难选啊……不过嘛,这难题就留给诸位了,勉之!6号发言结束。” 上警几人话毕,投票开始。 票数落地,2号获得来自9号步砚冰的一票;5号获得来自7号猎户之子和8号老杨的两票;1号则因思虑太久,错过时机,自动弃票了。 “5号两票获得警徽,”风油精报幕,宣判得毫无波澜,“现在公布夜间信息,3号、7号死亡。请问是否使用技能?” “那自然要用!”猎户之子视线像箭矢一样钉住狠心不救人的女巫,一字一顿,杀机凛然,“我选择带走——” 他刻意拖长尾音,目光快速扫视一周,看认定他会带走女巫的众人反应,随即却猛地转向旁边一脸看好戏表情的风灵月影,声音陡然拔高:“2号!” 梦到哪句写哪句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