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大佬入赘后,杀猪匠媳妇暴富了》 第一章 同意入赘 1978年夏 石坪村养猪场。 院子门板上五花大绑捆着一头二百来斤的家猪,像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挣扎得厉害。 姜婉手中的杀猪刀锃亮如雪,手腕一翻,往里一送,只听叫声骤停,猪腿一蹬,不动了。 鲜血如注喷射在事先放好的铁盆里。 “呕……” 突然,身后一道作呕声传来,姜婉拔刀的手偏了几分。 “婉婉,快来,看爷爷给你领了什么。”姜大山一脸喜色的朝姜婉招手。 “什么?” 老爷子因为她的婚事整天愁眉苦脸,一个月了,今天总算又看到他笑了。 “你答应爷爷要早点成家,按照你的要求,可算找到一个合适人选。” “诺,我给你领回来了。” 姜婉:…… 合着他那么高兴,是给她领回来了一个人,还是个男人! 随着她的走近,鼻尖的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郁,傅明月再也忍不住,掩嘴跑到外面吐起来。 姜婉挑眉,就这胆量,也敢来看杀猪? “不好意思,我妹妹胆子小,头一回见杀猪。”傅斯年解释。 他声音倒是好听,干净清透。 姜婉抬眸打量,男人个子极高,目测最少有一米八九,长着一张帅气到犯规的脸! 嗯……光是看着这张脸,就能让她多吃三碗饭。 像他这样外在长相不错的人,怎么会看上她? 倒不是她长得丑,相反的,她这张脸在整个向阳大队都找不到比她更水灵的。 就是她的工作,养猪场的杀猪匠,又只招赘婿。 男人们谁不想要一个温柔小意的女人,谁愿意找个整天在养猪场泡着,浑身血腥味的女人。 尽管她长得好看,却没人给她说亲。 成不成家,她倒是不在意。就是苦了老爷子,因为她嫁不出去,天天愁得,本来六十的年龄,硬生生看着像七十多。 姜大山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只要孙女没反驳,这事八九成了! “人也见了,要是没意见,我这就回去收拾屋子,今天晚上就能洞房。”保险起见,姜大山多问一句。 “我……” 傅斯年刚起个头,门外响起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 “哥,你过来一下。” 傅斯年略带歉意的看向姜婉,“不好意思,我先出去一下。” 姜婉面带笑容微微颔首。 等人出去了,姜婉脸上笑容一收,冷声质问:“爷爷,你这是从哪找的人?” “他啊,是咱们石坪村的。” “撒谎!” 姜大山摸了摸鼻子,呐呐的解释,“他确实是咱们村里的,昨天刚到。” “他读过书,学识渊博,之前是城里的资本家大少爷,现在下乡建设祖国,入赘咱们家也算是他高攀了。” 姜婉漂亮的眸子眯了眯,“资本家大少爷?下乡改造?” “你想要个长得高又俊俏的,爷爷活了几十年,说实话,就没见过比他还要好看的男人。真要错过他,悔的肠子都青了。” 一墙之隔的院外,傅明月极力劝阻傅斯年。 “哥,要不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她是长得好看,可她是个杀猪匠,凶悍厉害,这样粗鄙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你!” “爸的腿等不了,况且家里也需要钱。” 傅明月咬咬牙,“大不了,我找个人嫁了。” “村里人对我们身份避之不及,更别说花高价钱娶妻。” “她一个女人能管着向阳大队的养猪场,可见是个有本事的。” 见傅明月急的都哭了,傅斯年揉了揉她的发顶,开口宽慰,“这年头肚里油水少,大哥跟着一个杀猪匠,以后肯定不会缺肉吃。” 姜婉走到门口,听见傅斯年说的话,点头附和。 “以后有我一口肉吃,就少不了你的。”是个会说话的,她喜欢。 “想好了吗?”一会她还要去镇上送肉,再耽误下去会误了时间。 “我愿意跟着你。”傅斯年点头。 “入赘到我家,意味着你以后生的孩子只能跟我姓。”怕他反悔,姜婉说的直白易懂。 傅斯年眸光短暂停滞,眼中涌起一抹淡淡的讶色,很快被他压制下去。 “我要三百块彩礼,再帮我请一个懂接骨的医生。” 一个工人一个月才挣二十块,一张口就是两年多的工资。 不过,冲他这张脸,姜婉觉得三百块彩礼都给少了! “成交!” 傅明月哭得梨花带雨,“大哥,你怎么就答应了?” 姜婉沉默了,她最见不得女人哭,好像她是个罪大恶极的人贩子。 “要不就……”算了吧,我也不太着急成家。 “我什么时候过来?”有人却抢先一步。 姜婉惊喜地看向傅斯年,这可不是她逼得,是他自己要来的! 担心孙女再心软,姜大山抢先接话,“你爹腿伤耽误不得,先让婉婉去接骨,过后再接你过来。” 此言一出,傅家兄妹俩齐齐望向姜婉,如出一辙的眸子里满是惊愕。 她竟然还会接骨? 知晓孙女不放心养猪场,姜大山紧跟着开口,“我把东子喊来,分完肉让他往镇上送,这里你就不用管了。” 刚到地方,院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医生来了。”傅斯年朝院内喊了一声。 哭泣声戛然而止,随即是一位年约四十左右的美妇人走出来。 “医生,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男人。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根本接受不了自己的腿截肢,求你无论如何都要保下他这条腿。”说着,美妇人就要跪下。 姜婉眼疾手快把傅母搀扶起来,“先带我去看看病人。” 屋里光线昏暗,靠窗处用木板搭了一张床,男人躺在上面,紧闭双眸,脸色灰白,露在外面的一双腿血肉模糊。大概是未及时处理的缘故,伤口边缘处竟然溃烂流脓。 难怪傅母说‘截肢’,七零年代医疗条件落后,像他这样的伤确实只有截肢才能活命。 幸好,他遇到的是自己。 对,姜婉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是穿来的。 原主幼年发高烧没了生机,倒是让她的灵魂有了容器。 她是现代培养的全能特工,医术是她们的必修课。 上一世,比这更严重的伤她都治过。 “治倒是能治,不过——” 第二章 杀猪匠会接骨? 傅母急切的追问:“不过什么?” 姜婉一双美眸扫过众人,平静的说出治疗方法。 “他腿上的伤已经开始溃烂,要想痊愈,第一步必须要把溃烂的腐肉全都切掉,接下来才是断骨重接。” “治疗过程极为考验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你们考虑清楚。” 傅母惊呼一声,美眸里满是不可置信:“生切腐肉?这得多疼?” 傅明月双目赤红,怒瞪着姜婉:“你一个杀猪匠,懂怎么接骨吗?你以为人和猪一样?能由着你胡来?依我看,你就是不想请医生给我爸看腿!” 姜婉微微颔首:“你说的对,无缘无故的,我凭什么要给你爸请医生?说实话,要不是冲你哥这张脸,这里我压根都不会来!” 她这辈子,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受气,尤其是窝囊气! “你……”傅明月咬着牙瞪了姜婉一眼,就没见过像她这样脸皮厚的女人! “明月,你说什么?什么杀猪匠?她不是医生吗?”傅母觉得脑子晕乎乎的,有些不够用了。 她没听错?大儿子请了一个杀猪匠给他爸接骨? “妈,我们都被她给骗了。她就是个杀猪匠,让她给爸接骨,我看是嫌爸活的命长!” 傅母紧蹙眉头,胸口气得剧烈起伏:“斯年,你这不是胡闹吗?” “妈,爸的腿医生看过,要想恢复必须截肢。既然结局已经定了,不如让她试一试,毕竟也没有比这更坏的结果。”傅斯年冷静地分析当下的情况。 傅母仍旧不放心,“接骨不是儿戏,它关乎的是你爸的以后!” “人不可貌相,没来向阳大队前,你能想到一个女子会是杀猪匠?”顿了顿,只听傅斯年又道,“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让她放手一搏,兴许能有一线生机。” “大哥,你有没有想过结果?万一爸要是在她手上出事,你就是咱们家的罪人!”傅明月愤愤不平的反驳。 大概是她脸上的表情太平静,傅斯年心里竟升出几分希望。 或许……会有转机呢? “让她试试,出了事情,我愿意一力承担!” 在傅斯年力排众议下,最终还是由姜婉接骨,进屋后,她反锁好门窗。 房间里顿时就剩下姜婉和傅望山两个人。 傅望山昏睡着,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姜婉意念一动,直接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布包,一打开,包里摆放着长短不一的银针。 姜婉屏气凝神,拔出三根银针,精准的刺入隐白、大敦、梁丘镇痛止血穴位,指腹轻弹针尾激起细微震颤。 防止傅望山咬伤舌头,姜婉特意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布头。 从空间拿碘伏消毒后,姜婉紧握手术刀开始剔除腐肉。 屋外傅母和傅明月一个劲的往屋里看,却都被房门和窗户阻拦了。 “大哥,你真是糊涂了,她就是一个杀猪匠,哪里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你也不想想,她真要是会医术,怎么还会在乡下杀猪?早就进医院当医生了!” 傅母身子踉跄了几下,稳住身形后涌上浓浓的懊悔和自责。 “怪我,我竟然没有想到这点。趁她刚进去,斯年,你去把她叫出来。” “和你爸的性命相比,截肢也没什么不好。”提到伤心处,傅母再次掩面痛哭起来。 任凭傅母和傅明月吵成一片,傅斯年固执的守在门口,不为所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傅斯年站的双腿发麻,房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 “我爸怎么样了?”傅斯年立马迎了上去。 “已经没事了,接下来就是让他吃点好的,有利于腿伤恢复。” 得到姜婉肯定回答,傅斯年悄然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傅家众人一窝蜂的进屋去,都想看看姜婉是不是在说谎。 原本血肉模糊的一双腿用长短一致的木条固定,木条最外面用细布条紧紧缠绕着。 “他这双腿保住了?”傅母瞪大眼睛,瞳孔都在颤抖。 “接下来的一个月都让他在床上躺着,骨头长好后,就可以拆掉木板做康复训练,只要按我说的做,这双腿确实是保住了。” 傅母缓了缓情绪,红着眼就要下跪,“女同志,刚才我们说话多有得罪,我向你道歉。感谢你救了我男人,日后你就是我们一家的恩人。” 姜婉眼疾手快把傅母搀扶起来,“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啊?”傅母愣在原地。 她怎么听不懂女同志说的话? 姜婉幽幽叹了一声,看傅母的反应,不难猜出,他应该是还没告诉家里人。 “你在家收拾一下东西,我回家拿钱,一会就来接你。” 这种时候,姜婉觉得她先离开还是比较好。 目送着姜婉渐行渐远的身影,傅斯年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什么时候他需要出卖色相来过活! “斯年,这位女同志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我答应她,只要她治好爸的腿伤,我就入赘到她家。” “什么!”傅母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傅斯年早有准备,伸手掐着傅母人中,不大一会,傅母幽幽转醒。 “斯年,你怎么能答应她入赘?一个乡下杀猪匠,压根配不上你!你跟我一起,我们去把这门亲事退了。”傅母红着眼看着傅斯年。 他是傅家这一辈最有出息的孩子,他们家要是没有被下放,他必定是傅家最耀眼的存在。 他的妻子或许和他一样,都是志同道合的高知分子,最不济也会找一个有一份正式工作的。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是一个乡下杀猪匠! “真论起来,是我这个下放改造坏分子配不上她!”傅斯年自嘲地笑了笑。 “婚姻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妈不能眼睁睁看你跳入火坑!再说,你爸醒了要是知道你入赘的事情,一定会受不了的!”傅母噙着的泪掉落下来。 “要想让我们全家人都活下去,这是最好的法子。”傅斯年很清楚他在做什么。 “我先去收拾东西了。”傅斯年转身回屋。 第三章 后悔了,想悔婚! 姜家在村头,不大的小院里收拾的焕然一新,随处可见贴着的大红喜字。 姜婉挑挑眉,老头子还真是着急,生怕她反悔似的。 “爷爷,我回来了。”姜婉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进了东屋。 “婉婉,成家后你就是大人了,家里的钱财以后都由你保管。” 姜大山伸手在床底下摸了摸,揭开一块松动的砖头,从里面掏出一个铁皮盒子。 打开铁皮盒子,里面是用黄皮筋扎着的一捆捆大团结。 看着姜婉白皙姝丽的侧脸,姜大山眼眶突然泛红。 曾经那个失去爸妈,夜里躲在被窝里悄悄哭泣的小女孩长大了。 姜婉从中取出三百块装在身上,剩下的百来块又推给姜大山。 “爷爷,我整天在养猪场忙,顾不上家里,你先替我拿着。” 最近老头子没事就喜欢感伤,给他找点事干,生活也有盼头。 想到即将进门的赘婿,姜大山眼珠转了转,满口答应:“行,这钱爷爷先拿着,等考验好他的人品,爷爷再给你们。” “婉婉,在家吗?”姜婉从屋里出来,就见王婶子笑意吟吟的站在院子里。 “听你爷爷说,今天婉婉要娶赘婿,我来给你当全福人。”王婶子慈爱的看着姜婉。 村里办喜事都要请全福人,寓意沾沾福气,生活幸福美满。 姜婉眼底的神情柔和了许多,“婶子,咱们进屋说话。” 进屋后,王婶子拿出木梳,象征性的梳了两下,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岔开了话题。 “婉婉,我们都知道娶一个下放改造的坏分子,委屈你了。别怪你爷爷,他也是没办法。十里八乡的小伙子们一听你的工作,全都吓跑了,更别提入赘了!” “婚事上已经委屈你了,晚上洞房可不能再委屈了自个。”王婶子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凑近到姜婉耳边,轻声低语着。 饶是姜婉一向胆大脸皮厚,此时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两个耳朵红的像是能滴出血似的,连脖颈处也染上一层绯红。 姜婉:“……” 婶子,大可不必! 谁能告诉她,村里上了年纪的婶子们都是这么猛的吗? 这些理论知识,她真的是半点也不想听啊! 果真,论松弛感还得是村里的老一辈! “男女那档子事上都一样,只要他尝了鲜,就会天天念着,要想让他从今往后死心塌地跟着你,今天晚上的洞房格外重要,一定要成事,知道不?”王婶子不放心地叮嘱着。 “这些可是婶子的经验之谈,你别不当一回事。自小你爹娘去的早,婶子看着你长大,早就把你当成亲人。换做旁人,这话我可不会随便告诉她。” 姜婉:“……” “婶子,这种事不好强迫吧?”他真要是不愿意,她也不能强上啊! “关上门,谁知道谁强迫谁?何况,晚上重要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 姜婉:“……” 好吧,你是婶子,你最大,你说了算! 王婶子看了眼黑沉下来的天空,催促道:“时间不早了,快去接人吧。” 傅家人住在村尾牛棚里,还未走近院墙,牲畜的臊气混合着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人下意识想屏住呼吸。 近些年,牛棚里没少接待被送下来的坏分子,除了味道让人难以忍受,院子倒是收拾的可以。 姜婉一进院里,傅母泪眼婆娑的迎上来。 “同志,你救了我男人,是我们傅家的恩人,我们傅家全家人都感念你的大恩大德。” “我儿子年轻气盛不懂事,入赘一事能不能不作数?” “你放心,我们家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等年底分粮的时候,我们一定会多给点粮食补偿你,你还有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姜婉懂了,这是后悔了,想悔婚。 想到接亲时,老头子喜极而泣的笑容,姜婉心里酸涩难忍。 要是被老头子知道,铁定又该难受的整宿整宿睡不着了。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儿子的意思?”姜婉冷声询问。 婚事不成,总要当事人说清楚才行。 院子里站着不少傅家人,唯独没有那个人。 “我是他娘,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傅母坚定地开口。 人不出来,她也不能强行把人拽走。 “既然你们要悔婚,那咱们就把账算一算。”姜婉冷静地分析:“你男人的病情你们都清楚,我救了他,你们理应付给我酬劳。” “我也不多要,酬劳就按五十块收。” 傅明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五十块钱?你要抢啊?” “要不是他答应以身相许,就你们家的情况,出一百块钱,我都不愿意来!”姜婉眼神锐利地看向傅明月,冷硬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好,我答应你,不过期限可能要拖得长点。”傅母一口应下来,只要能让俩人解除婚约,钱不是问题。 “口说无凭,立字据为证。”傅母拿出准备好的字据递过去。 看着手中的字据,姜婉眯了眯眼,看来她们早就计划好了! 突然,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响,摇摇欲坠的木门掉落在地上,摔成两半。 尘土飞扬中,傅斯年踉跄着从里面冲出来。 眼前的男人白色衬衣沾满灰尘,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呼吸急促,模样狼狈却带着几分决绝。 姜婉挑了挑眉,这架势,倒像是硬闯出来的! “斯年,你怎么……”傅母又气又急,话未说完便被他打断。 傅斯年目光扫过姜婉手中刺眼的字据,眼神一暗,“钱在哪里?” “怎么?”姜婉把钱掏出来,想看看傅斯年会怎么选。 “妈,这钱你们拿着。”傅斯年夺过姜婉还没来得及送出的三百块钱,塞进傅母手里。 不等众人反应,他竟然抢过姜婉手中的字据,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撕成了碎末。 “是我自愿跟你走,我傅斯年,愿意入赘!”说完,他不再看身后哭喊的母亲,大步向外走去。 “斯年……”傅母哭的泣不成声,拿钱的手微微颤抖。 三百块钱,竟然买断了他儿子的后半辈子。 姜婉下意识回头,正好看到傅母两眼一翻晕倒在傅明月怀中。 她脚步猛地顿住,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忽然觉得自己像电视剧里面强抢民女的强盗,不同的是,这次抢的不是民女,是民男! 走出傅家大门,傅母的哭泣声仿佛还在耳边萦绕,姜婉心里不是滋味。 第四章 改口钱 姜婉秉着一点未泯的善意,开口提醒:“傅斯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她结个婚已经传遍十里八乡,到底是喜事,哪怕男方成分不好,老头子想起来也高兴,毕竟人长得好看,也算赚了! 要是有朝一日,离婚的消息也像今天似的传遍村子,成为村民饭后的笑料。 这脸,她丢不起,姜家也丢不起。 老头子更受不住! “你后悔了?”傅斯年回过头来,嗓音低沉带着几分不确定。 三百块彩礼确实要高了,可他没办法,家里困难,处处都需要钱。 “后悔?”姜婉摇了摇头,目光变得坚定,甚至意有所指:“我姜婉做事,从来只向前看!” “那就好。”傅斯年下颌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我傅斯年做事,最重承诺!” 姜婉挑了挑眉,原先心里涌上来的一点微弱愧疚感,瞬间消散。 既然做了决定,再苦再难都要自己走下去,怨不得旁人! 回到家,姜家小院里站满了来看热闹的乡亲。 大家都想看看,到底是多胆大的男人,竟然敢嫁进姜家给杀猪匠当赘婿! 随着傅斯年的走近,无数双打量惊愕的视线落在傅斯年身上,纵然他是个男人,此刻耳根也隐隐有些发烫。 “快看,人来了!” “呦,这么俊啊!难怪会让姜婉收心,答应成家!” “俊倒是俊,就是成分不太好,可惜了……” “笑话,成分好的,谁会把儿子嫁给杀猪匠当赘婿?” “大喜日子,满嘴喷粪的话都憋住!”王村长眉心蹙了蹙,警告的视线扫过在场的众人:“都忘了?咱们村养猪场怎么来的?” 人群中钱婆子自觉失言,讪讪地闭上嘴巴。 她大孙子还在养猪场干活,要是因为她这句话被辞退了,她可真是惹祸了! 不行,一会得找个机会和姜婉道歉。 村里人说话没个遮拦,担心傅斯年不适应,姜婉并没在院子里停留,直接带他进了堂屋。 姜大山坐在正中主位上,看着傅斯年跟在姜婉身后,脸上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下去。 “这是我爷爷。”姜婉开口。 傅斯年端起桌上的搪瓷茶缸,跪在地上,语气恭敬:“爷爷,请喝茶。” “诶,好,好,好!” 姜大山高兴的合不拢嘴,一连说了三声好! 了却一桩心事,今晚可以踏实地睡个好觉! 接过茶缸,姜大山喝了一大口。 不错,孙女婿端的茶就是甜! 盼了孙女婿这么多年,他可不能小气! 姜大山在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鼓囊囊的手绢,展开手绢,里面是一张张的毛票票。 粗糙的手指捏起最大面额的毛票票递了过去。 看热闹的乡亲们瞪圆了眼,一脸不可置信。 娘嘞,姜大山真是高兴疯了! 以往村里长辈们给新媳妇改口钱,条件好的,顶天了也就一毛钱。条件差的,一分不给的也不在少数。 反观今日,姜大山竟然掏出了五块钱! 对,不是五分,也不是五毛,而是五块钱! 拿五块钱给一个下放资本家少爷,刚过门的赘婿,姜大山要不是高兴疯了都做不出这种事情! 众人心里暗骂姜大山疯子,同时心里又涌出无限懊悔。 原来姜大山这么有钱,早知道就让自己儿子入赘他家了! 半空中,粗糙宽厚的手拐了个弯,本该在傅斯年面前的五块钱竟然出现在姜婉面前。 姜大山龇着大牙笑着:“改口钱先让婉婉替你拿着。” 姜婉:“……” 真是她的好爷爷,绕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把钱给她! 确定这样不会招恨? 姜婉接过钱,略带歉意的解释:“我爷爷这人爱开玩笑,你别在意。” “放心,我不会介意的。”傅斯年嘴角上扬,露出温柔的笑容。 他庆幸这笔钱不是给他的,无功不受禄的道理他懂! 乡亲们没想到转了一圈,钱最后还是进了姜婉手里! 刚才后悔没让儿子入赘姜家的乡亲们又庆幸起来,幸好没给姜家当赘婿,十里八乡都知道,姜婉泼辣凶悍,想从她手里抠钱出来,比登天还难! 礼成之后,姜大山就让姜婉带着傅斯年回西屋歇会。 新婚头一天,孙女婿白天得养精蓄锐,晚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近几年年景不好,各家各户粮食都不富裕,遇到红白喜事乡亲们都是单纯看个热闹,没人会留下吃饭。 毕竟自家粮食还不够吃,哪舍得拿出来让旁人吃! 赘婿也看了,人也零零散散走的差不多了。 姜大山简单收拾了一下院子,进灶房准备做饭。 屋里姜婉正在和傅斯年介绍家里的情况。 “我家人口简单,没有那么多规矩。东边堂屋是爷爷住的地方,咱们就在西屋住。推开门出去就是洗澡的地方,西南边角落是茅房。” 该说的说完,姜婉疑惑地询问:“你坐呗,一直站着干什么?” 自从他进房间后,一直在那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虐待他,让他罚站! 犹豫了一瞬,傅斯年开口询问:“有水吗?” “啊?”姜婉愣了一下。 抬眸看到傅斯年喉结上下滚动着,紧抿嘴唇,姜婉恍然大悟。 “你渴了?想喝水是吧?我给你倒。”姜婉拎起桌上的竹编外皮暖水壶就要倒水。 “不……不是喝水,我……我想洗澡……”傅斯年耳尖染上几分绯红,颇有几分难为情。 姜婉望了眼窗外,天边还有几分光亮,还没有完全黑透。 资本家少爷都这么急切? “饭还没吃就洗澡入洞房?是不是有些太早?”心里这么想,姜婉直接问出来。 “不,不是的。”傅斯年白皙的脸颊染上一抹绯红,呐呐地开口解释:“我……我没想那么多,天热,身上汗味重,这几天都没洗澡。” 倏地,姜婉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一直站着,不坐下来,原来是觉得身上脏,怕弄脏了她的床。 “家里有水,我这就给你烧水。”姜婉站起身就往外走。 想到她帮自己烧洗澡水,莫名地,傅斯年脸有些微微发烧。 他向前迈了两步,忙不迭张口:“我来,我会烧水!” 姜婉摆了摆手,“你在屋里呆着,一会水烧好后,我叫你。” 新婚头一天,人还没适应,哪能让人下厨烧水? 在姜婉的坚持下,傅斯年只好待在屋里。 第五章 胆子这么小? 灶房大铁锅里本来烧着水准备做晚饭。 既然他等不及想洗澡,那就让他先洗,等会再做饭也行。 姜婉又往锅里添了两瓢凉水,确认灶底的火烧得正旺。 趁灶房里没人,她意念微动,从空间里取出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准备炖个红烧肉。 到底是新婚夜,总得有个肉菜应景。 姜大山一进灶房,看到姜婉在切肉,一脸不赞同:“今天是你新婚大喜日子,哪能让你下厨做饭?” “爷爷,你忘了?我是娶赘婿,严格来说,我不是新媳妇,屋里那个才算是新媳妇!” 姜婉手下动作未停,说话的功夫,五花肉已经被她切成了大小均匀的小方块。 姜大山沉默了,孙女这么一说,好像有些道理。 “爷爷在院里摘了几根黄瓜,拌着吃正好,解腻。” 反正姜婉也沾手了,再加上姜婉做饭确实比他好吃,姜大山也不去添乱了,识趣地蹲在地上往灶炉里添柴。 火烧得越来越旺,锅里的水重新翻滚起来。 “你这丫头,烧这么多水干什么?晚上不吃饭了?”姜大山皱着眉头,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心疼。 今年干旱,许久没下过雨,村里两口水井,水位都下去不少。 烧这么一大锅水,够做好几顿饭了。 “爷爷说的对。”姜婉舀水的手收了回来,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那我告诉他,先别洗澡了,等过两天井里水多了,或者哪天砍的柴多了再洗!” “哎,别……”姜大山吓了一跳,一把拉住姜婉,呵斥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压低声音生怕被他听到:“你这傻丫头,怎么这么实心眼?他要洗澡这是好事,说明他相中你了,愿意待在咱们家。” “这会你告诉他,不让他洗澡,晚上的洞房还入不入了?”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姜婉故意拖长尾音。 姜大山轻咳一声,板着脸催促:“刚才的情况和现在不一样,还愣着干啥?赶紧的,把热水送去!” 姜婉抿唇轻笑,提着舀好的水就往外走。 傅斯年站在屋里,打量着四周,被褥叠的整齐放在床上,墙上贴着一张伟人的画,靠墙处有两个红木箱子装衣服,窗户下摆着一张方木桌子,上面放着搪瓷缸和暖水瓶。 姜婉冷不丁的推门进来,声音清脆:“傅斯年,水烧好了!” 背对着她的傅斯年猛地一个激灵,转过身应声:“好,我这就去洗澡!” 盯着他绷紧的背影,姜婉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 她……有这么可怕? 说个话都吓了他一大跳? 真到晚上洞房……可咋办? 收回思绪,姜婉转身的瞬间,目光不经意一扫,瞥见红木桌子上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 这是? 傅斯年拿出来准备替换的? 不难猜出,应该是她突然进来,吓了他一跳,紧张之下忘拿了。 刚进去,他应该还没开始洗吧?现在送过去,省得他一会尴尬。 想到这里,姜婉把衣服拿在怀里,快步朝外走。 站在洗澡房外听了听,确认里面没有水声传来,姜婉伸手敲门。 “傅斯年,你的衣服我……”送来了。 未等姜婉把话说完,只听里面响起“哐当”的声响,随后是压抑不住的害怕声:“蛇……有蛇……” 蛇? 姜婉脸色一变,当机立断开门冲进去。 浓郁湿热的白色水汽扑面而来,瞬间模糊了视线。 听见动静,傅斯年心头一跳,条件反射般背过身去,将赤裸的后背对着她,身体僵硬的如同石块。 “蛇在哪里?”姜婉急切的询问。 “在……木桶边。”傅斯年只觉得脸烧得厉害,随手一指。 “不用怕,我会抓蛇。”姜婉随口安抚了他一句,随后把衣服一股脑地塞进他怀中:“你先拿着衣服。” 她一个女人,竟然会抓蛇? 下意识地,傅斯年转过头,诧异地目光落在那道纤细的背影上。 只见她嘴唇紧抿,原本柔和的脸部线条因极度专注而绷紧,眼神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瞅准机会,身体快速前倾,右手一把掐住了蛇的七寸,左手同时跟上,那条藏在木桶里的蛇被她拽了出来。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姜婉微微喘气,一回头,正好对上傅斯年那双惊悸、难以置信的眸子。 “不用怕,这是条菜花蛇,无毒的,看着唬人,其实没啥,蛇肉还能吃呢,吃起来可……”嫩。 瞥见傅斯年越来越白的脸色,姜婉适时地住了口。 瞅他胆小的样子,再说下去,只怕连澡都不敢洗了。 “你……你先洗澡吧,我把这条蛇丢出去!”姜婉快速说完,脸颊绯红,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冲出了洗澡房。 惊鸿一瞥间,男人流畅的背部线条,紧绷的肌肉,以及转身时一闪而过的结实腰腹…… 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姜婉用力晃了晃头,把脑子里的乱七八糟想法全都晃出去。 “刚才怎么回事?”听见动静,姜大山探头询问。 “没事,天气干旱燥热,蛇都出来找凉快地了。”说话间,姜婉进了灶房。 看见姜婉手上的蛇,姜大山笑得合不拢嘴:“是条菜花蛇,明天正好可以改善伙食。” 姜婉下意识地回头瞥了眼紧闭的洗澡房门,眼前仿佛闪过傅斯年那张苍白失措的脸。 她几乎能想象到,明天饭桌上真摆上一盆蛇肉,只怕傅斯年连饭都不敢吃。 “别,别吃了,爷爷,把这条蛇送给王婶子,让她们改善伙食。”姜婉把蛇递了过去:“趁着刚死,还新鲜呢,你快送过去。” “你这丫头,这么肥的蛇肉你不是最喜欢吃了?咋想起来……”话说一半,姜大山朝洗澡房努了努嘴:“他害怕了?” 姜婉催促着:“行了,别问那么多,快去送。” “城里的资本家少爷就是毛病多?胆子这么小,连条没毒的死蛇都不敢吃,真是……”姜大山无奈地摇了摇头,嘴里一个劲地嘟嘟囔囔出了家门。 第六章 新婚之夜 等姜大山的身影彻底消失,脚步声也远去,姜婉才像是骤然松懈下来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甩甩头,决定用忙碌驱散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走到灶台边,锅里的红烧肉已经煸炒出浓郁的焦糖色和油香小火慢炖,趁着这个时间,姜婉把淘洗好的大米焖在锅里。 那盘清脆爽口的黄瓜刚调好,傅斯年也正好洗完澡出来了。 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几缕黑发不听话地贴在他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冷峻精致的五官也变得柔和起来。 周身散发着湿润的皂角清香味,随着他的走近,好像厨房里浓郁的油烟味都被驱散。 听见声响,姜婉回头抬眸望去,一滴水珠正好滑过线条分明的下颌,最后悄无声息地没入微敞的衣领之下。 姜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那滴水的轨迹缓缓向下…… 不久前在洗澡房的一幕涌入脑海中。 姜婉脸颊轰地烧了起来,连耳根都漫上绯色。 傅斯年抬眼看向她,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说什么。 姜婉抢先一步开口,语速又快又急:“肚子饿了吧?先坐一会,等爷爷回来了咱们就开饭。” 傅斯年把即将要出口的话咽下,点了点头坐在灶火前。 灶房里一时安静下来。 “你……你先坐着等会,我出去看看爷爷回来了没有。”姜婉几乎抢在傅斯年再次开口前,急匆匆地扔下这句话。 不等他回答,姜婉快步冲出厨房,只留下一个略显仓皇的背影。 一口气跑到院外,姜婉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些。 人太社牛了也不好,平时和谁都能说上两句,偏偏和他在一起,总觉得哪儿都不对劲。 姜大山惦记着吃饭,菜花蛇送到就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远远地,就瞧见自家门口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来回张望着,凑近了一看,还真是姜婉。 “你不在家和孙女婿培养感情,出来外面干啥?”姜大山面露疑惑。 “还不是怨你,都到饭点还不回来,我肚子都饿了。”不等姜大山细想,姜婉半推半就带着他往灶房:“别问了,赶紧回家吃饭才是要紧事。” 姜大山眉开眼笑地点头附和:“说的对,走,咱们快吃饭去。” 吃完饭,早点入洞房才是要紧事。 看见姜大山回来,傅斯年赶紧站起身子,态度恭敬地打招呼:“爷爷,你回来了。” “哎,回来了!”姜大山笑眯眯地应着,目光在傅斯年脸上扫过,心里更是满意:“饿了吧?咱们这就开饭。” 他可真有眼光,只有长相这么出众的孙女婿才能配上他的孙女。 说话的功夫,姜婉把饭菜全都端上桌。 看着盘里的红烧肉,傅斯年拿筷子的手都在颤抖,连续的饿肚子,他早已忘了饱腹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尝尝婉丫头做的红烧肉,堪称一绝。”姜大山夹起一块肉放入傅斯年碗中。 红烧肉色泽油亮,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比他在京市国营饭店里吃的都要好。 “味道很好!”傅斯年毫不吝啬的夸奖。 “好吃你就多吃点。”她说过的,只要有她一口肉吃,就绝不会少了他的。 姜大山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我们家婉丫头,不止会杀猪,做饭还好吃,你小子以后有口福了。” 姜婉被夸的脸颊发热,赶紧催促道:“爷爷,快吃饭。” 傅斯年虽然话不多,但吃相文雅,姜大山越看越满意,脸上的笑容快咧到耳根后,这孙女婿真是捡到宝了! 吃完饭,没等小两口收拾,姜大山格外积极地站起身,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碗筷。 “今天谁都别和我抢,你们俩都累了一天,赶紧洗漱回屋歇息去,这几个碗筷还不够我收拾呢。” “爷爷,我……” 姜婉话刚起了个头,就被姜大山打断。 “灶房里没柴了,傅斯年你去抱摞柴,烧点水让婉丫头洗洗。” 傅斯年爽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出了灶房。 洗好碗,姜大山朝她挤眉弄眼,揶揄的开口:“婉婉,今晚上你们就当爷爷不在家,怎么舒服怎么来,爷爷瞌睡的厉害,要去睡觉了!” “爷爷……” 姜婉觉得她眼花了,竟然看到爷爷健步如飞。 听见房门反锁的声音,姜婉无奈的摇摇头。 爷爷真的是无时无刻都在给她创造机会! 灶底添的柴火足够旺,没一会锅里的水就开始沸腾起来。 忙活了一天,姜婉觉得自己身上一股汗臭味,迫切的需要洗洗。 提着盛满水的木桶向前走了两步,顿觉手上力道骤减,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抓着木桶提手。 “以后这种粗活让我来。” 姜婉挑眉,忽然就存了逗弄的心思。 “傅斯年,有没有人和你说过,我其实力气很大?” 傅斯年直白审视的目光落在姜婉身上,露在外面的手臂纤细得如同春日嫩杨柳,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这样的一双手臂,怎么看都和力气大不沾边。 下一秒,傅斯年惊愕地看着姜婉,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没看错吧?满满两桶水,她提起来竟然毫不费力。 她这双纤细的手臂爆发力竟然这么强? “大概是我在养猪场待久练出来了。”两桶水在姜婉手中,仿佛没重量似的。 上一世,因为特工职业的缘故,姜婉经常训练,这一世,加上她在养猪场干活,无形中臂力就练上来了。 天天洗澡,身上也不脏,就是一些汗味,简单的冲洗一下就行。 把洗澡房收拾干净,姜婉推门进屋。 傅斯年已经躺在床上,边缘处空出一大半位置。 身后的被子被人掀开,一股清凉感袭来,随后是淡淡的皂角味钻入鼻腔。 迎亲前王婶子交代的话出现在姜婉脑海中,她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怦怦跳得厉害,好像下一秒就会跳出来似的。 是她把人娶进门的,这种事总不好让他主动,应该自己主动点。 想通了这点,紧接着姜婉又纠结起来。 第一步要怎么做?是先伸手揽住他腰?还是先亲上去? 别看她是个E人,实际上她也只敢口嗨,让她亲自实践,反倒是怂了。 第七章 谁在外面? 姜婉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目光飘忽,心不在焉的找话题:“傅斯年,你……困了嘛?” 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恨不得把这句话立刻吞回去。 她和他并排躺着,俩人离得这么近,一伸手就能碰到,他睡没睡,她能感觉到。 没办法,她实在是没有和男人同住的经验。 只觉得脑子一热,就问出了这种傻话。 黑暗里,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傅斯年似乎同样有些紧绷的声音:“我……我还没睡。” 傅家组训只有丧偶没有离婚,早在他答应入赘的那刻起,姜婉就已经是他认定的妻子。 新婚之夜,夫妻敦常本就是常理。 更何况,姜爷爷明里暗里暗示过他,他们生的孩子一定俊俏可爱。 他是男人,新婚之夜本就该他主动。 想到这里,傅斯年缓缓朝身旁伸手。 脑海中不知怎么地,忽然闪出她徒手抓蛇的场景,只见,半空中的手微颤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 犹豫不决的姜婉,倏地整个人僵住了。 他……他竟然主动伸手过来! 隔着薄薄的衣料,姜婉肩头皮肤能清晰感受到那只覆上来的大手掌心的炙热温度,下一瞬,那只大手稍稍用力,她整个人被迫往外挪了几分,落进一个满是冷冽气息的怀抱。 傅斯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处,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姜婉浑身激起一阵轻颤,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傅斯年眼睑颤了颤,他头一次发现,女人和男人是真的不一样。 女人身上是香的,是软的。 难怪在研究所时,那群结了婚的男人下班后急着回家。 姜婉脸红的能滴出血来,头都不敢抬起来,自然也没看到傅斯年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原来她也会害羞,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大胆! 独属于女人的馥雅香气钻入鼻腔里,他只觉得一股热气在体内流窜。 下意识地,他抱紧怀中的人儿,仿佛这样,身体的热气就能舒缓几分。 渐渐地,他不再满足于此,他的吻如雨点般落下,从姜婉的额头到脸颊,再到耳垂,羞涩陌生的酥麻感瞬间蔓延全身,令她颤动不已。 有暧昧掺杂进空气中,不受控地发酵,丝丝缕缕地向外扩散。 四目相对,俩人眼底的情欲一览无遗,鬼使神差的,姜婉抬臂勾着傅斯年脖子,柔软的唇贴了上去。 果真,找个好看的还是很有必要,连最简单的接吻,竟然都这么甜! 两辈子加起来,姜婉是头一次。 她只知道在唇上反复触碰,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傅斯年反客为主,领着她慢慢探索唇齿间的奥秘。 意乱情迷时,姜婉那双微凉的手微微发颤地,覆在了傅斯年的脊背上。 轻柔的触碰却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禁令,洗澡房惊险的一幕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中,让傅斯年所有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怎么了?”姜婉敏锐地感觉到身上傅斯年的不对劲,关切的询问。 “没……没事。”傅斯年强忍着恐惧拉下姜婉覆在他脊背上的双手,使其举到头顶。 他深吸一口气,别开头,避开姜婉探究的目光。 下一秒,再度覆上来。 姜婉头一偏,温热的唇落在了她脖颈处。 “傅斯年,你害怕只管和我说就是,何必这样强迫自己?”姜婉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异常冷静。 话音落下,她被他禁锢在头顶的手腕巧妙一旋,稍稍用力,傅斯年猝不及防地被她推得向后踉跄了一下,两人之间骤然拉开了一点距离。 黑暗中,尽管看不清姜婉脸上的表情,傅斯年却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空气骤然降温。 她在生气! “对……对不起,我不是害怕你。”急于澄清,他的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发颤:“是……是怕那条蛇。” 姜婉惊讶地挑了挑眉:“你怕蛇?” “小时候被蛇咬过,险些没命,从那以后就有些……怵。”傅斯年小声解释了一句。 姜婉罕见地有些沉默,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整个石坪村,还有谁像她倒霉! 本以为折腾了一天,总算能安省下来,正儿八经地吃到“肉”了,谁知道临门一脚,新郎官竟然因为害怕,一条早已丢掉的菜花蛇,同房时压根放不开! 傅斯年抿了抿唇,低声解释:“只要你的双手不碰我,我都能克服的!” 姜婉:“……” 合着导致他现在怕蛇,进行不下去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她的手捏过蛇……、 “还来吗?”傅斯年抬眸,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被人打扰,姜婉也没了兴致。 “明天还要早起,睡吧。” 歇了心思,俩人躺在床上没一会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姜婉还在睡梦中,只听一阵咚咚的声音响起。 迷迷糊糊间,姜婉皱着眉头翻了个身,随手一摸,身旁的床铺早已变得冰凉。 姜婉顿时清醒了几分,睁开眼一看。 不知何时,傅斯年已经起来了。 院外再度传来咚咚的声音,声音沉闷而持续,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蹙着眉坐起身,利落地穿上衣服,循着声音走去。 打开房门,清晨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一眼就看到傅斯年正站在院中的柴墩前,手里高高举着斧头。 只见他姿势僵硬,全身的力气仿佛都用在手臂上,对着那根木头狠狠地劈了下去,结果却劈歪了。 斧刃擦着木头的边,哐的一声砸进了柴墩里,反观他砍的那根柴,在地上滚了一圈,还是完好无损。 傅斯年不信邪,抿着唇,费力地把斧头拔出来再度砍去。 这一次,斧头倒是砍中了,却因为用力过猛,再加上角度不对,深深地嵌进了木头里,没能将其劈开。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斧头从木头里拔出来。 姜婉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笨拙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停手吧!靠你这个样子和这根木头死磕下去,咱们家今天早上怕是都不用吃饭了!” 第八章 培养成干活一把手! 傅斯年愣在原地,脸微微有些烧,低声解释着:“不……不会的,很快我就把柴砍好了,你先去做饭。” 姜婉闻言,挑了挑眉,拖长了语调反问:“你确定……” “你砍柴的速度,能赶在我洗漱之前,把灶膛里所需的柴火全都准备齐全?” 傅斯年抿了抿唇,轻摇了摇头。 以他现在劈柴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柴火全都砍齐。 “行了,别跟自己较劲了。”姜婉声音放缓了些,“你看我怎么劈的,看准木头的纹路,用巧劲,别用死力气。劈得多了就学会了。” 说着,她利索地将那段木头扶正,摆好姿势,手臂扬起再落下。 不大一会功夫,院子里响起有节奏的劈柴声,姜婉手脚麻利,动作又快又稳,地上很快就堆起了一摞劈好的、大小均匀的柴火。 看那份量,足足够烧两天。 姜婉放好斧头,刚想弯腰去抱那些劈好的柴,耳旁响起傅斯年低沉带着一丝坚持的嗓音。 “你去洗漱准备做饭,这些柴火,我来抱。”顿了顿,只听他又道:“砍柴我不会,抱柴这种小事,对我来说,还是没问题的。” 既然他坚持,姜婉也没有和他争论,快步朝灶房走去。 她刚撩开灶房的帘子,一只脚还没有迈进去,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阵哐里哐当的声响。 她猛地回过头望去,只见傅斯年怀里的那捆木柴散落一地。 他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似乎是一次想抱太多,又没有掌握好平衡。 姜大山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老话说,好看的男人都是中看不中用,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村里三岁的小孩都比他干的好! 有了上一次失败的经验,傅斯年再也不敢贪多,足足跑了四趟,才把劈好的柴火全都放到灶房。 灶房里,姜婉和面准备蒸馒头,姜大山则负责烧火熬粥。 天气热,灶房里根本放不住东西。 姜婉借口去堂屋房梁篮子里拿肉,实则趁人不注意,从空间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鲜肉。 这一小块肉是前段时间她送肉剩下的,空间有保鲜功能,肉类放进去,不用担心会变质。 清洗干净肉块后,姜婉麻利地把肉切成细细的长条,撒到锅里后,盖上锅盖,等rou丝熟了再调味就能吃了。 傅斯年看着灶房里忙碌的俩人,他无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干什么。 都说光顾着搞研究的人是死脑袋,他以前嗤之以鼻,现在倒是信了。 “你愣在这里干什么?”姜婉回头瞥了眼傻站着的傅斯年,疑惑询问。 “我是不是很没用?”傅斯年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声音闷得像是从灶膛里飘出来的烟灰。 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他却只能无用的站在这里看,什么忙都帮不了。 “这些活只要勤干,总有学会的一天,但是你擅长的东西,我们不一定能学会。”姜婉语气缓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温柔。 傅斯年的想法不难理解,他在自我怀疑,自我否定! 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突逢家变,不得不下乡改造,对他来说乡下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不会也正常。 只要他肯学,乡下的东西迟早能学会,不过是时间问题。 傅斯年:“……”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答不上来。 姜大山把头偏向一旁,简直没眼看! 当初就不该听孙女的,挑好看的入赘,好看又不能当饭吃,什么都不会,到头来,吃苦受累的还是他家婉婉! 姜大山眼眸转了转,“斯年,你来烧火试试。” 他决定,从今往后手把手教傅斯年干活! 一定要把他培养成姜家干活的一把手! 傅斯年听话地坐在灶膛前,学着姜大山刚才的样子,把柴搭在两边,保持中间有空气流通。 火苗烧得越来越旺,傅斯年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半个小时,馒头出锅,rou丝粥晾得刚好能喝。 姜婉吃饭快,吃完饭拿着一个馒头出门了。 “养猪场事情多,婉婉早上都是这样,别管她,咱们快吃,吃完我教你怎么洗碗。” 姜大山是个典型的行动派,和傅斯年把灶房全都擦一遍,约莫着上工的时间差不多了,俩人又去养猪场。 养猪场堆积了不少猪粪,昨天村长安排他们今天去养猪场帮忙,虽然臭点、脏点,但比下地干农活轻松,而且也不少挣,一天也是十个工分。 这是傅斯年第二次来养猪场,第一次只顾着商量婚事,根本就没有细看。 养猪场不算小,粗略一数里面有二十来头猪,有两个隔间关的是母猪,里面还有四五头小猪仔。 其中一个隔间的门虚关着,姜婉穿着长靴蹲在地上,两只手不停在猪肚子上按压着。 “从昨天开始,这头猪就不怎么吃食了,一直在地上趴着,看起来无精打采。”东子黝黑的脸上满是愁容。 眼瞅着养肥了就能卖了换钱,偏偏这头猪像是病了,整天都恹恹的。 养猪场的铁门猛地被撞开,王村长像一阵风似的跑到隔间,神色焦急的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说有头猪生病了?” 东子张口解释:“婉婉姐正在给猪做检查,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呢!” 王村长伸出食指用力戳东子额头,恨铁不成钢:“你们就是这么看猪的?只一个晚上,你们就把猪照看的生病了?” 王村长正在气头上,下手力道不算轻,收手后,东子额头明显红了一大片。 “昨天上午还好好的,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成这样……” “村长,不关他们的事情,他们照看的没有问题。” “那是怎么回事?”王村长眉头紧蹙,一脸疑惑不解。 既然照看的没有问题,好端端的猪怎么会吃不下东西? 火辣辣的太阳虽然还未直照,但路旁的小草已经经受不住太阳的炙烤,卷曲着叶子。 姜婉薄唇轻启:“天气原因!” 众人眼神微微错愕,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什么意思?天气原因? 夏天不就是热了点?流了点汗?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和猪吃不下食有什么关系? 第九章 顾好当下 姜婉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目光扫过周围一脸愁容的乡亲们:“天气日渐炎热,再加上久不下雨,人热得都没有食欲,猪也是一样。” “原来是热的吃不下食啊,这简单,给它们降降温不就好了?”东子恍然大悟。 道理都知道,可降温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王村长长叹一声,脸上满是愁容。 “要真有你说的这么容易就好了!” “石坪村地势偏高,石杨村的河水流不到我们这里,全村人吃水就靠着村里两口老井。天气久不下雨,井里水位线一天天下降。给猪降温不是一天就有效的,需要长期坚持,这其中耗费的水源……”越往下说,王村长语气越发沉重。 姜婉神情凝重,缺水才是导致猪吃不下食的根源所在。 “村长,婉婉姐,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眼看着就要出栏,难道就让它热死?那多亏啊!”东子急得直挠头,脸上写满了不甘和郁闷。 村里人都盼着把猪卖了换钱,手头宽裕点,结果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他猛地顿住,压根不敢想象那个场景。 “要是没水了,我们也可以去石杨村挑水,咱们村子里人多,大家都去挑,就不信救不了这一头猪!”东子眼神异常坚定地提议。 石杨村有一条宽阔的河水,河水自东向西而流,正好把石坪村隔绝在外。 石坪村位于石杨村的北边,两村相距较远,从石坪村步行到石杨村,最少也要走一个小时。 他们不怕辛苦,就怕猪卖不了钱砸手里! 姜婉眉头却皱得更紧,石杨村的水确实能解燃眉之急。 来回两个小时的路程,光是挑水就要耗去大半天的功夫。 更别说正值盛夏,烈日当空,空手走路都汗水直淌,肩上再担着沉甸甸的水桶,万一村民们中暑,岂不是得不偿失? 再者,养猪场里一头猪好救,可若是这些猪都吃不下食,到那时又该如何? 王村长沉吟片刻,开口道:“先别想那么多,先把当下顾好。” “挑水给猪降降温,看看它会不会多吃点。” 东子爽快地应了一声,拿着扁担和桶就往外跑。 这些猪精贵着呢,天天有专人去山上割草,定期给它们清扫猪圈。 毕竟关乎着全村人的口粮,一定不能有闪失。 傅斯年眼里透露出不解和疑虑,眉头紧紧皱起:“养猪场这么多猪,全都靠着村里的老井用水很麻烦,为什么不把石杨村的水引上来?” 姜大山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不懂别瞎说。” 这种时候,哪是他一个坏分子能插口的? “村长,别和他计较,他刚来什么都不懂。”姜大山脸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张口替傅斯年解释。 王村长抽了口旱烟,声音里带着几分认命:“养猪场的地势你也看到了,根本没有办法把水引上来!” 当初修建养猪场的时候,他们也想过引水,为此实地考察,结果却是失望而归。 “往常雨水多,养猪场院子里有一个蓄水池,下的雨水全都汇聚在一起,最后流到蓄水池里,这些水足够养猪场日常使用。” “天气干旱,地里的庄稼都快旱死了,今年秋收难啊……交完粮还有咱们一口吃的就算不错了。”提到粮食,王村长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这些天他只要想起地里的庄稼,就开始整宿整宿睡不着,头发都快掉完了。 偏偏一点法子都没有,老天要收人,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又有什么办法? 如今,养猪场这二十来头猪是他们石坪村全部的指望,只要这些猪能全都出栏,卖出的钱交给大队一部分,剩下的他们也能分点。 傅斯年抿了抿唇,抬眸打量四周。 青石垒砌的养猪场盘踞在村东边的山岗上,背后是层层叠叠的松树林,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一股松针的清苦味。 地势高不积水,树多夏天凉快,养猪场建在这里确实不错。 就在这时,东子人还未到,洪亮又急切的声音从院门外传进来:“婉婉姐,水挑回来了,要怎么做?” 姜婉立刻张口指挥:“把这两桶水全都挑到隔间去,我去给它降温。” 她说着,抬脚进了隔间,王村长还是不放心,迈步紧跟在其身后。 …… “给你,拿着。”下一秒,一个满是臭味的扫帚塞到傅斯年手中。 “他们忙他们的,咱们下去清扫猪粪。”姜大山抬了抬下巴指向猪圈后墙。 养猪场后墙跟挖了条排水沟,一直通到下面的沤肥池,他们的任务就是把排水沟和沤肥池里的猪粪全都清理干净。 沤肥池不算小,来干活的村民不在少数。 傅斯年的目光在忙碌的人群中急切地扫视,他来回扫视了一圈,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按说像这种最脏、最累的活计,必定不会少了傅家人,可他却压根没在人群中看到母亲和妹妹。 傅斯年的心猛地一沉,手下干活的速度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焦灼地目光四处搜寻着。 他的细微动作,丝毫没有瞒过身旁姜大山锐利的眼神。 不难猜出,傅斯年应当是想通过下地干活这种场合,不引人注意地找到并关照一下傅家人。 可惜。 早就猜到他的举动,在上工分配任务之前,他特意找了记分员,不动声色地把傅家人的工作分得远点,就是防止傅斯年哪天后悔入赘,联合傅家人一起逃跑。 虽说他内心深处并不认为傅家人能翻出什么浪花来,也不认为傅斯年有胆子,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提前把任何潜在的风险苗头全都掐灭。将傅家人ge离开,让傅斯年找不到人,才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斯年,还愣着干啥?那边的粪堆都堆满了,快过来干活!”姜大山冲着明显在走神的傅斯年高声唤着。 傅斯年思绪被拉了回来,连连应声。 眼看活干得差不多了,傅斯年斟酌着,小心翼翼地提议:“爷爷,一会下工后,我想回去看看我爸。” 第一十章 石坪村困境 姜大山眉头皱得更紧,一脸为难:“斯年,不是爷爷拦着不让你回门。而是村里的规矩,嫁进来的头一天不让回门,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村里问问。” 傅斯年一下子愣住了,脱口而出:“这规矩不是针对女人吗?向来是女人嫁进婆家,才讲究三日回门的礼数,可我……我是个男人啊!” 姜大山两眼一瞪,理直气壮:“那咋了?在咱们老姜家男女一视同仁!” 傅斯年:“……”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张了张口,还想再争取一下。 姜大山看穿了他的心思,生怕他一会旧事重提,眼珠子转了转:“别愣着了,快把扫帚还回去,我回家做饭。” 傅斯年接过姜大山手中的扫帚,客气地说:“你等等我,我一会和你一起回家做饭。” 姜大山一听,紧跟着开口,话里带着明显的嫌弃:“得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家里灶房也上了年头,禁不起你这么折腾!” 知道多说无用,傅斯年顺从地应声:“爷爷,那你回家慢点,我去送扫帚。” 姜大山摆了摆手,没再多说,转身就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算是看出来了,表面上傅斯年入赘姜家,实则,心里还一直惦记着想要重回傅家。 哼! 既然进了姜家大门,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他一定要给俩人创造机会,时间久了,他就不信傅斯年对婉婉不动心! 傅斯年刚把扫帚放回原位,就看到姜婉和东子一前一后地从养猪场出来。 “婉婉姐你懂得可真多,多亏了你想出来这个降温的主意,猪的情况改善不少。”东子黝黑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崇拜。 一旁的傅斯年疑惑地问:“怎么解决的?” 东子立刻兴奋地比划解释:“婉婉姐把水洒在猪身上,反复冲洗猪的耳根、腹股沟位置,又在地面上洒了一层水,猪就开始吃食了。” 傅斯年点了点头,用水物理降温倒是个直接的好法子,不过天气越来越热,只怕这法子也用不了多久。 “行了,先不说了,忙了一上午,先回去吃饭。”姜婉打断话头,招呼着大家回家。 烈日当空,连风都是烫的,没走两步,衣裳后背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背上。 姜婉看着这阵势,心里沉甸甸的。 盛夏才刚刚开始,养猪场的猪因耐不住热而患病,一旦这些猪因生病无法出栏,到那时石坪村就是整个向阳大队的罪人! 前几年养猪没出过意外,她想当然的以为一切都会顺顺利利。 是她没有思虑周全,想问题太过片面,这才导致石坪村出现现在的症状。 傅斯年看着她眉头紧锁,忍不住询问:“情况已经得到改善,为什么你还是一副心事重重?” “我……”姜婉嘴巴动了动,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算了,说出来不过是多一个人烦恼罢了,他也帮不上什么。 傅斯年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做声。 推开院门,一股香味扑面而来。 “洗洗手快吃饭,我做了疙瘩汤。” 刚出锅的疙瘩汤冒着腾腾热气,表面飘着一层薄薄的油花,舀一勺送进嘴里,面疙瘩混合着焦黄的油渣,唇齿留香。 吃完饭,傅斯年主动去刷碗。 姜大山没和他客气,他收拾个碗筷还是可以的。 “婉婉,你上午在养猪场忙个不停,趁现在还没上工,快去屋里歇会。”姜大山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心疼。 姜婉刚站起来,院门被人撞开,下一秒,东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跑进来。 “婉,婉婉姐……大,大事不好了,养猪场里的猪都生病了!” 姜婉音量陡然提高,“你说什么?” 东子喘着粗气,“是真的,你走之前,九号隔间里的猪开始进食,我们都以为情况改善。可就在刚才,1号2号的母猪也出现上午的情况,没办法了,我只好……” 不等东子说完,姜婉已经等不及朝养猪场跑去。 姜大山暗骂一声:坏了…… 顾不上把鞋跟提上,踩着就往前跑。 傅斯年看他们都这么着急,怕出事,锁好门跟了上去。 正值晌午,消息传到王村长耳朵里,他放下碗就往外冲,两条腿跑得几乎打了结,布鞋掉了都顾不上穿。 好奇的村民们也跟在后面,想去养殖场一探究竟。 “到底什么情况?中午走之前不是说9号隔间里的猪情况改善了吗?”王村长把手里攥着的鞋穿上,抬腿就进了隔间里。 为了更好区分养猪场的猪,每个隔间上面都用红笔标着数字。 1号栏和2号栏是两只下完崽的母猪,上午还欢实的母猪此时瘫在地上,呼吸又急又浅,肚皮剧烈起伏着,鼻孔张得老大,喷出的气都是滚烫的。 “婉婉,是和9号栏的猪一样的病症吗?” 姜婉面色沉重的点头。 如果这两只怀孕的母猪出事,不止是一笔经济损失,更是多条生命的逝世。 身为养殖户,这样的情况是她们最不愿意看到的。 村民们听闻此话,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个都嚷嚷起来。 “猪生病了?眼看着就要出栏,这个时候生病还能卖上好价钱吗?” “我媳妇怀孕肚疼,我就等着卖猪后分点钱带媳妇去镇上看病呢!” “这么多猪全都生病了,咋向队里交代啊?” 养猪场的猪属于集体财产,出了事情是要被公社追究责任的,轻则召开社员批判大会,重则挂牌游村,扣发全家三个月的口粮。 想到队里的惩罚制度,村民们脸色凝重,眼底透着不安。 今年大旱,年景不好,要是再被扣三个月的口粮,这不是逼他们去死吗? 姜婉向前一步,抬了抬手示意村民们安静。 “乡亲们,猪得的是热病,只要我们及时给它们挑水降温,这些病情都能有效的控制。” 村民们反驳,“养猪场里少说也有二十头猪,这么热的天我们来回挑水,只怕猪没降温,我们先中暑晕倒!” “这可咋办?病猪卖不上价,天气大旱,水位线一天比一天低。咱们就指着村里的两口井吃水,要是用来救猪,咱们吃水是不是就不够用了?” 第一十一章 引水,能解困境 “当初就不该建这个猪场,要是不建猪场,也就没有现在这么多事!” 在众多声音中,有一道声音十分的突兀。 见众人打量着他,刘强向前一步,下意识地他挺直腰杆。 既然已经起了个头,索性把心里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养猪场是姜婉提议建的,平时也是她负责,队里责罚也该罚她,是她们没有把猪照看好。” “我们都是无辜人,可不能被队里扣三个月口粮。” 本身他们知青领的粮食就不多,要是再扣三个月口粮,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吗? 既然是她们的原因造成养猪场猪生病,自然也该是她们担责任。 刘强话一出口,嘈杂的人群瞬间陷入死寂,连呼吸声仿佛都冻住了。 王村长冷笑一声,锐利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村民。 “还有谁是这样想的?趁这个机会都站出来。” 众人目光在半空中短暂相撞,又像触电般迅速弹开。 “这可是三个月口粮,你们想清楚了?”王村长反复问了三遍。 刘强环顾四周,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此刻都低垂着头,就连村里平日里最敢说笑的年轻人,也都沉默地缩在人群后排,眼神飘忽地望向别处。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袒护她?难道你们不顾自己家人的性命吗?” “可她建养猪场是为了我们大家!” “对!以往年景好的时候,养猪场猪出栏后,我们大家都分钱了,虽然不多,但总归是个进项。” “冬天杀年猪时,咱们村里分的猪肉是最多的,我回娘家的时候,娘家兄弟姐妹们都羡慕我嫁到了石坪村。” “以前得利的时候我们喜滋滋,现在需要共患难,我们就把婉婉推出去?做人不能忘良心!” “就是,婉婉这么做都是为了咱们村里人,为了帮咱们脱贫致富。养猪场猪生病是天气原因,和姜婉有什么关系?” 刘强眼睛骤然瞪大,嘴唇微微张开,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 依队里对养猪场的重视,养猪场的猪出了问题,上头肯定会追究。 这种时候,他们竟然还在袒护姜婉? 果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无知村民,连最简单的规避危险都不知道! “去年分猪肉的时候,刘强也分了不少,到头来竟然想把姜婉推出去顶罪?我呸!喂不熟的白眼狼!” 人群中不知道谁提醒了一句,村民们纷纷跟着附和。 “去年养猪场年猪留了四头,过年出栏时每个都膘肥体圆,知青办那边最少也要分够百来斤,吃了婉婉养的猪,到头来还要把责任全怪她头上,老子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就是,吃猪肉的时候也没见少吃,这会倒是想撇清关系,没良心,忘恩负义!” 刘强涨红了脸,极力替自己辩驳:“我平时也没少在村里干活,过年分年猪就该分我。” “别把自己说的这么伟大,你干活是给自己赚公分,和我们没关系。年猪是村里无偿给大家分的,不分给你们知青也行。” 村民们厌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刘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原本和他站在一起的知青们则是悄然往旁边挪了挪,眼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意思。 结交朋友最怕的就是有人背后捅你一刀,经此一事,刘强的名声彻底臭了,未免什么时候被他卖了,还是离他原点好。 刘强气得扭头就走,一群不识好人心的无知村民,就该让队里狠狠地罚他们口粮! 其他人根本不在意,反而庆幸他离开。 王村长抬手示意了一下众人。 “大家安静下一下。” 原本嘈杂的人群一下子就噤了声,众人的目光全都聚在王村长身上。 “我很欣慰乡亲们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大家说的对,养猪场受惠的是石坪村每一个乡亲,并非一人。” “当初姜婉提议建养猪场,也是为了我们大家考虑。前几年,咱们石坪村在整个向阳大队是最穷的,出门在外只要一说咱们是石坪村,其他村里或多或少都会排挤咱们,这是为什么?还不是穷闹得!” “地势原因,每年咱们石坪村粮食产量是向阳大队里面最少的。每次交完公粮后,分到各家各户的粮食根本不剩多少。早些年青黄不接,东坡上的野菜都被村民薅秃了。” “自从咱们有养猪场后,一年到头也能吃上两三次猪肉,过年村民手里也有点进账,虽然不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走到外面,别人一听咱们是石坪村,谁不朝咱们竖个大拇指?周边几个村谁没吃过咱们的猪肉?” “这些能看得见的好处都是姜婉给我们带来的,咱们当人不能忘本,不能没有良心。” “天气热,养猪场猪病了,这是天气原因,不是人为导致的。只要咱们齐xin协力,我相信,咱们一定能扛过这一关!” 王村长在村民中的威信极高,大家都信服他。 有了他出面,村民们顿时信心满满。 “村长说的对,只要我们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使,这个难关一定能度过!” “婉婉,你懂得多,你给我们分配任务,我们保证都听你的!” 村民们的反应在姜婉意料之外,她心头一颤,眼眶有些泛红。 这个夏天,最烫人的不是灼热的日头,而是乡亲们毫无保留的信任。 傅斯年看着姜婉眸中的情绪,他好像有些懂了,为什么姜婉会带村民们修建养猪场。 因为他们值得。 “经过我们上午试验,冰凉的井水对患病的猪是有效果的。劳烦大家回家拿扁担,帮我们挑水,只要水充足,我有信心可以治好它们。” 担心村民们都去挑水,姜婉紧跟着又道:“不用太多水,挑十担水就够了。” 王村长点了几个村民挑水,剩下的村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下午还要去上工,被王村长赶回去歇息。 等村民们都走完了,王村长犹豫再三,试探性的问:“婉婉,你真的有办法了?” “除了挑水,目前还没想到更好的办法。”姜婉实话实说。 有时候她甚至想,她空间里要是有灵泉就好了,这些问题全都能解决。 偏偏她的空间是最基础的,就像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只有最基础的储物功能。 傅斯年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抿唇开口:“我有法子,我们可以把石杨村的水引到石坪村,养猪场的问题就能解决。” 第一十二章 她真会挑男人 王村长无奈地摇摇头,不赞同地开口:“傅……傅斯年?” 应该是这个名字吧?好像今天姜老头就是这么喊他的。 “你的法子我不是都说了吗?不行的,石坪村地势偏高,水根本流不上来。” “村长,是你们的法子不行。不代表没有法子,我的法子保准可以让水流上来。”傅斯年肃着脸。 “现在养猪场的困境火烧眉毛,你们也无计可施,为何不试试我的法子?一旦成功,养猪场的困境可解,你们地里的庄稼也有水灌溉。” 王村长掏出旱烟袋,点着吸了两口,皱眉思考了一下:“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哄我开心?” 多少年了,祖祖辈辈都知道石坪村庄稼产量低主要原因是缺水,他们村里只有两口老井,根本没有多余的水灌溉禾苗。 往年,实在是旱的没办法,地里粮食不吐穗,他们都会去石杨村挑水灌溉庄稼。 现在一个下放改造分子告诉他,可以帮他们把水引过来,他怎么这么不信! “有纸和铅笔吗?我可以把图画下来,不放心的话你可以找几个懂行的人问问。” 王村长挑了挑眉,顺嘴问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傅斯年沉吟片刻:“搞研究的。” “研究?那是啥呀?”王村长一愣,脱口而出。 傅斯年试图用最简单直白的话解释:“简单说,就是试验。像石坪村引水这种事情,我们以前也试验过,根据我们得出的结论,只要测算准确,画好图纸,找准水源和落差,成功引水并不难。” 王村长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这些话当时建养猪场规划排水渠的时候,婉丫头也说过。” “就那些测算、还有啥子找落差定坡度的道理,婉丫头还教过我们,不过年头久了,村民们大概都忘差不多了。” 姜婉心头一跳,忙出声打断:“村长,现在说村里引水,不是在说养猪场的事情。” 话刚出口,傅斯年审视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姜婉身上,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把她看穿。 这种专业的术语和工程理念,绝不可能是姜婉一个没上过学的乡村女子能随口说出的。 没听错的话,她还教过村民们,说明她深谙其中的知识。 一个乡下的农女,懂医术、会养猪、还知道一些工程上面的专业术语,她到底是谁? 姜婉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目光中的怀疑和审视,立刻垂下眼睑,装作没看到。 她在心里打定主意,要是傅斯年刨根问底非要她说个原因,她就把这些全都推到村里已故的下放人员身上。 反正那些人都已经化作一捧黄土,她倒也不担心傅斯年去对峙。 被姜婉提醒,王村长思绪也拉了回来。 “从石杨村引水不同于修建养猪场,这是个大工程,这件事一定要慎之又慎……” 想到他研究员的身份,姜婉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张口劝说:“村长,要不让他画图试试?万一成了,这可是造福乡亲们的好事,要是失败了,咱们也没损失什么。” 王村长沉吟片刻,爽快地应下来。 “行,那你就先试试吧。”老实说,王村长对傅斯年说的话并没抱多大期望。 年轻人,到底是心气高,总以为自己什么都会,等他试过之后,就会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铅笔和纸我那倒是有,可以借给你用用。” “我还需要尺子,一把比例尺,一把三角板。”傅斯年趁机提要求,这些东西都是画图必不可少的。 王村长愣了一下,画个图而已,需要这么多东西? 这些劳什子尺啊,板的,他见都没有见过,去哪里给他找? “咱们村里穷,你要的这些东西我听都没听过,能不能换成其他东西?”王村长试探性的商量。 傅斯年愕然的抬头,他没听错的吧?换成其他东西?这……这要怎么换? 噗嗤一声,姜婉笑出了声。 鸡同鸭讲大概就是这样。 笑过之后,她喉头突然哽住一团温热的酸胀,呛得她眼眶发烫。 说到底还是穷导致的,这些东西压根没见过,所以根本不懂是什么。 要想让村里人脱贫致富,让村里的孩子都上得起学校,光靠养猪分的钱远远不够。 “村长,这些东西你别管了,随后我去镇上一趟,把他要的东西补齐。” 王村长乐呵呵的应了一声。 这些东西他见都没有见过,正发愁怎么弄,姜婉接手,正好他省事。 说话间,挑水的村民们回来了,姜婉照着上午的法子,用井水给两头母猪降温。 天气闷热,隔间里更是像个蒸笼一样,为免其他猪也患上热病,姜婉挨着给猪冲洗一遍,又把隔间地面打湿。 这一切做完,隔间闷热的温度确实降下来几分,要想永绝后患,只靠这些永远不够。 肉眼看着养猪场的猪欢实起来,姜婉悬着的心落到肚子里,剩下事情东子可以看顾,她不用在这里时刻守着。 “村长,我想替傅斯年请半天假,我带他去周围转转,让他熟悉一下地形。” 傅斯年属于下放改造,他的一切行动都要经过村长的审批,否则是不能出去的。 既然要从石杨村引水,第一步就是要熟知周边的地形。 趁还没开始画图,她先领着傅斯年去石杨村转转,让他实地考察一下,进而再确定是否真的能引水。 省得开始画图,又出现变故,让村长空欢喜一场。 王村长摆了摆手:“去吧。” 有婉婉在旁边看着,料想也不会出什么意外。 养猪场情况稳定下来,王村长两手往后一背,朝外走去。 “走,我带你去四处转转。” 毒辣的日头悬在正空,白晃晃的刺得人睁不开眼。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回家一趟,一会过来。” 姜婉爽快地应了一声,盯着傅斯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眼底漾开一片柔软的笑意。 背影挺拔如松,宽肩窄腰,是她最喜欢的类型。 唔……她可真会挑男人。 傅斯年再次回来时,手上多了一顶草帽。 他站在她面前,微微倾身,修长的手指拢起被风吹乱的发丝。 “日头毒,别晒着了。”清冽的气息喷薄在她脸上,她脸有些微微的发烧。 发顶微微下压,调整角度时,他的拇指不经意间蹭过她眉骨,触感比飘落的柳絮还要轻,心里有一处柔软不自觉地微微动了动。 第一十三章 工分没性命重要! 胸腔里那颗心脏像是要跳出来似的,姜婉暗自唾弃自己:“不就是戴个帽子吗?值得这么激动?搞得像是没见过男人似的!” “我们走吧。”俩人并排走着,一路上,姜婉都在和他介绍相邻的几个村子。 说话间,俩人也走到石杨村。 沿着石杨村转了一圈,傅斯年发现,石杨村的小河,河面并不算太窄,粗略望去,足三米多宽,微风拂过,河面波光粼粼。 弯腰捡了块石头丢进河里,清脆的声音传来,水深应该有一米五左右,位置比较低,这里不通电,抽水电泵不合适,两村距离太远,风车踩水也行不通。 不过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怎么样?能把水引上去吗?”姜婉晶亮的眸子里满是期盼。 傅斯年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要带他来石杨村转转,原来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眼眸转了转,傅斯年欲言又止:“我没想到石杨村地势竟然这么低……” 适时的沉默,胜过千言万语。 姜婉心头涌上几分失望,担心傅斯年伤心,她柔声安慰:“不用难过,你也是想为我们村做好事。实在是石杨村地势太低,要不然周边几个地势偏高的村子也不会守着一条河,却让地里旱成这个样子!” “不用担心,回去我和你一起找村长说……” “我没想到石杨村地势竟然这么低,倒是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傅斯年薄唇轻启,缓缓开口。 一时间,姜婉怔在了原地,她听到了什么? 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是不是说明他的法子可行? 朝他看过来时,她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分明一句话没说,他竟然读懂了。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石杨村的地势根本不妨碍石坪村引水,两村距离并不算太远,实施起来,要不了几天就能完工!” “你确定?没有骗我?”刚才他的语气还不是特别肯定,仅仅一会功夫,竟然就变了? 傅斯年开口解释:“我刚才是故意逗你的,所以才会那么说!” 姜婉没好气的瞪了傅斯年一眼:“以后你们理科生还是不要开玩笑,太吓人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我们快回去,回去把你需要的东西都写出来,明一早我就去镇上买东西。”姜婉是个急性子,一把拉着他的手,不由分说的往回走。 傅斯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只觉得心口怦怦跳得厉害。 她的手掌比他想象中的要小,却格外有力,掌心温热而柔.软,指腹因常年劳作带着薄茧。 他眼角微微弯了弯,任由她牵着,指尖不自觉地微微收拢,不动神色地回握着她。 俩人刚走到村口,只听一阵嘈杂的声音夹杂着凄厉的喊叫声。 姜婉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仔细辨认,确认大概方位后,拔腿就跑。 “傅斯年,你先回去!” 她的指尖倏然抽离,他掌心一空,整个心都跟着漏跳了一拍。 傅斯年看她跑得这么急,担心出事,跟了上去。 “狗蛋爹?狗蛋爹?你醒醒啊,别吓我!”狗蛋娘瘫坐在地上,哭红了眼,推着他的胳膊,大声喊着。 “要是想让他死,你只管摇!”姜婉冷着脸呵斥一声。 听见熟悉的声音,狗蛋娘理智回笼。 “婉婉,你会接骨也算懂点医术,快帮我看看,在地里干着活呢,砰的一声,我男人他就倒在地上了……” “要是他出了事,我也不活了!”狗蛋娘哭得撕心裂肺,险些晕了过去。 眼前的男人面色潮.红,额头布满汗水,却温度灼热,姜婉三指并拢放在他手腕上,轻轻按压,果不其然,是中暑! 中属严重会要人性命,姜婉一刻也不敢耽误。 “来两个人,把他抬到阴凉地方,顺便把他背上的衣服脱了。” 村民见姜婉神情凝重,不敢有丝毫反驳,手脚麻利地把狗蛋爹上身衣服扒掉。 姜婉把他翻过来,大拇指和中指微屈,从大椎穴开始,向上提拉着皮肤,直至在脑后的风池穴停下,如此反复数次,狗蛋爹黝黑的皮肤表面渗出鲜红色的出血点。 “婉婉,天气热狗蛋爹估计中暑了,让他在树荫下躺会就好了。” “从来没见过治病救人还有捏人脖子的,你还年轻,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中暑。听婶子的,让狗蛋爹躺会就好了。” 眼看那婶子上前就要制止姜婉,千钧一发时,傅斯年挺身而出,挡在姜婉身前。 “姜婉她是在救人。” 直至痧都出成紫红色,过了片刻,狗蛋爹渐渐苏醒,茫然的看向四周聚着的村民。 “你们都聚在这里干什么?我这是咋了?”下意识地,他伸手摸脖子。 “我的脖子怎么回事?怎么这么疼?” “你中暑了,现在有没有觉得好点?”姜婉沉声询问。 “我刚才只觉得头晕眼花,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 狗蛋娘喜极而泣:“狗蛋爹,你刚才突然晕在地上,我快要被你吓死了。” “你是中暑,刮痧只能暂时减轻你中暑的症状,要想快点恢复,还是要服药。”顿了顿,姜婉又道:“地里的活今天就别干了,先回去,一会我去给你送点药。” “那岂不是要扣工分?我现在觉得自己已经好了,不用回去歇息。”说着,狗蛋爹挣扎着就要从地上站起来。 刚站起来,一阵头晕眼花,下意识地,他往后踉跄了几步,傅斯年搀着他的胳膊,他才堪堪稳住身形。 姜婉冷着脸呵斥:“工分再重要也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你出了事,让你的家人孩子们怎么办?” “你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可千万不能倒下!”狗蛋娘攥紧他的衣服,生怕他不顾身体再去干活。 狗蛋爹挠了挠头,脸色讪讪的,不敢再多说。 叮嘱他回去歇着,姜婉脸色沉重的朝刘老头药堂去。 早年间,刘老头曾在大药堂里当学徒,一次意外,儿子妻子都身亡,心灰意冷下,他回到了村里凭着以前的经验开了家药堂。 “刘爷爷,我要广藿香、佩兰、薄荷,一样要三十克。” “只有薄荷,药都在那里,要的话自己拿吧。”刘老头努了努嘴。 抬眸看去,药材堆在桌子上,种类不过八.九样,连两副药的份量都没有。 姜婉皱了皱眉,村里的药材也太少了。 第一十四章 挖药材也有新手保护期? “刘爷爷,这里的药材怎么这么少?” 这么一点药材储备量,就算是能准确无误诊断出病人症状,因没有药材,最终也会错失救治病人的最佳时机。 “今年天旱,后山药材长得不多,就你面前这些,还是我连着去后山找了七天才找到的。”刘老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药材稀少,他现在都减少出门看病的次数,担心给病人抓不齐药,被骂庸医! “你要什么药材只管取,反正就那么多,多了也没有。” “我要的药材多,这些远远不够,我再去后山找找。” 听姜婉要去后山,刘老头不放心地叮嘱:“你这丫头一向胆大,平日里我就不说什么,今时不同往日,今年天气大旱,后山不少野兽都饿着肚子。” “你可千万不要进深山,就在外面转转就行,实在找不到药材,就让他们去镇上抓药,现在光景不好,咱们也没办法。” 姜婉点头应下来。 从刘老头家里出来,姜婉回姜家背了一个背篓,刚走到门口,傅斯年气喘吁吁地跑上来。 “等等……” 姜婉迈出的脚收了回来,晶亮的眸子里染上疑惑。 “怎么了?” “我去刘爷爷那,他说你要去后山采药,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后山危险,我要和你一起去!” 姜婉眉头紧拧:“你连药材都不识,你跟我去干什么?” “听我的话,在家里待着。” 傅斯年紧抿着唇,不肯退让一步:“后山危险,我要和你一起去!” 没想到傅斯年看着为人温和好说话,实则脾气执拗,决定的事情根本说不动,姜婉拗不过他,只好让他跟着一起。 俩人背着背篓,拿着小锄头去了后山。 往年上山的时候,拉拉秧爬的满山都是,连上山小路都被遮挡。 今年天旱,拉拉秧耷拉着叶子,不复往日的繁茂,路倒是好走了,但也找不到什么药材。 “走,我们再往里面走走。” 姜婉侧目看着落后他一步的傅斯年,试探性的开口:“要不我们先坐下歇会?” 自从穿过来之后,她就有刻意的训练自己,这具身体的体能虽然达不到她上一世巅峰时期的水准,但在这个年代,也算是佼佼者。 反观傅斯年,常年在研究所待着,不常运动,爬了一会就有些气喘吁吁。 “不用管我,你继续往上走,我能跟得上!” 姜婉:“……” 要不是你大口喘着粗气,我险些信了你说的话! “你在这里歇着,哪儿也不要乱跑,我一会就回来找你。”姜婉把傅斯年按到一块大石头上歇着。 越往里走,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里面荆棘丛生,不见人影。让她一个人进去,他怎么能放心? 傅斯年深呼一口气,“我休息好了,我跟你一起去。” 姜婉质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你确定身体能行?越往里走越不好走,路况比现在还要复杂。” “我可以!”傅斯年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 身为男人最忌讳女人说不行…… 再难走的路,他都要和她一起。 见他坚持,姜婉嘴巴动了动,话到嘴边拐了个弯:“走吧。” 姜婉目光瞥了眼落后一步的傅斯年,嘴角微勾,倏地,她脚下步伐加快。 眨眼的功夫,傅斯年由原来的落后一步到三步,五步…… 傅斯年怔了一瞬,随即奋起直追。 不怪她让自己歇着,这具身体确实是太差了,上个山而已,竟然能落后姜婉这么多。 脑海中浮现姜婉质疑关切的眼神,傅斯年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他一个大男人,体力这么差,那还得了? 不行,从明天起,他早上要起来跑步。不说体力比姜婉还要好,但总不能像现在这样差! 越往里走,姜婉背篓里渐渐有了收获。 傅斯年仔细观察姜婉背篓里的药材,他不贪多,只记一样,然后开始仔细的寻找。 等姜婉把背篓装满,刚一转头,就见傅斯年蹲在地上扛着锄头用力挖着。 “你在挖什么?”姜婉好奇走上前。 青翠的叶子油亮亮地铺展,足有蒲扇那么大,挖出粗壮的根.茎断面渗出金黄色的汁液,在空气中氧化成赭红色。 姜婉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微张开。 这是……大黄? “傅斯年,你认识药材?”姜婉肯定的问。 傅斯年只顾着挖,连头都顾不上抬:“我不认识药材,刚才你挖的时候我看到了,随便一找,就看到这里有一大片。” 姜婉:“……” 我怀疑你在阴阳怪气,可我没有证据! 她费劲找了半天,走的腿都酸了,还不如他随便一找,找到得多! “我没挖错吧?”傅斯年不确定再次询问。 “没挖错,这是药材大黄,根据根.茎来看,年份在三到五年。” 姜婉眼神复杂的看了傅斯年一眼,喃喃道:“都说打麻将有新手保护期,难道挖药材也有?” “什么是麻将?新手保护期是什么?”傅斯年一脸茫然。 “没什么,我来帮你一起挖。” 姜婉力气大,抢过傅斯年手中的锄头,只听砰砰几声,原本埋在土里的粗壮根.茎全都露了出来。 再次亲眼见证了她的力气,傅斯年罕见地沉默了。 要不……还是今天早上就去跑步吧。 来时只顾着往上爬,下山的时候才惊觉,山路竟然陡得吓人,更别说他背上还背了一个沉甸甸的背篓。 “背篓给我,我给你拿,别忘了,我力气很大!” 姜婉直接拽过傅斯年的背篓,反手甩到肩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两个沉甸甸的背篓压得她衣衫紧绷,但她走路却丝毫不慢,愣是比空着手的傅斯年还要快出半截。 回到家后,姜婉顾不上休息,从背篓里挑出给狗蛋爹配的药材,清洗干净开始炮制。 傅斯年也没闲着,听从姜婉的吩咐,把其他的药材全都清洗干净开始切片。 刚把药包好,狗蛋娘就来了。 她道了声谢,拿着药急匆匆赶回去。 狗蛋爹正躺在床上头晕恶心,她急着回去给他熬药。 第一十五章 挑了个不开窍的 知道他们下午去后山跑了一趟,晚上吃饭姜大山没含糊。 姜婉爱吃干饭,他特意焖的大米干饭,又炒了两个茄子。 茄子是从院里菜地摘的,长了半个月,个头还是只有一拳大小。 俩茄子经过煸炒量并不大,姜大山特意多了点盐,味道齁咸,一人少吃点也够吃。 “饭做好了,快洗手吃饭。”饭菜放在院里的方桌上。 姜婉夹了一筷子茄子,一进口,眉头就皱起来,然后一个劲吃米饭。 “怎么?不好吃?”姜大山看她。 “爷爷,别光看我吃,你也吃啊。”姜婉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姜大山碗里。 姜大山自己夹起尝了一口,眉头紧皱,咽下去之后,舀了一瓢缸里的冷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爷爷,原来你能尝出咸啊?”姜婉打趣。 “行了,快吃吧,就这么点菜。” 傅斯年夹起一块塞嘴里,面不改色的咽下去,“能吃。” 只是咸了点,比之前他们饿肚子好太多了! “菜少,咸点正好,不用愁没菜吃。”接着,傅斯年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 能吃到白米饭,已经比村里其他人家好太多了。 菜虽然咸,他们还是吃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浪费。 吃完饭,傅斯年主动去洗碗。 姜婉拿着水桶去井边提水,她力气大,肩上挑着,手里再提着,一下子就能提三桶。 早知道她力气大,亲眼看到她一下提三桶,傅斯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同样都是胳膊,她纤细的胳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爆发力! 一会还要洗澡,姜婉索性直接把水倒锅里。 等姜婉再次提水回来时,傅斯年也把锅里的水烧热。 “水热了,你先洗澡,我出去一趟。”傅斯年径直往外走。 姜婉挑眉,天色已经暗下来,这个点他出去做什么? 转念一想,人都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既然他不想说,她就不问。 只要他晚上知道回家就行,至于他去哪里,不用猜也知道。 “婉婉,你猜我回来看见什么?”姜大山摇着扇子,眼底迸出惊喜的光芒。 “什么?” 外面静悄悄的,也不像是出事。 “一个傻子在跑步,这年头吃都吃不饱,他竟然还有心情跑步?简直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姜婉挑眉:“你没过去看看?” 老实说,她还挺想知道是那个傻子在跑步。大热天的,坐那不动汗都往下淌,他竟然还有心情跑步?他不嫌热? “看了,我往前走两步,那人跑得更快。天太黑,我也没看清人,瞅着上身像是穿着白衬衣。” 说话间,院门传来一阵响动,傅斯年喘着粗气从外面进来,整个人仿佛是从水里捞上来似的,白色衬衣完全湿透,紧贴身体。 白色衬衣?往前走两步,那人跑得更快? “爷爷,你看他像不像你说的傻子?”姜婉努努嘴。 姜大山上下打量着傅斯年,觑着他乐呵一笑,“你别说,还真像。” “那人就跟他似的,穿着一件白衬衣,我往前走两步,他跑得更快了,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越往下说,姜大山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傅斯年,你是不是去跑步了?” 傅斯年怔了一瞬,点点头。 “让你吃饱是让你去跑步的?体力用不完就不能换个法子?”姜大山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要气死他!他的小重孙孙,遥遥无期! “换个法子?除了跑步还能干什么?”傅斯年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姜大山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婉婉,爷爷早就说了,好看的男人都是中看不中用。” 这么笨的脑子,真的能想出法子引水?他怎么就这么不信! 姜婉:“……” 说好的正经谈话,怎么又偏了…… “爷爷,你不是困了吗?快去睡吧。”姜婉朝姜大山使眼色。 “真是个傻子!”姜大山瞥了眼傅斯年,心更痛了,他怎么就给孙女挑了个不开窍的! 姜婉提着热水进了洗澡房,洗完后躺在床上,脑海中想着明天去镇上要买的东西。 想着想着,打了个哈欠,没一会就睡着了。 傅斯年注意到姜婉已经回屋,他自觉地进了洗澡房。 新婚夜姜婉脸上的怒火清晰地映在他脑海中,这次他一定会克服心中恐惧。 胡思乱想间,傅斯年挨着把身上每个地方都搓洗了一遍。 想到等会要做的事情,傅斯年涨红着脸,低头又闻了闻身上,满是皂角的清香,这才满意地进屋。 掀开被子上床后,傅斯年想着,他是男人,他必须主动一点。 直入主题显得他太急切,想了想,他决定先说会话铺垫一下。 “我把明天需要的东西都写在纸上,明早照着那张纸买就不会有遗漏。” 他等了半天,身边的人儿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四周静悄悄的,他按耐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 她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 原来她睡着了! 傅斯年眼角微微扬起,抿唇轻笑。她都已经睡了,他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什么? 脑子里的浊念一消,傅斯年也进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姜婉醒来之后,床上只有她一人,身旁的位置已经没了余温,可见傅斯年早就起来了。 刚走出院门,傅斯年把熬好的粥放在桌子上。 “你醒了?尝尝我今天熬的粥好不好喝。” 姜婉有些诧异:“你熬的粥?今天早饭是你做的?” “醒了没事,想着再试一次。” 洗漱完,姜婉舀了一口,米香浓郁,软糯香甜,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这是昨天那个差点烧了灶房的人做出来的! 姜婉朝他竖起大拇指:“不错,看不出来你还是一只潜力股!” “什么?”傅斯年疑惑。 “夸你做饭还挺有天分的!”姜婉解释了一句。 今天还要去镇上,姜婉吃饭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吃完饭,把列纸条清单装兜里,又去养猪场转了一圈,确定没什么问题,她背着炮制好的药材直接往镇上走。 第一十六章 是何用意? 石坪村偏僻又穷,村民们去镇上都是坐牛车。 牛车是公家的,每逢双数会往镇子里跑一趟,给有需要的村民们提供方便。 上了牛车后,姜婉特意选了最靠里的位置。 又等了一会,知青办的刘强急匆匆的上了牛车。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姜婉,刘强冷哼一声,随即把头偏过一旁看沿途的风景。 姜婉靠在车帮上闭目养神,等人都上得差不多了,赶牛车的赵老头挥动着鞭子轻拍了拍牛儿,牛儿吃痛,摇摇晃晃的走起来。 出了村子,就是一路颠簸,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得错了位,直到颠得屁股发麻,全身骨头都要散架时,路面渐渐平坦,镇上到了。 从牛车上下来,掏出一分钱递给赵老头,姜婉先去了供销社。 公交社柜台东西齐全,姜婉拿出事先列好的清单递给售货员。 “请照着我写的这个一样来一份。” “比例尺别在炉子边烤,这木头一受潮容易弯。”售货员叮嘱了一句。 “好,我记住了。” 东西清点好,售货员用一个网兜全都兜住。 “三角板两毛六分钱,比例尺稍微贵点三毛八,中华牌铅笔两支六分钱,一毛钱一张的白纸要了十张,这些加一起一共是两块两毛四分钱。” 数好钱递过去,售货员用网兜装好递给她。 担心把东西弄坏,从供销社出来后,姜婉绕到一条无人的巷子,意念一动,手里的东西收进空间里。 沿着街边一直向里走,尽头是一家人.流量没那么大的药堂。 刚踏进去,中年男人殷切的询问:“看病还是抓药?” “这里收药材吗?我这里有一些炮制好的大黄。”姜婉拿下背篓上盖着的破布,把背篓放在柜台上。 男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敛起,仔细检查背篓里的药材。 背篓里是一些普通常见的药材,胜在对方处理的很好,且品相也不错。 收倒是能收,不过…… “你有介绍信吗?我们这里收药材有规定,不收个人的,只收村里的。” 上头查的严,收个人的会被按上投机倒把的名头,到时候他这间药铺也不用开下去了。 “介绍信我有。”姜婉从兜里取出介绍信递过去。 男人仔细看了看,确认是大队公章,这才还回去。 “本来我们药堂是有固定供货商的,看你一个小姑娘大老远背着这么多药材,我们就把这些药材收了。” “你拿来的药材是普通常见的大黄,胜在品相不错,处理的也干净,按照一斤三毛钱收购。你要是能接受这个价格,咱们就过称。” “可以。”姜婉没有讲价,直接应了下来。 把背篓里的药材全都倒在袋子里,男人开始过称。 “一共是二十斤,价格是六块钱。” 比起一年到头在地里忙活也攒不下几块钱的乡亲们,一斤三毛钱的价格算公道的。 要知道,这些药材是山里土生土长。 他们就是费了点力,把药材挖出来带下山,顺便清洗切片加炮制。 这些都加起来一共也就花了半天时间。 半天时间净赚六块钱要是被村里知道,只怕会喜极而泣。 一天干半天,半天六块钱,一个月下来一百八十块钱。 有了这一百八十块钱,村里人最起码能撑一个月。 男人去柜台后面数钱,随后把钱递给姜婉:“你数一数。” 姜婉接过后没数,直接把钱收了起来,随后又装作不经间问:“你这里有成品药吗?” “成品药?你想要哪种?”他们店里倒是有成品药丸,不知道是不是要这种。 “天气热,上工哨声一响,乡亲们还得照常去地里干活,这样一来村里中暑的病人不在少数。乡亲们知道我来镇上药堂,特意托我问问,有没有哪种药可以治中暑?” “不管是药丸还是贴剂,要是有的话我每样都要点。” 男人拧眉,一脸为难:“实不相瞒,我们店里还真没有治疗暑热的成品药。”顿了顿,男人又道:“你要是想给村子里人服用,可以购买中药药材,价格实惠。” “一副中药多添点水,可以让每个下地的乡亲们都喝上一碗,你要是要的话,价格上我可以给你便宜点。” “你是这间药堂的老板?” 男人点头称是:“对,这间药铺是我开的,我也在药铺里坐诊,你可以叫我魏大夫。” “魏大夫,我这里有一个成品方,说是治疗中暑有奇效,你帮忙看看效果如何。”借着裤兜的遮掩,姜婉从空间里取出一贴药膏递了过去。 听她模棱两可的话,魏大夫就有些不想接。 她们这些乡下人的想法他多少也懂点,无非就是想要多赚点钱。 觉得自己懂点炮制药材,心就大了,也想像大夫一样开方抓药。 殊不知,中医这一行学问深着呢,哪是她们随随便便就能摸索出来的? 被姜婉晶亮的眼睛盯着,魏大夫犹豫了一瞬,伸手接过来。 算了,小姑娘大老远走过来也不容易,就当做好事了。 本以为是小姑娘随便糊弄做的东西,根本不抱希望。 刚一打开,浓郁的药材味扑鼻而来,霎时,独属于薄荷沁凉的清香直冲天灵盖,凉意漫开,昏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 这药膏提神效果真不错! “魏大夫,我做的药膏怎么样?” 魏大夫目露赞赏,“药膏的确不错,里面添加了薄荷、丁香、木香、陈皮、檀香等,这些药材都是经典的防暑中药,研磨制成药膏并无不妥。” “不过这药效为什么这么好?”说着,魏大夫再次凑近闻了闻。 他十分确定他刚才说的药名没有问题,为何药效却比他开的中药都要浓郁? “膏药配方的确是你说的这几味药,至于药效为何这么强,这是我的独门秘方,暂不外传。” 但凡涉及到独门秘方,一般都是不外传,魏大夫心知问不出什么,当即岔开话题。 “不知姑娘让我看这个是何用意?”魏大夫敛了眸子,整理了一下情绪。 无缘无故,递给他一个膏药,他不信她没有其他意思! 第一十七章 还在生我的气? “魏大夫,实不相瞒,我来是想给你谈一场生意。” 魏大夫疑惑的看向姜婉:“生意?” “我有三副药膏,这些药膏全送给你,你先给病人试用,三天后我会再来镇上一趟,到时候你愿意的话,咱们再坐下来谈这笔生意。” 魏大夫犹豫了一瞬,也就答应下来,“行,那我就厚着脸皮把这些药膏先收下。到时候,咱们用事实说话。” 真算下来,这个生意对他没有什么亏损的。 药膏是她赠送的,他只负责向有需要的病人们推销,至于效果如何,则是要看病人们的反馈。 要是反馈确实不错,从今往后,他的药堂也多了一种知名药,对他药堂的名声也有好处。 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何乐不为? “魏大夫,这是三副药膏,须得注意,药膏的作用毕竟没有服用中药起效快,轻度中暑患者用药膏会缓解,重度中暑患者,用药膏的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 魏大夫微微颔首:“好,你说的我记下了。” “那我就先走了,三日后咱们再见。” 魏大夫盯着姜婉离开的背影哑然失笑。 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自信? 从药堂出来,姜婉抬头望了望日头。 她今天出来的早,眼下还不到九点,黑市应该还没关门。 七拐八拐,她绕到一条偏僻荒凉的小巷子。 借着背篓掩饰,姜婉从空间掏出一条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晶亮眼睛。 黑市里卖鸡蛋、卖活鸡活鸭、精面、猪肉、各种蔬菜应有尽有。 黑市有时间限制,每天只开到九点,偶尔中间也会有市监的人前来检查,要是运气不好被逮住,扣上一顶投机倒把的帽子,是要被收监。 姜婉秉着速战速决的理念,二十斤大米、二十斤白面、十斤鸡蛋、各种新鲜的蔬菜一样来十斤,反正空间有保鲜功能,根本不用担心食物会放坏。 今天她来得巧,黑市正好有卖活鱼,姜婉直接要了两条。 天气热,这几天明显食欲下降,又酸又辣的酸菜鱼就很下饭。 再往里走,摊位上还有卖猪肉的,姜婉称了半扇排骨,看五花肉不错,又买了五斤五花肉。 东西全都买完,姜婉背着背篓快步往外走。 等出了巷子,寻个没人地方,姜婉佯装整理背篓,实则是背篓里的东西全都被她收进空间里。 该买的东西全都买完,也该回去了。 顺着巷子一直往前走,路过公社门口,姜婉一眼就看到人群中那道熟悉的人影。 没记错的话,是知青办的刘强,他怎么在这里? 姜婉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养猪场还有二十来头猪等着她,她要抓紧时间赶回去。 走到上午的地方,赶牛车的赵老头已经在等着,看到姜婉,他笑着打招呼。 “姜丫头,你这么快就忙完了?” “供销社买了点东西,不费多少时间。”说着,姜婉坐上牛车,“牛车什么时候走?” “再等会,看看有没有人来了。” 姜婉了然的点点头,当即靠在车帮上闭目养神。 等了一会,又有四五个人上车,随后,牛车摇摇晃晃朝双坪村驶去。 紧赶慢赶,总算在中午吃饭前赶到家。 听见院门声响,傅斯年从厨房迎了出来。 “你回来了?肚子饿了吧?一会我就把饭做好了。” 姜婉挑了挑眉,好奇的问:“你做的什么?” 据她所知,家里已经没菜了,米缸里的大米所剩也不多。 “中午我在地里薅了点野菜,想着做野菜粥。”傅斯年越说声音越小。 中午下工后,他特意跑到后山,翻遍半个山头,才找到了这么一小把野菜。 姜婉微叹了一声,直勾勾地盯着他。 心知姜婉生气了,傅斯年忙开口解释:“我知道你对吃食讲究,不喜欢吃野菜。你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等我把水引到石坪村,养猪场的猪病情恢复,地里的庄稼得到灌溉,咱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 姜婉气笑了,“你以为我生气的是吃野菜粥吗?” “难道不是吗?”傅斯年疑惑。 她回来的时候一直都是高高兴兴的,直到听说他要做野菜粥,脸色当即就变了。 “我生气的是你,这些野菜真的是你在地里薅的吗?” 真当她不知道?地里干活的婶子大妈们眼尖着呢,就算有野菜,也绝不会轮到傅斯年捡回家。 谎言被人戳破,傅斯年脸有些微微烧,“这些野菜是我下工后去后山找的。”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在地里已经干了一上午的活,手心都磨出血了中午还去后山挖野菜,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后山有多危险你不知道?野兽时常出没不说,摔一跤想喊个人都没人听到!万一出事了,你想过我吗?你是不是嫌我在村里的坏名声不够多?” 傅斯年愣在原地,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没想到姜婉在意的竟然是他的安危。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傅斯年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他一向嘴巴笨,不善言辞,绞尽脑汁,只想出来一句话。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望着他手无足措的样子,姜婉绷着的脸突然就松下来。 “傅斯年,你现在是我男人,入赘的时候我说过,只要有我一口肉吃,就绝不会少了你的。家里有关吃食方面的事情,不用你担心,你只需要看好自己身体,早点让我生个孩子就行!” 说完,姜婉自己先红了耳根,转身往灶房走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傅斯年愣在原地,白皙的脸上慢慢泛起一抹红晕,喉结动了动,终于憋出一句:“知道了。” “今天我运气好,去市场买了一条鱼,我给你们做酸菜鱼吃。” 傅斯年麻利地蹲到灶膛前,低头往灶膛里塞柴,火光映得他耳根通红:“你指挥,我烧火。保证……保证火候刚好。” 姜婉言简意赅:“你起来,不用你烧火!”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傅斯年急得都快哭了。 第一十八章 你们还有更好的未来 “你确定要在这里烧火?”姜婉从背篓里掏出一个网兜,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 傅斯年眼睛一亮,手里的火钳差点掉进灶膛里。 “真,真的买到了!” “这些东西供销社就有,不难买。” 傅斯年不假思索的开口:“我把这些东西先放起来,等吃完饭再画图。” 画图也不是一天就能画好的,他既然说了要烧火,那就不能中途变卦。 趁他进屋放东西,姜婉大手一挥,刚买的粮食全都堆放在角落里。 等傅斯年再回到灶房,看到角落里堆满的粮食,双眸瞪大,一脸不可置信。 她小小的背篓原来能装这么多东西? 姜婉开口吩咐:“这些东西帮我全都放到地窖里。” 未免被傅斯年发现她的秘密,这些东西要过个明路。 地窖就是很好的选择,冬暖夏凉,再加上他们一般不去地窖,更方便她拿取东西。 傅斯年爽快地应了一声,开始一趟一趟搬东西。 姜婉系上围裙,开始处理手中的草鱼。她手脚麻利,再加上常年杀猪,一手刀工早已练出来。 傅斯年搬个东西的功夫,原本还活蹦乱跳的草鱼被姜婉片成薄厚均匀的薄片。 从缸里拿出腌好的萝卜缨酸菜,清洗过后,配着辣椒炒香,开始添水准备下鱼片。 下鱼片的时候也有窍门,火不能太大,不然鱼片就煮散了。必须开小火,慢慢把鱼片下进去。 等三十秒后,鱼片定型,再用勺子轻轻推动。 鱼肉好熟,煮个两三分钟,调味后就可以盛出来。 最后再用热油激点辣椒蒜末,一道酸菜鱼就做好了。 “你盛饭,我去喊爷爷出来吃饭。” 刚走到门口,姜大山闻着味从屋里出来。 “今个做了什么好吃的?怎么这么香!” “是你爱吃的酸菜鱼。”姜婉笑着说。 “酸菜鱼好啊,又酸又辣,那我可要多吃两碗。” 天气热,傅斯年特意把桌子搬到阴凉地方,全家人坐在院里吃饭。 幸好姜婉事先已经锁门,再加上他们家西院是一间坍塌的老房子,倒不用担心会被乡亲们闻到香味。 “怎么样?好吃吗?”姜婉夹起一片鱼肉放在傅斯年碗里,晶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紧紧盯着他。 鱼肉轻轻一抿就化在舌尖,先是酸菜的咸香在口腔里炸开,接着是辣椒的辣意顺着喉咙往下蹿,最后留在唇齿间的,是鱼肉的清甜。 傅斯年闷头扒了一大口饭,鼓着腮帮子用力点点头,嘴里含糊不清。 “好吃!” “是不是咸了?”姜婉见他吃一口鱼肉扒三口饭,疑惑询问。 姜大山一针见血:“不是咸了,是他吃不了辣!” “一个大男人连辣都吃不了,成什么样子?”姜大山一脸嫌弃。 好看的男人就是中看不中用! “有这么辣吗?我尝尝。”姜婉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她觉得还好,落口有点微辣,酸菜的酸味和辣味中和在一起,让人食欲大增。 咽下嘴里的饭,傅斯年正色道:“是我自己吃不了辣,不是酸菜鱼不好吃。” “你做的酸菜鱼很好吃,我很喜欢。”为了证明他没说假话,当即又夹了一块鱼肉。 舌尖上的微辣还存在着,这次的辣味像是被驯服的小兽似的,没那么明显。 “刚开始是我没防备,这会再吃已经不觉得辣了。” “赶紧吃吧,吃完还要上工呢。” 三人埋头吃饭,根本顾不上说话,一大盆酸菜鱼被他们吃的干干净净,连里面的酸菜都吃的一点不剩。 吃完饭,傅斯年主动去洗碗。 姜大山扶了扶圆滚滚的肚子,“照这么吃,家里的钱很快就吃没了。” 今年年景不好,村里家家户户能有糙米粥、大碴子粥就算不错了。 婉婉又是个在吃食上从不肯受委屈的人,他们家光吃白米粥还不够,还要时不时地改善伙食。 这样下去,家里的钱迟早花没了。 “爷爷,你不用担心,我想到了一个赚钱的法子,保准让你天天都有酸菜鱼吃!” 姜大山乐呵呵的笑了,“那爷爷可享福了。” “下午还要去上工,吃完就早点歇会。”姜大山叮嘱了一句站起身去屋里歇息。 等傅斯年收拾完灶房出来,姜婉正在整理药材。 昨天挖得一篮子地黄卖了,其他炮制好的药材她打算一会送到刘爷爷的药堂里。 “我去药堂一趟,下午给你请假,你就别去了,在家里画图吧?”姜婉犹豫了一会,张口询问。 画图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时间思考。家里也不缺傅斯年挣那点工分,早点画完早点实施。 知道图纸要的急,傅斯年当即应了下来。 从家里出来,姜婉背着背篓刚走到刘老头药堂门口,高兴的喊道:“刘爷爷,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过来。” 听见动静,刘老头从屋里走出来,笑着打趣:“来我这药堂能带什么东西?总不会给我带了药吧?” “刘爷爷,你可真是神了,这都能猜到!”走到屋里,姜婉把背上的背篓拿下来。 刘老头看到整个背篓都是炮制过的药材,他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这……这些都是你找的?”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手指伸在半空却不敢触碰背篓里的药材。 天哪,他不是在做梦吧? 背篓里竟然真的有这么多药材。 柴胡、黄芪,当归……这些需要在深山才能找到的药材,此刻竟然全都出现在他眼前。 “你进深山了对不对?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刘老头厉声呵斥。 药材虽然重要,哪有人命贵重! 前不久隔壁村子就是有个大夫去深山采药,结果被野兽吃了,等寻到的时候,地上只有一滩血迹和衣服碎片。 “山下的药材都已经被人挖完了,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要想找好点药材,只能进深山。” 刘老头幽幽叹了一声:“这次就算了,下次……” 那句“下次别去了”在舌尖打了几个转,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下次去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和你一起去。要死也得我这把老骨头先垫着,你们还年轻,还有更好的未来。” 第一十九章 重新找个更好的 口哨声响起代表着开始下午上工的时间到了。 “刘爷爷,我先去养猪场了,你在这里慢慢分药材吧。”不等刘老头说话,姜婉率先跑出去。 刘老头低头翻看着背篓里的药材。 越翻心越惊,背篓里除了常见的药材外,还有一些珍稀药材。这些药材不仅品相完好,更难的是每一株都看得出是经过精心炮制的。 当初这丫头来药堂学医时,他就知道,她是个有天赋的。 果然,短短三年时间,兼顾着养猪场,还能把药材炮制的这么好。 毫不客气的说,她这一手炮制药材的手艺,比他这个炮制药材四十余年的老家伙都要好! 姜婉从药堂出来后,特意绕道去找了一趟王村长。 “村长,我给傅斯年请假,他在家画图。” 王村长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沟壑般的皱纹里夹着几分惊诧。 “你这丫头,没骗我吧?他真的在家里画图?” 不怪他惊诧,他回去后特意翻了村里的资料,无一例外,上面都写着石坪村地势高,不适合引水。 姜婉卖了个关子:“与其咱们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等他拿事实证明。” “他要是真能把水引上来,这可是咱们村里的大功劳,咱们石坪村全体村民都要感谢他!”王村长心里不由升起几分期盼。 旁人不清楚,他却是知道。他们是从京市里来的,听说是在什么大院里住着。 好像那个大院里住的都是有本事的人,天天出门都有小汽车接送。 京市里的知识分子见多识广,兴许真的知道引水的法子。要真能引水,那可是立了大功! 想到这里,王村长决定一会就嘱咐村里人,一定要好好善待傅家人。 抬头看了看毒辣的日头,王村长眉头紧蹙,一脸愁容惨淡。 “希望真的能引水成功,眼下离秋收的日子越来越近,偏偏日头越来越毒辣,老天更是连一场雨都不下,咱们地里的玉米被晒得根本不吐穗,干瘪的叶片卷曲着。” “今年秋收难啊,只怕连交秋粮的粮食都不够。没有粮食吃,乡亲们就要饿肚子,到了冬天又冷又饿。长此以往下去,村里铁定会有一半的人……” “老天要收人,咱们这些平民百姓根本拦不住。” 终究不忍,姜婉安慰道:“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确定会不会有转机。” “转机?除非老天下雨。”王村长黝黑的脸上难掩失望:“不过,看这天,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事情没准信前,和他说了,也不见得会信。 姜婉胡乱地点点头,“养猪场还有事,先走了。” 推开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迎面是两排用青石砖块切成的隔间,东子正穿梭在隔间里给每个猪仔喂食。 “东子,今天1号栏和2号栏的猪什么情况?情况好点了吗?” “精神头倒是看着比昨天稍微好点,但还是不吃食,以前一槽食都不够,现在一天能吃一槽就算不错了。” “母猪不吃食,产奶量跟不上,小猪仔都饿着肚子,一上午哼哼唧唧,现在刚吃了点睡着了。” 姜婉略一沉吟,“精神头比昨天好点,说明昨天的法子是管用的,那咱们今天还用这个法子。” “你在这里照看着猪,我去挑水。”姜婉拿着扁担就往外走。 东子着急忙慌拦住她:“姐,要不你在这里照看猪,让我去挑水。” 这么热的天,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在这里待着享受,让女人去挑水。 “昨天事发太突然,我需要安抚村民,才让你去挑水。你不会忘了吧?我力气大,挑水对我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可是……” “行了,就这么定了。” 姜婉拿着两副扁担出去,再回来时,一个肩膀上横着一根扁担,扁担两头挂着两桶水。 饶是东子已经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看到后,还是难以置信。 她这幅瘦弱的身躯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爆发力! 他们这些大男人一趟只能担两桶水,她一趟竟然可以担四桶水! 天哪,简直没活路! 要是被村里那群老娘们看到,又该说他们男人不中用,连一个女人都比不上! “婉婉姐,你累不累?”东子赶紧帮忙把扁担从她肩上拿下来。 姜婉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不累,要不是空不出手,我还能再提两桶水!” 东子:“……” 他心里苦,没地说。 自从他来到养猪场干活,家里媳妇动不动就拿他和姜婉作比较,偏偏他不争气,一个大男人确实没有女人有力气。 一下午,姜婉来回挑水十来次,才勉强把养猪场的猪全都用水淋了一遍。 到下工时,东子胳膊累得早已抬不起来。 反观姜婉,还像没事人一样,活力满满! 东子:“……” 人比人果真是气死人! 井水冰凉,降温后猪仔不像之前瘫在地上死气沉沉,有的甚至在隔间里来回走动,开始吃食。 “这些家伙还真是会享受,刚才一个样,井水淋了又是一个样!”东子不由感慨。 姜婉赞同地点头:“它们也知道,哪凉快哪呆着去!” 东子怔了一瞬,噗嗤一声笑了。 乍一听这句话没什么不对,可听在耳朵里怎么就这么好笑?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一下午挑水十来趟,姜婉肚子早就饿得饥肠辘辘。 锅里熬粥后,姜婉开始做鸡蛋饼,香软鸡蛋饼出锅时,姜大山刚踏进家门。 等了一会始终不见傅斯年,姜婉按耐不住好奇的问:“爷爷,傅斯年呢?” “饭做好了?咱们先吃。”姜大山笑得有些勉强。 姜婉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再度沉声开口:“爷爷,傅斯年去哪里了?” “两条腿的男人那么多,明天爷爷重新给你找个更好的。” 姜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紧蹙起,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 “爷爷!” “哎呀,好了好了,告诉你。”姜大山无奈地叹了一声:“他爸醒了,得知消息后他立马赶了回去,现在还没回来。” 第二十章 要离婚,必须退钱! 她手腕一抖,金黄的鸡蛋饼在空中翻了个面,稳稳落回锅里,滋滋冒着油香。 “他爸醒了,确实该回去看看。” “这门婚事是他求来的,咱们家不欠他们。” “他要是不想回来,行啊。”她手腕一翻,鸡蛋饼利索地铲进盘子里,“三百块彩礼,一分不少地还回来,婚可以离!” 姜大山赞同地点点头,“说的对,咱们家可是掏了钱的,想悔婚没那么容易!” 不想再提这些糟心的事,姜婉岔开话题:“爷爷,我肚子饿了,咱们快吃饭。” 桌子上摆着刚出锅的鸡蛋饼金黄酥脆,明明是她心心念念想吃的,不知怎么的,她突然觉得又不饿了。 自从傅斯年来了之后,光是看着他那张俊朗帅气的脸,她每顿饭都能吃三碗! 现在傅斯年离开,相当于下饭搭子没了,她的食欲也跟着减少了! 姜大山把白粥往她面前推了推,“累了一天,快吃,吃完早点回屋歇着。” 吃完饭,他要去傅家找他们说道说道,既然入赘到他家,一直往娘家跑,夜不归宿算什么事。 “爷爷,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姜婉有气无力的开口。 姜大山夹鸡蛋饼的筷子突然悬在半空中,鸡蛋饼掉了都没觉察,瞪圆的眼睛从她面前的空碗移到她脸上:“只喝一碗粥就饱了?成小鸟胃了?” “爷爷,我累了,先回屋睡觉去。”没来由地,她心情低落地站起身,径直朝门外走。 姜大山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丫头,就是嘴硬心软! …… 傅望山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眼皮颤动了几下,幽幽地睁开眼。 “爸,你总算是醒了。”傅斯年见他睁眼,立刻俯身靠近,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急切:“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傅望山目光还有些涣散,他轻摇了摇头,身上除了乏力,一切都好。 晕倒前,双腿锥心的疼痛浮现在他脑海中,他试图动了动,却突然发现…… “腿……我的腿。”他嗓音沙哑,带着一丝茫然和惊恐:“斯年,我的腿好像没知觉。” 一个最坏,最惊恐的后果猛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他猛地伸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攥住傅斯年的手腕,“我的腿呢?是不是……是不是没了?” “你胡说些什么吓唬自己?”一旁的傅母又急又气,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地打断他:“你的腿还好好的,一根汗毛都没少,不信你自己看看。” 福望山诧异地看向傅母,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你们在骗我对不对?晕倒前我分明听的清清楚楚,医生说,我这双腿伤势太重,感染恶化,要想保命,只有截肢……” “胡乱猜一万次也不如你自己亲眼看一次。”傅母语气强硬,不容置疑地把手中的搪瓷缸递过去:“先喝点水,一会让斯年扶你起来,你自己亲眼看看、摸摸,比我们说一千句都管用。” 傅斯年把水一点点喂给傅望山,躺了这么多天,傅望山的确口干舌燥,一大杯温水,没多久便喝下去了一大半。 在傅斯年小心翼翼的搀扶下,傅望山借着儿子的力道,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 因为久卧而微微眩晕,靠在傅斯年坚实的臂膀上缓了片刻。随后,目光渐移落在自己的下半身。 巨大的狂喜和庆幸瞬间冲垮了他,整个人激动的语无伦次,声音都在发抖:“你……你们真的没有骗我?我……我的腿真的还在!”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神瞬间涌上了眼眶。 正当他激动时,傅斯杰从院子里一路小跑进来。 一抬眼就看到面容消瘦,眼神已然清醒的傅望山靠坐在床上。 傅斯杰的眼眶立刻泛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爸,二姐真的没有骗我,你真的醒过来了!太好了!” “是,你二姐没有骗你,爸醒了。”傅望山伸手揉了揉小儿子柔软的发顶,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安抚:“这几天让你们跟着担心了。” “老傅。”一旁的傅母再也忍不住,用手背一个劲地擦着不断涌出的泪水,声音哽咽:“别说这些了,只要你人能醒过来,比什么都强,我们怎么样都值了。” 傅望山看着大家都在掉眼泪,心里又酸又暖,虚弱地扯出一个笑容:“好了,好了。我醒来是好事,你们怎么……都哭起来?该笑一笑才对。” “是哪个大夫医术如此高超,等我好了,能走动了,一定得备上厚礼,亲自登门好好谢谢他!”见众人哭得难受,傅望山识趣地换了话题。 然而,伴随着他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寂静。 众人神色复杂地对视一眼,所有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在了一直沉默的傅斯年身上。 傅望山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心里莫名地涌上一股不安。 “你们一个个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不敢说?”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傅望山又不是不懂得感恩之人?无论对方用了什么办法,救了我是事实,这份恩情,只要我能偿还,绝不会推辞。” “斯年,她们不敢说,就由你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救的我?”傅望山凌厉的眼神直射傅斯年,仿佛要看到他内心似的。 傅斯年抿了抿唇,放低了声音:“爸,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你的心意,我会一字不漏转达给她的。” “啊?”傅望山彻底愣住了,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怎么完全听不懂斯年说的话? 一家人?他们老傅家何时出了个医术如此高明的大夫?他怎么从来不知道? 而且……听斯年的语气,仿佛与那人十分亲密? “是不是我昏迷这段时间,又有其他傅家人下放到村里?”话刚出口,傅望山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他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堂兄弟倒是有两个。自从他们家出事,戴上帽子后,堂兄弟们避之都唯恐不及,生怕被牵连,又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凑上来冒险给他看病? 第二十一章 谁救了我? 常年当兵,傅望山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以及敏锐的洞察力。 傅斯年心知,这件事根本瞒不住他。 更何况,他也没想瞒。 原本想着等他身体好点再和他细说,现在看来,倒是没必要了。 傅斯年深吸一口气,坚定的目光迎上父亲审视的眼神。 “爸,你别猜了。这件事本来想着等你身体好点,再慢慢地告诉你。现在看来,是瞒不住了。” “救你的人,不是你口中的傅家人。”傅斯年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傅家的人……他们恨不得立刻和咱们划清所有界限,撇得干干净净,又怎么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冒着天大的风险来救你?” 傅望山眸中染上几分困惑,急切地追问着:“那……到底……是谁救了我?” “是姜婉,石坪村的姜婉,凭借着她那一手高超的医术,硬是把你这双腿从截肢的边缘下保了下来。”傅斯年嗓音低沉而清晰。 “姜婉?”傅望山微微一怔,激动得声音带上了明显的颤意:“石坪村乡亲们心善,咱们这是遇到好心人了。” “姜婉同志日后就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你们一定要好好地报答她,一定要记住!”傅望山不放心地再次叮嘱。 傅明月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开口打断他:“爸,你快省省吧,别在这里自顾自地安排以后了,人家压根不稀罕咱们家其他人的报答。” 她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床边沉默不语的傅斯年。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救了你爸的命,难道就因为她不稀罕,我们傅家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心安理得置之不理?”傅望山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猛地一拍床沿,厉声呵斥:“傅明月,你给我住口!从小到大,我傅望山就是这样教你的?教你对救命恩人阴阳怪气?教你忘恩负义?” 面对傅望山的震怒,傅明月挺直了脊背,梗着脖子反驳:“爸,你说的对,姜婉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一点我们不否认。咱们傅家为了感谢她,已经把最优秀、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当做谢礼送给她了,难道这代价还不够大?这份谢礼还不够重?” “你还要我们怎么报答她?把我们整个傅家都赔给她吗?”傅明月冷笑一声,嘴角露出几分嘲讽:“那也要看人家要不要!” 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狠狠地落在傅望山头上,他浑身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消褪,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傅望山猛地扭过头,怔怔地看向一旁脸色苍白的傅斯年,嗓音发颤:“明……明月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把最优秀的儿子赔、赔给她?” 傅斯年心猛地揪住,立刻上前扶着他剧烈颤抖的肩膀,急声道:“爸,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现在就给我把这件事原原本本、清清楚楚说出来!不许有一个字的隐瞒!”傅望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似的。 傅斯年整理了一下情绪,喉结上下滚动着:“姜婉人不错,长得好看又管着村里的养猪场,我……我和她在一起了。” 话到嘴边,傅斯年换了另一种方式说出来。 傅望山眼神锐利地望向他,罕见地带着穿透力:“真的只是这样?” 迎上傅望山审视的目光,傅斯年嘴角努力地向上扬了扬,“爸,不然你还以为是什么样?我的性子你也清楚,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勉强过自己?要不是因为真心喜欢她这个人,你觉得,谁能逼我点头同意?” 想到傅斯年死板不解风情的性子,傅望山悬着的心稍稍落到了肚子里。 这倒是实话。 以前在大院里,不知道有多少领导、同事看中傅斯年的人品才干,争着抢着要给他介绍对象,偏偏他这个儿子,就像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一个都没看上。 每回都用“工作忙”找借口搪塞回去,为此,没少得罪人。 他能同意和姜婉在一起,必定是姜婉身上也有过人之处,俩人互相吸引,才能走到最后。 这么一想,傅望山绷着的脸微微缓和了几分。 看来下放也不全是坏事,最起码让儿子找到了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姜……姜婉同志,不嫌弃咱们家的成分?不怕被咱们牵连?”想到家里的成分,傅望山那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傅斯年唇角上扬,宽慰道:“爸,她不是那样的人,她要是嫌弃,就不会冒着风险出手救您。” 听着傅斯年笃定的话,傅望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既然人家女同志不嫌弃咱们家,你可要好好待她,决不能让她受委屈。” 想到自己这条命是人家救的,而自己却连未来儿媳妇面都没见过,傅望山心里又是感激又是过意不去。 他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开口:“斯年,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请姜婉同志来家里吃顿饭,让爸当面好好谢谢她的救命之恩,顺便也……也看看你认定的好姑娘。” 傅斯年闻言,下意识地抬头望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语气温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地回避:“爸,你的意思我明白,这顿饭是肯定要请的。不过,今天天色实在是太晚了,你又刚醒,身体还虚弱呢,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 “姜婉忙了一天养猪场的事情,这个点估计也累坏了。”傅斯年沉吟片刻,开口提议:“这样吧,等明天白天我问问她,看她什么时候不忙,再把她正式地请家里吃顿饭。” 傅望山满意地点点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起来:“好!还是你考虑得周到。现在天太晚了,明天再正式请她过来,到时候让你妈给她做点拿手好菜。” 余光瞥见傅明月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傅望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厉声道:“傅明月,你那是什么表情?给我收起来!姜婉同志是你爸的救命恩人,请她吃顿饭,这是最起码的礼数和良心,你摆这副脸色给谁看?” 第二十二章 姜婉待我很好 傅明月被傅望山当众一再呵斥,脸上的那点不耐烦和恼怒再也压不住了。 她猛地转过身,毫不畏惧地迎上傅望山严厉的目光,声音又尖又冲地回怼:“是是是,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了不起,你只管请她吃饭,好好谢你的恩就行了,何必假惺惺地管我是什么态度?” “反正我说什么,想什么,在这个家里从来都没人在乎!没有一个人会听!我甚至还不如一个外人说的话管用!” 她越说越激动,积压的怨气彻底爆发出来,口不择言地喊道:“对,我就是讨厌她怎么了?我哥这么优秀的人,她一个乡下粗鄙不堪的杀猪匠,凭什么要让我哥入赘?” “仗着有俩臭钱,仗着自己‘贫下中农’成分好,光天化日之下,就可以这样逼迫人?作践人?整个石坪村都在欺负我们外来的,只有你,还傻傻地觉得她是个好人,觉得石坪村的人善良!真是愚不可及!” 随着她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傅斯年下颌绷紧,眼神锐利地射向她,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气压。 “明月,闭嘴!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傅母又急又气,饱含警告地狠狠瞪了她一眼,厉声呵斥:“这件事摆明了是你听错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你爸道歉!” 傅明月梗着脖子站在那里,下巴扬得高高的:“不,我没错,我凭什么要道歉!” 她就是要把这件事闹到爸爸跟前,大哥最听爸爸的话,最好让爸爸出面,替大哥退了这门亲! 站在一旁的傅斯杰吓得缩了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傅望山胸口剧烈起伏着,目呲欲裂地瞪向床沿边的傅斯年:“她……她说的是……是真的嘛?你……你当真……入赘……入赘到姜家?给姜婉当……赘婿?” 最后两个字,傅望山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即便到了此刻,他泛红的眸子仍残存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死死地盯着傅斯年,渴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迎着傅望山近,乎崩溃的目光,傅斯年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沉默了一瞬。 最终,他抬起眼,肯定地点点头:“是!” 这一个字彻底击碎了傅望山所有的幻想。 “斯……斯年,你不是在骗我?你可是傅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你怎么能……怎么能……”傅望山说不下去了,一只手用力地拍着床沿,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攥紧了胸前的衣服。 见状,傅斯年立刻上前,一边轻拍胸口,一边试图稳住他的情绪:“爸,你慢慢呼吸,别急,千万别急!你刚醒,情绪太激动身体根本承受不住!” “是……是爸对不起你……”傅望山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攥住傅斯年的手腕,浑浊的眼泪滚落下来,混着无尽的愧疚。 随即,紧攥着傅斯年的手指猛然一松,头向后仰,重重地砸在枕头上,整个人彻底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老傅,你快醒醒啊!你别吓我!”傅母吓得扑到床边,用力晃着他的胳膊,泪水簌簌地往下掉。 看到这一幕,傅明月愣在了原地,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如纸。 傅斯年脸色骤变,瞬间恢复了理智,他毫不犹豫地伸手,用力地掐着傅望山的人中。 就在这时,愣在一旁的傅明月回过神来,带着哭腔冲着傅斯年喊道:“大……大哥你,你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叫姜婉给爸看病?” “这个时候你知道喊姜婉来看病了?刚才你诋毁她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还需要她给爸看病?”傅斯年绷着脸,眼神凌厉冰冷,没来由地让傅明月浑身一颤,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 “你不去找她,我去找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会把她叫来给爸看病!”傅明月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不管不顾地刚跑出去两步。 就在这时,身后猛地传来傅斯年惊喜交加的声音:“爸!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所有人一愣,反应过来后,瞬间围过来。 “明……明月,别……别去……”傅望山眼皮颤动,艰难地睁开眼。 傅明月哭得泣不成声,连连应声,“爸,我不去找她了,你快醒醒,我……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再也不胡说八道!” 傅望山虚弱地喘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我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我。” 他的目光扫过床边担忧的家人,最后落在伤心抽噎的傅斯杰和满脸泪痕的傅明月身上,带着几分不容拒绝:“时间不早了,明月带着小杰去睡觉。” 傅明月一步三回头,眼睛里全是担忧,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 傅母不由分说地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一手拉着轻声啜泣的傅斯杰走出了房门。 咯吱一声轻响后,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没猜错的话,姜婉保下我这双腿,提出的要求,就是要你入赘到姜家?给她当上门女婿,对不对?”傅望山笃定地询问。 傅斯年眼眸颤了颤,坚定地开口:“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甚至觉得这是当时最明智的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痛楚:“坏分子的身份,注定了村里人对我们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上晦气。” “那种情况下,你性命垂危,双腿不保,我甚至……甚至很庆幸这张脸长得还算周正,能被姜婉看中,还能有点用处。” “斯年……”傅望山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了似的,他闭了闭眼,遮住了眼底的愧疚和痛楚。 傅斯年语气平静,继续说道:“你也知道的,抄家太急,咱们被赶出来的时候,真的是身无分文。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目光扫过眼前简陋却足以避风避雨的屋子,“但现在,我们至少有了一个安稳睡觉的地方,有一口热饭吃,你的腿也保住了,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比起其他人,我们已经好太多了!” “更何况,姜婉待我很好,我不觉得入赘有什么不好!”傅斯年嘴角上扬,冷峻的眉眼似乎都柔和了几分。 第二十三章 去养猪场见她 傅望山猛地攥着傅斯年的手腕,因用力,手背青筋凸起,“斯年,是……是爸拖累了你。要是……要是没有爸爸,兴许……兴许你也不会被我连累!” 傅望山闭上眼,一滴浑浊的泪滑入鬓边白发中,消失不见。 傅斯年深吸一口气,握住傅望山枯瘦的手。 “爸,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存在谁拖累谁!是上头有人针对我们,不管我们怎么做,都避免不了下放的结局!” “我的性子你也知道,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没人能逼迫我,当初人是我见的,入赘是我选的,我不后悔!” 傅望山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瞳孔微微震颤,难以置信地望着傅斯年。 “一个乡下农女而已,有……有你说的这么好?” 并非是他瞧不起乡下人,而是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 那个从小对谁都保持距离,连教授的女儿都看不上的傅斯年,竟然会在石坪村一个偏僻小村庄,对一个乡下农女动心? 这件事太不可思议! 说实话,他宁愿相信儿子是被逼迫,也不愿意相信儿子真的动心! 傅斯年完全理解傅望山的震惊。 “爸,多说无益,等你见到她,和她相处久了,我相信你也会对她改观的!” 傅望山沉默了一瞬,开口提议:“明天吧,明一早,你带我去养猪场看看她。” “不急,还是等你精神好点了,身体养的稳妥点再去。”担心父亲的身体,傅斯年委婉地拒绝。 傅望山坚持:“不!我已经等不了。” 要不是天色太晚,他都想现在就让傅斯年背着他过去。 他实在是太想亲眼看看,这个乡下农女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不仅能从阎王爷手里把他这双腿抢救回来,能让他心高气傲的儿子心甘情愿地入赘,还能让斯年死心塌地维护她。 内心强烈的好奇占据了上风,让他一刻也等不下去。 “我答应你,时间不早了,你先睡吧。”秉着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傅斯年应承下来。 傅望山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强烈的执念得到满足,紧绷的精神一松懈,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早就累得睁不开眼,几乎是话音刚落的瞬间,沉重的眼皮就已经合上。 傅斯年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替傅望山掖了掖被角,转身带上房门走出去。 天色太晚,这个时候回去难免会打扰到姜婉,更何况,明天他应承下来,要带着父亲去看姜婉,思考一瞬,傅斯年决定还是在这里将就一晚。 …… 漆黑如墨的夜里,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反而衬得屋里一片死寂。 姜婉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 她下意识地朝旁边摸了摸,入手是一片冰凉,空荡荡的床铺。 习惯真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傅斯年不过是才一晚上没回来,她竟然总觉得身边像是少了点什么似的,心里头也空落落的。 姜婉在心里暗骂一声,没出息!不过才一天而已,有什么不习惯的! 她猛地呼出一口浊气,然后用力闭上眼睛,压下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翻了个身,强迫自己尽快入睡。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微弱的晨光透过窗纸渗进屋内,灶房传来细微的动静,姜婉这才幽幽地睁开眼。 眼底带着明显的倦意和红血丝,大概是心里压着事的缘故,昨晚睡的极浅,稍有点动静,就会醒来。 一想到今天要往镇上供销社送一头猪,姜婉不敢耽误,撩开被子,毫不犹豫地翻身坐起。 姜大山已经在灶房里开始做饭,听见声音,忙开口催促:“快洗手吃饭,今天是你往镇上送肉的日子,可不能耽误。” 说话的功夫,姜婉已经走到水缸边,拿起葫芦瓢从缸里舀起半瓢沁凉的水。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原本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子,瞬间一个激灵,变得异常清醒。 “爷爷,粥我就不喝了,时间紧,我吃个鸡蛋就行。”姜婉快步走到桌边,拿起桌上放的鸡蛋就往外走。 姜大山顺手拿起另一个鸡蛋快步追了上去:“知道你的习惯,今天特意给你煮了俩鸡蛋,这个也带上,路上吃。” “爷爷,你……”吃了没? 不等姜婉把话说完,姜大山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我的已经吃了,别啰嗦了,快走吧,再耽误下去来不及杀猪了!” 顾念着时间,姜婉不敢耽搁,鸡蛋揣兜里,大步流星朝外走。 今天养猪场的杀猪的消息早已传遍了石坪村,一大早,王村长带着几名壮实的乡亲们已经在猪圈里挑选出栏的肥猪。 东子早早烧好了一大锅滚烫的开水,雾气蒸腾着,弥漫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 姜婉推门进来,王村长满脸笑容地迎上来:“婉丫头,你可算是来了,镇上供销社临时通知,要咱们杀一头猪送过去,现在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你来杀!” “好,那咱们就开始杀猪。”姜婉穿上事先放在养猪场的脏衣服,领着众人朝猪圈走:“猪我都挑好了,就杀5号隔间的,体重约莫着要有二百八十来斤。” 在姜婉的指挥下,几个壮实的乡亲们合力把选定的肥猪按倒在临时搭起的条凳上,猪似乎感觉到自己死期将近,发出凄厉刺耳的嚎叫,拼了命地疯狂挣扎着乱蹬。 傅望山躺在颠簸的平车上,努力地仰起头,有些茫然地打量着四周不断倒退的树林,声音带着困惑:“斯年,你……你这是要拉着我去哪里?我要去见姜婉。” 傅母在后面费力推着车,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迟疑地猜测:“这里不是去姜家的路,应该是养猪场?” 越往里走,空气变得越发浑浊,猪粪的臭味夹杂着猪食馊掉的酸味钻入鼻腔,呛得人喉头发紧。 “这个点,姜婉已经不在姜家,想见她,只有来养猪场。”傅斯年沉声替其解惑。 他不是没想过让父亲去姜家见她,偏偏父亲等不到晚上。 第二十四章 急性心脏病 许是觉察到致命的危险,那头猪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本能,力气大的骇人,差点将按着它后腿的人踹开。 就在这时,姜婉反应极快地从一旁抽出两根粗壮的麻绳递了过去,“捆绑着它的前后蹄。” 乡亲们接住绳子,迅速而熟练地将它捆绑起来。 趁着这个当口,姜婉瞅准时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一股温热的,带着浓重腥味的猪血猛地喷溅出来,东子眼疾手快把事先准备好的铁盆放在下面,精准地接住了流下的猪血。 铁盆里事先放了清水和盐,新鲜的猪血流下来没多久,就凝固成块状。 王村长朝东子竖了个大拇指:“你小子眼神可以,手也稳,接得正好,一点没浪费。等会儿血豆腐凝固好了,多给你分点,带回家让你娘给你炒个韭菜,香得很。” 旁边几个壮汉用袖子擦了擦汗,连声应和:“这玩意可是好东西,杀一头猪,交了肉,咱们还能落下这点血豆腐解解馋,也算是见过荤腥了。” 正说着,院门传来突兀的响声,坐在板车上的傅望山,被傅斯年推进院里。 在一群簇拥着的壮汉中,突兀地立着一道纤细却挺直的身影。 整个养猪场就只有她一个女人,不难猜出,站在一片血色之中就是他素未谋面的儿媳妇。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她手中的尖刀磨得锃亮,脸上没什么表情,手腕却稳得惊人,下刀又准又快,刀尖精准利落地破开皮肉,没入深处。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顿时弥散开来,几乎令人窒息。 饶是这些见惯了杀猪场面的壮汉,此刻也心头一怵,不约而同地扭过了头,不敢直视。 傅望山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 视线从姜婉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侧脸,移到掌心沾着血沫的刀子,再想到从小成绩优异,斯文儒雅的儿子…… 傅望山脑子里嗡嗡作响,一股冰凉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好像突然明白了! 姜婉明知傅斯年是坏分子,也甘愿让他入赘的原因! 除了斯年长得好看,还有另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原因。 眼前这个动刀如麻、周身血腥气的女子,她在村里根本就嫁不出去! 没有哪个正经人家愿意娶这样一个杀猪匠当媳妇! 是他,是他这个不争气的父亲,害得儿子被迫入赘给杀猪匠当赘婿。 身为傅家最耀眼的孩子,他的妻子最少也该是一个有正式工作的人,亦或是和他有共同语言的研究人员。 偏偏不该是一个乡下凶悍泼辣的杀猪匠! 并非是他当兵的看不起一个乡下杀猪匠,而是他儿子太优秀。 一个乡下杀猪匠和一个搞科研的怎么看都不搭! 巨大的自责和极度的失望,形成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向他本就虚弱的心口。 木板上的傅望山捂着胸口,脸色煞白如纸,瞳孔急剧收缩,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滚落,他的手指紧紧地揪住左胸的衣服。 傅斯年深知傅望山为人古板重体面,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也没有料到刚进养猪场就撞见如此血腥冲击的一幕,还正好被傅望山看在眼里。 眼见傅望山情况不对,他顿时慌了神,急切的嗓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和哀求。 “姜,姜婉!快,求你救救我爸!他好像不行了!” 刚好把猪肉剔好的姜婉听见声音,立刻冲上前。 只一眼,姜婉就认出,他这是急性心脏病发作! 情况紧急,必须立即施救,否则会有性命危险! 人命关天,姜婉一刻也不敢耽误。 “东子,今天我就不去镇上了,你把货全都送过去。”姜婉叮嘱了两句,借着裤兜的遮掩,再伸手时,手中多了几根细长银针。 听着院里突然乱糟糟地喧哗起来,刚从门外吐完、脸色苍白的傅母强忍着不适走进来。 她一抬眼,就看到丈夫瘫在板车上不省人事,新媳妇姜婉手中捏着几根泛着冷冽的寒光的银针,就要朝他心口扎下去! 傅母凄厉的大喊一声,“你这个毒妇,你要害死他才甘心?” 姜婉手抖了抖,手中的银针险些扎歪。 她稳住心神,把银针刺入内关、郄门、合谷、膻中等穴位,最后一针落下时,傅望山苍白的脸色.微微缓和。 傅斯年拦住想要冲上前的傅母,急声解释:“妈,你别胡言乱语,她是在救爸!” 傅母眉头紧蹙,哭腔的声音里带着极大的不信任:“斯年,你别被她迷惑了!她根本就不懂医术,这几天我打听了,她曾跟着村里的赤脚大夫刘大夫学过几天医术,根本就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这样的人让她给你爸看病,这不是胡闹吗?” “再让她看下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我们赶紧把你爸送医院才是要紧的。” 傅斯年冷着脸,眼神如刀锋般扫过傅母,嘴角绷成一条凌厉的直线。 “妈,我看你们才是胡闹!爸刚才的情况你们也看在眼里,坐牛车从村里到镇上医院最少也要半个小时,爸的身体能撑到吗?” “还有,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的身份?我们连出村都需要有人跟着,更别说去医院!” 刚才惊险的一幕他看在眼里,要不是傅母突然大声嚎叫,那一针兴许就刺歪了,后果不堪设想! 傅母总觉得她医术不行,当即提议:“那也不该是她来给你爸看病,应该请刘大夫过来。” 自从姜婉逼迫傅斯年入赘起,原本对姜婉的感激全都化成了不满和怨怼。 拔完针的姜婉嗤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回怼:“你该不会觉得像你们这样的下放坏分子,真的能请来刘大夫?” 傅母的想法,她大概能猜出来。 她觉得她们身份高贵,她一个乡下杀猪匠配不上傅斯年,所以处处针对她。 她偏要撕下她那层遮羞布,让她认清身份! “你!”傅母气急败坏,讨厌姜婉的原因又加了一条,总会往她心口上捅刀子! 第二十五章 他是罪魁祸首 “妈,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先别说了?”傅斯年哀求地唤了声。 触及到傅斯年深邃眸子里毫不掩饰的痛意,傅母抿了抿唇,咽下到嘴边的话,不再言语。 他转头看向姜婉,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我爸身体怎么样了?” “他患的是应激性心肌病,直白来讲,就是突发剧烈情绪刺激后,出现的类似心梗的症状。” “我的银针只能短暂缓解他的症状,要想治疗,还是要及时服药!” 傅斯年拧眉低喃:“突发剧烈情绪刺激?” 想到方才父亲进入养猪场看到的一幕,再联想他平日里对他寄予期望,甚至有些固执守旧的性子。 傅斯年恍然大悟,心脏猛地一沉。 父亲身体本就虚弱,昨晚得知他入赘,心情本就不好,再加上刚才血腥场面与他心中温婉儿媳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落差。 几重冲击叠加之下,竟然引发了急症。 真要说起来,他才是导致父亲发病的罪魁祸首! 傅母身形猛然一僵,瞳孔剧烈收缩,厉声呵斥:“斯年,你到底和你爸说什么了?那是生你养你的爸,纵然你对他再不满,也不该说些不中用的话刺激他!” “妈,我……我没说什么,是爸情绪激动,一时接受不了……” 不等傅斯年把话说完,傅母冷着脸,语气尖锐地打断他:“刚才只有你和你爸两个人,你没说什么,你爸怎么会突发情绪激动患上心脏病?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赶紧把你爸送医院,否则,你爸要是有点什么事情,我也不想活了!” 傅斯年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仿佛被人当头抡了一闷棍。 傅斯年哑着嗓子解释:“妈,咱们的身份根本去不了医院。” “你把你爸气成这个样子,现在连医院都不肯送,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你爸真有什么事情,从今往后,你也别认我这个妈了!” 傅斯年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指尖泛着骇人的青白。喉间像是堵了团棉絮似的,咽不下也吐不出。 看在傅家也算是婉丫头的婆家,王村长绷着脸提醒:“咱们村里有医术高明的大夫,不是非要去医院才能把病看好。” 坏分子的帽子一旦戴在头上,没摘除之前,是不能离开村子的。 哪怕涉及到生命,没有证明,无法出村,也只能病死在村里。 不然,后山无名坟堆也不会这么多。 “谁不知道你们和姜婉都是一伙的。”傅母的情绪彻底失控,不管不顾地吼道:“她一个半吊子大夫,医术根本不精,上次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让她给你爸看病,才是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王村长冷哼一声,脸上的皱纹都夹着鄙夷:“我们石坪村的人一向团结对外,既如此,你们就等死吧!”说罢甩手就走,连个正眼都懒得施舍。 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脾气,打她一顿! “斯年,你还愣着干啥?还不找村长开证明?”傅母不甘心地催促着。 傅斯年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完全失去理智的傅母,声音沙哑:“妈,刚才村长的态度你没看到?他根本不会帮我们开介绍信。”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再耽误下去,我爸就真的没命了!现在唯一能救爸的,只有姜婉,求你信我,让她再试试。” 说完,他猛地看向姜婉,哽咽的声音里满是信任:“婉婉,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爸,求你救救他。” 姜婉冷静地目光越过傅斯年,直接落在充满敌意的傅母身上,意有所指:“确定要让我救治?事先说好,我能保他一条命,不过医药费和针灸费可都不便宜,你们最好还是想清楚。” 她的善良只针对那些懂得感恩、值得帮助的乡亲们,像傅家这种,心存偏见甚至可能恩将仇报,必须把代价摆在明面上。 “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把我爸救活,不管多少钱,我们都愿意给!”傅斯年不假思索地满口应答。 话音落下,院外突兀地响起一道隐含怒意的拒绝声。 “大哥,你说什么胡话呢?咱们家哪有钱?”傅明月猛地从门口冲了进来,声音又急又快:“抄家太急,咱们从家里被赶出来时,除了两件衣服,什么都没有带。现在家里连吃饭都是问题,哪有钱付昂贵的医药费?” 幸亏她及时赶到,否则,三百块钱就让那个杀猪匠借着看病的由头,拿走了! 有她在,这笔钱,绝不可能拿出来! 想到这里,傅明月咬着牙瞪了眼姜婉,一个杀猪匠,勾得大哥处处听她的话,贱人! 傅斯年开口提醒:“抄家的时候没带钱,我入赘姜家可是要了三百块彩礼,短短几天,难道这笔钱也花完了?” 没道理她们看不上姜婉却又让姜婉垫钱,姜婉不是冤大头,是他的妻子! “斯年,那笔钱是咱们家里的救命钱,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动的。”傅母隐晦地扫了眼立在一旁的姜婉。 见姜婉不为所动,傅母只好厚着脸皮,“说到底,咱们都是自家人,这笔钱你们先垫着,等日后家里有钱了,妈就把钱给你们。” 家里只剩大儿子卖身这点钱,要是再让他们拿走,这个家还怎么过下去? 没钱吃不饱饭的日子她一刻都不想再过! 更何况,姜婉算是她的儿媳妇,儿媳妇给公公看病,天经地义,从没听过还需要给钱! “妈,这钱不同于别的,是爸的救命钱,你……” 傅斯年刚起了头,傅母声音冷冽地打断他,声音里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斯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看不出她的意图?打着治病的借口,实则是后悔给你这三百块彩礼,变着法的想要回来。” 傅母冷眼瞥向姜婉,坦言道:“斯年是你男人,你男人把他爸气得急性心脏病发作,你就应该无偿给他治疗!” 猜到这笔钱不好要,但亲耳听到,傅斯年心里控制不出的抽疼。 这就是他至亲血脉的家人!明明有钱,却舍不得拿出来给爸救治!还要倒打一耙! 第二十六章 背着人折磨你爸 傅斯年眼神一寸寸冷了下去,他盯着傅母捂着钱袋子的手,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万一爸要是醒了,知道你明明有钱却不舍得拿钱给他治病,你说……” 傅母的嘴唇剧烈颤抖起来,陡然提高音量:“就算是你爸醒了,我也敢这么做,又不是我把他气病了,是你们!冤有头债有主,这笔钱就该你们出!” “你……”傅斯年气急。 姜婉挑了挑眉,人醒了她也敢这么做? 趁着俩人吵架没注意到她,姜婉眼神一凛,手下动作快如闪电,几乎无人察觉。 她捏着银针精准而迅速地刺入了傅望山手背上的一个穴位! 下一秒,原本昏迷不醒的傅望山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嗬”声,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竟然幽幽地睁开了眼睛! 他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声音虽然不大,却足够在场的人听清楚。 傅母猛地扑过来,急切地唤道:“老傅,你醒了,太好了!” 原本悬着的心瞬间落到了肚子里,泛红的眼眶流下了喜极而泣的泪水。 傅明月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高声询问:“爸,是不是姜婉气得你晕倒?” 她已经从傅母口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搞清楚,只要傅望山点头,她完全有主意,让姜婉赔她们一笔钱!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刚刚苏醒的傅望山身上。 只见傅望山枯瘦的嘴唇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着。 就在傅明月急切的目光中,傅望山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睛猛然一闭,头软软地歪向一边,再度晕了过去。 “爸!你醒醒啊,你这是怎么了?”傅明月焦灼地喊着,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再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这更窝火的! 明明只要他一个点头,大把的大团结就能到她们手里。 偏偏…… “妈,都这种时候了,难道你还不同意姜婉救爸吗?”傅斯年面色已冷到极致:“爸患的是心脏病,再耽搁下去,这条命真的就没有了!” 傅母不敢再犹豫,背过身,哆嗦着手从贴身衣裳里掏出一个布包,层层叠叠的粗布里裹着一卷皱巴巴的纸币:“家里的钱全都在这里了,全给你!” 傅明月急着去扯傅母的袖子:“妈,你干什么呀!” 说好的,明天还要给她换肉吃,钱都给大哥,她还怎么吃肉? 钱一到手,傅斯年忙不迭催促:“婉婉,快给我爸看病,不管要花费多少钱,我们都要救他!” 姜婉蹲下身仔细检查傅望山的身体状况,语气沉重:“情况紧急,你爸现在这气若游丝的样子,已经经不起长时间的颠簸移动。” 环顾一下养猪场简陋至少能挡风遮雨的环境,姜婉当即作出选择:“别折腾了,先把他安置在养猪场旁边的工具房内。虽然环境不好闻,但好歹能挡风遮雨。一切都等他身体状况好点,能挪动了,再想办法搬回牛棚,现在保命最为要紧。” 傅望山到底是个成年男人,即便瘦削,但骨架依然宽大,再加上他双腿骨折,固定的木棍使得他下半身完全无法弯曲。 宽敞点的环境,只要傅斯年足够小心谨慎,慢慢挪动,兴许还能勉强应对。 偏偏养猪场的工具房,地方本就狭小逼仄,再加上里面摆满了各种农活工具,几乎转个身都难,稍不留神,只怕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 先前凑热闹,还没跟着王村长离开的几个壮汉,此刻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叔伯们,还请大家搭把手,把工具房里的杂物稍稍收拾出一些,然后再帮忙把人抬到工具房里。” 有了姜婉开口央求,壮汉们倒是不好再像之前一样,当做没看到。 众人当即分工合作,麻利地把工具房能搬出来的东西全都搬出来,随即小心地托住傅望山身体关键部位,轻手轻脚地把他挪到了工具房。 姜婉站在工具房门口,目光冷静地扫过,一脸焦急想要挤进来的傅母和傅明月,不放心的叮嘱:“一会不管你听到、亦或是闻到什么,只要我没开门,决不许放她们进来。” 心知姜婉看病的习惯,傅斯年一口应下来。 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傅明月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语气充满了怀疑和猜测:“只是治病救人而已,为什么连看都不让我们看一眼?到底是救人,还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傅明月,你闭嘴!”傅斯年冷着脸,眼神如刀锋般扫向傅明月,眼里警告十足。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傅母心中所有的不安。 “明月说的对,治病的钱我们都掏了,总不至于连进都不让我们进吧?姜婉本就不喜欢你爸,万一背着人折磨你爸,他岂不是……” 未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鼻端的血腥味渐渐浓郁起来,傅母脸色骤变。 她到底在屋子里做了什么! 傅母心急如焚,当即就想冲进去工具房里一探究竟,幸亏傅斯年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挡在门前。 “妈,难道你不管爸的性命了吗?”傅斯年张开双臂,死死地拦住傅母。 傅母气得浑身发抖,态度强硬:“斯年,你要是还拿我当你妈,就赶紧给我让开!这么重的血腥味,我今天必须看看你爸到底怎么样了!” 下一秒,紧闭的木门从内打开,姜婉脸色苍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疲惫。 傅母和傅明月对视一眼,急匆匆地冲进工具房内。 浓重的血腥味依旧弥漫在房间里,任凭她们在傅望山身上焦急的翻找,最后只在他胸前找到了一小块被布条包扎的地方。 伤口很小,远没有她们想象的血肉模糊。 姜婉早就猜出她们的想法,提前把沾了血的布条都收进空间里。 把注意事项全都给傅斯年交代完,姜婉就先回去歇着,施针最是耗费心神,她现在觉得眼皮子困得睁不开,迫切地想要好好睡一觉。 …… 夜晚的石坪村静的出奇,只有偶尔的犬吠声划破凝滞的空气。 冲完澡姜婉躺在床上,满脑子想的都是,不知道防暑药膏卖得好不好。 胡乱想着,人也进入了梦乡。 第二十七章 拟定合同 坐着赵老头的牛车晃晃悠悠到镇上后,姜婉反而不着急了。 她直接去黑市溜达一圈,把该买的东西全都买全,从黑市出来,背篓里塞得满满当当。特意绕到一条偏僻的小路,姜婉意念一动,原本背篓里满满当当的东西全都收进空间里。 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姜婉朝着药堂走去。 刚走到路口,就看到魏大夫站在药堂门口,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 原本心里忐忑的姜婉,看到这一幕,瞬间心情平静下来,脚下步伐放慢。 人群中看到姜婉,魏大夫脸上染上浓浓的笑意,快步迎上前。 “小同.志,你可算是来了,药堂里备好了茶水,进去品尝品尝?” 周围人多,未免被有心人猜到,半路截胡生意,魏大夫特意暗示姜婉进药堂里细说。 姜婉开口配合:“魏大夫的茶水我可要好好尝尝。” 药堂大厅人来人往,谈事情不方便,魏大夫特意引着姜婉进了药堂办公室。 刚一坐下,魏大夫服务周到的倒了两杯茶水。 姜婉浅珉一口茶水,“看魏大夫的样子,药膏应该效果不错。” “说来也巧,当天你走后,正好有一对夫妻来我药堂里,问诊后我诊断,夫妻俩双双中暑。给男人诊治时采用贴药膏,女人则用的是常用法子治疗。”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魏大夫压低声音,“女患者头晕乏力,脸色苍白,吐得昏天黑地。反观旁边的男患者,那贴药膏贴上去五分钟左右,他的脸色眼瞧着就缓过来了,恶心呕吐的症状当即减轻。” “这药膏真是神了,对比我往日的治疗法子,见效快且不用喝药,的确是方便不少。” 魏大夫说到这里,眼睛突然亮的吓人,“你的药膏还有多少?剩下的我全要了!” “只有早先给你的三贴药膏,再多的我也没有。”姜婉不疾不徐的开口。 闻言,魏大夫眼中精光骤然一暗,仿佛已经看到大把的大团结从他眼前溜走。 “那咋办?我还答应了其他老顾客,来货了先给他们预留几贴呢!” 看着眼前只顾着喝茶的姜婉,魏大夫很快冷静下来。 他眼珠转了转,开口商量:“这药膏是你拿过来的,你肯定知道配方,你说吧,这药膏怎么卖?” 姜婉略一沉吟:“魏大夫,实不相瞒,我们都是地道的农民人,从来没有卖过药,这还是头一次。我相信魏大夫的人品,这价格嘛,你看着给吧,相信魏大夫总不会让我亏了的。” 一顶高帽子给魏大夫戴头上,他反倒不好意思再糊弄姜婉。 “因药膏的特殊性,我们一般都是按照半成品中药来收购。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也可以采用这种方法。” 姜婉挑眉,“还请魏大夫详细讲解。” “天气热,调配好的药膏不易存放,为了让药膏发挥其最好的功效,一般都是药商把药膏所需的各种药材,碾磨成粉混合在一起提供给我们。” “我们收购的时候,都是称总重量。后续有病人来药堂诊治,病状符合,我们根据需求当天调配,这样可以确保药膏的新鲜度。” 姜婉了然的点头,魏大夫说的倒是事实。 只是这样一来,价格势必得定的稍微高点。 毕竟一贴药膏里面光药材就放了五种,更别说每种药材炮制方法不同、价格也不相同。 真算下来,这些都是成本。 魏大夫眼中精光闪过,压低声音:“小同.志,我知道你这个药膏里面添了不少种类的中药药材,我们也不说虚的,我直接给你按照一斤一块钱的价格收购可以吗?” 姜婉面上不显,心中冷笑,不愧是药堂掌柜的,她要是个真不懂行的,只怕就答应了魏大夫提的价格。 “魏大夫,咱们不说中药研磨成粉的过程,光是这些中药采摘、炮制都是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按照一斤两块钱收购,要是这个价格能接受的话,咱们就签合同。” 听到这个价格,魏大夫面上开始犹豫起来。 收购炮制好的薄荷一斤也不过三毛五分钱,其他的药材也不算太贵,她张口就要两块钱,着实是有些太贵! 似是知道魏大夫心中所想,姜婉开口劝说:“魏大夫,这个价格看似贵,实则不算贵。一斤药材定价两块钱,最少也能制作出五十副药膏,一副药膏就算是卖三毛钱,这生意怎么看都是大赚!” “药膏量少了只怕效果会变差,依我看,你这价格再降降,一斤按照一块五毛钱收购,你看怎么样?” 姜婉故作为难:“既然魏大夫提出降价,这样吧,按照一斤一块八毛钱收购,但是你得先付三成定金。” “真的不能再少了,再少我们就没啥利润了。魏大夫也是干这一行的,想必也清楚,挖药材、晾干、炮制、研磨等这一道道工序极其复杂,都需要耗费大量人力。” 魏大夫听到价格有所松动,眼睛顿时亮了几分。 “好!一块八毛钱也行!你带介绍信了吧?” 少了两毛钱价格也算是优惠,别小看这两毛钱,积少成多,省下来的都是自己的。 “带了。”说着,姜婉掏出介绍信递给魏大夫。 魏大夫仔细核查后,当即就开始拟定合同。 “你看看合同怎么样?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没?” 姜婉接过合同挨着查看,眉头紧蹙:“其他的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个供货日期,两天一次太赶了,改成五天一次吧,每次不少于两斤。” “五天一次?时间间隔是不是有些太长?”听到这话,魏大夫神情有些犹豫。 现在正值盛夏,这个时候卖防暑药膏正合适,要是改成五天一次,万一供不应求,岂不是眼睁睁看着唾手可得的大团结从自己眼前溜走? 做生意,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第一批药膏做出来,正好可以试试水。后续如果需求量太大,每次送药材的时候可以量大点。”姜婉想了下说道。 要想让防暑药膏打出知名度,适当的缺货会比供不应求效果更好! 第二十八章 探望 魏大夫想了想,觉得姜婉说的也在理。 修改好供货日期,俩人当即签订合同。 根据合同,每次送货不低于两斤药粉,一斤药粉是一块八毛钱,魏大夫需要先付三成定金,也就是一块零八分钱。 魏大夫起身去柜台后面,数了一块零八分钱交给姜婉。 “定金给你,要是没问题的话,就可以送货了。第一次送货,我希望能尽可能快一点。”魏大夫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你是不知道,每天都有五六个人来药堂询问防暑药膏何时能到!” “魏大夫的想法我能理解,今天回去我会抓紧采药,争取早点供货。” 从药堂出来,姜婉特意拐到供销社,买了一斤鸡蛋糕塞到背篓里,快步往回走。 坐着牛车晃晃悠悠回到村里,半上午的时间,正值村民们扛着锄头上工,村子里显得格外安静,并没有什么人。 姜婉背着背篓,抄小路去了养猪场。 院门后放置的扁担不见踪影,料想东子去村里挑水,整个养猪场就只剩傅斯年父子俩。 “斯年,我觉得我已经康复了,一会咱们收拾东西就回去吧。” 傅斯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爸,你身体还很虚弱,现在暂时不易移动,还是在这里再观察几天。”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我说没事就没事了。赶紧找姜婉说一声,一会就回家。咱们又不是没有家,一直待在养猪场算什么事?”傅望山不愿意退让半分。 本来这双腿的救命之恩已经像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不知道该如何偿还,如今又莫名其妙地欠下一条救命之恩。债越欠越多,往后让他拿什么偿还? 况且,在姜婉的地盘上,他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里面的争执声越来越响,姜婉咬了咬唇,抬手轻叩房门。 争执声戛然而止,门被猛地拉开,姜婉呼吸一滞。 傅斯年那张俊脸近在咫尺,离得近了,他眼睑下的淡青色黑眼圈清晰可见,脸色略显疲惫。 “你来了?”傅斯年眼底骤然亮起一束光,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我来看看叔……你爸。”话到嘴边,觉察到叫叔叔不合适,姜婉赶紧改口。 “心脏病不易久饿,我给他买了点鸡蛋糕,你交给他吧。”手中提着的东西递给傅斯年。 傅斯年低声邀请她:“来都来了,你不进来看看?” 姜婉脸上闪过几分窘迫,压低声音提醒:“你是不是忘了你爸是因为什么晕倒的?你确定他现在想见到我?离他针灸还有点时间,不急这一时。” 未免把他爸再气晕,姜婉觉得,她现在还是避开比较好。 等到了针灸的时候,再以大夫的身份进去比较妥当点。 傅斯年深邃漆黑的眸子闪过几分了然,放柔嗓音安抚道:“不用担心,我爸好歹也是当兵的,心理素质没那么差,昨天是他一时没防备。” 话刚落下,病房内传来傅望山有些虚弱的声音:“是姜婉吗?进来坐坐吧!” 傅望山已经发话,姜婉再推辞反倒是显得不懂礼数,把东西从傅斯年手中接过来,脸上扬起一抹笑意,迈腿走了进去。 刚一抬头,就看到傅望山躺在简易木板床上,面色虽然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但他精神头看着倒是比昨天强多了,可见恢复的也可以。 秉着少说少出错的原则,姜婉索性把开头的称呼去掉,直接切入主题。 “伤处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胸闷的情况?” “一切都挺好的,没出现胸闷的情况。”傅望山随口应了一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既然话说到这里,身为大夫的职责感占了上风,姜婉不免想多叮嘱几句。 “你这次是突发急性心脏病,但好在血管堵塞不算严重。再加上发病时,人就在养猪场,我及时给你针灸治疗,辅以放血疗法疏通淤堵,这才勉强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出来。” 姜婉目光锐利地看向傅望山,带着严厉的警告:“这次只能算你命大,是侥幸!急性心脏病向来以发作迅猛,死亡率高著称。你能捡回一条命,属实不易。以后切记情绪上一定不要大喜大悲,情绪波动太大,极容易导致病情反复,甚至加重病情,若再发作,可未必有这次幸运!” “我身体好多了,今天就能回家休养。”趁着这个机会,傅望山悄然抬眸打量姜婉。 他脑海中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她站在一片血腥中,冷着脸,眼都不眨地把刀捅.进猪身体的骇人画面。 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女子太凶悍!太吓人! 斯年绝对不能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 本以为乡下杀猪匠铁定是个粗鄙不堪,长相凶悍的女子。 直到亲眼看到,傅望山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眼前的人虽然穿着和其他乡下人一样的蓝布碎花短袖,却掩饰不住她身上那股与众不同的气质。 她的皮肤不像村里常年干农活的姑娘那样粗糙黝黑,反而透着一种莹润的瓷白。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不像村里其他姑娘,低垂着眉眼不敢看人。她的杏眼清亮有神,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不服输的倔强。 他现在能躺在这里打量她,多亏了她出手救治。 想不到,她一个乡下杀猪匠,竟然懂医术! 要不是亲身体会,只怕旁人说破天,他也不一定会信。 姜婉略一沉吟:“目前你的身体还没恢复,还需要每天针灸加服药,暂时不建议你挪动。” 傅望山余光瞥见床边的鸡蛋糕,郑重的开口:“真要说起来,你是我们傅家的大恩人,怎么能反过来让你破费?等我好了,应该我提着东西去谢你才对。” 姜婉目光平静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傅斯年,随即看向傅望山,语气不卑不亢:“既然是一家人,就不分你我,不说两家话。” “更何况,你刚经历过急性心脏病,身体虚耗很大,最忌长时间空着肚子。这鸡蛋糕好歹能垫一垫,补充些体力,对你稳定病情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第二十九章 有命在,一切才有可能 “姜婉同志,你和斯年的关系他据实告知我,实不相瞒,我对你们的这桩婚事,起初……” 话起了个头,傅望山敏锐地瞥见一旁的傅斯年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上前半步,眼神里满是紧张和维护,仿佛他下一秒就会说什么话来伤害她似的。 傅斯年下意识的维护,让傅望山心中猛然一动,如同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他忽然意识到,傅斯年好像并非他当初以为的那样,仅仅出于报恩或者情势所迫才接受了这门亲事。 或许一开始是这个原因,但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渐渐地对姜婉动了真感情。 这一刻,傅望山到了嘴边的挑剔和保留,忽然觉得有些苍白无力。 罢了,他在心底长长叹息一声。 他也老了,孩子们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他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随他们去吧。 再开口时,语气变得郑重:“我对你们这桩婚事极为看好,斯年能遇到你,是他的造化,也是我们傅家的福气。以后,你们俩相互扶持,好好过日子。” 话说出口,他仿佛卸下了压在心中许久的一块千斤巨石,整个人一下子都轻松了许多,连一直紧蹙的眉头都舒展开来。 细想一下,他们傅家遭遇大难后,能遇到姜婉,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先后两次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保住了他的腿,又救了他的命。 这桩起初看似交易的婚事,如今,倒是实打实地让他们有了活下去的底气和希望。 傅斯年下意识地看向傅望山,深邃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眼前能说出如此通情达理话的人,还是他那个固执古板的父亲? 迎上儿子震惊的目光,傅望山脸上严肃的表情缓缓柔和下来,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旁的姜婉上前一步,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认真:“伯父,你不用担心,斯年既然进了姜家大门,那就是我姜家的一份子。我发誓,以后我一定会爱护他,保护他,绝不会让他受一点欺负。” 傅望山愣住了,这句话怎么听着熟悉又别扭? 二十多年前,他好像也说过这样的话,不过是对他岳丈说的。 现在他生了儿子,竟然也听到了这样的话! 眼见傅望山脸色越来越难看,姜婉急忙解释:“伯父,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不会让他受委屈。” 傅望山:“……”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一句话也吐不出来。整个人无力地斜靠在枕头上,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听完她说的,比刚才心口疼还堵得慌! 好不容易把儿子养大了,到头来,还要担心他会不会在别人家受委屈? 觉察到傅望山的心情越来越差,担心他心脏病再发作,傅斯年轻咳一声,赶紧朝姜婉使了个眼色。 姜婉立即秒懂,适时地改口:“伯父,你先好好休息,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 “爸,我去送送她。”傅斯年站起身紧跟在她身后。 夏日的阳光炽热,透过细长松树的层层叶叶斑驳地洒落在俩人肩头。 她声音低低的,带着懊恼,“我就说我不进去看他了,你非让我进去,要真是把他气出个好歹……” 姜婉一脸后怕,刚才她怎么就没有憋住呢? 傅斯年低笑一声,“现在知道后悔了,刚才不是挺能说的?” 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调侃,眼底全是纵容。 姜婉抬眼瞪他,可对上他含笑的目光,又泄了气,肩膀一垮。 “你还笑?我要是真把你爸气出毛病,你还不得恨死我啊?我可不想刚找的老公就离心。” “不会。”傅斯年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亲昵,“不会恨你,不会和你离心。” 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像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四目相对,姜婉脸颊微红,心里有一丝悸动。 傅斯年叹了一声,“我爸因为当兵的缘故,性子执拗,说一不二,最不喜欢有人违背他。再加上思想比较传统,一开始根本接受不了我入赘的事情。长痛不如短痛,趁着这个机会和他讲清楚,省得他一直胡思乱想。” 话说开了,姜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你在这里照顾他,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心知姜婉忙,傅斯年连连点头应声:“你快去忙吧,这边有我看着。” 盯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傅斯年心又柔了一些,嘴角勾起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清浅弧度。 眼下正是上午下工时候,村民们三三两两结伴回家,路上看到姜婉,纷纷笑着打招呼。 等姜婉到村长家时,王村长正一脸愁容望着老天。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段时间村长看着好像老了十岁,鬓角白发比之前更多了,连腰背都佝偻了几分。 姜婉开口唤了一声:“村长,成了!我给咱们村子找到了一条活路!” “婉丫头,这事非同小可,可不能胡说啊!”趁着没人听到,她可以矢口否认,他就当刚才没听到。 知道王村长不信,姜婉拿出合同递了过去。 “村长,你看看这是什么!” 王村长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确认不会弄脏才伸手接过来。 合同上盖着红色的公章,没看错的话,好像是镇上药堂的采购合同? 王村长不确定地再看一眼,还真是采购合同,不过上面写着采购防暑药膏,这是采购药?他们石坪村就是个偏僻落后的小村庄,哪里有药材可以采购? “婉丫头,这东西你是不是拿错了?咱们石坪村祖祖辈辈都是种粮食,哪里有药材可以采购?”担心被骗,王村长催促道:“趁合同刚签没多大会,你快回去退了,省得交不出药材,被药堂指责咱们哄骗他们。” “村长,谁说咱们这里没有药材的?”姜婉薄唇轻启,反问道。 王村长眉头紧蹙,“婉丫头,你糊涂了?咱们这里祖祖辈辈都是种粮食,哪里有药材可采?” “村长,我看是你老糊涂了,你忘了,咱们还守着后山呢。” “后山?”王村长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布满皱纹的脸瞬间紧绷,“后山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要人命的野兽山!” “那里野兽常年出没,纵然药材种类繁多,有命去也得能回来才是,咱们不能为了采药,而不顾自己的性命!” “有命在,一切才有可能!” 第三十章 挣一条路出来 姜婉拿出定金在王村长眼前晃了晃,“村长,你看这是什么?” “婉丫头,我还没老到这种地步,这不就是钱吗?”王村长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姜婉轻摇了摇头,“这不止是钱,更是镇上药铺给的药材定金,说明这个赚钱法子可行。我们只需要去山上找到合同上标记的药材,炮制后碾碎就能卖钱!有这份合同在手,不用担心药铺会失约。” “至于村长担心后山野兽出没,我们上山采药的时候,可以多集结几个村里青壮年,只要我们人多,想必野兽也不敢出来。” 王村长赞同地点头,既然要去后山采药,只能这样了。 “这些药材咱们能找到吗?”王村长不确定的问。 合同上面标记的药材,他只认识薄荷这一样,其他的几类压根不认识。 “这些药材都是后山最常见的,不用担心会找不到,何况,还有我和刘大夫在呢,到时候我们也会教你们认药材的。” 听了姜婉说的话,王村长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几分。 “根据合同,一斤药粉按照一块八毛钱收,十斤药粉就是十八块钱,每五天去药铺卖一次货,一个月最少也要去六次。” 砰的一声,王村长手中的搪瓷缸掉在地上,茶水溅湿了打着补丁的布鞋。 他苍老的手指悬在半空中,声音微微发颤,“你……你说多少钱?一斤……一斤一块八毛钱?” 他们养一头一等猪二百斤以上,收购价才不过五毛二一斤,那可是一年的心血。 现在一斤药粉竟然能卖出比肉还贵的价格? “十八块钱……六次就是……”王村长有些不会算了。 “一百零八块钱!”姜婉轻声接上。 王村长倒吸一口气,天哪,竟然有这么多钱! 养猪还要扣除饲料钱,一头一等猪扣除饲料后,每家每户能分到手里有两块钱就算不错的。 采药就不同了,比养猪轻松,且还能在短时间内见到收益! 姜婉张口解释:“以防万一,签合同的时候签的最低药粉数量是两斤,不过,我们全村人出动,十斤药粉应该是不成问题。” “十斤药粉十八块钱,婉丫头,这次你可是给咱们全村人找到了一条活路啊!” 王村长热泪盈眶,这些日子他是吃不好睡不好,就怕秋收地里收成不好。 现在有了这个赚钱的法子,就算地里收成不好,乡亲们也能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这就够了! “婉丫头,我这就去敲钟。”他的声音洪亮如钟,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召集大家来村口开会,把这件好事告诉乡亲们,让他们也跟着高兴高兴。” 村口生了铜锈的钟再度响起,钟声在石坪村回荡。 “这是发生了啥事?” “村口那口钟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响过了,这次竟然被敲响,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这个季节有啥大事啊?” “谁知道呢,走快点,到地方了问问村长不就知道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却不约而同全都往村口涌去,就连村尾的傅家人也紧跟在队伍后面。 姜婉和王村长到的时候,村民们正在村口老槐树下坐着乘凉聊天,看见王村长和姜婉一起过来,村民们还以为养猪场的猪有解决办法了。 “村长,大中午的把我们叫过来干啥?是不是养猪场的猪能出栏了?” 王村长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 “这次把大家叫过来,不是说养猪场的事情。” 此言一出,村民们顿时炸了锅,一个个的都嚷嚷起来。 “是不是养猪场的猪又病了?不能出栏?” “我就指着猪出栏后,分点钱给孩子们换糙米吃,现在出不了栏,全都砸手里,我们全家都要饿肚子!” “今天天气大旱,地里的粮食收成不好,养猪场猪不出栏,老天这不是存心要咱们的命嘛!” “老天不给活路?”王村长突然提高嗓门,声音像炸雷般滚过人群,“那咱们就自己挣一条出路来!” 人群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村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地里没有收成,我们去哪里挣一条路?” “是啊,我们祖祖辈辈都靠着侍弄庄稼赚工分,现在老天不给我们活路,这不就是逼我们去死吗?” 王村长早就猜到村民们的反应,当即拿着合同在人群中晃了晃。 “乡亲们,你们看这是什么?” 石坪村地势偏僻,早些年是公社里面最穷的一个村子,近些年靠着养猪场,乡亲们日子过得稍微好点,也仅限能顾着温饱,识字的人少之又少。 “村长,你拿的是什么东西?上面还盖着红色的章?” “这章我认识,是咱大队的章!” “好像是合同!是中药采购合同!” 达到王村长想要的效果,他也不卖关子:“乡亲们,我刚才说,老天不给我们活路,我们自己就挣条活路出来。” 人群安静下来,连怀里的孩子都停止了哭闹,众人目光全都聚在王村长身上。 “在这里,我不得不夸赞姜婉一声,姜婉同.志大义!她不忍心看咱们乡亲们顿顿吃不饱饭,冒着风险跑前跑后,硬是给咱们村挣来了这条活路。” “我手里拿着的是,姜婉和镇上药堂签订的合同,只要我们按照合同要求,每隔五天给药堂送一批药粉,我们就能有钱拿!” “这是药堂给姜婉的定金,有定金和合同在手,咱们不怕药堂会不认账!”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带头鼓掌,一时间,整个村口掌声雷鸣。 “姜婉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可不是,姜婉这孩子真不错,早些年给我们村建养猪场,现在又和镇上药堂签了合同,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有了这份合同,我们就不用担心没粮吃,会饿肚子了!” 看着人群中一张张激动得发红的脸庞,王村长嘴角微不可查的扬了扬,这是他为了让村里人感激姜婉,特意想出来的话。 只有让乡亲们觉得欠姜婉人情,他们才会听姜婉的话,方便姜婉后续工作顺利进行。 第三十一章 统一教学 王村长突然提高嗓门:“乡亲们,你们先安静。知道大家时间紧,长话短说,交代完你们就可以回去做饭了。” “下午上工时,每家每户指派一个人出来,要记性好的,做事细心的,先到刘大夫那里,进行一个统一的教学。” 原本安静的人群又开始嘈杂起来。 “我们都这么大年龄了,还要学习?我们也不认字,学啥呀?” “是啊,咱们整天就会侍弄庄稼,咱们能学会吗?” 姜婉抬手压了压,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乡亲们的想法我能理解,但学习是必须的。中药药材种类多样,加之后山杂草丛生,不学习怎么能在一众杂草中分辨出哪些是我们需要的药材?” “大家不要因此而心生胆怯,此次我们需要的药材种类只有五种,只要把这五种药材记住,就能上山采药记满工分!” “记药材就跟在村里记人名是一样的,大家能记住这么多乡亲们的名字,记忆力好的还能把别人家祖宗三代的名字都能记住,更别说记一个区区的药名。” 有了姜婉的安慰,乡亲们一扫原先低迷的情绪,各个情绪高涨,兴致勃勃。 是啊,又不是让他们把所有的中药药材名字都记住,只是记其中五种药材而已,对他们来说应该不难。 一遍记不住就多背几遍,次数多了,相信总能记住。 交代完,王村长开始赶人:“没什么事情大家先散了,下午早点到赤脚医生刘大夫那集合。” “等等,我还有话要问!” 一道声音在人群中十分突兀地响起,众人循声望去。 傅家人站在人群边缘,傅明月手指紧紧攥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角。 傅母压低声音,厉声呵斥:“明月,别胡说。” “问问怎么了?万一让我们上山采药呢?” 上山采药就能记满十个工分,她们整天累死累活下地干活,到头来也只有五公分。 “村长,我……我们可以参加吗?我们认识字,学习要比旁人快许多。”傅明月试探性询问。 王村长眉头微蹙,下意识地往姜婉那边瞥了一眼。 按理说,像她们这种下方改造的坏分子,就该老老实实干村里最脏、最累的活计。 现在,傅家人也算是姜婉的婆家人,这件事就有些棘手了。 环顾四周,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姜婉噗嗤一声笑了:“你们都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村里的事情有村长做主,我无权干涉。” 她转身大步朝前走,跑了一上午,她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她要赶紧回家吃饭。 听姜婉这么说,王村长心下了然。 王村长委婉拒绝:“你们的身份自己也清楚,像村子里这种活计一般是不考虑你们的。” “村长,是不是因为姜婉?她不同意,我们就不能参加是不是?”傅明月整个人如同被怒焰燃烧着。 只要一想到,她下午还要去地里累死累活的干活,胸口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王村长瞪了她一眼,语气不善:“不关姜婉的事,你们啥身份,难道你不清楚?上头让你们下放改造,是磨炼你们吃苦受累的精神。都像你似的,坏分子都上山享福挣满工分,还能是下放改造?” “行了,下午还有事,大家都别围在这里,趁早散了。” 盯着王村长离去的背影,傅明月眼神阴郁得能滴出水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嵌入手心也觉察不到疼痛。 姜婉刚把米饭蒸上,姜大山绷着脸进了家门。 “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着傅明月阴着脸盯着咱们家,不知道又想什么坏主意。”姜大山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厌恶。 姜婉正在剁排骨,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爷爷,您别多想,好歹是傅斯年的家人,应该不会害咱们。” 姜大山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警惕,“斯年是个好孩子,他这个妹妹……” 姜婉将剁好的排骨下锅焯水,葱香蒜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灶房。 要想让排骨肉质软烂,炖排骨时一定要一次性把水添够,而且最好添热水。 足足炖了半个小时,锅里的汤汁已经泛出奶白色,用筷子轻轻一挑就能脱骨,这个时候,排骨就炖好了。 “爷爷,快来尝尝我做的排骨汤。”盛好的排骨汤放在他面前。 姜大山喝了一口汤汁,排骨汤十分鲜美,热腾腾的香气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他眯着眼咂了咂嘴。 “婉丫头,你这手做饭的手艺丝毫不逊色国营饭店的大厨。” 姜婉扬唇轻笑,她有自知之明,她做饭的手艺哪能和饭店的大厨相比较! 不过这个年代的人们对食物要求简单,能吃饱就不错了,哪还会奢求太多。她比他们舍得放掉料,做出来的味道自然要更好吃点。 吃饱喝足,姜大山不由分说把姜婉赶回屋里睡觉,他负责洗碗。 等姜大山收拾好厨房后,姜婉已经戴着草帽从屋里出来。 “爷爷,我去刘大夫家一趟。” 下午要忙的事情还有许多,她要先去刘大夫家里准备。 看着姜婉匆匆离去的背影,姜大山眉头不自觉地蹙在一起。 “这丫头……”他低声呢喃,声音是藏不住的心疼。 给乡亲们挣一条活路,哪是一件容易的事! 姜婉推开刘老头家的院门,本以为她是最早到的,却见院子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人。 看清来人,刘老头面带笑意迎上来,“婉丫头,你可算来了,他们早就过来了,大家都想早点学会,早点上山挖药材。” “时间还早,你们先坐会等等,等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咱们再开始集中的学习。” 说话间,紧闭的院门再次打开,三三两两的乡亲们结伴进来。 石坪村不算大,村里一共加起来也就五十来户人家,每户人家选一个人学习药材,拢共也才五十来个人。 刘老头扫了眼院中站着的村民们,朝姜婉使了个眼色,示意人到齐了,可以开始了。 第三十二章 不能有闪失 “为了方便教学,我们采取小组模式学习,就是每五个人分为一组,接下来我和刘大夫会教大家如何认药材。” 这个方法是她和刘大夫事先想的,这么做是为了方便管理以及教学。 乡亲们对姜婉说的话不置可否,当即站起身挑选合适的队员,一般都是比较熟悉的组成一队,不大一会,乡亲们已经自动分好。 五人一组,正好分了十一组。 “根据合同,咱们此次需要采五种药材,分别是薄荷、丁香、木香、陈皮、檀香。这第一味薄荷,想必大家都不陌生,这类药许多乡亲们家里都有存放,是防暑良药。” “第二味丁香,叶片呈椭圆形,揉碎后有强烈的辛辣香气,主要采摘的是它未开放的粉红色花.蕾……” 姜婉挨着把五种药材的特性说了一遍,为了增加乡亲们记忆力,姜婉和刘老头特意找到所需的五种药材挨个让乡亲们认识。 药材数量不算多,不大一会,已经有乡亲们背下来。 姜婉和刘老头负责考核,考核通过后,小组里面第一个背会的则被指派为组长,由他教导组里不会的人。 这样一来,大大提高了学习效率。 见旁人都会了,不会的人学习更加努力,谁也不想被人比下去。 一时之间,药堂里热闹非凡,各个小组围成一圈,嘴里念念有词记着药材特性。 王村长望着屋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眼角泛着湿.润的光。 半下午的时候,十一组乡亲们有五组可以熟记并背出五种药材的特性。 随后,姜婉带着她们拿着小锄头就朝后山走去。为了保障她们的安全,王村长特意挑了十来个村里的壮汉拿着麻绳和柴刀开路。 夕阳西沉,天边染着橘红色的晚霞,采药的队伍踏着轻快的步子回到村里,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笑容,背篓里装着的药材沉甸甸的,散发着阵阵清香味。 半天时间他们就赚了五公分,最主要的是这个活计一点也不累人,比起挑水浇地、掰苞谷不知道轻松了多少倍。 一时之间,没上山的乡亲们朝他们递来羡慕的目光,同时也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药材背会,争取早点上山采药赚工分。 暮色渐浓,下工的哨声在村里上空回荡,刘老头家的院子里却依然人头攒动。 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袅袅升起,村里的话题全都围绕着采药和工分,生怕明天跟不上队伍,这个夜晚,村里不少人家点亮油灯温习药材知识。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还没走到刘老头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背诵声。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愣住了。 刘大夫坐在凳子上,面前排着一条蜿蜒的长队,人群中不知道谁唤了一声:“婉丫头来了!”队伍像劈开的溪水般分成两股,一股留在刘大夫哪里,一股朝姜婉涌来。 经过一个晚上的刻苦用功,十一个小组全都会背诵,随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上山采药。 院子里挖回来的药材越来越多,炮制药材的人却只有姜婉和刘老头,累得他们连饭都顾不上吃。 为了提升炮制药材的速度,姜婉向王村长提议,再找几个人负责清洗药材以及帮忙晾晒。 清洗和晾晒药材不需要技巧,唯有一点,必须要有耐心,毕竟清洗晾干的过程也是磨人的细活。 王村长特意选了村里最困难的几户人家来帮忙。 有了这些人帮忙,炮制药材的速度很快就提上去,姜婉和刘老头不用管清洗和晾晒,每天只负责专心炮制药材。 炮制药材是一个细致的活计,极为讲究对火候的把握,为了让每种药材发挥其最大的功效,姜婉和刘老头是片刻也不敢松懈。 短短两天时间,刘老头的药堂已经被药材堆满了。 原本宽敞的堂屋里,一筐筐新采的药材摞得比人还要高,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粗粗一数,这些药材数量远超他们当初的设想。 担心药材多了制作不过来,姜婉让乡亲们间隔两天再去采药,转而吩咐他们把药堂里炮制好的药材研磨成粉。 为了在最快的时间里研磨成粉,王村长特意带人把村里的石碾子挪到了刘老头药堂里。 刘大夫穿梭在人群中,不时停下来检查药粉的细腻程度。 药粉太粗,药性会闷在里头散不出来。直至碾出的药粉像流水般细腻,这样的药膏才能敷上去,药性才能顺着毛孔往肉里钻。 经过村民们一天的努力,到了傍晚,原本堆积如山的药材已经变成了一袋袋药粉,整齐地码放在药堂桌子上。 王村长蹲在药堂门槛上,犹豫着开口:“婉丫头,这批药粉什么时候往镇上送?” “这么多药粉,应该够送一次了吧?”刘老头掂了掂手上药粉重量,布满皱纹的脸上难掩激动。 真要是能全都卖出去,这些能换不少钱回来! 姜婉心里清楚,王村长和刘老头还是不放心,担心乡亲们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药堂里忙活这么多天,为的就是能让药粉顺利卖出去换钱,万一卖不出去砸手里,他们也没法向村里乡亲们交代。 本想着,等药堂里的药材全都炮制好后,再去镇上。现在看来,为了让乡亲们安心,去镇上的事情要提上日程。 姜婉略一沉吟,“明天让乡亲们先别来药堂,咱们一起去镇上卖药粉。” “啥?我们也去镇上?”王村长嗓音陡然拔高。 要想让村里人彻底放心,这次去镇上送药粉的时候,她决定选一个在村里威严高的人陪同,王村长就是最好的人选。 “村里到镇上路途遥远,这么多药粉全靠我一个人提着,万一中途我被人撞到,药粉洒在地上……” 果不其然,王村长听后,当即拍板,“明天我和你一起去镇上,这么多药粉可千万不能有一丁点闪失。” 这些药粉代表着村里人的希望,他绝不允许出现意外! 第三十三章 四十三斤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石坪村还笼罩在青灰色的晨雾中。 担心王村长等人等得着急,姜婉匆匆扒了两口稀饭,抓起一个鸡蛋就往外走。 去镇上卖药材是大事,昨天王村长已经叮嘱赵老头,吃过早饭就赶到刘老头家里拉药材。 远远地,姜婉就看到刘老头药堂门口点起了油灯,昏黄的光晕在晨雾中晕染开来。 姜婉到的时候,赵老头正在药堂门口的槐树下喂牛吃草,见姜婉来了,赵老头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婉丫头来了?牛儿吃饱了就能走。” 一见姜婉,原本在门槛上蹲着抽旱烟的王村长三步并两步迎了过来,“你来了,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没有。” 进了药堂,姜婉一眼就看到地上整整齐齐放了四个药包,每个药包都用绳子系的严严实实。 “这些药粉你们称重了吗?”姜婉蹲下身,随手拎了一个药包掂了掂重量。 此言一出,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王村长和刘老头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尴尬。 他们光顾着激动了,竟然把称重这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刘老头,还愣着干啥?还不快把你家的秤拿来。”王村长开口催促着。 他可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这种事情都能忘! 事先不称重,万一镇上药堂缺斤短两,他们也不知道,岂不是亏大了! 刘老头如梦初醒,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为难,“村长,不是我不拿秤,而是我家没有,你忘了,咱们石坪村只有一个秤,就在大队部里放着。” “我这里的秤是给人抓药用的,十克、三十克可以秤,哪够称这些药粉的重量?” 王村长懊恼地拍了额头一巴掌,“你们看我这脑子!” “趁时间还早,咱们去大队部称一下,心里大概有个数,也不怕被药堂诓骗。”姜婉开口提议。 毕竟是第一次和药堂合作做生意,谁也不清楚他们的为人如何,小心谨慎点总没错。 大队部的钥匙王村长用红绳拴着,常年在脖子上挂着。 “先把药材全都放牛车上,从大队部称过后,直接就往镇上赶。”三人小心翼翼地把药粉放在牛车上,生怕把系着的口子弄散。 为了节省时间,王村长等人直接坐上牛车朝大队部赶。 路过坑洼不平的泥泞小路,药粉被颠得一晃一晃。 “慢些,慢些。”刘老头突然喊了一嗓子。 王村长拧眉,不悦地瞪着前头赶车的赵老头:“老赵,你赶车的时候慢点,赶这么快,万一药粉散了,咱们的辛苦不是白费了吗?” 王村长和刘老头生怕药粉被颠散开,像护崽的老母鸡似的张开双臂护着。 姜婉无奈地摇摇头,柔声提醒:“你们不用这么小心,系药粉的绳子我都检查过,很结实的,不用担心会被颠开。” “以防万一,咱们护着点总没错。” 眼看大队部就在眼前,牛车还未停稳,王村长就从牛车上跳下来,掏出脖子上戴着的钥匙,开门进屋后先把秤打开。 老刘头和姜婉把药粉一袋袋拿下来,王村长拨动着秤砣,秤杆渐渐平稳。 王村长缓缓张口报出数字:“一共是四十三斤。” “四十三斤?”王村长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秤上的数字。 他们竟然采了有这么多药材? 娘嘞,这得有多少钱啊?他这个脑子竟然算不出来了! 尽管知道他们采的数量不少,可亲耳听到王村长报出的数字,姜婉脸上难掩其惊讶。 比她预想的十斤整整多出了三十三斤! 后山的药头一遭开采,自然数目不少,等往后采的多了,量只会越来越少。 临走时,瞥见药堂门口摞着的几个背篓,姜婉从中挑了两个看起来没那么破的,拿上了牛车。 石坪村距离镇上少说也有半个小时的路程,路上都是泥泞不平的乡间小路。 未免王村长和刘老头还没到地方先腰疼起来,还是把药粉放进背篓里由他们看着更方便。 “走喽。”赵老头甩了个空鞭,牛车吱呀吱呀动了起来。 王村长回头望了眼渐渐远去的石坪村,又看了看背篓里沉甸甸的药粉,从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如此的激动高兴! 牛车碾过镇上的青石板路,晨雾已经散尽。 “赵老头,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王村长跳下车开口叮嘱。 “刘老头,咱俩一人背一个背篓……” 王村长话未说完,只见半空中伸出一双手,两个沉甸甸的背篓就这么压在姜婉瘦削的肩膀上,她却像是没背东西似的,脊背挺直,大步朝前走。 王村长看的直咂舌:“婉丫头,你这力气可真是……” 尽管已经看到许多次,可每次看,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同样都是胳膊,她那双纤细的胳膊,力气怎么就这么大? 既然已经被她抢了先,他和刘老头也没有矫情,俩人默契地加快脚步,一左一右地跟在姜婉身后。 刚走到药铺门口,魏大夫面带笑意快步从药堂里面迎了出来。 “可算把你盼来了,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每天来我这里找防暑药膏的人最少也要有十几人。” 进了药铺,姜婉轻轻一甩肩,两个背篓轻如羽毛似的,从她背上灵活地滑了下来。 见状,魏大夫眼睛瞪圆,慌忙上前帮忙接背篓。双手刚碰到背篓带子,就被沉甸甸的份量压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哎呦,这么重的俩背篓,怎么都让你一个人背着?” 王村长乐呵呵地笑了:“别小看婉丫头,她力气可大着呢!” 魏大夫不以为意,一个女人而已,力气再大能有多大? “魏大夫,咱们先过称吧?” “秤在那边,你先等等,秤上还压着一百五十斤的药材,我先叫个人帮忙……”搬一下。 魏大夫话音未落,就见平日里需要两个伙计才能搬起的药材,竟然被姜婉单手拎起直接放在了地上。 魏大夫:!!! 这次,魏大夫对她的力气大,有了实质性的理解。 第三十四章 要三百斤 “魏大夫,已经归零了,直接把药粉放上去就行?”姜婉轻声询问。 魏大夫这才回过神,快步上前检查,他拨了拨秤杆,确认秤已经归零,点头称是:“可以了,把药粉放上去就行。” 四包药粉依次放在秤盘上,魏大夫小心翼翼地添加秤砣,王村长和刘老头站在其身后,屏息凝视,八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晃动的秤杆。 “不错。”魏大夫直起腰,“这次你们一共拿来了四十三斤药粉。” 他手指向秤杆:“看准了,是四十三斤整。” “没问题的话,咱们就开始算价钱。” 姜婉目光落在秤杆上,上面显示的数字和他们事先在大队部秤的丝毫不差。 “是四十三斤,斤数没问题。” 王村长悄然松了一口气,眼睛紧盯着魏大夫拨动的算盘,只听一阵噼里啪啦,魏大夫已经把金额算出来。 “根据咱们事先定好的价格,一斤药粉按照一块八毛钱收购,四十三斤药粉一共是七十七块四毛钱。” 王村长瞪大双眼,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七……七十七块四毛钱?” 饶是他心里有准备,此时也被这个数目砸得头晕目眩。 天哪,原来这些药材竟然真的能卖这么多钱? 刘老头则是呆滞得说不出来话,就那些在后山再普通不过的药材,竟然可以卖出这么高的价格? 魏大夫再次开口:“要是确认没问题,你们在这里签个字。”他指着账本上采购药粉这一列。 姜婉上前一步,签上村名。 因着是和村里做生意,签名的时候不用签个人。 签好后,魏大夫直接去柜台后面数钱,数好后递给姜婉:“你看看钱有问题吗?” 姜婉又仔细清点了一遍,确认数目对的上,朝魏大夫点头:“钱数没有问题。” 说话的功夫,药堂门帘被人掀开,带进一阵热风。 两名老汉搀扶着一个妇人进来,“大夫,听说你这里有劳什子防暑药膏?快拿来给我闺女贴一贴……” 见状,姜婉拿起背篓立即提出离开:“魏大夫,你先忙,我们就先走了。” “我送送你们。”魏大夫从柜台后面绕了出来。 姜婉摆了摆手:“魏大夫,咱们都是自己人,先给病人看病才是最重要的。” 魏大夫听懂了她的暗示,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眼见的皱纹舒展开来,“那我就不送你们了,等下次你们再来,一定要喝一杯茶水再走。” 姜婉爽快地应了一声,带着王村长和刘老头往前走。直到站在熙攘的街道上,王村长还有几分恍惚,差点被石头绊倒摔倒在地。 “婉丫头,咱们从山上找的药材竟然真的卖了这么多钱?”直到现在,王村长还觉得像是在做梦似的。 姜婉从兜里掏出钱递给王村长:“钱在这里,你可以数数。”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王村长攥紧了手中的钱,感受到掌心的厚度,背过身,把钱藏在上衣里侧口袋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钱,他怕被人抢了! 有了钱,人胆子也就大了几分。 “婉丫头,咱们买点东西回去吧?”王村长低声提议。 刘老头瞪圆了眼,疑惑出声:“村长,你这人咋有点钱就得全花了?” 乡亲们赚点钱不容易,他们哪能就这么给花了? 王村长脸涨得通红,不满地瞪了刘老头一眼,“你胡咧咧啥呢?你忘了咱们答应给乡亲们什么了?等赚钱了给他们换点粮食回去!” “现在药材已经卖钱了,再不买粮食,我怕村里揭不开锅的乡亲们,都要去后山挖观音土了!” 今年天旱,村里孩子多的乡亲,天天吃野菜,脸都吃成绿色了,后山的野菜也被挖得差不多了,再不买点粮回去,他真怕村里出现活生生饿死人的现象! 担心姜婉不同意,王村长踌躇着开口,“以前村里没钱的时候,这个想法一丝一毫也不敢露出来。现在有钱了,买点粮回去分给乡亲们,一来提高他们干活积极性,二来借这个机会正好接济乡亲们。” 姜婉听村长这么说,眼睛微微一亮,脸上闪过几分赞同。 “我同意村长说的,买点粮食给乡亲们分分,白面太贵,咱们暂不考虑。可以考虑粗粮和黑面,量大实惠,带回去村里每户人家都能分点。” 姜婉抬头打量了一下日头,这个点黑市还没结束。 “我知道哪里有黑市,咱们去黑市买。”她凑近王村长耳边,压低声音开口。 王村长不动神色地点点头,余光瞥见一旁的刘老头,沉声道:“这件事不易太多人跟着去,刘老头,你和赵老头先在牛车上等着我们。” “成,那我先去找赵老头,你们快去快回。”刘老头也没多问,站起身就往前走。 趁王村长不注意,姜婉意念一动,从空间里取出两块头巾递了过去,“村长,我这有块头巾,咱们围着点。”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王村长把脸围的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双眼在外面。 进了黑市,俩人直奔靠墙角的粮贩。 粮贩面前摊着几个麻袋,糙米、白米、红薯干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散在空气中。 见有人靠近,他掀了掀眼皮,“要什么?” 王村长抓了把糙米在指间搓了搓,颗粒粗的他咯手。 “这米什么价?”姜婉低声询问。 “不要票,一斤两毛八。” 王村长瞪大双眼,压着嗓子反驳:“糙米不是才一毛四吗?怎么突然涨了这么多?” “今年天气啥样,咱们庄稼人心里清楚。现在这价格还不算贵,等秋粮绝收,你就算揣一百块钱找我,也买不到半袋麸皮。”顿了顿,只听粮贩又问:“要不要?不要我就收摊了,昨天刚被稽查队逮住了一个,今天得早点走。” 想到村里饿得面黄肌瘦的村民,王村长咬了咬牙,“要!我……” 刚起了个头,姜婉接话:“我们要的多,你便宜点。” “你们能要多少?”粮贩顺嘴问了句。 姜婉脱口而出:“要三百斤!” 第三十五章 钱,全给胡乱花了! 粮贩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们会要这么多。 “三百斤?好说,好说!”他搓了搓手,声音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姜婉趁机压价:“说个最低价。” 粮贩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他们,他眼珠子转了转,压低声音开口:“一斤糙米两毛八,三百斤算下来是八十四块钱,这样,我让点利,权当认识个熟人,给你们少一块钱怎么样?” 王村长不动生色地伸手拽了拽姜婉的衣袖,朝她轻摇了摇头。 卖药材只卖了七十七块钱四毛钱,这点钱离三百斤糙米的八十四块钱还差得远! 他们可以少要点,二百斤糙米也行,全村人分一分,虽然量不多,但总能撑一段时间。 姜婉递给王村长一个安抚的眼神,转头继续砍价:“八十二块钱,行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交定金。” 摊贩沉吟片刻,打量的眼神在俩人之间徘徊,王村长的犹豫他看在眼里,未免生变。 他咬牙应了下来,“成交!你们先出去,到旁边的巷子口等我。” 来黑市目的达到,姜婉和王村长不再留恋,转身往巷子口走。 “婉丫头,你咋就张口要三百斤糙米?咱们手里的钱不够啊!”王村长急得冷汗都出来了,一会成交的时候,他们拿不出这么多钱,可咋办? “最近的粮食一天一个样,往后只会再贵,绝不会便宜。咱们手里的钱虽然不够,也没差太多,只差了四块六毛钱。” 说着,她像是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五块钱:“瞧,出来的时候我正好带了五块钱,差得那点钱相当于我借大队的,等以后大队有钱了,再还我也不迟。” 王村长捏着那五块钱,指节泛白,红着眼眶,“婉丫头,你……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石坪村是我的家乡,我也希望乡亲们过得更好!”姜婉郑重地解释。 “好,这钱算大队借你的,等下次卖药材有钱了,大队立马还你!” 换做以前,王村长压根不敢想,有一天他还能借村民们的钱,因为他知道根本还不上! 老话说兜里有钱,胆子变大,这句话一点也没说错。 现在仗着村里有一份赚钱的收入,他也敢借钱了! 说话间的功夫,粮贩已经在巷子口等着,瞧见俩人过来,他快步迎上来。 “三百斤粮食不算少,单靠你们俩人怎么拿?” 王村长张口就问:“你的粮食在哪里放着?我们可以用牛车拉!” 担心被有心人举报,粮贩藏粮的地方都是不轻易往外说的。 “你给我留个位置,我一会给你们送到牛车上。”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根据规矩,像你们这种要货数量巨大的,一般是需要提前付五块钱定金。” 黑市的规矩,王村长大概知道一点,当即把手中攥着的五块钱递了过去。 粮贩确认数目没有问题,钱装兜里,转身就走。 担心粮贩送粮找不到接头人,王村长和姜婉一路不敢停歇,紧赶慢赶总算在送粮前和赵老头等人碰面。 等了五分钟左右,粮贩推着小推车过来了。 清点了数目,粮食全都挪上牛车,王村长也不含糊,直接把钱递了过去。 “下次要买粮还找我,我给你们熟人价。” 王村长随便应付两句,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这才长舒一口气。 “时间不早了,咱们也快点回去。” 赶车的赵老头轻甩鞭子,牛车缓缓行驶。 紧赶慢赶,总算在吃中午饭前赶到村里。 知道王村长等人今天去镇上药铺卖药,村民们早就在村口大队部外等着,远远地看见牛车驶来,众人面色一喜,纷纷踮着脚张望着。 “也不知道今天的药材卖了没有?有合同在,应该没问题吧。” “别问了,一个上午你都问八百遍,一会村长回来,咱们就知道结果了。” “我没看错吧?牛车上放的好像是粮食?” 人群中不知道谁嗤笑一声,“我看你是饿得眼花了,现在粮食多精贵,单靠咱们采回来的那点药材,哪够啊!” 随着牛车越来越近,乡亲们看的也更加清楚。 一时间,村口大队部外一片寂静,只听见老黄牛累得喘气声。 王村长音量陡然提高,“都愣着干啥?还不快来接粮食?” 怔在原地的乡亲们回过神,人群轰地炸开了锅。 乡亲们一窝蜂的围了上去。 “村长,咱们药材真的卖钱了?这些粮食都是给我们的?” “村长……” 王村长大手一挥,“大家静一静,听我说!” 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全都默契地落在王村长身上。 “第一件事,咱们的药材镇上药铺按照合同价,全都收了,并且还放话,只要咱们采多少,人家就收多少!” 王村长的话音刚落,村口大队部瞬间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第二件事,卖药材的钱我一分没留,全给花了!” 大队部外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风仿佛都凝滞,所有人的表情僵在脸上,刚刚还在欢声鸟语的乡亲们像是突然被掐住了喉咙。 “全……全给胡乱花了?”有人哆嗦着嘴唇问道。 “不错,钱全都花了,还借了五块钱外账!” 人群顿时像炸了锅的蚂蚁,乡亲们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村长,你是不是老糊涂了?那可是全村人的活命钱啊……” “我娘病入膏肓,就等着这笔钱到手,想着让她临死前吃顿饱饭,现在……”一名汉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村长,这些粮食不会是你借钱买的吧?真要是这样,我们宁愿饿死都不吃这些粮食。” “是啊,有命吃,也得有命还才是!” 早些年,隔壁村子有一户人家在镇上借粮,吃完粮后,没钱还。 最后全家人都死了,死的不明不白。 村里都传,是背后之人恼恨他们不还粮,所以背地里杀了他们。 虽然现在他们吃不饱,但好歹过得心里舒坦。 实在饿得厉害,有时他们就去后山摘点树叶子煮煮吃,运气好的,还能摘点野菜改善伙食。 要真是因为借粮还不上,导致全家人因此丧命,死了都无颜面对地下的祖宗! 第三十六章 又有粮食吃了! “乡亲们,你们听我说!”王村长大吼一声。 原本嘈杂的人群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看向王村长,想让他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事情不是你们想的这样,借粮不还的后果我比在场的每一个村民都清楚!” 王村长拍了拍牛车上的粮食,满是皱纹的脸舒展开来:“这些粮食是用咱们卖药材的钱买的,买粮食的钱不够用,我又借了婉丫头五块钱,等下次咱们药材卖钱了还给婉丫头!” 此言一出,人群中爆发出比刚才更加响亮的鼓掌声和惊呼声。 “村长,下次你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就是啊,吓死我们了,还真以为村长去借粮了,要真是借粮,咱们村可就完了。” “等下次咱们卖药材有钱了,第一时间就还给婉丫头。” “咱们的药材这么值钱的吗?竟然换来了这么多粮食?” “满满一牛车粮食,这足足得有二三百斤吧?” 王村长看着乡亲们脸上藏不住的喜色,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来。 有了这三百斤粮食,足够乡亲们撑一段时间。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回家拿袋子分粮!”王村长高声催促着。 这一嗓子像是往滚烫的油锅里泼了瓢热水,大队部瞬间沸腾起来。 听说要分粮食,村民们赶紧跑着回家拿袋子,生怕去晚了,粮食就会被别人分完。 分粮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石坪村的每个角落。 不大一会,大队部门前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们。 牛车上的粮食已经全都卸下来放在地上,王村长往下压了压手,示意乡亲们安静一下。 大队部门前鼎沸的人声渐渐安静下来。 王村长清了清嗓子,洪亮的嗓音传遍全场:“乡亲们,事先和大家讲清楚,这次分粮是按照上山采药,赚得工分分粮,大家不要急,每家每户都有粮食。” “这第一个分粮的……” 看热闹的乡亲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生怕听不到叫自己的名字。 “应该先给婉丫头,姜婉分粮。没有她给咱们石坪村签来的生意,咱们根本不会去后山采药,也赚不到钱,更买不了这么多粮食。” 乡亲们先是一静,继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这几天上山采药,姜婉拿的都是满工分,乡亲们对她分的粮食没有半点质疑。 分完姜婉的粮食,紧跟着就是其他乡亲们。 每叫到一个名字,乡亲们脸上的笑容就深了几分。 直到记分本上最后一个名字叫完,三百斤粗粮正好分完。 乡亲们抱着各自的粮袋,脸上的笑容比头顶的日头还要灿烂。有的乡亲们解开袋口,深深吸了一口糙米的香味,浑浊的眼眶里泛起几分湿润。 真好,他们又有粮食吃了! 姜婉和姜老爷子抱着粮食回到家里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自己门前。 “是傅家那小娃。”姜老爷子压低声音开口。 傅斯杰听见声音,猛地抬头。看清来人,忙从地上站起来就往姜婉怀里冲,结果起的太快,身子往前趔趄了两下。幸亏姜婉眼疾手快拽着他的手腕,才避免他摔在地上。 “姐姐,爷爷,我想看病,我这几天一直肚子疼,尤其是晚上,疼得最厉害!”傅斯杰怯生生地开口。 村子里的人对他们避之不及,之前他不放心大哥,偷偷跟着来过姜家。 听大人说,这个姐姐懂医术,是大夫。 他知道肚子疼就要找大夫看病,只有让大夫看病,他才能好起来。 “外面日头晒,咱们先进家。” 姜婉拉着他的小手进家,让他在凳子上坐下来,伸手搭在他手腕上,眉头越皱越紧,傅斯年晶亮的眼珠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等姜婉收了手,傅斯年等不及地问:“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话说出口,泪水从眼眶里滑落。 姜婉伸手轻柔地擦掉他脸上的泪水,安抚道:“你身体没事,就是这几天太饿了,等吃饱了,就不会觉得肚疼。” 长时间的饥不果腹,有一顿没一顿的,小小的孩子肠胃根本受不住,晚上肚子空空如也,所以才会晚上疼痛加重。 “你先和爷爷在这里坐会,姐姐做饭去。”姜婉提着粮袋进了灶房。 傅斯杰拘谨地站着开口提议:“姐姐,我会烧火,我可以在灶房帮你烧火。” 心知他自尊心强,姜婉当即点头同意:“我正缺一个烧火的,既然你会,那就请你帮忙吧。” 傅斯杰爽快地应了一声,稚嫩的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盯着傅斯年瘦小的背影,姜大山无奈地摇摇头,八岁的孩子瘦得惊人,宽大的粗布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仿佛风稍大就能把他吹跑似的。 想起今天见到的傅家其他人,虽然瘦了点,但也没像他似的,瘦的都已经脱相了! 唉,这孩子也是可怜! 灶房里,姜婉担心傅斯杰被火星烧着,特意把凳子往后拉开点。 “你就坐在这烧火,不会烧的别逞强,有事情喊姐姐。” “姐姐,你放心,我真的会烧火,在家里经常就是我烧火的。”傅斯杰认真地用火钳调整柴火,火光在他黑白分明的瞳仁里跳动着。 趁着傅斯杰不注意,姜婉背过身意念一动,从空间里取出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五花肉去皮,切成大小均匀的小方块,姜婉手腕一翻,切好的五花肉倒入锅里,煸出金黄的油脂,激出令人垂涎的肉香味。 只吃红烧肉肥腻,姜婉特意拌了点爽口开胃的酸菜,锅里的米饭蒸好,酸菜也拌好了。 “灶房里热,咱们出去吃饭。”把做好的红烧肉盛出来,姜婉端着盘子往外走,傅斯杰也端着碗跟在其身后。 “快吃,尝尝姐姐手艺。”姜婉用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入傅斯杰碗中。 姜大山紧跟着劝说:“你姐姐炖红烧肉的手艺就像她杀猪的手艺一样,天下第一,无人能敌!” 在姜婉和姜大山殷切的目光注视下,傅斯杰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红烧肉,油亮的肉块在筷子尖微微颤动着,酱色的汁液拉出一条晶莹的丝线。 红烧肉,他有多久没有吃了?久的他都忘了! 傅斯杰的手有些发抖,肉块险些从筷子尖滑落。 担心掉在地上,他忙夹起往嘴里送。 刚一入口,霎时间,傅斯杰的眼睛瞪得溜圆,油润的肉汁顺着嘴角溢出一点,他慌忙用手背去擦,却舍不得停下咀嚼的动作。 第三十七章 长不大的孩子 傅斯杰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油亮的小嘴,含糊不清地说着:“姐姐,爷爷,你们也吃。” 他笨拙的握着筷子,颤颤巍巍地夹起最大的红烧肉,往姜婉和姜大山碗里送。 姜婉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轻声道:“好,我们都吃。” “你家里大人呢?”姜婉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傅斯杰轻摇了摇头:“二姐在家睡觉,我妈不知道去哪里了。” 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姜大山眉头紧蹙:“这几天你们家里都吃什么?” “二姐说,家里粮食不多了,要省着点用,我每次都喝一小碗粥。”顿了顿,只听他幽幽叹了一声:“说是粥,其实和水也差不多,都能照出我脏兮兮的小脸。” 姜大山嘴巴动了动,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怪不得他肚疼,半大小子天天喝点稀粥,能受得住才怪! 傅斯杰低头扒饭时,发现碗里的肉块越吃越多。他疑惑地抬起脸,正对上姜婉含笑的眼眸。 他小脸上还沾着饭粒,眼眶却慢慢地红了。 二姐背地里没少骂姜家人,说她们最自私、虚伪。 现在他觉得,二姐说的一点都不对! 姜家的人太温暖。 傅斯杰忽然把碗往中间一推,带着哭腔固执地开口:“你们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 姜婉和姜大山对视一眼,俩人不约而同地夹起盘子里的红烧肉放入口中,只吃了一块后,剩下的肉块,俩人再也没有动筷。 “我们一起吃,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肉好。” 姜婉嘴上说着宽慰他的话,肉块却一点也没少夹,全都放进他碗中。 傅斯杰是真的饿了,只顾着埋头吃饭,压根没发现姜婉的小动作。 直到打了个带着肉香的饱嗝,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一整盘红烧肉和满满一碗米饭全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见状,姜婉进了灶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半碗山楂陈皮水。 “来,把这个喝了,这是消食茶,防止吃撑了肚子难受。”她把碗推到傅斯杰面前。 傅斯杰捧着碗,小口小口的抿着,入口酸酸甜甜混着陈皮的清香,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全都喝完了。 “其实,今天最应该喝点温软的粥,让肚子慢慢适应才是最好的。”顿了顿,只听姜婉开口:“喝粥不顶饱,对你来说,估计一会就饿了。” 姜大山不以为意地开口:“肉类属于不好消化的食物,吃多了不运动,会有点食积。不过,一个皮小子,铁定闲不下来,那点饭量,他在村里跑两圈就又饿了。” “更何况,你还让他喝了消食茶,那玩意一喝下去,肚子里的积食很快就顺下去,吃点肉解解馋不碍事的。” “以后吃饭一定要细嚼慢咽,更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否则又该肚疼。”姜婉把他揽在怀中,用手掌心轻揉他的肚子,“你要是喜欢,可以再和姐姐说,下次姐姐还可以给你做。” 感受着肚子上传来的热意,傅斯杰小脸微微泛红。 他还从没有和姐姐离得这么近。 姐姐的怀抱好温暖,身上好香。 他好喜欢。 适中的力度和掌心的温度,连打好几个哈欠,傅斯年的眼皮开始一下下打架。 她倒是想让傅斯杰留下来,想到傅母和傅明月的性子,心里刚冒出来的念头,立马被掐了回去。 觉察到他的变化,姜婉放柔了声音,低声哄道:“小杰,时间不早了,你看你都困得睁不开眼,姐姐送你回家睡觉好不好?” 傅斯杰虽然困得迷迷糊糊,但听到‘回家’两个字,还是连连点头应声。 他是偷偷来找姐姐的,姐姐这么好,他不能给姐姐带来麻烦。 “姐姐,我会自己走,你不用送我。”傅斯杰强撑着从姜婉怀里下来,挺了挺小胸脯,大声说道。 姜婉心里一软,牵着他的手朝外走,“走,姐姐看着你回去。” “姐姐,你说的话真对,我的肚子真的不疼了!”傅斯杰仰着脸,亮晶晶地看着姜婉。 姜婉低声温柔地提议:“下次再有肚子疼的时候,你就来找姐姐,姐姐给你做饭吃,好不好?” 傅斯杰歪头想了想,随即又摇了摇头。 “大哥说过的,不能随便麻烦别人,这次是我不知道,下次我知道了,晚上会多喝两碗粥,到时候肚子就不疼了。” “你……”不等姜婉把话说完,傅斯杰摆了摆手,已经跑出去了。 直到他身影拐了个弯消失不见,姜婉才转身回家。 听见灶房的动静,姜婉快步走进去:“爷爷,灶房留着让我收拾,你快去床上歇着。” “不过是刷个碗而已,累不着我!”姜大山眉头紧蹙,布满皱纹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心疼,“倒是你,这两天,药材和养猪场两头抓,你整个人都累得瘦了一圈。” “你不心疼自己,我还心疼我孙女呢。”说着,一阵酸涩涌上眼眶,姜大山的声音突然哽住了,“养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把我孙女养的白胖点,这才几天,脸上的肉都让你给折腾掉了!” 担心被孙女笑话,姜大山别过脸去,急忙用袖子抹了把脸,“我……我知道你是为了乡亲们好,可身子骨是自己的,自己不爱惜,指着谁爱惜?” “要是……要是我再年轻十岁就好了……” 他明知道,姜婉做的是造福于民的大事。 可,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形,他私心里,希望她能不要这么拼,能保重自己身体! 姜婉突然从背后抱住姜大山佝偻的背部,嗓音闷闷的,“爷爷,我还真是困了,灶房交给你收拾了,我先去屋里躺会。” 老爷子大概是上了年纪,觉得自己不中用,帮不上她忙,经常动不动就伤心。 她能怎么办?顺着呗! “去吧去吧。”姜大山故意粗声粗气地应着,“你爷爷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看着收拾得整洁的灶房,姜大山满意地笑了。 多少也算帮上点忙! 刚把灶房门关上,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哭声,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在寂静的中午,显得格外刺耳。 “姜婉,你给我出来,你把我弟弟害成什么样了,你竟然还能心安理得躲在家里?” 第三十八章 你安得什么心? 拉开院门,姜大山眉头紧蹙。 盯着门外怒气冲冲的傅明月,语气不善:“你来干什么?” “敢做不敢认?怕我揭露你们的罪行?” 傅明月趾高气昂,一点也不怕姜大山。 姜大山被她理直气壮的语气给气笑了,从门后拖了个凳子出来,布满老茧的手按在隐隐作疼的腰椎上,冷声开口:“我们做什么了?你今个要是不说出来,我就去找村长来评评理!” 到底是老了,在灶房站着洗两个碗而已,这具破败的身体就开始抗议了! 傅明月巴不得他喊村长,听见一会要找村长评理,她喊的声音更大了。 “我弟从你家回去后,就开始腹痛难忍,肯定是你们记恨我们傅家,背地里故意给我弟下药!” “我弟现在还躺在地上疼得打滚,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你们怎么能这么狠心?”说着,傅明月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姜大山反驳:“你少在这里胡说,他和我们吃的都是一样的饭菜,我们怎么不难受?” “这就要问你们了,谁知道你们给他吃的是什么东西!” 正值晌午,毒辣的日头晒得地面发烫,傅明月的喊叫声在空荡荡的村道上显得格外刺耳,惊得周边的乡亲们都推开门往外张望。 看到乡亲们从家里出来,傅明月喊的声音更大了! “当着乡亲们的面,你们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虽然是下放改造的坏分子,可也不能被你们这么欺负!” 姜大山气得浑身哆嗦,傅家一家都是些什么人? “说的对,确实是不能被这么欺负!”听见动静,姜婉从院里走出来,“你凭什么认为,他是在我们家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导致的?” “从你们家回去,他肚子就开始疼起来,不是在你们家吃的肚子疼,还能是在哪里?” 早在傅明月找麻烦时,就有看不过眼的乡亲们跑到村长家里告状,王村长顾不上歇息,赶紧往姜家赶。 傅明月余光瞥见朝这里走来的王村长,眼眶里噙着的泪水一滴滴滑落,“村长,我们家虽然是下放分子,可也不容有人这么欺负我们啊!” 她嘶哑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姜婉用三百块钱逼迫我哥入赘不说,现在又故意在我弟的饭里下药,这世间还有没有天理了!” 王村长侧过头,一双眸子看着她,“傅明月,你说你弟现在腹痛难忍,你可有证据?” “姜婉,我弟中午是不是在你家吃饭了?”傅明月目光灼灼地看着姜婉。 姜婉眼睑稍垂,“我承认,傅斯杰中午确实是在我家吃的饭!” “不过,你哥入赘的事情是他自愿的,可不是我逼迫的。你们要想带他离开,简单,把彩礼钱交出来,人只管带走!” 还彩礼?也得她们能拿得出来才行! 现在三百块彩礼都让大哥带去医院给爸看病,她们兜比脸还干净,怎么可能还得起彩礼? 心知还不上彩礼,傅明月只抓前半句:“村长,她都亲口承认了,难道这还不是证据吗?” 姜婉给村里做的贡献,全村人都是有目共睹。何况,姜婉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这么多年,就没有听说过,她和村里谁家红过脸。 反观傅明月,一个下放改造的坏分子,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老实说,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就不是太好。 “口说无凭,要拿出实质性证据出来。”顿了顿,只听王村长又道:“你说你弟腹痛难忍,叫上刘老头,咱们去家里看看。” 前几天他好不容易给姜婉树立起来的威信,不能仅凭着傅明月三两句话就毁于一旦! 这件事要是不调查清楚,日后姜婉给村里乡亲们安排活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信服她? 围观的乡亲们有几个好事的,早就按耐不住看热闹的心思,当即就跑了刘老头家一趟。 刘老头提着药箱出来时,裤腰带都没系好,显然是在午睡中被惊醒。 事关姜婉,刘老头不敢耽搁,当即脚下生风,快步朝外走。 既然敢出来找姜婉,傅明月自然有证据,证明就是姜婉做的,当下也不含糊,领着王村长等人就往家走。 走到傅家低矮的土墙外,院里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众人脚下未停,快步进了院里。 听见动静,傅母抬眸望去,看着这么多人进来,神情呆滞。 她不是让明月去叫大夫吗?怎么这么多人都来她家? 难道杰儿的病…… 傅母哭得泣不成声,她的杰儿还这么小,中午出去了一趟而已,再回来竟然就…… 大儿子已经和她离心了,要是再失去小儿子,她以后还怎么活? 等孩子爸回来,她怎么向他交代? 傅斯杰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汗水落在地上,洇湿了干燥的地面。 双手死死地捂着腹部,指节因用力而关节泛白,无意识地呢喃着:“疼……妈,我好疼……” “看看我弟被你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傅明月突然转身,赤红的双眼狠狠瞪向姜婉,脸上满是怨怼。 一旁的傅母浑身剧烈颤抖,煞白的脸上泪水纵横:“明月,你说什么?她害了你弟弟?” “妈,小弟中午在她家吃了饭,回来后就成这样,不是她害的还能是谁?” “刚才小弟上吐下泻,摆明了就是她给小弟吃了不干净的食物导致的!” 看着傅斯杰痛苦的样子,姜婉心如刀绞,她蹲下身,手刚要探向傅斯杰的脉搏,傅明月突然一巴掌狠狠地拍在她手背上。 只听啪的一声,下一秒,姜婉手背上立刻浮起一个通红的指印。 “你这个杀人凶手,你别碰她,谁知道你又要耍什么诡计!” 傅明月挡在傅斯杰面前,不让她靠近半步。 刘老头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呵斥:“人命关天,你挡在他面前是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忘了,姜婉不止会养猪,她也是一个合格的大夫,她的医术远超于我!” 第三十九章 你要补偿我们 眼见傅斯杰的情况紧急,王村长急得直跺脚。 他黝黑的脸上青筋暴起,一把拉开挡在面前的傅明月,冷着声音呵斥:“不管你对她有什么怨气,也不能拿孩子的性命开玩笑。” “这么多年,她的医术在咱们村子里就没有出过意外,再耽搁下去,你小弟还要不要了?” 蜷缩在地上的傅斯杰情况越发严重。 他的指尖开始泛出青灰色,原本因疼痛而剧烈扭.动的身体突然瘫软。脸色蒙上一层灰色,一股恶臭味从身上发出,熏得身旁看热闹的乡亲们连连作呕,一些嗓子眼浅的,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她是凶手,不能让她给我弟看病!” 王村长瞪圆了眼,“你这女娃怎么讲不通道理?” 要不是打人犯法,他真想打她一顿,看看她脑子到底咋想的! 傅明月还想阻拦,却被傅母死死地拉住。 傅母哭红了双眼,“明月,现在不说什么凶手不凶手,你小弟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能把儿子救回来,要她原谅姜婉,不计较这一切都可以! 姜婉三指并拢搭在他脉搏上,随即脸色大变。 这是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引发的休克,再不及时施救,恐会危及生命! “拿盐来,一会再拿点陈年艾绒给他灸神阙、百会、关元、涌泉。” 刘老头是中医,药箱里一直放着陈年艾绒和粗盐等一些急救药物。 只见他取出一把粗盐洒在神阙穴,随后点燃蜡烛,引燃艾绒后开始有条不紊地灸穴位。 趁着这个功夫,姜婉取出药箱里的银针,在燃着的蜡烛上消毒后,依次刺入足三里、中脘、天枢等穴位。 银针和艾绒双重作用下,傅斯杰指尖的青色如潮水般褪去,化作一片虚弱的惨白。 见他的症状缓解了几分,顾不上四周惊诧的人群,姜婉径直解开傅斯杰的裤子。 蓝色裤子褪下的瞬间,一股腐烂混合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裤子上面是他控制不住,拉出来的黄绿相间呈稀水样的大便,其中夹杂着稀碎的红色颗粒状。 围观看热闹的人不约而同伸手掩着口鼻,没了裤子的遮挡,这股味道可真是够味! 尽管如此,却没有一个乡亲们离开! 不管何时何地,乡亲们骨子里爱看八卦的心是一样的! 看清污秽中夹杂一抹红色,傅明月扯着嗓子喊道:“血……这是血!” “姜婉,别以为你假惺惺地救了我弟,就想抹去你害他的事实!”傅明月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血?”一旁的傅母身子踉跄了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见状,乡亲们纷纷挺身而出,为姜婉撑腰说话。 “事情还没弄清楚,你胡言乱语说些什么?” “这么多年,村子里谁不知道姜婉的为人,她虽然有些凶悍,做事不肯吃亏。但绝不会做出向一个孩子下毒手这样的事情。更别说,这个孩子还是傅家人,是上门女婿傅斯年的弟弟!” 环顾四周,乡亲们都是替姜婉说话,傅明月愤愤不平的开口:“事实都摆在眼前,还说没弄清楚什么?” “是不是非要她把我小弟的性命害死了,才算是弄清楚?” 傅明月凄厉的质问像一把锋利的刀,割断了众人的声讨。围观人群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开口说话。 姜婉盯着粪便中的红色颗粒看了一会,眼眸转了转,站起身子直视傅明月。 “他这个样子当真是我害的?” 傅明月面上不见丝毫慌乱,冷静询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你害的,难道还是我们害的?我们和他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是他最亲的人,我们怎么会害他?”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姜婉佯装不在意地开口:“我们家分明没有野杨梅,他拉出的粪便中怎么会有野杨梅?” “你们这些外来人或许不知,后山上的野杨梅都是有毒的,别看它红彤彤的长着喜人,实际上,吃多了就会是他这个样子,上吐下泻,腹痛难忍。每年因为这个,要人命的不在少数。” 刘老头浑浊的瞳仁里闪过一丝精光,“可不是,这玩意只要吃上三颗,青年汉子也得吐酸水,更别说村里的小孩子和女人,那是丁点不敢尝试。” “这东西这么厉害?”傅母一张脸毫无半点血色,哆嗦着嘴唇。 姜婉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去年夏天,隔壁村子的小子不就是因为吃了点野杨梅,当天夜里就……” 话说一半,留一半,更容易引人遐想。 “幸好,今年咱们研制出治疗野杨梅的中药,只要喝上一剂,不说药到病除,效果却也是立竿见影。” 听闻此话,傅母眼睑颤了颤,下意识地打量了眼身旁的傅明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明月脸色瞧着比之前还要憔悴几分。 傅明月压下心中翻涌的不安,绷着脸声音刻意拔高:“村长,你说这件事要怎么处理?中午饭,小杰确实是在她家吃的,吃完饭回来后就成这样,她谋害我弟是事实,她必须要补偿我们!” “你说什么?你们还要补偿?”姜婉杏眼陡然瞪大,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傅明月。 捕捉到她脸上的惧意和慌乱,傅明月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未免被人看穿,她只能强忍着压下这份高兴。 “你害了人,难道想就这么算了?小杰的痛难道就白疼了?”眼见她怼的姜婉目瞪口呆,无话可说,傅明月神情更加得意。 “你只要把上山采药的……”不等傅明月说完,身旁的傅母扯了扯她的衣袖,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咱们什么都不要,只要她给我们一剂治疗野杨梅的汤药就行。” 听清傅母说的话,傅明月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后背突然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一阵风吹过,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烈日当空竟然觉得透着几分凉意。 “妈,我求你了,你不会说话能不能别说?”傅明月目光近乎哀求。 第四十章 不要补偿,只要能救她! 姜婉将傅明月的反应尽收眼底,眉头挑了挑,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你们要什么赔偿?让我把什么东西让出来?”前半句她听清了,后半句因傅母突然打岔,根本没听见傅明月说的什么。 傅明月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身旁的傅母赶紧岔开话题:“他什么时候会醒?” 要不要赔偿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安全无事。 艾灸特有的药香味弥漫在院子里,傅斯杰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原本捂着腹部的手也渐渐松开,虽然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下来。 姜婉略一沉吟,“眼下的情况算是稳住了,至于苏醒时间,暂时还不清楚。等他醒后,尽量吃一些软和好消化的东西,慢慢他的身体就恢复了。” “幸好这次我们来的早,要是晚来一会,他必定会休克而亡。” 傅母心里咯噔一声响,小心翼翼地询问:“你们说的那个什么梅子,效果竟然这么厉害?” 见姜婉投来探究的目光,傅母胡乱找了个借口:“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看你们说的这么厉害,想着多问问,免得以后误食。” “那种果子外表看着红彤彤的,实际上吃几个就会难受,脾胃虚弱的人根本顶不住。” “以后你们一定要记住,野杨梅误食后会令人身体不适,轻则拉肚子,重则出现脱水昏迷的现象,进而危及生命。” 姜婉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小孩身体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剧烈反应。若是大人误食,短时间内身体一切正常,实则随着时间逐渐增长,其效果会在体内发展极为迅速。” “这也是为什么,发现大人患病后,通常都是无力回天。” 傅母越听心越惊,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没想到大人的情况竟然比小孩子还要严重! 没记错的话,刚才的梅子,明月好像吃的不在少数…… 眼见傅母脸色越来越难看,姜婉话锋一转,“一般也不用太担心,村里人都知道药堂有一剂治疗野梅子的汤药,见效快,且副作用小。通常情况下,乡亲们误食后来药堂抓一剂汤药就好。” 担心傅母坏了她的好事,傅明月把傅母拽到身后:“妈,这里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保准会替小弟讨回公道。” “明月,你……”傅母刚起了个头,傅明月开始接话:“姜婉,今天中午小杰是在你家吃饭,回来家后,他什么东西都没吃,一会就开始喊肚子疼,说明这些果子都是在你家吃的。” “说吧,你要怎么补偿我们?” 姜婉倒想看看,她费尽心思搞这一出,目的是什么,当即故作不知:“你想要什么补偿?” 话音刚落,傅明月突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她猛地弯下腰,双手死死地掐着腹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明月,你怎么样?是不是肚子难受了?”傅母一直关注着她,见她脸色不对,赶紧搀扶着她急切地询问。 傅明月深呼吸,几个来回间,腹中那股刀绞般的疼痛渐渐减弱,残余的绞痛还是让她眉头紧皱。 正值关键时刻,她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傅明月紧咬下唇,硬是挺直了脊背。 “妈,你别担心,我没事。”傅明月安抚般冲傅母摇了摇头。 她再也不想下地干活,这活计太累了,她根本受不住。 她的一双手早已被磨得满是水泡,原本细腻光滑的皮肤被太阳晒得粗糙,纵然这样,一天累死累活赚得四个工分,连一瓶蛤蜊油都买不起! 王村长布满皱纹的脸阴沉如水,锐利的目光直射在她身上。 听到现在,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傅明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前头说了这么多就是为后面的赔偿做铺垫! 傅明月缓缓张口说出心里的打算:“眼下小杰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再去地里干活,我们一家人也需要吃喝。我想要一个轻省点的工作,既能照顾小杰,还能赚点工分。” 姜婉嗤笑一声,要不是早知道她是什么人,她还真以为,傅明月是个懂得照顾弟弟的好姐姐! 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姜婉脸上闪过几分了然。 她口中所说轻省点的工作,就差没直接点名,想上山采药材! 上山采药不管能不能采满,只要上一天工就是满工分,对于一天累死累活只能赚四个工分的傅明月来说,诱惑力太大了! 也难怪她会心动! 换做旁人,兴许就吃了这个暗亏! 偏偏,她是姜婉,是凶名在外,一丁点亏都不吃的杀猪匠姜婉! “傅明月。”姜婉轻扯嘴角,薄唇轻启:“你看我傻吗?” 傅明月明显怔了一下,不明白姜婉是什么意思。 “你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你说我会上当吗?” 傅明月倒吸一口凉气,腹中残余的绞痛突然加重,她挺直的脊背渐渐弯了下来,蹲在地上双手掐着腹部,企图让疼痛减轻点。 傅明月的不对劲,傅母第一时间觉察到。 “明月!”傅母声音发颤,立刻冲上前,搀扶着她的胳膊,关切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肯定:“是不是肚疼?” 傅明月强撑着抬头想要安慰傅母,可她那光洁的额头上,细密的汗水打湿发丝贴在脸上,一张脸惨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看起来极为骇人。 一时间,傅母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疼得她喘不上气似的。 “明月,明月!你别吓我啊!”傅母抬眸看向姜婉,红着眼摇头:“不,我们不要补偿,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能救明月!” 姜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似的,“我不懂你的话,她分明好得很,哪里难受了?” “妈,不要!求你不要说!”仅存的一丝理智让傅明月想要阻止傅母。 “明月!”傅母恨铁不成钢,都什么时候了,不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没命吗? 余光瞥见傅明月痛苦的样子,傅母咬了咬牙。 事到如今,性命最重要! “她吃了你们口中说的野杨梅,求你救救她!” 第四十一章 救她?不存在的! 姜婉眼睛倏地睁大了些,像是难以置信,震惊过后,她有些动怒:“你在胡说什么?刚才不是说傅斯杰腹痛,是因为中午在我家吃饭?” “一会功夫,怎么又成了她腹痛是因为吃了野杨梅?” 嘴硬,谁不会! 傅母涨红了脸,嘴唇不自觉地微微颤抖,“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嫌下地干活太累,想要一份轻省又能赚满工分的工作。” “所以才想出这个龌龊的法子,小杰……小杰不是在你家吃饭导致的,是因为吃了几颗野杨梅而出现的腹痛!” “你说什么?”姜婉适时地提高音量,表现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显然对于傅母说的话,她根本接受不了! 傅母嘴巴动了动,放柔了声音:“看在我也算是你婆婆的份上,你就别和我计较。” 当着这么多乡亲们的面,让傅母向姜婉道歉承认错误,无疑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要知道,她们傅家虽然是下放,可她骨子里还是高傲的,总觉得有一天,她们还能重回京市。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看不上姜婉这个乡下杀猪匠当她的儿媳妇。 现在为了傅明月,她不得不低下头求姜婉。 傅母看了眼身旁止不住痛呼的傅明月,哀求道:“快把你们药堂的汤药给明月煎一副,等斯年回来了,我会把钱一分不少全都给你。” “没有!”姜婉拒绝的干脆。 傅母声音陡然提高:“怎么会没有?刚才你不是说幸好你们研制出治疗的汤药吗?喝下去可以药到病除?” “我要是不这么说,你怎么会承认,我是被傅明月污蔑的,我的嫌疑又怎么能洗清?”姜婉理所应当的开口。 刚才那种情况,她要是不编造出一个谎言来骗她们,现在百口莫辩的人就是她! 看到傅斯杰粪便中残存的红色颗粒状,她才想起后山上的野杨梅。 红彤彤的野杨梅挂在树上,村里的孩子们总会偷偷摘着吃。一些脾胃虚弱的,野杨梅吃多了就会出现腹痛拉肚子的现象。 像傅斯杰这种拉肚子导致休克晕倒的,只是极个别情况。 大部分都是腹痛腹泻,跑两次茅房就能缓过来。 “所以你是在骗我?”傅母瞪大眼睛,嘴唇微微发抖,像是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对于她的回答,姜婉不置可否。 要是不这样,傅母又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错误。 周围窃窃私语的乡亲们,又怎么能看清她们的真面目?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我就说,婉丫头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虽然凶悍了点,但从不欺负小孩。” “怪不得上头让她们下放改造,就她们这个样子,确是该好好改造一下。” “不管怎么说,婉丫头也是她儿媳妇,真算起来,也是她们傅家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婉丫头,她男人的腿伤也不会好,她们下放这么多天,指不定早就饿得没命了!” “刚她不是说了,她们想要上山采药材赚满工分。” “做什么白日梦?像他们这种坏分子就该做村里最脏、最累的活计,还想抢咱们轻省活计,没门!” 周围人议论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入傅母的耳朵里,她顾不上争辩,此时怀中的傅明月疼得神志不清。 “疼,妈,我好疼啊……”傅明月虚弱的声音从怀里传来,她捂着腹部,冷汗涔涔,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明月,明月?”傅母慌乱地叫着。 “姜婉。”傅母抬头直视姜婉,红着眼开口:“没有药也没事,你的医术不是最厉害了?求你帮她看看,只要能让她缓解几分疼痛就行!” 姜婉挑了挑眉,没记错的话,上一秒,她们还想往她身上泼脏水! 怎么?她看起来很面善? “疼痛而已,要不了她的命!”姜婉不为所动。 看在傅斯年的面子上,她不落井下石已经算仁至义尽,至于救她?不存在的! 余光瞥见一旁抽旱烟的王村长,傅母声音嘶哑:“村长,求你发发善心,救救明月,我们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改的。” 傅明月已经疼晕过去,既然他们已经知错了,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王村长做不到真的置之不理。 更何况,要是被上头知道,这些下放改造的坏分子,在村里是这样没命的,难保不会责罚他们,最起码罚他写个检讨是没问题的。 所以,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至于结果如何,那就不是他这个村长该管的。 就算是大夫,治病时,也不可能百分百有把握能医治好病人。 想通了这点,王村长抽了一口旱烟,不慌不忙地开口:“刘老头,还愣着干啥?还不快给她看看。” 被点到名字的刘老头眉头不由的皱了下,作为大夫,秉着生命至上的原则,上前给她检查了一番。 末了,他收回手,神色淡淡地开口:“病情不严重,就是野杨梅吃多了,腹痛而已,一会可以用热水敷敷肚子。” 对于刘老头的检查结果,傅母是一丁点也不信。 “没看到她疼的已经晕过去了吗?病情怎么可能不严重?你们也给她针灸止痛。”刚才他们给傅斯杰治疗的样子,她全都看在眼里。 刘老头信口胡诌:“病情不同,治疗方法自然迥异。” “傅斯杰是一个八岁孩子,当时已经出现休克症状,不及时救治,他只怕性命不保。”顿了顿,只听刘老头开口:“她的情况没有傅斯杰严重,根本不用吃药,野杨梅吃多了,腹痛是正常现象。” 这丫头心思歹毒,婉丫头好心把口粮分给她弟,她们不说感激,反而倒打一耙。 他又不是脑子有坑,凭啥救她? 腹痛而已,要不了人命,权当让她长个记性! 傅母:“……”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偏偏她没有证据。 “村长,我在这里给你磕头了,求你让姜婉救救她。”不得已,傅母只能再次求上王村长。 姜婉冷笑,直接拒绝:“我不是大夫,救不了。” “你……”傅母张口还想说什么,咯吱一声,院门传来一阵声响。 “妈,爸回来了。”傅斯年清冽的嗓音从门外响起。 第四十二章 颠倒黑白 听到熟悉的声音,傅母心里一松,脸上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的表情。 太好了,斯年回来的还真是及时! 有斯年撑腰,她倒要看看姜婉怎么做! 要是她还坚持不给明月看诊,正好,她当即就劝斯年和她离婚! 日后平反回京,她可以给斯年再重新找个更好的媳妇! 傅斯年抱着傅望山跨进院门,扑面而来的压抑感让他脚步一顿。 不大的小院里乌泱泱挤满了人,数十道目光如同钢针般齐刷刷刺来,敏锐的他一眼就觉察出不对劲。 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在地上躺着的傅斯杰和傅明月身上快速掠过,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朝众人点点头,抱着傅望山进屋。 傅望山双腿缠着木棍还未拆除,两条腿根本不能下地走路。坐在床上后,立马伸长脖子朝窗外张望。 “外面发生什么事?咱家院里怎么这么多人?” 话音刚落,傅母踉踉跄跄的从院里冲进来,一看到傅望山好端端的坐在床上,傅母眼眶瞬间就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下来。 “这几天你可吓死我了!”说着,傅母上下打量着傅望山,确认他没事,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傅望山安抚般轻拍傅母手背:“我这不是没事回来了。” “外面发生了什么?”傅望山朝院外努了努嘴,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回屋前,他倒是想再问清楚发生什么事,结果不等他开口。 傅斯年就把他抱进来,速度之快,他连躺在地上的人都没看清是谁,只隐约看到一个小孩和一个女人的身影。 “老傅,外面……”话刚起了个头,傅斯年开口打断傅母的话:“妈,外面好像有人喊你!” 想起躺在地上疼晕过去的傅明月,傅母用手背抹去眼泪,落下一句:“先等等,一会我和你说。”立马冲了出去。 傅斯年从兜里掏出药丸递了过去:“爸,该喝药了,喝完药好好睡一觉。”末了,傅斯年又补充一句:“外面的事情不用担心,还有我呢!” 接过药丸,傅望山就着傅斯年端着的水杯咽了下去。 服下药丸后会有瞌睡效果,为了让傅望山睡得舒服,傅斯年扶着他慢慢躺在床上。 “爸,你先睡会,我出去看看。” 傅望山打了个哈欠,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倦意。 这几天和斯年一起挤在养猪场那间工具房里睡觉,实在是受罪。临时搭的床板窄小不说,稍一动就咯吱咯吱响。 他多次提出让斯年回家歇着睡,偏偏斯年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硬是留下来照顾他。 为了不打扰他睡眠,他晚上根本不敢翻身,僵硬地保持着一个姿势睡觉,身上酸疼难受。 现在一个人躺着床上,再也不用担心翻身会吵到别人,情绪放松下来,沉重的眼皮很快就合上。 傅斯年伸手掖了掖被角,确认傅望山睡着后,迈腿快步出去。 即将到下午上工时间,院里挤得乌泱泱的乡亲们都走得差不多。 空气中漂浮着若隐若现的腐秽味,他强压下嘴里想要作呕的冲动。 凑近看,傅明月和傅斯杰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躺在地上,俩人面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仿佛死人一样,额头上的汗水打湿头发,紧贴脸上,面容狼狈又憔悴。 抬眸望去,傅母站在大门口,紧紧攥着姜婉的衣袖,固执地不让她离开半步。 听见动静,傅母急切的开口:“斯年,你快过来,给我拦着她,她还没给明月看病,不能让她离开!” 看着一步步朝她走近的傅斯年,姜婉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脸上。 棱角分明的脸上难掩疲惫,眼下泛着浓厚的青黑,仔细看去,深邃漆黑的眸子里布满了红血丝。 姜婉心脏猛地一沉,他这幅疲惫的样子,有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 随着傅斯年的走近,傅母眼角的细纹都染上几分得意。 既然,她这个婆婆的话不好使,傅斯年的话,不信她不听! 傅斯年下颚线绷紧:“妈,我们傅家何时出过逼迫人的规矩?” 傅母嘴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猛地抬头看向傅斯年,双眸瞪大,一脸不可置信。 她听到了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袒护她? “斯年!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傅母音量陡然提高,联想傅斯年刚进家门,不清楚内情。 下一秒,傅母直接脱口而出:“明月腹痛难忍,她身为嫂子,帮明月看看,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结果她呢?拒绝就算了,连带着也不让刘大夫给明月看病,这不是要活生生把明月疼死吗?她的心怎么就这么狠?”傅母红着眼眶不满地控诉。 姜婉挑了挑眉,颠倒黑白? 她嘴巴动了动,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想看傅斯年会怎么处理,索性闭上嘴不再言语。 傅斯年蕴含怒气的嗓音中带着几分坚定:“妈,从没有谁规定,她必须要给我们看病!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主观意识,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不是我们可以管控的。” 姜婉心脏怦怦的跳着,一双杏眼里仿佛揉碎了星光一样。 不愧是她看上的人,还真是没让她失望! 想当着她的面,给傅斯年上眼药,让她们夫妻俩有隔阂,也要看她同不同意! 她这人,性子虽然凶悍泼辣,但明事理,最讲究实事求是。 姜婉毫不留情戳破傅母的谎言:“这会记住我是她嫂子了?刚才你们当着全村人的面往我身上泼脏水的时候,就没想起来,我是她嫂子!” “幸亏我机智,想出法子戳破你们真面目,否则,现在百口莫辩的人就成了我!” 该说的她都说了,上工哨声响起,姜婉转身就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 “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傅斯年声音淡然清冷,透着森冷的寒气,让傅母脊背生凉。 霎那间,傅母脸色惨白。原本想好的说辞,突然就僵住了,嘴唇颤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傅斯年眼神锐利的射向傅母,罕见带着穿透力。 只要他去找村长,就不会打听不出来! 第四十三章 同流合污 傅斯年下颚线紧紧地绷着,漆黑的双眸像是覆了一层冰寒,冷冽而锋利。 傅母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 “明……明月说,整天下地干活太累了,想个法子找点轻省点活计。”顿了顿,只听傅母又道:“姜婉在村里带领村民们去后山采药,一天能有十个工分。” “刚好,小杰中午在她家吃饭……” 傅斯年周身气势极低,一张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所以,你们就污蔑她?” “不,不是的。”傅母忙不迭摇头:“起先,我……我也不知道的。小杰肚子疼,我让明月去请大夫,不知道她怎么说的,全村人竟然都跟着过来!” 傅斯年怒极反笑:“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姜婉她不欠咱们家,她让小杰吃午饭,那是因为她心善。不忍心看他一个小孩子整天饿着肚子,你们不感谢她,反而污蔑她,往她身上泼脏水,你们怎么能做出来?” 傅斯年像是头一次认识傅母似的,眼神淡漠疏离。 “我……我一开始没想这么做的,可后来……” 傅斯年冷着脸开口打断了傅母未说出口的话:“后来明月叫了村民,你为了不让明月丢脸,只好和她同流合污!” 傅母猛地后退半步,末尾的四个字像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扇在她脸上!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妹妹!”傅母眼眶通红,嘴唇微微颤抖着。 傅斯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天气干旱,家家户户都填不饱肚子,姜婉给乡亲们找一个轻省的活计有多难?我们一个下放改造坏分子,乡亲们凭什么要让给咱们?” “别忘了,咱们家下放改造坏分子的帽子一天没摘,村里最脏、最累、最苦的活计就该咱们干!石坪村乡亲们善良,平时只是孤立我们,不和我们在一起干活。” “其他村子里,像我们这样的下放坏分子,你知道,都是怎么对待他们的吗?” 傅斯年薄唇轻启:“孤立是他们最可望不可求的,抢他们的粮食和工分都是轻的,虐待以及欺辱他们都是常事,这些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相比之下,我们在石坪村过的已经够好了,你们不要不知足,整天闹腾,等哪天把好日子都作没了,有你们哭的时候!” 傅母脸色骤然惨白,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这几句话把她们身上的遮羞布扯了下来,同时把血淋淋的现实摆在她们面前。 傅斯年冷眼睨着她,不管她能不能接受,不疾不徐地警告:“妈,你要是再这样惯着傅明月,任由她胡作为非,当心她哪天闯出大祸,到时候追悔莫及!” “她是女孩,我娇宠她一点难道不对吗?”傅母喃喃自语,通红的眸子里染上几分疑惑和迷茫。 “以前咱们家在京市,有能力为她摆平一切,女孩娇宠着自然没什么。可现在,咱们家下放了,在村里过得连街边的流氓都不如,这种情况下,你再娇宠她,那就是害她!把她往火坑里推!” “今天我说的这些,你好好想想。”往前走了两步,他身形猛地顿住:“爸心脏有问题,不能受太大的刺激,要是想让他活的长久,这些事情,最好一个字都不要透露给他!” 傅母身子微晃,泪水簌簌往下掉。 二十多年来,傅斯年一向温文尔雅,孝敬听话,像今天这样气狠了不顾一切的训斥她,还是头一次。 可见这次是真的气狠了! 下意识地,傅母不禁在心里反问自己,难道她真的做错了? 心里隐隐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但她却刻意地忽视掉。 身为母亲,她保护自己的孩子根本没有错! 傅斯年弯腰把傅斯杰抱到屋里,至于一旁的傅明月,连一个眼神都不想施舍给她。 从屋里出来,他丝毫不理会身后傅母的喊叫声,快步朝前走。 看着躺在地上的傅明月,傅母挪也挪不动,只能认命地伸手掐向她的人中,把她叫醒。 “明月,明月,醒醒,你身体怎么样了?”傅明月幽幽转醒,环顾四周,只剩下她和傅母。 傅明月双手掐着绞痛的腹部,急切的问:“妈,怎么样?她是否答应补偿我们?” 傅母欲言又止,“明,明月,听妈的话,以后咱们还是老老实实下地干活。” “妈,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件事没成?”傅明月攥紧傅母的手腕,音量陡然提高。 傅母左顾言他,傅明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白费了她今天筹谋的一切,什么都没有捞住! 气急攻心下,只觉得腹中绞痛越发厉害,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声闷响传来。 温热的湿意在深蓝色裤子上蔓延开来,她低头看去,黄色的分泌物已经顺着宽松的裤腿滑落下来。 傅明月惊呼一声,“妈,妈,快帮我,我,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 说着,又是一股令人窒息的湿.热感滑下来,饶是见多识广的傅母也僵在了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傅明月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也觉察不到丝毫的疼痛。 今日之辱,我记下了! 傅斯年从傅家出来,驱赶着牛车往镇上去。回来的匆忙,牛车是借医院的,为了让医生相信他会回去还牛车,还特意压了一张大团结当押金。 把牛车还回去,押金要回来,傅斯年迈着大步朝家赶。 在下工哨声响彻在石坪村上空时,踏着最后一缕夕阳,傅斯年回到村里,径直朝姜家走去。 一推门,姜婉正在院子里削土豆,听见动静,她循声望去,晶亮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喜:“你怎么回来了?” “这里不是我的家了吗?”傅斯年蹲下身,仔细清洗土豆。 “只要你愿意回来,这里当然是你家。”姜婉讪笑着解释,“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经过这件事,依你家人对我的态度,她们会不同意你回来!” 第四十四章 马屁拍到马腿上 傅斯年看她这幅样子,当即反应过来。 “所以,你觉得我会听她们的话,不会再回来?” 被人戳破内心深处的想法,姜婉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她尴尬的拢了拢头发,小声为自己辩解:“当时那种情况,我……我会这么想也正常。” 经此一事,她和傅母已经彻底闹掰,她以为傅母会后悔,铁定不会再让傅斯年回来。 早知道她心里会这么想,上次在医院里,他就不会让她跑开,一定要拦着她,和她说个清楚。 没来由地,他心里涌上几分不快,语气有些冲。 “他们是生养我的父母,我有义务和责任在他们年老时,撑起家庭重担,并且让他们安享晚年。但这并不意味,我要牺牲自己的幸福来孝顺他们。我这人性子执拗,认定的事情,哪怕没有一个亲人站在我身后,我也会坚定不移地走到底。” 说完,傅斯年不管身后姜婉是什么表情,端着洗好的土豆进了灶房。 所以,傅斯年的意思是,他不会因为父母的意见而离开她家? 不大一会,灶房里传来菜刀在案板上砸得咚咚响的声音,力道之大,仿佛要把案板剁穿似的。 姜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这是生气了? 想通了这点,姜婉噗嗤一声笑了。这个别扭的男人,他不离开,她高兴还来不及。 灶房里的切菜声戛然而止,傅斯年坐在灶膛边烧火,昏黄的火光在她脸上投下阴暗交错的光影,让人看不真切他眸中的情绪。 担心他还在生气,姜婉眼眸转了转,夸他总不会出错,人嘛,谁不喜欢好听话。 她抬头直视着他,由衷地夸赞:“想不到你刀工还挺好的。” 傅斯年沉默了一瞬,“你看清楚了?” 肯说话,说明他气消了。 姜婉冲着他甜甜一笑,露出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我肯定是看到了,没看到我会这么夸吗?你看你的土豆丝切得……”粗细均匀。 余光瞥见案板上切着的土豆丝,姜婉像是被人用手掐着嗓子似的,未说出口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案板上的土豆丝,被他切得粗细不均,有的能有头发丝那般细,有的炸薯条都嫌粗。 拍马屁拍到马腿上,怎么办? 在线等,急! 见姜婉这幅欲哭无泪的样子,傅斯年也有了逗,弄的心思。 “这次我的刀工还好吗?” 姜婉拿着刀一通操作,案板上的土豆丝都变成了粗细均匀,像是拿尺子量过似的。 “我看着挺好的,你瞧,正是有了你的刀工,才有我发挥的地方。”说着,她笑眯眯地看向傅斯年。 傅斯年脸颊微红,俊脸上的冷硬线条软化了两分。 她总有办法,三言两句就能让他心头的那点郁气消散。 敏锐地觉察到他心情重新好起来,姜婉唇边笑意渐浓。 男人嘛,也是很好哄的。 锅里的米粥快熬好了,浓郁香甜的米香味弥漫在整个灶房。 傅斯年嘴巴动了动,刚要开口,只见她从油罐里舀了一勺猪油滑进锅里。 一声刺啦的响声,蒜和辣椒的香味瞬间飘散在空中。 紧接着,她把切好的土豆丝放入锅中翻炒,约莫着快熟之后,姜婉又倒了点醋进去。 盯着灶房里忙碌的身影,傅斯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等一会她不忙了再说。 天气热,经常没胃口吃饭,酸辣土豆丝就很适合在夏天吃,既下饭又开胃。 酸辣土豆丝做好后,就准备开饭,见姜大山还未出来。 傅斯年开口:“我去屋里叫爷爷出来。” “不……”用了。 姜婉话还未说完,傅斯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不大一会,东屋传来男人中气十足的暴喝声。 姜婉缩了缩脖子,这次可真不怨她。 她刚刚想说的,爷爷还在为傅家今天做的事情而生气,他这个时候过去,只怕会适得其反。 结果她刚起了个头,傅斯年人已经进去了,她也没办法。 东屋里,躺在炕上的姜大山看到傅斯年进来,眼睛瞪大,怒火直冲头顶。 “傅斯年,你来这里干什么?看我们姜家的笑话吗?” 今天这事可谓是让她们姜家丢尽了脸,要知道他们傅家是这样胡搅蛮缠的人,当初他说什么,都不会把傅斯年带到婉婉面前。 “爷爷,我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我们傅家做的不对,我替她们向你道歉,我已经严厉批评过她们了,以后她们再也不敢!” 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姜大山冷哼一声,“你该道歉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是婉婉。” “我知道的,一会我就向婉婉道歉。”眼见姜大山怒火降下来,傅斯年紧跟着劝道:“爷爷,咱们先出去吃饭,婉婉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菜,就等你出去品尝。” 姜大山没说话,瞪了傅斯年一眼,从床上起来就朝外走。 脑海中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这件事其实和傅斯年没有半点关系,毕竟事发时,他根本不在家,而是在医院照顾父亲。 可只要想到傅明月无赖的嘴脸,怒火就往脑子里涌,连带着对傅斯年也没好脸色。 看到姜大山绷着脸出来,姜婉迎上前,挽着他的胳膊:“爷爷,你别生气了。我不是和你说了吗?真要说起来,傅明月才更受罪。” 瞥见傅斯年走近的身影,姜大山拍了她一下手背,朝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了。 当着傅斯年的面,说他家人坏话,多少有些不地道。 被他听到,表面他可能不会说,但心里总归会不舒服,时间长了,根本不利于他们夫妻培养感情。 他还想早点抱重孙孙,铁定不能让俩人有隔阂。 饭桌下,姜大山抬脚踢了踢姜婉,示意她给傅斯年夹菜。 他是赘婿,婉婉一个姑娘家家的就应该主动点。 “来,尝尝我做的酸辣土豆丝。”姜婉心领神会,夹了一筷子放进傅斯年碗里。 刚一入口,酸味在嘴里弥漫,紧跟着是辣意漫上来,双重回味刺激着味蕾,明明辣得额头都出汗,他却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味道不错,酸辣有味。”傅斯年朝姜婉竖了个大拇指,咽下嘴里的饭,缓缓开口:“吃完饭我还要回家一趟。” 姜大山瞪圆了眼:“这个点回家?入赘一事反悔了?” 第四十五章 我答应的事情从不反悔 “爷爷,你说的是什么胡话!” 姜婉不自觉的有些心虚,不动声色地抬眸打量了眼身旁的傅斯年。 确认他脸色如常,姜婉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 他会不会觉得她们一家人脑子都不好使?记不住事? 刚才切土豆的时候,她已经隐晦地提过,现在爷爷又提一遍。 姜大山绷着脸,“我知道,傅家人都是这么想的,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傅斯年眸色深邃,郑重地开口:“爷爷,我和婉婉说过了,我父母的行为仅代表她们个人,并不能替我做决定。我答应的事情从不会反悔。” “我既然进了姜家大门,生是姜家人,死也要埋进姜家祖坟。” 姜婉不可置信地抬头,正好对上了傅斯年的眸子,整个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她。 饶是姜婉脸皮厚,此时脸也有些微微的发烧。 姜大山看着俩人眉来眼去的小动作,唇边笑意渐浓。 只要俩人关系好,他这个当爷爷的就高兴! “去吧去吧,早点回来,路上注意安全。”姜大山不放心的叮嘱着。 直到傅斯年的身影拐了个弯消失不见,姜大山顺手关上院门。 院里没了外人,姜大山说话也不再遮掩:“果真是歹竹出好笋,不论是人品还是长相,傅斯年都没得挑。” 迎着姜婉疑惑的目光,姜大山低声解释:“爷爷刚才是先发制人,省的他们以为咱们家没人替你撑腰,爷爷虽然老了,可也不容有人欺负你。” 姜大山话锋一转,“既然傅斯年对你有意,你也对他有情,你们抓紧时间圆房,好给爷爷生个重孙孙,有了孩子,你们之间的关系才会更加牢固。” “爷爷,你又开始胡说了。”姜婉端着碗筷进了灶房。 听着灶房传来的水声,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还害羞了。 —— “妈,你不是说要给我炖肉吃吗?怎么还是吃的糙米粥?天天吃这些都吃腻了!”傅明月看着碗里的糙米粥,一脸菜色。 她的嘴巴早就淡出味来,糙米粥是真的吃不下。 傅母安抚的轻拍她的背部,端着粥柔声轻哄:“听妈的话,先喝点垫垫肚子,等你大哥把钱送回来,妈就给你们改善伙食。” 对面的傅斯杰瞥了瞥嘴,说是给他们改善,每次都进二姐一个人肚里。 “妈,大哥也真是的,下午的时候就该把钱留在这里,他这样该不会是想私吞吧。”傅明月清秀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不满。 傅母恼怒的瞪了她一眼,厉声呵斥:“别忘了,这笔钱是你大哥卖身换来的,是他的钱。” 傅母话音刚落,灶房门外响起傅斯年低沉暗哑的嗓音:“妈,你出来一趟。” 霎时间,傅明月脸色惨白,大哥怎么来了?那她刚才说的话,大哥岂不是都听见了? 听见他的声音,傅斯杰放下碗立马冲出去。 “大哥,你回来了?”说着,傅斯杰往他后面看了看,原本高兴的小脸立马垮下来。 傅斯年挑眉,疑惑询问:“怎么这幅样子?” “漂亮姐姐怎么没来?”傅斯杰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失落。 “漂亮姐姐?”他怔了一瞬,随即恍然大悟:“是姜婉?你嫂子?” 傅斯杰歪头想了想,点点头:“爷爷说过,要让我叫她嫂子,但是姐姐说叫她什么都可以,她喜欢叫姐姐,我就跟着叫姐姐。” “不可以叫她姐姐,要叫她嫂子。”傅斯年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开口纠正他。 傅斯杰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满是纠结:“可是姐姐更好听啊,她也喜欢让我喊姐姐。” 姐姐和哥哥?什么乱七八糟的,听着就不搭! 傅斯年略一沉吟,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你想让她喜欢大哥吗?” 傅斯杰重重地点头。 “那我告诉你,以后你每喊她嫂子一次,她就会想大哥一次,你要喊她什么?” 根本不用考虑,傅斯杰大声说道:“我要喊她嫂子!” “乖。”傅斯年伸手捏了捏傅斯杰的脸,“去玩吧,大哥和妈说两句话。” 傅斯杰爽快应了一声,一溜烟跑没影了。 傅母撩开帘子走出去,傅斯年伸手在兜里摸了摸,掏出一团钱递了过去。 “这几天姜婉天天都来给爸扎针,加上服用的药材,下来一共花了十块钱,这是剩下的钱,你数数,看我有没有私吞。” 傅母拿钱的手颤了颤,眼眶泛红:“斯年,你妹年龄还小,说话口不择言,她没有别的意思,妈从没有疑心你私吞。” “真要是私吞,那也是你应得的,这些钱全都是你卖身换来的。”每每想到这一幕,傅母就心如刀绞,眼泪根本控制不住。 傅斯年抿了抿唇,“还是点点吧,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可以趁早问我。” 傅母把钱放进兜里,用行动告诉他,从未疑心过他。 “进去看看你爸,他今天一直念着你。”担心被傅望山询问,傅母用手背擦掉脸颊上的泪水。 “时间不早了,还是算了,等下次我再来看他。”顿了顿,只听他又道:“我爸的药记得让他按时吃。”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傅斯年脚步未停,高大挺拔的背影在暮色里拉得笔直冷硬。 傅母踉跄着追了出去,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泪眼婆娑,轻声低喃:“斯年,你真的要做的这么绝?” …… 刚一推门,就看到姜婉正往洗澡房里提水,她循声望过来,笑眯眯的看向傅斯年,眼里像是揉碎了星光。 “你回来了?水已经烧好了,在灶房锅里温着,我先洗澡去了。” 傅斯年原本紧绷的眉头在看到她的一瞬,不自觉地舒展开来,眼角微微扬起。 从傅家出来,堵在心口的那些郁气不知何时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心里的反应,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 什么时候起,姜婉在他的心里竟然这么重要了? 好像她什么都不做,只要站在那里,他看到就会觉得心情舒畅。 等姜婉洗完,傅斯年提着水进去,没来由地,想到他向姜大山表态时说的那番话。 脸上微微发红,抬手把身上每个地方都仔仔细细洗干净。 第四十六章 你是我妻子,我站你这边 屋里,昏黄的煤油灯芯微微摇曳。 傅斯年推门的手顿了顿,不放心的低头闻了闻身上,鼻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是她喜欢的味道。 他嘴角微微扬起,进去后,反手锁上门。 伴随着咔哒一声,鼻端皂角的清冽气息越来越近。 姜婉盯着墙上被光影拉的修长的身影,不动声色地往里挪了挪,给他留出一大半位置。 煤油灯被熄灭,屋里陷入黑暗之中,感官被无限放大。 姜婉只觉身侧床铺一沉,四周仿佛被他的气息密不透风裹着,胸口心脏怦怦跳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似的。 想到接下来的要发生的事情,姜婉脸有些微微发烧。 今晚的月色很亮,银白色的光从窗柩缝隙漫进来,映照在俩人身上。 四目相对,视线在空中纠缠。 傅斯年时刻谨记,他是男人,这种事应该男人先主动。 不知何时,俩人身体贴得极近,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炙热的体温。 傅斯年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处,引起一阵颤栗。 望着怀中面红耳赤的姜婉,傅斯年低沉暗哑的嗓音中带着几分试探。 “可以吗?” 姜婉感觉一股陌生的酥麻感蹿上来,流向四肢百骸,她红着脸点头。 得到首肯,骨节分明的手掌慢慢探向她的腰间,缓缓向上,覆在她手上,摩挲着她柔软的手背,只听嘶的一声。 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似的,傅斯年猛地抬头,探究的目光落在姜婉脸上,拉开距离,坐直了身体。 “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 傅斯年顾不上继续下去,下床赶紧把煤油灯点亮。 下意识地,姜婉把手往后背藏了藏,傅斯年不由分说地把她手腕拽出来,挽起衣袖。 白皙透亮的手背上赫然印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印记的边缘泛着充血的红,微微隆起,可见下手之人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傅斯年眼里的情欲褪去,声音冷冽:“这是谁打的?” “不碍事的,已经快要好了。”姜婉心中懊恼不已,分明今天她掩饰的挺好,根本没让他们发现。 结果,却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露出了破绽。 傅斯年两片薄唇抿得紧紧的,“是在傅家被打的对不对?” “是傅明月对不对?”话语虽是疑惑,但却极为肯定。 既然都被他猜到了,再藏着掖着也没意义。 “她当时在气头上,我皮肤白皙透亮,稍有点印记就会特别明显。”姜婉如实开口。 傅斯年指尖悬在半空,离她泛红的手背仅有一线之隔,他呼吸微滞,指节蜷了蜷,怕自己笨手笨脚地弄疼她,终究没敢落下。 他忽然低头,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泛红微肿的手背,动作轻柔至极。 姜婉指尖颤了颤,努力压下心中的异样。 “对不起,是我没教好她!”傅斯年眼眶发热,棱角分明的脸上布满自责。 “傅斯年,不怨你。你只是她大哥,又不是她的父母,不用把教养她的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那不是你该承担的。” “更何况,我也没有吃亏。你是没见,她腹中绞痛疼得直不起腰,我硬是冷眼旁观,没给她看病。” 往年村里都会出现这种情况,野杨梅吃多了,腹痛起来就像是肠子全都拧在一起似的,发作起来连茅房都跑不到。 像傅明月的情况,铁定撑不到茅房,指不定弄得身上哪里都是。 只要想到这个场面,姜婉脸上也染上几分笑意。 傅斯年绷着的脸稍稍缓和:“做得好,就该让她尝尝自作自受的滋味。” 啊? “难道你不怨我?那可是你亲妹妹……” “就因为她是我妹妹,我就要怨你?按你这么说,你是我妻子,我们关系更紧密,我应该站在你这边才是。” 随口的一句话,他说得像是一辈子的承诺似的。 姜婉的心有些微微发麻,像是被电触了一下。 “整件事,从头到尾错的都是她,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不给她救治是对的,就该让她受疼长记性。” 盯着姜婉手背上那抹刺眼的红,傅斯年嗓音低沉:“腹痛未免太便宜她。” 姜婉一愣,脱口而出:“你想怎么做?” 傅斯年半垂眼帘,眸光晦暗:“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你只要记得,有我给你出气。” 他都舍不得动她一个指头,傅明月凭什么把她手背打成这样? 纵然是他亲妹妹,他也不允许! 气氛已经到这了,再继续刚才的事情已然不可能,趁着这个机会,姜婉干脆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晚上你回家干什么了?” 傅斯年坦诚地开口:“在养猪场的时候,你不是说,给我爸治病要收费吗?我从我妈手里把钱要回来了,晚上是去还钱的。” “她们没说什么?”姜婉好奇地又问了一句。 沉默了片刻,傅斯年缓缓开口:“傅明月怀疑我私吞钱,正好被我抓了个正着。” 姜婉:“……” 嘶,只要一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尴尬。 “下次她要是再怀疑你,不用和她客气,直接让她来找我。”姜婉板着脸,沉声开口:“药是我开的,钱也是我拿的,有什么问题,让她和我说。” 姜婉打定主意,只要她敢来,绝对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 傅斯年轻笑一声,张口反问:“那些针灸费和医药费,你真的收了吗?” 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姜婉脸上,仿佛能看透她一切的伪装。 “当时治病时,你语气强硬,开出收费条件,我知道你的用意。”顿了顿,只听他又道:“你是不想让我妈借着婆婆的名头,日后不断地叨扰你,故意这么说的。” “实则,你根本没有收下这笔钱,甚至从未提起过。” 钱一直由他小心翼翼地保管着,他无数次等着她来要,但姜婉一次也没有找他要过钱。 “你不问我要钱,是你心善,可我却不能不给。”说着,傅斯年从兜里掏出了十块钱递过去:“十块钱不算多,就当是我们的心意,你一定要收下。” 第四十七章 我力气大,抱你到床上睡 看着傅斯年手中叠得整齐的大团结,姜婉立刻摇头,语气坚决:“这钱我不能要,你们现在处处都需要用钱,伯父的身体也还在调养中,这钱你们留着应急。” 她叹了口气,目光坦诚地看向傅斯年:“当时我提出收钱,主要目的是不想让你妈觉得可以白白占便宜,以为能拿捏住我们。我把钱摆到明面上,是让她知难而退,并非是真的要收你的钱。” 但凡今天的钱换成傅母或者傅明月给,姜婉绝对毫不犹豫地收下。 傅斯年眼眸微转,立刻抓住了关键:“反正我已经和我妈说过了,给我爸看病花了十块钱,你要是不收的话,那这十块钱我再拿回去还给她?估计她会很乐意要吧?” 下一秒,傅斯年手中的大团结直接被姜婉抽回去。 她抬眸没好气地瞪了傅斯年一眼,理直气壮:“哼,与其把你把钱拿回去还给她,让她觉得我们好拿捏,还不如我自己拿着!毕竟针灸和药材全都是我耗尽心血研制、采摘、炮制的,不能便宜了外人。” 傅斯年眼底迅速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煞有其事地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对了,这几天养猪场的情况怎么样?”钱已经收了,傅斯年岔开话题。 提到养猪场,姜婉眉头一蹙,仿佛多了一抹化不开的愁绪。 “天天挑水给猪仔降温也不是办法,现在时间短,井水下降,乡亲们有水用,倒也没人说什么。就怕时间长了,天气久不下雨,到那时,人都没水喝,哪还会让猪用?” 这些天她忙着带乡亲们采药,连着几天没去养猪场,不过,养猪场的情况她心里都清楚。 东子天天忙着挑水给猪仔降温,效果倒是比之前好点,但也仅限于此。 “这几天没事,我把图画出来,只要引水成功,担心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 傅斯年往上拽了拽被子:“时间不早了,你先睡,我去画会图。” 听他提到“睡”这个字,姜婉觉得眼皮突然开始沉重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我先睡,你也早点睡,别熬太晚。” 几个呼吸间,姜婉已经沉沉地进入梦乡。 傅斯年深呼吸,把脑子里的浊念全都打散,把思绪全都凝在面前的纸张上。 拿着铅笔坐在桌子前涂涂画画,窗外的月色渐渐西斜,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浑然不觉。 睡梦中,姜婉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往身旁探了探手,掌心只触到一片微凉的床单。原本那侧该有的人,此时空荡荡的,连一丝褶皱都没有,仿佛从未有人躺过似的。 她倏地睁开眼,这个时候,傅斯年不睡觉去哪里了? 环顾四周,一眼就看到窗台边忙碌的身影,铅笔在纸上沙沙游走,连她走近的脚步声都未听到。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画呢?”姜婉拧眉。 傅斯年连头都顾不上抬,手上动作未停:“我把这点画完就去睡觉,你先睡,不用管我。” 姜婉往前伸头,看向纸上画的东西,大概是还没画完的缘故,她一点都看不懂。 “我是大夫,熬夜时间长了,长得丑是小事,身体各方面机能都会衰退的。”姜婉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他下身,意有所指。 傅斯年:“……” 他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熬夜的危害竟然这么大? 傅斯年揉了揉眉心,忽然存了心思想要逗一逗她:“要是我还不去睡觉,你要怎么做?” “别忘了,我力气大,把你抱到床上睡觉,还是可以的。”姜婉冷哼一声眉梢间藏不住的得意。 傅斯年:“……” 他脑海中突然浮现,他一个大男人手臂僵硬地圈住姜婉的脖子,然后被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的场景,莫名有些违和。 他猛地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把脑海中不切实际的内容全都甩出去。 “走走走,快去睡觉。”傅斯年拉着姜婉的手往床边走去,生怕慢一步会被姜婉来个公主抱。 这几天在养猪场工具房里将就着睡觉,夜里留意着傅望山的情况,还得操心他睡着后压着受伤的双腿,根本没睡过一个踏实觉。 紧绷的情绪骤然松懈下来,双腿早已酸软疲乏不堪,几乎是刚挨着铺盖,沉重的眼皮就再也睁不开。 甚至不等姜婉把煤油灯熄灭,一阵轻微的呼噜声已经从他鼻端发出。 姜婉看着转眼便陷入沉睡的傅斯年,脸上不由浮现一抹无奈的神色,轻摇了摇头。 都累成这样了,先前还说不困,能再坚持一会! 真是个工作狂! 次日,姜婉醒来的时候,身边的被褥已经凉透,屋里并没有傅斯年的身影。 她眉头皱了皱,没记错的话,昨晚她睡了一觉后,才把傅斯年赶回去睡觉。大早上他不在房间里睡觉,又去哪里了? 姜婉立马掀开被子下床,一出门,就见灶房里炊烟袅袅,凑近一看,傅斯年坐在灶膛旁,不时往里面添根柴,再低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姜婉皱眉,一脸的不赞同。 傅斯年停下笔,开口解释:“我睡不着了,索性就起来画会。” “你快去洗漱,一会饭就好了。”傅斯年催促着。 姜婉好奇心升起:“你不是不会做饭吗?做了什么饭?” “这几天我看你们煮粥简单,我也试着做了点。”傅斯年脸颊微微泛红:“菜我不会炒,只弄了点粥,你看看行不行。” 话落,傅斯年把锅盖掀开,露出里面咕嘟咕嘟冒泡的大米粥。米粒早已熬开了花,腾起的热气裹着大米的香甜在空气中弥漫。 细嗅之下,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糊味。 “不好!这是什么味道?”姜婉拿起勺子搅动一下锅底,黏糊的米粒糊在锅底,伴随着勺子的搅动,黑褐色的浆糊漂浮在白粥里面。 傅斯年愣了一下,“这些黑褐色的东西是什么?下锅煮米的时候,我看得清楚,全都是晶莹剔透的大米,没有一粒是黑褐色。” 第四十八章 粮食稀缺,经不起他糟蹋 余光瞥见傅斯年疑惑的表情,姜婉幽幽叹了一声:“米下进锅里,是不是没有搅动?” 傅斯年棱角分明的脸上染上几分迷茫:“米下到锅里还需要搅动?” 他怎么不记得还有这道工序? 有句话怎么说的?在学业中智商高的人在生活中都是白痴! 这句话可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简单说,大米有黏性,搅动的目的,防止糊锅。” 担心说多了,他记不住,姜婉叮嘱:“你只要记住这个步骤就行,至于原因,你不需要懂!” “黑褐色的浆糊就是糊了,这样的粥喝着会有一点苦味。”怕打击他的自信心,姜婉紧跟着开口:“第一次熬粥,熬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至少没有全都糊了。” 傅斯年怔了一瞬,这也算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趁着火还旺着,姜婉手下动作未停,干脆利索在粥里磕了三个鸡蛋,蛋白瞬间在滚烫的粥里凝成雪白的云絮。 大约一分钟左右,荷包蛋已经成型。 趁傅斯年不注意,姜婉背过身假装翻找东西,实则从空间里取出一包红糖。 手腕翻转,深褐色的颗粒融化在热气腾腾的白粥里,将米粥染成琥珀色,再也寻不到半点焦糊的痕迹。 “火可以灭了,准备吃饭。”姜婉转身出去洗漱。 进屋把图纸放好,傅斯年开始盛饭,饭全都端出来,姜婉正好洗漱完,姜大山掐着点从屋里出来。 咬一口荷包蛋,金黄的溏心瞬间溢出来,在舌尖蔓延开浓郁的滋味。加了红糖的白粥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味道还算不错。 “加入红糖,完全尝不出糊味。”傅斯年有些惊奇地开口。 姜婉点点头:“红糖落口微甜,正好中和了苦涩的糊味。” 等粥晾凉后,她端着碗将一碗粥喝了个干净。 吃完饭,傅斯年非常有默契地接手了灶房的后续善后工作。 顾念着今天是傅斯年熬得粥,姜婉倒是提出想帮忙,不过被傅斯年言辞拒绝。 反正是洗两个碗而已,也累不倒傅斯年,姜婉也乐得落个清闲。 等傅斯年洗完碗出来,姜婉开口提议:“上午的活别去了,我给你请假,昨晚你睡得晚,早上起得早,上午在家好好歇会,要是睡不着的话就画会图。” 想了想,姜婉又叮嘱了一句:“中午饭你别给我们做了,等我回来了做。” 这年头,粮食稀缺,实在是经不住傅斯年这么糟蹋。 她宁愿辛苦点,自己回来做饭,也不想吃糊得大米。 想到早上煮的粥,傅斯年耳根一热:“好。” 从家里出来,姜婉不假思索径直往养猪场走。 经过前两天对村民们统一教学,乡亲们对所需的药材已经有所了解,再加上大家也上山采过几次,她也不用一直费心跟着。 正好抽出点时间,可以去养猪场看看。 推开养猪场生锈的铁门,大概是觉察到有人进来,隔间里的猪都开始嗷嗷叫起来。 听叫音,姜婉就知道它们是饿了。 去仓库里挖了一桶粮食,依次给每个隔间的猪都添上点,等它们占着嘴不再哼哼,姜婉再去拌猪食。 根据东子说的,天气热,猪仔吃的并不多,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姜婉拌的比平时的量少了一半。 东子一进门,看到猪场里忙碌的身影,黝黑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色:“婉婉姐,今天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药堂有刘大夫看着,我来这里看看。”姜婉手下动作未停,提着拌好的猪食分到猪槽里,“东子,这几天猪仔怎么样?情况可有好点?” 提起这件事,东子眉头微蹙,重重地叹一声:“挑水降温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稍稍缓解。这几天它们吃猪食量不多,有的瞧着都瘦了。” “照这么下去,纵然熬过了这个夏天,到下个月出栏时,重量减轻,咱们也卖不到好的价格。” “到时候卖的钱只够交给队里的,剩下的乡亲们也分不到什么。” 毒辣的日头悬在头顶,站在太阳下面一会,烤得人皮肉发疼,空气里翻滚的热浪像是要把人烤化似的。 这样炎热的天气,人都受不了,更何况隔间里的猪仔。 脑海中突然浮现傅斯年伏在宽大图纸前绘图的模样,背脊挺得笔直,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姜婉轻声说道:“再等等,兴许会有好消息传来。” “啊?什么好消息?”东子怔了一瞬,不解地看向姜婉。 就现在这鬼天气,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什么样的消息算是好消息! 消息没确定之前,姜婉不想多透露,免得突生变故。 她岔开话题:“猪已经喂过了,我去井里挑点水。” “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盯着她朝外走的背影,东子顺手拿了两个木桶追了出去。 姜婉在的时候,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都是她负责挑水。总觉得她没挑几下,院里的水缸就满了。 这几天姜婉忙着药堂的事情,根本没空来养猪场,挑水给猪仔降温的重担全都压在他身上。 没挑几趟,他就觉得这双胳膊像是被人打折了似的,沉甸甸地坠在肩头,根本抬不起来。扁担压在肩上,磨得他火辣辣地疼。晚上回家趟床上,浑身上下像是散了架似的,哪里都疼得不行。 疼痛之余,心里越发佩服姜婉。 每次挑水都比他们多出一倍,却从不曾听见她喊疼,一个女人做的比他们大男人还要厉害! 有了姜婉帮忙,挑水效率很快提上来,来回两趟,挑的水足够上午用的。 挨个给猪仔淋完水,确认没什么问题,把养猪场交给东子负责,姜婉迈大步去了刘老头的药堂。 踏进药堂,浓郁的薄荷香味扑面而来,原本一路走过来,被太阳晒得昏昏沉沉的脑子瞬间清醒。 仿佛置身于一片清凉之地。 往里走了两步,药堂院里堆了三筐药材,露在最上面一层的药材根须上沾着湿泥,凑近闻,土腥气十分明显。 “这些药材是新挖回来的?” 第四十九章 画出来了? 刘老头满是褶皱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昨天乡亲们每家每户都分到粮食,现在一个个劲头十足,上工哨声刚响没多久,有的小组已经送下一背篓药材。” 之前大家上工也是上山采药,毕竟没有看到真正的收益,干活的时候大部分人劲头不足,多数人还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有太当一回事。 现在真真切切的粗粮分到每个人手里,干起活来自然和以前不一样。 干得多分得多,分得多意味着得到的粮食就多,粮食多代表着他们,在今年这个干旱年,能活下去! 哪一个人不想要活下去? 正说着话,王村长推门进来了。 看到姜婉,王村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走上前压低声音询问:“昨天我们走后,傅斯年没怪你吧?” 一开始,他的确想留下来给姜婉撑腰,免得她被傅家人欺负。 后来姜婉以时间紧,下午还要上工为由,劝他们离开。 他当时想着,家丑不可外扬,有外人在场,纵然傅母知错了,想软和几分,只怕也不好意思。 再三确认姜婉一个人留下没事,他这才帮着一起劝村民们回家歇息。 回到家,他就后悔了,总觉得自己走的太快,应该留下听听傅斯年是什么意思,免得他把过错全都怪在姜婉头上。 知道王村长关心她,姜婉也没隐瞒:“傅斯年还算明理,他昨天站在我这边,训斥了傅家人一顿。” 闻言,王村长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 “那就好。” 刘老头环顾四周,确认药堂里只有他们三人,开口附和:“就没见过像傅家这么不要脸的人,好心给他们东西吃,竟然还被污蔑?” “还是婉丫头机智,拿话唬她们,逼得她们自己吐露实情。有句话叫什么?” 刘老头歪头想了会,“对,自食恶果就是这么来的!” 王村长赞同地点头:“自作苦吃,活该!”顿了顿,他不放心的叮嘱姜婉:“你记住,傅斯年是入赘姜家,他要是敢对你不好,你只管抡起拳头打他!只要别把人打死了,叔都能给你兜住!” 姜婉:“……” 叔,我的好叔,我结的是正经婚! 姜婉轻咳一声,忙岔了话题:“照这个势头下去,还得多招几个炮制药材的村民,知青办那边要是有合适的人选,也能招过来帮忙。” 光靠上山挖药材,没人炮制也不行。 上次是时间紧,任务重,顾不上培养新人。这次不用培训挖药材的乡亲们,空出的时间,正好可以培养几个炮制药材。 王村长对姜婉的提议没有意见,沉吟片刻,开口询问:“咱们招几个人比较好?” “招两个人就行,炮制药材没什么窍门,最重要的一点,干活一定要细心,其他的要是能懂点药材最好不过。”姜婉想了想,“知青办里要是有懂药材的,也可以招过来一块干活。” 王村长抽了一口旱烟,点头应了一声:“行,我知道了,这就去找人。” 本想着今天是第一天采药,药材不会太多,负责清洗和晾晒的婆子们就没来上工。 谁成想,村民们的积极性这么高,大早上的已经送过来两背篓药材。 姜婉和刘老头一人负责一背篓药材,俩人分工,进程也不算慢。 临下工的时候,两个背篓里的药材全都炮制好,晾晒在太阳底下,散发着阵阵药香味。 姜婉和刘老头刚坐下歇息,远远地传来一阵哄笑声,随着脚步声越近,哄笑声也听得更加清楚。 “刘老头,你看我们今天采了多少药回来!”为首的男人推门进来,面带喜色高喊了一声。 刘老头和姜婉对视一眼,听着乡亲们轻快的说话声,大概也能猜到,今天的成果极为可观。 “王大壮,我们组才是这次采药的第一,我们比你们组多采了两背篓。” 男人国字脸上露出几分怀疑,上前一步扒着她们背篓挨着检查。 “呦,你们这群娘子兵还真是不能小瞧了,五个背篓竟然都是满的?” “我们可不是五个背篓,先前已经送下来两筐,我们今天上午采满了七个背篓。” 王大壮朝她们竖了个大拇指,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夸赞。 “你们可真厉害!” 姜婉走上前一看,嚯,有实质性的粮食奖励就是不一样,每个上山采药的人背篓里都是满的,最差的也是装了多半个背篓。 这成果可是相当不错! 照这个劲头下去,等这次去镇上交药材的时候,保管只多不少! 下午还要去山上采药,乡亲们的背篓必须清空。 姜婉让大家把同种药材全都倒在一起,等背篓里的药材全都倒完,刘老头院里堆了五座小山。 清完背篓,姜婉跟着乡亲们一起离开,准备回家先做饭。 刚踏进家门,就见傅斯年拿着图纸从屋里跑出来,看到姜婉,深邃漆黑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 看见他急切地跑出来,姜婉怔了一瞬,上次看到他这幅样子,还是傅父出事的那天。 莫非…… 姜婉心头一跳,急切地开口:“这次又是谁病了?你先回傅家,我去找村长开证明!” 话落,姜婉转身就走,刚一转身,手腕猛地被人拽住。 傅斯年一愣,脱口而出:“找村长开什么证明?” 姜婉脑袋空了一秒,反问道:“你这么慌张,不是家里有人生病了?” 傅斯年恍然大悟,随即矢口否认。 “不是,和我家里人没关系。”说着,傅斯年把图纸递了过去:“你看看这是什么?” 姜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用看,她也知道,这上面是他画的图纸! 还没画好,给了她,她也看不懂啊! 接过图纸,姜婉很给面子地低头看了眼。 本子上,笔直的黑色线条组成一个平面图,旁边空白处用铅笔标注着尺寸和作法。紧跟着,姜婉往后翻了翻,本子后面密密麻麻画满了线条。 下一秒,姜婉瞪大的双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傅斯年。 “傅斯年,这……这是画出来了?” 第五十章 钱放在第一位 “对,画出来了。”傅斯年缓缓开口。 姜婉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攥着他的手腕往外冲,片刻也不敢耽误:“快快快,咱们去找村长。” 有了这张图纸,养猪场猪仔因天热吃不下食的问题就能得到解决。 要是引水成功,地里干旱的庄稼也能得到浇灌,这可是一件利民的大事,一定要尽快实施。 拐了个弯,还未走到村长家里,姜婉迫不及待喊着:“村长?村长?” 正在院里摇着蒲扇乘凉的王村长,听见动静猛地站了起来,跻拉着布鞋就往前外冲,神色慌张:“怎么了?是不是药堂有事发生?” 姜婉粗喘着气,摆了摆手:“不……不是。” “不是药堂?那……”王村长审视的视线落在同样大喘气的傅斯年身上,脱口而出:“你家里人又生病了?” “没……”姜婉深呼一口气,调节呼吸:“是……是他把图画出来了!” “真的?”王村长双眼瞪大,黑白分明的瞳孔里晃动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知道王村长不信,姜婉把手中的图纸递了过去:“村长,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话的功夫,王婶子从灶房里端着一个大盆出来,笑着招呼姜婉:“婉丫头,还没吃饭呢吧?在我家吃点饭。” “婶子,我吃过饭来的,你们吃,不用管我们,我来找王叔说点事。” 王村长捏紧了手中的图纸,郑重地开口:“来,咱们去屋里说。” 俩人跟在王村长身后朝屋里走,路过饭桌,姜婉看清了盆子里的粥,是一大盆大碴子粥,里面还煮了七个像婴孩般拳头大小的土豆。 看着粥的数量不少,实则分到每个人手里,根本没多少。 王村长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娶妻,生了一儿一女,小儿子年龄尚小,还没娶妻。父母在,不分家,一大家子七口人住在一起,每顿吃饭都是个大问题。 多亏了昨天分的粗粮,今天王家吃的还算丰盛,最起码每人还能分一个小土豆。 等王村长进屋后,王婶子先给王村长舀出一碗稠的,又添了一个土豆,拿着勺子才开始给众人分饭。 男人干活最多,吃的是最稠的,配着一个稍大的土豆。女人干活不如男人多,吃的稍稠一点。小孩子吃的不多,加之不干活的原因,最后的稀粥分给孩子们,还有一个土豆打底。 孩子们端着碗先喝稀粥,等喝完粥,再小口小口地吃土豆,不小心掉桌子上一块渣滓,孩子们也会捏起来吃干净。 大人吃相要比孩子们好多了,碗底还剩的米粒也会小心翼翼地舔干净,生怕浪费了。 领着他们进屋后,王村长去里屋找了块床单垫在桌子上,紧接着,小心翼翼地把图纸放上去。 王村长随口解释:“桌子上的脏东西太多,这样垫着点,不会弄脏弄破。” 视线落在面前的图纸上,王村长满是褶皱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就靠着这几张薄薄的纸,就能把石杨村河里的水引到咱们石坪村?” “你们真的没骗我?”王村长总觉得有些不大可能。 石坪村和石杨村相距甚远,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从没有听过可以把水引上来,真的可以? 涉及到专业问题,姜婉也不太懂。 傅斯年肯定地点头:“这个是水锤效应,也就是利用水的流动惯性,通过阀门,储存能量,最后就能把将低位水送到高处……” 听完他说的,王村长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老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听说,水可以从低处流向高处的。 “你说那些什么惯性,我不太懂,就是说只要按照图纸把这个东西建起来,石杨村的水就能流到石坪村,我们的子孙后代都不用再为水发愁?是这个道理吧?”王村长不确定的又问一句。 傅斯年颔首:“对,是这个意思。只要这个建好,咱们石坪村也能像石杨村一样,永不缺水!” 王村长掏出旱烟袋,点着吸了两口,皱眉思考了一会:“照你这么说,这个要是建成,大概需要不少钱吧?” 古往今来,不论做什么,钱都是放在第一位的。 “需要钱买钢管。”傅斯年拧眉:“我也不清楚这里的钢管是什么价格。” 往日他只负责在研究所画图搞研究,缺什么材料,只需要写个申请交上去,半天功夫就有专人把他要的东西采购齐全。 从没有跑过市场,他根本不了解这些东西的价格,也不知道需要多少钱。 王村长幽幽叹了一声,光看他画的这几张图,就知道所需的钢管铁定不会少。 可钱从哪里来? 他们村往镇上药铺送药粉确实是赚了一笔,那笔钱买粮食都不够,还欠姜婉五块钱,现在哪有钱买钢管? 见王村长一副愁云惨淡,傅斯年没忍住,开口询问。 “村长,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王村长猛吸一口旱烟,涨红了脸:“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咱们村没钱!” “别说买钢材的钱,就连欠姜婉的五块钱,眼下还没着落,这……”说到最后,王村长有些说不下去。 这么多钱,他们要采多少药材才能凑够? 可要是不弄这个什么水锤泵,只能眼睁睁看着村里的庄稼旱死,到后面,老天再不下雨,别说养猪场的猪仔保不住,就连他们也要因缺水而活生生渴死! 这可怎么办才好? 王村长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两难之地,向前一步,村里钱不够,压根没法施展。向后一步,时间长了,人都没水喝,更别说猪仔和庄稼,只怕都得渴死! 姜婉沉思片刻,斟酌着开口:“我倒是觉得,要是这个法子真的可行,我们可以试一试。” 一瞬间,俩人的视线全都落在她身上。 “如果我们真的要引水,队里应该也会给补助的吧?”顿了顿,只听她又道:“哪怕没有补助,只要给我们介绍卖钢管的门路,也是可行的。” 第五十一章 姜婉最看重长相 “应该有,具体的我还需要去镇上问问。”王村长想了想,不确定地开口。 像之前他们盖养猪场时,队里就给补助了,不过,养猪场属于队里集体财产,收益能看得到。 引水应该属于建设村里,有没有补助,他也不清楚。 “这件事不是一时着急就能有结果的,等下午,下午我去镇上跑一趟,看看上面怎么说,要是批准的话,我再打听钢管的价格。” 王村长审视的视线落在俩人身上:“你们俩人着急忙慌的跑过来,铁定还没吃饭,走,跟我出去吃点饭。” 这年头,家家户户粮食都不多。 姜婉连连摆手:“叔,我们是吃过饭过来的,图纸给你留在这里,我们就先回去了。”说着,姜婉攥着傅斯年的手腕,快步往外走。 “婉丫头,别走了,留下来吃一顿不碍事的。家里不缺这一口吃的,你忘了,昨天我领了不少粮食。”王村长追上去挽留。 “叔,我们真的吃过了,别送了,我们回去了。”姜婉摆了摆手,身影拐了个弯消失不见。 傅斯年目光落在她握着自己手腕上,她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让他呼吸微顿,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你肚子饿了吧?等回去我就给你做饭。” 傅斯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半步也不敢落下,她絮絮叨叨的声音不断往他耳朵里钻,没来由地,他扬起了唇角。 这种絮叨,非但不觉得吵闹,反而极有烟火气。 隔老远,俩人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口来回来回张望着。 走近一看,姜大山眉头微蹙,脸上染上几分疑惑:“大中午的,你们跑哪里去了?” 他下工到家吓了一跳,家里院门敞开着,院里却没有一个人。 姜婉快步进了灶房,“我们去村长家一趟。” 姜大山瞪了傅斯年一眼,他还以为傅家又出啥事了! 这个点吃饭虽然已经晚了,但也不能糊弄,否则下午上工根本没有力气。 姜婉蒸上锅里大米,怕被傅斯年觉察出不对,她特意去地窖里拿蔬菜准备做午饭。 若是傅斯年在这里就会发现,上次他放进去半地窖的菜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极个别不容易烂的菜,孤零零地在地窖里。 从空间里取出一块腊肉,想了想,姜婉找到了一包春天晒的干野菜,决定来一道野菜炒腊肉,喜欢吃辣,姜婉又翻出两个红辣椒,打算炒的时候放锅里。 经过几天的烧火,傅斯年已经掌握窍门。 只要是炒肉,柴必须塞得足够多,火要烧得旺旺的。 姜婉刀工极好,腊肉被她切成晶莹的薄片,这样煸出来的边缘微焦不腻才更好吃。 煸好肉,姜婉把腊肉拨到锅边,把蒜和干辣椒放入锅里,不大一会,辣椒的辛辣混着腊肉的香味弥漫在整个灶房,呛得人想打喷嚏。 每当这个时候,姜婉都无比庆幸,乡亲们早就吃了饭午憩小睡,否则炒肉的香味根本遮不住! 约莫着时间可以了,姜婉把洗好的野菜放进去,野菜沾上荤油,原本的苦涩淡去,也变得香甜起来。 菜炒好,锅里的米也蒸熟了。 闻着灶房里的香味,众人才觉得早就饥肠辘辘。 饭刚端上桌,姜大山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片腊肉送.入口中,眼前一亮,朝姜婉竖起大拇指。 额头虽然沁出细密的汗水,可舌尖的快.感让他吃得停不下来。 傅斯年不太能吃辣,吃一口菜辣得他眼角泛红,鼻尖冒汗,每咬一口都要猛扒好几口大米饭才能压下口中的烧灼感,纵然如此,他却偏偏不肯停筷。 菜虽然辣,但确实下饭,一时间,院里只剩下他们狼吞虎咽的声响。 一大盘野菜炒腊肉,三个人吃刚刚好,一点也不剩什么。 等三人放下碗筷,姜大山承担起他该做的善后工作。 “爷爷,我来,你去歇会。”傅斯年极有眼力见地站起来。 姜大山侧了侧身,傅斯年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 “别争了,你们一个个累到现在,快去房间里歇会,洗两个碗而已,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动了,还能干得动!” 姜大山翻了个白眼,话语略带威胁:“看看你眼下的黑眼圈,再不休息,当心婉丫头看不上你!” “很明显吗?”傅斯年心头一跳,讷讷地问。 他怎么忘了,姜婉最是看重长相! “你去照照镜子,说有人打了你两拳也会有人信!” 傅斯年眼眸微惊:“!!!” 他只是熬了几天夜而已,竟然就变成这样? 姜婉忍俊不禁,爷爷还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唬人! “别听爷爷的,虽然有点重,但也没有那么严重,好好睡一觉就行。”姜婉眼尾上扬,语气轻快宽慰他。 今早让他留在家里休息,他铁定光顾着画图根本没睡,要不然眼里的红血丝也不会这么明显! 姜婉催促:“就让爷爷洗,你快去屋里睡会,养养精神。” 听着耳边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姜婉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出来。 药堂里还有一堆药材等着炮制,姜婉和姜大山说了一声,就去了药堂。 姜婉推门进去,刘老头正在院里清洗药材,原本堆着的五座小山只剩四座,水缸里的水只剩缸底薄薄的一层。 姜婉笑着打招呼:“刘爷爷,你今天中午可干了不少活!” 刘老头把清洗好的薄荷晒在院里,反手捶打酸疼的后腰,疼得他龇了龇牙:“老了,不中用了,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年轻的时候,院里这点药材还不够我一个收拾呢!” “腰疼又犯了?”见他疼得直不起腰,姜婉快步上前,把他扶到凳子上。 刘老头不甚在意地摆手:“我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过会就好了。” “命门和肾俞这两个穴位对腰疼很有帮助,你按按试试。” 刘老头反手在背上摸了摸,找准穴位后,轻柔地点按起来。 “水缸里没水了,我先去挑水,一会要是症状没有减轻,我给你针灸试试。”从门后拿出扁担和木桶,出门挑水了。 第五十二章 靠的是长相? 等姜婉挑水回来,王村长已经在药堂里等着,院里阴凉处站着两个年轻的男女。 男人五官周正,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短袖,瞧见姜婉,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看起来是个温和好相处之人。 对面站着的女人,穿着一件米色短袖,的确良材质,下面配着一条黑色裤子,简单干练又不失大气。望过来时,眉头轻蹙,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赞同,虽然快,但还是被姜婉捕捉到。 看见姜婉倒水,男人眼皮子活泛地上前帮忙。 四桶水全都倒进水缸里,也不过才半缸水。 姜婉朝男人道谢:“谢谢。” “不客气,举手之劳。”男人露出个和煦的笑容。 王村长满意地点点头,小伙子眼皮子活泛,不错,药堂正需要这样的人! “婉丫头,来,这是我给你找的两个帮手,一会你考核一下,看看行不行。”王村长快步迎上前,脸上的神情缓和了几分。 按说考核新人这种活计应该交由刘老头,毕竟他资历老。偏偏他腰疼,根本站不起来,没办法,只能让姜婉代劳。 听见王村长的话,男人下意识地挺直脊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女人则是拧眉,清秀的脸上满是不赞同,碍于王村长在旁边也不敢说什么。 姚萌萌悄悄打量着姜婉,长得明眸皓齿,鹅蛋脸,柳眉如画,眼鼻口都很精致。不得不承认,的确长得比她还要好看,也是,一个女人能在村里说上话,靠的不就是长相吗? 敏锐地觉察到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姜婉抬眸看去,正好和姚萌萌打量的目光不期而遇。 姚萌萌自以为自己看得很隐秘,没想到被人抓了个正着,当即神色慌乱地收回目光,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男的叫李庆伟,女的叫姚萌萌,他们是知青办的人,之前多多少少了解点药材,教起来应该不难,年轻人学得快,估计很快就能上手,到时候你和刘老头也能轻松点。” “这俩人你先用着,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再和我说。”王村长朝外走,神情急切:“我还要去镇上一趟,先走了。” 目送着王村长离开,姚萌萌悄然松了一口气。 村长在这里,她总有些压力大,感觉做什么都不自在。 姜婉收回打量的目光,“在这里干活想必你们也都清楚,只要不偷懒,干完一天就是十工分。活也不算累,主要就是炮制药材。” “地上的药材你们可认识是什么?” 俩人循着姜婉视线看过去,地上堆放着四种药材,每种药材堆成了一座小山! “认识,这些是薄荷、丁香、木香、陈皮、檀香。”李庆伟不假思索。 姚萌萌不甘示弱,立马表态:“我也认识。” 姜婉点了点头:“薄荷已经炮制好,剩下的四种药材你们一人选一样,然后跟我学习炮制。” 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姜婉明白,先让他们一人学一样,等掌握了,再教其他。 俩人分别选了各自最擅长的药材,李庆伟选的是丁香,姚萌萌则是选的木香。 为了测试他们,姜婉分给他们一点药材,先让他们自行炮制一遍,她则是跟在后面,看到做的不对的,负责纠正并教学。 从俩人炮制程度可以看出,李庆伟比姚萌萌炮制的好,上手熟练且不慌不忙,每个步骤都做的不错。唯有一点,在最后一步关火时,总是提前,这样一来,会导致药材药性减弱,不能完全发挥出来! 姜婉略一沉吟:“李庆伟,你可以上手炮制药材,在最后一步拿捏不住关火时间,喊我就行,我帮你看着,多练两次,上手多了,自然而然就知道关火时间。” 李庆伟面露喜色,当即爽快地应了一声。 只要能上手,意味着他来一天就都是满工分,这可比他下地干活强太多了。 瞥了眼李庆伟得意的面容,姚萌萌冷哼一声,得意什么?她很快也能上手! “你看我炮制出来的怎么样?”姚萌萌急切地追问。 怕打击她的自信心,姜婉斟酌着开口:“你性子太急,下木香时,必须要看到麸烟升起来才可以下,其次下进去后,是需要你快速翻炒,而不是不管不顾等出锅时间。” “别着急,再练几次就掌握窍门。” 姚萌萌脸色明显沉了下来,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她,眼下不是她胡闹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低头的瞬间,已将翻涌的情绪全都压下去,当即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笑容:“婉婉姐,我再练两次,你看看行不行。” 看着她在最短时间内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姜婉半垂眼睑,眸中晦暗不明。 这种人通常心里明明气得快要发疯,面上却一点也不显。表明上和你交好,实际上心里厌恶你,趁你不注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反扑上来。 姜婉笑着婉拒:“在这里,大家不用这么客气,我们都是同龄人,直接喊名字就行!” 姚萌萌强忍着怒火,笑着点头:“我知道了,姜婉。” “你们先在这里练着,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叮嘱了一句,姜婉快步朝刘老头走去。 刘老头眉头紧蹙,反手按揉着后腰的肾俞穴,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刘爷爷,是不是腰疼又厉害?我扶你进屋,给你针灸试试。”姜婉不由分数地搀着刘老头进屋。 姚萌萌看着姜婉朝刘老头献殷勤,神情冷了下来,清秀的脸庞上浮现一层寒霜。 怪不得她一个女人能在村里说上话,还不是靠着献殷勤! 刘老头趴在药堂架起来的简易床上,姜婉仔细按了按他后腰,确认疼痛区域和疼痛点,手中捏着的银针缓缓刺入穴位中,轻颤银针尾部激起轻微的震动。 约莫着时间差不多,收针后,姜婉开口:“试试看效果如何?” 扶着床慢慢下地,小幅度扭了扭身子,腰部的疼痛感明显减弱,刘老头眼底骤然亮起来。 “还真是神了,就这么刺了两下,疼痛感明显减少了!” 姜婉扬唇轻笑:“单靠针灸,效果还不算最好,要是能搭配着药膏,恢复起来会更快!” 第五十三章 上面来人了! “药膏?是护腰药膏?咱们药堂没有那么多药,估计配不成。”刘老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落。 “今年天旱,后山上的药材也不多,能找全制作防暑药膏的药材就算不错了,哪敢奢求太多!” 姜婉略一沉吟,缓缓开口:“咱们后山上没有,不代表别的山没有?亦或是别的药铺没有!” “你想做什么?”刘老头疑惑地询问。 姜婉挑了挑眉,“没想好要做什么,就是胡乱一说。” 事情还没确定前,说出来没任何意义。 刘老头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容,黑白分明的瞳仁像是已经洞察了一切! 旁人说没想好,是真的没想好。 姜婉说没想到,只怕那件事在她脑海中早已过了千百遍! 针灸让刘老头腰部疼痛减缓,姜婉仍不敢大意,勒令他躺在床上歇息,她则负责炮制药材。 再出来的时候,原本堆成小山的丁香全都炮制好晾晒在院里,随手捏起炮制好的药材,姜婉满意地点头。 李庆伟悟性极高,她不过是指点了他几句,他就能在短时间内把药材炮制成这个样子,算得上有天赋。 反观一旁的姚萌萌,这么大功夫,院里的木香也只是少了一小半。 再看她炮制出来的药材,姜婉神情不悦。 “不是说了吗?要等到麸皮起烟后再倒入药材,最后出锅时,不能心急。一定要等木香变成两面焦黄,你看你炮制的药材,木香只是微微变色就倒出来晾干,这样炮制出的药材,药性无法完全发挥出来,会大大减弱药效!” 姜婉面色冷下来:“这些药材不合格,再重新炮制。” 姚萌萌傻眼了,本以为能蒙混过关,没想到姜婉竟然这么严格。 先前光想着提高速度追赶李庆伟,导致忽视了时间的重要性。 这么多药材,要是全都重新炮制一遍,她今天能干完吗?工分咋算? 脑子里想着,姚萌萌脱口而出:“我今天工分是按多少算?” “你想要多少?”姜婉反问。 姚萌萌理所应当:“怎么也要和李庆伟一样,拿满勤,十个工分!” 她俩是一起来的,一样的干活时间,没道理李庆伟拿十个工分,她拿的比他少,这不公平! 姜婉心下了然,“想要拿一样的工分,没问题。” 姚萌萌唇边笑意深了几分,看来,姜婉人还挺好的,说两句好听话,就能让她拿满工分。 “你和李庆伟是一起过来的,他一个下午炮制了多少药材,你也看在眼里,只要你炮制的和他一样多,且不再出现返工现象,我可以让记分员给你记上十分!” 伴随着姜婉话音落下,姚萌萌唇边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消失不见。 李庆伟是下乡的老知青,做惯了农活,体力早就练出来。 反观她,下乡没多久,还没适应乡下的生活,手脚慢是常事。 让她和李庆伟这种老知青干一样的活计,这不是存心刁难她? 姚萌萌带着几分商量的口吻:“李庆伟是老知青,我刚来没多久,速度上的确是有些跟不上。” “我刚才炮制过的药材还需要再返工,这么一来,今天肯定是炮制不完这么多药材。”她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能不能先网开一面,给我记上十个工分,今天干不完的,明天我可以早点来,争取多干会!” 姜婉睨了她一眼,她倒是会说,这话旁人听了,兴许就给她通融。 偏偏,她遇到的是自己! “旁人都能干完的,为何你干不完?能干完就记十个工分,干不完就少记点,不用在这里讨价还价。” 分配的活计并不重,只要好好干,一个下午都能干的完。 偏偏她耍心眼,偷懒不干活还想让她记满工分,咋这么会想好事? 她真这么做了,怎么对得起那些勤劳干活的乡亲们? 院里的药材要抓紧时间炮制,否则到下工时间,只会越堆越多。 盯着姜婉离去的背影,姚萌萌气愤地跺了跺脚,她长得好看,往日里没少利用这点优势给自己谋福利,没想到,今天竟然栽在姜婉手中! 比起风吹日晒的下地劳作,她宁愿在药堂里待着,活计轻松,而且赚得工分还多,只要人不傻,都知道怎么选! 想通了这点,姚萌萌认命地开始干活,再也不敢动偷懒的心思,生怕姜婉最后给她少记工分。 三个人忙活了大半天,终于在临近下工时把全部药材都炮制完成。 不大的小院里充斥着药香味,楼上楼下全都是晾晒的药材,狭小的空间里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再这么下去,等晚上乡亲们采药回来,怕是连倒药材的地方都没有。 挨个检查药材晾晒的情况,确认晒得差不多,李庆伟和姚萌萌负责装袋子,准备碾磨成粉。 忽然,院外响起急促地脚步声,紧接着院门咯吱一声被人大力推开。 听见动静,刘老头伸长脖子往外张望着,看清外面的人,脱口而出:“狗蛋爹,这个点你不在地里干活,来我这里干啥?” 狗蛋爹粗喘着气,伸手指了指外面,张了张口想说话,嗓子眼像是被刀片拉了似的,疼得说不出话。 瞥见院里放着的水缸,他立马走到水缸前,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的往下灌。 有了水的滋润,嗓子眼干疼的症状缓解了不少。 “不,不好了!上头来人了!婉丫头呢?快让她过去!” 一听这话,刘老头顾不上腰疼,疾步从屋里出来,急切地追问:“谁来了?” “我……我也不知道呀,我在养猪场那干活,东子和我说的,让我叫婉丫头去养猪场,说是上面来人了!” “我顾不上歇息,赶紧跑过来告诉你们!” 想到养猪场精神萎靡的猪仔,姜婉脸色骤变,这个时候上头来养猪场检查? “你们把这些药材拿下去磨成粉,不清楚的问刘爷爷。” 丢下一句,姜婉立马从房顶上下来,脚步又急又重。 落地后,顾不上打招呼,猛地往外跑。 第五十四章 破坏集体财产 “你们在这忙着,我先出去一趟。”刘老头强忍着后腰传来的疼痛感,快步朝外走。 这个时候上头来人,只靠婉丫头一个人怎么能顶得住? 姜婉一口气跑到了养猪场外面,猛地刹住脚步,胸口剧烈起伏着,深呼一口气,努力调整呼吸。 待呼吸稳下来,她快步朝前走。 推门进去,养猪场院里站着两个男人,为首的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身穿浅蓝色的确良短袖衬衫,左胸上衣口袋里,别着一支英雄牌钢笔。 另一个男人胳膊上挎着公文包,手里捏着钢笔,时不时地低头在红皮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姜婉脸上扯出一抹热情的笑容,上前两步打招呼:“我是石坪村养猪场的姜婉,两位领导有什么事情都可以问我。” 自从养猪场建起,一直是姜婉负责,每到猪出栏时,她都要去队里交公账。队里的领导她不说全都认识,也认识个七七八八,面前的俩人却极为陌生,一次都没有见过。 东子不动声色地朝姜婉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小心点。 姜婉心下了然,心里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为首的男人朝姜婉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环顾四周,养猪场背后是层层叠叠的松树林,翠绿的枝叶在烈日下纹丝不动,身上的衬衫被汗水打湿,场院内松针的清苦味混着臭气熏天的猪粪味,莫名地令人生出几分烦躁。 为首的男人也不说话,径直朝隔间走去。 姜婉快步跟了上去,紧跟在后面解释:“这里是我们养的猪仔,天气热,猪仔们正趴在地上休息。” 男人大步流星朝前走,挨个查看每个隔间里的猪仔。 每头猪都神色恹恹地趴在地上,丝毫不见想吃食的欲.望。再往前走,隔间里关的是母猪和小猪仔,母猪情况和之前一样,一副精神不济。小猪仔则是瘫在地上,粗喘着气,粗粗看去,还以为不行了! 养猪场的情况果真和举报信上的一样,猪仔都快被热死了,他们却不采取任何补救措施! 男人收回目光,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是向阳大队新上任的赵副队长,我们收到举报信,你们石坪村养猪场存在猪仔患热病,不及时救治,甚至也不上报说明情况,怀疑你们是在破坏集体财产,本来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倒是和举报信上的相符合,必须对你们做出严肃处理!” 急匆匆赶过来的乡亲们听到此话,各个脸色大变,双眸瞪大。 他们听到了什么? 有人写举报信? 举报猪仔患热病不救治也不上报? 破坏集体财产? 对他们严肃处理?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他们普通老百姓还怎么活? 今年天气干旱,苞谷不吐穗,再对他们做出严肃处理,这不是要他们普通老百姓的性命吗? 姜婉急忙上前解释:“队长,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今年天气干旱,人都热得受不了,更别说养猪场的猪,我们每天都给猪做降温措施,并非置之不理不管不顾!” 无论如何,破坏集体财产的帽子是绝不能被扣上,否则,他们村就完了! 赵副队长眉眼间闪过一丝不耐,脸上是毫不遮掩的厌恶:“我们亲眼看到的还有什么误会?小猪仔难道不是热瘫在地上?全靠一口气吊着?都这种时候了,你们还想狡辩?” 石坪村的村民可真是好样的,都到现在,还想着诓骗他们!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们的行为以及态度我们都看在眼里,这件事要如何做,我们心里最有评判。”赵副队长肃着脸朝外走,脚步又沉又急。 “赵副队长……”眼见赵副队长朝外走,姜婉立马追上去。 走到拐角处,王村长气喘吁吁地拦在路上,“赵……赵副队长,别……别急着走,去我那喝口茶?” 刚从镇上回来,听刘老头说,上头来人的消息,他赶紧跑过来。 看清来人,赵副队长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目光骤冷,厉声呵斥:“喝茶就免了!王村长,看你平时闷不吭声,也是个老实人,谁知道你竟然纵容村民们做出这种事情!” “我看你是村长当久了,连养猪场属于队里集体财产,有问题立马上报的流程都忘了!” 王村长腰背佝偻着,连连称是:“赵副队长,你教训的是,这件事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 “这里人来人往,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咱们去大队部里细说?”王村长想领着他们离开,私下里把事情说清楚。 赵副队长明显不买王村长的账,眼皮都没抬一下:“该看的都看了,该说的也说了,大队部就先不去了,我还要回去如实上报情况!” 乡亲们唇角紧抿,一个个脸色焦急。 这个时候要是让他走了,他们石坪村受处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赵副队长,留步,留步,我还有话要说。”王村长急忙追上去挽留。 “队长常说,村里能解决的,先自己解决,村里解决不掉的,再往上报。其实并非是我们不往队里上报情况,实则是我们已经有解决办法,想着自己先试试。” 本以为王村长会陈恳道歉,谁成想,听到的却是他大言不惭。 赵副队长怒气反笑:“王建林,我还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当着我的面就开始满口瞎话。你们的解决办法就是瞒着不上报,等猪死了之后,昧下来偷偷自己吃,对不对?” “不,不是的,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石坪村地势高,今年干旱,我们全村人就靠着村里两口老井吃水。这几天,养猪场的猪确实热得受不了,我们第一时间就采取了急救措施,每天安排人给猪仔挑水降温。” 赵副队长明显不信,“你怎么解释猪仔全都趴在地上,精神萎靡不振的样子?这就是你口中说的急救措施?” “采取了急救措施,猪仔都是这样的情况,你们要是没采取,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 第五十五章 农妇会带来活路? 姜婉抢先解释:“天气热,用井水降温后,地上温度低点,猪仔趴在上面,多少身上也能凉快点。” “对对,是这么个道理。”王村长连连点头称是。 养猪场都是姜婉负责,硬是要他说原因,他这笨脑子,一时还真是想不出来! 赵副队长审视的视线落在姜婉身上,鹅蛋脸,皮肤白.皙透光,明眸皓齿,长相极为出挑。 “她是谁?” 王村长笑着解释:“姜婉,我们村里养猪场就是她负责的,她养的猪不是我夸,周边几个大队都比不过!” 想到举报信上的内容,赵副队长脸色沉了下来,审判的目光像一把钝刀,刮过两人的每一寸肌肤。 “王建林,本来我以为,举报信上的内容,多少有些夸大,现在看你们俩人,可真是……”赵副队长拖长了尾音,打量的眼神在俩人身上徘徊。 王村长怔了一瞬,反应过来赵副队长话里的意思,气得浑身发颤:“纯属胡言乱语!我待姜婉好,是因为她值得!” 赵副队长轻嗤一声:“受过高等教育知青的话,你不听,反而听一个农妇的话?” 姜婉听到赵副队长的话,挑了挑眉,眼眸不由地闪了闪。 “赵副队长,你不知道,要不是姜婉给我们村里挣来了一条活路,我们村的乡亲们只怕会被饿死!”王村长眼眶泛红。 看热闹的乡亲们不约而同地点头,那段吃树叶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多亏了姜婉,现在家里不说一天吃三顿,最起码吃一顿粮食是没问题! 赵副队长狐疑的眼神落在姜婉身上,一个农妇能给村里挣来什么活路?他怎么这么不信? 似是知道赵副队长心中的疑惑,王村长坦诚的开口:“姜婉带着我们去山上采摘药材卖给镇上药铺,赚的钱给村民们买了粮食。” 王村长把这件事前因后果全都说了一遍,赵副队长听完后,眸子瞪大,一脸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五天时间你们赚七十多块钱?” 县里的工人一个月累死累活也才赚二十多块钱,他们倒好,五天时间竟然赚了一个工人将近四个月的工资? 这件事怎么想都太过匪夷所思! “你确定没有骗我?”赵副队长不确定地再次问了一遍。 王村长认真地开口:“你要是不信,咱们可以去药堂里看看,现在药堂院里还晒着村民们采摘回来的药材。” 听着王村长笃定的语气,赵副队长心里已经信了五分。 真如王村长说的这样,五天时间赚七十多块,照这样算下来,一个月有三十天,那就是四百二十多块钱? 娘嘞,这可真是发财了! 向阳大队下面有五个村,要是每个村,一个月都能赚这么多钱。 等开会的时候,看谁还敢嘲笑他们向阳大队每年收益最差? 到时候他们向阳大队在县里,乃至市里都是数一数二,凭借着这个功绩,搞不好他的职位都能往上再走几级! 想到这里,赵副队长只觉得热血澎湃,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一探究竟!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我去药铺看看!” 王村长爽快地应了一声,领着他往刘老头药铺走去。 眼见他们拐了个弯身影消失不见,乡亲们再也按耐不住好奇的心,议论纷纷。 “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竟然举报我们!” “就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过年分猪肉一两也不少分,转头就把养猪场举报,脸皮真厚!” “说的对,有本事那人最好永远都藏着掖着,要是被我发现了,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村民们义愤填膺的怒斥声如潮水般涌来,人群末尾处,一道瘦削的身影悄然离开。 姜婉眯了眯眼,探究的目光落在那道悄然离去的身影上,眼里闪过几分了然。 原来是他! 压下心头的思绪,姜婉开口劝道:“没事了,大家回去先忙,别在这里聚着。” 嘈杂的人群中不知道谁问了一句。 “上头不会真的处理咱们吧?” “咱们的日子过得已经够苦了,上头再惩罚咱们,这是不给咱们老百姓活路了啊!” “咱们不能回去,把事情和领导说清楚,肯定就不会惩罚我们!” “说的对,走,咱们去药堂找领导!” 姜婉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 “大家安静下,听我说,咱们这么多人闹哄哄的过去,你一言,我一句,让领导听谁的?”眼见人群安静下来,姜婉再次开口:“王村长已经过去和领导澄清了,有他在,我相信领导一定会查清真相,还咱们清白!” 刘老头两手抵着后腰,忍着疼痛劝说:“婉丫头说的对,你们都过去非但不能解决事情,反而会把事情闹大,旁人你们信不过,难道连村长说的话都不信?” 王村长在村里威望极高,百姓们都打心眼里服他。 听说王村长出面,乡亲们也不闹了,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 姜婉上前一步,扶着刘老头坐在大石头上,眉头紧蹙,一脸不赞同:“刘爷爷,你本来腰疼就没好,又折腾了这么一大圈,只怕恢复起来会更慢!” 她可没忘记,要不是刘老头去村口等着王村长,只怕王村长来的还没这么快! “村里都出这么大的事,我哪还能安心躺着?”刘老头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老了,身体出毛病也正常,一个机器用个几十年还出故障呢,更别说人!” …… 王村长领着赵副队长来到药堂,恰逢遇到乡亲们从后山采药回来。 赵副队长一一查看乡亲们背篓的药材,终于信了王村长说的话。 要不是往镇上药铺卖药材,何至于全村出动上山采药材? 赵副队长嘴角无意识地扬起,仿佛看到大把的大团结在向他招手! 转念一想,要不是恰好下来,核查举报信是否属实,这么赚钱的生意,王宏杰铁定会昧下来。 想到险些和大团结失之交臂,他脸上笑容凝滞,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第五十六章 最低的处罚 赵副队长板着脸,眼神如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地看过来:“王建林,既然你有这么好的赚钱法子为什么不上报?你是不是存心不想让咱们向阳大队收益提上去是不是?” 王村长直呼冤枉:“冤枉啊,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这事是真是假,怎么敢上报?” “万一报上去发现被人诓骗了,我们石坪村就成整个向阳大队的罪人!”顿了顿,只听王建林开口:“也是最近几天,我们真的把药材卖出去,我才信了这是真的能赚到钱,想着明天就去队里上报告诉你们情况。” “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有赚钱的法子,一定要第一时间去队上上报给我!”赵副队长肃着脸再次提醒:“记住了吗?是第一时间上报给我!” “是是,我记住了。”王村长连连点头称是,褶皱的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容:“赵副队长,你看这处罚是不是就……” 后面的话王村长没说,能爬到这个位置的,都是人精,一点就透。 看在王村长提供了这么有价值的消息下,赵副队长也乐意多提点他两句。 “建林啊,咱们共事这么长时间,你的为人我也清楚。举报信上说的是你们虐待猪仔,养猪场属于咱们大队集体财产,现今猪仔的情况你也清楚,各个趴在地上,神情恹恹,就算是我网开一面,不追究。可养猪场的现状,经得起有心人的查探和推敲吗?到那时,我这个副队长只怕就当到头!” 王村长嘴唇微微翕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赵副队长的话,他听明白。 背后之人这次是举报到大队,若是不妥善处理,下一次只怕会举报到市里,省里! 只要举报信写多了,上头铁定会再次派人来查证。 养猪场的情况任谁来了,看到后第一眼,都会觉得举报信上的情况属实! “连你这个当村长的都说服不了,又岂能说服领导?”赵副队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会向上头求情,争取给你们采取最低的处罚!” 石坪村的乡亲们早已过的如履薄冰,后山上能吃的树叶都快被乡亲们薅秃了。再被惩罚上交口粮,无疑是雪上加霜,这不是逼乡亲们去死吗? 不,决不能让上头给他们处罚! 王村长颤抖着嘴唇开口询问:“赵副队长,我……我们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难道就不能……” “解决办法?你指的是什么?”赵副队长冷声询问。 就现在天气的情况,再加上石坪村的地理位置,他们能有什么解决办法? 王村长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呐呐地开口:“我们可以引水,把水引过来,养猪场有了水源,猪仔得热病的情况就能得到改善。” “引水?”赵副队长声音陡然提高,随即扬唇笑了起来,眸子里浮现几分戏谑的笑意,仿佛他说了什么可笑的事。 “王建林,我看你这个村长是越当越退步了!石坪村什么情况难道你不知道?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要是能引水早就引水了,何至于到现在?” 赵副队长抬手压了压,示意他别说话:“养猪场的事情,你不用再说了,不会有什么变化。眼下要紧的是,你和我去镇上,把你们村的活路和队长说清楚,争取让周边几个村也效仿你们村开始脱贫致富!” “赵副队长,石坪村祖祖辈辈都没有办法,不代表现在的我们就没有办法!”随着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逼近,整个药堂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赵副队长上下打量着傅斯年,眼前的人虽然穿着和村里人一样的衣服,身上的气质却比队长还要强上三分,尤其是深邃漆黑眸子里透出的笃定,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王村长低声替其解惑:“傅斯年,是姜婉的赘婿!” 姓傅?赵副队长眼里浮现几分不确定:“没记错的话,石坪村下放改造的坏分子就是姓傅?” 本想隐去这点,没想到赵副队长竟然记着,王村长只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就是他们一家!” “你一个下放改造的坏分子,安安心心干.你的活就是,村里的事情,你胡乱说些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有法子呢! 一个臭老九,也有资格参与村里大事?可笑至极! 赵副队长眉头紧锁,板着脸教训王村长:“上头为什么把他们打成坏分子?为什么要让他们下放?是让他们在艰苦的生活中磨炼其吃苦能力。” “坏分子就该在村里干最脏最苦的活计才是,身为村长,看看你把他们纵容成什么样子!” 王村长张口刚想辩驳两句,赵副队长攥着他手腕朝前走:“时间不早,先去找大队长,其他事情随后再说也行!” 这么重要的赚钱法子,早一天知道,就能早点让乡亲们富起来。 只要想到这里,赵副队长是片刻都不想在石坪村待着。 傅斯年向前一步挡在赵副队长的面前,“赵副队长,我说的是真的,我有法子可以把石杨村的水引到石坪村养猪场,只要养猪场的困境解决,损害集体财产的事情也不存在!” “你们这些人真该好好改造,张口闭口就是吹嘘。”赵副队长眼里闪过几分不悦。 还是给他们安排的活太轻了,否则哪还有精神,在这里和他说话! 王村长轻拽赵副队长衣袖:“他倒也没有吹嘘,今天我刚把引水图纸送给队长,队长说等带着去市里问问专家。” 石坪村引水是个大工程,队长也不敢做决定,当即就拿图纸去找专家! 赵副队长略一沉吟:“养猪场真能引水,猪仔热病得到解决,背后之人的举报不成立,铁定是不能对你们做出处理!” “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们真的能把水引到养猪场,据我所知,这件事很难!” 这么多年,乡亲们提到石坪村,都用山窝窝形容。山窝窝里引水?这根本就不可能! 第五十七章 上报,刻不容缓! “石坪村是否引水,不是咱们三个人在这里说了算!而是要有上头的命令,在命令没下之前,队里有权对你们石坪村做出处理!”该说的话赵副队长说的很清楚。 众人面面相觑,药堂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似的,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 赵副队长话里的意思是,还会对他们做出处罚? 日子才刚有了点盼头,现在又要对他们处罚,这不是逼他们去死吗? 赵副队长只知道,晚一秒去队里上报,大团结就少挣一秒! 上报一事,刻不容缓! “王建林,走,咱们先去镇里上报,把详细情况全都告知大队长。”赵副队长催促着开口。 既然决定说出实情,王村长已经做好去镇上解释的准备。 直到王村长跟着赵副队长离开,药堂里的村民们还没回过神来! 他们做了什么?仅仅一个下午,就要受到处罚? 打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乡亲们不忘把药材倒在院里,不等下工哨声响起,乡亲们像是约定好似的,全都从药堂里出来,朝养猪场走去。 原本人声鼎沸的药堂骤然一静,只留下在研磨药粉的姚萌萌和李庆伟。 “喂?李庆伟?她们都走了,咱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姚萌萌压低声音,轻声唤道。 刚才她可是听清楚了,养猪场被人举报,上头来人查证核实,全村人都要受处罚,她们知青办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躲过这一劫! 李庆伟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工作:“要去你去,我不去!” “天塌下来有高人顶着,乡亲们也不想被处罚,肯定会想办法。能躲过就躲,躲不过也没办法。” 姚萌萌撇了撇嘴,虚伪,冠冕堂皇的话谁不会说? “你不去,我去,你自己在这里忙吧。” 生怕去晚了赶不上,姚萌萌一路小跑。 村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乡亲们也没心思吃饭,各个都聚在养猪场。 “婉丫头,你说可咋弄?听赵副队长的意思,咱们村很有可能要被处罚!” “好像会争取给咱们申请最低标准的处罚,最低标准的处罚是什么?你们谁知道?” 围着看热闹的人群,不乏有懂的人。 “正常的处罚标准是扣罚三个月全家口粮,最低标准处罚应该是参照这个吧?” 话刚一出,人群中响起哭声,紧接着,哭声越来越大,此起彼伏。 “我们家早就断粮了,现在全靠村长发得粗粮,维持着全家人的口粮,再扣罚三个月的口粮,这是要我们一家老小的命啊!” “我媳妇还在坐月子,要不是村长给的粗粮,我家也得去后山撸树叶吃,张口就是扣罚三个月口粮,咱们也得有这么多粮食才行啊!” 听着乡亲们的哭诉声,姜婉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些无辜的乡亲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要遭受无妄之灾? “大家先不要急,在事情还没有下定论前,一切都有转机。等王村长回来了,兴许就会给我们带来好消息!” 姜婉清脆的声音像一泓清泉似的,注入了乡亲们躁动的心里。 “婉丫头,你确定没骗我们?” 刘老头紧跟着开口:“旁人信不过,难道村长的话咱们也不信?时间不早了,都别在这里瞎猜了,先回家,等村长回来了,看看咋说。” “刘爷爷说的对,大家忙活一天,肯定也乏了,先回家歇着,至于结果,村长会告知咱们的,大家不用急。” 在姜婉和刘老头的出面安抚下,原本围着的乡亲们渐渐散开。 “刘爷爷,你还能走吗?”探究的目光落在刘老头后腰上。 刘老头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别忘了,你的医术是我教出来的,我好歹也是个大夫,对自己身体状况还是了解几分。” “你啊,别担心我了,快回去歇着吧,我的腰不碍事的。” 怕被姜婉看出破绽,刘老头硬是咬紧后槽牙,刻意把步子迈得又大又急。 傅斯年嘴巴动了动,中肯地评价:“刘爷爷的腰还疼着!” “连你也看出来了?”姜婉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一道突兀的道歉声突然响起。 “婉婉姐,我……对不起你,今天的事情都怨我,要是我早点给猪淋水,兴许猪仔就不会神情恹恹地趴在地上。” “一切都怨我,我想着偷会懒,等会再去挑水,结果正好被赵副队长撞见。” 越说东子心里就越不是滋味,真要算起来,这件事的责任全在他。 要是他早点给猪淋水,赵副队长看到淋水后的猪仔,就不会认为他们在胡编乱造,兴许对她们的处罚也能清点。 “这件事不怨你,你不用自责。”姜婉沉声开口:“要想彻底解决养猪场问题,光靠挑水降温是不够的!” 东子挠了挠头,一脸疑惑:“除了挑水降温,咱们还能怎么做?” 石坪村只有两口井,位置都在村里,养猪场在东面的半山坡上,两个地方相隔太远,用水的时候,除了挑水,还有啥法子? 难不成引水?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东子就压了下去。 下放后的傅斯年脑子不清楚胡言乱语,他一个土生土长的石坪村人,再清楚不过,引水一事有多匪夷所思! 压根就不可能实现! “等以后你就知道了,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姜婉岔开话题。 这个夜晚注定是个难熬的夜晚,石坪村的村民们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睡着。 …… 次日中午,王村长才坐牛车从队上回来。 昨天在镇上说完后,时间太晚,也没牛车回来,没办法,他就在队里将就着住了一晚。 眼下家家户户都缺口粮,从昨天下午都现在,他硬是一口饭都没吃,饿了就喝点水充饥。这会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前一阵阵发昏。 硬是强撑着回到家,像是一下子抽走了所有力气似的,他双腿一软,直接瘫在地上。 “老头子,你这是咋了!”王婶子惊呼一声,立马冲上前。 王村长有气无力地开口:“快,快给我煮点饭,饿!” 第五十八章 谁是举报人? 村长回来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似的,飞到每个乡亲们耳中,大家像是约定好,全都默契地朝村长家走去。 一碗杂粮糊糊端放在王村长面前,他端起来就喝,哪怕烫的嘴上都是泡,也舍不得吐掉。 王婶子眼眶湿.润,提醒道:“老头子,刚出锅烫的很,你慢点吃。” 喝一口垫了垫肚子,胃里有了东西,王村长才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 他舒服的眯了眯眼,吹着糊糊,小心地顺着碗边半口半口的喝。 一碗糊糊下肚,王村长舒服地叹了一声。 娘嘞,这样的日子才是人该过的。 从昨天到现在,这段日子,他再也不想过了,简直要硬生生把人给饿死! 刚放下碗,乡亲们全都围上来。 “村长,队里怎么说?真的要对咱们处罚?” “赵副队长说最低处罚,是不是就是罚咱们三个月口粮?” 喝了糊糊,王村长人也精神许多,说话声中气十足。 “乡亲们,这件事……”王村长起了个头沉默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乡亲们解释。 “村长,别愣着了,你快说啊!” “是啊,到底怎么回事,总得有个消息吧?” 王村长抬手往下压了压,嘈杂的人群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似的,众人视线全都聚集在王村长身上,院外瞬间鸦雀无声。 “是我老头子辜负了乡亲们的信任,这件事只怕是……” 听话听音,乡亲们瞬间明白了王村长未说出口的意思。 霎时间,院墙外传来抽泣声,乡亲们像是抽走了精气神似的,一个个面色灰暗,情绪低迷。 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看着乡亲们这样,王村长心里也不好受。 昨晚他苦苦哀求大队长,好话说了一箩筐,偏偏大队长就是不买账,执意要对他们石坪村处罚。 他是真的无计可施…… “那……是惩罚多久的口粮?三个月吗?”村民哑着嗓子询问。 “上头原本决定惩罚咱们半年口粮,我豁出老脸硬是掰扯到三个月,乡亲们,我辜负大家的信任,是我对不起大家!” 王村长猛地蹲下身,粗糙的手掌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 “天哪!上头还要计划惩罚咱们半年口粮?这是要逼咱们石坪村乡亲们都去送死啊!” “罚三个月口粮?前几天分的粮食我家都快吃完了,我们又要去哪里弄粮食?” 众人议论纷纷间,一名妇人失魂落魄地朝着一旁的院墙走去。 恰在此时,姜婉大喊一声:“快,拦住她!” 离她最近的就是王村长,王村长没有任何犹豫,快步冲上去。 眼看她就要撞墙,王村长硬是拽着她手腕,把她拽了回来! “狗蛋娘,你这是干啥?”王村长惊了一跳。 狗蛋娘突然跌坐在地上,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簌簌地往下掉,“村长啊,你别拦我,让我去死!” “张口就是三个月口粮,我们全家十口人,三个月口粮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在这片悲戚的呜咽声中,响起一道突兀的嗤笑声。 “这能怪谁?还不是怪你们自己!上次我就说不该建养猪场,你们非但不听我的,还狠狠训斥我一顿,现在后悔了吧?”刘强黝黑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当初他好心劝乡亲们,结果呢?他们反过来把他教训了一通。 现在倒好,罚单下来了,各个又开始哭诉着要上头要逼死他们。 他倒要看看,他们会不会把这件事怪在姜婉头上! “怪我们?”狗蛋娘喃喃自语。 刘强肯定地点头,“早在养猪场出现这种情况时,我就说过,是养猪场管理人员的失责造成的,要是姜婉他们早点把养猪场的情况上报,上头都已知情,还怎么惩罚咱们?” “从一开始,她们做的就不对,养猪场是大家的,出了问题肯定要上报给队里。你们非但不劝阻她上报,反而帮着她隐瞒。有今天的结果,全都是你们自找的!” 王村长咬着牙瞪了刘强一眼,语气不悦:“是自找的,还是被你举报,你心里有数!” “我……我有什么数?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刘强气势弱了下来,眼神中闪过几分慌乱,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着。 王村长语气不善:“不懂就不要乱说,省得一不小心惹祸上身!” 昨晚他想了很多,举报信写的这么详细,说明写举报信的人是石坪村里。 但他可以肯定,绝不是石坪村乡亲们举报,一来他们不识字,不会写信。二来,姜婉刚给村里找到一条活路,每个人都忙着上山采药材赚粮食,哪顾得上举报! 除了乡亲们,就只剩下知青办的知青。 知青们受过教育,且每个人都识字。 养猪场的事情只要想打听,都能打听出来。 举报信上既然怀疑他和姜婉的关系,肯定是在某一件事上,他维护姜婉,继而得罪了举报之人。 细想这几天村里发生的事情,除了上次养猪场闹事,他还真是没想到其他。 一开始他只是对刘强有几分怀疑,并不敢肯定。 现在见他处处都在挑拨乡亲们和姜婉的关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村长,你说是知青办的刘强举报的我们?”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这么明晃晃的暗示谁会听不出来? 对上周围村民们一副要吃了他的狠厉眼神,下意识地,刘强后退两步,脸上闪过几分慌乱,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忙不迭摇头:“不,不是我,你们猜错了!” 和刘强站在一起的知青们不知道谁先起了个头。 “前段时间,刘强好像去过镇上一趟,我问他干啥去,他当时还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诉我。” “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当时我还在镇上大队门口看见他!”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慢慢地拼凑出一个事实。 刘强的脸瞬间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乡亲们都开始怀疑他! 第五十九章 罚三万斤粮食 乡亲们本性淳朴、忠厚老实,但并不是傻子。 刘强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做坏事被戳穿后,心虚的样子。 以刘强为中心,周围的乡亲们极为默契地后退两步,纷纷离他远远的,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过日子嘛,谁家还没有点不愉快的事,亦或是小秘密这些,他们可不想一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被人举报,被队上的人惩罚。 像这种背后搞小动作的人,他们一向是惹不起躲得起。 知青办原本和刘强称兄道弟的知青们全都变了脸,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嫌恶,为了表明立场,众人往旁边挪了两步,像是要避开什么脏东西。 看到这一幕,刘强气急败坏地吼道:“王村长说什么你们就信?我根本就没写举报信!” 反正是匿名举报信,只要他咬死了不承认,谁知道是他写的? 乡亲们看刘强的目光,活像是看傻子似的。 王村长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他这么说,肯定是已经猜出来。 再者,刘强反应那么强烈,说他无辜,谁信? 刘强实在是受不了乡亲们的目光,冷哼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姜婉眼睑低垂,眸光晦暗不明。 “村长,我们交过去的图纸有结果了吗?”傅斯年急急追问。 王村长轻摇了摇头,布满沧桑的脸上难掩其失落,“要是真有结果就好了!” 平复了一下情绪,王村长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一下。 “乡亲们,队上限咱们在三个月内凑够口粮,要是凑不够,只怕处罚还会加重!” 底下像是炸开了锅似的,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三个月是罚咱们多少粮食?” 王村长心情沉重地开口:“上头顾念着石坪村人口少,暂定了三万斤粮食……” “三万斤?”底下的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音量陡然提高,村民们苦着脸,为难地张口:“村长,这么多粮食就算是把我们全都卖了,也凑不齐啊!” 不是三百斤粮食,而是整整三万斤粮食。 许多村民家早就断粮,这么多粮食根本拿不出来。 “大家安静点,听我说两句。” 无数道视线凝聚在王村长身上,周围静的连.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今年天旱,地里粮食收成不好,队里也知道咱们石坪村的情况,特意批准这三万斤粮食可以分成三批上交,每一批交多少量由我们暂定。” “身为村长,没人比我更清楚,咱们石坪村的状况,这三万斤粮让村里一次性拿出来,哪个村都做不到。” “分批后,前两次咱们少交一点,第三批就定在秋收后,秋收后看咱们能收多少粮食,再一次性.交够数量。” 乡亲们面面相觑,纷纷表态。 “村长,能不能不交粮食?现在连自己都没啥吃,拿啥交?” 王村长无奈地叹了一声:“队里的惩罚,谁敢不听?真不交粮食,明天队里就敢带着你去挂牌游街。” 想到队里的强硬手段,众人沉默了。 与其挂牌游街把脸都丢尽了再交粮,不如从一开始就交。 “道理谁都懂,问题是,我们真的是拿不出粮食。” 王村长缓缓说出心中的打算:“大家别忘了,咱们石坪村还有一条新的出路,马上就到约定好去镇上卖药材的日子。卖药材得来的钱,我会全都买成粮食,到时候咱们先交一批。” 不知为何,听着王村长的话,众人的心气儿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瘪了下去。 “时间不早了,都该干啥干啥去,争取多采点药,多换点钱。”王村长催促着。 村民们三三两两的散开,各个愁眉苦脸,三万斤粮像块巨石似的压在村民们心口,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知青办在村口大队部前面的破房子里,等刘强怒气冲冲地走到村口,就见两个眼生的男人骑着辆永久牌自行车驶来。 看到他,男人眼前一亮,立马停车询问:“同.志,麻烦问一下,你知道村长家怎么走吗?” “你们是?”刘强疑惑的目光落在俩人身上,面前的人穿着时兴的白色衬衣,戴着眼镜,显得文质彬彬,自行车车把上还挂着一只黑色的公文包,看着不像是村里人,倒像是干部。 为首的男人张口说道:“我们是队上的,来找村长问点事。” 队上的?找村长问事? 铁定是队上担心石坪村交不出粮,换了别的法子来惩罚他们! “我知道村长家在哪里,我带你们过去。”刘强脸上迸发出喜色,顾念着外人在场,被他强压下去。 这次他倒要看看,这些乡下泥腿子会不会把错全都怪在姜婉身上! 刘强步行着在前面带路,俩人对视一眼,只好从自行车上下来,推着车亦步亦趋地跟在刘强身后。 越往里走,道路狭窄,越发崎岖不平。 伴随着刘强的一声:“到了,前面就是村长家。” 为首的男子环顾四周,怪不得村口不见一个村民,原来村民们都聚在村长家。 “村长,外面来了两辆永久牌二八大杠自行车,为首的俩人瞧着像是干部!”乡亲们进院通风报信。 干部?王村长心里咯噔一声响,快步迎出去。 这个时候队上来人是干啥?难道对下达的惩罚不满意? 想到这里,王村长脸上血色尽褪,心瞬间提了上来。 石坪村乡亲们已经过得如履薄冰,再也经受不住一点惩罚! 看着站在一起的三个人,王村长眉头紧蹙,脱口而出:“刘强,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强什么时候和队上的干部交好? “我是来给队上两位同.志带路,队上担心你们交不出粮,特意来下达新的惩罚。”刘强微抬下巴,神色倨傲。 此言一出,乡亲们脸色惨白如纸。 什么?队上又换了新的法子惩罚他们? 三万斤粮还不够,还要再加别的? 天哪,这世道还有他们老百姓的活路吗? 王村长脸色冷下来,眼神像淬了冰的镰刀,“刘强,让我们受到惩罚,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以为自己能逃得了吗?” “石坪村有难,知青办也别想逃脱!” 第六十章 做好事都算犯错误? 队上给石坪村的惩罚,可没说不包括知青办,换而言之,知青办是否受到严惩,全看他这个村长怎么做! 面对王村长赤.落.落的威胁,刘强根本不放在心上。 石坪村乡亲们损害集体利益已成事实,身为举报人,他属于立功,根本不会受惩罚。 至于知青办里的其他知青,只要想到他们厌恶他的眼神,他巴不得他们也受惩罚。 刘强佯装害怕,急忙开口辩解:“两位领导,你们可要替我做主啊,我就是给你们带路而已,怎么还要惩罚我?这年头,做好事都算犯错误?” “你……”王村长气急。 姜婉向前一步,安抚地开口:“村长,当务之急是问问领导们过来有啥事。” 王村长咬牙瞪了刘强一眼,看来是他这个村长最近太好说话了,才会让刘强接二连三地给他们找麻烦! 等领导走了,一定要重新再给知青们安排活计。 经姜婉提醒,王村长思绪被拉回来,看向一旁站着的领导,试探性地开口:“我就是石坪村的村长,不知道两位领导过来有何要事?” 说好的三万斤粮,凭啥又给他们增加惩罚? 要是上头再惩罚他们,这次他就住到大队长家里不走了! 村民们的目光全都聚在两个男人身上,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枯井般死气沉沉,仿佛已经预料到后果似的。 为首的男人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一张张木然的脸,明显怔了一瞬,随即心里涌上几分酸涩。 干旱已经把石坪村乡亲们逼到了绝境! 男人清了清嗓子,从鼓囊囊的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一沓纸张。 “我们是市水利局的,我姓周,你们可以叫我周技术员,旁边是我同事,姓张。这次下乡来石坪村,是收到你们大队递上来的引水设计图,经市水利局研究决定,这份引水设计图是可行的。” 王村长表情凝固了一瞬,陡然提高声量:“啥?你们不是从队上下来惩罚我们的?” 没记错的话,刚才刘强说,这俩人是队上特意派来下达新惩罚的?怎么一会功夫,成市水利局的? 反观一旁站着的刘强,脸上的惊讶丝毫不亚于他们,双眸瞪大,一脸不可置信。 王村长明白了。 刘强也不知情,是瞎说的! 眼前浮现出乡亲们一张张形容枯槁的脸,呆滞的目光,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到底犯了什么错? 周技术员眉头紧蹙,疑惑地开口:“你们过的已经够艰难了,队上为什么还要惩罚你们?” 再罚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王村长眼神陡然一沉,凌厉的目光如刀锋般扫向刘强。 “我们村有一个养猪场,天气燥热不下雨,尽管我们已经采取降温措施,猪仔仍旧热得趴在地上。有心人举报,说我们虐待养猪场猪仔,损害集体财产。” “损害集体财产?”周技术员和张技术员对视一眼,眉头同时皱起来。 这个帽子一旦戴上,惩罚可不会轻! 难怪村民们一幅死气沉沉的样子,想来是队上的惩罚太重,乡亲们觉得没盼头了! “你们不是说采取了降温措施?”张技术员一愣,脱口而出:“难道猪仔全都受不住热,死完了?” 这年头,养猪场猪全都死了,这可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他们被扣上这样的帽子倒也不足为奇。 “目前我们养猪场的猪仔全都好好的,没有出现一例病亡的现象。”姜婉笑着应答。 这么炙热的天气,竟然没有出现一例病亡?简直是奇迹! 两名技术员诧异地看了姜婉一眼,“你们采取什么降温措施?” 姜婉张口解释:“井水冰凉,对患上热病的猪仔有很好的降温效果。为了把养猪场隔间温度降下来,我们会在猪仔身上,以及地上淋上适量的井水。” “没记错的话,石坪村地势偏高,全村人就靠着村里的两口老井吃水。天气燥热的情况下,你们还能做到每天给猪仔淋水,不错!” 周技术员眸中浮现几分赞赏,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烈日炙烤着大地,在太阳下面站一会,人都要热晕过去,石坪村养猪场竟然没发生一例病亡,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周技术员笑着提出:“能带我们去养猪场看看吗?” “当然可以,养猪场距离这里不算远,顺着这条路走到最东边就能到,我带你们过去。”姜婉爽快地应下来。 大队的队长见到市里领导只有点头哈腰的份,这等大人物,要是能在大队长面前替他们说上一两句好话,可比王村长说上百句都管用。 大家都想看看市里来的领导要干什么,乡亲们三三两两地跟在后头,远远看去,宛若一条长龙在烈日下缓缓挪动身躯,最终盘踞在养猪场门口。 东子正往隔间里洒水,看到这么多人进来,结结巴巴地开口:“村长,这,这是咋了?” “没事,别紧张,我们就是来看看。”王村长温和的开口。 余光瞥见为首男人挨个检查隔间,东子反而更加局促,额头沁出的汗珠顺着太阳穴往下淌。 出了昨天的事情,今天他是半点也不敢偷懒,早上到养猪场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挑水。 不过他一个大男人毕竟力气有限,忙活到现在,还没有给隔间的猪仔全都淋一遍水。 明天一定要更早来养猪场,争取这个点就把活全都干完! 周技术员巡视一圈,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与其他大队养猪场相比,向阳大队石坪村的养猪场,不论是环境还是降温应急措施都是一等一的好。 尤其是在眼下能把人晒脱皮的毒日头里,石坪村养猪场竟然创下没有一例死亡的奇迹,这可是大功劳。 至于猪仔趴在地上神情恹恹,周技术员觉得影响不大。 这么热的天,人干活都提不起精神,更何况活生生的动物? 看着周技术员嘴角的笑意,姜婉眼眸转了转,缓缓说道:“现在是村里水资源较少,只能采取笨方法降温。要是引水成功,我们有信心,养猪场猪仔热病的症状会全都解决。” 第六十一章 队上的处罚能撤销? 简单的一句话,成功挑起市里两位技术员的好奇心。 “你说的是真的?引水成功后,养猪场热病的症状全都能解决?”周技术员猛地直起身子,急切地追问。 最近一个月,他们市水利局几乎天天下乡,考察各地引水问题。 去的地方多了,深知今年因为天气,周边几个大队的养猪场不知道死了多少头猪。 村民们每每提起来,脸上都蒙着一层灰败的绝望。 姜婉肯定地点头,“对,只要能引水成功,我能保证,养猪场从此以后不会再有热病困扰。” 猪仔为什么会得热病?还不是受不了天气闷热造成的。 这种情况治理起来不难,只要把温度降下去就行。眼下这个年代,空调估计还没问世,降温只能依靠风扇和水。 偏偏,石坪村最缺的就是水资源。 一切的治理方法在缺水面前,全都是纸上谈兵,根本无法实施。 周技术员推了推眼镜,沉声问道:“队里说你们破坏集体财产,对你们采取的惩罚是什么?” 闻言,乡亲们佝偻的背脊又弯了几分,个个脸色沉重。 “罚我们村里三个月口粮,一共是三万斤粮食!”王村长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周技术员猛地倒抽一口凉气,音量陡然拔高,“什么!三万斤粮食?” 天气干旱,地里苞谷长势矮小且迟迟不吐穗,其他粮食收成也极低。这个时候队里罚三万斤粮食,无疑是把人往死路上逼! 仅凭一封举报信,轻易否定乡亲们多日付出的辛劳,还要乡亲们背上数量巨大的欠粮,向阳大队可真是好样的! 周技术员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乡亲们,视线所及之处,每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凝固着化不开的悲怆。 胸口处,仿佛有把钝刀在胸腔里慢慢搅动着,搅得他生疼。 他,想帮帮他们。 平复了一下心情,周技术员缓缓开口:“刚才我的话,兴许你们没听清。经我们市水利局研究决定,批准你们递交上来的引水设计图,即日起,你们就可以根据图纸开始施工。” 乡亲们面面相觑,愣在了原地。 市里领导说的话他们怎么听不懂?什么图?根据图纸施工又是啥? 傅斯年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沉重的面容舒展开来,向前一步,替众人解惑:“引水设计图批准,证明我们并非像举报信中说得那样,对养猪场患热病的猪仔置之不理。” “只要我们拿着市水利局批准后的引水设计图找队上,兴许能让队上撤销对咱们开的处罚。” 此言一出,仿佛在滚烫的油锅里泼下一瓢冷水,瞬间炸了起来。 “我没听错?队上开的处罚还能撤销?” “假的吧,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撤销处罚从没见过,倒是见过村民们按要求完成处罚。” 王村长眼眶泛红,哆嗦着嘴唇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只要拿着这个图就能让队上撤销对咱们的处罚?” 傅斯年赞同地点点头,“根据周技术员话里的意思,确实是这样的。” 王村长浑浊的双眼微微颤动着,缓缓抬头看向周技术员。 “只拿着这个引水设计图是不够的……” 不等周技术员话说完,王村长的眼神倏地暗了下来,手指微微发颤。 他就知道,想要让队上撤销处罚,不是一件易事。 “还需要拿着,我们市水利局开具的引水装置合法证明,应该就能撤销队里的处罚!” 周技术员笑着补充了一句:“这个东西不难,回去后我们就能开!” 啥?市水利局愿意帮他们开证明?那岂不是说…… 霎时间,王村长原本黯淡的眸子瞬间被点亮,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像是要说什么,却又哽在喉头。 一直压在心头的三万斤粮食,因为市领导的一句话,倏地就消散了。 “同……同.志……让……让我们怎么谢你才好?”他咧着嘴想笑,泪水却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周技术员摆了摆手:“不用谢我们,要谢就谢你们自己。” “谢我们自己?”王村长满脸疑惑。 他们分明什么都没有做。 “对啊,要不是你们画出了让我们满意的引水图纸,我们也不会大老远的找来。”周技术员笑着解释。 想到不久后的施工,周技术员一脸为难:“现在提倡自力更生为主,国家支援为辅。你们要做好心里准备,市里资金不充足,可能在专项补助上面不会有太多钱。” 傅斯年略一沉吟,“那图纸所需的钢管这些……” “钢管属于紧缺材料,市水利局只负责为你们调配钢管等物资,至于价格不在市水利局承担的范围内。” 王村长连连点头:“只要能为我们调配到钢管,价钱的事情我们自己想办法。” 等三万斤欠粮被撤销,村里又有药材这一大进项,应该能赚到买材料的钱。 突然,一道尖锐的声音刺破了其乐融融的氛围。 “你们是在骗人,处罚是队里开的,盖着队上的红章,从没听过还能撤销!”刘强猛地从人群中冲出来,脸色铁青,梗着脖子反驳。 本想着处罚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横插一脚! 不过没关系,这些都是假的,是哄骗他们的,根本做不得数。 姜婉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确实,单靠嘴上说,的确不能服众。等会村长就拿着引水图纸找队上撤销,等盖红章的证明拿回来后,就贴在村口正好让乡亲们看清楚。” 刘强立马就炸了,怒火直冲头顶。 “你们连最基础的规章流程都不懂,还说是什么市领导?我看都是假的,说的话根本不作数!” 一再被人质疑,饶是周技术员好脾气此刻也有几分动怒,温和的面容上如同覆上一层薄霜。 “这位知青同.志,无凭无据的话,我劝你还是想清楚再说。污蔑造谣公职人员,轻则送去劳改,重则蹲大狱。” 第六十二章 他们骑车跑了 仿若被人从头淋了一盆水似的,刘强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 面前男人不怒而威的面孔,让他信了,对方是动真格。 他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论是送劳改,还是进去蹲大狱,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在心里打定主意,全给他等着,他绝不会放过她们的! 没人再打岔,周技术员上前一步,张口询问:“王村长,不知这图纸是谁绘制的?” 周技术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怕你笑话,这上面有一两个点我们不太明白,想要问一下绘图者,不知道他在不在?” “在在在,诺,就是他。”王村长叫了一声:“傅斯年,领导找你。”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周技术员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眼前的男人虽然穿着极为朴素,可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五官以及通身与乡亲们格格不入的气度,很难让人相信是乡下人。 收敛眼底的情绪,周技术员指着图纸:“没猜错的话,这个是水锤效应,把低位水运送到高位,这个数字是不是标错?水锤泵的安装位置也太低了些。” 正是因为这点,他们在办公室里吵得不可开交。 大家都觉得这个位置标错了,可要是按照他们的想法计算,石坪村引水根本不会成功。 无奈之下,他们决定亲自下乡跑一趟,求证结果。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位置确实是有点低。可大家都忘了,石杨村和石坪村两村之间的距离,虽然不算太远,到底相距也有点距离。” “水锤泵安装位置更低一点,正好能弥补这个缺陷,高低差越大,产生的重力势能才会越大。势能大了,水的冲击力更大,才能保证把水输送到石坪村。” 两位技术员眼眸一亮,这个法子妙啊,他们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 “那是不是采用这个法子,周边的几个村子也能引水?”周技术员目光灼灼地盯着傅斯年,神情急切。 傅斯年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具体的,还是要实地考察才知道。每个村地理位置不同,乡亲们人数不等,所需的水量也不一样,这些都会产生变化。” 这样的人才,正是他们水利局所需要的! 周技术员和张技术员对视一眼,“傅斯年,你是村里的知青?” 傅斯年罕见地沉默了一瞬,随即轻摇了摇头:“不是,我是下放人员。” “下放人员?”周技术员脱口而出。 担心周技术员怪罪,王村长连忙接话:“他是下放人员不假,这个设计可是他想出来的,也算是为我们村里做了一件好事。” “这样啊。”周技术员眉头微蹙,眼里的光倏地暗了下去。 本想着他是知青,可以聘请他当乡下的技术员。 没想到,他竟然是村里的下放人员。 并非是他歧视下放人员,而是上头有规定,下放人员不能轻易离村,这样一来,乡下技术员的工作就不适合他。 周技术员很快又振作起来,既然他是下放人员,不能随便出村。 涉及到专业上,亦或是有些拿不准的事情,来问他倒也不用担心找不到人。 “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先走了。这几天我们都在镇上的招待所,你们要是有时间,记得去找我们开引水装置合法证明。”周技术员提出离开。 眼看他们要走,王村长三步并两步上前拦住,真心实意地开口:“大中午的,天气燥热,你们留下吃了饭再走。” 要不是市里的两个领导过来,三万斤粮食怕是要把他们压垮。 他们帮了石坪村这么大一个忙,请人吃顿饭是应该的。 “王村长,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吃饭是真的不用,我们下午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年头,谁家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石坪村乡亲们过的已经够艰难了,他们哪能留下来再吃人家的口粮? “两位技术员,吃一顿饭的口粮我们还是有的,无论如何,你们都要留下来。”王村长挽留。 张技术员眼眸转了转,“王村长,你们看,那是什么?” “什么?” 趁着众人注意力被吸引,两名技术员对视一眼,猛地蹬动自行车。 “呀,村长,他们骑车跑了。” 人群中不知道谁唤了一声,众人赶紧回头。 只见俩人弓着背使劲蹬着自行车,后轮碾过晒得龟裂的泥块,扬起一阵尘土。 王村长眼眶微红,声音里难掩激动:“两位技术员是好人啊!” 平复了一下情绪,王村长扯着嗓子喊:“乡亲们,刚才两位技术员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我打算吃过午饭,就去镇上一趟,早点让队上撤销对咱们石坪村的处罚,免得突生变故。” 隐在人群中的刘强眸光不由闪了闪,吃完饭就去镇上?那他的动作可要快点。 “没什么事,大家就先回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都聚在这里。”了却一件心头大事,王村长开始赶人。 乡亲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提到去队上撤销处罚,乡亲们总觉得有些夸大。 这么多年,只听闻队上处罚哪个村,还从没有听说能把处罚撤销的。 不怪村民们存疑,连王村长心里也有几分不确定:“傅斯年,你们说的是真的?只要拿着市水利局开局的证明,队上真的能撤销对咱们村的处罚?” “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了,还是头一次听说能这样操作。” 越往下说,王村长心里越忐忑。 万一这事要是不成,乡亲们岂不是白高兴了? 傅斯年唇边笑意深了几分:“既然市水利局的人都这么说了,这事应该能成。” “下午我就去试试,试试就知道成不成。”王村长余光瞥见傅斯年手中的图纸,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引水图纸已经批准,等咱们筹到足够的钱,就开始动工。” 只要想到,以后石坪村也能像石杨村一样,有源源不断的水源灌溉土地,他觉得自己做梦都能笑醒! 第六十三章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为了保证知青们的安全,知青办特意建离村民们稍微远点,最终选在大队部前面的房子。 离村民家有段距离,又紧挨着大队部,有事喊一声,大队部的人就能听见。 知青办分了男女两个院子,东边院子是男知青的住所。 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跟着他,刘强关上门就开始写举报信。 既然王村长吃完饭就要去镇上,那他势必要赶在他前面,把举报信投出去。 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装进信封里,刘强猛灌一杯凉水,站起身就往外走。 知青办老大哥孙卫国今天身体不舒服,特意请了病假休息。 眼看到中午饭点,拉开门打算做饭,就看到刘强怒气冲冲地从屋里出来。 “快到吃饭的点,你要去哪里?” 刘强冷着一张脸,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你先吃,不用管我。” 目送着刘强离去的背影,孙卫国摇了摇头,咳嗽一声开始做饭。 从知青办灰扑扑的木门出来,顺着田埂边的小路往回走,路过大队部,一直向前,就到大路上。 晌午日头毒辣,黄土路被晒得发烫,道路两旁苞谷杆蔫头耷脑地杵着,干枯泛黄的叶子在风里沙沙作响。 满脑子都想着快点到镇上的刘强丝毫没有觉察到,前方苞谷地里有一道淬了冰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倏地,刘强迈出的脚收回来。 前面是两条分岔路,左边的道路稍微宽点,不过稍稍绕一点,一般牛车去镇上都是走的这条路。 右边道路狭窄且需要翻过山头,但可以节省一半时间到镇上。 早些年,左边道路没修的时候,石坪村村民们去镇上都是走这条路。 犹豫了一瞬,刘强朝着右边道路走去,只要能赶在王村长前面到镇上,不就是翻个山头,有什么大不了的。 道路狭窄凹凸不平,再加上右侧是落满碎石的陡坡,稍不注意,就会滚落下去。 眼看刘强越来越近,隐藏在苞谷中的姜婉攥紧了手中的石块,瞅准打了过去。 痛呼声响起,刘强脚腕吃痛,重心不稳,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失控地朝前栽去。 陡坡上的碎石随着他翻滚的身体簌簌滑落,在黄土坡面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最终重重地摔进坡底那片被太阳晒得发烫的乱石堆里。 姜婉连面也没露,弓着身体从苞谷地里绕到一旁的大路快步朝家走。 在养猪场时,姜婉就猜到他的意图,果然不出她所料。 大概是上一世当特工的经历,姜婉自认自己从来不是良善之人,反而有仇必报,眼里揉不得沙子。 这么多年,养猪场从不曾亏欠刘强,反而像村民说的那样,过年分年猪的时候,乡亲们顾念着知青在异乡过年,分给他们的肉不再少数。 他不说感恩就算了,反而写举报信举报养猪场,意图让大队惩罚石坪村乡亲。 像他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光是嘴上说教是永远不够的,只有让他真心实意知道痛,他会怕,才会安分! 拐了个弯,姜婉刚走到大队部,就看到傅斯年神色慌张地走来。 “傅斯年,大中午的你干什么去?” 傅斯年上下打量着姜婉,确认她身上没有受伤,悄然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 “爷爷把饭做好了,见你还没回去,我出来看看。” 姜婉仰起脸,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眼底,那双幽深的眸子里藏不住的关切令她心尖一颤。 犹豫了一瞬,她开口询问:“傅斯年,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傅斯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她的目光太灼人,仿佛能看到他内心深处。半晌,他终于是败下阵来,极快地点点头。 “你没说,我不知道,就是猜到了一点。” 带着几分忐忑,姜婉低声问:“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手辣?” 本来一个杀猪匠的名声已经够坏了,现在又添上一个心狠手辣,日后傅斯年会不会觉得她不好相处? 傅斯年眉头蹙了下:“为什么会这样想?做错事情的是他,不是你。” “我们傅家遭人陷害被迫下放,如果有机会,我宁愿落个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名声,也不想放任仇人逍遥自在。” 四目相对,姜婉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跳声大得惊人。 “日头热,先回家,有话到家再说。”很自然的拉起姜婉的手向前走。 宽大粗糙的手掌完全裹着她的手,烫人的温度透过相贴的肌肤传来,姜婉脸有些微微发烧。 反观身旁的傅斯年,虽然他极力克制着呼吸,可泛红的耳根和紧绷的下颌线却出卖了他。 姜婉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原来,他也远没有外表表现的这么冷静。 回到家,姜大山正在灶房里切土豆,听见院里的动静,他探出头:“大中午的,你跑哪里去了?” “就是出去转了转,爷爷,你去歇着,我来帮你做饭。”姜婉抢过姜大山手中的菜刀,不由分说地把他推了出去。 菜板上的土豆切成块堆在一起,怎么说今天也算是个好日子,趁其不备,姜婉从空间里取出一块五花肉,打算做个土豆炖肉。 姜婉再次庆幸,幸好她做饭好吃,家里的粮食都是她在管着,倒也不用担心吃点好吃的还要向别人报备。 五花肉切成薄厚均匀的方块,焯水后开始准备翻炒。 要想炖出来的五花肉颜色漂亮,第一步,必须要把白糖炒成糖色。 因为喜欢吃肉,家里白糖就没有断过。 小火把白糖炒成琥珀色,倒入肉块后快速翻炒,不大一会,小院里飘着令人垂涎的肉香味。 姜大山狠狠吸了吸鼻子,肉香味不受控制地往他鼻子里钻,不得不说,真香啊! 转念一想,这吃的可都是钱啊! 想到买肉时花出去的钱,他在心里暗骂:“败家丫头!” 不行,一会得和婉婉说说,不能再这么隔三差五的吃肉。照这样吃下去,家里就算是有金山银山都不够! 第六十四章 人活着,账才能慢慢算 晌午的日头毒辣辣的,赵老头戴着草帽坐在车辙上,手里拿着鞭子,时不时地甩一下,却舍不得真的往牛儿身上抽。 王村长坐在后面,不时摇着扇子,带来一丝凉意。 “这天啊,热得像蒸笼一样。”王村长皱起眉头,眯着眼睛望向白晃晃的天空。 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下一场雨。 “可不是,今年天格外热!”赵老头眯缝着眼睛,花白的鬓角被汗水浸得发亮。 王村长手中的扇子往前送了送:“赶车热了吧,我也给你扇扇。” 倏地,赵老头拉紧了手中的缰绳,蹙眉问道:“村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我看你真是魔怔了,这大晌午头,哪会有……”声音? 王村长脸色一变,是他幻听了?怎么听到有人喊救命? “声音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赵老头循着声音找去。 “村长,还真是有个人!” “啥?”王村长小跑跟过去。 “还是个熟人呢!” “谁啊?”王村长疑惑地出声,站在岸边探头望去,整张脸沉了下来,语气不善:“刘强,你怎么会在这里?” 刘强面露喜色,急切的喊道:“王村长,求你救救我,我不小心掉下来,脚好像是扭着,走不了路。” 看着他那双血肉模糊的腿,王村长犹豫了一瞬,朝赵老头使了个眼色。 眼看着赵老头赶着牛车离去,刘强又气又急:“王村长,你们别走啊,求你救救我,我一定会当牛做马报答你的。” 王村长坐在田埂上,抽着旱烟,并不答话。 他可没忘记,上午在养猪场时,刘强趾高气扬的样子。 要不是怕他死在这里,传出去给村里惹麻烦,说实话,他压根不想救! 牛车去而复返,刚停稳,三名知青从牛车上跳下来。 王村长朝下面努了努嘴:“诺,人就在下面,你们下去救人吧,我和赵老头一把老骨头,我们就不逞能下去了。” 换做旁人,王村长兴许就上去搭把手。 面对刘强,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你们来了?”看到有人过来,刘强仿佛了却心头大事似的,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几个知青虽然也恼恨刘强背地里做事不地道,可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看着他满身伤痕晕倒在她们面前,他们也没法做到置之不理。 手忙脚乱地把刘强从乱石堆救了出来,他头上的伤口狰狞翻着,暗红色的血痂龟裂在脸上,添了几分骇人。 最厉害的是他的左腿,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来的面貌,脚踝处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 “伤的这么重,得赶紧把他送到刘老头那里。” 知青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王村长,刘强的腿经不起颠簸,唯有坐牛车。没记错的话,村长好像坐牛车要去镇上一趟。 “都看着我干啥?人命关天,先救人,镇上啥时候都能去。” 王村长发话,众人把刘强小心翼翼地放到牛车上,赵老头赶紧跳上牛车,立即往村里赶。 刘老头腰疼得厉害,正在床上躺着,只听到院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院门被人推开。 “刘大夫,刘强从小路上摔下去,快帮他看看。” 听到刘强的名字,刘老头眉头骤然拧紧,强撑着从床上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下一秒,知青们已经把刘强抬到了药堂支起来的木床上。 “刘大夫,你看他的腿还能治吗?” 刘老头坐在凳子上斜睨了眼:“这么严重的腿伤,我这里就是个小药堂,哪治得了?赶紧送医院吧,再耽误下去,只怕命都没了!” 知青们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谁不知道刘强家里一贫如洗,把他送医院,还要给他垫付医药费。 倒不是说他不还,而是他拖得时间太长。 这年头,大家的钱又不是多的没地花,长时间拖着不给,谁乐意? 有人多嘴说了句:“姜婉医术高明,要不把她请过来?” “她的医术是刘老头教出来的,刘老头这个当师父的都说治不了,难道徒弟还有上天的本事不成?”王村长委婉地回绝。 刘老头张口催促:“别愣着了,赶紧把人送医院。” 众人七手八脚抬刘强时,突然一个信封从他身上掉下来落到王村长脚边。 “别急着走呢,刘强掉东西了。” 王村长弯腰把地上的信封捡起来,不经意间瞥了眼,瞳孔骤然紧缩。 “举报信!” 王村长喉结滚动,信封在指尖微微发颤。 刚才还嘈杂的人群突然死寂一片。 他们听到了什么?举报信?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王村长手中握着的信封上,粗糙的土黄色纸,边缘处已经磨得泛白。 信封上面的三个大字赫然是刘强的笔迹! 王村长怒极反笑,“还说他没写过举报信?白纸黑字摆在这里,这次他还怎么狡辩!” “送医院的时候,别忘了把他的举报信也带走,省得醒了之后,举报我们偷了他的举报信!” 知青办的几人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他们是真不知道刘强身上还藏有举报信! 这次,真的要被刘强给害死了! 不怪王村长对刘强态度不好,实则是刘强做的事情太不地道。 只要一想到,那三万斤欠粮也有他们的一份,众人顿时像被泼了盆冷水,满腔的热血霎时凉透。 赵老头等的不耐烦,张口催道:“你们还走不走了?” “愣着干啥?抬人!”王村长示意他们把人抬上牛车。 气归气,人还得送到医院里。 真让他死在石坪村,弄不好,他们还要担上个怀恨在心,故意谋害的罪名。 只有人活着,账才能慢慢算。 赶路的时候,也不知道赵老头是不是故意的,专挑泥泞不平的道路走,本来晕过去的刘强,硬生生地颠得疼醒。 刘强幽幽睁开眼,下意识地想动动左腿,却只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我,我的腿是不是废了?” 闻言,众人动作一顿,纷纷把头偏过去,佯装没听到。 第六十五章 和姜婉合伙欺负她 一路上,不管刘强如何喊叫,他们都像是没听到似的,一句也没和他搭腔。 牛车停到医院门口,几个知青合力把刘强抬下牛车,嘴巴动了动,刚要张口。 只见,赵老头赶着牛车掉了个方向,带着王村长已经驶离了医院。 镇上只有一家招待所,倒不用担心会找错。 牛车还没停稳,王村长已经从上头跳了下来。刚一抬头,正好看到周技术员从招待所出来。 王村长满脸笑容赶紧追上去:“周技术员,我是石坪村的王村长,来找你拿引水装置合法证明。” “来的正好,要是晚来一步,我就出去了。证明开好了,我回屋给你拿。”周技术员转身离开,王村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看着手中薄薄的一张纸,王村长眼眶泛红,就是这张加盖了红章的纸张,竟然价值三万斤粮食! 再三道谢后,王村长小心妥帖地把纸张贴身收好。 一路上,他的手一个劲的捂着兜,生怕牛车颠簸把纸张掉出来。 关乎全村人的口粮,小心谨慎点总是没错。 到了大队部,王村长不敢有任何停留,直奔大队长办公室。 …… 石坪村的乡亲们,自从知道王村长要去镇上找大队长,下午干活的时候,各个心不在焉。 三万斤粮食,事关乡亲们以后的口粮,怎么能让人心里不惦记着。 这样的情况下,姜婉也不敢让乡亲们去后山采药,毕竟后山险峻,且野兽时常出没,万一心不在焉爬山的时候发生点什么事情,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恰巧,这两天药堂里晾晒的药材不在少数,趁着这个机会,姜婉让乡亲们研磨药材。刘老头腰伤还没好,负责监督乡亲们研磨药材。 姜婉则负责带领李庆伟和姚萌萌炮制药材,本以为有俩人帮衬,多少能轻松点,谁知道,一个下午干下来,她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前两天分粮后,大家劲头十足,上山采了不少的药材回来,尽管事先李庆伟和姚萌萌已经炮制了一些,可还是数量惊人。 姜婉直了直酸疼的后腰,照这么下去,只怕她也要成第二个腰疼的刘爷爷。 药堂里忙的热火朝天,众人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直到夕阳西斜,下工哨声响起,众人还未听到王村长回来的消息,各个有些坐不住了。 “都这个时候,村长咋还没回来?该不会是……” “呸呸呸,你这个乌鸦嘴,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有周技术员给咱们开什么证明,保管没问题。” “就是,再等等,兴许一会就回来了。” 众人等了又等,直到夜幕降临,终于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牛蹄声。 听见声响,乡亲们纷纷抬头望去,离得近了,牛车上的人影渐渐显露出来,正是他们等待多时的王村长。 看到村长回来,乡亲们极为默契地迎上前。 “村长,队里咋说?免去咱们的惩罚了吗?” “是啊,村长,队上到底是咋说的?” 王村长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王村长的声音突然哽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先发出一声呜咽声,像压抑了太久的堤坝终于决口。 “乡亲们,周技术员是好人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队里……队里把咱们的惩罚给免了!”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王村长把脸埋进掌心,肩膀颤抖着,泪水从指缝间渗出来。 大队部门前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和欢呼声,免了三万斤粮食,压在众人心口上的大石头终于搬走,以后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交不起队里的罚粮而饿肚子。 “不用交罚粮,只要咱们省着点,一天一顿粮吃,总能挨到秋收。” “一会我就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媳妇,坐月子也不用担心没粮吃而发愁。” 东子黝黑的面庞涨得通红,眼睛里闪着光亮:“婉婉姐,你听到了吗?咱们不用交罚粮,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而活不下去!” 三万斤罚粮没了,乡亲们一扫之前死气沉沉,满脸麻木的样子,反而神采奕奕,每个人眼底都亮着光。 “真好!”姜婉轻声呢喃着,嘴角微微上扬,可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覆上她冰凉的手背,她诧异地抬头,不知何时起,傅斯年站在她身旁,骨节分明的手指坚定地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她抬头望进他的眼里,傅斯年突然抬手,用拇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都过去了,日子会越过越好。”他低沉暗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姜婉心脏怦怦跳得厉害,一种奇特复杂又妙不可言的感觉在身体内游走。 “还有一件事,我要和大家交代一下。” 整个大队部瞬间安静下来,乡亲们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重要的消息。 “队上得知咱们石坪村挖药材赚出路,当着众多村长的面,大肆表扬咱们石坪村。” 此言一出,大队部响起热烈的掌声。 王村长抬手往下压了压:“经队上研究决定,从明天起,周边的村子每村指派五个人,来咱们石坪村学习挖药材,炮制药材,队上的意思是,一村富不算富,让咱们带动周边的村子也一起富起来。” 乡亲们眉头紧锁,面面相觑。 “村长,咱们才卖了一次药材,别的村子就要来分这杯羹?” “是啊,别的村子学会把药材都挖走了,后山上的药材少了,咱们村子还卖什么?” 隐在人群中的傅明月听到王村长说的话,脸色瞬间扭曲。 “好一个姜婉!”她咬牙切齿地低语:“连我这个亲小姑子都不让碰的药材,转头竟然要教给别的村子?宁愿让外人得十个工分,也不愿意让自家人得到!” 最让她恨得是她的好大哥,想到傅斯年,傅明月的眼眶瞬间红了。 那个曾经最疼她的大哥,如今眼里只有姜婉这个外人! 明知道姜婉羞辱她,非但不训斥姜婉,反而合伙欺负她。 每天把地里最重、最脏、最累的活计全都分给她,让她天天都累得直不起腰,手上茧子磨了一个又一个! 第六十六章 大早上发什么色? 村民们的想法,王村长特别能理解,一开始大队长和他说的时候,他和乡亲们的想法一样,心里极为抵触这件事。 回来的路上,他反而想通了。 天气干旱,每个村子都不容易,大队长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不论他们怎么反抗,这件事也没用,反而会惹得大队长厌弃他们石坪村。 既然如此,那就答应下来,至于怎么教,教什么,则是他们说了算! 王村长走到姜婉跟前,张口询问:“药堂里的药材都磨成粉了吗?” 霎那间,姜婉就明白了王村长的意思。 “挖回来的药材全都炮制好了,还剩下小部分没有磨成粉。” “乡亲们,药堂里还剩下一小部分药材没有磨成粉,晚上谁有空,去药堂加个班,争取今天晚上全都弄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去镇上卖药粉换粮食吃。” 上头有规定,一人一天出全勤,只能计十公分。 已经在药堂里忙了一天的乡亲们,拿的都是满勤十公分。所以,今晚的加班属于友情加班,没有任何工分。 尽管如此,乡亲们一听说要加班,纷纷举手表示愿意。 “好,好啊,那就一户出一人,去药堂帮忙。”王村长布满皱纹的眼角微微湿.闰。 乡亲们齐心协力,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药堂里,一盏盏煤油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层次不齐的灯盏一字排开,昏黄的灯光交织在一起,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忙活了四个小时,乡亲们才把药材全都研磨成粉装在袋子里。 看着装好的药粉一包包整齐地放在一起,乡亲们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轻了下来。 这么多药粉,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大家都别闲着,帮忙把药粉放到牛车上,明咱们就把药粉卖了换钱。”王村长开口道。 一听要把药粉卖了换钱,乡亲们各个劲头十足,十七八包药粉全都被拎到牛车上。 看着牛车上堆满的药粉,王村长满意地笑了:“今个时间不早了,大家回去睡吧,明天卖钱后我给大家换粮吃。” 乡亲们三三两两地散去,背影都透着轻快。 “这次的药材瞧着比上次还要多,估计重量不在少数。”王村长声音是掩饰不住的喜色:“走,咱们去给药材称重。” 这么多药材,留着过夜总觉得不安全,要是有人偷走一袋,他们都不知道还有多少。 索性现在就去称重,量多量少的心里有个数。 昏黄的光线将姜婉忙碌的身影拉长,只见她一个人拎着四包药粉放到称上,直到把药粉全都从牛车上拿下来,王村长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地拨动着秤砣。 盯着上面的数字瞧了片刻,王村长抬手揉了揉眼,一定是他眼花看错了,他们这个月怎么会采出这么多药材? 手指颤抖着将秤砣归零,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拨了一遍。 “怎么了?是不是房间暗,看不清数字?”姜婉上前一步,看向秤杆上的数字。 王村长猛地抬头,眼睛瞪圆:“婉丫头,是不是一百零三斤?” “没看错,确实是一百零三斤。”姜婉也是十分惊讶,这个数字远超她的想象,不过想到乡亲们前两天的劲头,好像也正常。 “这得是多少钱啊?”王村长喃喃自语。 “有了这笔钱,咱们就能找周技术员买钢管,有了钢管,就开始动工实施引水。”王村长的声音越来越亮,仿佛看到石坪村再也不用为水而发愁。 姜婉挑了挑眉:“钢管多少钱一根?” “镀锌管是一米就要一块五呢,要的多了,兴许能便宜点。”想到价格,王村长眉头又皱了一下。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镀锌管一米就要一块五,两村相隔最少也要六七里地,光买镀锌管就要花费一大笔钱,这得卖多少药材才能攒够钱! 姜婉目光落在眼前那堆药粉上,靠着卖药粉攒钱买镀锌管,十年二十年都凑不够钱!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那个想法越发强烈。 “明一早还要去镇上卖药材,今天回家早点睡。” 只听啪嗒一声,大队部院门上了锁,几人朝家走。 压在心里的大石头彻底搬掉,今天晚上乡亲们能睡个好觉。 翌日清晨。 姜婉睡得迷迷糊糊,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却突然感觉一双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腰身,朦胧间睁开眼,正对上傅斯年幽深如墨的眸子。 一抹红晕顺着耳朵悄悄往脸上蔓延。 往常,她睡醒后,身旁的床铺都是凉的,傅斯年早都起来了。 现在猛地看到他躺在自己身边,深邃漆黑的眸子注视着自己,她反而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好像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比较好。 直到身下温度越来越热,姜婉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起,她整个人都窝进他怀中,以一种女上男下的姿势! 莫名地,新婚夜小人书的内容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中。 其中有一幅画好像就是这样…… 呸呸呸,姜婉你能不能正常点,大早上的发什么色! 男.涩误人! 理智回笼后,姜婉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我……我还有事,你……你再睡会!” 刚一动作,却忘了昨晚她睡在床外侧,脚下一空,眼看不受控制地就要摔倒在地上。傅斯年长臂一揽,重新跌回他怀中,唇上的柔.阮触感让她脑中一片空白。 两唇相贴的瞬间,傅斯年瞳孔紧锁,眼底闪过一丝始料未及的怔忡,紧接着,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温泛红。 “我,我不是故意的……这,这单纯是个意外……”姜婉猛地直起身子解释,耳尖红的要滴血。 知道姜婉脸皮薄,傅斯年面上仍然绷着,可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的。” 看来,是他这段时间冷落她了,往后他会注意的。 姜婉张了张口,还想再解释,余光触及到傅斯年上扬的唇角,她又把这个念头压下去。 算了,依他现在的心情,自己说什么,他都不会信! 第六十七章 销售火爆 简单的洗漱后,姜婉进了灶房。 姜大山把煮好的鸡蛋递给姜婉:“没想到你今天起这么早,粥还要等会才会好。” “没事,我吃俩鸡蛋就行。”姜婉随口应了一声。 姜大山眉头蹙了一下:“你的脸咋回事?怎么这么红?是不是不舒服?” 她猛地身形一僵,唇上柔.ruan的触感仿佛还存在似的,那一幕不受控制地涌进脑海,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我没事,大概是天太热了的缘故。”姜婉站起身:“爷爷,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 不等姜大山应声,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有这么热?”下意识地,姜大山抬头望向天空。 东方的天际泛着青灰,云层边渗出一线微光,一阵微风拂过,吹起阵阵凉意。 早上分明也不热啊! “爷爷,你在看什么?”推门出来,看着爷爷佝偻着背疑惑地望着天,傅斯年好奇的询问。 姜大山摇了摇头:“没看什么,早上你想吃……” 话未说完,姜大山仔细打量着傅斯年,随后他眯起眼睛,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以他过来人的经验看,俩人耳根烧着,连脖颈处都漫着可疑的绯色。 看来,要不了多久,他的小重孙孙就要出生了! 总觉得爷爷眼神别有深意,傅斯年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背过身进了灶房。 盯着傅斯年瘦削的背影,姜大山眉头不可见地皱了一下。虽然挺拔如松,但肩膀的轮廓在晨光中显出几分单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腰身看着也比前些日子瘦了些。 这么瘦可不行,还是要买只母鸡给他补补身体。 从家里出来,姜婉伸手拍了拍脸颊,企图让脸颊上的热度降下去几分。 “婉丫头,你来了?”看见来人,王村长一脸笑容地迎上来。 姜婉点了点头:“村长,我来搬药粉。” 王村长往旁边挪了两步,露出房间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药粉。 为了节省力气,姜婉直接把药粉全都装进背篓里,足足装了四个背篓,才把药粉全都装完。 对旁人来说,两个背篓已经是极限,姜婉却像是觉察不到累似的,两手用力一提,四个背篓稳稳当当提起来,放到了牛车上。 王村长目瞪口呆,对她的力气再次有了深刻的认知。 “村长,别愣着了,快上车,再晚一会,别的村子就来学习了!”姜婉张口催促。 王村长猛地一拍脑门,“哎呦,看我这脑子!” 跳上牛车后,等人都到齐了,赵老头架着牛车往镇上驶去。 快到镇上的时候,姜婉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提前和王村长透个气。 “村长,这次我想把药粉的配方卖了!” “好啊!”王村长声音陡然提高,惊得拉车的黄牛一个激灵,牛车猛地颠簸了一下:“你说什么?” 赵老头安抚性地拍了拍牛儿的脊背,身子悄悄往后仰了仰,布满皱纹的耳廓微微颤动着。 恰逢牛车晃晃悠悠地走到镇口,怒喝声引得周边的几个乡亲们纷纷侧目。 王村长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反应着实有些过激,连忙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脸上的震惊:“婉丫头,你知道自己在说啥?这可是你为乡亲们挣来的活路啊,说卖就卖了?” 听清王村长说的,赵老头心头一跳,紧跟着劝说:“村长说的在理啊,现在石坪村上百口村民全都指着这条活路吃饭,真要是卖了,咱们回去咋交代啊?” “要想让石坪村早点引水,我们只能这么做。买镀锌管需要一大笔钱,除了把配方卖了,我想不出别的法子。” 王村长张了张口,呐呐地解释:“我们卖药粉赚来的钱难道不能买钢管吗?” “一米长的镀锌管就要一块五,卖多少药粉才能攒够?何况,队里让别的村子也来分一杯羹,再往后,山上的药材只会越来越少。” “你……你让我想想。”王村长凝眉,一时陷入两难境地。 刚走到药铺门口,一名眼生的伙计从药堂里面带笑容迎上来。 “是姜同至吧?我们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跟着伙计进了药堂,迎面撞进一股清冽的薄荷香气,夹杂着淡淡的辛辣味,让人昏昏沉沉的脑子瞬间清醒无比。 这股熟悉的味道,姜婉一下子就猜出来,是防暑药粉。 抬眸环顾药堂,药堂里挤得水泄不通,长条凳上坐满了病人,听着大家嘴里谈论着防暑药膏的奇效,姜婉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 看来,防暑药膏很受欢迎! “你们三位稍坐,一会魏大夫就来了”伙计把她们引到隔间,忙上前帮忙接姜婉手中的背篓。 姜婉笑着婉拒:“背篓太重了,我自己来就行。” “没关系的,我们做惯了粗活,这点重量对我们不算什么。”伙计笑着解释了一句。 见他执意帮忙,姜婉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突然松了手,沉甸甸的背篓猛地坠入他怀中,下意识地,他惊呼一声,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往后仰着。 踉跄间,撞得身后的药柜砰砰作响,待他手忙脚乱稳住身形时,额头已然沁出了汗水。 刚才女同至提着背篓轻轻松松,怎么到他这里,背篓像是装了千斤巨石似的?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连一个女同至的力气都比不过? 伙计讪讪一笑,小心地把背篓放到一旁。等再进来时,手中端着茶水:“一路走过来只怕累了,先喝点茶润润嗓子,一会魏大夫就过来了。” 王村长局促地应了一声,活了大半辈子,他还是头一次这么被人恭敬地对待。 等伙计出去了,他压低声音询问:“药堂对咱们的态度比以前更加热络!” “这恰恰说明咱们的防暑药膏卖的极为火爆,否则他们不会是这个态度,趁着这个机会,咱们的防暑药膏必定能卖个高价!” 话音刚落,脚步声由远及近,姜婉适时地止住话题。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魏大夫满面春风地掀开帘子走进来。 第六十八章 再谈一笔生意 姜婉等人忙从凳子上站起身:“魏大夫,好久不见。” “可算是把你们盼来的,要是再不来,最迟明天,我就要派人去乡下找你们了!”魏大夫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这几天防暑药膏在镇上小小地火了一把,每天都有不少百姓找上门要药膏,药堂里供不应求,要是再不来,他们药堂就要断货了。 幸好,今天他们及时送过来,他悬着的心微微松懈了几分。 “魏大夫,这是我们带来的药粉,你先看看有没有问题。”姜婉指了指角落里堆着的四个背篓。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魏大夫着实是吓了一跳。 “这四个背篓里装的都是药粉?” 姜婉爽快地应了一声:“对,这里面都是药粉。” 说着,她上前把背篓里的药粉全都拿了出来,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似的药粉,魏大夫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上次来是两个背篓,好像是收了四十三斤,这次天数短,药粉竟然是上次的一倍! 有了这批药粉,短时间内,不用担心药粉会因缺货而影响售卖。 “不用检查了,我信任你的为人。”魏大夫朝门外唤了一声,只见两个伙计一前一后搬着药堂里的大秤涨红了脸。 随着俩人走动间,秤砣在铁链上来回摇晃,不时撞到门框,发出“哐当”的声响。 见状,姜婉三步并两步上前,两手稍稍用力,两个伙计顿觉手上一轻,惊讶地抬头,她纤细的胳膊把大秤稳稳当当地放在靠墙处,气息平稳,没有一丝波动。 娘类,这是一个女人该有的力道吗?竟然比他们俩个男人加起来都要大! 饶是魏大夫上次见识过她的力气,但这次亲眼看见,还是带来不小的震撼! 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魏大夫张口询问:“姜同至,你的力气是怎么练出来的?” 这么大的力气,老实说,估计没有哪个男人是不羡慕的吧? “我在村里负责杀猪,时间长了,估计就练出来。”姜婉说得轻描淡写。 除了熟知底细的王村长和赵老头,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这世界是颠倒了吗?一个女人当杀猪匠?胆子得有多大! 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姜婉适时地岔开话题:“魏大夫,还是快称称,看看这批药粉有多少斤。” 经姜婉提醒,魏大夫思绪被拉了回来,当即连连应声。 “说的对,快上秤看看。” 两个伙计把药粉全都放在秤上,魏大夫上前拨动着秤砣,直到秤杆缓缓停住,稳稳地悬在正中位置。 “一百零三斤!” 他声音里难掩其激动,手指微微发颤,不确定地再次拨了一遍秤砣,数目丝毫不差。 “按照咱们事先说好的价,统共是一百八十五元四毛,要是没问题的话,我这就去拿钱。”魏大夫捋了捋胡须,笑着开口。 王村长和赵老头闻言,同时僵在了原地。 “多……多少?”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村长终于找回了声音。 王村长的震惊早在姜婉的预料之中,当即复述了一遍。 “咱们一共交了一百零三斤药粉,按照一斤,一块八毛钱算下来,总共是一百八十五元四毛。”姜婉转头朝魏大夫点头:“没错,是这个钱数。” 王村长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三天时间,赚了将近二百块钱,放在以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六天时间,就能赚将近四百块钱,一个月有三十天,算下来能……赚两千? 照这个势头,赚够买引水所需的镀锌管钱,指日可待! 王村长的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干裂的嘴唇微微发抖。 隔间门砰的一声关上,王村长回过神来,压低声音劝道:“婉丫头,三天时间咱们就赚了近二百块钱,卖配方一事,是不是再等等?” 这么赚钱的生意,他是真不舍得卖啊!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要是有法子,我也不会提出卖配方。细想一下,后山再大,也经不住周边几个村子的村民都上去采药,药材的生长需要过程,并不是短时间就能成熟采摘。” “等山上的药材日渐稀少,到那时,咱们再想把配方卖出高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姜婉缓缓解释。 魏大夫首先是一间药堂的掌柜,其次再是一名救死扶伤的大夫。商人重利,等到他们日后卖的药粉越来越少,再提出卖配方时,魏大夫必然能猜出,他们是因为找不到原材料才会这样,到时候势必会压价。 与其被逼到最后走投无路,低价卖配方,姜婉宁愿高价卖出! 反正这种改良后的方子,在现代她见多了,早就记在脑子里。 魏大夫再回来时,把手中的大团结递给姜婉:“这是卖药粉的钱,你数数。” 钱这种东西,姜婉向来喜欢当面点清,她指间飞快翻动着,王村长等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姜婉。 片刻后,姜婉清脆的声音响起:“数目对着,一分不错!” 当着魏大夫的面,姜婉把钱装进兜里,想着等会出去了,再交给村长。 姜婉斟酌着开口:“魏大夫,实不相瞒,我这次来,还有一件生意要和魏大夫商谈。” 不出她所料,听见她的话,魏大夫拖长尾音,眼底浮现浓浓的兴趣:“哦?什么生意?” 上次她这么说的时候,结果防暑药膏赚了个盆满钵满,想必这次的生意准不会差到哪里去! “看在咱们这两次合作的份上,我也就不瞒你,我想把防暑药膏的配方卖了,不知道魏大夫是否想要?”姜婉仰着脸,嘴角上扬地看向魏大夫。 魏大夫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没记错的话,前几天他们才签了供货合同,这个时候他再花钱把配方买下来,先前签的合同倒像是一场笑话! 可若是不要配方,她们转手把防暑药膏卖给旁人,继而再拿着旁人做出的劣质药粉糊弄他,使得药效大大减弱,那他的药堂还要不要开下去了? 第六十九章 百利而无一害 “你们不是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卖掉?”魏大夫满是褶皱的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这两次他们赚得不在少数,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想起把这么赚钱的生意卖掉?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你们只管开口,能帮的我铁定帮。” 王村长嘴巴动了动,刚要把实情说出来,姜婉把话题接了过去:“谢谢魏大夫的好意,我们村里要引水施工,家家户户都得去挖沟渠、搬石料还要下地干活伺候庄稼,这样一来,我们上山采药的时间会减少。要是因我们送药不及时,导致药堂生意下滑,我们良心难安。” 魏大夫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开口询问:“要是卖配方,你计划卖多少钱?” 卖东西嘛,总得有个数目。 姜婉缓缓开口:“一千二百块!” 王村长和赵老头对视一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浓浓的震惊。 婉丫头可真敢要啊,张口就是一千二百块!这么大的数目,人家会给吗? “什么?”魏大夫一听这个价格,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这个价格是不是太高了?” 药店里的药膏定价也才一块二,她张口就要一千二百块,他得卖出去多少才能把本钱赚回来? “看在咱们合作这么久的份上,我才要价一千二,换做旁人,最少也得一千五起步!” “防暑药膏的效果,想必魏大夫心里也清楚。照如今这形式,炎热的伏天还长着呢,药膏生意才刚刚开始。一幅药膏定价一块钱,药堂里每天卖出的药膏数量不计其数,且每年夏天因暑热导致乡亲们患病不在少数,短时间看,一下子掏出一千二百块贵得有些心疼。可放长远看,这点钱,不用三个月就能赚回来。” “更何况,一张好方子打出的药堂口碑可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要不是我们实在没时间兼顾采药,这配方我铁定是不愿意出的。”说到最后,姜婉越发不舍。 魏大夫脸色有些意动,他在镇上开药堂少说也有十来年了,从没有像这几天似的,走到街上,大街小巷都在讨论他们药堂制作的防暑药膏。 提到中暑,乡亲们第一反应,镇上百药堂有治疗暑热的绝佳药膏,情况不严重的,贴上一剂药到病除。 早在第一次收到药膏时,魏大夫就曾私底下偷偷研制过,药膏里面的五种药材,只要熟知中药的人,一下子就能闻出来,偏偏制作出来的药膏,不论是在味道,还是其效果上总是差强人意。 这也是为什么,后面他会同意和其签订合同。 “我有一个要求,药膏卖给我之后,后续不能再卖给任何一家药铺。” 姜婉赞同地点点头:“这是自然的,不过有一点,能否在药膏上标上产地?就写淇县衡水镇石坪村。这是我们村子的详细位置。” 魏大夫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当即一口应下来。 “好,没问题。” 药膏上标着产地,说明有人帮忙承担风险,他自然是愿意的。 真要是有问题了,大家可以去村子里找她,这件事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你得当着我的面把配方写下来,必要时候再上手演示一遍。”说到最后,魏大夫都有些不好意思。 没办法,谁让他配制出来的味道根本没人家的浓郁,他只能厚着脸皮要求。 姜婉也不含糊,当即就把药膏配方写在纸上递了过去。 “你先看看配方。” 魏大夫接过配方低头一看,傻眼了! “就这么简单?”他不可置信地问了一遍。 “药膏成分只有五种,在配方上铁定不会太复杂。”姜婉张口解释。 魏大夫眉头微蹙,还是有些不大相信:“你先在这里等会,我去拿药材。” 这么简单的配方,为什么他配制出来又是另一个味道? 肯定没这么简单,铁定是她藏了一部分,没有全都写出来。 再进来时,魏大夫端着托盘,手中一应东西齐全。 似是知道他的顾虑,姜婉当着魏大夫的面开始研磨药粉。每种药材根据其药性,研磨的程度则不一样。 有的需要研磨成细细的药粉才能把药效发挥出来,有的则是要稍有点颗粒感,药效才会更好。全都研磨好后,其调配的顺序也有讲究。 直到亲眼看到姜婉把药粉调配出来,魏大夫才彻底信了她说的话。 多年来的研磨习惯,使得魏大夫研磨的时候,总是控制不好力道,一不留神,全都磨成细细的粉末。有了两次失败的经验,再次下手时,魏大夫小心谨慎,总算是配制出和姜婉一模一样味道的药粉。 闻着手中的药粉,魏大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霎时,一股清冽的气息直冲天灵盖。不错,就是这个熟悉的味道。 这笔钱花得值,不亏! 等魏大夫把合同拟定好后,姜婉仔细看了看,确认没问题,当即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红手印。 把合同收好,魏大夫站起身往外走:“我给你们拿钱去。” 亲眼看着隔间的门被带上,王村长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凭着姜婉三两句话的功夫,配方就卖了出去,一千二百块钱就这么轻轻松松拿到手了? 他不是在做梦吧?这可是一千二百块钱!石坪村的乡亲们十年都赚不了这么多钱! “赵老头,我不是在做梦吧?” 赵老汉不含糊,伸手在王村长胳膊上猛掐一把。 “嘶……真疼,不是在做梦!” “婉丫头,你可真是太厉害了!”赵老头朝她竖了个大拇指,眼底满是赞赏。 细数整个石坪村,他就没见过有人像婉丫头这么厉害,凭着两张嘴皮,就把配方卖出了天价! 有了这笔钱,他们石坪村就可以实施引水工程,日后百姓们再也不用因为没水灌溉田地,而眼睁睁看着庄稼旱死在田地里。 “这是一千二百块钱,你点点看看。”魏大夫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为了凑钱,他把药店里的零钱全都翻了出来,担心手里拿着太显眼,特意找了个信封装着。 第七十章 给乡亲们改善伙食 钱要当面点清,出了药堂大门,觉得钱数不对,再想找人家要回来,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姜婉细长的手指在一张张大团结上轻轻掠过,指尖刮过大团结发出沙沙的声响。 所有钱都过了一遍,她仰着脸笑着点头:“正好一千二百块钱。” 钱已经到手,再留下去也没有意义,姜婉当即提出离开:“魏大夫,你先忙,我们就先走了。” “我送送你们,下次要是再有这等好生意想着我点。”把人送到门口,魏大夫脱口而出。 下次不用再发愁药铺收药方,姜婉当即爽快地应了下来。 出了药堂大门,姜婉再也掩饰不住好心情,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这次来镇上,可谓是收获满满。 现在兜里将近一千四百块钱,就算不够全部买钢管的费用,也足够承担一部分。 “婉丫头,每次跟着你来镇上,都能让我大开眼界!”王村长眉眼间的笑容深了几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何其有幸,他们村子竟然有一个姜婉,要不是她给大家挣来这条活路,只怕石坪村早已出现百姓活生生饿死的例子。 姜婉笑着打趣:“王叔,这次咱们有钱了,你大胆提要求,想买点什么东西回村带给村民?” “粗粮价格便宜,还买点粗粮,再买点便宜的青菜,就当给乡亲们改善一下伙食。”王村长眯着眼睛盘算着。 “光买青菜不叫改善伙食,买肉才算是。”姜婉压低声音提议:“没记错的话,还是过年分年猪的时候乡亲们吃了一次肉,到现在足足有大半年了。” 王村长两眼一瞪,脸上的皱纹都绷直了:“肉那玩意多贵啊,有这闲钱不如多买点粗粮填饱肚子才是要紧事。” “在这里讨论也讨论不出来什么,咱们先去黑市看看。”姜婉余光瞥了眼赵老头身后的牛车,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牛车目标太大,还是让赵叔带着牛车到镇东出口那等着最稳妥。” 黑市不时有人突击检查,两个人跑起来总比牛车这种大块头躲藏要快点。 要是运气不好被人扣住,那可不是罚钱就能了事的。 在镇上七拐八拐,俩人总算是走到黑市。 有了上一次经验,王村长兜里特意装了破布块,俩人蒙着头,把布块往上扯了扯,只露着一双眼睛在外面。 现在也就八点左右,正是黑市最热闹的时候,幽深的巷子里人影绰绰。 俩人片刻不敢耽误,直奔上次卖粗粮的年轻人摊位前。 “都是新下来的粮食,只管看,价格便宜,童叟无欺。”男人说了一半,抬头一看,露在外面漆黑的眸子里浮现出笑意。 “原来是你们啊,想要点什么,我给你们价格算便宜点。”上次他们一下子要了三百斤粗粮,也算是大客户,男人一眼就认出他们。 环顾四周,见没有人注意他们,王村长伸出三根手指头:“照着上次的价格,给我来三百斤糙米!” 男人一脸为难:“糙米最近涨得厉害,上次的价格已经买不到糙米!” “啥?”一时激动,王村长音量陡然升高,引得周围人频频望了过来。 王村长自觉失言,讪笑一声:“现在成啥价?” “一斤糙米三毛二,你们要的多又是老主顾,我给你们便宜点,按照三毛一算,要是可以的话,我这就去给你们备货。” “糙米一斤三毛一?”王村长眸子倏地瞪大,难掩其震惊:“这才间隔多久,价格怎么就涨了这么多?” 男人抬手朝上指了指:“天不下雨,粮食可不就是疯长!不过你们多要点还是好的,兴许下次再来,又是一个价格!” “价格上真的不能再优惠了?我们可以再多要点粮食。”姜婉心下微动,要是价格还会再涨,不如一次性多买点,正好能让大家捱过这段没粮吃的艰难日子。 男人犹豫了一瞬,“你能要多少斤粮食?” 姜婉脱口而出:“五百斤!” 身旁的王村长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呵斥:“婉丫头,你疯了?这么多粮食咱们哪能买得起?” 话说出口,王村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拐了个弯:“就算……也要不了这么多粮食啊!” 那点钱是留着买引水所需的管子,不是全都花在粮食上面的。 “叔,你没听大哥说吗?粮食还会再贵的,趁着现在多要点,看似是花了一大笔钱,实则是省钱了,现在买总比以后涨到买不起,却还得买划算啊!” 看来今天又要大赚一笔,男人一脸喜色地夸着:“姑娘好眼力,这天不下雨,人总要活下去不是?看在你们要的多份上,顶多再摸个零头,三毛钱一斤,再多的也少不了。” “我们偷偷种点粮食也不容易,再少就没有我们赚得,大家相互体谅一下。” 姜婉点了点头:“还是送到老地方,一会能筹备到吗?” “能,姑娘你先去别的地方逛逛,保准一会就给你送过去。”男人低声提醒:“按照老规矩,还是要交五块钱的押金,你看……” 担心装兜里钱丢了,趁他们不备,姜婉早就把钱全都放进空间里。 这会借着裤兜的遮掩,姜婉从掏出五块钱递了过去。 “这是定金,你先筹备着,剩下的钱等送到了再给你。” 男人接过钱装兜里,麻利地收了摊位。 “王叔,趁现在没人检查,咱们快选点其他的菜。” 姜婉环顾四周,黑市里卖菜的不再少数,菜品种类多样,一时还真是不好选。紧挨着最里侧摊位是一个卖肉的,五花肉雪白透亮,肉质泛着粉红色泽,一看便知,是今天刚杀的新鲜猪肉。 婉丫头看似好说话,实则极有主见。 现在定金都交了,粮贩也回去筹集粮食,这时候再反悔多少有些地道,王村长幽幽地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王村长想了想,紧跟着开口:“青菜不比粮食,粮食多买点不会放坏,青菜不一样,天气热,稍不注意就会放坏,选青菜就交给我。” 第七十一章 藏着掖着点 现在粗粮都涨价厉害,更别说新鲜的蔬菜,价格更是贵的离谱。不论哪种价格,王村长都觉得难以接受。 “要不咱们回去吧?有粗粮粥,不买蔬菜也行。”王村长转了一圈回来和姜婉商量着。 姜婉一向在吃食上不肯亏待自己,以前没钱,一切都好说,现在兜里明明揣着上千块,什么菜都不给乡亲们买点,她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这几天,乡亲们上山采药的辛苦她看在眼里,买点好吃的,就当给乡亲们改善伙食。 “嫌其他菜贵,不经放,可以不买,但土豆、干菜这些价格便宜又管饱,适量的买点还是很有必要。”盯着卖肉摊位看了眼,姜婉补充一句:“等会走的时候,再给乡亲们买点肉。” 王村长一脸不赞同:“婉丫头,有钱了日子也不是这么过的,咱们村里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总得省着点。” 早就猜到王村长会这么说,姜婉并不意外,拿出提前想好的说辞:“王叔,眼下引水施工的钱咱们已经筹备的差不多,即日起,咱们就可以动工实施。到时候石坪村村民都要去挖沟渠、搬石料,不吃点好点改善一下,单靠喝粗粮粥,怕是连铁锹都抡不动。” “一些体力虚的,根本坚持不到晚上,就晕倒在地,得送药堂。” 经由姜婉一说,王村长也回过神来,“行,就听你的,给乡亲们改善一下,最起码不能让他们连铁锹都抡不动,省得让其他村子看笑话!” 说动王村长,姜婉买起东西来,更是无所顾忌。 两毛钱的土豆,姜婉要了三百斤,担心不够吃,又要了二百斤的南瓜,南瓜便宜点,一毛钱一斤。 黑市的猪肉不要票,就是价格略贵些,一斤要一块二,姜婉砍价到一块钱,大致在心里算了一下,石坪村人数不算多,一户分一斤左右,算上村里知青办的那些,最少也要一百斤猪肉。 等从黑市里出来,空间里的钱直接减少了一百八十元,还欠粮贩五百斤的糙米钱没给。 要的东西太多,一辆牛车也拉不回去,姜婉直接和人说好,隔天再来拿。 刚从黑市出来,姜婉眼珠子转了转,开口说道:“王叔,你先去找赵爷爷,我还有点事,忙完了就去找你。” “你一个人在镇上可千万要注意安全啊。”王村长不放心的叮嘱。 眼看着王村长的身影拐了个弯消失不见,姜婉转身又钻进黑市里。 刚才顾念着王村长在场,说话多少有些不方便,现在把他支走了,姜婉特意拐回来告知摊贩们,一会就把东西带走。 肉摊的猪肉是今天刚杀的,份量很足,当即就称了一百斤猪肉放在姜婉背篓里。 土豆和南瓜需求量大,售卖的摊贩没带这么多,幸好家里离黑市不是太远,姜婉跟着他特意回家取了一趟。 让人把土豆和南瓜送到偏僻的巷子口,借口一会就有人来接她,等人都走完了,姜婉意念一动,这些东西全都收进空间里。 明天再来镇上跑一趟太麻烦了,反正她空间也有保鲜功能,可以把这些东西放进去,等明天再寻个借口拿出来就行,村里人也不会过问。 事情办完,姜婉加快脚步找王村长汇合。 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背对着她,正在和王村长等人聊得欢实,姜婉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这人肩宽腿长,猛地一看还有些凶悍,瞧着眼生的很。 等走近了,那人似有所觉,突然转过身来。 “你们要的五百斤糙米全都送过来了,要不要检查一下?” 姜婉恍然大悟,原来是在黑市里见到的粮贩,换了一身衣服,去掉遮挡脸的毛巾,一时间,她还真是没认出来。 毕竟合作过一次,“检查就不用了,你的为人我信得过。” “五百斤糙米,三毛钱一斤,扣去先前付的五块钱定金,这是剩下的一百四十五块钱,你点点,看钱对不对。”姜婉把剩下的钱结清递了过去。 男人数了一遍,确认数目对着,“不错,钱数对着嘞。”把钱装好,他唇边的笑容深了几分:“我叫韩卫东,以后你们要是再有任何粮食上的需求,只管找我。其他的东西我也能帮着给你们问问,我对黑市这片熟得很。” “谢谢你了,有需要的话,我们一定不会和你客气的。”姜婉笑着客气了几句。 等韩卫东领着他的两个兄弟离开,姜婉开口提醒:“别愣着了,抓紧时间回村。” 空荡荡的牛车被一袋袋糙米堆得满满当当,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王村长拍了拍最上面的那袋米,笑着说道:“婉丫头,看来咱们两个得委屈一下。” 姜婉抿唇轻笑,上车后,找了个相对平稳的地方坐下来。 “坐稳了。”赵老头在前头甩了个响鞭,牛车缓缓前行,整车粮食也跟着晃悠起来。 “一会快到村口,赵老头就让我下来,我先步行回去。”王村长瞥向身下的粮食,脸上是藏不住的喜悦。 赵老头偏头扯着嗓子问了句:“咋?咱们还不一起回去?” “别忘了,隔壁村子今天来咱们村学习药材,这会咱们村里人正多着呢,被他们看到咱们买了这么多粮食回去,指不定怎么编排咱们铺张浪费。” “要是再宣扬出去咱们石坪村不差钱,不用等到明天,晚上的功夫,只怕十里八乡认识的亲朋好友都该来向咱们借钱。”王村长说着,眉头皱成了疙瘩。 这年头,有粮吃也得藏着掖着点,不然容易拉仇恨! “你们找个山洞,把粮食先藏起来,等晚上别的村子人都走了,咱们再来拉粮食。”安排好一切后,眼前石坪村的轮廓清晰可见,王村长赶紧从牛车上跳下来。 拐个弯刚走到石坪村,大丰村村长笑着迎上来:“王老哥,大早上的你去哪里了?害得我们这群人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 第七十二章 打起来了 “不是安排有人来接你们吗?怎么都在村里站着?”王村长答非所问。 王志刚面露苦涩:“爹,栓林叔说不见到你回来,他就不离开。” 打听的心思明晃晃在脸上贴着,真当他们全都是傻子,看不出来! 大丰村村长吴栓林笑着应答:“不怪大侄子,是我,总觉得没见到老哥人影,心里不踏实。”他朝王村长身后打量了一眼:“这是去哪里了?就你一个人啊?” “我出去转了一圈,还能去哪里?乡亲们都忙着呢,哪有功夫陪我一起出去!”王村长招呼着众人进村:“都别在这里站着了,快跟我一起进村。” 再站一会,怕是要撞见婉丫头和老赵头回来。 吴栓林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王志刚上前一步,亲切地揽着吴栓林的肩膀,把他往里带:“栓林叔,一大早听说你们要来,我们村的药堂早就给你们腾出位置,就等你们去学习呢,上午时间紧,咱们赶紧去,兴许还能认识一两种药材。” 大丰村和周边几个村的村民们一听这话,各个劲头十足,看吴栓林的目光带上几分敌意。 他们来石坪村就是冲着,识药材能赚钱来的,结果一个上午的时间,全被吴栓林在这里耽搁了。 …… 环顾周边的山林,到处都是一人高的杂草,道路两旁是苞谷杆,感觉往哪里藏都不安全。 “婉丫头,这么多粮食,来回搬运着,咱们藏哪里都会留下痕迹,只要有心人留意,总能找到。” “我看那边好像有个山洞,先将就着放那里,稍后我再用杂草挡住洞口,然后再回村。”姜婉抬手指了指。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山洞极为狭小,看样子只能容纳两袋糙米,根本放不下这么多。 赵老头有些发愁:“洞也太小了,咱们六袋粮食,约摸着放不下,要是被人偷了,咱们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只要能把粮食放进去,再用稻草遮着洞口,不被人看出来就行,大点的洞也找不到。”余光瞥见赵老头佝偻着脊背,姜婉张口劝说:“这里让我一个人弄,你去外面等着我就行。” “这么多粮食靠你一个人背,得背到啥时候?我在这里好歹能帮你一点。”说着,赵老头把牛车拴好。 姜婉笑着提醒:“你忘了我的力气?这六袋糙米,还不够我背三趟。”说着,不由分说地把赵老头推出去:“你就在这里给我望风,要是有人来了,大声咳嗽两声就行。” 把赵老头安置好后,姜婉折返回去,大手一挥,原本放在牛车上的六袋糙米全都被他收进空间里。 时间太短,怕引起赵老头怀疑,姜婉特意在牛车上坐了会,约莫着时间差不多,她牵着牛车走出去。 听见动静,赵老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么快就把粮食都放好了?” “往上面放的时候,看见一个山洞,比原先的大些,也近点,就全放进去了。”姜婉张口解释:“只要咱们不说漏嘴,就没人会知道。” 刚踏进村里,吴栓林抽着旱烟从大槐树后面转出来,眯着眼睛打量着俩人,“一大早,你们这是去哪里了?” “吴村长管得可真宽,我去镇上一趟,还要和你大丰村村长报备?”姜婉毫不客气的回怼。 吴栓林审视的视线扫过牛车,“听说你们石坪村最近阔气得很?粮食都是成车往家拉?” “是吗?我没听到啊,倒是听说大丰村最近不知道发啥财了,经常悄摸地去黑市买东西。”说谎话骗人而已,谁不会? 吴栓林浑浊的眸子里闪过几分慌乱,虽然快,还是被一直盯着他的姜婉捕捉到了。 看来还真被她说中了! 也是,这年头大家手里没票,买东西可不得去黑市? 吴栓林张了张口,刚要说话,一道慌乱的声音由远及近。 “吴村长,你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让我一通好找。”王村长喘着粗气,早就知道吴栓林心眼多,果真如此,竟然背着人偷溜出来打听。 被人时刻监督着,想要打听的事情一点进展都没有,吴栓林脸色也拉了下来:“王村长,你这是看犯人呢?我出来逛逛而已,用得着这么急着把我叫回去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闲逛!你们大丰村和石杨村打起来了,你要是觉得不碍事,尽管在这里逛会。”顿了顿,只听王村长无奈地开口:“我管不了他们,我先去叫石杨村村长。” 吴栓林脸色大变,声音突然拔高,“石杨村的人可真是好样的,真当我们大丰村没人了是不是?” 话音落下,吴栓林一路小跑没了踪影。 环顾四周,确认没外人在场,王村长压低声音询问:“他没问出什么吧?” “放心,我们什么都没说,糙米也藏好了,谁都发现不了。”姜婉姝丽白xi的脸上涌上浓浓的好奇:“他们真在药堂打起来?” “大丰村和石杨村本就不对付,石杨村记恨大丰村耽误他们识药材,稍稍挑拨,两方人就打起来,大丰村吴栓林极为护犊子,有他在,这件事不会轻易善了。” “赵老头,你去石杨村跑一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王村长脸上的皱纹突然舒展开来,每一道褶子里都漾着掩不住的喜色。 两个村子打起来好啊,打起来就不用教他们识药材,后山上的药材还是他们石坪村的! 和王村长分别后,姜婉直接绕道去了养猪场,前两天只顾着忙活药材的事情,养猪场全交给东子负责,现在闲下来,她得去看看情况。 刚推开养猪场大门,一股热浪夹杂着猪粪气息扑面而来,姜婉心里陡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东子?东子?” 东子从隔间里探出头,看见姜婉进来,漆黑的眸子里倏地闪过一丝喜色,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婉婉姐,你来的正好,我还说要去找你呢。”东子朝她招了招手:“你快帮忙看看,这只猪是不是发烧了!” 第七十三章 发烧了 “什么?猪仔发烧?”姜婉音量陡然提高,脸色惨白如雪,这种时候猪仔发烧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五六头猪仔蔫头耷脑地趴在地上,粉白的皮肤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姜婉伸手在猪仔耳朵后面测了测温,眉头皱紧,真如东子说的,这几头猪仔的温度有些高! “症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姜婉挨个伸手探查温度,养猪场里大小一共有近二十多头猪,少说也有七八头出现了这样的症状。 东子急得都快哭了,眼眶泛红:“今早情况还好好的,淋水那会都在吃食,再后来,它们就开始不进食。等我挑完水回来,就见两头猪仔趴在地上,呼吸急促的像是拉风箱似的,嘴里一直哼唧着。” “我伸手摸了摸,觉察着不对劲,刚想要去喊你,你就推门进来了。” 石坪村刚把损害集体财产的帽子摘了,要是养猪场猪仔再出问题,被有心人举报,那三万斤欠粮岂不是又落在他们头上! 真到那时,他以后就是石坪村的罪人,还有什么脸面面对村里人! “别害怕,事情刚发生,只要我们施救及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姜婉蹲下身仔细查看猪仔的情况。 经过这么多年养猪,姜婉什么情况都见过,猪仔发高热也正常,只要妥善治理,通常不会危及生命。 “一会我去刘爷爷药堂看看,要是有退烧药,我给它们配点药,趁着这个机会,都让这些猪仔喝点预防着。” 姜婉直起身子环顾四周,眉头越皱越紧,每个隔间里虽然都泼了水降温,但烈日炙烤着房顶,再加上一丝风都没有,反而让整个猪棚闷得像口大蒸笼似的。 这次她侥幸治好猪仔发热,若是环境不改变,最终还会发生和这次一样的情况。 引水工程,必须赶紧提上日程。 “你先在这里照看着,我去刘大夫药堂里包点药。”不敢耽误,姜婉脚下步伐加快。 还未走到药堂,只听药堂里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随后是十来个年轻的汉子怒气冲冲地从药堂里出来,为首的吴栓林脸上带着伤,满脸怒气。 紧跟在其身后的王村长抽着旱烟,瞧着愁眉苦脸,从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不难看出,实则他心里极为高兴。 “吴村长,你们先走,我就不送了,改日再来啊!”王村长扯着嗓子喊了两声,目送着他们走远,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 仅此一遭,最起码这两天大丰村和石杨村不会再过来学习,他们村也能安静点,省得天天应付他们借着学习名头,实则暗地里探查他们村里有多少存粮。 药堂里,村里的妇人正在讨论今天的热闹。 往日里大丰村和石杨村的百姓们仗着他们有水有粮,没少看不起石坪村,风水轮流转,看着他们低三下气央求着识药材的样子,石坪村乡亲们可算是好好出了口恶气! 看见姜婉进来,大家热情地和她打招呼,他们可没忘记,今天石坪村能如此硬气,可全靠姜婉。 “婉丫头,忙一上午累了吧?快来我这里坐会。”看见姜婉进来,钱婆子立马站了起来,笑眯眯地开口。 姜婉笑着婉拒:“你们坐,我还有事,找刘爷爷开点药。” 这种时候,她哪还能坐得住! 婉丫头病了? 妇人们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站起身跟了上去。 “药堂里有没有治疗退烧的草药?” 刘老头审视的眼神落在姜婉身上,“你发烧了?” 眼前的姜婉脸色红润有光泽,双眸炯炯有神,精气神十足,看着也不像发烧的症状。 “不是我,中药都在这里了吗?”余光瞥见晾晒的药材,姜婉径直走过去开始翻找。 这几天主要以找防暑药粉为主,角落里晾晒的这点药材,全是乡亲们上山采药时,不小心丢进背篓里,炮制药材时,他们发现后,专门找了块地方晾晒。 翻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一株柴胡,倒是治疗感冒发烧的常用药,就是量太少,根本不够给猪仔用。 看着姜婉捏着的一株柴胡,刘老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药确实有点少,等改天我腰好了,再去山上找点。” “你在药堂里歇着,我去后山看看。”拎起一只背篓背在肩上,姜婉大步往外走。 从屋里出来,围在药堂外面的妇人们关切地问:“婉丫头,谁生病了?” “养猪场的猪发烧了,我去山上一趟。” 说话的功夫,姜婉已经走出了药堂。 院里的妇人齐齐怔住了,随即神情一凝,脸色大变。 这个节骨眼,养猪场猪仔又发烧?要是再被有心人举报到队上,三万斤罚粮下来,他们还有活路吗? 从药堂出来,顺着小路一直往前走,就到了后山。 姜婉攥紧药锄的指节微微发白,目光投向密林深处。 后山外围的药材已经被乡亲们挖的差不多了,要想挖好点的药材,只能再往里碰碰运气。 越往里走,山里药材种类渐渐多了起来,背篓里装得药材也越来越多。 贪多嚼不烂,看着背篓里的收获,姜婉满意地点点头,山里天黑得快,是时候早点回家。 刚把背篓背上,扫了眼地面,青翠欲滴的草地中一点扎眼的红色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凑近看,掌状复叶,芦碗清晰可见。 心脏在胸腔里狠狠撞了一下,呼吸瞬间停滞。 这是……人参? 她赶紧将沉甸甸的背篓卸在一旁,几乎是屏着呼吸,寻了根粗壮的木棍,用木棍的一端小心翼翼拨动泥土。 人参重在品相完整,随着时间渐长,一株完整的人参也渐渐显露出来。 直到人参完整地躺在掌心,姜婉心才落到实处,仔细辨认一番,竟然是一株五十年的人参。 虽然不如小说中的百年人参稀有珍贵,但也极为难得。 毕竟,上山采药,遇到五十年的人参运气,可不是每个人都有! 把人参收进空间里,姜婉提着背篓心满意足地下山。 第七十四章 没有后路可退! 走到半山腰一处平缓的坡地,姜婉伸手擦了擦汗。忽地,身旁茂密的草丛中猛地一阵剧颤!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道灰褐色的影子如同离弦之箭似的,眨眼间就蹿出一米远。 竟然是一只野兔! 姜婉从地上捏起一块石头,瞅准时机,迅速把石头掷了出去。 只听一声闷响,石头精准地砸在兔子后脑上,那团奋力奔跑的灰褐色毛团猛地向前一栽,随即掉落在草丛里,不再动弹。 姜婉唇角扬起笑容,今晚是要加餐的节奏! 急忙从半山腰下来,循着那簇微微晃动,尚未恢复平静的草叶踪迹中找去,可到了近前,被她用石头精准打落在地上的兔子却不见踪影。 她眉头骤然紧蹙,蹲下身,仔细探查,终于在一处陡坡处发现了一簇灰褐色毛发。 从陡坡上滚下去了? 她心下一紧,连忙探出身子,小心翼翼地朝陡坡下方望去。 坡下并非预想中的乱石或者树林,而是一片异常茂密、足有半人高的枯黄杂草丛,最终在杂草边缘处,看见了那只摔晕过去的兔子。 勘察好地形,姜婉把背篓卸下,利索地跳下去,拎起兔子的那一瞬,一片更为广阔的景象撞入了她的眼帘。 杂草丛的后方,地势豁然开朗,一眼望去是一片足有五六亩的荒地,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拉拉秧。 拨开茂密的拉拉秧,土壤在阳光下呈现一种健康的黄褐色,抓一把捏在手里,是粗糙的砂砾感,其间混杂着细小的碎石。 姜婉挑了挑眉,没想到隐秘的树林里,竟然还有这样一片好地方! 大概看了下位置后,姜婉不再停留,意念微动,手中的兔子收进空间里。 从后山上下来,姜婉径直回到药堂,一来还背篓,二来把一些用不上的药材全都挑出来放在药堂,经过炮制晾晒后,给病人抓药,多少也能派上用场。 刚踏进药堂,以王村长为首的乡亲们全都围了上来。 “婉丫头,我听村民们说,养猪场的猪仔又生病了?”王村长布满褶皱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现在,养猪场猪仔患病,可不是好兆头! 姜婉的目光缓缓扫过聚集的百姓,心猛地一沉,黝黑的面庞上布满了愁容,眉心拧成了死结,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 猪仔患病,啃噬的不仅仅是猪,更是他们刚刚看到一丝曙光的生计。 这种时候,与其隐瞒下去,不如实话实说。 “今天我们发现,有五六头猪仔轻微发烧……” 此言一出,如同沸腾的油锅里泼下一盆冷水似的,在场的乡亲们瞬间炸开了。 “这个时候猪仔开始发烧?这可不是好兆头!” “我听说红星大队养猪场的猪也是这样,一开始极个别发烧,后来发烧的症状波及整个养猪场的猪仔,没多久,那些猪仔都全没了!” “这种事,可不兴胡说!” “我哪敢胡说啊,我有个妹子就是嫁到了红星大队,是她回娘家和我们说的。猪这玩意,有时候比人还脆弱,发烧要是治不好,可是会要命的!” “那你说,咱们这……” 听着乡亲们的议论声,王村长脸色越来越阴沉,厉声呵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在这里胡说?不会说话一个个都给我把嘴闭紧了!” 姜婉把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大家的心情我都理解,养猪场的猪仔是轻微发烧,只要妥善治疗,是会康复起来的。” 听闻姜婉的话,众人悄然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 婉丫头是她们自小看着长大的,她的本事她们都清楚,只要她说能康复,那这事一准错不了。 见大家的情绪稳定下来,姜婉目光沉静,“各位叔伯婶子,这次猪仔患病的原因我们也查清楚了。根源在于养猪场过于闷热,淋水次数增多,地面会变得潮湿,再加上天气燥热,养猪场通风差,长久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最容易滋生细菌。别说是猪受不了,要是我们待久了只怕也会出毛病!” “如果不彻底改善环境,就算这次侥幸治好猪仔发烧的情况,终究是治标不治本,下一次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甚至重蹈红星大队的覆辙也不是不可能!” 为了让乡亲们都参与到引水工程中,姜婉特意把情况说的严重了几分。 “咱们石坪村可千万不能步红星大队的老路,否则咱们就是损害集体财产,到那时,队上对咱们的处罚,怕是会比前不久的三万斤粮食更重!” 她的话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人群中一片死寂。 损害集体财产这六个字像一根刺似的,扎醒了所有人。 不久前,那三万斤欠粮如同大山般压在全村人头上,至今还让人心有余悸。 王村长猛地咳了一声,哑着嗓子,代表所有人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婉丫头,道理我们都懂了,你主意多,你说这件事要怎么办?咱们都听你的。” 众人纷纷附和。 “对,婉丫头,你说咋办就咋办,务必要保证让咱们养猪场的猪仔全都成功出栏!” “就是,咱们辛苦了一年,不能毁在这个时候!” “可不能再让队上对咱们处罚,上次三万斤欠粮,吓得乡亲们够呛,要是再来一次,这不是逼人去死!” 姜婉冷静的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因恐惧而发白的面孔上,将众人濒临崩溃的情绪尽收眼底。 “正是考虑到这点,所以咱们的引水工程必须提上日程,要是因为乡亲们不出力,导致工程滞后,进而影响猪仔出栏,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损害集体财产,到那时,队上要对咱们处罚,咱们只能接受,谁又能替咱们说半句话?”她的声音清冽,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姜婉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众人侥幸心理最后的伪装,把血淋淋、残酷的现实摆在众人面前,让他们没有后路可退! 第七十五章 谁回来了? 王村长音量陡然拔高:“婉丫头,我们听你的,咱们明天就开始动工!” 乡亲们群情激动,纷纷扯着嗓子附和。 “对,听婉丫头的,只要能让咱们不受惩罚,咱们明天就开始干!” “好不容易让队上免除对咱们的惩罚,可千万不能再让队里惩罚!” “是这个理。” 引水的日期定下来,趁着这个机会,王村长补充了一句:“一会大家都去村口大队部,我有一件好事要和大家宣布!” 村民们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好事宣布? 人群中不乏有爱看热闹的,当即笑着打趣。 “村长,啥好事啊?你透露点呗?” 王村长轻摇了摇头,故意拖长了调子:“现在啊,可不告诉你们,等到了大队部,锣鼓一响,乡亲们都聚齐。到时候,就是你们不让我说,我都要和你们掰扯清楚!” 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王村长,可他只是笑眯眯地背着手,朝着大队部走去。 乡亲们顾不上多想,心痒难耐地簇拥着王村长,吵吵闹闹地跟在他后面,都想知道他口中所说的好事是什么。 姜婉从背篓里挑出需要的药材,和刘老头打了声招呼,快步朝外走。 乡亲们不知道王村长口中说的好事是什么,她心里却一清二楚。 赵老头和王村长都以为粮食在山洞里藏着,殊不知,全在她的空间里。 为免露馅,她必须和赵老头一起去,然后趁他不注意,从空间里赶紧拿出来。 刚一抬头,就见赵老头牵着牛儿走过来,看见她出来,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些笑意:“婉丫头,忙不忙?咱们去拉粮食?” 姜婉爽快地应了一声。 知道王村长想给村里人一个惊喜,俩人特意避开人多的地方,从村里绕着出村。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找上去,不大一会就走到地方。 “赵爷爷,咱们还像之前那样,你帮我望风,我手脚麻利,力气大,就负责在这里搬东西。”姜婉贴心地安排。 赵老头乐呵呵地一口应下来:“行,就按你说的办,我在这里看着,有人来了,我学两声鸟叫。” 牵着牛车往里走,再三确认赵老头守在外面不会进来,姜婉把六袋粗粮从空间里掏出来,瞥见空间角落里堆放的土豆和南瓜,姜婉犹豫了一瞬,也拿出来。 等东西全都拿出来后,牛车上放的满满当当,甚至还有两袋子土豆,因为牛车没地放而堆在地上。 听见动静,赵老头直起身子笑着说道:“婉丫头,这么快就……”装好了? 下一秒,嘴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双眸瞪大,诧异地开口。 “婉丫头,这……这粮食还会涨?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多?我记得咱们回来的时候只放了六袋糙米啊。”赵老头颤抖着手指着牛车。 姜婉张口解释:“赵爷爷,粮食不会涨,这些是咱们在镇上买的粮食,你再仔细看看!” 赵老头审视的视线在牛车和地上徘徊着,糙米、土豆、南瓜、还有肉,确实是在镇上买的粮食,没记错的话,王村长和他说过,这些粮食让他明天去镇上拉回来! 这些应该在镇上啊?怎么一会功夫,就到他牛车上了? “走的时候,我特意嘱咐那些人,让他们不忙了送过来,见你们都在忙,我就一个人出来接应了,想着也没其他好地方放东西,只好放到咱们原先放粮食的山洞里。” “幸好咱们现在出来的及时,这块肉还没有被野兽叼走。”姜婉一脸庆幸,弯腰攥起地上的两袋土豆用力一甩,背在肩上。 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姜婉岔开话题:“赵爷爷,别愣着了,村长现在就等着咱们粮食呢,咱们快送过去!” 赵老头连连点头应声,拉着缰绳朝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婉丫头,两袋土豆加起来少说也有百来斤重,背着重着呢,一会我把牛儿拉到路上,你就把两袋土豆摞到牛车上。” “这才百来斤,一点也不重,我能背的动!”姜婉笑着婉拒。 牛车上面放满了东西,这两袋土豆放上去,没走一会就该掉下去。 与其掉下去把土豆摔碎,不如她背在肩上,更何况,她是真的不觉得重! 牛车晃晃悠悠地碾上黄土大道,只见一辆牛车由远及近疾驰而来,两车擦肩的刹那,隐约间,姜婉眯了眯眼,她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这是哪的牛车?看这方向好像是去咱们村里的?”盯着牛车驶去的方向,赵老头眉眼间闪过几分疑惑。 姜婉脚下步伐未停,“兴许是谁回来了吧?” “哎呦,看我这脑袋,快把你背上的土豆放到牛车上。”赵老头猛地伸手轻拍脑门,慌慌张张地伸手去接姜婉肩上的麻袋。 姜婉身子灵活地往旁边躲避了一下:“赵爷爷,你先看看牛车上面真的能放上东西?” “咋不能放,我稍微规整一下就……”能放了。 话未说完,牛车轧过一块凸起的石头,剧烈的颠簸中,牛车顶上的猪肉直直地掉了下来,幸亏赵老头眼疾手快伸手接住。 看着手中从车顶掉下来的猪肉,赵老头罕见地沉默了。 “算了,你想背着就背着吧,反正对你来说,这点重量也不算重!” 俩人拐了个弯,远远地就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站在村口老槐树下,好像他是洪水猛兽似的,乡亲们离他十几米远。 走近跟前,看清站着的人,赵老头冷哼一声,拉着牛车从他跟前过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直到看见姜婉走近,刘强再也忍不住,拄拐的手剧烈颤动起来,怒火直冲头顶,双眸通红:“姜婉,你这个贱人,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你害的!” 姜婉还未说话,一旁站着的乡亲们先看不下去。 “刘强,说话要讲究真凭实据,要不是你急着去镇上举报我们,你也不会从陡坡上摔下来,说到底,这一切全是你自己造成的,关婉丫头什么事?” 第七十六章 不是一条心 刘强梗着脖子反驳:“谁说我去镇上举报你们?我是去镇上有事,要不是姜婉引导村民们逼迫我,我怎么会走路的时候,不小心从陡坡上掉下来?” “真要说起来,她才是那个凶手,我现在成了这副样子,她必须给我个交代。”刘强拄着拐杖,身形摇摇欲坠。 姜婉轻嗤一声,朗声道:“真是好笑?难道你身上装着自己亲笔书写的举报信也是我们逼迫的你?” 刘强脸上一抹诧异一闪而过,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投进颗石子,他浓黑的眉毛惊得跳了跳,“好啊,说漏嘴了吧?我要去镇上举报,未经个人允许,私自翻我东西,这就是侵犯隐私。”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我头上,我可担不起。那举报信啊,是它自己从你兜里掉下来的,真要追究起来,你还要谢谢我们,是我们捡起你的举报信。”姜婉嘴角上扬笑着解释。 看来上次的事情还是没让他长教训,竟然还敢来她跟前蹦跶! “胡说八道!”刘强气得浑身哆嗦,“分明是你未经过我允许,翻我的东西,没想到你还倒打一耙。” 王村长蹙眉从人群中走出来,嫌恶之色不加掩饰,淡淡道:“姜婉没说错,举报信确实是从你兜里掉出来的,当时很多人都看到了,你不信可以问知青办的人。” “刘强,王村长说的对,当时你晕过去了,我们抬你出来的时候,亲眼看到举报信从你兜里掉下来,信封口封得严严实实,根本没人打开。”知青办有人看不下去了,纷纷站出来说明情况。 “不可能!你们都是串通好了是不是?”刘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本想着倒打一耙,好让姜婉赔他医药费,现在竟然是他诬赖姜婉?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我这个村长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把全村人都联合起来哄骗你!”王村长一脸不耐:“何况,你身上有啥东西值得我们哄骗你?” 围观的乡亲们连连点头附和。 “像他这样的人,多和他说一句话,我都怕他去举报,咱们可得离他远远的。” “平时村里待他不薄,他却这样对咱们,真是没良心,白眼狼!” “早就说了,知青办的知青是分配到咱们村里的,和咱们根本就不是一条心。” 王村长抬手示意村民们安静点,冲着知青办的人喊道:“还愣着干啥?还不快把他带走,省得他在这里丢人现眼。” 知青办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自从知道刘强就是举报村子的人,原本和他一个屋子里住的人,早就搬到别的房间,那些和他称兄道弟的人恨不得立马和他划清界限。 身边有一个擅长举报的人,大家总觉得不得劲,说话都要小心再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被他一封信举报出去,惹得队里惩罚都不知道。 见知青办的人不上前,王村长也懒得搀和刘强的事,直接招呼乡亲们往旁边走。 不能因为刘强一个人,就把他们本来的计划打乱。 “乡亲们,大家安静一下。”王村长往下压了压手,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静寂一片。 “今天我有三件事要和大家宣布一下。” “第一件事,今天早上,我们又去镇上卖药材,换来的钱不光给乡亲们买了粗粮,还有一些抗饿的土豆、南瓜。回来的路上,婉丫头觉得乡亲们这段时间采药辛苦,想着犒劳一下大家,给每户人家割了一斤猪肉,一会就分给大家!” 话音落下,整个村口大队部像是炸开了锅似的,整个都沸腾起来了。 从过年尝过一次肉后,到现在足有大半年的时间,他们都已经忘了肉味是啥滋味。 现在各家各户都能分一斤肉,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过节般的喜悦。 在别的村连粗粮都吃不饱的年代,石坪村乡亲们各家各户能分到一斤肉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第二件事,从今往后,咱们村都不用再上山采药。” 乡亲们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村长,你是不是说错了?经此一事,咱们不是更应该上山多采药?不采药,咱们以后吃什么?” “对啊,咱们村药材的生意刚有点起色,现在就不干,不是亏大发了?” 乡亲们的反应在王村长的意料之中,他早已想好应对说辞。 “第三件事,想必大家都知道,咱们村明天就要实施引水工程,引水的时候,钢管是必需品,市水利局只负责给咱们引荐钢管厂家,并不负责帮我们购买。” “也就是说,购买钢管的钱是需要咱们石坪村自己出的。” 原本沸腾的大队部瞬间死寂一片,方才因分肉而洋溢在脸上的喜悦瞬间消散。 “钢管那玩意贵着呢,市水利局不负责,靠着咱们穷苦百姓,咱们哪能负担得起?” “眼下也不到秋收,地里粮食也不熟,咱们去哪里弄钱买钢管?” “既然要买钢管,更不能舍弃上山采摘药材的活计,时间长了,多少也能攒下点钱。” 王村长把乡亲们的反应都尽收眼底,“在这里,我不得不夸赞婉丫头,她脑子活泛,人也善良,当场就给咱们想到了一个主意。” “按说,这上山采药的活路是婉丫头想的,她完全可以不分给咱们,可这丫头心善,见不得咱们天天饿肚子,更见不得咱们因为没钱而延误引水,所以她把山上采药的配方卖给药堂,换来的钱够咱们买钢管。” 经过王村长的刻意宣传,乡亲们看向姜婉的目光更加慈爱。 “趁着这几天地里没啥活计,咱们正好可以先把水引过来,到时候不光养猪场猪仔受益,咱们地里的庄稼也能得到灌溉,咱们的子孙后代永远不用再为了水而发愁!” 乡亲们纷纷欢呼起来,这样的好事只要想想就觉得激动人心。 “大家都别愣着了,现在都去分粮食,至于猪肉,一会排着队去养猪场拿。”王村长笑着宣布。 看着乡亲们脸上刺眼的笑容,刘强扯着嗓子喊道:“村长,我的肉呢?” 第七十七章 苛待知青 原本热闹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 “村里分肉和你有啥关系?别忘了,你根本就没在山上采药。”王村长算是看出来了,刘强是不想让村里人好过,存心给他们添堵! 刘强不甘示弱地回怼:“是我不想在山上采药的吗?是村长,是你不信任我们知青,总觉得我们会做出对村里有害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村里的一份子,真要饿死我们,你以为你们能逃脱?” 刘强自认为拿捏住王村长和乡亲们的把柄,说话时不自觉地沾沾自喜。 他仿佛看到下一秒,王村长害怕胆怯地把粮食捧到他面前。 姜婉挑了挑眉,像这种作死的人,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了! “怎么?你屡次三番地举报我们村里,难道还不算是对我们村做出有害的事情?”饶是王村长一向好脾气,此时也有些动怒:“像你这样,村子里的蛀虫还想分我们的粮食和肉,想都别想!” “等你真要饿死时,再来和我说我能不能逃脱!” 王村长咬着牙瞪了眼刘强:“从你下乡来到我们村,我们自认待你不算薄,为何你处处都要针对我们村?” 他自认不是个苛待乡亲们的村长,每年过年分肉,总是先把肥肉多的分给乡亲们,等分到他手里,就剩下点硬得硌牙的瘦肉,家里想炼点油都不行,为此没少挨家里人的埋怨。 每当知青和乡亲们发生矛盾,顾念着知青人生地不熟来到他们石坪村,背地里他总会告诫乡亲们忍着点,让着点,不要和知青斤斤计较。 对比周边别的村子,动辄孤立知青,偏颇村民,他们石坪村算是好的。 “为什么?”刘强自嘲地笑起:“也是,毕竟过去这么久,你们忘记了也正常。” “当初分明是我,养的猪是全村最好的,就因为修建养猪场时,姜婉提了几句适合的意见,她就能当养猪场负责人?她每天轻轻松松赚十个工分,我就要辛辛苦苦下地干活,累得两条腿都抬不起来,也赚不了满勤?”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中,不乏有记忆力好的,当年那场比赛,至今想起来仍然记忆犹新。 “当时我记得,他养的猪不是全村最好的呀?” “对啊,第一名就是婉丫头养的猪,好像是二百七十斤?当时这个成绩在整个大队都是数一数二的,要不然队里也不会把养猪场建在咱们村。”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像就是这样。” “再说,想当养猪场的负责人不能光凭猪养得好就行,还要有随机应变的能力,这些年,养猪场突发了多少事情,全都是婉丫头摆平的。换他来,他能干成个啥?” 听着乡亲们的窃窃私语,刘强双眸紧缩,音量陡然提高:“不,你们是在胡说!” “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养的猪是二百四十斤,当时你们都说,第一名铁定是我。”瞥见姜婉平静的面容,刘强忙不迭摇头,一脸不可置信:“不,她绝不会有我的斤数多!” 乡亲们只要想到险些背上三万斤欠粮,各个恨得牙痒痒。 眼下能好好讽刺他几句,众人当即把持不住。 “我们随口一说的话,你就当真了?要是你的两百四十斤也能评为第一名,养猪场早就建别的村里去了,哪还会在咱们石坪村这穷乡僻壤里?” “就是,当时隔壁村有个人养出了二百六十斤,比你的整整多了二十斤!听说他们是天天把口粮节省下来喂给猪吃,家里四个孩子每天都要上山打猪草,一顿不落,结果猪养得膘肥体圆,人瘦的像跟竹竿似的,风一吹就倒!” 王村长冷眼睨着他,不疾不徐地开口:“他们说的不错,当初你们养的猪确实不是最重的。” 另一句话,王村长没说,人都有私心。 一般像村里修建养猪场这种大事,保险起见,都是找信得过的村民负责,根本不会找知青。 知青对村里没有归属感,指不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危害村民的事情。 眼前的刘强,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要真是让他负责养猪场,怕是会布红星大队的后尘,最后三万斤罚粮全都落到村民头上,到那时,才是把村民们都逼上绝路。 “行了,大家都别在这里站着了,快回家拿袋子分粮食,分肉!”随着王村长一声令下,乡亲们全都一窝蜂地往家跑去,生怕回来的晚了,粮食分完了。 刘强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一些离家近的村民们已经拿着袋子回来,人从他面前掠过,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影往后踉跄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看着乡亲们分的粮食,刘强觉得自己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王村长,你要是不给我粮食,我就再去队上举报你,举报你苛待知青!”刘强扯着嗓子喊着,恨不得把声音传遍整个大队部。 视线下移,落在刘强包扎严实的腿上,王村长不甚在意道:“有本事你只管去!我们按照计分表分配粮食,分得合理公正,不怕你举报!” “倒是你,再去举报可得想清楚后果。”姜婉适时地补充了一句:“举报不实,扣上一顶破坏村民团结的帽子,等待你的可就不是写份检讨书、公开道歉这么简单。” 姜婉拖长尾音,意有所指:“听说下放到最苦的农场改造是最基础的,稍有不慎,连累家人也是有可能的。” 还想再举报?也要看她给不给他这个机会! “你……”刘强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指甲嵌入手心也觉察不到丝毫的疼痛。 姜婉,好得很! 粮食分好,乡亲们在猪肉面前排起了长队,各个伸长了脖子,翘首以望。 姜婉倒是想在这里给乡亲们分肉,奈何手边没有刀和秤,只能把猪肉拿在手上,去养猪场分割。 每人分了一斤肉,乡亲们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眼角皱纹都舒展开来。 第七十八章 能省一半的时间 一百斤猪肉按照计分表上,给村民们都分了一斤,剩下的,王村长分给村里的孤寡老人,又给知青办分了一斤,算是让他们也尝尝荤腥。 今天整个石坪村比过年还要高兴,家家户户都响起炖肉的香味。 眼看王村长提着肉就要走,姜婉忙唤住他:“王叔,我还有点事找你,先别走。” 王村长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脸上染上几分亲切的笑容:“婉丫头,啥事啊?” 环顾四周,乡亲们都回家炖肉了,养猪场没有一个人,未免被有心人听到,姜婉还是带着王村长去了养猪场。 有养猪场这道院门隔绝,倒不用担心会有人听到。 “王叔,这是卖药方的钱,除去买粮食花费的,剩下的全都在这里,一共是一千零五十元四毛钱。”从兜里掏出钱,姜婉递过去。 王村长倒抽一口凉气,愣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婉……婉丫头,不是我不拿钱,而是,而是我拿不了啊,一听这么多钱,我脑子都不够用了,这要是放家里,我……我白天也不敢出门,晚上也不敢睡觉。” 啊?姜婉傻眼了。 钱放家里,和白天不出门,晚上不睡觉有啥关系? 下一秒,王村长张口解释:“我怕被偷啊!白天得在家看着,晚上也得看着啊!” 姜婉:“……” “王叔,没事的,你就当家里放了十块钱大团结。”姜婉把钱推回去:“这钱只有你拿着才能发挥其最大的用处。” 眼见王村长犹豫不决,姜婉挑了挑眉:“或者你要是不嫌弃我花钱大手大脚,我当然也可以继续保管着。” 话落,王村长立马把钱揣进兜里。 他宁愿自己担惊受怕,也不想让姜婉这个败家丫头拿着。 依着她花钱大手大脚的样子,这点钱到她手里,只怕会三天两头给乡亲们买肉改善活计,等到买钢管时,钱就不够了! “别说了,我先拿着钱。”王村长想了想又说:“这笔钱数额巨大,我会做好账目,绝不会出现差错。” “诺,这五块钱是上次欠你的,一码归一码,这笔钱得还给你。”王村长从中抽了五块钱塞到姜婉手中。 “王叔,村里正值困难时候,五块钱不还我也没事的。”姜婉并不是很在意。 五块钱对七零年代的村民们来说,着实算得上一笔巨款。 在姜婉这个现代一级特工面前,五块钱还真不算什么,毕竟比五块钱多几百倍、几千倍的钱她都曾经拥有过。 留着这五块钱,村里买钢管时就能多买几米。 知道婉丫头的脾气性格,王村长苦口婆心地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村里要是次次借了你的钱都不还,往后你还敢借给哪个?更何况,你为村里赚得钱不在少数,按说我们应该分给你一部分,顾念着村里困难,处处都需要钱,已经让你吃亏了,哪还能让你继续吃亏?” “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何况你现在有了赘婿,日后等你们有孩子就知道,钱的重要性了。” 话像是带着温度似的,猝不及防地传入傅斯年耳朵里,把他钉在了原地。 他本来正要推门的手,一下子缩了回来,指尖莫名有些发烫。 “瞧瞧,人看你还不回去吃饭,上门来接了!”话是对着姜婉说的,眼神却若有似无地扫过门外的傅斯年。 被熟人打趣,饶是姜婉一向脸皮厚,此时也有几分不好意思,脸颊染上一层绯红。 “王叔!” “走了。”王村长摆了摆手,眼里的笑意和嘴角压不住的弧度,明晃晃地显露在脸上。 没人在旁边打趣,姜婉自在许多,顺手锁上门,“怎么想起来养猪场找我了?” “该吃饭了,见你还没回来,我来看看。”傅斯年上前一步,伸手接姜婉背上沉甸甸的背篓,“我来背。” 姜婉身子灵活躲避着,婉拒道:“我身上脏,还是让我背着吧。” 背篓是空的,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背着一点重量都没有。 刚才在后山打了一只野兔,怕被人发现,随手放在空间里,眼下总需要一个东西遮挡才能光明正大的拿出来,背篓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村里的消息你知道了吗?明天要开始引水。”姜婉随口问了句。 傅斯年停顿了片刻,点了点头:“村里都传遍了,越早引水会大大提高养猪场猪仔的存活率。” “现在养猪场的猪仔已经出现发热的情况,引水已经不能再耽搁,否则,我真怕咱们会步红星大队的后尘。”姜婉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着,一脸忧心忡忡。 “要是全村人都参与进去,大概几天能把水引过来?” 傅斯年在脑子里计算了一下:“村里男女老少全都上场,中间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应该也要差不多一个月。” “这么久?”姜婉愣了一瞬,脱口而出:“有没有什么更快的方法?一个月的时间太长了!” 猪仔已经有发烧的迹象,纵然她有把握治好,却经不住再次患病。 一个月时间太长,猪仔在闷热的环境下,难保不会再发生点变数。 “更快的法子倒也有,不过实施起来应该会有点难度。”傅斯年有些犹豫,“要是协调好了,这种法子最少能省一半的时间。” 一半的时间?一个月缩短到半个月?这法子好啊! 姜婉眼底骤然亮了起来:“只要能让我们在半个月时间内完工,不管多难的法子也要想法设法搞定它!” 他看着她脸上不服输的精神,只觉得心头那块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酸酸涨涨。 忽然间,他清楚地意识到,自从家里遭遇变故,下放到石坪村,他身上缺少的正是这股不服输的精神。 生活的骤变像一盆冰水,把他曾经敢拼敢闯,不服输的精神全都浇灭下去,他学会了做事瞻前顾后,不敢强出头,学会了把所有的委屈和不平全都咽下去,只为换一份表面上的平静。 第七十九章 嫌灶房腻歪 “今天咱们改善伙食,你们看这是什么?”姜婉伸手在背篓里掏了掏,一只灰褐色肥大兔子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是……”傅斯年双眸瞪大,一脸不可置信,没记错的话,她的背篓里分明什么东西都没有。 这只兔子是从哪里出来的?总不能是凭空变出来的? 姜大山喜得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婉丫头,这只兔子也是你们领回来的?可真大啊!” 迎上傅斯年探究疑惑的眼神,姜婉心头一跳,尽管她已经很小心,还是让他起疑。 “这只兔子是我今天上后山逮到的,怕被人发现,我一直在背篓里藏着。”姜婉扬唇笑了起来,真假掺半地开口:“怎么样?是不是够肥?今天咱们吃一次红烧兔肉。” 盯着姜婉嘴角噙着的一丝坦荡笑容,傅斯年暗骂自己多心了。 地上散落的背篓里松散地盖着几片宽大青翠的树叶,把娄底遮得严严实实。 是了,背篓一直都在姜婉背上,上面还盖了一层树叶,兴许是他只顾着和姜婉说话,没留意…… 傅斯年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 “我来帮你杀兔子,你在旁边告诉我怎么处理。”傅斯年上前一步接过她手中的兔子。 姜婉愣在了原地,呐呐地开口:“你这是要干啥?” 在她的记忆中,傅斯年连火都不会生,竟然要帮她杀兔子? 确定他杀完兔子,不会吓得做噩梦吗? “我想学厨艺。”他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不自然地把头偏向一旁,不敢抬头和她对视:“这样你回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能轻松点。” 姜婉挑了挑眉,一时陷入两难。 脑海里浮现上次他下厨做得那碗带着焦糊味道的米粥,这样一个厨房小白学做饭,真的能学会吗? “不可以吗?”傅斯年眼底的光倏地暗了下去。 看着他这幅委屈的样子,没来由地,一阵酸涩涌上心口,那句拒绝的话在唇边转了个弯,又咽了下去。 “当然可以,你这么聪明,连设计图都能画出来,做饭对你来说肯定手拿把掐,不是问题。” 说完,姜婉就收到姜大山一个大大的白眼。 脸上嫌弃的不要太明显。 姜大山冷哼一声,转身出了灶房,简直是不忍直视! 这还是他嫌麻烦,懒得教人做饭的孙女? 平时连他这个当爷爷的向她请教做饭,她都是爱答不理,向来都是能上手不多说。 那副不耐烦的劲,他这个当爷爷的可是体会深刻。 现在倒好,傅家小子稍微委屈一下,她就满口应答,这会倒是有耐心了! “爷爷这是怎么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姜婉,眼里多了几分茫然。 姜婉头也不抬:“不用管他,他嫌灶房热,想出去透透气。” 院子外面的姜大山:“……” 他分明是嫌灶房腻歪! “吃兔子第一步就是剥皮,用刀在兔子脚踝处轻轻环切一圈,兔皮就能完整剥下来。”讲解的时候,俩人靠的很近,几乎呼吸相闻。 姜婉沉浸在教学中没有察觉,傅斯年的耳根却不自觉地红了。 “学会了吗?”姜婉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思绪被姜婉拉回来的傅斯年连连点头,“我上手试试,你看看对不对。” 直到兔皮完整被傅斯年剥下来,姜婉又开始指导他切块、煸炒。 天气热,红烧兔肉配上喷香的大米干饭,味道堪称一绝。 俩人在灶房里忙活了一个中午,红烧兔肉才出锅了。 直到红烧兔肉端到饭桌上,姜大山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看着盆子里的肉,罕见地沉默起来。 “爷爷,快尝一块好不好吃。”姜婉夹了一块漆黑的兔肉放在他碗中。 余光瞥见站在一旁,一脸期待的傅斯年,姜大山喉头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别站着了,你们也坐下吃。” 咬了一口兔肉,入口一丝丝的甜味混合着淡淡的酸味,味道真的是一言难尽。 “你……放醋了?”姜大山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地探究。 傅斯年声音弱了几分,忙张口解释:“慌乱之中,拿错了,味道我尝过了,除此之外,还可以,能吃。” “嗯,味道确实不错,再接再厉。”趁傅斯年不注意,姜大山责备地瞪了姜婉一眼。 大厨亲眼在灶房里监督着,结果就把徒弟教成这个样子?醋都能拿错?真是白瞎了那只肥硕的兔子! 姜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低垂着头一个劲地扒饭。 她绝对不会承认,刚才在灶房里,看着他认真的侧脸走了会神,结果他就把醋拿错了! 一顿饭,姜家人吃的各有心思,毕竟是肉,纵然放错了调料,味道也远胜其他菜。 看着空了的盆子,傅斯年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充斥着内心,驱散了他心里的那点忐忑不安。 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看来他做的菜味道还是挺不错的,不然他们不会吃的这么干净。 “既然你们喜欢吃我做的菜,晚上我再继续做给你们吃。”傅斯年进灶房洗碗。 姜大山:“……” 他分明一句话都没说,傅斯年从哪里看出,他有半点喜欢? 爷爷的眼刀子像是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地落在姜婉身上,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估计他觉得,要是不好吃,咱们也不会吃的这么干净吧?”姜婉明显带着点心虚,没什么气势地反驳。 红烧兔肉成今天这个样子,说到底都怨她! 男色误人! 翌日一早。 不等上工哨声响起,石坪村全体乡亲们拿着铁锹和锄头全都聚集在大队部门口。 抬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王村长肃着脸站在正中的大石头上,目光沉沉地扫过在场的百姓们,他清了清嗓子,陡然提高的音量压过了底下的窃窃私语声:“这次咱们村引水工程不像乡亲们家里盖房子,可以凭经验来挖,而是要依靠图纸,该挖的地方,挖多少,图纸上都一清二楚。” 第八十章 谁不服,站出来 “这图,画的时候也有讲究,每个尺寸都不能有丝毫的偏差,所以,挖的时候,大家一定要信图纸。” “不怕乡亲们笑话,我的本事大家也清楚,让我管几个村民吵架生事还行,涉及到这种高知识层面上的事,我这个村长就有些不够看了。” 台下的乡亲们纷纷安慰王村长。 “村长,你别在这里贬低自己,你是我们石坪村最好的村长。” “对,要不是你记挂着我们,现在我们家里也不会有存粮。” 王村长抬了抬手,台下的乡亲们瞬间领会其意思,整个大队部鸦雀无声:“众所周知,图纸是下放人员傅斯年画出来的,这次引水施工,咱们村里的人全都听从傅斯年的话,由他来指导咱们。” 随着王村长话落,台下瞬间死寂一片。 王村长是一村之长,乡亲们打心眼里服他,他管着大家,理所应当。 反观傅斯年,图纸是他画得不假,可他是一个下乡改造坏分子。 让他们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听坏分子指挥,乡亲们心里都不舒服。 “村长,这事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他的身份……” “最不济换成婉丫头来指挥我们也行啊!” 这几天忙着上山采药,乡亲们习惯了听婉丫头指挥,猛地换了人,多少都有些不适应。 王村长何尝不知道乡亲们心中的想法,可他别无选择。 事关图纸这种深奥的问题,婉丫头也不懂。 时间紧,任务重,王村长没工夫在这里和乡亲们细细掰扯。 “引水工程是对咱们村有利的一项重大工程,不是让你们在这里凭个人意气办事的时候,谁能帮咱们村解决大问题,咱们就听谁的。”王村长饱含警告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村民:“谁要是不服,只管站出来,只要你们有把握能帮村里引水,我这个村长都可以听他指挥!” 乡亲们互相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开玩笑! 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连一天学都没上过,哪会帮村里引水? 更何况,石坪村祖祖辈辈靠着村里两口老井吃水,要是有法子能引水,早就引了,何至于到现在? 环顾一圈,见没人敢举手反驳,王村长自己拍板定下来:“既然没人不服,这件事就按我说的做。” “傅斯年,麻烦你上来和大家说一下,我们要怎么干?”王村长的目光越过嘈杂的人群,落在隐在人群中的傅斯年身上,朝他露出个鼓励的笑容。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一道道探究的目光落在傅斯年身上。 傅斯年怔在了原地,一瞬间,脑子有些空白。 他没听错?这种关键时刻,王村长竟然要他去带领大家? 他深吸一口气,步伐坚定地朝着台上走去。 当他转身的时候,和台下姜婉全然信任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莫名地,胸腔里那颗忐忑不安的心,奇迹般的安定下来。 “为了方便管理,我建议,大家按照男女分成两队,随后再分成五人一组的小队。” 刹那间,大队部开始嘈杂起来,有王村长盯着,分队效率极快,不大一会,大家都分好了。 “从现在起,众人记住自己的组员,随后每个小组再推举出一个组长。” “引水工程的第一步,就是勘察路线,根据其图纸上绘制的路线,由我们实地的考察一遍,确认路线正确,开始划分段落,根据其对应负责的不同段落,大家就可以开挖。” “至于挖多少,怎么挖,光靠嘴说,大家很难理解。我提议,一会咱们实地考察之后,我给乡亲们划分好段落,大家按照段落负责自己的那部分。” “这样施工,可以大大提升工程的进度。” 有了王村长带头鼓掌,乡亲们附和着拍了拍手。 “大家都听傅斯年的,时间不早了,拿好家伙事,咱们先去勘察路线?”说到最后,王村长不确定地看向傅斯年。 刚才他听着好像就是这么说的,应该没说错? 傅斯年肯定地点了点头,王村长唇边的笑容深了几分,石坪村也算是来了个能人啊! 乌泱泱的人群都往外挤,傅斯年落后两步,王村长追了上来:“这几天忙也没顾得上问你,这个引水施工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完工?” “根据我说的这个方法,没什么意外的话,大概半个月就可以完工。”一个月时间太长,刚才在台上,他直接就说了新方法。 王村长了然的点头:“半个月时间差不多,养猪场的猪仔应该能撑半个月。” 刚才村民们的反应傅斯年看在眼里,明面上大家听从他说的话,实际上,听从的是他背后王村长的话。 这种行为在施工中,管理起来会非常难。 他已经预料到了,只要王村长不在眼前,他说的话可能不会有人听。 “其实不用硬性要求村民们全都听我指挥,这样一来,时间久了,容易放大,大家心里头憋着的不满,反而不利于施工。” “啊?”王村长愣了一下,他这是啥意思? 傅斯年继续平静地说道:“既然村长威信高,那就还让村民们听你的。根据勘测好的线路,我会把水渠划分成若干段,具体的施工方法我告诉你,再由你和各个小组组长说明。” “那些专业的话,我哪能记得住?”王村长连连摇头拒绝。 他连最简单的勘察路线四个字,还要问问傅斯年,让他负责引水工程,他真没这个本事! “王叔,我觉得傅斯年说的对,乡亲们不服他,他管理起来,难度更大,一个不留神,兴许会影响施工进度。”姜婉出声提醒。 “啥?影响施工进度?”王村长瞪圆了眼,半个月时间他还嫌长呢,再影响施工进度,养猪场的猪仔咋办? 姜婉和傅斯年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几分了然,傅斯年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头:“万一大家不配合,干活毛躁不听指挥,肯定得返工,返工会拖长工期,到时候半个月时间能不能完成就不一定了。” “拖长工期?不行!”王村长斩钉截铁地开口,“让我来,你们只管安排,我一切照做!” 第八十一章 人都是自私的 正值清晨,村民们都背着锄头下地干活,隔老远就看到一队人雄赳赳地走过来,走近一看,竟然是石坪村男女老少全都拿着铁锹和锄头朝石杨村的方向走去,各个低声讨论。 “你们听说了吗?石坪村要开始引水。” “啥?石坪村引水?别开玩笑了,要能引水早引水了,何至于等到现在?谁不知道石坪村就是个山窝窝,山窝窝里引水?简直做白日梦!” “瞧石坪村那副阵仗,兴许真的能成功引水?” 村民们嗤笑一声,摆明了不信:“雷声大雨点小,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出,不就是想躲避队上惩罚?顶多四五天,就该出现各种问题,最后顺理成章的没法引水。” 就在村民们议论纷纷时,石坪村乡亲们已经到达目的地。 根据图纸上标注的位置,傅斯年组织村民勘察路线,确定和图纸上的分毫不差,他抓了把石灰开始放线。 阳光照耀下,石灰洒出来的白线异常醒目,越过河边的杂草,劈开道路两旁的石头,笔直地朝石坪村的方向指引着乡亲们。 “只要你们照着这个白线挖,就能把水引过去?”石杨村村长赵耀祖好奇地张口询问。 石坪村引水的丰功伟绩早已传遍了整个向阳大队,再加上引水的源头就是石杨村,赵耀祖遵从村民们的愿望,特意来看看这水是怎么个引法。 听见有人询问,傅斯年赞同地点了点头,“对,这道白线就是标记,挖的时候必须沿着白线挖。” “就这么简单?”赵耀祖一脸不可置信,眉毛拧成了疙瘩。 “不是你想……”的那样,傅斯年起了个头刚想张口解释。 敏锐捕捉到乡亲们投来质疑的目光,话到嘴边,傅斯年又咽了下去。 眼下正处于起始阶段,不能给乡亲们造成一种艰难无比的感觉,否则容易打消大家的积极性和热情。 想到这里,傅斯年喉结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极为肯定:“引水这件事本身并不难,难的是乡亲们潜意识里,给它加入了许多条条框框。无形之中,这些条条框框会束缚你们的思想,限制你们的发挥。” 赵耀祖脸色骤变,本来以为石坪村引水就是个笑话,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以失败结束。 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 那之前王村长在他面前摆出的愁云惨淡、唉声叹气都是装样子故意哄骗他的? 赵耀祖转身,狠狠地瞪了眼隐在人群中说话的王村长。 果然,人都是自私的! 再老实忠厚的人一旦涉及到自己利益,做的选择都是一样的,只考虑自己,从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王建林,今个只要有我赵耀祖在这里,从我们石杨村引水的事情,根本不可能!”赵耀祖绷着脸,方正的国字脸是毫不遮掩的怒火。 王村长脸上的笑意僵在了嘴角,他没听错吧?赵耀祖这是后悔了? “赵耀祖,别忘了咱们俩的承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顾念着赵耀祖村长的身份,王建林只好隐晦地提醒。 赵耀祖勾唇轻笑,随即大手一挥,“老子不管你劳什子承诺,我只知道,只要我赵耀祖在这里待一天,石坪村引水的事情就要搁浅一天!” 就算是说破天,他也不会同意石坪村引水! 伴随着赵耀祖话落,他带来的石杨村半数村民全都默契地挡在前面。 眼见赵耀祖来真的,王村长脸上也染上几分愠怒,当即便把话挑明了:“好端端的你这是干什么?当初咱们可是说好的,绝不会带人拦我们!” 自从石坪村引水施工图纸得到市水利局肯定后,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赵耀祖跟前诉说自己的难处。 说得多了,赵耀祖口头上答应过他,不会为难他们。 “你还有脸提当初?当初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石坪村引水太过匪夷所思,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最少也得半年才行。” “结果呢?外面都传疯了,你们石坪村计划半个月内完成。王建林,你可真是好样的!” “我就算是再笨,现在也琢磨出你的想法。把石杨村的水都引到你们石坪村,日后我们石杨村不就成了现在的石坪村?地里的庄稼因缺水而无法灌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旱死!”赵耀祖更加坚定心里的想法,绝不能同意石坪村引水。 听明白赵村长担心的事情,傅斯年上前一步,张口解释:“赵村长,你这个担心根本不会实现。石杨村的河水足有三米多宽,水深也有一米五左右,再加上石杨村的水是活水,只会源源不断的往外流,根本不会缺水。” “你又是谁?”赵耀祖眯了眯眼,审视的视线落在傅斯年身上。 在一众黝黑的面庞里面,他白皙的肤色显得格外显眼,再加上他俊朗的五官,拔尖的个子,他怎么不记得石坪村还有这号人物?瞧着不像是村里的庄稼人。 难道是市水利局的? 正当他琢磨不定该拿什么态度对待他时,身旁的村民替他解惑:“村长,你也太高看他了?他就是一个下放坏分子!” “啥?一个坏分子还敢在这里对我们贫下中农指指点点?我看他是活腻歪了!”赵耀祖态度顿时嚣张起来。 “今天就算是你们说破天,这水也不可能让你们引过去。”赵耀祖语气强势。 石杨村乡亲们紧跟着高声附和。 “说得对,不能让他们把水引过去,否则咱们村以后吃什么?喝什么?” “趁早歇了这条心,赶紧滚回你们的石坪村去。” 石杨村每年粮食产量为何总排名第一?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守着这条河! 种粮食,水源才是重要的一部分! 水源被石坪村引走,他们村里人以后还怎么生活? 姜婉眼眸转了转,佯做为难:“赵村长,你的心情我明白。你也知道,我们的图纸市水利局都批了,听说还定下完工日期,要是在规定的时间内,我们没有完工,市水利局怪罪下来……” 第八十二章 眼睛干什么用的? 赵耀祖冷哼一声,一脸不以为意:“少拿市水利局吓唬我,真当我是吓大的?你们定下的完工日期,关我们什么事情?又不是我们石杨村定下的?” “完不成,上头怪罪下来不是正好?惩罚的是石坪村,又不是石杨村!” 身为石杨村村长,他只负责管理石杨村村民吃饱穿暖,不受队里惩罚,别的村子被惩罚,关他啥事? 更何况,王建林就不是个好的,最好队里能狠狠地惩罚他。 姜婉冷静地分析:“话不能这么说,在规定日期完不成,受主要惩罚的肯定是石坪村,你以为你们石杨村就能逃得了?” “市水利局的人都知道,石杨村的河水是石坪村引水的源头,源头被掐断,消息传到市水利局耳朵里。” “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你们石杨村的村民狂妄自大,不把市水利局放在眼里?”姜婉声音沉下来,拖长尾音:“到那时,市水利局的人只需在,大队长耳朵边说上两句对你们的不满……” 姜婉故意说一半留一半,引他们无限遐想。 果不其然,以赵耀祖为首的石杨村村民纷纷脸色大变。 赵耀祖咬着牙瞪了姜婉一眼:“放屁,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吓唬我们!真当我们石杨村村民都是被你们吓大的?” “就算是市水利局的人来了,我也敢这么说,我们不同意石坪村引水!”赵耀祖话语铿锵有力,一阵风拂过,把他的声音传了出去。 余光瞥见朝他们走来的熟悉身影,姜婉眸光深了几分。 “都愣在这里干啥?怎么不开始施工?”不知何时,周技术员夹着公文包悄无声息地站在人群最前面。 身后跟着几个陌生面孔的人,看穿着,应该也是干部。话音刚落,大队长和赵副队长从后面紧赶几步挤上前,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却顾不上擦。 大队长脸上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周技术员,你们年轻人走的就是快,像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都追不上!” “不是说好引水?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周技术员没理大队长,看向正在僵持的两拨人,沉声询问。 赵耀祖脸白了几分,本以为她们是胡诌的,没想到市水利局竟然真的来了,大队长和副队长竟也跟在后面。 无视赵耀祖眼神警告,王村长向前一步接话:“确实是遇到了一些小困难。” “定好的是今天开始施工,私下里我们也都说好了,现在赵村长顾念着石坪村引水后,会把石杨村水源全都引走,不同意我们引水。” 自从石坪村实施引水施工,周边村子的村民都当一场笑话看,今天当着大队长和市水利局的面,这件事必须说清楚,否则日后,谁都敢上来踩他们石坪村一脚! 今天他就是要借大队长和市水利局的势,让那些人都知道,谁敢阻拦石坪村引水,就是和大队长,和市水利局的领导作对! 周技术员愣了一下,没想到阻拦引水竟然是这个原因,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 “赵村长,你提的意见只管放心,石坪村引水并不会导致日后石杨村缺水。”说着,周技术员抬手指了指眼前的河水,“河面的宽度你也看到了,再加上河水是活水,并非是汇集在一起的死水,你所担心的问题根本不存在。” “还有别的问题吗?”周技术员耐心十足地又问了一遍。 赵耀祖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大队长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说了! “暂时没有别的。”赵耀祖压下心里的不满。 “既然没别的,那就是同意施工,日后可不能再因为这点而反悔!”周技术员笑眯眯的说着,眼里的警告十足。 听着他这句话,在场的众人心里咯噔一下,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看似是在开玩笑,实则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给石坪村撑腰! “事情都已经解决,那你们就抓紧时间施工。”周技术员张口催促着。 有了他的发话,石杨村的村民对视一眼,纷纷往旁边后退。 石灰粉已经撒下去,线路也确定好,紧接着就是开挖。 为了加快施工,傅斯年采用流水线作业。 石坪村青年劳动力全都放在前头,主要负责用镐头刨石头,挖土,妇女们则是用铁锹把土块和石块全都装筐里,一些上了年纪的壮年负责把盛满的筐子全都挑到道路两旁的空地上。 村里的老人和孩子们上了年纪,不会干什么太重的活计,他们坐在地上专门负责把筐里的大石头挑出来。 全村人齐上阵,忙得热火朝天。 周技术员听着傅斯年的指挥,不时赞同地点点头,不得不说,虽然是个下放坏分子,可施工时所用的方法和做出的决断一点也不输他们市水利局的技术员。 更甚至比市水利局的技术员还要更胜几分。 想到他的身份,周技术员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好的人才,真是可惜了! 就在他收回视线的那一刻,目光无意间掠过忙碌的人群中,脸上闪过几分不赞同,眉头皱成了疙瘩。 “王村长,你们这不是胡闹吗?”周技术员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后跟着的干部都听清。 宛若一盆凉水似的,从王村长头顶浇了下来。 “啊?”王村长嘴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时愣在了原地,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周技术员动怒。 疑惑的目光扫过现场忙碌的众人,没错啊,一切都各归其位忙碌着,没什么差错啊? 眼见周技术员眉头越皱越紧,大队长厉声呵斥:“都这时候了,还在装迷糊?真不知道你的眼睛是干什么用的!” 王村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搓着手,试图解释:“我……我真不是在装迷糊,是我实在没看出来哪里有什么不对。” 周技术员强忍着怒火,朝正在砸石头的青壮年努了努嘴:“你看那!” 在一众深蓝色男人中间,那一道纤细的背影有些突兀。 下一刻,她接过男人手中的大锤,锤头甚至比她的脸还要大,双手用力,把锤头举过头顶! “不要……” 第八十三章 中间的度,不好把握 姜婉手腕一抖,锤头在半空中虚晃一下,下一秒,地上的巨石被砸成四分五裂。 盯着巨石散落的碎块,姜婉眉头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可不是她的真实实力,本来她能发挥的更好! 周技术员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一个柔弱的女人,你们怎么能分配她干最重的活计?要知道,刚才的巨石就算是一个青年男人砸起来也有几分吃力,你们倒好,就派一个女人上去充数?” “村里人手不够,你们只管说出来就是,队里自然会替你们想办法,可你们把重活全都推到女人头上,说出去难道不怕脸躁得慌?” 看到王村长挨批评,跟在队伍身后的赵耀祖嘴角上扬,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该!最好彻底让周技术员厌烦了他,叫停石坪村施工! 王村长恍然大悟,紧接着解释:“周技术员,你别被她的外表给迷惑了,她虽然是女人,可她力气不输男人。” 为了验证他没说谎,王村长高声唤道:“婉丫头,你过来一趟!” “村长?怎么了?”姜婉用手背抹了把脸上的汗水,面露疑惑。 “我记得你,是石坪村养猪场的负责人?”周技术员打量的眼神落在姜婉身上,一眼就认出来。 实在是印象太深刻了,别的养猪场都是男人负责,石坪村偏偏是女人挑大梁。 “婉丫头,你快和……”王村长话刚起了个头,周技术员饱含警告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瞪得他硬生生把未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转头,周技术员笑眯眯地看向姜婉:“姜婉是吧?刚才你抡大锤累了吧?” 姜婉不明所以,秉着少言少出错,轻摇了摇头。 “是不是村长给你们安排这么重的活计?不用怕,只管告诉我,我会替你做主。”周技术员低声劝着。 瞬间,姜婉明白过来。 “不是村长安排的,是我自己挑的活计,抡大锤,不累且不算太脏。”姜婉真诚地开口。 比起用铁锹盛土块弄得身上灰头土脸,她宁愿抡大锤! 周技术员眉头紧蹙,摆明了不信姜婉说的话:“抡大锤怎么会不累?锤头比你的脸都大,男人抡一会都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更别说你一个女同志。” 多说无益,姜婉直接用实际行动展示。 恰好石坪村几个青年合力砸着一块足有一米多长的巨石,在周技术员诧异的目光中,姜婉上前一步,抢过锤子,重重地用力。 下一秒,周技术员傻眼了! 本来需要四个大男人合力才能砸碎的大石头,就这么让姜婉轻轻松松一锤头给砸得四分五裂,掉落在地上的碎块,甚至比大男人砸得还要小! 这是……这是怎么做到的? “你……你有没有事?”周技术员上下打量着姜婉,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忧。 姜婉不甚在意地往上举了举手,扬唇笑了起来:“周技术员,你不用担心我,我在养猪场练出来了,力气比旁人稍稍大一点。” 天生神力太过骇人,何况她也没有说错。 到猪仔出栏时,她每日都需要杀猪、送货、全靠一个人推着车往镇上送,时间长了,力气都练出来了。 “你可真是好样的!”周技术员脸上的怒意消散,当即朝姜婉竖了个大拇指。 目送着姜婉忙碌的身影,王村长适时地开口:“他们两口子都是好的,我们石坪村有今天,他们功不可没!” “两口子?她男人是谁?”一时好奇,周技术员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王村长朝正在指挥众人挖渠的傅斯年努努嘴,“她男人就是傅斯年,要不是他画出图纸,我们石坪村是真没活路了!” 顺着王村长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傅斯年拿着图纸正在核对细节,清瘦的身影难掩其俊朗分明的五官,一幅文质彬彬的样子。 反观一旁的姜婉,肃着一张脸,双手高举大锤,用力地砸着石块。 周技术员打量的眼神在俩人身上徘徊,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日头近午,王村长瞅了瞅天色,脸上堆着热络又带着几分局促的笑容:“周技术员,时间不早了,要不咱们先回家吃点饭?” 上次周技术员帮了他们村大忙,还没来得及谢,周技术员他们就骑车离开。 这次,说破天,他也要把周技术员请家里好好吃顿饭。 赵耀祖抢在王村长尾音刚落就接了上去:“都到晌午了,不用再回石坪村吃饭,咱们石杨村就有现成的饭,家里有网好的新鲜小鱼,今个留下来尝尝我们石杨村的特色香酥小鱼。” 王村长一听赵耀祖的话,脸上热络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恼怒的瞪了赵耀祖一眼,真不要脸,当着他的面就开始抢人! 大队长和赵副队长对视一眼,俩人极为默契地没有开口。 市水利局的领导,平时是他们这种小人物眼里,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领导来了,晌午请吃顿饭是最基本的,至于要留在哪里吃饭,就不是他们该考虑的。 一句话,领导要去哪里,他们就跟着去。 “赵村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今天还有点公事要和王村长聊,下次吃饭再来石杨村。”周技术员张口婉拒。 赵耀祖嘴巴动了动,有心想再争取几分。 王村长抢先一步开口:“周技术员,下工哨声响了,咱们先回去吧。” 知道自己没啥大学问,王村长特意朝傅斯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在身后,遇到合适的话题,能聊几句。 众人簇拥着周技术员往王村长家走,趁周技术员不注意,王村长悄然落后几步。 “婉丫头,一会你别回去了,直接去叔家帮忙做点家常便饭。”整个石坪村,要论做饭好吃,当属姜婉。 知道王婶子的厨艺,姜婉也没犹豫,当即就一口答应下来。 “叔,这做饭按照啥标准来?”做饭倒是不难,难得是中间的度,不好把握。 吃得饭太好,对石坪村现下状况来说,并不合适。饭菜不好,好像也不是待客之道。 第八十四章 一锅乱炖 王村长略一思索,心中有了主意:“石坪村的难处是真实存在的,咱们也不用刻意美化。我家里还有三个鸡蛋,是你婶子前些日子偷换的,想给俩孩子补身体的。” “炒个鸡蛋,再炖个土豆和南瓜,实在不行,家里还有点干菜,也一并炒点。未免不够吃,多放点盐,咸了入味不说,大家吃得还少。” 心知这已经是村长家能拿出来最好的东西,姜婉爽快地应下来。 到了分岔口,姜婉眼珠转了转,不动声色地离开队伍,快速朝家的方向走去。 等姜婉到王村长家的时候,王村长已经拿出他的珍藏粮食酒待客。 王婶子看到姜婉的身影,忙不迭把人拽到灶房,压低声音急切地开口:“你这丫头,我都快急死了,你去哪里了怎么才来?” “我回家一趟,拿了点东西,现在咱们就开始做饭。”姜婉笑着解释。 这会王婶子才发现,这丫头还背了一个背篓,此刻正伸手从背篓往外掏东西。 “你这拿的都是啥呀?婶子家啥都有……” 话音刚落下,看到姜婉从背篓里掏出来的一只杀好的鸡,直接傻眼了! 王婶子眼睛猛地瞪大,瞳孔似乎都缩了一下,嘴唇哆嗦了好几下,发出又急又气的声音:“这……这不过是吃个饭而已,怎么还把家里的鸡给杀了?” 母鸡可是好东西,但凡能下蛋,都是舍不得杀的! “婉丫头,我记得你家好像没养鸡?”虽然是疑问,但语气极为肯定。 姜婉愣了一下,没想到王婶子记性竟然这么好,当即搬出提前想好的说辞:“上次的事情多亏了周技术员,他是咱们村的大恩人,我也很感激他,和村民们换只鸡不算什么。” “婶子,别愣着了,赶紧烧火,我这就把这只鸡剁成小块给他们加餐。”担心被王婶子识破,姜婉识趣地岔开话题。 见王婶子止了话题,姜婉悄然松了一口气。 这只鸡是她上次去黑市买的,这次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周技术员算是石坪村的救命恩人,难得请他吃一次饭,没有一个硬菜,她心里有些说不过去。 考虑时间问题,姜婉决定做个一锅乱炖,锅烧开后,鸡肉已经被她剁成小块,简单的焯水,捞出准备翻炒。 放入大料煸出香味后,焯好水的鸡肉块全都倒进去。 大火烧开,没一会鸡肉的香味已经飘出来,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切好的土豆、干菜全都放进去,担心人多不够吃,姜婉特意多切了两个土豆。 院子里的大队长闻到这股香味,肚子里的馋虫立刻被勾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想回头的冲动,心不在焉地听着众人商讨引水。 鸡块炖好后,姜婉从锅里挑出两块鸡腿肉,还有一些土豆和干菜放在小碗里。 “诺,别在这里眼巴巴地看着了,到这里坐着吃饭。”姜婉拉着俩孩子坐在灶房的木墩子上。 从她剁肉起,俩孩子一直眼巴巴地望着,现在怕是早就等不及了。 王婶子咽了口唾沫,衷心地夸赞:“婉丫头,你做的可真是香啊。” “好香,婉姑姑做的就是好吃。”俩孩子不约而同地点头,一个劲地扒着碗里的肉,吃的顾不上抬头。 往日里吃起来没滋没味的土豆竟然变得软糯香甜,平时吃一口拉嗓子眼的干菜,此时也沾满了汤汁,吃起来格外有味。 唔……真的好好吃,好吃的他们都想把碗舔gan净。 姜婉笑着伸手揉了揉俩孩子柔软的发顶:“好吃,一会你们就多吃点,还有一大锅呢,保准让你们吃饱。”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姜婉低声提醒:“婶子,外面人多,一会端上去就不剩什么了。今天做的菜不算少,咱们先给孩子们夹出来点,也给你和月桂嫂子分出来点。” “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不用给我留,给你们留点就行。”说着,她用干净筷子挑了几块肉,又夹了许多干菜和土豆,足足分出来一大碗。 “菜来了。”炒好的菜一上桌,男人们再也忍不住肚子里的馋虫,纷纷夹筷子。 炖的时间长,用筷子轻轻一拨,鸡肉就从骨头上掉下来,送入口中,鸡肉的鲜香弥漫开来,烫得人直呵气却舍不得停下来。 实在是太好吃了! 干豆角和土豆块吸饱了汤汁,比肉还抢手,每个人吃出满头细密的汗珠,筷子却舍不得放下。 王婶子刚进灶房,吴月桂就把碗递了上来:“娘,快吃饭。” “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吃肉,别管我?”王婶子把碗里的肉块重新挑给孙子孙女,分给吴月桂两块,又分给姜婉两块。 “你们快吃,吃饱了下午干活有力气!”看着俩孩子吃得满嘴是油的样子,王婶子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大半年了,俩孩子还从没像今天这样,吃得这么开心。 吴月桂看着碗里的两块肉,倏地,眼眶泛红:“娘,你这是……” “你身体不好,多吃点补补。”王婶子不想看她掉泪,站起身把碗放一旁,从灶火里扒拉出一个烧熟的土豆吃起来。 年景不好,大儿媳小产没多久就下地干活,年轻人多吃点好的补补身体,恢复起来也快。 她老了,一大把年纪,吃不吃肉都没关系。 见姜婉不动筷,王婶子眉头皱了起来,连声催促:“婉丫头,你快吃,不够吃了,碗里还有点。” “婶子,你也吃,这些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姜婉把仅剩的小半碗菜重新放在王婶子掌中。 下意识地,王婶子咽了咽口水,把碗放到一旁。 “你怕是不知道,婶子不喜欢吃肉。”王婶子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看着碗里的稀粥,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肉香味,难以下咽的稀粥也变得美味十足。 担心再劝她会忍不住,王婶子仰头把稀粥喝得一干二净。 “你们在这里慢慢吃,我出去一趟。”走到院子外面,肉香味淡了几分,那股想吃的食欲也压了下去。 盯着王婶子离去的背影,姜婉只觉得喉头发紧。 还是穷闹的! 第八十五章 抗旱水利建设的试点工程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桌上满满一盆的鸡肉被捞得见了底,盆里的土豆和干菜也被吃得一干二净。 盯着盆底剩下的菜汤,王村长眼里露出几分可惜。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高低要拿个窝窝头把这点菜汤吃干净。 “王村长,经我们市水利局慎重研究和实地考察,市水利局决定把石坪村作为抗旱水利建设的一个试点。引水成功后,市水利局将会大肆推广石坪村的经验和模式。” “到时候,不仅仅是你们村,争取让周边所有像石坪村这样,被缺水折磨着的村落,也能用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水源,彻底告别靠天吃饭的日子。” “啥?我们石坪村成市里的重点了?”王村长愣在原地,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放大。 周技术员目光灼灼地看向傅斯年:“傅斯年,你可不要让我们市水利局失望,我们都等着你的好消息!” 这些年市水利局不是没想过发展水利,彻底解决偏僻村落干旱问题,结果却是苦难重重。 如果石坪村能成功引水,不但对周边的乡亲们起到一个带头作用,对市水利局而言,更是交出一份极有说服力的报告! “周技术员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石坪村引水工程必定会顺利完工!”傅斯年站得笔直,斩钉截铁。 迎着他坚定的目光,周技术员轻拍傅斯年的肩膀,目露赞赏:“好,我等着!” 不得了,现在的石坪村可是市水利局重点关注的对象。 大队长笑容和蔼,紧跟着表态:“老王啊,要是有啥需要队里帮忙的,尽管开口,不要觉得不好意思,只要合情合理,队里能帮上忙绝不会推辞。” “有大队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王队长露出一个踏实而感激的笑容。 该说的话都交代清楚,周技术员提出告辞。 “今天这顿饭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顿,甚至比国营饭店里的还要强上三分。”周技术员掏出一斤二两的粮票和两块钱放在桌子上。 “我们有规定,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钱你们一定要收着,否则以后我真不敢再留下吃饭了!” 王村长攥着钱就往周技术员手里塞,满是褶皱的脸上盛满了怒火:“周技术员,你这是干啥?我们让你来家吃饭,不是为了要你粮票和钱,是真心想对你表示感谢。” “这些钱你拿回去,别看你们干部光荣,实则在市里处处都是需要花钱的地方,还没我们乡下人自在呢!” 周技术员一边推辞着,一边开玩笑:“这钱理所应当该给你们,我们有规定,干部在村民家吃饭,一个人是四两粮票外加两毛钱,我带了三个市水利局的大肚汉,我们每个人都不少吃,真要说起来,这点钱,我还给少了!” 王村长猛地将钱推了回去,脸色涨得通红,说话语无伦次:“这……这也太多,我真不能收!” 他是真心实意想请他们吃饭当做感谢,而非变相地要他们的钱和票! “老王啊,给你你就拿着,规矩不能坏。”大队长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周技术员是市水利局的,规矩森严,你不收,万一传出去了,反倒是害了周技术员。” 大队长悄然和身旁的副队长对视一眼:“这是我们这份,你拿着。” 在队里当领导虽然也有钱拿,但到底不抵市水利局,他们照着最低标准拿。 “大队长,你们……”王村长嘴唇哆嗦着。 “给你,你就拿着,不然你就是存心想让我们犯错误被批评是不是?”大队长冷着脸,佯装生气。 王村长连忙摆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直到亲眼看着王村长把钱接过去,大队长脸色才微微缓和几分。 当着市水利局干部的面,该讲的规矩他们必须得讲。 直到把人送走,王村长盯着掌心那几张攥得有些发皱的粮票和毛票,还有几分恍惚和难以置信。 活了这么大岁数,请人吃饭还收钱的,这是头一遭! “婉丫头,今天这鸡是你带来的吧?叔不能占你便宜,粮票分你一半,这些钱全都给你。”说着,王村长把分好的钱,不由分说地就往姜婉手中塞。 “叔,这是给你的,我不能要!”姜婉猛地缩回手,连退了两步,“周技术员是咱们石坪村的恩人,请他吃饭是咱们的心意,哪能收你的钱?” 王村长不甚在意:“咱们不说这个,我不是也收了他们的钱吗?” “那不一样,干部留下吃饭给钱和票是规矩,你也是干部,你拿这钱是理所应当。”姜婉绷着脸严词拒绝:“叔,你就听我的,这钱和票你安心拿着就是,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想!” “叔,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先回去了,下午还要上工。”姜婉朝傅斯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跟着走。 傅斯年立刻心领神会:“村长,下午在村口集合,我们先走了。” 王村长捏着手中的钱嘴巴动了动,傅斯年和姜婉拐了个弯,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 “婉丫头是个好的,找得男人虽然成分不好,人瞧着倒是不错,脑瓜子好使,人也有能力,最重要的一点,听婉丫头的话。” 王村长扬唇笑了起来:“这可是姜老头翻遍了十里八乡的小伙子,好不容易找到的,人铁定不会差!” 正值晌午,乡亲们吃过饭都在家里歇息,路上空无一人。 傅斯年忍了又忍,终究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眼底像是闪烁着一簇明亮的火焰似的:“婉婉,我……我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支持我的想法,引水设计图根本不会画出来,也就没有今天周技术员说的一番话。” “抗旱水利建设的试点,只要我们能成功,意味着不止石坪村,周围所有村子都有希望了!” “真正要谢的人是你自己!是你有真本事,刚下乡就帮我们解决了这么大的困难,真要说起来,我们全体石坪村村民都要感谢你!是你让我们看到了希望!”姜婉唇边笑容深了几分。 第八十六章 你妹妹找不到了! 推开紧闭的院门,迎面而来是扑鼻的香味,越往院里走,香味更浓郁。 “爷爷,你在灶房里做什么呢?怎么这么香?”姜婉踮着脚往灶房张望着。 话音刚落,姜大山满脸笑容地从灶房里出来:“别愣着了,快尝尝爷爷熬的鸡汤,味道怎么样!” 姜婉和傅斯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平时她嘴馋想吃肉,爷爷都说她败家,这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竟然舍得花钱买只鸡回来? 中午村长家人多,她也不好放开肚子吃,随便吃了两口垫了垫肚。 一路走来,刚好有些饿了,闻着喷香的鸡汤,只觉得肚子里的馋虫都要勾出来了。 她快步上前,忙伸手去端,只见,那碗鸡汤在她眼前转了个圈,竟然落在了傅斯年面前。 “爷爷,你这是?”姜婉愣怔的问。 平时爷爷最疼她,总是把最好的、最多的都给她,像今天这样,还是头一次! “你的在灶房呢,自己去端。”姜大山没好气瞪了姜婉一眼,转头笑眯眯地把碗往傅斯年跟前推了推:“这碗是你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像是知道姜婉心里在想什么,姜大山理直气壮:“傅斯年和你不一样,他每天要看图纸,最是耗费心神,喝点鸡汤补补正好。我这也是为了咱们石坪村全体村民考虑,他要是累生病了,石坪村的引水工程不就得停下来?” 姜婉挑了挑眉,这样说倒也没有错。 但她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行了,别在这里站着了,赶紧去灶房喝,凉了就不好喝了。”姜大山张口催促着。 俩人喝过鸡汤,姜大山主动揽下洗碗的事情,“下午还要忙,你们去屋里歇会。” 房门咯吱一声关上,姜大山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从灶房里出来,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放慢脚步往外走。 免得俩人不自在,他先出去避一避。 门闩落下的瞬间,屋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 她和傅斯年虽然是夫妻,真算起来,俩人大中午能安安静静躺一块睡午觉的时间屈指可数。 往日,不是他在忙着绘图,就是她累极了倒头就睡。 像今天这样,没有任何杂事的独处,反而让她生出一种陌生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我……我先去睡会。”姜婉说话又快又急,不等傅斯年应答,她已经率先脱鞋上床。 身侧的床铺微微下陷,一股温热极具存在感的气息骤然逼近。 安静的房间里,仿佛能听到彼此呼吸的节奏。 下意识地,她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她合上眼,想在极短的速度进入梦乡,偏偏脑子不听指挥。 感官在瞬间被无限放大。 腰间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温度灼人,隔着薄薄的衣料,一点点的往上攀。 直到落在她肩膀上,攀爬的速度停下,伴随着她一声惊呼,她整个人被迫翻转过来,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婉婉,我……可以吗?”他脸色涨红,低哑暗沉的嗓音里藏着几分小心翼翼地试探。 姜婉直接用行动告诉他自己的意愿。 环着他的脖子将他按向自己,同时仰起脸迎上去,用自己的唇,精准地封住了他的不安和试探。 傅斯年只觉得浑身的燥热好像都有了突破口,他遵从着身体的本能,吻得又急又凶,好像下一秒要把她拆了,吞入腹中似的。 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气,姜婉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让他猛然从失控的边缘惊醒。 “婉婉……对……对不起,我弄疼你了。”傅斯年急促地喘息着,眼底残留着未退的欲望。 姜婉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目光敏锐地铺捉到了傅斯年的异常。 他虽然在道歉,可眼底的欲望分毫未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落在她身侧的双臂微微颤动着,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以往他不是没有情动的时候,却从未像现在这样,只知道凭感觉横冲直撞,仿佛理智全无。 “你怎么这么不对劲?”姜婉肯定地说,伸手探向其脉搏。 脉象又急又快,不是情动! 是补过头了! 霎时间,刚才姜大山那些怪异的行为在这一刻全都说得通! “快躺下,我这就给你针灸!” 趁傅斯年不注意,姜婉意念一动,从空间里取出银针。 银针消毒后,缓缓刺入太冲、合谷、内庭三穴,最后一根银针刚扎进,院里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力道之大,仿佛下一秒要把门撞开。 “有人在敲门!”傅斯年作势要从床上起来。 姜婉按了下去:“我听到了,你先躺好,一会拔针后再起来。” 现在他这个样子,根本不能见人! 针灸要比按摩穴位起效快,短短两三分钟,傅斯年硬着的男性特征已经消了下去。 门外的敲门声戛然而止,随即而来是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斯年,我是你妈呀?难道你连妈都不认了?”傅母瘫坐在门口,泪水簌簌地往下掉。 咯吱一声,院门被人从里拉开。 傅母着急忙慌从地上起来,红着眼喊道:“斯年……” 看清来人,傅母脸色瞬间冷下来:“怎么是你?我儿子呢?” “他一会就出来,你在这里等他会。”该说的话说完,姜婉转身就走。 要不是怕把邻居惊醒,姜婉压根不想来! “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对上傅母布满泪痕的脸,傅斯年伸手按了按眉心。 “你……” 刚起了个头,傅母目光落在他脸上,看清他红肿湿润、唇色殷红的嘴唇,所有的话像是卡在了喉咙。 没记错的话,刚才姜婉的唇部也是这样。 那时候她只顾着找傅斯年,根本没有在意。 现在以她过来人的经验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看来她来的不是时候,耽误了她们。 想到今天过来的原因,傅母狠下心肠,眼眶里噙着的泪水滑落下来,神色焦急:“斯年,你妹妹找不到了!” 第八十七章 她凭什么帮你? 傅斯年愣了一下,反问道:“她一个大活人?怎么找不到了?” 村里就这么点地方,她又不是小孩子,总不至于认不清路,迷路了吧? “我……我不知道啊,中午上工,她嫌累。”傅母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傅斯年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声音越说越低:“你也知道,你妹妹自小娇生惯养,根本没有干过重活,这几天她手心全都是磨的茧子,脚底板都出血了。” “眼瞅到下工点,我提前让她先回家做饭。”说到最后,傅母掩面痛哭起来:“谁知道,直到我们吃完饭,她都没有回来。”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找你,你们认识的人多,帮忙问问,看看有谁见到过你妹妹。” 到底是生养自己的母亲,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傅斯年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几分:“你别着急,她那么大个人,有手有脚应该丢不了。” “可能是她心里憋闷,一个人出去散心,咱们先去村头、以及她常去的地方找找看。”傅斯年合上门,快步朝外走。 傅母却一把拉住了傅斯年的胳膊,朝紧闭的房门努了努嘴,压低声音询问:“咱们就这么去了?她呢?她不去?多一个人多一分力,何况她对村里比咱们熟……” 村民们对她们一家,因为身份的缘故,一向是唯恐避之不及,真遇到事,没几个会热心肠的帮忙,不落井下石就算厚道。 反观姜婉,自小在村里长大,再加上前些日子带动村民们赚钱,她在村民心中呼声很高,有她帮忙找人,铁定是事半功倍! 傅斯年冷着脸,下颌线绷紧。 “妈,你是不是忘了前不久你们是怎么对待姜婉?为了得到一个轻松的工作,你和明月联合起来污蔑她,直至今日,你们都没有向她道歉,凭什么觉得她会不计前嫌的帮你?” 傅母被他问的哑口无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讷讷地解释:“我……我不是想着她认识的人多,能早点找到明月。”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傅斯年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 直到外面母子俩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远去,姜婉耳边反复回响的,还是傅斯年维护她的那几句话。 那些话,像带着温度的石头,投入她心中,激起一圈又一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索性也睡不着,姜婉关上门朝药堂走去。 “刘爷爷,你的腰好了没有?”推开院门,姜婉朝药堂喊了一声。 听见声音,刘老头从屋里笑着迎出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婉丫头来了?快进来,多亏了你,今天我腰疼的症状减轻了不少。” “你给我的药膏真不错,敷了一天,疼痛感明显减轻,比我自己配的方子还要管用。”提到药膏,刘老头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 听到药膏有效,姜婉也松了一口气:“我再给你针灸一次,配合着药膏,最多到第二天早上,症状就能消失。” 刘老头乐呵呵地应了一声,俯身趴在了身后的小床上。 伴随着银针刺入穴位,一股酸酸麻麻、带着些许胀痛的感觉瞬间从针下弥漫开来。 “刘爷爷,先灸一会,我去给你调药膏。”姜婉走到一旁药柜前开始熟练地配药。 调好的药膏散发出浓郁苦涩的草药气息,只听咯吱一声响,药堂那扇老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刘大夫,姜婉在这里吗?”傅斯年询问的声音在小院响起。 “在呢,进来吧!”刘老头乐呵呵地扬声。 他侧过脸,朝着正在抹药膏的姜婉挤了挤眼,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压低了声音打趣:“这才多大会没见,就找上门来了?快把药膏给我贴上,老头子我可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 姜婉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泛起一层薄红,“刘爷爷,你别瞎说,他找我肯定是有事!” 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和傅母找傅明月才对,怎么会找到这里? 难道是傅明月…… 想到这里,姜婉放下手中的药膏,快步走到门边,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忽然从傅斯年身后响起。 “姜婉同志,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随着话音落下,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傅斯年身侧缓步走出。 姜婉抬眸望去,看清来人的面容,她眼眸染上几分惊讶。 “魏大夫?您……您怎么过来了?” 天气燥热难耐,这段时间正是防暑药膏售卖的最好时机,魏大夫怎么有空找到她这里? 细看之下,魏大夫虽然也在笑着,可姜婉总觉得他眉眼间仿佛笼罩着一抹难以化开的愁绪,笑意不达眼底。 没来由地,姜婉心里涌起几分不好的预感。 “魏大夫,别在院里站着了,有话咱们屋里说。”姜婉压下心中的疑惑,一脸热情。 傅斯年趁魏大夫不注意,极快地朝姜婉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先走了。 姜婉立刻心领神会,寻了个借口快步出来。 确定魏大夫没有注意外面的动静,姜婉压低声音,急切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碰到魏大夫?” 傅斯年语速极快地解释:“我在村口找明月,正好看到魏大夫骑着自行车过来,车都没停稳就急着问我,这里是不是石坪村?认不认识姜婉?” “我看他一脸焦急,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不敢耽搁,只好带着他来找你。” “人已经带到,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傅斯年言简意赅地说完,转身快步离开了药堂。 担心离开太久引起魏大夫的怀疑,姜婉提着一个暖水壶进屋。 “这是我们山里的野茶,自己炒制的,胜在回甘不错,您尝尝。”姜婉把热茶推到魏大夫面前。 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姜婉站起身把刘大夫背上的银针拔掉,把调配好的药膏贴上。 魏大夫鼻尖微微一动,闻到空气中苦涩的药香味,忍不住开口询问:“这又是什么药膏?闻着像是用了不少好药材。” 第八十八章 最后线索在石坪村 “刘爷爷腰疼,这是我自己在后山给他采的药。”话落,姜婉心思微动,把调配好的药粉递了过去。 “这是你调配出来的?”魏大夫放在鼻端下细细闻来,酸味中夹杂着淡淡的辛辣味。 “是用陈醋和白酒浸泡过的?”魏大夫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询问。 陈醋和白酒都有活血的效果,以往他研磨药粉的时候,竟然没想到可以事先浸泡后再入药。 姜婉微微颔首:“为了更好地让药效发挥出来,用自家的陈醋和白酒浸泡,调制的时候特意用上了猪油。” 这么浓郁的荤油味,他闻出来了。 这种药膏尽管其效果立竿见影,但因成本价高,放到药堂里售卖极为不合适。 想到这里,魏大夫歇了询问的心,把注意力聚焦到眼前更为棘手的事情上。 “姜婉同志,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想给你看个东西。”魏大夫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药粉包。 浓郁的薄荷香味扑面而来,清凉的气息猛地钻入鼻腔,原本因疲惫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清凉感激得一个哆嗦,瞬间清醒过来。 “这不是我们的防暑药粉吗?”姜婉一愣,脱口而出。 她低头仔细闻了闻,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不对!这不是咱们的防暑药粉!” “猛一闻,这薄荷冲劲的确很浓,霸道至极,险些连我都误以为是药铺卖得火爆的那款防暑药膏。” 姜婉把手中的药膏放在桌子上,“但细辨之下根本不是,药粉的成分倒都是一样,坏就坏在,研磨的时间和用料配比上。” “咱们的药粉是根据其不同的药性,磨出的药粉粗细不同。这款药粉颗粒极为粗粝,敷久了,效果无用不说,还会刺激皮肤。” 魏大夫眉眼间染上几分愁绪,苦笑一声:“全都被你说对了!” “一开始,店里的老主顾拿着仿冒药膏找上门时,我和你的第一反应是一样的,也以为是咱们家的出了纰漏,心惊肉跳了好一阵子。” “后来细细辨认后发现,背后仿冒之人心思巧得很,不论是外表,还是成份,猛地一看,的确足以以假乱真!连我们这些常年和药材打交道的人,第一下都会闻错,更别说那些完全不懂的老百姓。” “先前咱们药堂的防暑药膏太火爆,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程度。” 魏大夫无奈地摊了摊手,显得十分无力:“老百姓们用了仿冒药膏效果不好,下意识地就认为也是咱们药铺生产的,纷纷找上门要求退货赔钱。” “尽管我们磨破了嘴皮子解释,说根本不是咱们药铺卖的,百姓们压根不信。整天铺子里吵吵闹闹,全都是来讨说法,更甚至还有些百姓们诅咒咱们药铺赶紧关门倒闭。” “就连那些真正想瞧病抓药的百姓都被吓怕了,这次药堂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生意一落千丈,照这么下去,真离关门不远了!”魏大夫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哽咽。 “这间药铺是魏家祖祖辈辈的心血,传到我手里,已经整整四代了。”话说出口,魏大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肩膀垮下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痛惜。 “这间药铺要真是在我手里倒闭,我……我日后有何颜面面对地下的祖宗啊!” 贴好护腰药膏,刘老头从床上直起身子,绷着脸开口:“这件事摆明了是有人故意针对你们药堂,这种时候,只靠和百姓们解释根本解释不清。” “气愤之下,人根本没有多少理智。” “既然你解决不了,那就报公安,让公安调查,总能还药堂一个清白。” 魏大夫整理了一下情绪,缓缓开口:“意识到是有人故意针对药堂,第一时间我就报了公安。” “就该这样,一定要狠狠地处置仿冒之人,最好把他关进去,让他吃花生米。”刘老头听得义愤填膺,布满皱纹的脸上因盛怒而泛红,拳头攥得紧紧的:“行医用药,关乎人命,凭的是良心,讲的是真材实料。”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洪亮了几分:“那些黑了心肝的东西,他们仿的不是一副药膏,而是拿百姓们的健康当儿戏,决不能轻饶他们!必须要把那伙人揪出来,绝不能再让他们就这么继续害人。” 发泄了一通怒火,刘老头急切地追问:“对了,魏大夫,公安怎么说?背后仿冒之人可抓到了?” “要是抓到了,老头子准得去瞧瞧,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混账东西,竟然作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魏大夫面色凝重,嘴唇嗫嚅了一下,目光带着几分复杂和难以启齿,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姜婉。 迎上姜婉和刘老头疑惑的目光,魏大夫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缓缓张口,声音沉重而清晰:“经公安多方查证,那批仿冒药膏的源头,最后追踪到的线索……是石坪村。” “什么!” 刘老头倒抽一口凉气,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一旁的姜婉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惊骇之色比起刘老头只多不少! 姜婉转头看向魏大夫,声音带上几分质疑:“魏大夫,这……这消息确切吗?公安真的查清楚了?确定是我们村?” 魏大夫沉重地点了点头,“消息来源是公安那边多方查证后的结论,应该不会错。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我也和你们的反应一样,万分惊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也是我为什么大老远从镇上跑到村里找你们的原因。”毕竟合作了这么多次,魏大夫自认还是有几分看人的眼光:“我知道,这件事必定不是你们做的,架不住村里人受不了金钱的诱惑,铤而走险。” “最近你们没去镇上兴许不知道,仿冒药膏因为其售价便宜,比咱们的药膏足足低了一半的价格,吸引了许多贪图便宜的百姓购买。” “现在那东西不管用,百姓们都在闹事,相信要不了多久,公安就会查到你们这边。” 第八十九章 找了个好借口 姜婉和刘老头对视一眼,俩人眼中都充满了震惊和凝重。 犹豫了片刻,姜婉缓缓开口:“魏大夫,首先要谢谢你不辞辛苦,大老远地骑着自行车过来告知我们。” “其次,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们一定会高度重视。不过,眼下我们村里全员上阵,忙着实施引水工程的大事,一到上工时间,乡亲们拿着锄头和铁锹都在地头干活,根本没人会在这个节骨眼去后山挖药材。” 姜婉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至于你说的情况,我在村里也会帮忙留意,如果真的发现了线索,我们石坪村绝不会包庇,更不会轻饶!一定会配合公安,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大老远赶过来,魏大夫的目的不止是通风报信,主要是想要一个她们的态度,同时也想试探一下,她们是否知情! 毕竟合同上白纸黑字写明白的,防暑药膏的使用权以及售卖权全都归魏大夫药堂所有,她们石坪村私下里是不允许制作售卖。 这样一来,既防止配方泄露,同时又保障双方的利益。 魏大夫听着姜婉说的话,原本沉重的心情似乎缓和了一些。 “婉丫头,你是个明白人,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放下手中的茶盏,魏大夫站起身:“药堂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那我就先回去。” 见魏大夫站起身,姜婉也立刻跟着站起来。 “我送送你。”姜婉陪着魏大夫朝院门外走去。 一直将魏大夫送到村口,这一路上,姜婉又将仿冒药膏事件的来龙去脉全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这件事像是一团乱麻,缠绕在她心头。 回去的路上,姜婉特意避开人多眼杂的大路,选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往回走。 自从把药材配方卖掉后,石坪村引水施工提上日程,她可以肯定石坪村乡亲们就没有再上山采过药。 那背地里仿冒药膏的人又会是谁? 正当姜婉百思不得其解时,身旁的苞谷地里仿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声音不像风吹过叶片,反而像是有人怕被发现,刻意压低了动作似的。 隐约间可以听到压低的说话声,莫名地还有几分熟悉。 姜婉的脚步猛地一顿,前世身为特工,长期训练出的本能让她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迅速弯腰。从路边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大石头攥在手里,身姿敏捷地向路对面一闪,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另一侧的苞谷地里。 藏得浅了怕被人发现,姜婉特意往深处的苞谷地里挪了几分。 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判断出声音源头的位置后,姜婉眼神一凛,从层层叠叠的苞谷地里探出半个身子,踮着脚尖,把手中攥着的大石头朝锁定的方向用力一掷! 石头划破空气,带着风声没入浓密的玉米叶中。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一声压抑不住的、属于男人的痛苦闷哼!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尖锐的女声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啊!谁?是谁在背后偷袭?有本事你出来!” 不论俩人如何喊叫,姜婉耐着性子猫在苞谷地里。 不大一会,两道身影再也藏不住,一前一后地衣衫不整地从苞谷地里仓皇钻了出来。 跑在前头的男人一只手死死地捂着额头,指缝间似乎还有殷红的血迹渗出,疼得他龇牙咧嘴,脸色煞白。 姜婉审视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想要看清男人到底是谁。 然而,男人始终死死地捂着额头,粗壮有力的手臂几乎将大半张脸全都遮得严严实实。 姜婉只能瞥见他一个模糊的侧脸轮廓和穿着打扮,似乎有些眼熟,但具体是谁,她根本想不出来! 紧跟在受伤男人身后跑出来的女人,却让姜婉瞳孔骤然一缩。 尽管女人脸色惨白,头发凌乱,但从侧脸和身形不难看出。 竟然是失踪的傅明月! 姜婉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呆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 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以这样的方式发现傅明月! 一个女人跟男人避开人群,俩人从偏僻的苞谷地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俩人干了什么,不用说都能猜到! 怕被仓皇逃窜的俩人发现姜婉,她特意在苞谷地里多藏了一会,直到双腿蹲得麻木没有知觉,这才从玉米地里站出来缓缓往外走。 走的时候,姜婉特意从大路上绕了一圈,才朝家走去。 拐了个弯,一阵压抑却又清晰的哭泣声便顺着风传了过来。 姜婉一下子就听出来,是傅母在哭! 果不其然,傅母搂着头发凌乱,身上沾满尘土的傅明月,哭得撕心裂肺,肩膀剧烈颤抖着。 姜婉挑了挑眉,听声音,傅母像是已经知道了? “我可怜的明月啊,但凡你要是有个轻省点活计,也不至于从陡坡下掉下去啊!”傅母一脸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心疼。 陡坡上掉下去? 姜婉一记轻飘飘的眼神扫过。 只见傅明月衣衫不整,原本还算干净的衣服上沾满了灰尘,袖口甚至还划破了一道口子,头发更是凌乱不堪,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上,上面还挂着几根细小的玉米须。 不得不说,傅明月还真是找了个好借口。 这个样子倒是极像是从陡坡上掉下去。 傅斯年余光瞥见从村口走过来的姜婉,三步并两步急切地迎上前:“送走魏大夫了?” “送走了。”姜婉眼角微微弯了弯,“你先忙,我还有事,先回去。” 傅母挺直脊背,刻意板着一张冷脸,下颌微微抬起,摆足了姿态站在那里,就等着姜婉主动凑上来向她这个“长辈”打招呼。 谁料,姜婉像是没看到她似的,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就这么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傅母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仿佛结了一层寒冰,彻底的无视比直接顶撞她更让她难以接受。 她猛地扭头,不满地控诉:“斯年,你看看她做的事,我好歹也是她名义上的婆婆,她竟然这么对我?” 第九十章 我没那么大的权利 傅斯年眉头不悦地皱起:“妈,这个时候你想起来是她婆婆了?当初你和明月合伙污蔑她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她也是你名义上的儿媳妇?” “你对婉婉做的这些事情,婉婉没有在背后针对你们已经算是她宽宏大量。” “日后,只要婉婉没有主动招惹,你们就不要没事找事,刻意刁难,大家相安无事地过日子,对谁都好!”傅斯年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傅母被傅斯年这一串毫不留情的话给砸懵了! 这还是她亲生的儿子吗? 傅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眸,嘴唇哆嗦着:“自从你嫁到姜家,字字句句都是维护那个杀猪匠,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月说的果然没错,你的心早已经偏到姜家去,你眼里、心里早就忘了自己姓什么,忘了你还是傅家的儿子!” “明明我们才是血脉至亲,你现在为了一个外人,就这样呵斥你妈,傅斯年,你的良心呢?你学的知识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傅母声嘶力竭的控诉声传来,走在前头的姜婉,唇边的笑容深了几分。 对付像傅母这样心高气傲、极其看重面子的人,越是和她正面讲道理,她越是来劲,觉得自己占理。 反而像这样彻底的无视她,将她视若无物,才是让她难以忍受的打击。 这次是顾念着傅斯年在场,有些更决绝、不留情面的事情,她暂时不方便做得太明显,免得让他难过。 但傅母若是再不知收敛……姜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光。 她不介意让这位心比天高的婆婆真正体会到,自取其辱。 傅斯年一字一句的启唇,嗓音冰冷:“正是因为你是我妈,所以我才会劝你。” 后半句,傅母下意识地忽略掉,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前半句。 只要他还承认是他妈就行! “之前咱们家在村子里没啥说话权,人人对咱们避之不及。”顿了顿,只见傅母脸上扯出一抹笑容:“现在不一样了,村里引水施工图是你画的,我听村民们说,连市水利局的周技术员都对你格外看重。” “明月自小被咱们娇宠着长大,你也知道的,地里的活她根本就没有干过。”眼见傅斯年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傅母小心斟酌着:“要不,你给她安排一个活计吧。” 担心傅斯年不同意,傅母紧跟着补充了一句:“不是轻省的活计也行,只要能让她一天赚十个公分就行。” 傅斯年被傅母理所应当的话给气笑了。 “妈,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话?我们傅家是什么身份,难道你不清楚?”傅斯年直截了当的拒绝:“这件事日后不用再提,我还没这么大的权力。” 一旁的傅明月听不下去了,她哥是真的变了,她都成这个样子了,她哥一点也不心疼她。 “哥,你别骗我们了,现在村子里谁不知道,除了王村长和姜婉,就属你的权力大,连市水利局周技术员都对你看重,你向村长提一下安排个人去挖渠,村长铁定不会拒绝你。” “你放心,我去了之后,铁定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一定会好好干活,多苦多累都不怕,一定能坚持下来。”傅明月态度诚恳。 现在的她,天天下地干着最脏最累的活计。 沤肥,施肥,弄得她浑身都是臭味,甚至就连和人约着见面的时候,她都生怕别人说她味道大,特意抹了许多香香的雪花霜。 那些个活计,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再干了! 要是村里人人都干最重、最累的活,她还能忍受下来。 偏偏村民们都干最轻省的活计,一天下来轻轻松松到手十个公分。 反观她浑身臭气熏天,累得腰酸背痛也挣不到高工分,她心里那股酸水和不平几乎要把她淹没。 现在她大哥就是引水施工的负责人,在村里说话极有分量,只需要他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她就能彻底从令人作呕的粪坑里跳出来,再也不用受别人的嘲笑和指指点点。 傅斯年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明月,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的权利没有你想得这么大。” “咱们家的成分,就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时时刻刻都拴在脖子上,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有人敢、也没人愿意因为我的几句话就破例让你们干轻松的活计。” “那样做,不仅会给我们惹来麻烦,更会给别人惹来麻烦。” “你觉得村民们会愿意担上一个包庇下放坏分子的罪名?” 傅明月听完傅斯年语重心长的话,非但没有理解,反而像是点燃了胸中积压了许久的怒气,她轻嗤一声,眼神里充满了讥讽。 “大哥,你少在这里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你口口声声说咱们家的成分,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为何那道枷锁唯独困住了我们?偏偏让你逃了出去?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傅明月向前逼近一步,语气激动:“凭什么我们就要天天下地干最苦最累、最脏最臭的活计,累死累活下来还赚不到几个工分。而你就可以靠着你所学过的知识,干着测量、画图的轻松活计?一样都是下地干活,你觉得公平吗?” “我……”傅斯年张口,想要把现在的处境向她解释的更清楚。 “够了!” 傅明月猛地打断了他的话,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我不想听你说的这些大道理,说来说去,你全是为自己开脱。” “同样都是傅家人,你就可以挣脱身上的枷锁,在村里享受着各种便利,却要我们认命去吃苦!” “明月,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的……”傅斯年沉声解释。 傅明月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里闪过一丝偏执:“好!你不帮我说话,没关系,我傅明月也不是离了你就活不下去!我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找人帮忙,我就不信了,我跳不出这个火坑!” 不等傅斯年反应过来,傅明月眼眶噙着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转身就跑! 第九十一章 今年,最难熬的一年 傅斯年下意识就要拔腿追上去,一只手猛地攥住了他的衣服,力道又狠又急,他迈出的脚收了回来。 “妈,你这是干什么?”傅斯年绷紧下颚线,声音压得极低。 傅母脸色彻底冷下来,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痛心和斥责:“斯年,你太让妈失望了!那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天天下地吃苦受累,而无动于衷?” “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啊!这世界上最亲的人,你怎么能……怎么能冷眼旁观?你的心何时变得这么硬?” “妈,我不是……”傅斯年张了张口,试图解释清楚。 可傅母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她咬着牙,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她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积压的怒火会彻底失控。 望着母亲决绝的背影,傅斯年僵在了原地,被至亲误会的钝痛,沉重地压在了他的胸口。 等他再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站在了姜家门口。 望着紧闭的院门,傅斯年情不自禁的在心里询问自己,难道他真的做错了? 正当他心里一片迷茫时,院门咯吱一声从内打开。 “你回来了?”姜婉仰着脸笑眯眯地看向傅斯年。 暖光从她身后涌出,瞬间驱散了他周身的冷寂。 那光不仅照亮了门前的方寸之地,更像是一下子照进了他沉闷的心底。 “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来。” 敏锐地觉察到他心情低迷,姜婉主动上前一步,微暖的手指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腕,将他从门外那令人无措的黑暗里拉向明亮而温暖的世界。 “婉婉,我……我是不是做错了?”话说出口,傅斯年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一向不是个情绪外泄之人,习惯将所有的话都埋在自己心里。 这次竟然把内心深处的话脱口而出,连他都有些意外。 他立刻抿紧了唇,下颌线微微收紧,侧开视线,脑子里快速思索着要怎么把这句话搪塞过去。 下一秒,姜婉轻柔且坚定的话语,像一颗石子投入冰封的湖面。 咔嚓…… 那层薄冰不堪重负,应声四分五裂。 他所有试图掩饰的挣扎与痛苦在这一刻仿佛全都消散。 “人活在世上,每天都在面临选择,你只是……做了一个在当下情境下,最正确的选择。” “至于对错,时间自会告诉你答案。”姜婉的声音清晰且坚定,“你要做的就是摒除一切杂念,全身心地投入到你现在认为对的事情上去!” 话音刚落,上工哨声在石坪村上空响起。 傅斯年一直紧绷的下颌蓦地松开,整个人豁然开朗。 沉溺于对过去的质疑毫无意义,要想为傅家洗清冤屈,重返京市,唯有强大起来,掌握足够的力量和话语权,才有资格去查明真相。 “婉婉,谢谢你。”傅斯年眼底像是骤然亮起一簇光,直勾勾地盯着姜婉。 被他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注视着,饶是姜婉脸皮有些厚,此时脸颊也忍不住微微发热。 她有些不自在地微微侧开脸,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突然这么郑重其事,我还有些不适应。”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傅斯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下意识地向她靠近了一步,想要听清她说的话。 “没说什么。”姜婉立刻摇头,飞快地搪塞过去:“时间不早了,快去上工,养猪场二十来头猪仔全等着你给它们引水降温。” 傅斯年爽快地应了一声:“好,我这就去!” 眼底的那簇光未曾熄灭,整个人像是注入了新的活力,脚下的步伐都变得轻快有力。 俩人一前一后从家里出来,在村口处分开。 养猪场猪仔发烧,尽管她及时配置了退烧药,不亲眼去看一下效果,心里总归有些不放心。 还未走进养猪场,一股苦涩的中药味混合着猪粪的臭味扑面而来,姜婉脚下步伐加快。 “东子,今天早上熬药了吗?”姜婉推开院门询问。 东子从灶房里探出头,眉眼间染上几分愁绪:“熬倒是熬了,就是猪仔不愿意吃。” “没放甘草?” 当时抓药时,姜婉就预料到,猪仔可能会因为苦而不愿意吃药,特意配了点微甜的甘草。 “放了,那些家伙嘴挑着呢,放了甘草也能尝出味道和猪食不同。早上拌的猪食是啥样,中午还是啥样,动都不动。”东子颇为头疼。 养猪场建了这么多年,唯有今年,是最难熬的一年。 “既然它们不吃,咱们得换个方法喂食,你先别熬药了,省得浪费药材。”姜婉眉头微蹙,语气却异常冷静。 姜婉拿起墙上挂着的本子和铅笔,示意东子打开猪圈门:“我先进去看看,挨个检查一下情况再说。” 猪圈里闷热的气味更加浓重,姜婉仿佛浑然不觉。 她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每一头猪仔的情况,不时地伸手触摸它们的耳朵和脖颈感知体温。 最后在笔记本上把情况挨个记录。 二十来个猪仔全都检查完,姜婉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情况远比她们想得更加严重,原本只有五六头猪仔发烧,现在发烧的数量达到了惊人的十一头! 再不服药让温度降下去,只怕整个养猪场猪仔都会染上高热的症状。 持续性的高热会引发别的病症,真到那时,治疗起来的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婉丫头,猪仔的情况咋样?高热的症状退下去了没有?”王村长人未到声先至,话音落下时才快步从养猪场门口跨进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期盼。 看见姜婉在隔间里查看情况,王村长眼神紧紧地锁在姜婉身上。 “咋样?情况有没有好转?” 迎着他迫切的目光,姜婉沉重地摇了摇头。 “咋可能没好转?早在发现高热症状的第一时间,你们不是已经喂猪仔服药了吗?”王村长眸子骤然瞪大,一脸不可置信。 早就猜到王村长的反应,姜婉把手中的本子递过去:“这是我刚才挨个检查记录的,你先看看。” 第九十二章 猪瘟 王村长接过本子,挨个看下去之后,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 “天哪……养猪场二十来头猪仔,竟然有一半的量全都发起高烧?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王村长眉头越拧越紧,嘴角也死死地往下抿着。 这样的情况,难道他们石坪村也步红星大队的后尘? 想到这个可能性,王村长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激得他浑身一震! 不! 绝对不行! 石坪村决不能步红星大队的后尘! 半个月前的一场猪瘟来势汹汹,直接让红星大队颇具规模的养猪场里的猪仔全军覆没。 红星大队养猪场的管理人员发现情况后,不敢耽误,立即层层上报,其动静惊动了公社的关注。 为了挽救猪仔,甚至还向市里的兽医专家求救,得到的结果无一例外全都束手无策。 红星大队地势平坦,水粮充沛,是有名的“粮仓窝子”,底子那么厚实的村落,交了队里的巨额罚粮后,整个大队都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似的。 虽然日子过的紧巴巴,好歹也能坚持着撑到秋收。 要是这灾祸落到石坪村头上…… 王村长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石坪村的家底远不如红星大队厚实,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和惩罚。 王村长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地开口:“婉丫头,这种情况会不会是猪瘟?要是猪瘟的话,咱们不能再犹豫了,必须立刻、马上把病猪和未显出症状的猪仔全都隔绝开来,哪怕……看起来心狠些,咱们也得这样做!” “唯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降低咱们的损失,咱们石坪村决不能走红星大队的后尘,否则就是把村民们往绝路上逼!” 尽管心疼,可他也没有办法。 身为村长,他必须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婉丫头。”王村长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jin乎哀求的意味:“你……你给我个准话,只要咱们能保证三五头猪仔的存活率,我……我张老脸也不要了,我立刻就去队里,去求大队长开恩,求他们看在咱们反应快、处理及时的份上,能从轻发落……咱们村,给咱们村的乡亲们留一条活路。” 姜婉沉吟了片刻,扫过本上记录的症状,最终坚定地开口:“村长,根据我的观察,我觉得它们并非是猪瘟,更像是某种传染性很强的普通高烧症状。” “你确定?”王村长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急切而拔高了几分,带着难以置信的质疑:“婉丫头,这话可不敢乱说啊!要不是猪瘟,你怎么解释这病状来势汹汹?这么多猪仔同时发烧,这种情况和红星大队养猪场起初的情况太像了!” “村长,我可以肯定这并不是猪瘟!”姜婉冷静地分析:“猪瘟的初期不但有持续性高烧,皮肤还伴有针尖大小的出血点,用手按压是不褪色的。而且病猪初期多半便秘,就是排出像羊粪蛋一样的干硬粪便,在病程中后期,极个别会出现腹泻。” “我今天仔细地检查过了,咱们养猪场的猪仔仅仅只是高烧、不想吃食,其他典型的症状统统都没有。” 姜婉语气越发笃定,“所以我断定,这只是一场来势汹汹的急性传染性高烧,越是这种时候,我们必须对症治疗,决不能自乱阵脚,错判病情。” 听完姜婉的分析,王村长心头的巨石非但没有落下,反而压得更紧。 “高烧不容小觑,活生生的人都能烧成傻子,更别说这些家伙……”王村长的目光越过姜婉,投向隔间瘫在地上的猪仔,只觉得心情更加沉重。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就算不是要命的猪瘟,只是你说的急性传染性高烧,可咱们也没十足的把握能让烧降下去啊。” “烧降不下去,拖上几天,养猪场的猪仔照样保不住,到时候……最终的结果都一样,惩罚都不会轻!” “村长,我有把握能治好养猪场患病的猪仔。”姜婉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经过我的检查,咱们的治疗思路是没有问题的,猪仔患的是急性传染性高烧,并非是无药可救的猪瘟。” “其次,药方是我再三斟酌后写出来的,上面的药材对治疗高烧有奇效,只要服用下去,病情一定会遏制住。” “现在最难的是想办法,把药喂进猪仔的嘴里。”说到最后,姜婉一脸无奈。 “这些家伙,平时看着蠢笨,一到生病的时候倒是精得很,闻出猪食味道不对,硬是一口都不吃,白白浪费了熬好的药材!” 王村长一时也犯了难:“它们不张嘴吃,那要怎么办?别看他们病恹恹的,块头大,用碗强行喂的话,只怕也喂不进去多少。” “既然要喂,铁定是不能用碗,得找根细竹竿,用细竹竿来喂,效果会更好!”姜婉略一沉吟。 养猪场猪仔有二十来头,每头重量都不在少数,用细竹竿,一来能提高效率,二来可以减少浪费。 “细竹竿?我家里就有一根,我这就去给你拿。”王村长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姜婉忙开口喊住他:“村长,先别急着走。” “咋了?婉丫头?”王村长迈出的脚收了回来,狐疑地看向姜婉。 姜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个……你一会来的时候,再帮我叫两个人,养猪场就我和东子两个人,单靠我们两个,根本喂不了那么多头猪。” “没问题。”王村长爽快地应了一声。 人和细竹竿都有了,剩下的就是把药熬出来。 虽然现在养猪场明确发高烧的有十来头猪仔,保险起见,姜婉想着给所有猪仔喂点药。 有病的治病,没病的,就当提前预防,阻断蔓延的苗头。 这个决定意味着工作量要翻倍,但却是眼下最稳妥的办法。 幸好东子提前把中药药材泡好,现在就剩下把一大锅药煎出来,晾冷后强行喂给猪仔。 第九十三章 最好的法子 “婉丫头,知道养猪场猪仔多,我找了八根细竹竿,你看看够不够用。”王婶子抱着一摞竹竿气喘吁吁地进来。 听见声音,姜婉忙从灶房出来迎上去:“婶子,你可真是帮了我们大忙,竟然找到了这么多竹竿。” 王婶子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这些都是早些年从后山上砍下来,用来搭豆角架子,结果没用完,就一直在角落里堆着占地方。这次要真能派上用场,给养猪场救急,也算没白把它们从后山背回来。” “这些竹竿堆放的时间长,上面都是灰,我给你洗洗晾晾,一会就能用。”说完,王婶子已经利索地抱着竹竿走到水缸边。 养猪场的猪药味越来越浓郁,王村长领着七八个乡亲们走过来,脸上带着些无奈和歉意。 “婉丫头,村里的青壮年都去挖渠引水,就剩下这些乡亲们,你要的人急,实在是抽不出人。” 抬眸望去,四个体格还算壮实的中年妇女,其他的都是些和王婶子年龄相仿的老人。 “只是喂猪喝点药而已,这些人足够了!”姜婉打量着在场的村民,沉声道:“为了加快喂药的速度,咱们两个人分为一组,最好是一个力气大的,和一个力气小的在一组,这样喂的时候互补,也能提上速度。” 众人很快就分好队,姜婉和东子率先给众人做示范。 “大家都看好了,首先得两个人配合着,一个人从后面用腿夹住猪的身子,固定住它别乱蹬腿,另一只手要拖住它的下巴,这样防止它不配合来回扭头被竹竿捅伤。” “另一个,就像东子这样,找准时机,用这根细竹竿从它嘴角缝隙里慢慢顺进去,千万别硬捅。” 纵然猪仔个个因高烧而神情恹恹地趴在地上,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可当真正强行灌药时,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它们爆发出惊人的力气。 “哎呦,这劲还不小呢!”东子低呼一声,只见手下的猪仔猛地一甩头,差点把竹竿甩飞出去,泥水和药汁溅了他一脸。 姜婉立刻上手帮忙,用力地稳住猪头:“灌药千万不能急,一点点来,等它吞咽一下再继续灌下一口,不然全呛进肺里就坏事了。” 在东子和姜婉的合作下,俩人成功把一大碗药全都灌下去。 乡亲们初次灌的时候有些手忙脚乱,等灌了一次,大家找到窍门,再往后就容易许多。 挨个给养猪场二十来头猪仔灌了一遍药,众人累得气喘吁吁,全都瘫坐在地上。 “婉丫头,晚上还用不用再灌药?”现在都到下工点,晚上要是再灌药,她们吃完饭直接过来就行,省得村长再跑一趟喊她们。 姜婉沉吟片刻,带着歉疚的目光看向乡亲们,“猪仔病情严重,保险起见,晚上再灌一次比较好,劳烦大家吃完饭直接过来。” 乡亲们满口答应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剩下的事情乡亲们也不懂,大家都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忙,反而还添乱,当即就提出告辞。 东子把人送出去,连声道歉,等再回到养猪场的时候,姜婉已经把喂药的细竹竿全都冲洗好晾在一旁。 “折腾了这么一大会,猪也累得全都睡下了。时间不早了,东子,咱们也赶紧回家吃饭去,晚上还有得忙。”姜婉催促着东子离开,俩人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养猪场。 等姜婉推开大门回到家,院里飘着浓郁的米香味,光是闻着,便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爷爷,你这是熬的什么粥?这么香?” 闻着味道进了灶房,姜婉双眸猛地瞪大,嘴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愕。 “傅斯年?怎么是你在灶房里熬粥?” 傅斯年从容地往灶底添了一根柴火,张口解释:“村里挖渠下工早点,看你们都不在家,想着你们回来肯定又累又饿,我就先开始做了。” “你看看这次熬的怎么样?”傅斯年掀开锅盖,一股独属于米粥的甜香味扑面而来,粥汤浓白粘稠,米粒早已煮开花,随着滚开的热浪均匀地翻滚着。 单看卖相,足以令人食欲大增。 姜婉惊讶过后,脸上瞬间绽开笑容,朝傅斯年竖了个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这粥熬得也太好了,我已经等不及想要尝尝味道。” “再等等,等爷爷回来了就能吃。”傅斯年拿着勺子轻轻推动了一下粥底,随即错开点锅盖。 “不错啊。”姜婉靠在门框上,笑着看他,“什么时候偷偷学会这一招的?深藏不露啊!” 傅斯年将勺子放在一旁,眉眼间染上淡淡的笑容:“前几天爷爷教的,后来你们熬粥的时候,我又看了几次,就学会了。” “你先忙着,我去找找家里有没有细竹竿。”姜婉走到杂物间翻找起来,心里惦记着养猪场的猪仔。 眼看锅里的粥熬得差不多了,傅斯年把柴火抽掉,从灶房里出来。 “你这是在找什么?”见姜婉把杂物间翻得乱七八糟,傅斯年忍不住询问。 “我明明记得这里有两根细竹竿的,怎么就找不到了?”低头翻找着,姜婉随口应了一句:“养猪场的猪仔高热不退,而且还不服药,无奈之下,只好用细竹竿强行灌药。” “灌药倒是可行,就是有些费竹竿,得再找两根备用着。” 傅斯年恍然大悟,顺口说了句:“竹竿硬灌倒是可以,就是效率低且危险,容易受伤也容易呛着。” 正要转身继续去找东西的姜婉,听到这话,动作猛地一顿,立刻停了下来。 她倏地转身,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看向他,眼神中充满了惊喜和期待。 “傅斯年,你是不是有更好的法子?”姜婉快步走回傅斯年身边,语气急切又兴奋。 傅斯年怔了一瞬,脱口而出:“其实最好的法子是用去掉针头的注射器灌药,可以精准控制药量,缓慢推注,比竹竿灌药高效安全得多。” 第九十四章 土法注射器 姜婉幽幽地瞪了傅斯年一眼,还以为他有什么好的法子,原来是这个。 “你说的这点,我不是没有想过。一来注射器不好找,咱们药铺里根本没有这个东西。二来,镇上大医院倒是有,但物资极度短缺,医生一般是不愿意给的。” “这种玻璃注射器是可以重复消毒使用的,且分配和使用都受到严格管控,医生根本不会让病人带走。” 傅斯年沉吟片刻,目光扫过角落里的那些废弃的材料,“既然玻璃注射器找不到,那咱们就自己制作一个!” “制作一个?你以为那东西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的?”姜婉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不自觉地拔高了:“傅斯年,那东西要求极高,要密封性好,要承受推力,咱们根本没有这些材料,怎么做?” 傅斯年语气沉稳地解释:“不需要那么精细,用洗净的猪膀胱或者鱼鳔就能做出来,将它们浸泡后一端扎紧,另一端套在细竹管上,就能做出一个简易的压力球。”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操作的时候,先将药液从竹管口吸进膀胱囊里,然后用手捏挤这个球,利用挤压产生的柔和压力,可以帮我们把药液缓慢送入猪的喉部。这比直接用竹竿往嘴里硬灌要好控制的多,能大大减少药液被呛进肺里的风险。” 姜婉听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用……用猪膀胱?鱼鳔?”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眉头紧紧皱起:“这……这能行吗?那东西软塌塌、滑溜溜的怎么保证不漏得到处都是?而且还要控制好力道……” 越往下说,姜婉越觉得这件事是异想天开,根本不可能实现。 前世她身为特工,见过、用过的高科技数不胜数,对傅斯年口中用猪膀胱和竹管拼凑出来的“原始注射器”,她别说见,连想都没想过。 姜婉眼珠子转了转,张口询问:“这些东西好找,咱们家里就有,你能帮我做一个出来吗?” 眼下不杀猪,猪膀胱不太好找。鱼鳔,不难找,她空间里就有一条鲜活的大鱼,正好拿来杀了,可以取出鱼鳔先用着。 “这个做起来不难,你把东西找到给我,我给你做!”傅斯年不假思索地满口应下。 没见过的人,亲自操作起来会有些困难,但对他来说,这些都是最基础的。 “行,你在这里等会,我这就去找。”话音落下,在傅斯年疑惑的目光中,姜婉直接进了地窖里。 等再出来的时候,傅斯年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他这是眼花了?怎么看到姜婉手中提着一条草鱼。 地窖里何时放进去了一条草鱼? 傅斯年完全愣住了! 似是知道傅斯年心里是怎么想的,姜婉一边利索地开始处理鱼,一边顺嘴解释了一句:“这条草鱼是我前些日子在镇上偷偷买的,没敢让爷爷知道,一直舍不得吃,藏在地窖里,没想到,今天倒是派上用场了。” 一开始,她想从灶房里提出这条鱼,转念一想,今天晚饭是傅斯年做的,灶房里有什么菜,他铁定一清二楚。 未免穿帮,姜婉把地点换成了地窖。 傅斯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傅斯年,鱼鳔完整的取下来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姜婉扯着嗓子喊了他一声,傅斯年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一收,循声跟了过去。 鱼肉的鱼鳔远不如猪膀胱大,有总比没有强。 “这个就交给我,保准等吃完饭就能给你做好。” 傅斯年把鱼鳔放在盆里,转身去灶底盛出些许草木灰,用筛子筛过后,放在木盆里开始搓鱼鳔。 直到把鱼鳔上面的油脂全都搓洗下来,用清洗冲洗后,鱼鳔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 姜婉蹲在地上看着傅斯年忙活,见他把搓好的鱼鳔泡在盆里,忍不住好奇的问:“剩下的要怎么做?” “不急,先让鱼鳔泡着,得让它泡够时辰,不然韧性达不到,容易破。”傅斯年直起身,擦了擦手,进了灶房。 街上响起姜大山爽朗的说话声,像是在和路过的邻居打招呼,不大一会,院门被推开,人背着锄头回来了。 “爷爷,今天怎么这么晚?”姜婉上前两步把锄头接过来,靠在门口的墙边放好。 姜大山抬眸看了眼灶房,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无奈地摇摇头:“那些糟心的事别提了,先吃饭吧。” 刚说完,傅斯年就从灶房里端着粥走出来,稳稳地放在桌子上。 “爷爷回来了,粥温着呢,这会喝正好。” 粥早就熬好,在锅里晾了这么久,已经不烫了,喝着正好。 姜大山洗过手从桌上端起一碗粥尝了一口,温热的米粥喝到嘴里,浓郁的米香在口中弥漫,仿佛冲散了身体的疲惫。 “今天这粥熬的不错。”姜大山连喝了两大口,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姜婉抿唇轻笑:“爷爷猜猜,粥是谁熬的?” 听姜婉这么问,再结合刚才看到傅斯年从灶房里出来,姜大山已经猜出来了。 他咽下嘴里那口香糯的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次粥熬得比上次好,多熬几次,熟练了就掌握了。” 粥晾冷后,喝起来顺口,也就几句话的功夫,碗里的粥已经下去了一大半。 傅斯年心里惦记着还有活干,把碗送到灶房,就把需要的东西全都找好,一股脑地抱到了灶房。 灶房点着一盏煤油灯,再加上灶底的柴火烧着,倒是比院子里要亮堂许多。 确认傅斯年在灶房里忙碌着,一时出不来,姜大山忙碌着开口询问:“婉丫头,今中午你们……” 剩下的话姜大山没有说,其意思不言而喻。 提到这件事,中午的一幕重新浮现在脑海中,姜婉涨红着脸,低声喝斥:“爷爷,你不说我都忙忘了,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干的那叫什么事?” 要不是她正好懂点医术,她不敢想后面会发生些什么! 第九十五章 这么定义补身体 借着昏黄的光线,姜大山看清孙女脸上的怒意,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看这鸡汤喝了挺好的呀,补身体效果确实明显,傅斯年干一天活,现在还有劲做手工。” 姜婉:“……” 原来,他们是这么定义补身体的…… “等明天,我再把那只鸡炖炖,你们喝点鸡汤再补补身体。”姜大山满意地笑了,仿佛已经看到他把傅斯年补得壮壮的。 姜婉悄然伸手碰了碰嘴唇,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嘴唇到现在还疼着呢,不敢想再来一次会是啥样! 况且,如此强大的药效,再补一次身体,只怕傅斯年整个人就废了! 真到那时候,她才是欲哭无泪,放着长相这么帅气的一个人,光能看不能吃,这不是折磨她吗? “爷爷,炖的鸡汤里都放了什么?”顿了顿,只听姜婉哀怨地开口:“你知不知道,傅斯年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么重的药性!” 别说傅斯年承受不住,是个男人只怕都承受不住! 姜大山听着,此时也觉察出不对劲来了。 “喝个鸡汤而已,有这么严重?”姜大山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天找刘老头拿药的场景,“我和刘老头说,看你们最近太累了,想着给你们熬点鸡汤补补身体,问他有没有补身体的中药材。” “爷爷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傅斯年那副小身板太瘦小了,多吃点好的补补,兴许能养壮实点。 姜婉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听着,倒是没什么问题,不过她可以肯定,熬出来的鸡汤和爷爷口中所说的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问题,兴许就出在药里。 “刘爷爷给你药的时候特别交代了什么?” 被姜婉提醒,姜大山也想起来了。 “哦!刘老头特意叮嘱我,你力气大,看不上身体虚的男人,喝药的时候让我把你俩分开。他就给了我一次量的药粉,具体什么成份,我也不清楚,只说是一次就能见效。” “他当时拍着胸脯给我打包票,只要听他的话,保准能让我明年这个时候抱上重孙孙。”姜大山拧眉,不安地询问:“是不是他给我的药有问题?” “你别怕,只管和爷爷说,真要是有问题,我这就找他去!”说着,姜大山一脸气愤地站了起来,仿佛只要姜婉点头,或者应一声,他转头就要冲出去。 这种事情,姜婉怎么好意思让爷爷找上门? “爷爷,你快坐下歇歇,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姜婉拽着姜大山的衣袖把他拽到了凳子上。 姜大山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问:“你确定药没问题?” “别忘了,我就是学医的,真要有问题,压根瞒不过我的眼睛。”免得再有这种情况发生,顿了顿,只听姜婉又道:“爷爷,傅斯年的身体状况我一直留意着,他这是不是别的毛病,是长期惦记着傅家的事,郁结于心造成的。” “要想把他养壮实,需要循序渐进,养身体这件事你应该知道的,急不来。” 姜大山连连点头,立刻应承下来:“行,爷爷知道怎么做了。” 该叮嘱的话姜婉都叮嘱过,听着灶房里传来砰砰的声音,姜婉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站起身进了灶房。 “爷爷,我去灶房里看看傅斯年在干什么,你吃过饭早点歇着去。” 姜大山胡乱地点点头,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直到灶房帘子放下,遮住了姜婉的身影,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水,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 真的是好险,差点就让这丫头发现了,幸好他当机立断改了口,让刘老头背了黑锅。 当时刘老头吹嘘这药有多厉害,依他看,也没那么神奇! 知道俩人还有正事要忙,姜大山顺手把碗全都洗了,反正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干了一天活,浑身累得腰酸背痛,他也没逞强,和他们说了一声,洗完脚后直接回屋睡下。 姜婉目光灼灼地盯着傅斯年,只见他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灵活地翻动着,下一瞬,一个土法子的注射器就做好了。 “这个真的可以给猪喂药?”姜婉把玩着手中类似现代喂药器的玩意,语气不免有些质疑。 鱼鳔轻飘飘的,用它做成的注射器,她还真是有些担心一不小心给捏爆了。 傅斯年一眼就看穿姜婉的顾虑,深邃漆黑的眸子里含着笑意:“你只管用,这个不会这么容易就弄坏的。” “用不用我给你演示一下怎么用?”傅斯年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姜婉小心翼翼地把鱼鳔握在掌心,用手挤压排空囊袋内的空气,然后松开手,利用自身弹性恢复产生的负压,将盆里的水吸入囊袋中,鱼鳔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 “是这样用吗?”她抬着头,晶亮的眼睛里满是求证。 傅斯年唇角向上弯了一下,微微颔首:“不错,就是这样用的,你学得很快。” “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养猪场给猪仔喂药,晚上给我留着门就行,你一个人先睡,不用等我回来。”姜婉站起身急匆匆地就往外走。 傅斯年没吭声,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走到院门口,姜婉朝他摆了摆手:“行了,送到这里就行,你赶紧回去睡吧。” “谁说我要回去睡了?我和你一起去。”傅斯年转身把门虚虚带上,迈着步子紧跟上来。 知道姜婉在打量他,傅斯年挺直了脊背:“大晚上,你一个女人走这么远回来,多少有些不安全,有我这个大男人在身边,心里总不会害怕。” 姜婉挑了挑眉,没有戳破傅斯年的话。 既然他都不嫌累想要陪着她一起去,她何必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把人赶走。 这份心意,她领了。 老实说,她一个人摸黑去养猪场倒也不怕,前世身为特工,她独自面临过的危险境地数不胜数,独行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但此时,有个人愿意陪着,感觉……似乎还不错。 至少路上有个能说话的人,干活的时候也能多个照应,毕竟养猪场猪仔现在啥情况,谁都不清楚。 第九十六章 效果不错 打开养猪场大门,姜婉和傅斯年刚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到这个点,应该是村民们吃过饭来帮忙了。 站在门口等了一会,脚步声越来越近。 下一秒,王村长和王婶子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叔,婶子,你们这么早就吃过饭了?”姜婉笑着打了声招呼。 王婶子朝走在前头的王村长努了努嘴,压低声音解释:“在家里喝点粥就赶紧赶过来了,一个晚上惦记着养猪场,心神不宁的。” “咱们先进去,下午都给猪仔喂了药,经过这几个小时,药效应该也能看出来。”姜婉推开门,众人一前一后全都跟在后面。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养猪场里伸手不见五指。 姜婉点燃了两盏油灯放在窗台上,昏黄的光线照在斑驳的青石墙面,猪圈里的情况一览无遗。 打开隔间铁门,姜婉拿着记录的本子毫不犹豫地进到隔间里,挨个检查那些病恹恹的猪仔。 王村长站在隔间门外,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目不转睛地盯着姜婉的一举一动,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 约莫半个小时,前来帮忙的乡亲们全都过来,乡亲们期待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穿梭在各个隔间的那道人影上。 直到姜婉从最后一个隔间里出来,王村长立刻一个箭步跟了上,紧张的问:“婉丫头,检查了这么久,现在猪仔的情况怎么样?” 问完这句话,王村长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上来。 姜婉嘴角上扬,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根据我刚才的检查,猪仔的温度还是和下午记录的一样,温度没有上升。” “你的意思是,猪仔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吗?”王村长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期盼。 姜婉略一沉吟,轻摇了摇头。 “啥?没有降下来?”王村长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眉眼间染上几分愁绪。 温度还没有降下来,这可咋弄呀! “村长,你大概是没理解我的意思,温度没有上升,也没有降下来,反而说明这是好现象。” 迎上王村长和周围乡亲们诧异又困惑的目光,姜婉不紧不慢地开始解释:“体温没有继续上升,说明我们用的药已经起效了,成功遏制住病情的发展,没有让它们往更凶险的地步走,这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只要我们坚持按时给药,猪仔的温度铁定能全都降下来。” 姜婉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所有人心头的褶皱,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瞬间落到了实处,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对于石坪村的乡亲们而言,眼下再没有什么比猪仔的温度能降下来,更让人高兴和安心的事情。 “婉丫头,既然中药起作用了,那咱们还等什么?快点开始喂药吧?”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乡亲们各个激动不已。 下午熬药的时候,东子直接把今天的药全都熬出来,下午喂了一部分,还剩下今天晚上的量。 姜婉把晾好的药端出来,乡亲们自动分成两两一组。 “你们先用细竹竿喂,我用这个喂喂试试。”姜婉把玩着手中简易注射器,眼神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她熟练地将晾冷的药液抽取到鱼鳔制成的储液囊中,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只哼哼唧唧,不太配合的猪仔。 瞅准时机,一手轻轻地固定住猪仔的脑袋,另一只手将简易注射器精准对准猪仔的嘴角缝隙。 手指稍稍用力,一股黑褐色的药液精准地喷射而出,直接射、入了猪仔咽喉深处! 猪仔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动作,大部分药液都被成功地咽下去,只有极少部分从嘴角溢出。 对比先前需要两三个人配合、用细竹竿撬开嘴硬灌的方式,整个过程要快得多,猪仔的挣扎也明显少了许多,喂药效率大大提升。 姜婉眼底骤然亮起,如同发现了宝藏! 这玩意还真是个好东西! “怎么样?”一直在一旁关注的傅斯年见她试验完,走上前询问。 刚喂完一头猪的姜婉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赞赏地点头:“这东西还真是不错,省时省力,猪也能少受罪。就是不知道实用性怎么样?耐不耐用?” “毕竟养猪场里猪仔这么多,工作量很大,要是这鱼鳔喂上一两头就破了,那还是比不上老法子靠谱。” 傅斯年闻言轻笑一声:“这个问题现在就能知道结果。” “这里有现成的猪仔,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现在就连续喂上十来头试试效果。”他的目光扫过猪圈。 傅斯年的想法和姜婉内心的打算不谋而合,瞬间打消了姜婉最后的犹豫。 “你说的对!”姜婉不再有丝毫的迟疑,当即拿着鱼鳔制成的简易注射器,走向下一头需要喂药的猪仔。 猪圈里的猪仔异常警觉且力气极大,刚被东子按住,立刻拼命地嚎叫挣扎,身体剧烈扭动着。 那根伸到猪仔嘴边,用来喂药的细竹竿开始来回摇晃起来,根本没办法顺利塞进嘴里。 关键时刻,姜婉眼神一凝,看准猪仔因嚎叫而张口的瞬间,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的鱼鳔注射器精准而迅速地对准嘴角方向,用力一挤。 药液疾射而入! 猪仔被呛得猛地一噎,嚎叫声戛然而止,下意识地做出了吞咽动作。 “成了!”东子一脸惊喜,由衷地赞叹道:“婉婉姐,这可真是好东西!这家伙来回动起来,劲也不小,细竹竿喂药不是不行,就是喂的时候要更加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竹竿戳着它们的喉咙。” “有了这小东西,以后喂药倒是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姜婉肯定地点头:“说的对,这东西前面是圆滑的竹管口,又不用伸得太靠里,又快又安全,用它喂药,的确是省心。” 她动作未停,立刻走向下一头猪仔,直接一口气连续喂了十来头猪仔,抽吸了十几次,鱼鳔的弹性依然可靠,只是回弹速度稍慢一点,不过并不影响使用。 第九十七章 我,行吗? 姜婉用自制的鱼鳔注射器动作麻利,一气呵成地顺利喂了十来头猪。 另一边,乡亲们两两一组,采用细竹竿喂药的方式,每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喂完一头猪,结束后,好几个乡亲们已经瘫在地上累得大喘粗气。 猪仔力气大,拼了命地挣扎着,他们丝毫不敢懈怠,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注意着,每个人脸上都溅满了药汁和污泥,仿佛刚才经历了一场艰苦的搏斗似的。 “婉丫头,你拿的是个啥玩意?长相奇特还是头一次见!”王村长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洪亮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好奇。 听着王村长的询问,乡亲们全都围过来,各个惊奇地打量着姜婉手中的东西。 刚才喂药时的情况他们都看在眼里,姜婉就是用这个不起眼的玩意喂药,一个人轻轻松松喂了十来头猪,效率高得吓人不说。 喂完之后也能站得笔直,哪像他们,两三个人对付一头猪,累得差点去掉半条命,浑身脏污,现在还腰酸背痛直不起腰。 迎上众人探究的目光,姜婉嘴角微微上扬,举起手中的简易注射器,张口解释:“这东西是傅斯年自己琢磨制作出来的简易注射器,从字面上看,大家也能看出来,这东西的原理就是把药液注射推进牲畜的喉咙里,让它直接咽下去,省去了强行撬嘴,灌服这些麻烦又危险的步骤。” “今天是试验第一天,现在看来,其质量和效果还算不错,比我预想的还要结实耐用。”姜婉话锋一转:“既然简易工具已经有了,并且初步验证是有效的,乡亲们明天可以暂时不用来养猪场帮忙喂药。” 这话一出,原本累瘫的乡亲们顿时眼睛都亮了,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喜色。 养猪场喂药的活计,又脏又累还担风险,喂药的时候必须小心翼翼,不能让药液呛着猪仔。 远不如挖渠引水来得痛快,虽然累但至少不用提心吊胆。 王村长还有些担心:“婉丫头,你拿的这个什么注射器真的行吗?明一早乡亲们还去石杨村挖渠引水,到时候你再让我给找人,我可找不到啊!” 对这种新奇玩意,王村长总觉得有些不可靠。 软趴趴的鱼鳔制成的注射器,万一要是用力过猛,一个不小心捏破了,到时候药撒一地不说,猪仔不能按时服药,导致体温再度升高,才是大影响。 听到王村长的担忧,姜婉语气充满了自信:“村长,你放心,绝对不会破。这东西摸着软,但柔韧度还是可以的,刚才咱们一连试验了十来头猪,有的挣扎得那么凶,它都没有一点问题,结结实实的,明天喂药应该问题也不大。” 得到姜婉的保证,王村长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脸上的疑虑渐渐消散。 该提醒的都提醒到了,婉丫头做事向来有分寸,她敢这么说,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 “行,既然你有把握,那就按你说的办,让大伙明天去挖渠引水,养猪场这边,就交给你和东子俩人负责。”王村长脸上露出了笑意。 既然今天的药已经喂完,他们再待下去也没啥事干,加上明一早还得赶去石杨村挖渠,王村长做主让众人回家早些歇息。 他刚往前迈了两步,姜婉快步追上来:“村长,明天我要去镇上一趟,一会你给我开个证明。” “明天去镇上?养猪场的猪仔你不管了?”王村长眉头紧皱,一脸不赞同。 东子虽然也在养猪场,但他只起一个帮忙作用,并没有婉丫头懂得多。 万一出点差错,东子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 “你的担心我明白,明一早,给猪仔喂完药后,我才去镇上,养猪场这么多头猪,光靠这一个简易注射器也不够,我想去找点材料,再做两个备用。”姜婉语气肯定,带着保证。 只要是为养猪场好的事情,王村长不假思索地应答下来:“行,那你早去早回,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 送走王村长等人,姜婉也没有闲着,趁着盆里还剩下点药液,把注意事项和东子说了一遍,就让东子上手操作一遍。 “婉婉姐,我毛手毛脚的……我行吗?要不还是你来,我给你打下手!”感受到掌心柔软的触感,东子心生怯意。 他总觉得自己稍一用力,下一秒,鱼鳔就会被他捏爆! 看着他这幅紧张的模样,傅斯年朝东子露出个鼓励的笑容:“不用顾忌这么多,不需要用死力气捏它,只要稳稳地托住,然后顺势一挤就行,它比你想象的要结实许多。” 东子深吸一口气,学着傅斯年教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尝试起来。 第一次有些生疏,挤药的时候没有掌握好方向,不少药液都撒在地上。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喂药的时候,动作熟练了不少。瞅准机会,掌心用力,药液一滴不漏全都挤进去。 “怎么样?是不是没有想象的这么难?”看着他脸上遮掩不住的惊奇,姜婉笑着询问。 东子连连点头称是,一脸兴奋:“难倒是不难,就是力道要好好把握。” 话音落下,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刚才的手感,把剩下的药液全都喂给了下一头猪仔。 过程虽然还带着点生疏,但已经有模有样。 喂完之后,东子学着姜婉的样子,拿着鱼鳔注射器跑到水桶边,用清水里里外外地冲洗了两遍,将残留的药渣和污渍全都洗干净。 冲洗干净后,他正准备晾晒时,姜婉急忙制止。 “因其制作材料的特殊性,并不能把它挂起来,这样会导致它失去水分而变硬、变脆,正确的做法是把它浸没在干净的清水里泡着,保持湿润,才能维持弹性和柔软度。” 东子不敢耽误,当即找了个木盆倒上清水开始浸泡。 临走的时候,姜婉依旧不放心猪仔的情况,再次挨个给每头猪仔量了温度,仔细观察它们的精神状态和呼吸情况,确保没有出现异常反应,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第九十八章 大妹子,是你? 天刚蒙蒙亮,姜婉匆匆吃过早饭,一刻不停地朝养猪场赶去。 今天要去镇上,她必须赶在去镇上之前,把养猪场所有猪仔情况全都仔细探查一遍,确保它们服药后的状态,她才能放心离开。 推开养猪场的铁门,隔间里的猪仔发出哼唧的叫声,心知过了一夜,猪仔早就饿了,姜婉马不停蹄地拌了猪食挨个喂给猪仔。 趁着猪仔吃食的时候,她立刻钻进隔间里,仔细探查猪仔的温度,对比昨晚的温度,普遍下降了两三度,虽然还未完全恢复,但这已经是一个好转现象。 说明昨天的药起了效果,病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经过一夜的浸泡,药汁的颜色已经变得浓郁,姜婉熟练地添柴引火,开始熬煮药材。 大早上事情比较多,等她把药熬好倒进大盆里,东子也回来了。 “婉婉姐,这么早你就来了?”闻着空中漂浮的中药味,东子好奇地进了灶房。 姜婉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一会我还要去镇上,怕耽误了牛车,所以来的早点。” “洗洗手,药晾得差不多了,温度正好,咱们可以开始喂药。”顿了顿,只听姜婉不放心的叮嘱:“东子,今天喂完药,一定要勤观察猪仔的身体,刚才我摸过了,温度已经下降了些,虽然下降的不算多,但也是好现象,说明药起效了。” 姜婉反复强调:“越是这种时候,咱们越不能大意,得防止它们反复发烧。” “烧退了?这可是大好事啊!”东子一听,音量陡然提高,脸上绽放出毫不掩饰的惊喜:“姐,你放心,我肯定瞪大眼睛盯着,绝不偷懒!” 东子立刻行动起来,手脚麻利地开始准备喂药的工具,姜婉看着他充满干劲的样子,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俩人一起合作,倒是比先前用细竹竿快了不少。 “药都喂完了,我还要去镇上一趟,就先走了,你在这里看好猪仔,中午之前我要是没赶回来,你就再喂一次药。”对东子交代了两句,姜婉脚步匆匆地从养猪场走了出去。 村子里不管男女老少都去石杨村引水修渠,要想坐牛车去镇上,只能走到隔壁村坐牛车。 姜婉运气好,刚走到隔壁村,正好一辆牛车缓缓驶来。 牛车晃晃悠悠到镇上后,姜婉付了车钱,立刻直奔黑市。 黑市里鱼龙混杂,但这里卖的猪肉就是图一个新鲜,有的摊位为了证明新鲜程度,甚至是现场宰杀,不难找到新鲜的猪膀胱。 相比之下,镇上供销社虽然也有卖猪肉的。往常她们石坪村没少往供销社送猪肉,对于那边的流程,姜婉心里清楚,都是在家宰杀好了,收拾干净了再送过去。 那些猪下水、内脏之类的东西,早已被处理,很少会完整地送到供销社的柜台上。 一进黑市,一股混合着各种味道的气味便扑面而来。 姜婉谨记来的目的,对周边的摊位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看,循着记忆中的模样,往黑市最深处走。 像这种当场宰杀的猪肉摊位,担心场面太过血腥引起百姓们的不适,一般都在巷子深处。 果真,往里面走了百来米,还真是被她找到了猪肉摊位。 姜婉目光一扫,一眼就看到地上木盆里堆放的新鲜带血的猪下水和内脏。 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并没有直接询问,而是佯装不在意地指着摊上挂着的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张口询问:“大哥,这五花肉咋卖?” “一块三毛钱一斤!”男人头也没抬,随口说了一句。 “我要的多,能便宜点不?”姜婉压低了声音,熟练地讲价。 就在她开口讲价的瞬间,男人猛地抬头望过来,目光如炬。 尽管姜婉乔装打扮,用头巾捂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男人还是一眼就认出她。 无她,整个镇上,他就没见过像姜婉这样晶亮有神的眸子,这双眼睛太有辨识度了。 “大妹子,是你?”韩卫东压低声音,熟稔地打招呼。 姜婉盯着他看了一瞬,随即,恍然大悟。 “你不是卖粮食吗?怎么又卖肉了?”知道他们这行的规则,姜婉同样压低声音诧异地问了一句。 “这是我亲戚的摊位,他今天有事来不了,我替他卖卖。”韩卫东提溜着那块肉,“你刚才是要这块肉吧?我给你算便宜点!” 这块肉斤数不算少,足有五斤重,要是全都要了,算便宜点也是应该的。 既然是熟人,姜婉更好开口:“这些肉我都要了,那边的猪膀胱卖吗?” “猪膀胱?这玩意不能吃,我们都是直接扔的,要是想吃肉还得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韩卫东指着五花肉推荐。 “不是吃,我想要点猪膀胱哄孩子玩。”姜婉眼眸微转,顺嘴扯了个谎。 韩卫东一听是哄孩子玩,脸上露出爽快的笑容,大手一挥:“我当多大的事情,原来是哄孩子玩啊。咱都合作过这么多次了,老熟人,这点不值钱的下脚料,还提什么钱不钱的,直接拿走就行。” 韩卫东从木盆里拿出猪膀胱,顺嘴问了句:“够不够?要是不够的话,我还能再给你找点。” 姜婉一听,眼眸微亮,立刻顺着他的话往下接:“村里孩子多,一个个都皮得很,一个球不够他们抢的,韩大哥你要真还有,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在这里帮我看着摊位,我这就去给你找。”韩卫东快步朝着摊位后面的小巷深处走去。 约莫十分钟左右,等他再回来时,手中提了个不大的旧布袋。 “这是今天早上刚宰那两头猪的猪膀胱,都在这了,算上这个,应该有三个,个个都厚实新鲜,先拿回去让孩子们玩,等下回杀猪了,我再给你留意着点。” 从韩卫东手里接过袋子,姜婉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忙从兜里掏出钱递了过去。 韩卫东没多推辞,伸手接了钱装兜里。 第九十九章 比肉还贵,买不起! 了却心头大事,姜婉顿感轻松,没有多停留,打了声招呼,提着东西转身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姜婉打量的眼神扫着四周摊位,不时停下来问价。 眼看走到黑市出口,姜婉目光不经意间向前一扫,一眼就看到前方不远处,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蹲在后面,面前铺了一张脏兮兮的黑布,黑布上面摆放着几包熟悉的中药。 越是靠近,药粉熟悉的味道钻入鼻腔。 “这药粉味道倒是清冽,怎么卖的?”姜婉佯装不经意间拿起一包药粉,放在鼻尖闻了闻。 这股味道,她绝不会闻错! “你可真是好眼力!”男人朝姜婉竖了个大拇指,压低声音:“这可是防暑药粉,专门治疗暑热,天气热,家家户户必备,要的话便宜点卖给你?” 姜婉诧异地看了男人一眼,语气里带着怀疑:“防暑药粉只有百草堂才有,听说效果极好,贴上药到病除。”顿了顿,姜婉拖长尾音,面露嫌弃:“你这个……我看还是算了。” 放下手中的药包,她站起身作势朝前走。 还没等迈出两步,身后传来男人急切的喊声。 “姑娘,你别急着走啊。”男人生怕顾客跑了,下意识地伸手拽着姜婉的衣袖,硬是把她拉了回去。 “姑娘,一看你就是不常来镇上,镇上的百草堂之前因为防暑药膏,的确是火了一段时间。后来闹出了假药的事情,现在一直关着门,你想要去百草堂买防暑药膏,只怕难上加难。”说到最后,男人浑浊的瞳仁里露出几分幸灾乐祸。 姜婉双眸瞪大,难以置信地惊呼一声:“你说的是真的?百草堂关门了?就因为防暑药膏?” 男人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立刻紧张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他们,压低声音提醒:“小声点,这可都是内部消息,一般人我都不说,你别大声嚷嚷,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了,给咱们带来麻烦可难办了!” 姜婉懊恼地伸手轻拍嘴巴,讪讪地笑道:“不好意思,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惊了,我一时没控制住。” “出来的时候,我娘特意嘱咐我要去百草堂买点防暑药膏备用,这大热天,地里干活根本离不了。可现在百草堂都关门了,这防暑药膏……我上哪去买啊?”姜婉摆出十分为难的样子。 男人听完,眼底骤然亮起,从地上拿起一包药粉放在姜婉掌心:“来我这里买啊,保证和百草堂的是一样的品质。” “大叔,不是我……”姜婉欲言又止地抬起眼:“百草堂那么大的药堂都倒闭了,你这种怎么保证它是正品?” 见姜婉脸上依旧带着怀疑,男人似乎有些急了,一把撕开外面那层用来伪装的旧报纸,露出里面包装完好的药膏。 “不是我吹牛,我这个真的和百草堂的防暑药膏一模一样,连产地都一样,你说还能有假?”男人指着药膏,语气更加笃定。 姜婉顺势接过药膏,仔细打量起来。 这一看,她的心更是沉了下去。 不论是包装和造型都和百草堂的一模一样,更甚至,百草堂上面标注了石坪村,这个药膏背面也有。 为了查看内里药材的成份,她手上微微用力,外包装刚被撕开了个小口子,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里面,男人脸色骤变,厉声呵斥:“姑娘,你干什么?你把包装都撕了,这幅药膏我还怎么卖出去?” 当着男人的面,姜婉心知硬要看成分肯定会激起男人不满。 思索间,姜婉仰头看向男人:“正好我也要买药膏,这副药膏我要了,你说个价吧!” “我这副药膏你也看到了,丝毫不逊于百草堂的药膏,价格自然不便宜,我也不多要你,就按一块五怎么样?”男人略一沉吟,报出了个价格。 姜婉挑了挑眉,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药包:“一副药膏一块五毛钱?都快比一斤肉贵,这药膏我不要了。” 话落,姜婉放下药膏,站起身就往前走。 男人等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来了个冤大头,哪会轻易的放她离开? “你这姑娘,分明是你撕开我的药膏,结果到现在你又嫌贵不买,既然如此,刚才你何必撕药膏?”男人冷着脸不依不饶。 到嘴的肉,岂有飞了的道理?同样的,到手的钱,哪能眼睁睁看着它溜走! “并非是我不买你的药膏,实在是你的药膏定价太贵,一副药膏一块五毛钱,就算是镇上的药铺也不敢这么要价,这个价格,岂是咱们这些乡下老百姓消费得起?”姜婉丝毫不惧,语气加重。 不管何时何地,看热闹都是人的天性。 听到这边发生了争执,几个走过的路人停下脚步好奇地张望着,附近摊位的人也伸长了脖子,低声议论起来。 卖药的男人没想到姜婉不按常理,非但没被吓住,反而把事情闹到了台面上,引来了围观。 迎上周围打量审视的目光,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刚才他就是看着姜婉什么都不懂、好拿捏才故意把价格往上了报,想着趁机多宰点。 可现在,在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下,他那套手段根本没法再用。 一旦坐实了价高故意坑害老百姓的名声,他以后在黑市里别想混下去了。 “行了,你别嚷嚷了,我给你算便宜点。”男人又气又恼,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偏偏还要压着性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 “算我倒霉,碰上你这么个较真的,价格便宜点,五毛钱一幅药膏,你看行不行?”男人烦躁地挥挥手,只想着息事宁人,赶紧把她打发走。 姜婉露在外面的眸子里,极快地闪过一丝计划得逞的满意神色,但很快掩饰过去。 她故作犹豫了一会,随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行吧……五毛就五毛,就当买个教训。” 钱递过去,药膏拿到手,姜婉不再停留,转身迅速离开了摊位,脚步加快,很快便从黑市里出来,拐了个弯消失不见。 第一百章 合作,不能答应! 直到离开了黑市,姜婉才停下脚步。 她手上用力,小心翼翼沿着之前撕开的口子,将药膏外包装上贴着的光滑薄膜彻底撕开,里面的褐色药粉立刻暴露出来,混着一股清冽醇厚的薄荷味,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 光是闻味道,里面的药材成分和她们做的正品相差无几。 从指间捻起的药粉细腻程度来说,她手中的药膏远不如自己精心炮制的药粉那般细腻均匀,易于吸收,其药效自然也会大打折扣。 背后之人仿冒得如此仔细,甚至连气味以及产地标识都力求逼真,联想魏大夫之前告知,公安查证仿冒源头指向石坪村,姜婉心中瞬间有了成算。 走到百草堂门前,姜婉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原本门可罗雀的百草堂,此时更是大门紧闭,整个药堂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死气沉沉。 姜婉不死心,上前踮起脚尖,透过窗户往里看,药铺里面的东西杂乱不堪,原本摆放整齐的药柜抽屉有几个被拉了出来,一些草药散落在地上,就连桌椅也是东倒西歪。 姜婉眉头紧锁,百草堂都变成这个样子,魏大夫又去了哪里? 正当她犹豫着要去哪里找魏大夫时,一个眼生的年轻男子快走到她跟前,压低声音道:“姜同志,我们药铺掌柜的有请,想跟你说几句话。” 姜婉挑了挑眉,目光锐利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反问道:“哦?不知你们药铺是?” 男子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这么问,脸上堆起笑容,指了指斜前方不远处一家门面看起来比百草堂气派不少的药铺:“我们是巷子前面的安和堂,我们掌柜的姓陈,掌柜的久仰姜同志的大名,特意让我来请你过去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话都说到这份上,姜婉也没推辞,当即迈步跟了上去。 她倒要看看,安和堂陈掌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刚一进门,早已等候在堂内的陈掌柜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约莫五十来岁的年纪,身材微胖,一双眼睛透着精明的光,笑容热情却难掩眼底的算计。 “这位就是石坪村的姜同志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快,里面请!”陈掌柜伸手引着姜婉朝里侧的隔间走去。 临走之前,他狠狠瞪了眼年轻男子,呵斥道:“还愣着干啥?没看见我的贵客到了?上茶,上最好的茶!” 伙计连连应声,跑去准备。 “姜同志别见怪,咱们里面谈,里面清净。”陈掌柜脸上瞬间又堆满了和煦的笑容。 上好的龙井茶叶在白玉瓷杯里缓缓舒展,醇厚的茶香弥漫在房间里。 陈掌柜笑眯眯地端起茶盏,“姜同志,这茶可是我的珍藏,咱们这可不多见,你尝尝味道如何?” “陈掌柜,我就是个乡下粗人,对这些都不太懂。”姜婉浅抿一口,放下茶盏。 “姜同志刚才去看了百草堂?”提到百草堂,陈掌柜脸上难掩其悲伤:“想当初,魏大夫百草堂的生意在咱们镇上可谓是如火如荼,那是何等的风光!百姓们有个头疼脑热,中暑呕吐,首先想到的就是镇上的百草堂,那可是良心药堂啊!” 话锋一转,陈掌柜语气惋惜:“谁能想到,这好好的百草堂,竟然会出假药那档子事!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招牌!可惜啊……” 姜婉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眸底深处的嘲讽。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照这个情形下去,魏大夫和百草堂估计很难起来了。”陈掌柜声音放缓,忧心忡忡:“今年大旱,天气正值炎热,老百姓防暑的需求不会消失,镇上总不能没了这解暑救命的药膏,你说是不是?” 姜婉猛地抬起眼,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困惑,“陈掌柜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些不明白。” “姜同志不用给我装迷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安和堂正缺像姜同志这样有真本事的人才,只要你愿意合作,我保证,药膏的生意绝对比百草堂还要红火!”陈掌柜语气充满了诱惑:“只要您开口,价格一切好说!” 姜婉恍然大悟:“陈掌柜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不过有一点还请陈掌柜帮我解惑。” “我没猜错的话,安和堂已经有了防暑药膏,只怕我的防暑药膏对陈掌柜来说,存在的意义不大。”姜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气带着几分笃定。 “姜同志真幽默,那些药膏怎么能和姜同志的药膏一样?”陈掌柜张口解释:“我也是没办法,当时乡亲们都来药堂里找防暑药膏,临时弄了点药膏应应急而已,远不抵姜同志做出的效果好!” 姜婉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 听到现在,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也能猜出几分。 “姜同志,针对我们二人合作事项,你是怎么想的?”担心姜婉有顾虑,陈掌柜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价格上面我绝不会亏待你的,咱们一切好商量。” 迎上陈掌柜信心满满的笑容,姜婉嘴角上扬,勾出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浅笑。 “陈掌柜,不得不说,你开的条件很有诱惑力!” 陈掌柜唇边的笑容深了几分,“既然合作,肯定要有诚心,那我就让人把合同拿过来,咱们这就签合同,三天后你就可以给我供货!” “可惜……”姜婉拉长了尾音,那双浅笑的眸子里骤然染上了几分冷冽和坚定:“我这人认死理,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就绝不会半途而废,更不会……见利忘义!” “魏大夫和百草堂于我有恩,我早就签过协议,防暑药膏已经卖给魏大夫,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不管陈掌柜给多少钱,这张方子绝不会再售卖给旁人!” 她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脸色僵硬的陈掌柜,语气斩钉截铁,“陈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合作,恕我不能答应!” 房间里原本热络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馥郁的茶香仿佛凝固在空气中,透着丝丝寒意。 第一百零一章 一切太巧合! 陈掌柜脸色僵硬,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巴掌似的,所有的算计和期待全都僵在脸上。 转瞬间,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再仰头时,脸上阴沉的表情被笑眯眯取代:“姜同志,你怕是没听清楚我说的,只要你我合作,价格一切都好说!甚至我可以多付一笔钱,就当做给你的报酬,这诚意,足够了吧?” 姜婉轻笑一声,脸上没有丝毫动摇,“陈掌柜,可能我说的还不够清楚。” “你提的防暑药膏,我和百草堂签过合同,绝不会再次出售!”姜婉态度坚决。 “陈掌柜,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村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她微微颔首,语气疏离而果断,不等陈掌柜出声,姜婉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盯着姜婉离去的背影,陈掌柜脸上的笑意彻底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阴鸷的恼怒。 “好你个姜婉,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我陈富贵是泥捏的?”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那个之前引路的年轻男子推门进来,沉声询问:“爸,怎么样?她是否愿意和我们合作?” 陈富贵猛地转过头,脸上闪过几分狰狞,低吼道:“合作个屁!臭娘们油盐不进,你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还没问出研磨方子?” “这才几天,能问出药材就算是不错了,至于研磨步骤你就带着你手下的大夫研究一下不就行了?”陈浩不以为意。 “你说的轻巧,要真是能研究出,我何至于找你?更何况,她卖出那么高的价格,就是笃定不会被人轻易研制出来!”陈富贵没好气地瞪了陈浩一眼。 “别在这里让我看着你心烦,赶紧想办法给我要研磨药方去!” 陈浩手腕一翻,伸出手来,理直气壮:“给钱!想要从女人嘴里掏点东西,不得花钱?” 陈富贵看着儿子这幅不成器的样子,心里更是气闷。 偏偏手边能用的人太少,否则也不会轮到这个臭小子! 他骂骂咧咧地从抽屉里抓出一把大团结递了过去,厉声警告:“钱给你!你小子要是再光拿钱不办事,下次别想让我再给你一分钱!” 陈浩一把抓过钱,捏了捏掌心的厚度,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敷衍地应声:“行了,知道了,在药铺里等我的好消息,保准会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说完,他揣好钱,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 姜婉从安和堂出来,并没有离开镇子,直接绕到百草堂的后门。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才快步走到不起眼的后门前,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瞬,伸手轻叩院门。 敲门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寂静的小巷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院内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寂静地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魏大夫,是我,我是姜婉,我知道你在家,请你帮我开开门。”姜婉压低声音,朝着门缝喊着。 下一秒,原本紧闭的院门咯吱一声被人从内打开,魏大夫沧桑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姜婉眼前一亮,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寒暄。 魏大夫低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快进来!” 几乎在姜婉刚踏进去,院门砰的一声关上,仿佛晚一秒会有别人闯进来似的。 短短几天不见,眼前的魏大夫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花白的头发凌乱地翘着,仿佛好几日都没有梳理过。眼眶深陷下去,里面布满了红血丝,嘴唇干裂起皮,甚至微微有些颤抖。 很难和以前那个收拾得利索清爽,带着几分儒雅气质的魏大夫联系起来。 “魏大夫,你……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姜婉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魏大夫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关心,眼神急切,声音嘶哑:“姜同志,你今天过来,是不是找到幕后真凶了?” 不忍心看他陷入更大的失望中,“虽然没有找到真凶,但我找到了一些线索,或许对你很有帮助。” “魏大夫,对于镇上的安和堂,你了解多少?”姜婉目光锐利,压低声音询问。 “安和堂?”魏大夫眸光略深,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们倒算一家老药铺,年头不短。” 随即话锋一转:“但是掌柜的陈富贵,人品……不太行。表面看,他对谁都是笑意相迎,客客气气。可不知怎么的,我跟他打交道,总觉得心里不舒服。所以平时,我能少和他接触,尽量都少接触,一般都不怎么往来。” “姜同志,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听我一句劝,对这个人,务必多留个心眼。”魏大夫语气郑重地叮嘱。 “就在刚才,我站在百草堂门口,陈掌柜托人请我去安和堂一叙,许下重金,为的就是防暑药膏。”说到最后,姜婉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 这番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魏大夫脑中混沌的迷雾。 百草堂因为防暑药膏被诬陷是‘假药’,生意一落千丈,多年经营的声誉扫地。为了不被乡亲们找到臭骂,他被迫关门,整日像只老鼠一样,藏在药堂后院,连大门都不敢出,生怕被乡亲们看到指指点点甚至夜半砸门泄愤。 就在这个时候,安和堂陈掌柜迫不及待出面找姜婉,不惜花费重金只为防暑药膏的配方。 这一切也太过巧合!仿佛早就设计好一样! 若说背后没有他的指使和操纵,他魏振邦一个字都不信! 那姜婉呢?她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盯着姜婉姝丽面容上的焦急,魏大夫眯了眯眼,“不知姜同志今日前来,告知我这番话的意图是?” “魏大夫,请你放心,我今日前来,对你没有半点恶意。” 迎上他的审视,姜婉并未退缩,声音掷地有声:“石坪村是我的家乡,防暑药膏一事是由我牵头研制,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眼睁睁看着有心人为了一己私利,破坏了我们石坪村积攒多年的好名声,更不能容忍他们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危及百草堂的声誉。” “像你这样仁心仁术、治病救人的好大夫,不该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第一百零二章 倒闭了,再开起来! “魏大夫,请你把有关陈掌柜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一一告知。眼下要想破局,挽回百草堂的清誉,这件事至关重要,必须知己知彼,才能找到他的破绽。”姜婉语气多了几分凝重。 魏大夫深深地蹙起眉头,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和他私下里接触的实在不算多,只知道他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好像叫陈浩,其他的,再无所知。” “不成器的儿子?”姜婉眼睛骤然一亮,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你知道去哪里能找到他儿子?”迎上姜婉目光灼灼的眼神,魏大夫已然把她的心思猜出了十之八九。 魏大夫心头猛然一紧,低声劝慰:“姜同志,我劝你还是别从陈浩身上找突破口,外面的人都说,陈浩心思歪得很,尤其……尤其擅长玩弄女人感情,听说手段极其不光彩。像你这样的姑娘找上门,无异于羊入虎口,太危险了!” “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我们百草堂落到如今这般凄惨的境地,是我的劫数,亦是百草堂的命。实在没必要,再把你这样一个好姑娘也搭进去,那我和陈富贵这种龌龊的小人有何区别?” 姜婉挑眉:“谁说我要找上门?” “啊?”魏大夫一愣,脱口而出:“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是想……” 关键时刻,姜婉却卖起了关子:“我自有法子可以让他们自食其果,不过还需要你帮忙才行。” 魏大夫苦笑一声,“我若是能帮上你忙,必定竭尽全力,可现在……你也知道,百草堂已然倒闭,我自身难保,如今这般模样,还如何帮你?” “倒闭了……”姜婉目光异常坚定,“那就把它再开起来!” “这次,我们不仅要开起来,还要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开起来!不仅要洗净百草堂的冤屈,更要让那些背后捅刀,落井下石的人,把他们吞下的东西,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魏大夫闻言,瞳孔骤然一缩,嘴唇嗫喏着:“再开起来,谈何容易?实不相瞒,因着售卖‘假药’一事,我们百草堂的名声已经臭了,乡亲们谁还愿意信我……” “魏大夫,你行医几十年,救过数不清的病人,这些人中,总有明事理,念旧情的百姓们愿意站出来替你说句公道话!” “只要我们把假药的帽子摘掉,百草堂的好名声自然就回来了!”姜婉的目光紧紧锁住魏大夫:“你只管听我的,我有绝对的把握,能帮你,帮百草堂重回巅峰!” 眼见魏大夫面色犹豫,姜婉声音陡然转冷:“或者,你甘愿像现在这样,整天躲躲藏藏,终日不敢见人,自己背着莫须有的骂名还不够,还要让自己的子孙后代也背上‘卖假药’的名声!” 魏大夫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哪怕指甲嵌入手心也未曾觉察到丝毫的疼痛。 姜婉仰头打量着收拾干净的小院,轻飘飘的开口:“或者等哪天陈富贵想要你这间小院,用些肮脏下作的手段,到时候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夺走你最后的安身立命之所,让你,让你的儿子全都流落街头……” 不等姜婉把话说完,魏大夫紧握的拳头狠狠地砸在身旁的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别说了!”他嘶声低吼,打断了姜婉的话。 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我干!姜同志,你说要我怎么做?我全都听你的!” “我这把老骨头,死不足惜,可我的儿子、孙子不能蒙受不白之冤!” “择一个好日子,把药铺开起来,只有开起来,才会让背后之人心生惧意。”姜婉眸光略深。 魏大夫爽快地应下来。 从药堂出来后,姜婉脚步未停,终于赶在最后一辆牛车出发前,气喘吁吁地爬了上去。 赶在中午吃饭前,姜婉从牛车上跳下来,急匆匆地往村里走,趁着这会村口没人,姜婉手腕一翻,装猪膀胱的袋子出现在掌心。 在镇上为了方便,她特意把装猪膀胱的袋子收进了空间里,现在拿出来倒是正好。 拐过弯往前走,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姜婉眼前一亮,眉眼间染上几分欢快地笑意,她加快脚步凑到傅斯年面前,献宝似的提了提手中的袋子。 “傅斯年,你猜猜我袋子里装了几个猪膀胱?” 盯着她唇边漾起的笑容,傅斯年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喉结微动,下意识地扬起嘴角,声音不自觉地放柔:“看你的表情,肯定不会少,至少也要有三四个?” 一个不至于让她这么高兴,依镇上的需求,太多了又不现实,所以顶天了三四个。 “厉害!”姜婉唇边笑意深了几分,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被你猜中了!” “东西给我,我来提。”傅斯年上手把东西接过去,指尖不经意擦过姜婉的手背,两人都微微一顿。 下意识地,他移开目光,耳根有些微微发热,“忙了一天,走吧,先回家吃饭。” 姜大山正在灶房里忙得热火朝天,浓郁的饭菜香气弥漫开来。 姜婉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再加上说了一上午的话,嗓子眼干得快冒烟了。 口干舌燥之际,一杯清水适时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微微一愣,顺着握着杯子骨节分明的手向上看去,迎上傅斯年了然的目光,“先喝口水润润嗓子,饭一会就好。” 接过杯子,姜婉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悸动。 他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默不作声的出现。 傅斯年也没闲着,把袋子里的猪膀胱全都倒进一个干净的木盆里,开始仔细地清洗起来。 等姜大山把饭端出来,木盆里的猪膀胱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 看向盆里浸泡着的猪膀胱,姜婉好奇的问:“这些……都能做成简易注射器?” 傅斯年略一沉吟,并没有把话说满:“若是处理得当,损耗控制小,理论上,是可以都做出来。但具体的数目,还要上手操作后才知道。” 第一百零三章 留有余地 吃完饭,傅斯年没有闲着,拿出上次没用完的细竹竿,开始做简易注射器。 上工哨声在石坪村上空响起,最后一个注射器刚刚捆绑好。 刚从屋里出来,早已等在门口的姜婉急切地迎上前询问:“怎么样?做了几个?” “中间破了一个,只做出了两个,数量不算多,胜在比鱼鳔大点,应该更耐用。”傅斯年带着几分惋惜。 刚才打磨的时候要是不那么心急,兴许三个都能做成功。 闻言,姜婉拿过两只简易注射器仔细打量,前端的竹管被削磨得异常光滑圆润,猪膀胱也被清洗得近。乎透明,用力感受一下,的确比鱼鳔更厚实,容量也更大。 “时间不早,我先走了,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等我回来了再改改。”傅斯年叮嘱了两句,背起锄头快步出了家门。 姜婉把两个猪膀胱装好,锁上门朝养猪场走去。 推开养猪场大门,一眼就看到王婶子拿着大扫帚正在扫院子。 “婶子,你怎么过来了?”姜婉迎上前笑着打招呼。 “担心你们养猪场忙不过来,我心里惦记着,就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搭把手的地方。”她叹了口气,望向猪圈的脸上多了一抹忧愁:“婉丫头,你给婶子透个底,猪仔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这几天为了这件事,你叔天天在家愁得吃不下睡不着,整天唉声叹气,我瞅着他鬓角边白头发又长出来许多,他是生怕损失太大,影响村里年底分红是小,就怕上头追究下来,挨队里处分。” 心知此刻再多的语言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姜婉轻拍王婶子的手臂,语气笃定带着几分让人安心的力量。 “婶子,你的意思我明白,现在多说无益,等会儿,咱们直接让事实说话。” 姜婉说完,眼神不自觉地环顾养猪场一圈,王婶子立马反应过来:“婉丫头,你是找东子吧?他出去挑水了,一会就回来。” 刚说完,门口传来脚步声和水桶晃荡的声响,下一秒,东子挑着满满两桶水从走进来。 抬头看见姜婉,脸上露出憨厚又惊喜的笑容:“婉婉姐,你回来了?” “今天上午有没有按时给猪仔喂药?”姜婉笑着询问。 东子放下水桶,用手背擦了擦汗:“你放心,喂了。就是上午药熬得多了,我看着剩下怪可惜的,就……喂得多了点。” 姜婉了然点点头,猪块头大,喂多了总比喂少了强。 “端着药跟我走,咱们去试试新玩意。”姜婉示意他提着晾好的药跟上来。 出于强烈的好奇心,王婶子放下扫帚,忙不迭跟上前。 进了隔间,猪圈里的猪仔正埋头在食槽里,哼唧唧地吃得正香。 趁着猪仔这会警惕心不高,姜婉拿出温度计,以极快的速度给猪仔测体温。 约莫着时间到了,姜婉把温度计顺手递给东子,吩咐道:“东子,看看温度。” 她则一刻不停,趁着猪仔还在吃食,姜婉瞅准时机,迅速将简易注射器的竹管口对准猪的嘴角,手指用力一挤,猪猛地一噎,大部分药液瞬间下肚,流到地上仅有极少部分。 由于猪膀胱的容量比之前用的鱼鳔要大上不少,原本用鱼鳔可能需要喂食三次的量,现在一次就能搞定,大大提升了喂药效率。 姜婉直起身子,轻轻松了一口气,用猪膀胱做成的简易注射器,还真是好用。 “天哪!”东子忽然在一旁低呼出声,激动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喜悦:“婉婉姐,温……温度好像降下来了!” “真的?”王婶子音调陡然拔高,三步并两步凑上前,瞪大双眼看向温度计正中细细的水银柱:“老天爷啊,竟然真的降了!” “婉丫头,你的医术真是没得说,给人治病数一数二,没想到给牲口看病,也这么灵!”王婶子笑开了花,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婶子,先别高兴的太早。我们只是测了一头猪的体温,其他猪的温度还没测。”说话间,温度计落在下一头猪仔身上。 王婶子脸上的笑意不减分毫,眼神里充满了希望:“只要能有一头猪降温,这就说明药对症,咱们看到盼头,对石坪村来说,这就是大好事!” 忙活了近两个小时,猪圈里的猪全都喂了一遍药,也逐一测完了体温。 姜婉和东子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从隔间里出来,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但俩人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喜色。 守在外面的王婶子立刻迎上前,急切地追问:“怎么样?其他猪仔的温度怎么样?” 东子忍不住抢先开口,因激动嗓音有些发颤:“婶子,降了!全都降了!婉婉姐可真是厉害,所有发烧的猪仔体温全都下降,虽然还处于低烧状态,但比高烧好太多!” “我就说,婉丫头是个有大本事的,果真没看错人!”话落,王婶子转身就朝外跑,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我要告诉全村人去!” “婶子,先别去。”姜婉急声唤道。 “咋了?”王婶子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疑惑地看向姜婉。 “现在药起效了,确实是个好迹象,不过……”姜婉语气一转,“并不代表不会再反复发烧。” “啊?这病还会反复发烧?”王婶子瞬间紧张起来,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猪仔的症状就跟人感冒了似的,会反复发烧。万一明天情况有变,温度再次飙升,乡亲们的失望只怕会比现在的高兴多出十倍,到那时,乡亲们对我、对养猪场会彻底失去信心。”姜婉点了点头。 一听这话,王婶子神色一凛,连连摆手:“婉丫头,刚才婶子是高兴糊涂了,没想这么长远。还是你思虑的周全,你放心,婶子一定把嘴巴闭牢,绝不会往外瞎传。” “婶子也不用太紧张,实情可以如实告知王叔,他心里有底,就不会晚上睡不着觉了。”姜婉语气放缓:“只是对外,旁人问的时候,回个模棱两可的话,留有余地就行。” 第一百零四章 血,好多血! 养猪场的事情终于看见曙光,姜婉悬着许久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这几天,人前她依旧是那个沉稳镇静的姜婉,可只有她自己清楚,手心里时常捏着一把冷汗,生怕结果没达到预期效果,让大家失望。 幸好,她不辱使命! “婉丫头,我看你们这里也没啥事,你和东子忙活了一阵,坐那好好歇会,我这就先回去了。”王婶子把扫帚归位后,转身离开。 本来她就是来这里收拾的。 现在院子已经清扫干净,猪仔们也喂了药,量了体温,她自觉再留下去,反而让两个年轻人不自在,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辞。 “婶子,先别走。”姜婉急步上前,拽着她的衣角。 王婶子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姜婉:“婉丫头,还有啥事?” “婶子,还真有一事要麻烦你。这几天镇上药铺有点事,只怕我不会常待在养猪场。你也知道的,这么大个摊子,全都压在东子身上,他一个人根本顾不过来。我想着,你能不能先在这里帮我照看着点,必要时候给东子搭把手。”姜婉试探性地开口。 王婶子爽朗地笑了起来:“唉,我还以为啥难事呢,原来是这事啊!没问题!婉丫头,你放心忙药铺的事情,养猪场这边,你不用操心,我在这里给东子搭把手。” “婶子,那就谢谢你了。”姜婉由衷地道了声谢。 这段时间,养猪场猪仔正好生病,再加上乡亲们都去引水修渠,村里几乎寻不到闲人。 偏偏她许诺魏大夫,要帮他把药堂重新开起来。 今天从镇上回来她就一直发愁,不知道要找谁来帮忙搭把手合适,今天看到王婶子,还真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王婶子佯装生气瞪了姜婉一眼:“你这丫头,还和婶子说什么谢?这不是把婶子当外人吗?” 姜婉闻言忍不住笑了,心头一暖:“好,婶子,那我就不跟您见外了,这里交给你和东子,我还有事,先去找王叔。” 顺着养猪场门前这条蜿蜒的路一直向前走,就到了村口老槐树下。 心里牵挂着镇上百草堂开业的事情,姜婉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只顾着低头走路,全然没有留意身旁的人。 忽然,鼻端传来一股熟悉的清凉感,不等姜婉细想,只听砰的一声响,肩头被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踉跄了几步。 “瞎子吗?走路连路都不看?”姚萌萌一手捂着肩膀,张口就骂。 姜婉揉了揉吃痛的肩膀,连声道歉:“对不住,是我刚才光顾着想事情没看路,我向你道歉,你没事吧?” “姜婉姐?”看清来人,姚萌萌脸上划过一抹惊讶,“怎么是你?” “萌萌?”姜婉快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着她,关切的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要是疼的话只管说,我带你看大夫。” 她是知道自己力气的,常年在养猪场干活,早就练出了一身大力气。像姚萌萌这种娇娇弱弱的女生,要是被她这结实的身板撞出个好歹,她心里得愧疚死。 姚萌萌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将手臂从她掌心抽了出来,脸上笑容未变:“婉婉姐,我真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倒是你,走得这么着急,是有急事?”姚萌萌眼眸微动,佯装不解地询问。 姜婉不甚在意地笑着:“没啥大事,就是要去石杨村找村长商量点事。心里惦记着,走路就急了些,没成想竟然就撞着你。” 越往下说,姜婉越不放心,她胳膊到现在还疼得厉害,可见刚才撞得力道有多重。 “萌萌,你真没事吧?”姜婉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姚萌萌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连连摆手:“别不放心了,真要是有事,我铁定上你家找你。” 不等姜婉应声,姚萌萌急匆匆地截断了话题:“婉婉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盯着姚萌萌有些仓促的背影,姜婉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丫头,在药房里干活就毛手毛脚,耐不住性子,没想到私下里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 往前走了两步,姜婉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姚萌萌离去的方向。她微微蹙起眉头,没记错的话,王村长说过这几天要赶工期,不许知青们请假。而她走的是去镇上的路,并非是去石杨村。 回想姚萌萌穿的衣服,一件簇新的蓝色收腰长裙,衬得身段格外窈窕,头发编成一个辫子垂在脑后,整个人显得明媚漂亮,就好像是要去见什么人似的。 也是,知青们到底和村里土生土长的姑娘不一样,她们每次去镇上都是打扮的光鲜亮丽,这对她们来说,再正常不过。 姜婉摇头失笑,觉得自己真是忙晕了,看到什么都会多想。 她脚步更快了几分,几乎是带起了风。 当前最要紧的,还是赶紧找王村长,争取赶在公安前把那个背后仿冒药品、损人利己的家伙揪出来! 一旦等公安找上门,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石坪村丢脸不说,整个十里八乡都会看笑话。更重要的是,万一影响到石坪村引水,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乡亲们这段时间付出的辛苦。 越往前走,喧闹的人声和潺潺的水声隐约可闻,总算是到了,姜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突兀地,一道呼喊声吸引了姜婉注意力。 “血……流了好多血,爹,快来,春梅被他们推倒了!” 男人粗哑的嗓音带着明显的惊惧和哭腔,从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周围挖渠的乡亲们纷纷停下手头挖渠的活计,个个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往里面望。 情况紧急,姜婉不敢耽误,拔腿就往前冲! “春梅,你怎么样了?我……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你忍着点!”男人转头,咬着牙瞪向石坪村的乡亲,双目赤红:“春梅要是有个好歹,这大玩意,你们永远也别想装进去!” 第一百零五章 故意不想让我救治? “婉,婉丫头,你快来,快来帮春梅看看!”转头的功夫,王村长看到姜婉跑过来,高声唤着。 听到姜婉来了,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拨开,自发地朝两旁聚拢,迅速让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 “建国,我,我知道这时候说再多,你也听不进去。这样,人命关天,救人要紧,你把人先放在地上,让我们村里的大夫看看她情况到底如何!”王村长试探性地说着。 赵耀祖冷着脸,厉声呵斥:“王建林,你少在这里假惺惺!” “乡亲们都说,石坪村的人心眼多,先前我还不信,现在我算是彻底看清你的为人。” “先前是你们石坪村说要引水,为此不惜劳动周技术员和大队长过来当说客。好!我们石杨村看在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份上,看在你们石坪村田地干裂,看在你们养猪场的猪仔因缺水快要渴死热死的份上,这才点头答应了。” “现在呢?你们非但要把活命水引走,还要把那么大一个黑黢黢的铁疙瘩放在我们村的河里,轰隆轰隆响,搅得河不成河,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赵耀祖指着蜷缩在赵建国怀中的身影,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颤抖:“就因为我们不同意,理论的时候,你们村民趁机报复,故意对我儿媳妇下狠!看看这地上的血,这就是你们石坪村报答我们恩情的方式?这就是你们嘴里说的乡里乡亲?” “赵耀祖,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咱们过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给你儿媳妇看病,你儿媳妇的血都快流干了,快让你儿子把人放下,再耽搁下去,就晚了!”王村长声音嘶吼着:“真到那时候,你就是打死我们石坪村的人,也换不回你儿媳妇的一条命啊!” “我媳妇落得这样的下场,全都是你们害得。”赵建国嘶吼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地瞪了王村长一眼,摆明了半个字都不信。 觉察到怀中的人儿体温越来越低,他不再理会周遭的一切,双臂死死地护着怀里的人,踉跄着就往外挤。 “媳妇,别怕,你坚持住。”赵建国将脸贴近妻子微凉的脸颊,语气带着浓浓的笃定:“我这就带你去医院,你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 赵建国心如刀绞地埋头往外跑,眼前蓦地被一道纤细坚定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是姜婉! 她一眼就看清赵建国怀里的人脸色惨白如纸,鲜红的血迹从她身下不断洇开,连赵建国身上的衣服都被染成红色。 血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气息越来越微弱,要是再耽搁片刻,恐怕真的无力回天。 姜婉音量陡然拔高:“赵建国,站住,把她放下来!难道你没看到她身下的血根本没有止住?石杨村距离镇上有多远,不用我说,想必你也清楚,你觉得她真的能撑到你把她送到医院吗?” 赵建国黝黑的脸上满是挣扎和纠结。 怀中是气息微弱的媳妇,对面是把她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他到底该怎么选择! 见他有几分动容,姜婉接着劝说:“赵建国,你听我说,我是大夫!首先你得让我给她止住血,只要血止住了,人就能撑住!你信我,到那时你再送她去医院,她这条命才能保住!” 赵耀祖低喝一声,苦口婆心地劝说:“建国,你别信她说的话,石坪村的人最是狡猾不过,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谁知道她们打着什么坏主意?嘴上说止血,万一动了别的手脚,你媳妇就真毁在她们手里了!”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赵耀祖动摇的心头上,让他瞬间打了个寒颤。 是啊,这可是春梅的命!半分也冒险不得! 石坪村的人既然能在愤怒之下对春梅下这样的狠手,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现在假惺惺地说止血,背地里动点手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真到那时,人救不回来,他就算是拼上这条命,又该怎么和春梅的家人交代? “现在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们不要意气用事!她流的每滴血,都是在消耗她的生命!既然你们别无他法,何不让我试一试?”姜婉眼神凌厉如刀锋,仿佛能看透他内心深处隐藏的想法。 “还是说……”姜婉有意无意地扫过对面的赵家父子俩,故意拖长尾音:“你是故意不想让我救治,为的就是拖长时间,好让她……” 她的话戛然而止,留下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遐想!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的嘈杂声都消失了,乡亲们审视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赵建国身上。 赵建国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脸色被气得一阵青一阵红。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要是再拦着不让止血,日后他就会背上一个故意杀妻的嫌疑,乡亲们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我只有一个要求,看病的时候我要在场,若是你有什么坏心思,被我发现,不管谁来求亲……”赵建国警告的视线扫过石坪村众人的脸色,沉声道:“我立刻报公安,告你故意谋害,送你进去吃花生米!” “成交!”姜婉干脆利索地应声,直接将他说的后半句自动忽略。 在她的字典里,从来给人看病‘故意谋害’这四个字。 让她上手治病,就等于是给了一线生机! 她的每一分心力都得用在救命上,哪有功夫起那些龌龊的心思! 眼下环境有限,赵建国小心翼翼地将气息微弱的春梅平放到地上。 随即,他赤红的双眸瞪大,目不转睛地盯着姜婉,生怕她做出一丝可疑的行为。 “这里聚着太多人,空气都不流通,这样根本不利于春梅病情,一个搞不好,还容易感染。”姜婉扫过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声音冷冽:“人都散了,别围在这里,立刻让出地方。” “还愣着干啥?还不赶紧散开?”王村长紧跟着高声附和开口。 傅斯年心知姜婉救人的习惯,当即伸出双臂驱赶着探头探脑的围观人员,不大一会功夫,中间最关键的位置被彻底腾出来。 第一百零六章 逼我做选择? 姜婉心神一凝,探向其脉搏,随即脸色大变。 这是…… 不能再耽误下去,必须立刻施救。 借着裤兜的掩饰,等再伸出手时,手中多了一个小小的布包,布包展开,里面是一根根大小不一,粗细不同的银针。 阳光下,银针闪着凛冽的寒光,针尖锐利。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赵建国极快地向前迈了一步,挡在春梅面前,眉头紧紧蹙起,厉声质问。 “我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果真如此,你这是嫌春梅流的血不够多?竟然要用针扎她?”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姜婉怒极反笑:“现在这种情况,不针灸,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治不好她的出血!” “你不想让我给她看就直说,何必这样故意拦着消磨时间?”姜婉冷着脸反问。 她算是看出来了,越是好好和他说,他就像是没长耳朵似的,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对付这种人,就得反其道而行。 “你!”赵建国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垂在身侧的手猛地紧攥成拳,额头上青筋凸起,整个人显然已经处在暴怒边缘。 俩人说话声丝毫没有遮拦,看热闹的乡亲们听得一清二楚。 觉察到周边乡亲们落在赵建国身上审视探究的眼神,赵耀祖脸色黑了下来,板着脸呵斥: “建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让姜婉给你媳妇救治!” 有了赵耀祖发话,赵建国就算再不情愿,身子也往旁边挪了几分,双眸瞪大,依旧紧紧盯着姜婉,生怕她办坏事。 眼见姜婉就要行针,傅斯年极有眼色地走到姜婉身旁,警惕地看向赵建国。 长长的银针刺入人中、大敦、内关等穴位,姜婉手法娴熟,运针如飞。 隐在人群中的石杨村赤脚大夫孙老头,看清姜婉的动作,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自幼跟着他爹行医问诊,自问也算是见识过场面,此刻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怎么不知道,石坪村竟然出现了一个这么厉害的大夫? 光是这一手运针的本事,就算他那早已埋入土里,被十里八乡尊称了一声“神医”的爹从棺材板里爬出来,恐怕也得在这姑娘面前,心服口服! 不大一会功夫,春梅身上便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 银针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微光,奇迹般地,原本源源不断从春梅身下渗出的血液骤然停止。 血止住了! 围观的人群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众人不敢相信,仅靠着几根细小的银针,竟然真的能让血止住? 这也太神奇了!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声,众人脸上各个洋溢着喜悦,却又怕声音太响,惊扰了全神贯注行针的姜婉,纷纷下意识地用手捂着嘴。 回过神的孙老头,眼底骤然爆发出惊人的亮光,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兴奋光芒。 今天,他也算是开眼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赵建国哑着嗓子,眼眶通红,嘴唇颤抖着询问:“春……春梅的血,止……止住了?” 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还充斥在他鼻端,他一时分不清,眼前的结果是幻觉还是现实。 “止倒是止住了,但是她现在不宜颠簸,否则还会有大出血的可能。”一边说着,姜婉利索地开始收针。 最后一根银针收起,春梅惨白的面容多了一丝血色,紧闭的双眸微微颤动了一下,速度极快,快到赵建国以为是自己过度渴望而出现的错觉。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现在不宜颠簸,我要怎么带她去医院?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赵建国猛地抬头质问,声音因急切显得有些嘶哑。 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石杨村到镇上路途遥远,全是坑洼不平的土路,即使坐牛车,最快也得颠簸一个小时。 眼下春梅刚刚止住血,脸色白的像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体根本受不住颠簸。 牛车是绝对不行,只怕还没出村子,就会被颠簸的再次大出血。 难道要用平车推着她去镇上?赵建国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紧跟着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正常推牛车,至少也要两个半小时才能赶到镇上医院。 更别说,路上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推牛车,顶天也得四五个小时。 这么长的时间,春梅的身体能撑到医院吗? “刚才她的出血情况,你是亲眼看到的。若不是我及时用银针封穴,强行止住血脉,只怕她早就因大出血而命丧黄泉。”顿了顿,姜婉又道:“银针之法只能暂时锁住她的气血,强行止血,本就不是长久之计。她体内的根源不除,气血稍有波动,再次出血的可能性极大。” “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把医生请家里。” 此话刚说出口,赵建国嘴角难以抑制地泛起一抹极其苦涩的笑容,笑容里充满了自嘲。 “这怎么可能?你是在说笑吧?” “谁不知道镇医院里的医生架子不小,平时让他们看病,多问一句话,个个都不耐烦至极,更别说把人请家里看病,路远不说,咱们庄户人家也没有那么多钱给医生。” 姜婉了然地点头,对他这个回答,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第一个问题她早就预料到,她方才这么问,根本目的就是为了顺势引出第二个,也是唯一真正可行的方案。 “第二个选择是什么?”赵建国迫不及待地追问。 姜婉薄唇轻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带着浓浓的自信:“第二个选择,就是让我给她看病!” 这句话掷地有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激荡起千层浪。 “你?”赵建国仿若听到了一个笑话似的,嗤笑一声。 “就凭你?这可是一条人命,不是过家家,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信任你?” 赵建国恍然大悟,眼底充斥着被欺骗后的怒火:“施针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你只说能止血,现在血止住了,你又说她不能受颠簸,你这是……在拿她的命逼我做选择!” 第一百零七章 救人?还是讹钱? 面对赵建国的冷声质问,姜婉面色如常,张口解释。 “并非是我说话不算数,我只是就事论事。” “先前那种情况,她血流不止,性命垂危,那种时候你要带她去镇上医院看病,首先要做的难道不是想方设法地替其止血?保她一口气,让她能撑到医院?” “身为医者,我挺身而出,言明自己有把握帮其止血,如今血已止住,我可有半句虚言?可曾失约于你?” 赵建国深吸一口气,尽管再不满,当着这么多人面,他也不能颠倒黑白。 “不曾!” “现在血已然止住,我是站在病人的角度,替你们思考最稳妥的方法。怎么就成你口中所说的‘拿她性命逼迫你做选择’?” 姜婉目光清亮,坦荡地看向赵建国,并未施加任何压力。 “我只是基于我的判断,提出了一个,能最大程度保住她性命的选择,你若是不放心,信不过我的医术,大可以带着她去镇上求医,毕竟选择权在你们手里。” 赵建国被她一连串的反问逼得哑口无言,满腔的怒火仿佛被堵在了胸口,发泄不出,却又难以平息。 “你这是强词夺理,好赖话都让你说了。” 姜婉对他的指责不置可否。 大概是上一世冷心冷清的事情见多了,也做多了。 自从胎穿过来,她胸腔里那颗冷硬的心脏,竟然一点点被石坪村的乡亲们焐热了。 如今身为大夫,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她们眼前一点点流逝,而自己却因为顾虑太多,就选择明哲保身,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做。 那样的事情,只要午夜梦回一次,都足以让她余生都备受煎熬。 姜婉心里估算着时间,沉声询问:“怎么样?想好了吗?” “不用了,你的医术我信不过,我还是另找他人。”赵建国毫不犹豫地拒绝。 经此一次,他算是彻底看透了,石坪村的人,从上到下,压根就不能信。 是,姜婉的确是给春梅止住了血,可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要让她来给春梅治病,他甚至感觉,这一切都在姜婉的算计之中。 这样的结果,根本就不是他赵建国想要的!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被牵着鼻子走的牛,一步步被逼着,走进她早就设好的圈套里,还不得不承下这份天大的救命之恩! 既然只能在村里医治,何必找石坪村的人?他们石杨村就有个老大夫,早些年他爹还是村里出了名的‘神医’,医术较之姜婉这个毛头丫头,不知道高出多少。 “我好像忘了说,她是流产导致的大出血,一个处理不好,伤了根本,以后再怀孕会极其困难。”姜婉眉头微挑,不确定地再次出声询问:“这种情况下,你确定要找他人?” 这句话无疑是往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巨石,轰然一声,激起的岂止是千层浪! 赵建国只觉得脑袋嗡得一声响,整个人如遭雷击,踉跄着倒退了两步,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说什么? 孩子……他一直梦寐以求的孩子没了? 赵建国目光落在春梅昏迷不醒的脸上,一股巨大的悲恸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攥得他生疼! 春梅嫁过来这么多年,肚子一直没动静。这些年因为要孩子的事情,他们俩人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和闲言碎语。 他们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个孩子,春梅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存在,还未曾体会到身为人母的快乐,就这样……就这样被石坪村的人狠狠推倒在地! 所有的希望,都在那一推之下,化作了眼前一滩滩血水。 更甚至一个处理不好,就要终,身剥夺他们当父母的权利! 这样的事情让他怎么能不恨?让他怎么能不怨? “姜婉,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给春梅看病的!我的孩子就是被你们石坪村的人害死的,你们都是杀人凶手,你们一个个都要遭到报应!”赵建国咬着牙瞪着她,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人群中的赵耀祖也彻底爆发。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手指几乎戳到王村长的鼻梁上,唾沫横飞地破口大骂:“王建林,你看看,这就是你们石坪村干的好事!我未出世的孙子就这样被你们害死了,儿媳妇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这件事你们石坪村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否则,我赵耀祖绝饶不了你们!” “我们老赵家三代单传,三年,整整三年。好不容易盼来个孙子,就这样被你们石坪村的村民推倒在地,化作一滩血水,你们对得起石杨村让你们引水的恩情吗?” “赔偿!这件事必须赔偿!”赵耀祖绷着脸,态度强硬:“小产最是伤身体,更别说她还流了这么多血,更是需要好好补补,还有我未出世小孙子的一条命,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没了!加起来,你们石坪村一共赔偿我们三百块钱!少一毛钱我都不一依!” 此言一出,原本还同情的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天哪,三百块?” “这也太多了,乡亲们一年到头都攒不了五十块,他张口就要三百,咱们石坪村哪能拿出来这么多?” “赵耀祖,你们父子俩真是被钱糊了心,做人忘了本!”饶是一向好脾气的王建林此时也沉下了脸,声音里压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眼下是不是我们石坪村的人推的,还尚未可知,你们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狮子大开口,张嘴就是三百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他话音一顿,语气陡然变得犀利,锐利的目光直射他们: “何况,姜婉方才不是说的清清楚楚?她能把人救回来,是你们百般阻挠,死活不让她救治!我现在真的怀疑,你们这死活不让大夫给病人看诊治病的用心,到底是何居心?你们是真着急救人,还是就等着拿春梅这条命来讹钱?” 第一百零八章 送上门被讹诈? “王建林,你放屁!整个石杨村你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们老赵家待春梅好得跟亲闺女似的!她过门三年无所出,我们老两口可曾说过一句重话?甚至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就盼着她能养好身体。”赵耀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 “可现在呢?我儿媳妇被你们推得小产,血流了一地,我未出世的孙子没了!你石坪村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难道还不许我们要赔偿?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姜婉面色已冷到极致,厉声呵斥:“够了!都给我闭嘴!现在不是让你们在这里打嘴皮官司,索要赔偿的时候!” “针灸止血的时间眼看就要过去,你们再拖延下去,大出血复发,就算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她!” 姜婉的警告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赵建国的心口上,瞬间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怨恨,双眸赤红地在围观的人群中急切地搜寻,最终落在一位头发花白,面色敦厚的老人身上。 “孙大夫,孙大爷,你的医术在咱们石杨村是出了名的好,求求你老人家发发慈悲,还请你帮忙救救春梅吧!”哀求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迫。 被点名的孙老头面色复杂地看向地上气息微弱的春梅,再看向苦苦哀求的赵建国,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最终重重地叹了一声。 “建国啊,咱们一个村里相处这么长时间,我的性子你们也是清楚的。不是我老头子……不肯救,实在是我……我的医术比不上姜婉大夫。” “她那一手神乎其技的针灸,是我行医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春梅的情况不是寻常的小打小闹,是小产血崩,最是凶险,这是伤了根本。现在这情况,依我的医术,根本无法救治,去镇上已然来不及。唯有放手让姜婉大夫救,或许还能抢回一线生机。” “她的本事,比我这个老头子强出百倍!你信我这一次!”孙老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 赵建国赤红着眼睛瞪着孙老头,哑着嗓子:“不……我不信,你们都是一伙的,都在骗我!” 正当赵建国僵持着时,一道极其微弱、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建国……” 是春梅! “春梅,你醒了?”赵建国猛地扑上前,双手死死攥着春梅冰凉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她的手暖热,眼眶泛红:“你别怕,一定要撑住,我会找医生来救你的。” 春梅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目光艰难地掠过赵建国焦急的脸庞,坚定地落在姜婉身上。 “建……建国,让……让她帮……我看病。”她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这微弱的请求,如同一声惊雷,炸在赵建国耳边。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春梅。 “姜婉大夫,刚才都是我不对,是我混账,求你给春梅看看病吧!”赵建国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卑微地恳求着。 闻言,姜婉脸上没有丝毫迟疑,审视的目光快速扫过春梅苍白的面容,果断吩咐。 “别说那些没用的,赶紧找两个稳当点的人,帮忙把春梅抬回家,动作一定要轻,绝不能受到颠簸。” 地上干活用的门板被拿来充作临时担架,赵建国小心翼翼地把春梅平稳地挪到门板上,随后和两位好友,稳稳地扛起门板朝家赶。 围观的乡亲们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面面相觑,低声议论了几句。 连村长都走了,他们再待在这里也没啥意思。 乡亲们三三两两地转身,各自扛起带来的农具,快速跟了上去。 “村长,咱们要不要也跟上去看看?毕竟婉丫头还在那……”石坪村干活的人群中不知道谁问了一句。 怕被石杨村的人听见,确定人走远了,王村长刻意压低声音呵斥:“你傻啊?没点眼力劲,没看到赵家父子眼睛瞪得都快出血了,正在气头上,六亲不认!咱们现在跟上去,是送上门被他们讹诈吗?还是说,你们觉得刚才那三百块钱赵家要少了?想再添点?” 众人心头一跳,顿时噤若寒蝉,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笑话,她们看起来像是很傻的样子吗? “婉丫头和咱们不同,她去赵家,是以大夫的身份去的,赵,家人非但不敢把她怎么样,还要对她的话言听计从。”王村长恨铁不成钢地解释。 “行了,你们都别愣着了,趁着石杨村的人都被引开了,没空盯着这边,咱们赶紧想办法把这个铁疙瘩放下去才是第一要紧事。” 余光瞥见地上矗立着,足有一人高的圆形压力罐,王村长眉头皱得拧成了疙瘩。 铁壳的外表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众人围着沉重冰冷的压力罐,一时间都陷入了沉思。 王村长环顾四周,开始清点人手,眉头越皱越紧,是他的错觉吗?总觉得这人群里好像少了个人。 “你们看看,咱们这队伍里是不是少了个人?谁没来?” 乡亲们你看我,我看你,默契十足地开口:“傅斯年。” “对,就是他,他呢?他去哪里了?”王村长伸手轻拍脑门,真是老了不中用了,竟然一时没想起来。 “他跟着婉丫头一起去石杨村了!” 王村长:“……” “真是个妻管严!”王村长紧绷的脸色松懈下来,忍不住咧嘴笑骂了一声。 …… 幸好石杨村紧挨着河边,再加上赵建国家离村口不远,顾念着春梅受不了颠簸,赵建国等人走的很慢,约莫十来分钟,就看到在门口坐着和邻居闲聊的李素芬。 “素芬,那是不是你家建国回来了?咋还抬着个门板?”旁边眼尖的妇人瞧出不对劲,推了推李素芬。 经人提醒,李素芬扭头一看,儿子脸色惨白如纸,老头子面色不虞,门板上隐约能瞧见个人影,联想俩人出去时怒气冲冲的样子。 李素芬嘴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脸色大变冲上去,嘴唇哆嗦着问:“建……建国,这……这是咋了?发生啥事了?” 第一百零九章 想让她早死,只管留下! “妈,快让开,别挡道。春梅小产大出血,人快不行了!你快去烧一大锅热水,再找点干净的布块,快啊!”赵建国面色焦急地越过李素芬快步进了院里。 啥?小产?大出血? 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狠狠砸在李素芬的头顶上。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差点瘫软在地上,幸好被眼疾手快的赵耀祖搀扶了一下。 “老婆子,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去啊,现在全家都指着你呢!”赵耀祖紧张地打量着李素芬,见她只是脸色惨白,精神头不济些,旁的也没什么,悬着的心微微松懈下来。 李素芬猛地攥着赵耀祖的衣袖,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地问:“老头子,你和我说实话,春梅真的……”小产? 后面两个字,李素芬嘴唇动了动,压根说不出口。 她根本不敢往下想,只是跟着出去了一趟,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儿媳妇,再回来时是被抬着回来的。 一同带来的,还有儿媳妇怀孕了,和小产了、大出血的灭顶噩耗。 她是过来人,是女人,心里最清楚不过。 一个小产足以让女人落下病根,更何况是大出血,命悬一线! 那简直是在耗人根基,掏空身体的元气! “春梅……她本来身子骨就虚寒,一直不太好怀孕,这些年一直喝着药调理着。好不容易怀上,怎么……怎么就这么不小心?”想到以后,李素芬愁容满面:“现在再经历流产大出血,往后只怕更不好怀孕。建……建国以后可咋办?难道咱们赵家的血脉真的要断了?” 院里人来人往,这种话被人听到传出去,他们赵家的脸面往哪放? “行了,这种晦气话以后再说。”赵耀祖没好气地瞪了李素芬一眼,张口厉声提醒:“建国刚才嘱咐你的话没听见?让你赶紧烧一大锅热水,再找些干净柔软布块!你还愣着干啥?还不赶紧去!” 听着他的吼声,李素芬肩膀瑟缩了一下,哀怨地瞪了眼进进出出的西屋,一跺脚,转身进灶房里忙活。 赵建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春梅从门板抱到床上,尽管他已经很小心谨慎,手刚从她身下抽出来,一股暗红的血迹不受控制地再度涌出来。 “姜婉!姜婉大夫,春梅……春梅又流血了!你快来看看要怎么办才好!”赵建国声音骤然拔高,黝黑的脸庞布满了恐慌。 姜婉以极快的速度冲上前,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 下一瞬,她手腕翻飞,动作精准。 呼吸之间,春梅露在外面的头顶和胳膊上已经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针尾微微颤动,散发出凛冽的光芒。 好奇跟过来看热闹的石杨村乡亲们瞧见这一幕,个个脸上满是惊骇和敬畏,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着。 “咱们村何时出了一个针灸这么厉害的姑娘?瞧着面生得很,不是咱们石杨村的人吧?” “这姑娘胆子真大!这么多明晃晃的针扎下去,我看着都头皮发麻,她竟然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这人我知道,是石坪村的人。今天在河滩上,就是她出手,几针下去,春梅哗哗流的血就止住了,不然春梅根本撑不到现在。” 一番话引得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和唏嘘。 得知这里有个出神入化的针灸大夫,不少闻讯赶来的乡亲们都挤在原本不甚宽敞的西屋,房间里站满了人,连转身的空隙都没有。 “赵建国,眼下正是春梅治病的关键时刻,需要绝对安静,你们都出去,把门带上。”姜婉的话如同逐客令,原本西屋挤作一团的乡亲们互相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还愣着干啥?没听见姜婉大夫说的话?快点出去,别堵在这里!”赵建国哑着嗓子驱赶众人。 等人都走光了,赵建国脸上多了几分讨好的笑容:“姜婉大夫,我……我能不能留下来帮忙?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持安静,绝不会拖你后腿!” “不用。”姜婉头也未抬,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波澜:“我已经有帮手了。” 赵建国下意识地瞥向姜婉身旁,相貌十分俊朗的男人,无力地张了张嘴。 “把热水和干净的布拿进来后,你们都出去,帮我把门带上,不管中途发生什么事,没有我的允许,一律不准人进来!”姜婉沉声吩咐,伸手探向其脉搏。 “放心,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任何人进来打扰你!”傅斯年爽快地点头应声。 屋门开合之间,姜婉所需的东西全都放在房间里。 赵建国嘴巴动了动,刚想出声哀求,傅斯年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握着他的胳膊往外带:“走,我们去外面等,也是一样的。” 咯吱一声,房门被关上,将所有的焦灼和不安隔绝在外,傅斯年挺拔如松的身影牢牢守在门口,寸步不让。 “你把我拉出来干啥?我再求求她,兴许她就同意我留下来陪着春梅。”赵建国不满地抱怨。 “要是想让她早点死,你只管留!” 赵建国浑身的怒火‘轰’地一下,全往头顶汇聚,目眦欲裂地瞪着傅斯年:“你会不会说人话?” “难道我说错了?她看病不喜欢外人在场,你偏要执意留下,万一导致她分心,下手扎针时没轻没重,这后果是你来承担!”傅斯年毫不留情,眼神锐利,说出的话字字诛心。 赵建国往后踉跄了几步,浑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挺拔的脊梁骤然佝偻下去,背靠着土墙,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一门之隔的屋内,姜婉对墙外的争吵浑然不觉。 她所有的心神高度汇聚在指尖之下。 没了外人在场,姜婉利索地将春梅腰腹处的衣服褪去,露出苍白而冰凉的小腹。 粗粗一数,十来根银针扎在上面,姜婉的指尖时而轻捻,时而快速弹过针尾。 她全神贯注,直到春梅身下干净柔软的布块上,缓缓渗出一块黑红色,略显黏稠的淤血,姜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几分喜色。 第一百一十章 嚣张得意 院里村民压低的议论声,一字不落、清晰地传进了灶房忙活的李素芬耳朵里。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坐立难安。 李素芬握着木柴的手紧了紧,焦急的目光瞥向紧闭的西屋门,腾的一声站起来,立刻冲出去。 “建国,你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里?咋不在里面陪着春梅?春梅胆小,要知道你没有陪她待着,铁定会害怕。”李素芬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地挤开那几个趴在窗户上试图窥视的村民,自己凑到窗前,踮着脚往里望着。 前几天西屋窗户的报纸才仔仔细细地糊了一遍,那会觉得赵建国干活仔细,糊得严严实实,一点缝隙都没有露出来。 此刻,被厚实平整的报纸挡住了所有视线,李素芬心里不禁有些懊恼和着急,当时怎么就光顾着夸他,没让他留个透气的缝儿! 算了,不管了! 李素芬把心一横,直接站在紧闭的房门外,扯开嗓子,焦急地喊着:“姜婉大夫,求求你,你行行好,一定要保住我未出世的孙儿,他是我们赵家盼了三年才盼来的孙子啊!” “姜婉大夫正在里面全力救治,不许大声喧哗!”傅斯年声音冷冽如冰。 李素芬被傅斯年冷冽的气势吓得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转念一想,没了这个孩子,以后赵家的香火就在赵建国这辈儿断了。 等百年之后,她和赵耀祖俩人入了土,她还有什么脸面去地下见赵家的列祖列宗? 李素芬胆子又大了起来,猛地挺直了脊背,声音陡然拔高: “姜婉大夫,我知道你听得见,求你大发慈悲,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保住我们赵家的金孙!他是我们赵家的根啊!求你一定要想想办法!” 傅斯年肃着脸向前一步,挺拔的身形如同山岳般挡在门口,锐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垂头丧气的赵建国。 “赵建国,你确定要让你娘在门口这样大吵大闹?万一姜婉思绪受到打扰,行针时有个差错,春梅她的……”命。 不等傅斯年说完,赵建国骤然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猛地站起身。 “娘,你干啥?明知姜婉大夫正在里面给春梅救治,你偏偏站在这里大喊大叫,你这是存了心不想让春梅好!” 早就知道春梅在儿子心中的位置,可亲眼看到他为了春梅,当众顶撞她这个母亲,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抽疼。 “你懂个啥?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李素芬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赵建国。 “春梅本来就虚弱,吃了三年药才盼来这么一个孩子。村里的妇人,多得是大出血后再也不能生育,要是这个孩子能保住,老赵家的香火也不至于在你这一辈就断了!” 赵建国张了张口,喉咙干涩发紧,他想反驳,想说孩子和春梅的性命比起来,他更在乎春梅的命! 可话到嘴边,却像是被一只巨石死死地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趁着赵建国抉择时,她猛地回过头。 “姜婉大夫……” 刚起了个头,咯吱一声,紧闭的房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姜婉冷着脸走了出来,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神色疲惫。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孩子没保住!”姜婉目光落在满眼期盼的李素芬身上,语气平静。 李素芬脸上的期盼瞬间凝固,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娘!你怎么样啊!别吓我啊!”看见她的异样,赵建国急切地唤着。 下一秒,支撑她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她双腿一软,直直地朝着地上瘫软下去。 “啊!我……我的金孙啊!我盼了三年的金孙,就这么没了……”哭声凄厉绝望。 见院子里的乡亲们对他们指指点点,赵建国硬着头皮上前搀扶起李素芬,张口劝慰。 “娘,你振作点,我和春梅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 “少在这里安慰我,我活了几十年,在村里见的多了,女人小产大出血,我就没见过哪个还能再要孩子的!” “没了……真的没了……我们老赵家的根就这么断了。”她心里的难过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泪水淌得更凶。 看李素芬如此崩溃,姜婉沉默片刻,开口劝说:“你们不必如此绝望,我已经替她诊治过,只要后续用药调养,将她亏空的元气补回来,她还有再次怀孕的机会。”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充好人了!”李素芬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愤,尖声斥责:“你们石坪村的人从上到下,心都是黑的,巴不得我们老赵家倒大霉!你咋会这么好心,让她再次怀孕?” “指不定心里藏着什么更恶毒的心思!” 话不投机半句多,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了,既然她们不信,她也没必要再留下来。 “她的身体已经稳定下来,想调理身体再次怀孕,就去石坪村找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她绕过众人,向前走。 “你不许走!”李素芬猛地窜到她面前,脸上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春梅是你们石坪村的人推倒的,小产的事情已成事实,你们必须赔钱!我们也不多要,赔我们三百块钱,这件事我们私了,看在离得不远,也算邻居的份上,我们就不报公安。” 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全都了解清楚,要三百块钱一点也不多,正好可以拿这钱赔给春梅一部分,再给儿子娶一个能生养的媳妇! “什么都别说了,你们去报公安,抓紧时间报公安,让公安查清楚事情真相,早日还我们石坪村一个清白!”姜婉轻嗤一声,张口催促着。 “你嚣张什么?以为我们真的不敢报公安?建国,去报公安,我倒要看看,等公安来了,她还怎么嚣张得意!”李素芬还从没见过像姜婉这种,做了错事,不想着解决,反而满不在乎的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负全部责任! 看着姜婉毫不在意的样子,李素芬更气了! 只觉得满身的怒火朝着头顶涌上去!烧得她理智全无!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李素芬猛地拔高声音,满是褶皱的脸上染上几分得意。 “春梅的舅舅可是在县派出所拿铁饭碗的,他们老杨家没有女儿,最宠就是春梅这个外甥女。” “你说要是被他知道,最疼的外甥女被你们石坪村的人推倒在地,害得小产大出血,险些丧命,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你们整个石坪村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吧!”李素芬倨傲地抬着下巴,仿佛已经看到姜婉和石坪村众人跪地求饶的场面。 姜婉闻言,非但没有露出丝毫惧意,反而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轻笑。 她忽然凑近李素芬耳边,用仅有的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问:“春梅的小产,真的是我们石坪村的人推一下,就造成的嘛?” 姜婉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在了李素芬头上,整个人猛地一颤,脸上的得意僵在了嘴角,久久回不过神。 恰在此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依稀间,还夹杂着一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哭泣声,瞬间打破了院内凝滞的气氛。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吸引过去,齐齐望向院门。 “我的春梅啊……我苦命的闺女,你受委屈了!娘来了!娘来给你做主来了!”一名中年妇女发丝凌乱,双眼肿的像核桃一样,跌跌撞撞地扑进院子里来。 在她身后,一个面色铁青,嘴唇紧抿的中年男人紧跟着迈入院门。 他身形挺拔,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衣,目光沉痛而锐利。 赵耀祖原本正坐在凳子上抽旱烟,一看见紧跟在后面的中年男人,脸色猛地一变,连忙把烟磕灭,脸上堆满了笑意,快步起身迎上前。 “亲家舅舅,你也来了?”他搓了搓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你看这事闹得,竟然把你也给惊动了?让你大老远地跑这一趟。” 杨金山斜睨了赵耀祖一眼,淡淡道:“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不能来了?” 赵耀祖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无比,额头上渗出冷汗,讪笑着解释。 “怎么会?娘亲舅大,您老能来我家里,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杨金山摆了摆手,止住了赵耀祖未说出口的话。 这种时候,他没工夫在这里听赵耀祖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春梅呢?她怎么样了?孩子可保住了?”杨金山锐利的目光越过赵耀祖,落在身后垂头丧气的赵建国脸上。 “舅舅,春梅在屋里,孩……孩子,没……没保住!”赵建国头垂得更低,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声音落下,杨金花哀嚎一声,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姐!姐!你怎么了?” 见状,杨金山极有经验地伸手掐向姐姐的人中,几个呼吸间,杨金花悠悠转醒,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大弟,这可咋办?我……我可怜的春梅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往后这可咋办啊!”杨金花哭得浑身脱力,死死地拽着杨金山的衣袖,仿佛那才是她唯一的依靠。 “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先振作起来,我们进屋去看看春梅现在的情况,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杨金山反手握住杨金花颤抖的手臂,沉稳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句话如同定心丸一样,瞬间惊醒了沉浸在悲伤中的杨金花! “你说的对,光哭顶什么用!”杨金花猛地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眼神骤然变得坚定起来。 “走,咱们进屋看看去!”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大步朝着西屋走去。 目送着杨金花姐弟俩的身影进了西屋,被彻底晾在原地的李素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低头的瞬间,她很快整理好情绪,快步上前推了推愣在原地的赵建国,压低声音喝斥:“你还像个木头桩子似的愣在这里干啥?你丈母娘和舅舅都进去了,你还不快进去看看情况!” 赵建国被她推得一个踉跄,这才回过神,慌忙低着头也跟了进去。 姜婉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地挑了挑眉。 这一家人还真是有趣! 正当她暗自思忖时,王村长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额上带着汗珠,看见姜婉的身影,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这会赵耀祖和李素芬的注意力都放在杨金花姐弟俩身上,压根没有注意院里多了人。 姜婉挪步到王村长身边,用只容俩人听见的声音询问:“村长,这个时候你不在河边监工,你过来干什么?” “我看见杨金花姐弟俩怒气冲冲地朝石杨村赶,担心你受欺负,我片刻也不敢耽误,赶紧抄近路跑过来了。” 闻言,姜婉微微一怔,心中猝然一暖,仿佛有股暖流悄然涌进心田。 她扬唇轻轻地笑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一丝宽慰。 “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他们好歹都是文化人、吃公家饭的,总不至于好赖不分吃了我吧?” 王村长幽幽地叹了一声,眉头紧锁摇了摇头:“婉丫头,你还是年轻,经事少。听说,越是文化人,整治人的手段越高级。杨金花仗着她弟弟杨金山,平日里为人霸道,极不讲理……” 话还未说完,只听砰的一声。 西屋的帘子被人从里面重重地撩开,杨金花那双肿的像核桃、如同淬了毒的眼睛,猛地扫向院内,瞬间就死死地盯住了站在王村长身旁的姜婉。 觉察到她不善的目光,傅斯年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几乎没有犹豫,上前一步挡在姜婉面前,隔绝了那道骇人的目光。 “石坪村姜婉?你可真是好得很!”杨金花的声音尖锐得几乎划破空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你们石坪村的人可真是好样的!我闺女成今天这个样子,你们必须负全部责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挑拨两家关系? “姜婉,你个小贱人,只会躲在男人身后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从男人身后滚出来!”杨金花怒上心头,双眼赤红,咬着后槽牙死死瞪着被傅斯年护在身后的姜婉,厉声尖叫着。 话音未落,她竟然扬手狠狠地朝着姜婉的方向打过去,完全不顾挡在前面的傅斯年。 眼见那一巴掌就要落下来,姜婉从傅斯年身后微微侧身,精准地一把攥住了杨金花悬在半空中,即将落下的手腕。 杨金花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把手腕抽出来,不料反而被姜婉攥得更紧,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杨金花,没记错的话,分明是我救了春梅的命!到头来就因为他们几句轻飘飘的话,你就把这天大的罪名,不由分说地扣在了我们石坪村的头上?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石坪村的人做的?” 她的话语陡然拔高,清亮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向西屋厚重的门帘后方。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世间,还有什么公道和正义可言?” 她知道,杨金山一定就站在帘子后面,沉默地听着院中争执的一切。 甚至,这一切都是他授意的,为的就是试探石坪村的底线在哪里! “你也好意思说出公道和正义?”杨金花像是点燃的炮仗,声音尖利刺耳,“你所谓的救命之恩,就是你们石坪村的人先狠心把我家春梅推倒在地,害她小产血流不止,然后再由你跳出来当好人假惺惺地替她扎几针,好让我们杨家记着你们的恩情?”杨金花不屑地嗤笑一声, “治疗途中,你把房间里的人全都赶走。中途不知道你们动了什么手脚,把我那未出世的外孙彻底给害没了!又当大夫又当凶手,好人坏人都让你们石坪村做尽了,现在你和我说公道和正义?你别玷污了这四个词!” “证据呢?你们把证据拿出来,证明是我们把人推倒在地上的!”姜婉冷笑一声,不曾退让半分。 “还要什么证据?在场这么多人不都看见了?难道这还不是人证?”杨金花理直气壮。 姜婉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院内在场的村民,最后,落在沉默不语的赵建国身上:“赵建国,当时你就在现场,你亲眼看到是我们石坪村的村民把春梅推倒在地?” “当时石杨村和石坪村发生了争执,我和春梅看到,计划上前劝和。刚往前走了两步,只感觉一阵很大的推力!人群太乱了,身后都是石坪村的村民们。” 赵建国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会情绪,艰难地开口:“等我发现的时候,春梅已经倒在了血泊中,我只恨,只恨自己反应慢,要是早点伸手春梅就不会……” 赵建国再也说不下去,颓废地蹲在地上,双手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亲家母,这一切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有照顾好春梅。”李素芬擦了擦泛红的眼角,当即表态:“我们赵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今天我把话撂这,不论春梅以后身体变成什么样子,能不能生养,我们赵家都认她这个媳妇,都愿意照顾她一辈子,绝不会有二话!” “还算你们识相!”杨金花显然对李素芬说的话极为满意,脸上的盛怒消下去了三分。 “姜婉,王村长,你们也听清楚了,当时身后都是石坪村的村民,不是你们推的,难道是春梅自己走路摔倒的嘛?” 杨金花咬牙切齿地瞪着姜婉,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要不是小院里都是看热闹的乡亲们,她怕传出去影响大弟的名声,她哪会听她们说这么久的废话! 不过不着急,听说现在石坪村正铆足了劲开展引水工作,到时候让大弟随便寻个借口,在审批手续或者安全规范上卡他们一下,还怕找不到机会报今天之仇? 想到这里,杨金花眼底的怒意稍稍收敛了一下,转而浮现出一丝阴冷的算计。 “难道就不能是别人推的吗?”姜婉拖长尾音,清亮的眼神似笑非笑扫过伤心抽噎的赵建国。 杨金花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猛地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嘲讽。 “笑话!你们石坪村的人真是够无耻的!为了推卸责任,连这样的谎话都能编出来!” “当时他们身后只有石坪村的村民,不是你们怀恨在心推的,难道是我闺女自己摔倒在地上?亦或是,我女婿赵建国亲手把自己盼了多年的儿子,把他的媳妇给推倒在地?”杨金花气得浑身发抖,全然不过脑子地吼道。 话说出口,她心里当即咯噔一声响,涌起一阵悔意。 她怎么能情急之下说出这种话?这不是往赵建国心口上插刀子吗? 她下意识地扭头,歉意地看向赵建国。 都是被姜婉逼的,石坪村的人太可恶了! 他们为了脱罪,简直丧尽天良! 竟然把脏水往赵建国头上泼? 十里八乡,谁不知道赵建国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好女婿?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羡慕她家春梅命好,嫁了个掏心掏肺待她的男人! 结婚三年,春梅身体虚弱,一直没怀上。 可赵建国呢?别说一句难听话,就连个冷脸都没给过! 就连赵家老两口,也极为明事理,把春梅当亲闺女一样疼着、护着。 这样的一家人,要是得知春梅有了孩子,疼她宠她还不来及,怎么可能把她推倒在地? 杨金花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心里对赵,家人有多愧疚,看向姜婉的眼神就有多恶毒。 “你这个贱人,故意激怒我,目的就是想要挑拨我们两家的关系!可惜,你打错算盘了,我不会如你的意!” 一旁的赵建国低垂的眼眸闪了闪,向前一步板着脸开口:“王建林,事到如今,你们就别狡辩了。事情既然是你们石坪村的人做的,你们必须得赔偿我们。春梅现在全靠一口气吊着,往后吃药调料,哪样不得花钱?” “让你们出个补偿费,也不算多吧?三百块钱的补偿费,是你们应该给我们的!更是春梅应得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理直气壮的栽赃 被赵耀祖指名道姓,王建林连连应声,随即眉头皱起,一脸为难。 “赵村长,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这件事搁谁身上,心里都不好受。咱们两村相距不算远,石坪村的情况你们也都了解,三百块钱不是一个小数目,我们村里哪能拿得出来这么多钱?” “村长……”姜婉伸手扯了扯王村长的衣袖,王村长只顾着赔礼道歉,对她的小动作置之不理。 他转而看向杨金花,脸上挤出更加恳切的笑容,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哀求。 “赵村长,杨金花同志,一来,事情发生后,我们并没有推卸责任,第一时间就让我村姜婉大夫给春梅进行救治。二来,看在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份上,这笔钱能不能稍微少点?你也知道的,我们石坪村四处环山,年年收成都是队里垫底的,把我们石坪村家底掏空,我们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 听闻王村长的话,赵耀祖浑浊的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欣喜,随后他斟酌着开口: “春梅小产大出血是实事,这事……” 赵耀祖的话刚起了个头,姜婉实在是听不下去,直接冷声打断他:“我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栽赃陷害这么理直气壮的!”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栽赃陷害?我们说的是事实,连王建林这个一村之长都没有反驳,哪有你在这里插嘴的份?”赵耀祖脸色一黑,厉声呵斥。 “王村长没反驳,是因为他不知实情,身为石坪村的一员,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善良朴实的王村长被你们欺骗!更不想看到我们整个石坪村,就这样蒙受不白之冤。”姜婉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开口。 “这样不但对我们石坪村不公平,更是放过幕后真凶,对春梅和她家人的不负责!” 赵耀祖心里咯噔一声响,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他死死拧着眉,眼神阴鸷地瞪着姜婉,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威胁: “姜婉同志,没证据的话,可不能乱说。这种时候,说不清楚的话……可是会惹来大麻烦。” 姜婉挑眉,这才哪到哪,就开始威胁了? 她这人,一向护短,赵,家人竟然敢把脏水往石坪村村民头上泼,那就要承受自作孽带来的后果! 更何况,她也不想再看赵,家人演戏的嘴脸。 他们演得不累,她这个旁观者看得都累! “杨金花同志,你这个当娘的果真是一点心都没有吗?春梅小时候的身子骨如何,你当真一点都觉不出来?”迎着赵耀祖几乎要杀人的威胁目光,姜婉锐利的目光射向杨金花。 不等杨金花出声,赵建国猛地发出一声近,乎崩溃的暴喝。 “够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往我娘伤口上撒盐?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一家人还不够伤心?非要逼死我们才甘心?” “照常问两句话而已,赵建国,你做出这么大的反应是给谁看?”姜婉若有所思的眼神轻飘飘地瞥过厚重的门帘后方,随即落到情绪失控的赵建国身上,语气里带着洞悉一切的意味深长:“还是说,你根本就是心虚,不想让我把实情说出来?故意拦着我?想要掩饰真相?” 霎时间,小院里数道审视和探究的视线全都落在了赵建国身上。 饶是赵建国早就做好了应对准备,此时心里不可避免地涌上几分慌乱。 “春梅发生这件事,我们心里已经够难过,没必要再次把我们的伤口揭开,让我们痛不欲生!”赵建国压下心头的不安,强装镇定地开口。 赵建国上前搀着杨金花的胳膊,转身朝西屋走。 “娘,这件事交给我爹娘处理,依着他们对春梅的喜爱程度,肯定会为她讨个公道。咱们先回去看看春梅,万一……她醒了找不到我们,该害怕了!” 赵建国搬出春梅当说客,杨金花没有理由不同意,当即点头应了下来。 谁知他刚要转身,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 “赵建国,我才刚起了个头,你就要离场,是不敢往下听?还是怕你丈母娘知道实情后,杨家对你们赵家的那些‘特殊照顾’会全都消失?” 一道冷厉如实质的目光钉在他背上,带着审视与压迫。 赵建国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春梅的舅舅。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不能慌! “姜婉,你说这么多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留下吗?好,我留下来,让我娘去西屋陪春梅,春梅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房间里待着,什么时候醒了都不知道。”赵建国转过身,神色如常地开口。 姜婉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不得不说,赵建国不愧是干大事的人,这种时候,他的临场反应能力发挥到极致。 换做个脑子不清楚的,兴许就被他带偏。 “你可真是会说笑,涉及春梅小时候的事情,你留在这里能知道多少?”姜婉睨着他,轻飘飘的语气带着犀利的穿透力。 赵建国的脸色变了又变,顾念着丈母娘和舅舅在场,他深吸一口气,把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全都压了下去。 再睁开眼时,眼底一如往常的深情悲伤。 “大姐,既然涉及到春梅小时候,这里再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你就留下来,听听她要怎么说!”杨金山猛地掀开帘子,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实质性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一旁的赵建国,漆黑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探究。 杨金花一向最听这个弟弟的话,听见他这么说,她迈出的脚收了回来。 “建国,你大舅说的对,春梅小时候的事情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们暂时留下来,看她能说出什么歪理!” 担心赵建国不放心春梅,杨金花张口宽慰他:“只是听她说两句话而已,要不了多大会工夫,春梅应该没那么快就醒。” 杨家姐弟心意已决,赵建国心知自己多说非但不会让他们改变主意,反而还会引起他们的反感。 当即只好硬着头皮心神不宁地留了下来,额头上却渗出更多的汗水。 第一百一十四章 背地里做龌龊事? “小时候的春梅,也是经常虚弱生病?”姜婉审视的目光落在浑身绷紧的赵建国身上,缓缓开口:“亦或是,体虚生病的情况是在出嫁后才有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金花眯了眯眼,冷声询问。 身处派出所,杨金山见多了世上的阴谋诡计,他立刻听出了姜婉话里的深意。 “大姐,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她说的这样?”杨金山声音沉稳,带着明显的引导:“你还记得,那年冬天,我带春梅玩雪,那么冷的天气,我穿的比她厚都感冒了半个月,反观她,每天东奔西跑的,小脸冻得通红,却跟个没事人一样,连喷嚏都没打一个。” 杨金花被弟弟一点,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春梅从小到大的模样。 小时候的春梅的确如大弟所言,最喜欢疯跑,每到吃饭点,都找不到人影,总是要她挨家挨户的找,为此,她没少数落春梅。 那时候家里穷,她记得春梅身子骨的确很好,一年到头连药都不吃一次。 每每和邻居闲聊起来,她总觉得她闺女特别好带。 可后来是什么时候变了? 杨金花绞尽脑汁,一切的变化,就是她出嫁后才开始的! 出嫁刚一年,春梅的肚子久久没有动静。 起初以为是缘分不到,半年时间又过去了,实在是着急,才去找大夫诊治。 结果大夫却说,春梅身体虚寒亏损得厉害,难以有孕。 她永远忘不了那天,春梅骤然得知这个消息,一下子瘫软到地上,丢了魂的样子! 从那以后,她家春梅开始求医问药,烧香拜佛,一碗碗苦涩的汤药灌下去,一次次针灸的折磨,春梅不知道暗地里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 迎着众人疑惑的神情,杨金花肯定地点点头。 “发觉春梅体虚,怀不上孩子,的确是她嫁人一年后,在娘家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谁会往这方面想?” 后面这句话她倒是没说错,那会想着春梅整天在外面疯跑,一年到头都不生一次病,谁会想到婚后,她闺女命这么苦,在子嗣上面,异常艰难。 经此一遭,以后再想怀孕,只怕是…… 想到这里,杨金花悲从心来,眼泪簌簌地从脸上滑下。 “按理说,一个人突然身体强壮的人,没道理会怀不上孩子。”姜婉抿了抿唇,肯定地开口:“经过我的检查,发现她常年服用血枯草。” “血枯草?”杨金花惊呼一声。 只要是农村人,就没有人不懂血枯草的。 那玩意就长在山上,听说是一种极其阴寒伤身的野草。 普通老百姓家没钱,往常都是避之不及。 女子长期服用,就会严重损耗气血,导致宫寒难孕,甚至……终,身不孕! “不可能,我的春梅怎么会服用这种害人的东西?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杨金花尖声反驳,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似的,半点也不相信。 没人比她这个当娘的更清楚,春梅有多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这些年,为了怀上孩子,再苦的药她都能咬牙灌下去,再疼的针灸她都能咬牙扎下去,甚至一些符纸水,她也喝。 她盼孩子盼得眼睛都穿了,怎么可能会去吃那种绝育的毒草? “亲家舅舅,早就说了,她说的话根本不可信!”李素芬急忙扯着嗓子向杨金山喊道:“春梅喝药的艰苦我们都看在眼里,她怎么可能背着建国,偷偷吃那玩意?我们老赵家和春梅的心都是一样的,就盼着他们小两口早点生个孩子,为老赵家开枝散叶,我们根本不信她说的话。” 听闻李素芬的话,杨金花的心极为慰贴。 真心觉得,像赵家这样的好人家,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一般的婆婆,估计早就跳出来嫌弃春梅了,也就只有赵家,非但不嫌弃,还总觉得她受委屈了,待她像往常一样好! 看一眼杨金花脸上的表情,姜婉就猜到她怎么想。 瞧她脸上那个感激劲,显然是还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也对,她刚开始通过脉象觉察到隐秘的痕迹时,她都惊得心头狂跳,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更别说赵,家人在杨金花心中,一直都是老实巴交的亲家形象。 再加上赵建国对春梅疼爱的原因,这样的一家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对做出有损自家阴德、断送自家香火的可怕行径! 这种颠覆以往认知的猜测,对于杨金花来说,只怕比春梅服血枯草更让人难以接受! “我相信,春梅自己绝不会服用血枯草。若是有人偷偷在她每日服用的药里加入血枯草……” 姜婉话起了个头,就被李素芬绷着脸打断。 “你个小贱蹄子,老娘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让你在这里随意污蔑我们家!”李素芬抄起一旁的扫帚,不管不顾地就要朝姜婉挥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被杨金山厉声叫停。 “住手!都给我住手!当着我的面就开始打人,你们赵家真是好样的!无法无天了是不是?”杨金山脸色铁青,目光如炬地死死盯住李素芬。 李素芬被他冰冷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举着扫帚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青红交错。 最后还是赵建国看不下去,咬牙上前,一把夺过李素芬手中的扫帚,重重地丢到一旁。 “娘,你这是干啥?” “儿啊,娘气啊!你听听她说的话,这不就是暗示咱们往春梅药里放血枯草吗?春梅是我的儿媳妇,是你的媳妇,我这个当婆婆的,巴不得她快点给老赵家开枝散叶,怎么会背地里做出这种龌龊事?”李素芬淬了毒的目光落在姜婉身上,恨不能上前撕了她的嘴! 杨金山一个犀利的眼神扫过去,李素芬如同被人掐住了脖子,哭声戛然而止。 “姜婉大夫,事关重大,你说的血枯草一事……你可有证据?”杨金山放低了姿态,态度诚恳地询问。 来的路上,就听村民们谈论,姜婉的医术比石杨村的神医孙大夫更胜三分。她既然敢在这种场合直言不讳,必定是有确切的把握。 第一百一十五章 孙大夫来了 不得不说,杨金山不愧是在派出所工作的,精准的敏锐力,的确远超常人! “根据我替春梅诊治的脉象来看,她最后一次服下血枯草的时间并不久。”仔细斟酌一番,姜婉缓缓说出心中的猜测。 “从血枯草发作的时间来看,昨晚她应该是服用了一次,且量还不少。长年累月的服用,早已掏空了她的身体。外界的一点推搡力道和碰撞,对旁人来说,兴许没事,可她的身体却是一丝一毫都受不了。” “你!”李素芬心头一慌,下意识地上前两步,张口想反驳。 刚起了个头,就被早有预感的杨金山刀锋般凌厉的眼神狠狠瞪了眼。 李素芬当即僵在了原地,噤若寒蝉。 尽管从姜婉话语里,杨金山早就猜到了这个可怕的结果,可此刻亲耳听到血淋淋的事实真相,他还是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胸口酸胀! 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杨金山一直坚信,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 “大姐,你看住他们,别让任何人离开。”杨金山吩咐了一句,不再迟疑,转身进了赵家灶房。 既然赵,家人敢在背地对春梅下药这么长时间,定然是有绝对的自信,觉得旁人不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再加上昨天晚上春梅刚喝过一次药,运气好点的话,兴许药渣还没倒掉。 眼见杨金山的身影消失在灶房门口,李素芬的瞳孔紧缩,脸色惨白如纸。 “亲家舅舅,她说的话哪能信啊?”她冲过去想要阻拦,却被体型壮硕的杨金花死死地伸手拦在外面。 李素芬推着杨金花的胳膊,伸长脖子着急地解释:“别忘了,就是石坪村把春梅推倒在地,她这么说的目的,就是想让你们把仇记在我们身上,逼我家建设和你家春梅离婚!” “亲家母,你放开我!你扯着我干啥!”李素芬急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偏偏她身形偏瘦,力气远不如吃得膀大腰圆的杨金花。 杨金花往那一站,肥硕的身形就像是一道结实的墙,灶房门口堵得严严实实,外面人根本进不去! “老头子,建国,你们都是死人吗?还愣着干啥?还不快把人给我扯开!”李素芬恨铁不成钢地冲着俩人吼道。 赵耀祖被这声吼声惊得回过神来,小跑上前,枯瘦的手刚伸了出去,只听一道凄厉的喊叫声在耳边响起。 “救命啊!光天化日之下,有人骚扰妇女了!”杨金花这一嗓门,又高又亮,像一颗惊雷,在小院里炸开!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乡亲们全都傻眼了! 赵耀祖也懵了,他听到了啥?亲家母指控他骚扰她? 娘嘞!这是什么歪道理! 觉察到乡亲们对他指指点点的眼神,赵耀祖只觉得老脸涨得通红,僵在半空的手像是触电一般,快速地收了回来。 他活了大半辈子,当了三十年石杨村的村长,在村里一向德高望重,还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丢人现眼! 李素芬万万没有想到,杨金花会来这一出,气得浑身发抖,口不择言地怒骂。 “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谁稀罕骚扰你!我们分明是要把你给拉开!” 赵建国见他爹受辱,脸上也火辣辣的,他是真没想到,一向对他和颜悦色,从未说过一句重话的丈母娘,竟然能说出这种污蔑人的话! 杨金花这顶‘骚扰’的帽子,不仅扣在了赵耀祖头上,更是狠狠扇在了他这个做儿子的脸上! 这种时候,他根本忍不下去! “娘,你这是干啥?那是我亲爹,是你的亲家公,是春梅的公爹,你这么做替我和春梅考虑过吗?”赵建国眉头下压,冷着脸开口训斥。 李素芬见赵建国站出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语气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就是啊,亲家母!我们赵家哪一点对不起你们杨家和春梅了?你和亲家舅舅刚来,我们也是笑脸相迎,从未说过一句重话。” “你们倒好,听信外人的挑拨,仗着自己是派出所的正式职工,就可以不经过我们老百姓的同意,私自闯入我们灶房里搜查?这就是你们公家人的做派?” 以往赵耀祖顾忌着杨金山的身份,想着让他提拔自己,并不敢对他甩脸色。 现在明摆着两家人即将闹掰,他也不用顾忌这么多。 “杨金山,我命令你赶紧从我家灶房里出来。你这是私闯民宅,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去派出所举报你滥用职权,到时候你在派出所的正式职工也就到头了。” 赵耀祖自以为抓住了杨金山的软肋,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好啊,你倒是去举报啊,我倒要看看,是我的工作先到头,还是你们全家先进去吃花生米!” 就在这时,杨金山高大挺拔的身影从灶房内一步跨出来,脸色冰寒如铁,手中赫然端着一个陶盆,里面是还未来得及倒掉的黑褐色药渣。 看清杨金山手中陶盆里的东西,赵家众人仿佛被雷劈了似的,脸上的血色霎时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得吓人。 这种时候,饶是之前不敢置信的杨金花也觉察出不对劲。 “大……大弟,这……这里面真的是……” ‘血枯草’三个字,如同巨石堵在她的喉咙里,让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杨金山并未急着下定论。 “各位乡亲们,事关重大,劳烦哪位腿脚快的乡亲们帮我去把孙神医请来,就说赵村长这里有一件万分紧急的事情,急需他出面诊治。”杨金山洪亮的声音压下了院内的嘈杂,带着几分恳切。 未免赵,家人不认账,这件事必须由德高望重的孙大夫当众验看,才能得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反驳的公道结果! 话音刚落下,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一道道激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喊起来。 “大家快让让,孙大夫来了,孙大夫来了!” 赵家的事情一波三折,早就传遍了整个石杨村,孙大夫闻讯小跑赶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不是误诊了? 原本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小院,听闻孙大夫来了,自顾地往两旁退,迅速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入口处,翘首以盼地等着孙大夫的到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会功夫和血枯草扯上关系了?”孙大夫提着药箱脚步匆匆穿过人群,眉头紧蹙,脸上满是疑惑和凝重。 他在家里听到这样的消息,着实是吓了一大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赵村长一家的为人,他们石杨村的村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老实本分,虽然脾气有些大,但他是村长,脾气太好,根本镇不住底下那群人。 再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做出背地里谋害自家儿媳妇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更何况,还是用血枯草这种阴狠的招数! 得知这件事后,他第一时间就赶过来,就怕姜婉年纪太小,误诊也有可能。 “孙大夫,这是我从赵村长灶房里搜出来的药渣,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血枯草这种害人的玩意!”杨金山不再迟疑,当即把手中的陶盆递了过去。 “天杀的呀,那是我的药,是我自己从后山上挖的通经活血的药啊!这根本就是不是春梅的,你们别污蔑好人!”李素芬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一声。 她猛地扑上前,伸手就想去抢夺孙大夫手中的陶盆。 “李素芬,你想干什么!”杨金山早有防备,眼疾手快,身子一侧,当即把她挡了回去,厉声呵斥。 围观的众人们此刻更是屏气凝神,伸长了脖子,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孙大夫和他手中的药渣上。 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孙大夫面色凝重,先从药箱里取出一双自制的纯白棉布手套,并未立即戴上。 为了避嫌,也免得事后有人指责他做手脚。 他特意把手套里里外外仔细翻给大家看,确保他在检验过程中,不会往药渣里带入任何东西,也不会流留下话柄。 为了让院里的乡亲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孙大夫特意端着陶盆,站到了院里稍高的台阶上,开始仔细检查陶盆里的药渣。 他那双醒目的纯白手套在黑褐色的药渣里来回翻动、拨弄着。 台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地黏在孙大夫的手上。 眼见孙大夫眉头越皱越紧,却迟迟没有结果,赵,家人心中不由得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或许……或许孙大夫根本发现不了什么! 毕竟,二十来种药材混合在一起,经过长时间的熬煮,早已改变了原有的形状和颜色,混杂成一团黑褐色的渣滓,要想从这其中分辨出特定的药材,何其艰难。 这么想着,赵,家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悬到嗓子眼的心微微松懈了几分。 赵耀祖想着,等事情全都说开后,无论如何也得让儿子和春梅离婚! 像杨金花和杨金山这样听,风就是雨的无赖家庭,千万不能有任何瓜葛,必须立马撇清关系! 李素芬见孙大夫久久不语,心中多了几分底气。 “孙大夫,我早就说过了,春梅嫁到我们家,我是把她拿闺女一样疼的啊。我巴不得她们小两口恩恩爱爱,早点让我抱上金孙,我……我又怎么会去害她?断我们老赵家自己的香火?这根本就说不通啊!” 越往下说,李素芬越觉得自己占住了理,语气越发激动起来,仿佛蒙受了天大的冤屈。 围观看热闹的乡亲们看着李素芬声泪俱下的控诉,又看向面色凝重,仍在查验药渣的孙大夫。 一时间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素芬说的对啊,自从春梅嫁进来,大家伙都看得真真的。她待春梅比亲闺女还要好上三分,怎么会起坏心思谋害春梅?” “我也觉得奇怪,哪有婆婆不想抱孙子,他们老赵家嘴上说不想孩子,实则整个村子里谁不知道,他们盼孙子盼得眼睛都绿了!害了春梅,对他们老赵家能有什么好处?这根本就说不通啊!” “你们说,会不会是姜婉弄错了?她看起来年龄不大,一时误诊也是有可能的。” 余光扫到一旁脸色铁青,剑拔弩张的杨家人时,不少村民们惋惜地摇了摇头,低声叹息。 “唉,可惜了杨家人,原本有这么好的一门亲事,结果听信外人的几句话,硬生生闹得撕破脸皮,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乡亲们谈论的声音一字不漏地传进王村长的耳朵里,他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 万一,婉丫头诊断有误,冲赵,家人死不认账的架势和杨家人此刻的滔天怒火,事后铁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和石坪村! “婉丫头。”王村长悄悄挪近几步,压低了声音:“你确定自己诊得没问题?单凭把脉就能断定春梅昨日确实服下了血枯草?” 不怪他会这么问,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血枯草这东西不同于旁的药材。 它是慢慢的一点点熬干人的气血,让人虚弱而死。 偏偏从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什么,且极易被误诊为体虚。 因为其隐蔽性,就连镇上的医生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婉丫头仅凭把脉就能猜出,确实是有些难以服众。 “别着急啊,马上就该出结果了!”扫了眼陶盆里的药渣,姜婉安抚王村长。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那堆黑褐色的药渣上。 “孙大夫,怎么样?药渣里有血枯草吗?”眼见孙大夫收了手,杨金花再也忍不住,声音颤抖着急切地询问。 孙大夫面色沉痛,目光扫过全场屏蔽凝神的百姓们,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虽不高,却清楚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这份药渣里,的确有血枯草的残留。” 话音未落,现场一片哗然!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神,孙大夫已然从药渣底部,捏起了一株颜色发黑,形状似杂草的药材将其高高举起。 “经过熬煮,虽然其原来的颜色已经消失,但从它根部特有的暗红色印迹,不难看出,这就是血枯草。” 第一百一十七章 离婚 尽管心里已然做好准备,亲耳从孙大夫口中证实,杨家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是滔天的怒意! “孙大夫,你可看仔细了,这药分明不是你给春梅抓的药,是我自己配的活血通络药材!兴许只是某味药长得和血枯草相似而已。”李素芬不死心,再次追问孙大夫,趁杨家人不注意,赶紧朝孙大夫使眼色。 身为医者,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草菅人命,混淆黑白。 孙大夫佯装没看懂李素芬的示意,肃着脸一板一眼:“我还没到老眼昏花、不辨药材的地步。” “李素芬,这药渣里面的药材,不论是从独特的炮制方法,还是切片薄厚纹理来看,都与我药堂里出的药材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就连下药时各种药材的配伍比例,都严格遵循了我当初给春梅开具的药方。现在你说,这是你自己配的活血通络药材?” 话音刚落,杨金花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猛地冲上前抡圆了手臂。 “啪!啪!” 两声清脆至极的巴掌声骤然响起,狠辣地扇在了李素芬脸上,也如同惊雷般拉回了众人的思绪。 “杨金花,你敢打我?老娘和你拼了!”李素芬捂着瞬间通红的脸颊,双眸赤红死死地瞪着杨金花,尖叫着就要扑上去撕扯。 “打的就是你!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 “自从我家春梅嫁到你们家,明里暗里我们杨家帮了你们赵家多少?拉扯了你们赵家多少次,结果呢?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杨金花如同被激怒的母狮子,一把推开扑过来的李素芬。 “背地里给我闺女喝血枯草?这种断子绝孙的缺德事你是怎么做的出来的?你的心是不是都让狗给吃了?”杨金花越说越气愤,想到女儿这些年为了求子而受的苦楚,心如刀绞,扬手又是两个巴掌狠狠甩了出去。 她放在手心里疼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竟日日被这个表面慈祥的婆婆喂下阴毒的血枯草,她胸腔里的这颗心疼得像是被撕裂了一样,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杨金山那双锐利的眼睛已然喷出火来,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赵建国,当初结婚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这就是你口中说的,好好照顾春梅?你就是这么纵容你妈欺负她的?” 面对杨金山的质问,赵建国一脸颓败,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脊骨,无力地蹲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脑袋,将脸埋进了膝盖里。 “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会一字不落全都上报,你们赵家就等着被处理!”杨金山毫不留情地开口。 上报?处理? 赵耀祖心头猛地一跳! 往上数三代,历来都是他们赵家担任石杨村村长,这在村里是莫大的荣耀。 一旦上报,再加上杨金山在派出所的关系暗中运作,他们赵家这个延续了三代的石杨村村长之位,恐怕真的就到头了! 丢了村长这个身份,往后在村子里,谁还会打心眼里瞧得起他赵耀祖? 不!绝对不行!这样的结果不是他想看到的!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不甘涌上来。 转瞬间,赵耀祖已经整理好情绪,再抬头时,脸上堆满了真诚的笑容。 “亲家舅舅,有话咱们好好说,这件事都是老婆子做的,我和建国根本不知情。” “看在建国和春梅小两口感情好的份上,你们能不能网开一面?”迎上杨金花困惑的目光,赵耀祖急切开口:“只要能让亲家消气,不论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绝无二话!” 杨金山漆黑的眸子闪过几分了然,原来赵耀祖是打的这个主意! “赵耀祖,这件事你真不知情?”杨金山眯了眯眼,张口询问。 赵耀祖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极力地撇清关系。 “不知情,我和建国是真的不知道,这都是家里该死的老婆子偷偷背着我们干的蠢事,但凡我们知道,也绝不会让她做出这种蠢事!” “依你看,她要如何处理?”杨金山看着他这幅急于脱罪的嘴脸,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却佯装犹豫着开口。 一听杨金山的语气有所松,赵耀祖眼底骤然亮起一簇光! 只要肯谈解决办法,那就意味着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就在这时,李素芬满是哀求的目光落在赵耀祖身上。 赵耀祖浑浊的眼珠对上李素芬的目光,眼底闪过几分不忍和挣扎。 想到自己岌岌可危的村长职位,想到村里人的闲言碎语,终究还是权力占了上风。 他猛地别过脸,不再看李素芬,原本犹豫的心瞬间冷硬下来。 “李素芬!”赵耀祖猛地挺直了腰板,脸上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的凛然模样。 “你胆大包天,竟然敢背着我和赵建国对春梅下血枯草这种阴毒之物!虽然……未曾闹出人命,但春梅却因你,给身体造成的伤害是实实在在的。” “按照规矩,村里会把你的情况一五一十全都反映给队里,一切惩罚由队里定夺,你可愿意?” 读懂了赵耀祖话里的意思,李素芬连连点头称是:“愿意!我愿意!是我对不起春梅,对不起老赵家,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只要糊弄走杨家人,她怎么处罚,还不都是老头子一个人说了算! 李素芬的想法,杨金山多少也能猜出来一点,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串通一气,也要看他答应不答应! “亲家舅舅,你看这件事处理结果可还满意?”赵耀祖挤出点笑容询问。 杨金山愁容满面地摇了摇头,“我倒是对你的处理方式没意见,不过你要是上报队里,依大队长的性子,你保准会受连带责任,村长的职位……” 话说一半,杨金山适时地止住了话题。 赵耀祖仔细琢磨了一会,再抬起头时,褶皱的脸上充满了坚定! “李素芬,像你这样心肠歹毒,连自己的亲儿媳都能下狠手的女人,我们石杨村压根容不下你,一会你收拾一下东西,咱们去民政局把婚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他不能生! 李素芬怔在了原地,愣愣地抬头看向赵耀祖。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 离婚? 赵耀祖要和她离婚? 就因为她背地里给春梅下血枯草,赵耀祖竟然要和她把婚离了? 她都五十多岁了,爹娘早就不在了,离了婚,她能去哪里? 一大把年纪,再被男人赶回娘家,只要想一想,她自己都接受不了!更别说,她那两个势利眼的哥嫂! 不,她不能被离婚休弃回家! 赵家就是她的家! 更何况,她给赵家生了个儿子,她是赵家的功臣,赵耀祖想离婚后甩了她,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还愣着干啥?回屋拿结婚证,咱们去镇上民政局离婚。”赵耀祖不耐烦地张口催促。 他想通了,只要俩人离了婚,李素芬不是他的妻子,那么她做的一切事情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还能继续担任石杨村的村长。 风声传出去,乡亲们也只敢在背地里说两句,并不敢拿到明面上说。 上头真的追究起来,他大可以把一切的过错全都推到李素芬的头上,自己顶多落个识人不清的名头,对他村长的职位并没有丝毫的影响。 “赵耀祖,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要和我离婚?”李素芬不死心,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绝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同床共枕几十年的男人。 她多么希望从他嘴里能说出否定的话。 “不论我说多少遍,都是一样的结果,我要和你这个心狠手辣的毒妇离婚!”赵耀祖态度坚定,没有一丝退却和犹豫。 李素芬冷笑一声,她竟然不知道,原来赵耀祖竟然这么厌烦她! 那建国呢?她儿子建国也同意吗? 李素芬瞥向一旁的赵建国,母子俩人的目光刚在半空中交汇,赵建国慌忙把头偏向一旁,佯装没看到她,其意思再明显不过。 李素芬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她这辈子可真是失败啊,临老了,丈夫要和她离婚,把她推出去顶罪,儿子眼睁睁地看着都不拦一下! 既然是他们心中先没有她的,那就别怪她不讲情面! 倏地,赵耀祖心里涌上几分不好的预感。 “杨金山!你难道不想知道原因吗?”李素芬若有若无地瞥了眼赵家父子俩,随后仰头唤道。 “条件是什么?”杨金山眯眼,反问道。 “我不要离婚,死也不要离婚!”李素芬态度坚定。 赵耀祖想离婚甩了她,让他下辈子吧! “亲家舅舅,你……” 赵耀祖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杨金山打断! “看你认错态度如何!” 他虽未明说,李素芬已然猜到用意。 “我要举报,赵家父子俩说话不算话,谎话连篇!我一个妇道人家哪敢背着家里的男人给春梅下药?我压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一切都是赵家父子俩在背后指使的。” 伴随着李素芬开口,赵家父子齐齐脸色大变。 “李素芬,你在胡说什么!” “娘,你在胡说什么?” 对于他们俩人的喊叫声,李素芬置之不理。 “下血枯草这样的念头也是他们两个提议的,甚至,我每日给春梅下得血枯草都是赵建国去山上亲手挖得!” 迎上杨金花姐弟俩一副要吃人的视线,赵建国忙不迭摇头,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 “不,不是这样的,你是在胡说!” 盯着李素芬癫狂的模样,杨金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娘,求你,求求你不要说!求你一定不要说!”赵建国拼命朝李素芬使眼色,示意她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 李素芬瞥了眼赵建国慌乱而急切的表情,心中积压的怨毒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现在知道求她?晚了! 她分明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自己不懂得珍惜!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一字一顿地开口:“因为……他不能生啊!” 仿佛一盆水从头顶浇下来,瞬间的寒意窜遍四肢百骸。 赵建国往后踉跄了两步,双膝一软,背靠墙滑落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以后他还怎么出门面对村里的人! 此言一出,原本嘈杂的小院瞬间陷入了极致的死寂中! 他们听到了啥? 不能生?赵建国不能生孩子? 怎么可能? 赵建国长得人高马大,身板结实。 在一众农村汉子里都算是拔尖的,干起活来更是一把好力气,怎么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他怎么会不能生? 众人惊愕的眼神瞬间变成了探究齐齐落在他身上。 一瞬间,赵建国觉得,他隐藏的秘密全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意识地,他夹紧了双腿。 饶是杨金花和杨金山姐弟俩都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赵建国不能生,和我闺女有什么关系?看不惯我闺女,大可以和她离婚,何至于一边假惺惺看她因为怀不上孩子而焦急如焚,另一边又偷偷的给她灌药!”提到伤心处,杨金花眼眶泛红。 “因为他懦弱!不想让别人知道是他的原因,就只能想出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让你闺女缠绵病榻,这样一来,人人都会说是春梅不能生,谁会往赵建国身上想?”李素芬冷笑出声。 “只要春梅一死,赵建国再推脱自己心里只有春梅,无暇娶妻生子。村里人都会夸赞他是个深情的好男人,他在你们心中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等时机成熟,他再从外面抱养一个男孩,到时候,孩子也有了,名声也有了,工作也有了,岂不是更好?” 李素芬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得意。 这么聪明的法子,竟然是她儿子想出来的! 可这得意的念头仅仅只持续了一瞬,她的眼神又迅速黯淡下来,泛起一抹复杂的悲凉。 可惜,这个儿子聪明是聪明,却太冷漠了,冷漠到……连她这个亲娘,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 “畜生!你这个畜生!枉费我女儿对你这么好!”杨金花实在是咽不下那口气,猛地冲上前,扬起手臂狠狠的落下。 一声清脆又沉闷的耳光声响起。 赵建国脸颊上清晰地浮现出五指红痕,火辣辣的刺痛传来,他像是没有知觉了似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事已至此,赵建国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被扯下来,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姜婉大夫,春……春梅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我的?”赵建国仰头直视姜婉,问出了心中疑惑许久的问题。 “赵建国,你说的还是人话吗?”杨金花一听这话,简直气得七窍生烟,抡圆了手臂又是两个结结实实的巴掌甩了上去! “我闺女自从嫁给你,一颗心全扑在你身上,对你一心一意,守妇道、敬公婆!如今她被你们害得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你倒好,竟然还怀疑她的清白?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赵建国不搭理杨金花,固执地抬着头望着姜婉,寻求一个答案。 姜婉看着他这幅模样,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径直蹲下身,伸出三根手指头,精准地搭在赵建国的脉搏。 感受到指下脉搏跳动的频率,片刻之后,姜婉收回了手。 未等姜婉开口说话,赵建国急急追问:“怎么样?她……” “不用怀疑,她肚子里流掉的,的确是你的孩子!” 赵建国整个人猛地怔住,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困惑。 “这……这怎么可能?分明……分明我不能生啊?她又喝了血枯草,我们俩人怎么会有……” “你并非是不能生育,只是较之普通人来说,子嗣稍显艰难一些,不是全无一点可能。”顿了顿,只听姜婉又道:“至于春梅,有段时间你们没给她下血枯草,恰逢她又喝着孙大夫调理的药,身体得到了一丝喘息机会,孩子应该就是这样来的了。” “我……我竟然……”赵建国双眼空洞,喃喃自语:“我亲手害死我自己的孩子?” 巨大的悔恨瞬间将他吞没,他猛地扬起手,朝着自己的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扇了下去。 “我真不是个人!我是个畜生!” “春梅长期喝血枯草到底还是伤了身子,这个孩子也只是怀上了,最后能不能生下来很难说!”姜婉目光扫过赵建国惨白的脸颊,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赵建国心中懊悔无比! 要是他早知道自己能生,他压根不会给春梅灌下血枯草! 现在一切都晚了! 他唯一的孩子,被他亲手扼杀,化为一滩血水! “活该,真是活该!像你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就该断子绝孙!”杨金花咬着牙,字字泣血般的咒骂。 骂完,她转身看向姜婉,脸上的戾气全都化为了感激和愧疚,声音哽咽。 “姜婉大夫,刚才都是我们不好,是我们错怪你了。要不是你查明真相,我家春梅在赵家这虎狼窝里,还不知道要怎么受苦!指不定下次我再来见她时,就是她的……” 杨金花泣不成声,更加用力地攥紧了姜婉的双手。 这天大的恩情,她们杨家绝不会忘记的! “身为大夫,治病救人本就是我该做的。”感受到手上传来的颤抖,姜婉安抚般轻拍她的手背:“春梅的病恢复起来需要时间,若是信得过我,可以去石坪村找我开些调理身体的方子,喝上几次,应该能恢复个七七八八。” 杨金花眼底骤然亮起,急急追问:“姜婉大夫,你说的是真的?春梅,春梅的身体还能恢复?” “能恢复,就是恢复的会慢些,你们要有点心理准备。”姜婉语气肯定,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坦然相告。 “只要能恢复就行,不管多久,我们家都能养得起她!”杨金花一扫脸上的阴霾和悲痛,斩钉截铁道:“当娘的要求不高,只要我闺女能好好活着,能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强!” “有你们这样强大的娘家当后盾,我相信,春梅的身体一定会恢复起来!”姜婉点了点头,对杨金花的态度感到欣慰。 “你们先忙,我们就先走了。”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再留下去也没有必要,姜婉提出离开。 “姜婉大夫,请留步!”杨金花急切地唤住了姜婉,脸上带着担忧和谨慎,张口询问:“春梅现在的身体能移动吗?不瞒你说,我想现在就把她接到家里养病,可又担心她的身体能否受得住,想了想,还是问问你更加稳妥点。” 经历了春梅刚才大出血惊心动魄的一幕,她现在行事更加小心谨慎,生怕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春梅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只要挪动的时候身下垫着厚垫子,动作小心点就没事。”姜婉理解她当母亲的心情,肯定地点头。 得到肯定答案,杨金花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连连向姜婉道谢。 把姜婉送到门口,眼看她的身影拐了个弯消失不见,杨金花迫不及待地转身。 “大弟,去村里借一辆牛车,垫上我给春梅缝的厚被褥,咱们这就把春梅接回去。”杨金花急切地吩咐。 她是一刻也不想让春梅在这个吸髓蚀骨的赵家待着了! 杨金山动作迅速,没一会就把牛车找到,并在上面铺上了厚厚的褥子。 看着春梅苍白没有血色的脸颊,杨金花眼泪又止不住地涌上来,担心被春梅看到,她忙转头把眼泪擦掉。 “动作小心点,咱们抬着她走。”杨金山极其小心地将春梅连同身下的垫子一起,稳稳地把她放在牛车上。 “我们走!”担心颠簸着春梅,杨金山并未赶车,而是亲手牵着缰绳,牵着牛车,平稳地往杨家走。 直到牛车车辙声响起,赵建国猛地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当即站起身,踉踉跄跄地朝着院门外的牛车追去。 “春梅……春梅。”他嘶喊着,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你别走……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听到赵建国的喊声,杨金花厌恶地朝后瞥了一眼,啐了一口:“呸!现在知道后悔了?假惺惺!” “大弟,这次必须给赵家一个狠狠的教训,不然他们还真以为咱们杨家没人,都好欺负!”杨金花眼中闪烁着愤怒的泪光。 “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他们好过!”杨金山重重地点头,语气森然。 第一百二十章 重新研磨中药 从赵家出来往村子里走,一路上,众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谁能想到,石杨村出了名的待儿媳妇好的赵家,背地里竟然是一副蛇蝎心肠。 傅斯年余光落在姜婉冷着一张脸上,郑重地开口:“放心,我永远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就算是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听懂傅斯年话里的意思,姜婉挑眉询问。 “你忘了?我已经入赘到姜家,要不要孩子由你说了算,我都没意见。”说到最后,傅斯年脸色,微微涨红。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了湖面的石子,让姜婉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原先盘踞在姜婉心头的阴霾,竟然被傅斯年的话悄然驱散,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了赞赏的笑容。 走在前头的王村长听见俩人的说话声,长叹一声,满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是年轻好啊,就连问的话都泛着一股酸溜溜的甜! 等三人走到河边时,乡亲们当即围了上来。 “村长,石杨村赵村长咋说?” 王村长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头也不抬地说:“这件事查清楚了,不怨你们,是赵村长他们自己做的孽!” “那是不是不用咱们赔了?”乡亲们声音里充满了希冀,赶忙追问。 “对,不用咱们赔了,他们赵家罪有应得,活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不明情况的乡亲们互相对视一眼,怎么觉得今天王村长说话有些咬牙切齿? 以往村长提起石杨村赵村长,眉眼间总是带着一抹赞赏。 今天的态度,倒是一反常态。 想不通,乡亲们索性也不想了,反正不用赔偿,就是一件好事! 王村长仰头打量了一下日头,被这事一耽误,时间也不早了。他收回目光,利索地起身:“时间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吃饭,下午再来。” “村长,这就走了?这铁疙瘩赵,家人怎么说?同意咱们弄河里吗?”人群中不知道谁高声问了句。 想到赵家那一堆烂摊子事,王村长拧眉:“别管那么多,先回去,走一步看一步。” 乡亲们背着锄头往家走,刚走两步,只听一阵吉普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卷着黄土,朝着石杨村驶去。 村民们往前走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盯着吉普车消失的方向,纷纷议论起来。 “石杨村发生了啥事?怎么连公安都来了?” “是啊,看这派头,犯的事还不算小呢!” 好事的村民们心里就像是有猫抓似的,磨磨蹭蹭地落在队伍最后,交头接耳,就是不愿意走,恨不得立时就跟过去看个明白。 王村长沉着脸扫了众人一眼:“行了,公安办案,有啥好看的?你们谁不嫌路远,不怕惹麻烦,想去看热闹就自己去,我们先回去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一些人的好奇心。 乡亲们掂量了一下,还是跟着王村长的脚步往家走。 村子里没什么娱乐的事情,只要是热闹,总会传遍十里八乡,根本瞒不住一点。 到了村口,乡亲们三三两两结伴朝家走去。 姜婉还有事要和王村长说,当即拉着傅斯年跟在王村长后面。 “婉丫头,大中午的不回家跟在我身后干啥?”王村长回头望了眼,困惑地询问。 “有点事想跟你说,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到家说。”姜婉环顾四周,总觉得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心知姜婉的性子,不是重要的事情,她不会在外面闭口不谈。 进了院里,王村长直接带着他们进了里屋,怕被人偷听到,顺手就把门关上,又把窗户合上,确定不会走漏一丝风声,这才转身在炕沿坐下。 扫了眼愣在原地的傅斯年和姜婉,眉头紧蹙:“你俩愣啥呢?说吧,找我啥事?” “村长,只是说两句话而已,没必要这么严谨……”姜婉收回打量的视线,咽了咽口水,讷讷地开口。 “这样稳妥点,到底啥天大的事啊,让你在外面都不敢提一句。”村里的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一时之间,他还真是想不到有啥重要的事。 “也没啥大事,就是我想抽几个人,重新研磨中药,今天先和你通个气。”姜婉把心中的打算缓缓说出口。 腾的一下,王村长直接从炕沿边站了起来,瞪大双眸,嘴唇颤抖着:“婉丫头,你……你说啥?你计划重新把中药搞起来?” 看他反应这么大,姜婉一时之间,不好往下接话。 “重新研磨中药,不就是要把中药重新搞起来吗?”王村长不确定,又问了一句。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现在只是在前期试验阶段,具体能不能成功,我也还不知道。”保险起见,姜婉又补充了一句:“你也知道的,先前给百草堂的药方咱们已经签合同卖出去了,再研制中药,是不能制作相同的。” “我懂,我都懂。” 王村长语气里染上几分喜悦,以婉丫头的本事,虽说只是在试验阶段,但他相信,最终一定能成功! “你想找哪几个人?一会我就去通知她们,这样下午她们就不用去引水了,直接听你吩咐。” “还是找上次在药堂里干活的那些人,不过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可以先不用来,这次的活计不多,目前还用不到她们,等随后有需要了,我再和你说。” 王村长爽快地应了一声,送走姜婉和傅斯年后,径直去记分员家里,拿着计分名单,当即挨家挨户地通知。 回去的路上,三三两两的村民们聚在一起,大家都在谈论着石杨村赵家发生的事情。 “公安来人把赵耀祖抓走了?” “他纵容儿子谋害儿媳妇,抓他活该,赵建国呢?也被抓走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赵家的人全都抓走了,连李素芬都没有放过!赵建国是蓄意杀人的罪名,赵耀祖和李素芬则是帮凶,听说进了牢里,想再出来可就难了。” “这次,石杨村的天可是要变了哦!” “这几年赵耀祖仗着村长的身份,没少压榨村民,趁着这个机会,石杨村的乡亲们都准备去队里举报,纷纷要大队长重罚他!” 第一百二十一章 设局 下午还要上工,吃过饭之后,姜婉和傅斯年进了房间里歇息。 一个中午,姜婉都在床上辗转反侧。 身下的床板发出咯吱的声音,在寂静的中午格外清晰。 “你有心事?睡不着?”傅斯年翻了个身面对她,语气肯定。 姜婉睁着眼睛,望着房梁发呆,昏暗的光线里,她的声音轻的像叹息。 “有时候,真觉得每个人都像是戴着一张面具,表面上和你关系好,笑眯眯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要想把背后之人揪出来,就不能去撕所有人的面具。” 姜婉转过头,在昏暗光线下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什么意思?” “得设一个局,让那个鬼,自己把面具摘下来。”傅斯年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开口。 傅斯年靠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姜婉心跳如雷。 “既然甘愿藏在暗处当鬼,说明我们手中必然有他想要的东西,只要在适当的时候,把我们手中的筹码露出来点,时机一到,他必定会按捺不住性子,自然会伸手来拿。” 姜婉心头一跳,脱口而出:“引蛇出动!” 话刚说完,姜婉连打两个喷嚏,用手揉了揉鼻子。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傅斯年起身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姜婉伸手揉了揉鼻子,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也没觉得不舒服,就是鼻子有点痒,应该没事。” 仰头把水喝完,撩开被子下地。 “傅斯年,同样都是脑袋,你的脑袋瓜子怎么长的?被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茅塞顿开!”姜婉眉眼弯弯,姝丽的脸上一片笑意:“我现在想到了一个新法子,保管能让他露出马脚!” 盯着姜婉急匆匆走出去的身影,傅斯年唇边笑意渐浓,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永远都是这么有朝气、有活力! 仿佛感觉不到累似的! 刚踏进药堂大门,刘大夫听见声响,满脸笑意地快步迎上来:“婉丫头,可算是把你又给盼来了!” “听村长说,你又有新的想法?” 姜婉上下打量着刘大夫,之前总是扶着腰,面露疲态的刘大夫,此刻站的笔直,脸色红润,眼神清亮,精神头十足。 “刘大夫,你的腰疼好了?”姜婉笃定地询问。 提起这个,刘大夫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感激又真诚的笑容,“好了,我的腰现在一点也不疼了,婉丫头,还真是多亏了你上次给的药膏,灵验的很!连着贴了几天,老,毛病竟然全都消失了。” 一边说着,刘大夫左右转动着腰部向姜婉示范,满是褶皱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勉强。 “药管用就行,咱们村的药堂还需要你撑着,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姜婉含笑点头。 “婉丫头,你又在打趣我了?”刘大夫眉眼间多了一抹惆怅,“老了,能帮上忙的地方不多了,往后啊,还得看你们年轻人。” 觉察到自己话多了,刘大夫当即岔开话题,只见他伸手轻拍脑门,一脸懊恼。 “瞧我,光顾着和你说话,忘了大家都在屋里等你。别在外面站着了,咱们快进屋。” 他边说边侧身撩开竹帘。 姜婉抬眼望去,心头一怔,不大的屋里站满了人,不止村里的人都在,连知青办的姚萌萌和李庆伟都过来了,细数一下,竟然无一人缺席。 上次帮忙分拣药材,乡亲们用工分换回了实实在在的口粮,解决了不少村民家里粮食困难 的难题。 今天王村长刚起了个头,话还没说完,乡亲们就满口应答下来。 “婉丫头,是不是还采上次的药材?时间不早了,咱们也别耽误了,我们这就去山上采药吧?”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原本站着的乡亲们自发地开始排队。 姜婉这才发现,几乎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个背篓,看着那一张张充满期盼的脸,姜婉心里既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忙抬高音量。 “各位乡亲们,大家先别急,这次的事情和上次的不一样,咱们采的药也不同。” 一听这话,乡亲们往外迈的步子倏地收了回来,各个惊诧地看向姜婉。 “换方子了?”刘大夫一愣,脱口而出。 迎上众人困惑不解的目光,姜婉重重地点头,“大家猜的不错,咱们换方子。” 站在人群边缘的姚萌萌眼眸微亮,上次的方子和药材她早就炮制腻了,正觉得有些枯燥,没想到就有了新的变化。 “这次的方子较之之前,要稍微难上一点,未免乡亲们记不住要领,咱们采药的规则制度需要重新改一下。” 听完姜婉说的,姚萌萌无奈地叹了一声。本来以为能有什么新意,没想到还是这样! 没劲透了! 姜婉打量的眸光扫过乡亲们诧异的脸上,落在姚萌萌和李庆伟那张事不关己的脸上,挑了挑眉。 “姚萌萌,李庆伟,这次的药材杂乱再加上数量不在少数,你们先不用管炮制,也跟着大家一起挖药材吧。” 李庆伟爽快地点头应了一声。 姚萌萌眉头微蹙,连李庆伟都不反对,她第一个张口反而不好,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的话,那就按我说的做,由原先的五人一组,分为现在的十人一组。” 伴随着姜婉话音落下,乡亲们立马找相熟的人站在一起,不大一会,就分成了十人一组。 反观知青办的姚萌萌和李庆伟由于和乡亲们不熟悉,还在一旁尴尬地站着。 眼前都是十人一组,只余下他们两个,姜婉随手一指。 “你们两个人,暂时分到第一组吧,第一组12个人,虽然多了点,倒也不妨事。” 人数分好后,姜婉大致介绍了一下药膏。 “众所周知,咱们上次制作的是防暑药膏。这次咱们制作个不一样的,推出一款护腰药膏。” “护腰药膏?” “对,这款药膏制作起来工序复杂,但其效果比之前的防暑药膏更胜三分!具体药膏的效果大家可以看刘大夫,他算是受益者。”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切全完了! 听闻姜婉说的话,刘大夫眉头深深皱起。 “婉丫头,你没说错吧?确定是护腰药膏?” “刘大夫,怎么了?护腰药膏有什么不妥?”姜婉沉声询问。 刘大夫满是褶皱的脸上带着几分困惑:“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护腰药膏因为其制作工艺复杂,再加上其药材的原因,并不计划往外售卖的。” 刘大夫的话引得乡亲们全都看了过来,目光里带着好奇和探究。 眼下是解释的最好时机。 “刘大夫说的没错,这款护腰药膏,起初确实因为其制作困难,再加上药材的原因,不计划往外售卖的。” 姜婉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乡亲们,话锋一转:“但是,镇上的百草堂计划重新开业,特意让我为他们研制一款,效果好、能在短时间内赚钱的药膏!” 乡亲们听着姜婉说的话,当即脸色大变。 “镇上的百草堂?这不就是那个售卖假药而倒闭的药堂吗?他们卖咱们的药膏?” “是啊,婉丫头,这有点不合适吧?前几天镇上百草堂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听说镇上无数百姓们都涌进去,让百草堂退药钱。这个时候咱们卖给他们,是不是不太好?” 乡亲们的反应早在姜婉预料之中。 “大家的担心我都理解,若是我说,上次咱们的药膏全都是卖给镇上百草堂……” 不等姜婉把话说完,下面的乡亲们三三两两开始议论起来,脸上是藏不住的惊讶之色。 “咱们的药粉全都卖给百草堂?那岂不是说明百草堂售卖的不是假药?” “没道理她们有了真药粉不卖,反而造假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议论声越来越大,姜婉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百草堂的事情究竟如何,咱们外人谁也不清楚。但咱们只需要认定一点,咱们是一个供货方,只要百草堂从未欠过咱们货款,这对咱们来说,就足够了。” 乡亲们原本躁动不安的心,瞬间被安定下去。 是啊,他们上山挖药材,目的就是为了赚钱,赚工分。只要百草堂不曾在这上面少过他们一分,其余的和他们没关系,他们也管不着。 见乡亲们反应没有那么大,姜婉又继续开口:“为了让大家在短时间内更快、更好地学会识药材,这次咱们采取分批教学。” “我和刘大夫会把大家分成两组,每组识得药材都不同,上山挖的时候,也只需认准自己学得几样就行。” “现在时间还早,前三组跟着我去大队部,以后咱们学习的地点就在大队部。” 乡亲们互相对视一眼,姚萌萌出声询问:“咱们这次不在一个地方学习?” “咱们和刘大夫组学得药材不一样,免得大家记混了,还是分开学习比较好。”顿了顿,只听姜婉催促:“还愣着干啥?大家收拾东西,跟我一起去大队部。” 大队部虽然简陋,但地方不算小,容纳这些乡亲们绰绰有余。 有了上次的经验,乡亲们学起来丝毫不费力。 短短一个下午,每个人都记住了五种药材。 “今天大家学得又快又认真,辛苦了。”姜婉看着大家,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明天一早,咱们还在大队部集合,大家一起上山采药。现在时间不早了,大家可以回家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姜婉锁好大队部门窗,跟着大家一起往前走。 “婉丫头,你这方向不对呀?”身旁的村民放缓了脚步,好奇的多问了一句:“你家在村头,你跟着我们去村尾,这是要去哪里?” 此言一出,引得周围好几个村民们都看了过来。 姜婉心里早有准备,脸上露出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笑容,扬了扬手中折叠的纸张,:“今天出来的匆忙,忘记把药方给刘大夫留一份。我现在要去药堂,把护腰药膏的药方给刘大夫送过去。” “行,你快去吧,早点送完,早点回去歇着,明天还有的忙呢!”乡亲们叮嘱了一句,说说笑笑地往前走。 落后两步的姚萌萌听清姜婉说的话,黑白分明的瞳仁在眼眶里快速转动着。 夜,万籁俱静。 忙碌了一天的药堂里早就熄灯,刘大夫歇在了后院,呼噜声震天响。 一道漆黑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药堂门前。 伸手推了推门。 门,纹丝不动,显然是从里面闩上了。 黑影并不气馁,他早有准备而来,这点困难根本不放在眼里。 只见,黑影从怀中掏出一把厚背的菜刀,锋利的刀刃在皎洁月光照耀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寒光。 刀身精准地伸进门缝里,卡住门闩。 黑影半蹲在地上,手腕沉稳用力,小心翼翼地上下挪动着菜刀。 老旧的门闩与木头摩擦,发出一声声咯吱的声音,这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黑影时不时停下动作,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只有虫鸣声,悬着的心稍稍松懈了几分。 啪的一声轻响,门闩被撬开。 后院传来的呼噜声依旧震天响,丝毫没有中断的迹象。 黑影不再有丝毫犹豫,侧身如同一道鬼魅,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弥漫着药草味的漆黑药堂里。 借着皎洁的月色,黑影开始在药堂里翻找起来。 “一张药方而已,明天还要用,他们应该不会放的太严实才对。”黑影嘴里轻声嘟囔着,手下动作更快,几乎要将抽屉翻个底朝天,心里头越发焦躁,一股不安越来越重。 “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正在这时,一道凄厉的喊叫声由远及近。 “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啊!” 黑影动作猛地一顿,眼中闪过几分慌乱,眼神快速扫过药堂,寻找躲避的地方。 后院的呼噜声戛然而止,传来刘大夫带着睡意又惊慌的声音:“哪里着火了?” 院外,嘈杂的人声与纷乱的脚步声接踵而至,火把的光亮映照的药堂亮如白昼。 完了!一切全都完了! 黑影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蜷缩在柜子后面,大气不敢出一声。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有……鬼? 药堂的院门被猛地推开,以姜婉和王村长为首的乡亲们举着火把,全都冲了进来,不大的药堂里,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婉丫头,咋了?我听你们说着火了?是药堂着火了吗?”刘大夫趿拉着布鞋从后院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看见这阵仗,急切地询问。 “刘大夫,火情已经控制住了,我们好像看到了一道黑影溜进了药堂里,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异常的声音?”姜婉锐利的眸子缓缓扫过药堂的每一寸角落,生怕错漏了一点。 “异常的声音?”刘大夫被问得一怔,随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有些花白的头发,满是褶皱的脸上扬起几分歉意的笑容,“婉丫头,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我睡觉的时候,呼噜声比较响,打雷都未必能惊醒,哪还会听见什么动静。” 刘大夫话音落下,村民们附和着点点头。 “这倒是真的,有次晚上我找刘大夫开药,险些把门敲破了,他都没有听见。后来没办法,我捡了块石头绕到后墙,使劲砸他家的后墙,这才把刘大夫砸醒了。” “既然没听到异常的地方,估计是我们多想了。”姜婉闻言,若有所地点点头,锐利的目光从角落里收回,转身朝外走。 “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回去吧。”王村长打了个哈欠,朝众人使了个眼色,率先跟着姜婉朝院外走。 乡亲们见状,也松了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一放松,深沉的困意便涌了上来,只觉得眼皮子重得都开始打架。 就在姜婉一只脚即将迈出门槛的瞬间,她像是忽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蓦然转过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心。 “刘大夫,下次睡觉的时候,记得把门锁好。”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高大的药柜后面,“这次凑巧是我们进来,没丢什么东西。万一……下次进来的不是救火的人,您这满屋子的药材,怕是会被人洗劫一空!” 王村长赞同地点点头,“婉丫头说的对,今天是咱们还没上山采药材,改天要是药材堆满了屋子,你再这么大意不锁门,那丢的,可不止是几包药材,还是咱们全村人的心血!” 这番话像是一块巨石砸在刘大夫头上,他越听越觉得脑子晕乎乎的,脱口而出:“我锁门了啊!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刘老头,你可真是年纪大了,记忆力都开始倒退了。你啥时候锁门了?院门大开着,我们压根不用推就进来了!”王村长眉头一皱,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他。 刘老头忙不迭摇头,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睡得太沉,加上呼噜声太响。怕进小偷,每晚睡觉前,他都会特意检查一遍。 “不可能的,睡前我分明检查……”过了的。 话刚起了个头,王村长伸手一指:“你要是不信我和婉丫头说的话,大可以问乡亲们,乡亲们跟着我们一起进来,他们说的话你总该信吧?” 几个村民异口同声地附和着,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刘大夫,你可真是睡迷糊了,连这种小事都能忘记。我们进来的时候,院门就是敞开着的。” “是啊,当时我们还纳闷呢,刘大夫竟然有睡觉不锁门的习惯!” 刘大夫张了张嘴,辩解的话像是卡在了喉咙里,难道他真的记错了?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出来,就被刘大夫否定掉! 临睡前,他可以肯定,自己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才睡的。 捕捉到刘大夫脸上的挣扎和犹豫,姜婉催促了一声:“刘大夫,先别想那么多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检查一下,看看药堂里有没有丢失重要的东西,要是没丢的话,下次引以为戒,多留个心眼就行。” 经姜婉提醒,刘大夫猛地回过神来。 他压下心头的混乱,连连称是,快步朝药堂里间放置的高大药柜里走去。 “现在药堂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你今天给我的那张药方,我分明记得好像是放在了最里侧的抽屉里。” 心里惦记着那张药方,刘大夫脚步有些匆忙,绕到药柜后面仔细翻找起来。 “奇怪,明明就在桌子上放着,药方去哪里了?”他焦急地低声自语,伸手在桌面上摸索着。 一时不察,手肘碰到了桌面上的铁秤砣。 咚的一声闷响,秤砣重重地砸在地上,又咕噜噜地滚了出去。 “关键时刻,连你都来添乱!”刘大夫皱着眉头,低声埋怨了一句,无奈地弯下腰,伸手去捡秤砣。 刚把秤砣拿在手里,刘大夫一仰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写满了惊恐的眼睛。 “啊……鬼啊!” 极度的恐惧让刘大夫魂飞魄散,手中的刚捡起来的秤砣猛地朝前丢了出去,自己也踉跄着摔倒在地上! “嘶……”秤砣砸在身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声音虽轻,却清晰可闻。 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过来。 “刘老头,到底咋了?”王村长快步走上前,循着刘老头惊恐的视线,弯腰朝药柜后的阴影里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蜷缩在药柜后面,披散着头发,乍看上去,和鬼没有什么分别。 “谁躲在这里装神弄鬼?还不快给我滚出来!”王村长语气冷了下来,肃着脸厉声呵斥。 大晚上的,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伴随着王村长话音落下,药柜里蜷缩的人影却没有丝毫反应,一动不动,仿佛和黑暗融为一体。 “你要是再不出来,我们就进去把你拽出来!”王村长语气不善地开口威胁,向前逼近一步。 就在众人准备上前时,药柜里的黑影猛地动了。 她匍匐着从柜底阴影处钻了出来,趁着众人不注意,不顾一切地撞开挡路的村民,像一只离弦的箭般向门口冲去! “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眼看着她就要冲出大门,一直站在门口的姜婉冷静地伸出脚。 “砰”的一声。 黑影被绊了个结结实实,重心失控,重重地摔在地上,离得近的村民们上前把她死死按住。 第一百二十四章 药方,丢就丢了 “让你跑!可算是被我们逮住了!” “要不是婉丫头眼疾手快伸脚绊了一下,怕是真被她跑出去了。” “让她转过来,咱们看看到底是谁!” “就是,大晚上的穿一身黑,躲在药堂大药柜下面,到底是何居心?” 乡亲们七手八脚地强压着她,迫使她扭过身子,随即一把扯下了她脸上的黑色口罩。 昏黄跳跃的光芒下,猛地照亮了眼前这张惨白而清秀的脸。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到底是谁故意躲在药柜下面吓唬我?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刘大夫拨开人群,疑惑地抬眸看去。 只一眼,他愣在了原地! “你……怎么会是你?” “姚……姚知青?”王村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半步:“大晚上的,你不在知青办睡觉,跑到药堂里做什么?” 姚萌萌黑白分明的瞳仁快速转动着,脑子里想着应对之法。 “王村长……是,是这样的。这几天我睡眠不好,今天过来是想找刘大夫开点安神的药,没想到,正好碰到了你们。”姚萌萌脸上挤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容,强装镇定地开口:“既然你们还要忙,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回去了,等改天我再来找刘大夫抓药。” 说着,她侧身就想从人群缝隙中挤过去。 “姚知青,既然来了,先别这么急着走。”王村长开口唤住她,站在门口的村民们识趣地往前迈了半步. 姚知青的脚步生生顿住,攥紧的掌心沁出冷汗。 转过身的瞬间,姚萌萌已经很快调整好情绪,佯装疑惑地开口询问。 “王村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拦着我不让走,是还有事?” 王村长双手背在身后,目光如炬紧紧地锁住她闪烁的眼神。 “既然姚知青特意趁没人的时候来找刘大夫开药,说明症状严重,不如就在这里多待一会。” 视线下移,落在姚萌萌白皙手臂上被秤砣砸出的青紫痕迹,淡淡地开口:“正好让刘老头把你胳膊上的伤处理一下,顺便也把今天的事情好好交代一下!” 姚萌萌闻言,立刻抬手掩嘴,连打了三个大大的哈欠,继续装傻充愣。 “王村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不过我现在瞌睡袭来,这会困得已经睁不开眼,就先回去睡了。看病的事情,等明天再说吧。” 说着,她把袖子往下拽了拽,遮住了胳膊上的青紫。 “姚知青,你既然困得睁不开眼,是怎么摸黑走到药堂的?来了不敲门,反而藏在药堂的药柜里?” 王村长上前一步,一字一顿地追问:“没猜错的话,刘大夫睡前,药堂里的门是从内闩着的。姚知青,你倒是和我们说说,你是如何在不惊动刘大夫的前提下,把门打开的?” “我进来的时候,药堂的门没锁,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姚萌萌语气变得笃定。 刚才她藏在药柜里,村民们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全都传进了她耳朵里。 反正那会刘大夫正在屋里睡觉,他也记不清到底锁门了没有。 只要她咬死了门没有锁,他们也没有铁证! 想到这里,姚萌萌慌乱的心跳平复了几分。 “到底是门没锁,还是门被你撬开的?”姜婉挑眉,直击要害。 姚萌萌心虚的冷哼一声,“什么撬门?我压根听不懂你说的话!” “是听不懂?还是装作听不懂?”不等姚萌萌反驳,姜婉眯了眯眼,语出惊人:“姚知青,你兜里的刀露出来了!” 下意识地,姚萌萌伸手往自己衣兜捂去,触碰到兜里硬物的形状,她整个人如同被冻住了一般僵在了原地。 对上姜婉洞悉一切的目光,姚萌萌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很难猜吗?夏天衣服薄,你兜里鼓囊囊的,一眼就看出来了!”姜婉理所应当地开口。 刘大夫再次翻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再次把目光落在姚萌萌身上,肯定地质问。 “姚萌萌,药方铁定是被你拿走了,你快把药方交出来!” “什么药方?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姚萌萌一脸懵懂无知:“我刚到药堂,外面响起着火了的声音,紧接着你们就冲进来了,我根本没见药方。” 刘大夫闻言,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他伸手指着姚萌萌,语气斩钉截铁: “你撒谎!我记得很清楚,护腰药方的确是被我放在了抽屉里,现在药方不见了。药堂里没有旁人进来,不是你晚上偷溜进来拿走了,又是谁拿走的?” “证据呢?你把证据拿出来!”姚萌萌咬死了不承认。 姜婉挑眉,语气轻飘飘:“刘大夫,不过是一张药方而已,丢了就丢了,大不了我再给你写一张!” “婉丫头,你说什么胡话?那可是药方啊,全部的药材配比都在上面写着呢!”刘大夫急得直拍大腿。 这么重要的东西,哪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刘大夫,我给你的时候,你没有展开仔细看吧?”姜婉笑着多问了一句。 刘大夫肯定地点头:“当时我正忙着,根本没顾上看,顺手就塞进抽屉里。怎么了?是不是那张药方有什么不妥?” “倒也没什么不妥,大概就是药材没有写全,配比少了些。”姜婉沉吟片刻,随口应答。 “啊?”刘大夫愣了一瞬,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可能?你是骗他的对不对?”姚萌萌尖锐的声音猛地响起,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焦急。 姜婉送药方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怎么会没写全? “你不信?你可以掏出来看看,看看我有没有说谎!” 对上姜婉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神,姚萌萌心里忐忑不安起来,右手不受控制地伸向自己的衣服内侧。 折叠的药方被展开,上面的字迹清楚地隐入眼帘。 姚萌萌呼吸猛地一滞,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哪是一张药方?分明是些乱七八糟的白话! 第一百二十五章 损害的是百姓的利益 姚萌萌瞬间恍然大悟,她抬手指着姜婉,手指微微颤抖。 “你……你早就猜到了?今天的一切,全都是你设计好的圈套!” “我只是未雨绸缪,要怪就怪你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才有了今天的一出!”姜婉眼神凌厉冰冷,没来由地就让姚萌萌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村长,我冤枉啊!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这张药方是我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塞到兜里的。”王萌萌仰头直视村长,急忙辩解。 起先,乍然从姜婉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王村长还有几分不信,总觉得姜婉在说假话。 村里的百姓们都是得到了实实在在好处的,怎么会有人蠢到自断生路? 他甚至想,婉丫头一时心急,想错了方向。 此刻,真相摆在他面前,饶是他早就做好准备,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气得他额头青筋都暴了起来。 “姚知青,我们石坪村待你不薄,分粮分肉从未亏待过你,你……你为何要吃里扒外,把我们石坪村研制的防暑配方,告知给别人?”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行为,导致百草堂承受了毁灭性的打击!”王村长板着脸,厉声呵斥。 他想过是村里的混混缺钱花了,把配方卖了换零花钱。 万万没想过,出卖石坪村,偷卖配方的人,竟然是平日里看起来知书达理的姚知青! “百草堂关门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关我什么事?”姚萌萌轻轻笑了一声,眼神里带着几分讥诮:“谁让他们自己不遵守医德,售卖假药呢?” “你不用在这里自欺欺人,百草堂有没有售卖假药,你比我们心里更清楚!”姜婉勾起唇角淡淡一笑,意有所指:“事到如今,你该不会还在傻傻地等着人来救你吧?” 一句话,成功让姚萌萌变了脸! 她脸上的讥诮和得意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惊慌。 她猛地抬头看向姜婉,声音里染上几分恐惧:“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姜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姜婉,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姚萌萌扯着嗓子大声喊着,不死心地想追问个清楚。 “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姜婉微微前倾身体,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却精准地刺入姚萌萌的心口处。 “像你这种聪明人,怎么会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就为了几句虚无缥缈的话,就把自己的后半辈子都搭进去,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不,这件事她做的很隐秘,姜婉怎么会知道? 她一定是像刚才一样,故意诈自己! 她绝不会上当! 想到这里,姚萌萌原本动摇的心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瞬间安定下来。 “你少在这里骗我,你不就是想套我的话?我偏偏不如你的意!”姚萌萌嗤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挑衅。 “姚萌萌,你当真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无法奈何你?”王村长勾唇轻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洞悉一切的寒意。 “你想错了。”王村长向前逼近一步,“只要我们把你往派出所一送,自然会有人让你把一切都交代得明明白白。” “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不怕你抵赖。毕竟,你一个人的证词,和全村人相比,孰真孰假,相信公安同志自然会分辨清楚。” 扫了眼姚萌萌苍白的脸色,王村长缓缓开口吩咐:“她不说就算了,咱们也不喜欢勉强别人。拿绳子把她捆好丢到大队部,明一早,咱们就把人送派出所,到时候不信她不张口。” 两个村民立即拿来麻绳,不顾姚萌萌的大喊大叫,用绳子把她捆得严严实实。 见王村长来真的,姚萌萌尖声喊道:“王村长,你不能这么做!仗着你自己是村长,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就把人绑了,我要告你随意冤枉人!滥用职权!” “对付你这样的小偷,我们没有让你游街已经是善待你了!”王村长脸上的笑意一收,挥了挥手:“别愣着了,把她关到大队部,明一早送派出所。” 人赃俱获,她说不说原因,也无所谓! 既然他们问不出来,那就换个人,换个地点接着审问,总能从她口中挖出话!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往前走!”粗鲁的村民们猛地推了姚萌萌一下,力道之大,让她踉踉跄跄地险些栽倒在地上。 她回头狠狠瞪向推她的村民,眼神里满是怨毒。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村民们怒斥,朝她脚边啐了一口,“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有脸瞪我们?” 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愤怒的脸,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又讥诮的笑容。 “王村长,这就是我出卖你们的原因,一群愚昧、粗鄙的人,活该一辈子困在穷山沟里!” “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们这样傻的人!” 迎上众人困惑的眼神,姚萌萌嗤笑一声,张口解释:“钱都送到你们手边,你们都不知道怎么赚!” “防暑方子在镇上卖得那么火,多少百姓们求之不得,你们倒好,一口价卖给百草堂,说不卖就不卖了!这不是傻是什么?” “你懂什么?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一个方子卖多家。咱们庄户人家挣的就是踏实钱,方子卖给百草堂,卖多卖少都是百草堂自己承担后果,和咱们没有一点关系!”王村长怒斥。 “嗤,做生意者,不拘小节,谁会看重这个?”姚萌萌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回怼:“也就只有你们这些村里人,死守着这些条条框框,所以石坪村才永远都发不了财,永远都是队里垫底的!” 姜婉平静地接话,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 “然后呢?你把自己猜测写出来的方子全都卖出去,导致镇上出现假冒防暑药膏,最后受罪的还是百姓。”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只图眼前利的人,市场的平衡才会被打破,药铺为了抢生意压价,就只能以次充好。” “到最后,百姓花了钱买了劣药,却找正经药铺的麻烦,硬生生把正经药铺挤得关门开不下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欺骗了大家 姜婉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直视姚萌萌躲闪的双眼。 “你想过这后果吗?咱们石坪村几代人积累下来的信誉,一夜之间就会跟着扫地!从今往后,石坪村的村民们再去镇上卖药材、卖山货,你觉得谁还会收?谁又敢收?” 现场陷入一片死寂,姜婉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村民的心上。 原先因姚萌萌的话而冒出来的那点坏心思,瞬间消失殆尽。 “信誉没了,石坪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卖掉的不只是一个方子,而是全村人安身立命的根本。”王村长声音沙哑地接话。 姚萌萌踉跄一步,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错了?竟然是我做错了?多可笑!” “姚萌萌,你是不是把方子卖给百草堂的同行?”趁着她失神之际,王村长再次张口询问。 “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这辈子你们都别想从我嘴里套出来!”姚萌萌清秀的脸上闪过几分狠绝。 一旦卖假药的事情坐实,她们都跑不了! 她受到牵连无所谓,反正她爹娘都没了,孤家寡人一个。 可她绝不能……不能牵连别人下水! “是镇上的安和堂吧?”姜婉挑眉,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道惊雷直劈下来。 “你怎么会知道……”姚萌萌脱口而出。 话说出口,她才反应,自己的行为无异于不打自招! “这个很难猜吗?”姜婉张口反问,晶亮的眼神里早已洞悉了一切。 “上次我去镇上,安和堂的陈掌柜想和我合作,我没有答应。因为我看出他们急功近利,为达目的可以做出任何事。”顿了顿,只听姜婉又道:“没想到,他们转头就找上了你。” “闭嘴!你闭嘴!”姚萌萌猛地伸出双手死死捂着耳朵,力道之大连指节都攥得发白,她用力地吼叫着:“姜婉,你别想再蛊惑我!从现在起,我不会再听你说的每个字!每句话!” 主动认错的机会给她了,是她自己不知道珍惜,既然这样,那就怨不得旁人。 “村长,把人带下去好生看管。”姜婉收回目光,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婉丫头,我办事,你只管放心。”王村长摆了摆手,几个乡亲们立刻上前,将失魂落魄的姚萌萌带了下去。 盯着姚萌萌离开的背影,刘大夫后怕的拍了拍胸口,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转向姜婉和王村长,满是褶皱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激。 “村长、婉丫头,今晚可真是多亏了你们。要不是你们带着大家伙及时赶到,把她揪出来,谁能想到,她胆子竟然这么大,敢撬开药堂的门,藏在药柜里!” “幸好婉丫头机灵,给了我一张假的护腰药方,不然,要真是被她得逞,咱们村的心血,全都要毁在我这个老头子手里,我万死也难辞其咎啊!”说到最后,刘大夫声音已然哽咽。 他越想越怕,“今天她还只是来偷药方,要是像前几次那样,把乡亲们制作好的药粉偷梁换柱,或者在咱们药粉里动点手脚……” “王村长,一定不能放过她!像她这样吃里扒外,断咱们村子活路的人必须严惩!”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一定要重重地惩罚她,不然以后再有人效仿怎么办?” “说的对,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狠狠治这一回,往后谁都敢来踩石坪村一脚!” 王村长抬手往下压了压,原本嘈杂的人群中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全都汇聚在王村长身上。 “乡亲们,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天一亮,我亲自带人送到派出所,该怎么判,自有公安,咱们石坪村,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祸害!” 伴随着王村长话音落下,人群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人已经抓住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行了,时间不早了,大家都先回去吧,明一早还要上山挖药材,都养足精神。”王村长脸上露出些许疲态,打了个哈欠。 果真是老了,折腾了这么一会,身体就遭不住了! “等一等!”姜婉向前一步,急切地出声。 正准备散去的人群停住了脚步,纷纷回头望过来。 大家一听着火了,生怕火势蔓延到自家,几乎全都从家里跑出来。 趁这会在药堂里聚集的乡亲们还算齐全,她觉得是时候把真相说出来。 “婉丫头?你还有事?”已经往前走了几步的王村长闻声,把迈出的脚收了回来。 姜婉环视众人,趁着乡亲们都在,把话说清楚略带歉意地开口:“各位乡亲们,趁着大家都在,我有几句话想和大家说一下。” “首先,我先向大家道个歉。今天上山采药一事,是我欺骗了大家,其实,根本没有镇上药店向咱们要护腰药膏,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故意放出风声,为的就是揪出那个藏在咱们身边的坏人。” 此言一出,乡亲们全都怔在了原地。 他们听到了啥?镇上药堂根本没要护腰药膏? 这一切都是假的? 那他们岂不是白高兴一场? “婉丫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合着我们都白高兴这么长时间了?”人群中不乏有脾气暴躁的,听闻此话,当即变了脸,语气也冲了起来。 “你瞎嚷嚷什么?”不等姜婉回答,王村长上前一步,目光扫过抱怨的村民,张口维护:“婉丫头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咱们大家好?她要不把这出戏做真,哪能让那黑了心肝的人自己现原形?不揪出背后之人,一旦售卖假药的事情落在咱们石坪村头上,日后咱们石坪村的村民们咋出门见人?” 刘大夫也接过话头,语气沉重:“咱们今天白忙活一天,顶多是累点。可要是以后方子丢了,或者机密的事情都被人泄密,让外人抢了先,到时候咱们哭死都来不及。” “婉丫头今天帮咱们把这颗毒瘤去了,以后咱们才能安生的过日子,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担心背后有人会随时捅一刀!”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是……弱女子? 王村长和刘大夫的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把村民们心头那点冒出来的火气全都浇灭了! 方才抱怨的村民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婉丫头,不好意思啊,叔这人就这急脾气,劲一上头,有时候连自己说了点啥都忘了,你……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男人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窘迫,粗糙的大手无措地捏着衣角。 “叔,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姜婉露出个温和的笑容:“这件事错在我,是我事先考虑不周,没有提前告知大家一声。” 王村长摆了摆手,微笑的说:“行了,大家的心情我都能理解,你们都是为了石坪村好,这件事不怪你们,要怪就怪幕后之人太可恶!” “时间不早了,大家先回去休息,有啥事明一早再说。”话落,王村长打了个哈欠,率先往前走。 眼见王村长都走了,聚在药堂里的乡亲们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不时讨论着今天晚上的惊险。 一轮皎洁的月亮挂在夜空,照亮漆黑的大地。 姜婉感激的目光落在身旁高大挺拔的身影上,心中一暖。 “傅斯年,谢谢你,多亏了你的提议,我才能这么快就抓住村里的叛徒。” “咱们两人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傅斯年漆黑的双眸星光点点,郑重地开口:“你是我的妻子,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盯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姜婉别开目光,脸颊泛红,胸腔里的那颗心有些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乡亲们还没走远呢,你这么说,大家都听到了。” 傅斯年眸光深了几分,薄唇轻启:“你的意思是,没人的时候可以这么说?” “什么?”姜婉怔在了原地,有些不明白他说的意思。 她嘴巴动了动,张口还想问什么。 电光火石间,突然反应过来。 读懂他话里的意思,一瞬间,感觉脸上的热度蔓延到耳朵。 “别说了,我瞌睡的都快睁不开眼,赶紧回家睡觉。”姜婉仰头打了个哈欠,红着脸快步向前走。 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傅斯年扬唇轻笑起来。 推开院门,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子里。 一道轻咳声,突兀地响起。 姜婉脚下的动作像是按了暂停键似的,猛地僵在了原地。 刹那间,油灯亮起。 姜大山脸上染上几分怒意:“这么晚了,你们背着我偷去哪了?” “爷爷?你怎么还没睡?”姜婉讪笑一声,关切地询问。 姜大山一眼看穿姜婉的心思,冷着脸瞪向她:“你少打岔,出去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 眼见糊弄不过去,姜婉只好照实说。 “村子里出了叛徒,我和傅斯年抓叛徒去了。临走的时候,见你睡得香,就没喊你起来。” 提起这件事,姜大山心里的怒火根本压不住:“村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不叫我?更何况,你一个弱女子,逞能抓什么叛徒?这种事情就该让男人来干!” “爷爷,你刚才说我是……”弱女子? 后面这三个字,像是烫嘴似的,她根本说不出来,干脆省略。 “像这样的话以后可千万不要再说了,你知道的,我和那三个字根本不沾边……”姜婉咽了咽口水,小声地提醒。 姜大山不满地的反驳:“哪里不沾边,你总归是个女人,小心点……” 话未说完,脑子里闪出姜婉在养猪场,面不改色地杀猪,又想到她那一身比男人还要有力的胳膊。 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怎么就和你说不明白?你只要记得,像这样的事情,以后都交给男人负责就行。” “受伤了没?”姜大山上下打量着姜婉,浑浊的眼眸里是藏不住的担心。 像这种人,逼急了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她就算力气再大,到底是个女人,让她对抗叛徒,总归有些不放心。 心知姜大山是为了自己好,为了让他放心,姜婉特意走上前让他看的更清楚。 “爷爷,你看,我真的没事。” 瞧着她面色红润,气色不减分毫,姜大山悬着的心松懈了几分。 “我听着外面好像着火了?” 睡梦中,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紧接着就是乡亲们呼喊救火的声音。 天知道,他当时心里有多害怕! 心知姜婉热心肠的性子,担心她不管不顾地冲在前面。 无数次,他萌生出想出去找她们的想法。 又担心走岔路,再给婉丫头添麻烦。 “那是假的。”姜婉找了个木墩子坐下来,不甚在意地开口。 “假的?”姜大山音量陡然提高,脸上露出几分困惑。 在屋子里,他都听到乡亲们急切地喊叫声,怎么可能是假的? 傅斯年肯定地点头:“爷爷,她说的没错,的确是假的。为了把乡亲们都叫出来,无奈之下,婉婉想到了这个法子。” “当时的火很小,乡亲们提了两桶水就浇灭了。” “那就好,那就好。”姜大山彻底放心了,余光瞥见姜婉疲惫的脸色,站起身朝屋走:“时间不早了,你们折腾到现在也累了,快回屋歇息去,明天还有得忙。” 傅斯年爽快地应了一声。 灶房里温着热水,和姜婉简单地洗漱后,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里。 忙到现在,着实是有些累了。身子刚沾上床,翻了个身,鼻腔里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一觉睡至天光微亮,灶房里传来细微的声响,傅斯年幽幽地睁开眼。 才一动,便觉察到怀中柔软的触感,他喉结上下滚动着,眸光深深地看着她,眼梢潋滟着薄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涌的燥热,小心翼翼地把她从身上挪下来,生怕惊扰了她的睡意。 望着她沉睡中恬静的脸,傅斯年忽然俯下身去,在她嫣红的唇上落下一个吻,迅速直起身,后退了几步。 傅斯年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方才在干什么! 怎么可以趁她不知情时…… 傅斯年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红,脸不禁微微热了起来,快步出了房间。 第一百二十八章 派出所来人了 姜大山正在灶房做饭,听见动静,开口催促:“今天婉丫头还要去派出所一趟,饭马上就做好了,叫婉丫头出来吃饭。” 傅斯年爽快地应了一声,简单的洗漱后,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 屋里的姜婉面容恬静,呼吸匀长,睡得正沉。 他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走近,“婉婉……” 刚唤了一声,发觉她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身子微微发抖。 傅斯年心头猛地一沉,三步并两步走到炕边,指尖触到她额头。 脸色骤变。 “婉婉,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傅斯年轻唤她,声音不自觉地发紧。 姜婉迷迷糊糊睁开眼,往日清亮的眸子此刻泛着水光,没有焦距地望了他片刻,喃喃开口:“冷……我冷……” 傅斯年立马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脚步未停:“爷爷,婉婉发烧了,我去叫刘大夫过来。” “啥?发烧了?”姜大山抽掉灶底的柴火,应了一声,赶紧进了屋里。 隔老远,傅斯年就看到药堂门口聚集了一堆村民,走近之后,大家踮着脚往他身后张望着。 “傅斯年,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了?婉丫头呢?” “是啊,怎么不见婉丫头?” 傅斯年脚步一顿,眉头拧紧:“她发烧了,我来喊刘大夫过去看看。” 话音落下,刘大夫提着药箱从屋里出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关切。 “我都听见了!快走!烧得厉害吗?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斯年抿唇,“昨晚听着有些鼻塞,我以为只是着凉,谁成想,今早叫她吃饭,已经烧得滚烫。” 说话的功夫,俩人已经赶到家里。 “刚给这丫头喂了点姜水,你快看看情况如何。”姜大山把碗放到一旁,紧张地盯着刘大夫诊治。 “她这是劳累过度,忧思成疾引起的风寒,情况不严重,喝两副药发发汗就好了。”刘大夫一脸心疼。 “这几天婉丫头忙养猪场的事情,又忙着布局抓村里叛徒,心里压的事情太多,弦绷得太紧,这一松懈下来,可不就病倒了。” 傅斯年伸手抚平她昏睡中紧蹙的眉头,沉声道:“最近事情都往正轨上走,正好让她好好歇几天,把身子养养。” “是这个理,我这就去开方子,一会你记得去我那拿药。”刘大夫不放心叮嘱了一句,提着药箱匆匆往外走。 姜大山紧跟着站起身送刘大夫。 咯吱一声,门被关上。 傅斯年在炕边坐下来,凝视着她因高热而泛红的脸颊,伸手将她散落在额前的发丝轻轻拨开,动作格外轻柔。 “亏你还是大夫,累出病了都不知道?” 昏睡中的姜婉仿佛听见了,睫毛微微颤动,“好困,一会喊我……” “好,等会喊你。”傅斯年叹了口气,拧了条凉毛巾,小心翼翼地敷在她滚烫的额头上。 指尖不经意触到她消瘦的脸颊,心里泛起细密的疼。 “往日总说让我注意身体,结果自己的身体却一点也不在乎。” “水……”姜婉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下,只能隐约看到傅斯年守在炕边的轮廓。 她眨了眨眼,视线渐渐清晰,对上他满是担忧的眸子。 “婉婉,你醒了?”傅斯年声音里带着几分如释负重,稳稳托起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把温水小心递到她唇边。 温水润过喉咙,缓解了几分干涩与灼痛。 她小口小口地吞咽着,直到她轻轻摇头示意够了,傅斯年才将碗拿开。 “饿不饿?灶上温着粥,我去给你端来?” 本来还不觉得饿,傅斯年这么一说,姜婉还真是觉得胃里空落落的。 她声音还有几分虚弱:“是有点……想吃东西了。” 傅斯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仔细替她掖了掖被角:“等着,我马上回来。” 软糯香甜的白粥飘在空气中。 米油浓稠的白粥在碗里晃动着,冒着丝丝热气。 傅斯年在炕边坐下,舀起一勺,晾温了,才递到她唇边:“慢点喝,小心烫。” 姜婉抬眼望向他,见他一脸紧张,心头一软:“没事,我自己可以的。” 手伸至半空中,被傅斯年轻轻按住手腕:“别动,我来。” 见他坚持,索性由着他。 半碗粥下肚,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傅斯年看在眼里,眉头的结才真正松开。 “今天没啥事,你先躺下睡会。” 话刚起了个头,院子里响起王村长说话的声音,姜婉一听,下意识就要掀开被子出去,被傅斯年轻轻地按住。 “你身体还没痊愈,不能出去。” “我的身体我清楚,喝了粥烧已经退了。”说着,姜婉一把拽过傅斯年的手覆在她额头上,“不信的话,你可以摸摸看看。” 温热细腻的触感传来,傅斯年视线慌乱地移开别处,喉结上下滚动,耳尖悄悄染上红晕。 他收敛心神,仔细感受掌心的温度,了然地点头:“烧的确是退了,还是不能大意,高烧最容易反复。” “我……”姜婉刚想反驳,窗外响起王村长刻意压低的声音。 “婉丫头,你不用着急出来,我没事,就是听刘大夫说你发烧了,过来看看,你身体好点了没?” “刚喝过粥,烧已经退了,不用担心,睡一觉就好了。”姜婉虚弱地声音从窗内传来。 王村长笑着应了一声,“退了就好,一会喝完药发发汗,蒙着被子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好全了。” 心知姜婉担心姚萌萌,王村长为了让她安心养病,隔着窗户又补了一句:“婉丫头,姚萌萌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一会我就把她送到派出所。你现在的任务,好好养病比什么都强。” 姜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爽快地应了一声,“好。” “行,那你歇着,我先走了。” 王村长正要转身离开,一道急促的声音突兀地从院门外传来。 “村长!不好了!派……” 报信的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扶着院门,粗喘着气:“派……派出所来人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赃并获 “这个时候派出所的人过来干什么?”王村长眉头紧蹙,沉声询问。 大早上的,他们还没去派出所报案呢,他们是不是来的有些太早了? 报信的人摇了摇头,一脸茫然:“我……我也不知道啊,他们也没说来干啥,现在人在村口大队部。” “快带我去看看,到底咋回事。”想不通,王村长索性不想了,压下心头的疑惑,快步跟着出门。 纵然他们说话时刻意压低声音,屋内的姜婉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透过窗纸,隐约能看到王村长一行人匆匆离去的身影,姜婉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傅斯年,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我想去看看。”姜婉犹豫了一瞬,坚定地开口。 心知姜婉的性子,傅斯年没有立刻回答,转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衬衫。 “你身体刚退烧,不能大意,把这个穿上。” 姜婉心头莫名一暖。 被人照顾的滋味,好像还不错! 确认姜婉穿好衬衫,傅斯年满意地点头:“走吧。” 俩人一前一后走出小院,循着人声嘈杂的方向快步走去。 越靠近村口,聚集的村民们越多,议论声夹杂着叹息声,气氛格外凝重。 “发生了啥事?”傅斯年护着姜婉走近,沉声问道。 村民们互相对视一眼,知情的汉子压低声音,多嘴说了一句:“镇上派出所来人了,好像说……调查到咱们村里有人偷偷售卖假药?” 姜婉的心猛地一沉,越是怕什么,没想到就来什么! 似是知道姜婉心中的想法,傅斯年张口安抚:“放心,不会有事的。别忘了,咱们已经把幕后售卖假药之人抓住了,只要姚萌萌亲口承认这件事,就绝不会牵连到村民。” 话音落下,王村长陪着一位面容严肃的公安人员走过来,王村长额头上沁着汗珠,显然压力极大。 “同志,这中间肯定有误会,我们村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绝不会售卖假药。” 王村长额上的皱纹因紧张而深陷:“是这么回事,昨晚上,我们村在药堂抓住了一个知青,人赃并获,怀疑她就是背后售卖假药的人。我们今天正想去镇上上报,没想到你们就先来了……” 听完王村长说的,公安人员眉头紧蹙,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审视。 “王村长,做人、做事都要实事求是,不能为了替村里人逃避责罚而把过错全都推到知青头上。” 王村长怔了一瞬,回过神后,梗着脖子辩驳:“同志,这件事不是你们想的这样,是我们真的抓住了她。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问我们石坪村在场的百姓,这些都是亲眼所见。” 公安的眉头锁的更紧,目光如炬地盯着王村长:“刚才我们单独询问女知青时,她可不是这样说的。她矢口否认参与假药的事情,只说是你们联合村里人诬陷她。” 这句话像块巨石投入水面,在场村民们顿时哗然。 王村长被气的脸色涨红,脖颈上青筋暴起:“她胡说!我们石坪村的村民们都可以作证!分明是她暗藏祸心,现在还想倒打一耙!” 周围的村民见王村长被质疑,群情激愤,纷纷站出来替他出头。 “村长说的没错,当时我们全都看到了,药方是从她身上掉出来的。” “人赃并获,别想抵赖!” 公安人员面对几乎一边倒的指证,神色不变,目光沉静地扫过众人,最后回到王村长身上,问出了关键问题。 “根据她所言,昨天你们借口村里着火,实则把村里人全都汇聚到药堂,硬是把她堵到药堂,逼她承认莫须有的罪名。王村长,你先解释一下,昨晚村里哪里着火了?” “是药堂……药堂周围着火,幸亏乡亲们及时赶到,才把火扑灭。”王村长抬手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珠,嘴唇哆嗦着解释。 公安人员目光一凜,语气陡然严厉:“根据你所言,我们也专门去药堂周围勘察过,现场确实有些许烧灼的痕迹,但根据我们的判断,那火势并不大,只需要两桶水即可把火扑灭。” “既然如此,为何那天需要兴师动众,把全部的村民都聚集到药堂?” 王村长嘴巴动了动,刚要开口,一道清亮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现场的僵持。 “我可以解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姜婉身上,她从容地走到公安人员面前:“那晚我们确实以救火为名召集村民,但真正的目的,是要让真凶自己露出马脚。” 迎上公安人员疑惑的目光,姜婉不疾不徐地说道:“前几天,我去镇上看到有人兜售,假冒防暑药膏。恰逢遇到安和堂的掌柜,他私下想邀请我入股药膏生意,承诺利润丰厚,我觉得此时不妥,有违我和百草堂魏大夫的合同,当场就拒绝。” “回来后,我心里觉得奇怪,防暑配方是我们本村药堂自行研制,药方从未外传,外面的人怎么会知道?” “我们判断,村里很可能有人和安和堂里应外合,于是将计就计,假借救火之名召集村民,暗中布控。” “本以为一切只是猜想,谁成想,竟然是真的!” “昨晚假借救火之名,乡亲们全都冲进药堂,却根本不见姚萌萌的身影,临走之时,刘大夫想起新研制的药方。翻找途中,意外发现姚萌萌偷藏在药柜底下。” “通过询问,我们发现,原来姚萌萌早把药方藏在兜里,人赃俱获,被我们抓个现行。这件事并非是我们瞎编乱造,在场的百姓们全都看到了,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以私下里走访询问。” 公安人员听后,严肃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们还需要再次询问姚萌萌,还请你们放心,如果情况属实,我们绝不会姑息。” “如果另有隐情,我们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公安同志,我还有一点线索想要汇报。”姜婉凑近公安耳边,低语几声。 第一百三十章 全村人涉嫌诬告? 两名公安人员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神色凝重地开口:“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们必须再次提审姚萌萌,把情况彻底弄清楚。” 王村长毫不犹豫地点头:“姚萌萌就关押在大队部,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话落,他便走在前头引路。两名公安人员紧随其后,围观的百姓们对视一眼,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人群像一股无声的潮水,朝着大队部涌去。 为保证审问的公平公正,公安人员特意请王村长和村民们在大队部门口等候。 咯吱一声,门被人从里面关上,也将所有审讯的视线隔绝在门外。 王村长神色焦急地来回走动着,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担忧:“我真是看走眼了,姚萌萌这人平时不吭不响,瞧着是个老实巴交的,谁能想到,她心肠竟然这么坏!” “昨晚咱们都已经人赃俱获,现在她竟然还抵死不承认!” “这要是再问不出个结果,惹恼了公安,不止她会受到牵连,只怕咱们村都要因为售卖假药的事情,进派出所一趟!” 想到这里,王村长胸口一阵翻涌,恨不能冲进去痛打姚萌萌一顿! 盯着禁闭的大门,傅斯年眼眸深了几分,张口宽慰:“再等等,兴许这次婉婉出的主意会管用。” 就在空气压抑的几乎要凝固时,一旁的姜婉突然忍不住,打了个清脆的喷嚏。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姜婉身上。 “不好意思,我实在是没忍住。”姜婉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一脸歉意地开口。 “婉丫头,是不是还难受着呢?这里有村长在,你要是撑不住了,先回去歇着。”桂花嫂子拉着姜婉的手,心疼地开口劝说。 这几天,婉丫头的忙碌,她们都看在眼里,瞧着人都清减里许多。 姜婉心里一暖,轻轻回握她的手,“嫂子,我没事的,烧已经退了,感冒一时半会也不会好这么快。” “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回家也坐不住。” 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从内打开,公安人员凝着眉头走出来。 “姚萌萌还是不松口,我们需要你们跟我们一起去镇上派出所一趟。” 一听要去派出所,王村长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同志,姚萌萌售卖假药,你们只管把她带回去审问就行,为什么也要让我们去派出所一趟?” “当时我们村里那么多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村民们都能替我们作证,我们没有半点诬陷她!” 公安人员面露难色:“你们说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但姚萌萌在里面和你们说的说法,完全相反。” “她一口咬定,就是你们全村人联合起来陷害她一个人。她坚称那场火是你们为了制造伪证故意放的。” “她指控你们全村人涉嫌诬告陷害。” “这个指控非常严重,意味着你们全村人都在做集体伪证。现在双方各执一词,我们必须请你们一起回去配合调查,才能查明真相。” 这句话就像冷水滴进了油锅里,瞬间炸了起来。 “她放屁!”快人快语的桂花嫂子第一个跳出来,指着紧闭的门骂到:“难道是我们把药方塞到她兜里的?还是我们拿刀逼着她撬开药堂大门,藏进药柜里?” “说的对。就没见过像她这样不要脸的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能倒打一耙!” “她要是不去药堂,安安心心地待在知青办,我们怎么能陷害她?” 公安人员抬了抬手,示意乡亲们安静点。 “大家说的都有道理,请大家理解,去派出所是为了把事情调查清楚,为了给坏人定罪!” “并不代表就给这件事定了性,我们需要大家一起去派出所说明情况。” 乡亲们怔了一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王村长,等着他拿主意。 王村长只觉得有千斤重压在自己的肩上,嘴唇动了动,咬了咬牙:“都别慌,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公安同志是为了把事情查明白,咱们一起去。” 一起去?乡亲们脸色大变,人群中顿时引起一阵骚动,这谈何容易? “都去?这得在镇上待多久啊?还从没听过,抓到坏人,还要咱们全村人都去镇上作证的!” “咱们还要去石杨村引水修渠,这个时候都去镇上,又耽误一天干活,工期又得往后延误一天,啥时候才能完工啊?” 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脸上尽是愁容。 一来一去耽误的都是时间,不但今天的工分要被扣掉。 而且,去派出所一趟,路费和吃饭都是必须开销。 这么多人都去,派出所也不会给他们报销,算下来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家家户户的日子本就紧巴巴的,谁有多余的闲钱这么折腾? 想到这里,乡亲们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一步,生怕被点到名字一起去镇上。 大家的犹豫,姜婉都看在心里。 她上前一步,目光直视公安人员:“同志,我们有姚萌萌撬门时的物证,也有她偷的药方,难道有了这些实实在在的证据,还不能证明我们说的是真的?必须兴师动众,让全村人都去镇上跑一趟?” “这件事并非是我们不同意,我们也是按照流程办事……” 话未说完,一阵清脆的永久牌自行车车铃声响起,打破了现场紧张的气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位身着笔挺中山装,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利索地翻身下车,车把上以及车后座带着各种各样的礼品,鸡蛋糕、罐头、奶粉应有尽有。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乡亲们探究审视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总觉得十分面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他到底是谁。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人群前面姜婉身上,严肃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满脸笑意地打招呼:“姜婉同志,我是特意来感谢你的。” 姜婉愣了一秒,带着几分不确定地试探:“你是春梅……舅舅?” 眼前的人,五官和春梅舅舅别无二致,但周身的气场却和他截然相反。 猛一看,她还真是有些认不出。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人还活着 “对,我是春梅舅舅杨金山,我是专程过来感激你的。” 他往旁侧了侧身子,露出自行车上带着的各种礼品,“这些都是我们给你准备的,一点心意,请你一定要收下。” 身旁的村民们全都瞪大了双眼,这么多礼品全都是给婉丫头的? 一般村里人感激,都是提上十来个鸡蛋,嫌少的话,再配上一包红糖,那就算是顶讲究的人家。 像杨金山这样,又是鸡蛋糕、红糖、各种罐头,甚至还有两罐奶粉。 这排场,比他们过年送礼都要丰盛,这得是多大的恩情啊! “杨叔,这也太贵重了,我也没做什么,哪担得起你们这么贵重的谢礼。”姜婉连连摆手。 “你救了春梅一条命,这些都是些身外之物,和她那条命比起来,孰轻孰重我们还是分得清的!”杨金山声音洪亮,“既然你喊我一声叔,这些东西你就安心收着,不然我们全家都过意不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从自行车上卸下来,不由分说地塞到姜婉手中。 “本来早该来石坪村谢你的,这些天光顾着忙春梅的事情,实在是腾不出手。”杨金山脸上浮现几分担忧,眉头拧成了疙瘩:“自从春梅回到娘家,像是被抽掉了精气神似的,整天都提不起精神。” “家里发生了这种事情,尤其是最亲的人把她害成这个样子,她心里难受是应该的。”姜婉抿了抿唇,缓缓开口。 觉察到周围人探究的目光,杨金山适时地换了个话题。 他环顾四周,疑惑地询问:“这个点,你们不去地里忙活,都聚在这里干什么?” 一路走来,地里都是干活的百姓,唯有石坪村的乡亲们都聚在大队部门口,各个愁云惨淡,像是发生了大事似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们村里揪出了一个背后售卖假药的知青……”姜婉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杨金山越听,眉头皱得越发厉害。 “杨叔,我听人说,你也在镇上派出所工作。我想问一下,人证物证都有,就因为她矢口否认,我们村里人是否需要再去镇上派出所跑一趟说明情况?” 杨金山沉吟片刻,“照常理来说,只要人证物证齐全,是不需要全村人集体去镇上作证。” “现在的问题涉及到姚萌萌对你们的诬陷,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她咬死不认账,且对你们的作为提出质疑,为了把事情调查清楚,尽快还乡亲们一个清白。万般无奈之下,我们的确会请乡亲们作证。” 看见乡亲们脸上的愁容,杨金山眸中闪过几分了然:“不过你们的情况比较特殊,全村人都去作证,来回奔波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可以选举几个代表,带上按满手印的联名状,效果是一样的。” “镇上的公安同志在哪里?我可以和他们聊聊说明情况。” 聚在一起的百姓们听到杨金山说的话,自动地往两边靠拢,露出隐在人群后面的两名公安人员。 “你们好,我是杨金山,这是我的证件。”杨金山从怀中掏出证件递了过去。 两名公安人员接过一看,神色一凛,立刻挺直腰板,敬了一个标准的礼:“领导好!” 杨金山随意地摆摆手,语气温和:“同志们辛苦了,不必太拘谨。我正好过来听说这件事,前因后果我已经了解。” “程序上自然是应该遵守的,但乡亲们的实际困难也不能不考虑进去,眼下家家户户艰难,来回路费和伙食费都不可小觑。” “是否可以让村里出一份情况证明,把所有的物证全都呈上去。同时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全都写清楚,附上所有知情村民们的姓名和手印。由王村长为代表,随同志们前往派出所配合调查。” 两名公安人员对视一眼,随即爽快地点头应下来。 有杨金山领导出面担保,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件事他们自然愿意行个方便,就当卖领导一个好。 “领导说的是,那就按领导说的办。” “那现在我们去拿物证。”为首的公安人员转身朝大队部走去。 刚才审问姚萌萌时,撬门用的那把刀,被他们顺手放在大队部里面。 越是靠近大队部紧闭的木门,一股莫名的不安感越发清晰。 一股若有似无,铁锈般的血腥味隐隐从门内传来。 不好! 众人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赶紧破门而进!”杨金山脸色大变,厉声喊道。 为首的公安脚步猛地停下,和身旁的公安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不约而同地把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 只听砰的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一脚踹开。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扑面而来。 昏暗的光线下,姚萌萌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额头上的伤口血肉模糊,鲜血已经在她脚边凝成一滩暗红。 “姚萌萌!姚萌萌!”公安一个箭步冲上前,指尖迅速探向她的颈动脉,转头朝身后的人吼着:“人还活着,快,去把大夫喊过来。” 担心凑热闹的百姓们全都闯进来会破坏现场,杨金山立刻喊道:“除了大夫能进去以外,其他人全都在门口站着,绝对不可以进去。” 乡亲们迈出的脚立刻收了回来,伸长了脖子朝里张望着,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动静。 情况紧急,杨金山也顾不上等刘大夫赶过来,他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站在人群中的姜婉。 “姜婉大夫,我知道你医术不弱,现在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请你立刻进去,务必要全力抢救!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姜婉深吸一口气,迎着杨金山信任的目光,眼神无比坚定:“我一定尽力而为!” 只见,她迅速来到姚萌萌身侧,检查伤口后,迅速拿出银针,开始针灸止血。 数根银针刺入穴位,原本往外渗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血迹,姜婉神情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干净的布块,最好再去刘大夫那里找点止血药粉。” “我去!”人群中有人应声,转身就跑。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他有个相好的 人命关天的大事,谁都不敢耽误一分一秒。 “止血药粉来了!”拿药的人跑得满脑门都是汗,气喘吁吁地把药粉递给姜婉。 撒上药粉,用干净的纱布仔细包裹一圈,姜婉才把银针逐一抽回。 “怎么样?她人救活了吗?”见姜婉收起银针,杨金山迫不及待地追问。 人一旦出事,这性质可就全变了。 姜婉面色凝重:“血已经止住了,命暂时抢救回来了。但她失血过多是事实,什么时候能苏醒过来,这点不好说!” “今天能醒过来吗?”杨金山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苏醒的时间说不准,兴许一会就能醒,兴许到明天。”姜婉的目光扫过姚萌萌额头上包裹着的纱布,“伤势看着凶险,实则避开了要害部位。” 杨金山在派出所工作了二十多年,立刻听出了姜婉的弦外之音。 他锐利的眼神扫向躺在地上的姚萌萌,声音也沉了下去:“你的意思是,额头上的伤是她自己算计好的?” “我不能妄下断言。”姜婉回答得谨慎,“从伤口的深度来看,不像是寻死之人会造成的伤口。” “当然了,这仅仅是我个人的猜测,具体的还需要镇上医生验伤后才能确定。” “我明白了。”杨金山挑眉,脸上闪过几分了然。 姜婉的医术他信得过,既然她这么说,肯定是有十分的把握。 杨金山上前一步,郑重地道谢:“姜婉大夫,我代表组织感谢你!你今天不仅挽救了一条生命,更是以你专业的医术,为我们后续公正办案保留了最关键的证据。若非你力挽狂澜,只怕现在我们在场的公职人员都会按上一个失职渎职的罪名。” “杨叔,你说的也太严重了。”姜婉连忙摆手,语气谦逊:“我不过是做了任何一位大夫都会做的事情,尽了我的本分而已,哪有你说的这么高尚?” “一点都不严重。”杨金山神色缓和下来,“今天要是人没了,我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是你救了姚萌萌,也帮了我们。这份情,杨叔会如实反馈给组织,给你争取最大的嘉奖。” “杨叔,现在姚萌萌晕过去还没醒,你们会怎么处理?”姜婉收回审视的视线,不解地开口询问。 杨金山目光微闪,“像这种情况,我们见的多了。一般会安排专人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看守着,醒了第一时间就会录口供。” 话锋一转,杨金山刻意压低声音:“不过,对外我们会说她现在伤势很重,一直昏迷不醒。就是要看看,谁会先按捺不住,先跳出来打听消息。” “趁着这段时间,正好可以把她的人际关系全都摸清楚,把证据链做得扎扎实实,等她醒来,面对铁证,看她还怎么狡辩!” 姜婉恍然大悟,眼中流露出钦佩:“杨叔,你这招实在是太高明了!多日之后,等她苏醒,发现自己所有的同伙和退路全都被堵死,那才叫真正的绝望!” 点到为止,杨金山适时地止住口。 “这里先交给他们负责,咱们先回去,有啥事随后再说。” 杨金山朝姜婉使了个眼色,便率先转身离开。 姜婉会意,忙抬脚跟了上去。 木门关上,也将乡亲们所有探究与议论的目光,彻底隔绝在外。 围观的乡亲们看见姜婉出来,立刻呼啦一下围了上去。 “婉丫头,咋样?人还活着没?” “刚才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我闻了都作呕,估计凶多吉少……” “说的对,流了那么多血,婉丫头又不是神,哪能把每个人都救活?” 心知婶子叔伯们没什么坏心思,姜婉笑着开口:“放心,人救回来了!” 这话如同在滚锅里滴了水,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叹。 她温声解释:“多亏了大家帮忙,拿药及时,否则,还真不一定能抢回一条命!”顿了顿,只听姜婉又道:“现在有公安同志在这里处理后续,咱们都别围在这里,免得打扰公安同志工作。” 乡亲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两步,给公家留足了地方,但那一道道好奇的目光却仍旧黏在门上,眼巴巴地往里瞅着。 “人是救活了,可这事儿,到底怎么解决?”人群中不乏有胆子大的,趁着这个机会,把心里的疑惑问出来。 姜婉和杨金山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往后的事情一会再说,现在先别考虑那么长远。”姜婉语气敷衍。 就在这时,大队部的木门被人猛地推开。 一名负责看守的年轻公安冲了出来,脸上带着急切,扬声喊道:“领导,人醒了!” “快,进去看看!”杨金山往前走了两步,急忙停下脚步:“姜婉大夫,王村长,你也跟着一起进去看看。” 王村长应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听见声响,姚萌萌抬眸望了过来。 她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明,带着毫不掩饰的怨毒与讥诮,像淬了毒的针,直直刺向进来的人。 “姜婉大夫,麻烦你再帮忙看看她的病情。”保险起见,杨金山再次提醒了一句。 姜婉依言上前,在检查姚萌萌头上纱布时,佯装不经意间,指尖在伤口附近加重了些许力道。 果然,姚萌萌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姜婉收回手,对着杨金山点了点头:“只要她苏醒过来,说明最危险的一关已经过了,只要好好将养,身体很快就能康复。” “姚萌萌,你幕后的指使人到底是谁?”杨金山板着脸,厉声询问。 听见这个问题,姚萌萌嗤笑一声,把头偏向一旁。 这个问题他们都问了无数遍,翻来覆去都是这一句,他们没问烦,她都听腻了! “姚萌萌,你真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们都查不到?”杨金山那双锐利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你还不知道吧?他有个相好的,估计你也认识,就是他的好友,于彬。”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到底值不值? “于彬?” 姚萌萌嗤笑一声,“为了让我吐露实情,连这种谎言都编的出?你们觉得我会信吗?” 谁不知道,于彬是男的,而且还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和一个男的相好? 这种话听着,笑一笑就行了,哪能当真! “不管你们问我多少遍,我都会这么回答。” “什么幕后指使?我听不懂你们话里的意思。” “我就是看百草堂防暑药膏卖得火爆,想着赚点零花钱,正好我知道防暑药膏的配方,就偷摸着做了点拿出去卖。” “至于其他的,我根本没有做过,不管你们逼问我多少遍,没有做过的事情,打死我也不会承认!” 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铁证如山,她竟然都不认账! 王村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冷着脸质问:“你没做过什么?你没拿刀撬开药堂的木门?还是没有藏在药柜里?亦或是没有把药方偷装在怀里?这一桩桩的事情,你没做过,难道还是我们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做的?” “有没有逼迫,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姚萌萌斜眼睨着王村长,淡淡地说道。 想要让她承认这件事,绝无可能! 王村长脸色骤变,怒火直冲头顶,哑着嗓子呵斥:“当着公安同志的面,说谎可是要遭报应的!以前我咋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个这样的货色!” “你可真是……” 话未说完,姜婉拽了拽王村长衣袖,微微摇头。 王村长愤恨地瞪了她一眼,把头偏向一旁,不再看姚萌萌。 他怕自己多看她一眼,会忍不住冲上去痛打她一顿! 他活了大半辈子,真是没见过像姚萌萌这样,胡搅蛮缠的女人! 姜婉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看向姚萌萌,“不止你很难相信这件事,就连我们,一开始,得知这个消息,也难以接受。” “正是因为他是男的,我们才要把实情告诉你!”姜婉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姚萌萌的心头上。 姚萌萌一脸正色,不死心地追问:“你没骗我?” “这件事是公安查到的,我哄骗你干什么?” 下意识地,姚萌萌看向杨金山,迎上他怜悯的眼神,她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两步,险些瘫软在地上。 难道事情真相真的是这样…… 怕她不信,姜婉又补充了一句:“以前你们在一起的时候,难道你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听说,他们好了好长时间,身边的朋友们都清楚。” “好长时间?朋友都清楚?那我呢?他把我当什么了?当初他分明不是这么说的!”姚萌萌的声音陡然拔高。 “怪不得……我每每说于彬的坏话,总会遭来他一顿呵斥!”姚萌萌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他衣衫不整地从于彬家里出来,他哄骗我俩人喝醉了睡在一处……” “现在想想,可真是讽刺!”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要替他保守秘密?保守秘密的代价你清楚吗?”姜婉字字诛心:“他拿着钱在外逍遥快活,留你一个人进牢里,替他顶下‘仿冒药膏,危害社会’的罪名,背地里,或许和于彬感慨两句,还有个傻女人替他顶罪!” “别说了!别说了!”姚萌萌双手捂着耳朵,痛苦地喊叫起来。 “我可以把实情全都说出来,我只有一个要求,能不能让他来探望我一下?我想好好问问他,为什么待我这么心狠。”说到后半句,姚萌萌咬牙切齿。 杨金山沉默片刻,幽幽开口:“只要你如实说,别说让他来探望你一下,甚至进来陪你,也并非没可能!” 进来陪她? 姚萌萌黯淡的眼底骤然迸发出一丝光亮,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杨金山:“你……你说的是真的?他……他真的能进来陪我?” “你的态度,决定着他的结局。”杨金山加重了语气,“你如实说,你就是立大功,兴许还能博个宽大处理。到时候,他就是主犯,公审大会上,被千人指万人骂的就是他,把牢底坐穿的也是他。” “你好好想想我说的,是甘愿立功,争取早日出来。还是为了所谓不存在的爱情,把一切罪责全都扛下来。扛下来之前,你先问问你的心,这一切值不值!” 姚萌萌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瘫软下去,泪水决堤般涌出。 “值不值?是啊,到底值不值……”姚萌萌喃喃自语。 “不……不值!一点都不值!”她几乎是嘶吼出来,通红的眼睛里哪还有半分情意,只剩下被背叛后的疯狂与恨意。 “他想让我替他扛?他在外快活,做梦!” “我说……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但你们必须答应我,让他来见我。”姚萌萌缓缓抬起头,执着地开口:“但我一定要亲口问问他,为什么……我待他这么好,他为什么要这么欺骗我?” 姜婉和杨金山对视一眼,杨金山微微颔首,“你的要求,组织上可以酌情考虑。” “但你必须保证,你接下来的供述完全属实,没有一点编造的谎言。” “这些供述将作为笔录,直接影响到对幕后之人的处置,并决定你是否能如愿见到他!” 听明白杨金山话里的意思,姚萌萌连连点头:“我知道的,我一定老老实实说,绝不敢有半句虚假。” 姚萌萌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 “这一切都是他引诱我做的,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他就是这么暗示的。” “我的包被抢,是他帮我抢回来,就这样我们就认识了。没多久,他向我表白,说在见到我的第一面就喜欢我。他对我很大方,花钱买礼物从不手软,也从没说过拒绝的话。” “渐渐地,我被他的真心打动,同意和他在一起。” “偶然的机会,我听到他为防暑药膏发愁,想到石坪村正在制作的也是防暑药膏,就……就动了坏心思。” 第一百三十四章 干扰办案,要负责任的 镇上,安和堂。 陈掌柜焦急地在屋里来回走着,眉眼间隐隐透着几分不耐烦:“不是说很快就把护腰药膏的配方送过来吗?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见配方?” “别着急,再耐心等等,好饭不怕晚。”陈浩吊儿郎当地在椅子上坐着,脸上闪过几分笃定:“过不了多久,她一定会把护腰药膏的配方送过来的。” 陈掌柜停下脚步,觑着他笃定的面容,将信将疑:“你就这么有把握?万一,她要是反悔了呢?” 不是他不信,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小心谨慎点总归没错。 “绝不会,她对我死心塌地,答应我的事情绝对不会反悔。”陈浩挑了挑眉,十分有把握地开口。 “抓紧时间催一下,我要尽快看到药方!”陈掌柜那双含笑的眸子染上几分市侩的精光。 “谁能想到,百草堂都倒闭了,还能凭借着护腰药膏再开起来!”说到最后,陈掌柜眯着眼睛,语气里夹杂着几分狠劲:“既然上次没有把他一击致命,等护腰药膏的配方拿到手,不把百草堂三个字从镇上药铺里除名,我陈字倒过来写!” “我办事,你就放心吧,这件事保准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不会出一点差错。”陈浩站起身,安抚般地轻拍陈掌柜肩膀。 下一瞬,他五指合拢捏紧,伸在陈掌柜面前,“爸,你看这是啥?” “啥?”陈掌柜困惑地抬头。 “手头有点紧,给点钱呗。”陈浩嬉皮笑脸地摊开手掌,里面空空如也:“这叫空手道,意思就是你儿子,我兜里比脸还干净!” “前不久我刚给你那么多钱,你全都花完了?”陈掌柜眉头紧蹙,一脸不悦地开口。 “爸,那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陈浩立刻换上一幅苦瓜脸,开始掰着指头算账:“您是不知柴米贵,哄女人,第一点就不能小气。” “去市里给她买新扯的确良布料,还有百货大楼新到的雪花膏……更别说平常节日送的那些小玩意,这桩桩件件,哪一样不是钱?” “要不是你儿子我下血本把她哄得团团转,她哪会冒那么大的风险,把防暑药膏的配方送给我们,而且还把百草堂翻身这么要紧的方子也透给我们?” “拿方子的时候,我看你不也挺乐呵的?怎么?现在出点钱就舍不得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别忘了,护腰药膏的方子还没到手,你可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陈掌柜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他,咬牙切齿道:“你这个不孝子,就会和别人联合起来,坑你老子的钱!”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别忘了,你能得到防暑药膏,我费了不少力!”陈浩脖子一梗,不满地开口:“真当我不知道啊?这段没时间就靠着防暑药膏,咱们安和堂不少赚吧?按工论劳,那些赚来的钱,少说也有我的一半!我现在问你要的这点,才哪到哪?差得远着呢!” “行了,别啰嗦了。”陈浩催促着:“还要不要,护腰药膏的方子?快拿钱,拿了钱我好去看看到底咋回事!”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浪荡子!三句不离钱!钱是你老子啊!”陈掌柜一边咒骂着,一边绕到抽屉后面拿钱。 “钱虽然不是我老子,可没钱在世上,简直寸步难行!”陈浩踮着脚伸长脖子看着陈掌柜手中的钱,眼睛都快粘上去,“你快点吧,去晚了,万一那边改主意了,煮熟的鸭子到嘴飞了,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你!” 陈掌柜被他这话噎住,脸色铁青,索性也不数了,骂骂咧咧抽出一叠钞票,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拿去!快给老子滚,要是这回再拿不到药方,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陈浩把钱一把攥在手里,嬉皮笑脸答话:“你就放一百个心,就凭你儿子的本事,咱家药堂保准多一张传家,宝药方。” “我还有事,先走了。”陈浩把钱往怀里一揣,麻利地转身朝外走。 “臭小子!把东西拿回来才叫本事!”陈掌柜骂了一句。 刚打发走陈浩,陈掌柜正平复心情,又听见外面脚步声去而复返,只当是陈浩还有事纠缠。 他心头火气更甚,猛地一把拉开门口,不耐烦地吼道:“你个混账东西,你还有完没完……” 看清来人,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两名身着笔挺制服的公安同志神色冷峻地堵在门口,将光线遮去了一大半。 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射在陈掌柜身上,没来由地,让他心头一慌。 为首的那位亮出证件,肃着脸开口:“陈掌柜是吧?我们是镇上派出所的,有些情况需要你们配合着调查!” “好说好说,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你们只管开口就行。”陈掌柜轻扯嘴角,露出几分讨好的笑容:“我刚把我那不成器的儿子骂走,这小子整天没事干,就知道胡闹!二位同志可千万别介意啊,外面热,有什么话咱们屋里喝口茶再说。” “喝茶就不用了,我们这次过来,是为了调查镇上前段时间仿冒防暑药膏一事。” “啊?”陈掌柜一愣,脱口而出:“那件事不是已经有结果了吗?” 他心头一跳,不明白公安怎么又开始调查这件事! “不知陈掌柜从那听到的结果?” 陈掌柜讪笑着解释:“我……我都是听镇上的百姓们说的。” “哦?那镇上百姓们可透露是谁做的?” 陈掌柜朝对面努了努嘴,刻意压低声音:“大家都说是百草堂做的,镇上无人不知,百草堂的防暑药膏卖得最为火爆,树大招风,具体是不是,我也不好乱说,反正街上都是这么传的。” “未经证实的流言,不能作为定案的依据。”公安同志眼神陡然变得严厉,“散布不实信息,干扰办案,也是要负责任的。陈掌柜,你也是做生意的明白人,这个道理不会不懂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抓错人了! 陈掌柜连连点头称是,不敢反驳一句。 “不知同志们前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配合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掌柜适时地岔开话题。 “陈浩去哪里了?”公安人员抬眸打量着药堂四周。 药堂正门前挂着一幅‘诚信做人’的字,透过陈掌柜打开的木门,依稀能看见里间摆放着不少精致的古玩摆件。 目光落在其中一件价格不菲的古董花瓶上停留片刻,公安人员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同志,孩子大了,心也就野了。别看我是他爹,他出门干啥一向不和我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陈掌柜面露难色。 “不说是吧?那就别怪我们做事不留情面。”为首的公安人员声音冷了下来。 陈掌柜面上堆笑,后背却已沁出一层冷汗,心中盘算着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同志,真不是我不说,实在是不知道啊!腿长在他身上,他去哪里,我根本管不住啊!说多了,他嫌我烦,我哪还敢多问一句!” “我能冒昧的问一句?调查仿冒防暑药膏的事情,和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有什么关系?”陈掌柜皱着眉询问。 “经过我们的查证,他涉嫌参与假冒百草堂防暑药膏,今天是特意来请他去派出所说明情况的。” 陈掌柜声音陡然拔高,语气肯定:“同志,你们肯定是抓错人了!我的儿子我清楚,他平时确实是游手好闲,但他心地纯善,根本做不出来这种事情。” “陈掌柜是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没有做过?” 陈掌柜忙不迭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 话还未说完,公安同志厉声呵斥:“既然你没有证据,就闭嘴!每个人都像你似的,凭个人猜测影响办案,这案子还怎么处理?” “是,是,同志教训的是。”陈掌柜点头哈腰,不敢反驳一句。 “既然陈掌柜找不到陈浩,那咱们再去别处……” 一道突兀的喜悦声打断了公安同志的话。 “找到了!我们找到了陈浩!”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陈掌柜耳边炸开。他双腿一软,险些瘫软在地。 为首的公安人员眼前一亮,急切地追问:“你说的可是真的?人在哪里?” “是真的,已经带着他往派出所走了,回去就能审讯。”报信的公安随口应答。 “好!我们走,这就去审讯,争取早日破案!”公安人员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施舍给陈掌柜,转身就朝外走。 陈掌柜回过神来,慌里慌张地拦在门口,“同志!公安同志!这些事情不是真的,这都是隔壁百草堂为了洗刷冤屈,故意往我们身上泼的脏水,根本当不得真。” “我的儿子我了解,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陈掌柜,只是审问而已,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是清白,审问完自然就回来了。”公安同志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警告:“请你让开,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事实如何,我们自会查证。你再这样阻拦,我们就要以妨碍公务处理。” 陈掌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强行镇定下来。 快速地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注意这里,伸手轻推木门,原本敞开的木门被虚掩上。 “公安同志,稍等一下,我有个东西想要交给你们。”陈掌柜脸上堆起惯常的笑容,绕到里间,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两个厚厚的信封。 “一点辛苦费,就当请兄弟们吃饭了,我儿子年纪小,不懂事,还望两位同志多多关照一下。”陈掌柜不由分说地往对方口袋里塞,言语间满是暗示:“同志们,就当行个方便,以后我们安和堂,肯定忘不了你们的好。” 两名公安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浮现一丝凝重的表情。 “陈掌柜,你这是给我们哥俩出难题啊?” 陈掌柜乐呵呵地笑着:“我这不是给两位出难题,分明是给两位辛苦费。” “陈掌柜,你的心意我们收到了,你放心,孩子的事情我们会依照程序办事的。”公安客套地说着。 “多谢同志,以后有我们安和堂在的一天,保证年年都会给两位辛苦费。”陈掌柜喜出望外。 只要公安肯收下,一切都好说! “行,我们还有事,先走了。”送走了公安,陈掌柜眉眼间的忧心去了几分,甚至哼起不成调的曲子。 为了救臭小子,刚才花出去这么多银钱,必须让他把百草堂护腰药膏方子拿到手,才能把这笔钱狠狠地赚回来! 陈掌柜在药堂里坐立难安,约莫着时间差不多,审问应该也结束了,他站起身朝外走去。 这个点,臭小子也该出来了,他得去派出所迎一迎。 刚走出药堂,迎面走来四名公安人员,径直地走到陈掌柜面前。 “同志,是不是我儿子放出来了?我这就去接他。”陈掌柜迎上前,脸上带着期盼。 “接他?”为首的公安人员冷哼一声,“他犯罪属实,已经被正式批捕了。” “你把药堂打开,我们要对你进行搜查。”公安人员出示了盖有红印的文书。 “搜查?”陈掌柜瞪大眼睛,瞳孔都在颤抖,整个人惊吓地倒退两步。 “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里可是安和堂?怎么要被搜查?”陈掌柜不死心,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句。 公安人员的动静吸引了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霎时间,安和堂门前密密麻麻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今天他要是让公安进去搜查,往后他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百姓们听到安和堂的名字,第一反应都会怀疑他们药堂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安和堂的招牌,就算是彻底砸了! 一想到日后街坊们指指点点的样子,陈掌柜就感到眼前一阵阵眩晕。 可若不让搜,就是公然抗法…… 反而显得他心里有鬼! 第一百三十六章 揭穿 为首的公安人员肃着脸,不苟言笑:“没错,我们要搜查的就是安和堂。” “搜查令在这里,劝陈掌柜还是不要阻拦我们才是,否则按上一个妨碍公务强制执行,谁都不愿意看到。” 这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掌柜心上。 看着那张盖有红印的搜查令,听着身后百姓们指指点点,他只觉得脸皮火辣辣地疼。 他想在这几个公安里面找到他刚才给辛苦费的那两个人,好好解释一下,偏偏那两张面容如同蒸发了一般,根本找不到人。 “陈掌柜,最后警告你一次,快开门!否则,后果自负!”公安人员冷声警告。 眼见公安人员来真的,陈掌柜不敢再耽搁,生怕一会公安同志等不及,直接破门而入。 门一开,公安同志大步踏入。 陈掌柜紧跟着进去,顺手把门关上,隔绝了围观百姓们好奇打量的视线。 “陈掌柜,你这是干什么?把门打开!” 陈掌柜猛地一拍脑门,一脸懊悔:“你瞧我这脑子,怎么就把门关上了,一会我就把门打开。” “同志,一路走来,渴了吧?咱们别在药堂里站着,去里间喝点茶润润喉。”眼见公安人员不为所动,紧跟着开口劝:“药堂就在这里,又没有旁人进来,咱们喝点茶再搜也是一样的。” 几名公安人员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极为默契地跟着陈掌柜往里间走去。 来的时候,他们早就得到上级指示,想看看他一个开药堂的,能做到哪种地步。 为首的公安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既然陈掌柜想玩‘里间喝茶’的把戏,他们便将计就计。 一推门,众公安人员就被里间摆放的摆件惊讶到了。 谁能想到,外间看着平平无奇的大堂,里面竟然这么豪华! 粗粗看去,不大的里间竟然摆放了四五个古董。 打量间,陈掌柜把泡好的茶水放在众人面前,眉开眼笑张口。 “这是今年的雨后龙井,尝尝味道如何。” 说了这么久的话,刚好有些渴了。 公安人员端起茶杯,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时,目光不经意般扫过博古架上的摆件。 “陈掌柜,茶也喝了,我们不耽误时间,抓紧搜查,也能早点回去交差。” 眼见公安人员就要行动,陈掌柜手忙脚乱地从抽屉里取出几个信封,不由分说地往公安人员手里塞。 “同志们,一点点心意,别嫌少,请务必收下,药堂是我的命根子,求各位高抬贵手。” 公安人员接过信封,在手里掂了掂,露出满意的笑容。 陈掌柜悬着的心一下落到了肚子里,脸上也跟着挤出谄媚的笑容。 只要他们肯收下钱,相当于有了把柄在他手中,搜不搜查,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想通了这点,陈掌柜嘴巴动了动,刚要开口。 下一秒,只见公安人员不紧不慢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透明的物证袋,随后,几名公安人员站起身,把手中的信封齐齐装进了袋里。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陈掌柜傻眼了,信封怎么都装一个袋里了,这样哪还能分得清? 公安人员的声音冷若冰霜,“陈掌柜,你多次向多名公安执法人员行贿,证据确凿,这袋子里装的,就是你罪加一等的证明!” “你跟我们去派出所走一趟!” 这话如同最终的判决,击碎了陈掌柜所有的侥幸。 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被抽干。 公安也不催促,任由他在地上瘫坐着。 他身旁站着一名公安负责监督,其他的公安则是在药堂内室翻找起来。 听着公安同志翻箱倒柜传来沉闷的声响,陈掌柜脑子里一片空白。 “找到了!”不大一会,柜子后面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一名公安抱着一个木匣子走出来,掀开木匣子,熟悉的防暑药膏映入眼帘。 陈掌柜目光空洞地盯着木匣子,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凉透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全完了! 他这些年辛苦筹谋的一切…… 公安人员随手从木匣子里拿起一包药粉,百草堂的防暑药膏,他们也算是熟悉,毕竟那段时间,队里担心他们中暑,没少给大家发。 单从外表看,手中的药粉和百草堂别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外包装。打开低头嗅去,浓郁的薄荷味扑面而来,原本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 然而细细捻搓,药粉颗粒感极为明显,与百草堂的质地相差甚远,甚至指尖还能感到细小的砂石感。 “陈掌柜,这就是你说的,百草堂仿冒防暑药膏?”公安人员将药粉举到陈掌柜眼前,指尖捏起些许,任由粗糙的药粉夹杂着细微的砂石簌簌落下,目光锐利如刀,“用砂石滥竽充数,以次从好,坑害百姓!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陈掌柜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猛地抬头:“同志,我冤枉啊!安和堂在镇上开了几十年,向来都是诚信经营,从未欺骗过百姓。” “我……我也不知道这玩意是从哪里来的,铁定是有人嫉妒我们安和堂生意好,故意栽赃陷害我们!对,一定是这样!” 陈掌柜眼眸转了转,脱口而出:“是百草堂,肯定是他们趁我们不注意,故意放在我们药堂里,为的就是让我们替他们顶罪!” “百草堂栽赃?”公安人员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破陈掌柜话里的漏洞。 “你别忘了,这里可是你们安和堂的里间,一般人根本进不来。更何况,这个木匣子是从你安和堂的暗格里搜出来的,百草堂的人难不成会穿墙术?你就算是要编,也编个像样点的理由。” 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陈掌柜,郑重地开口:“仔细检查一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公安同志立刻行动起来,搜查的更加细致,连博古架上供观赏的古董花瓶都没有放过。 谨慎起见,特意伸手进去探了探,指尖果然触到了异样。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报还一报 “头儿,有发现!”他眼神一凛,小心地从瓶口夹出了几张折叠的纸张。 为首的公安人员立马围了上来。 展开一看,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这好像是药方。” 翻到最末尾,映入眼帘的是四个大字‘防暑药方’。 “陈掌柜,这花瓶里面的药方,难道也是百草堂的人故意放进去的?” 藏的秘密都被公安翻出来,陈掌柜索性咬死了不认账:“我……我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放着!” “现在不知道没关系,一会到派出所知道就行。”公安人员冷笑一声,不放心地再次搜查。 约莫半个时辰,公安人员手中又多了一个账本。 “这都是假的,不是我们安和堂的,是有人要故意害我!”陈掌柜瞳孔骤缩,突然扑上前,伸手想要把账本抢回来。 公安人员早有防备,侧身避开的同时,利落地扣住他的手腕。 “是不是伪造的,回去一验便知。” 陈掌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整个人像摊烂泥般瘫在地上,眼神涣散。 药堂全都翻了个遍,确认没有遗漏的地方,公安人员押着陈掌柜走出药堂。 安和堂门外早已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看着被押着出来的陈掌柜,人群顿时炸了锅。 “枉我们这么信任安和堂,谁能想到,他竟然这么黑心!做假药卖给乡亲们,这种钱都赚,他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人群中的男人扯下脸上的口罩,怒气冲冲:“看看!这就是抹了他家防暑药膏的结果!痒得我整晚都睡不着觉!” 他愤怒地指着陈掌柜:“可当我去理论的时候,他一口咬定是百草堂的药膏是假冒,让我找百草堂赔钱!” 愤怒下的百姓们捡起地上的石块和土块,用力朝着陈掌柜掷去,他的额头瞬间被砸起了大包。 “他故意误导我们,把一切过错全都怪在百草堂头上,让我们错怪好人,像他这样的人就该吃进去吃花生米!” “砸了这个黑店,让他再也没法祸害别人!” 百姓们的怒火顿时找到了新的出口,原本掷向陈掌柜的石子纷纷调转方向,如雨点般砸向安和堂。 “砰——”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正中那块悬挂了几十年的‘安和堂’金字匾额。 木屑纷飞中,匾额在门梁上剧烈晃动着。 有一块飞石击中了匾额的挂钩,在众人注视下,那块象征着百年信誉的招牌开始摇摇欲坠。 “咔嚓——” 伴随着令人心悸的断裂声,匾额从中间裂成两半,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看着地上碎裂的匾额,看着那些曾经耀眼的金字如今散落在泥土里,陈掌柜肩膀开始颤抖,原本挺直的身躯一点点佝偻下去,最后竟然直接跪倒在地。 他们陈家三代人的心血! 百年的传承! 竟然断送在他的手里! 以后,他如何有脸下去面对列祖列宗! 他伸出被铐住的双手,颤抖着想要触碰那些碎片,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不肖子孙……陈富贵……把祖业给毁……毁了啊!” 浑浊的泪水砸在碎木片上,越滴越多,最后他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押解的公安人员对视一眼,上前制止了他。 “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两名公安人员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往前走,余光瞥见隐在人群中的熟悉身影,陈掌柜猛地瞪圆了眼,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迸裂开来! 他发疯似的挣扎起来,押解他的公安人员立即加重力道,将他牢牢制住,生怕他逃脱。 “姜婉!魏振海!是你们!是你们害的我!”陈掌柜像头失控的野兽,朝着姜婉二人的方向咆哮着,嘶吼着。 “这一切都是你们两个人做的圈套!可怜我竟然着了你们的道!” “乡亲们,你们全都被人蒙蔽了!他们两个人才是幕后黑手,要不是他们,我们安和堂何至于落到如今的田地?” “你们这两个小人,暗中使绊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人群中的姜婉微抬下巴,清脆的声音掷地有声:“是吗?这世上真要是有鬼,第一个不会被鬼放过的人,该是你陈富贵才对!” 她上前一步,目光如炬:“你售卖假药,赚了多少百姓的血汗钱,那些被你耽误的病患,那些因你的假药而病情加重的乡亲们,早就该来找你索命!” 魏大夫接过话头,声音沉痛:“上个月,不知多少百姓因为用了你的药膏,皮肤过敏引发感染,最终不治身亡。” 话音刚落,人群中传来一声悲泣。 一个年轻妇人挤上前,怨恨的目光死死盯着陈掌柜:“魏大夫说的没错!我婆婆就是用了你们药店的药膏,至今还躺在卫生院里,皮肤溃烂,低烧不退。” “我媳妇去年咳嗽,在你这抓了三服药,越吃越严重。后来才知道,原来你开的方子里掺了霉变的药材!”年轻的男人站出来指证。 有了人起头,围观的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控诉声此起彼伏,每一句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陈掌柜心上。 “不,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百草堂做的错事,你们怎么能怪在我们安和堂的头上?”陈掌柜歇斯底里地辩驳。 只要他不承认,这些人就没法把罪名按在他身上。 魏大夫厉声喝道:“陈富贵,到现在你还不知悔改!” 姜婉挑眉,顺便讥讽道:“陈掌柜,人在做,天,在看。这些事有没有做过,你心里门清,旁人也不是傻子,会任由你一次次欺骗下去!” “你造下的孽,终究是要偿还的!铁证如山,不是你胡搅蛮缠就能抵赖掉的!” 围观的百姓们纷纷替姜婉拍手叫好,喝彩声此起彼伏。 “说的对,一报还一报。公安绝不会放过陈家父子,你们就全都等着吃花生米!” 在百姓们的议论声中,陈掌柜被押解上警车,警车鸣笛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街道尽头。 第一百三十八章 真的假不了 在百姓们议论的声音中,魏大夫朝姜婉使了个眼色,两人不动声色地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重新开业后的百草堂,店内的布局和原来一样,唯有一点不同,原本店内人声鼎沸的景象消失了,变得寥寥无几。 偌大的厅堂里,只有两三个相熟的街坊在抓药。 姜婉的目光掠过厅堂正中一排空荡荡的候诊长椅,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似的。 先前的风波终究对百草堂的声誉造成了伤害。 信任的建立需要经年累月,而崩塌却只在一瞬间。 魏大夫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平静:“人言如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药材道地,医术问心无愧,时间久了,人心自然就会回来。” “魏大夫好胸襟,我佩服!”姜婉由衷地夸赞。 “经历了这种事,我反倒是看得开。树大病多,人红自有是非。百草堂这些年救治的人越多,得到的夸赞越多,挡了的门路也就越多。” “真的假不了。他们能在药材上动手脚,能在街上散播流言,使得无人光顾百草堂,但他们改变不了病人服药后的真实反应。” 魏大夫正色地直视姜婉:“婉丫头,现在百草堂的情况你也清楚,药堂虽然开起来了,但要想恢复往日的名声,怕是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姜婉黑白分明的瞳仁转动着,张口询问:“魏大夫的意思是?” “你就别装迷糊了。”魏大夫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能想出防暑药膏这样妙方的人,医术造诣早已不在我之下。你有没有信心重新研制一副药膏?” “这……”姜婉眉头紧蹙,一脸犹豫。 前世身为特工,受伤在所难免,为了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存活率,基地从她们幼年,就将医术列为必修课。 类似防暑药膏这样的药方,她脑子里多得是。 甚至比这疗效还要胜上三分的也有,不过,却不能这么轻易地拿出来。 看她这个样子,魏大夫退而求其次:“猛地和你说这件事,的确有些突然。这样吧,把护腰药膏的药方给我,你意下如何?” 对于魏大夫的回答,姜婉一点也不意外。 “没记错的话,魏大夫曾说过,护腰药膏由于其药材珍贵再加上步骤繁琐,并不适合在百草堂出售!” 被姜婉旧账重提,魏大夫一脸坦荡:“先前考虑的不无道理,眼下情况不同,百草堂需要一款药膏重整声誉。” “防暑药膏虽薄利多销,却难显医术精深,况且,它的受益人群,只针对夏季高温难耐身中暑热之症的病人。” “而护腰药膏,正因为其配伍精妙,再加上用料考究,反而最为合适。” “腰痛之症,不单单出现在冬季,一年四季都是高发病,它针对的受众人群更广,一旦上市,销量铁定不输防暑药膏。” 姜婉了然地点点头,随即提出一个极为现实的问题。 “配料提上来,效果自然是不弱,但这价格……铁定要比平常的药膏贵不少。”目光落在街上衣着朴素的村民身上,语气笃定:“年景不好,镇上的村民根本无力负担这么重的药费。” “安和堂刚因为售卖假药,被关进去。咱们推出新药膏定价太高,铁定会寒了村民们的心。太低的价格,药堂没利润不说,一个弄不好还要搭钱进去,长期下来,这就是一件赔本的生意!” 魏大夫眼中流露出赞许之意,不得不说,姜婉直击要害,一眼就看出弊端。 “这正是困扰我的问题,婉丫头,可有好的办法?” 魏大夫目光中带着真切的期盼。 别看姜婉年龄小,单从她帮百草堂重振旗鼓,抓住幕后真凶,他就知道,这丫头有勇有谋。 多一个人帮忙,总比一个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的好。 更何况,也不见得会想不出来好的法子! 姜婉略一沉吟,“法子不是没有,只是……” 魏大夫面色一喜,就知道她有法子,这丫头还真是不让人失望! “婉丫头,经历了这一遭,咱们也算是相熟,有话直说。” 姜婉走到药柜前,打量的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药屉,“既然想做一款药膏重振百草堂的声誉,只靠一款药膏根本不行。” “你的意思是?”魏大夫愕然地抬头看向姜婉,眼下一款药膏制作起来已经困难重重,实在不敢想象研制多款药膏的局面。 只怕会更加艰难。 “以护腰膏为主,咱们可以推出两个版本。” “两个版本?”魏大夫瞪圆了眼,谈何容易? “第一个版本的受益人群,定位挣钱相对容易些的职工,用药讲究,定价偏高,药堂利润就靠它来支撑。” “另一个,专为十里八乡的普通村民研制,用药方面取功效相近的寻常药材,包装从简,有效就好,保本不至于亏本就行。” 魏大夫眼底骤然亮起,嘴角上扬:“妙啊!这法子,给了乡亲们选择的余地,又保住店铺盈利。” “婉丫头,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你果真是没让我失望!” 魏大夫目光灼灼地看向姜婉,毫不吝啬地夸赞了几句,试探性地开口:“既然这法子是你提出来,你心里铁定有成算,不如,就由你来帮我想药方?” “我帮你想药方?”姜婉反问了一句,迎上魏大夫肯定的目光,她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说了这么久的话,口渴了。 见姜婉没有反对,想来她应该是答应了,魏大夫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 有了水的滋润,干哑的嗓子渐渐缓和了几分。 姜婉挑了挑眉,缓缓开口:“让我帮你想药方,倒也可以!” 魏大夫嘴角的笑意倏地收了回去,心又悬了起来。 果真,他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好说话! “不过,价钱一事,要怎么算?”姜婉话锋一转,问出问题的关键所在! 之前卖给魏大夫防暑药膏,为的是赚钱。 现今帮魏大夫重振药堂,揪出幕后真凶,是不想让石坪村背上仿冒药膏,失信的名声! 并不代表,她会无条件相助!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杀人凶手 听到姜婉提出价格,魏大夫缓缓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放心,我铁定不会让你白忙。”他言辞恳切,目光坦诚,脸上带上些许窘迫:“你也知道的,我全部的身家都拿来开百草堂,现在百草堂刚开业,账上还没有那么多钱。” “我先欠着你,等账上有钱了,我立马就把钱给你结清。” “你的意思是,要赊账?”姜婉拖长了尾音。 魏大夫被问得耳根微热,肯定地点头:“是这个意思,你放心,百草堂就在镇上开着,我铁定不会赖账的。” 担心她还不放心,魏大夫又补充了一句:“咱们可以先立下合约。” 姜婉眸光微转,“合约是肯定要立的,不过我们石坪村不出人工,只出药方。” 石坪村现在正忙碌着修渠引水,通水之后,过不了多久,村里又要忙着秋收。 这么算下来,村里根本抽不出多余的人手研制药膏。 更何况,护腰药膏所需药材种类繁多,山上能不能找全还不一定。 若是短缺几味,还得再去药堂采购。 一来一回,麻烦不说,关键提高了成本。 要是再碰到药材价格上下浮动,更是得不偿失。 既然如此,索性顺水推舟,把制作药膏的活让出去。 “只出药方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魏大夫话锋一转:“只是制作药膏的工序极为复杂,需要你把我教会,确保药膏品质,时间上面,估计会稍长一点。” “这个自然没问题。”姜婉一口应答。 为了不耽误时间,姜婉张口提议:“我现在就把药方写出来,你先看看店里药材是否齐全。” 魏大夫立刻从柜台下取出纸笔递了过去,姜婉凝神提笔,不大一会,两张药方便呈现在魏大夫面前。 接过药方,魏大夫目光如炬般扫过,眼中闪过惊叹。 “婉丫头,这药方妙啊!正巧昨日药柜里的药材补了一次,这会正齐全着。”说着,魏大夫急不可待地朝外走:“你先在这里坐着,我这就去准备药材。” …… 阴冷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霉味与绝望。 铁栅栏被敲响,蜷缩在角落里的姚萌萌抬头望了过去。 铁门外站着两名公安人员,肃着脸开口:“姚萌萌,出来!” 姚萌萌不敢耽误,站起身麻木地朝外走去。 刚从牢里出来,一眼就看到公安人员押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进来。 被欺骗的恨意化为滔天的怒火,她猛地往前冲,速度之快,连身后的公安人员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姚萌萌!你干什么!” “啪——”的一声脆响。 陈浩脸上挨了一个巴掌,鲜红的五指印顿时浮现在他苍白的脸颊上,随后,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 “姚萌萌,你是不是疯了!”陈浩眼神阴鸷。 “没错!我是疯了!那也是被你逼疯的!”姚萌萌满腔怒火得到了宣泄口,歇斯底里喊叫着:“陈浩,我待你哪里不够好?你说想要防暑药膏,我立马就给你拿到,你怎么忍心骗我?” 喊到最后,她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空,颓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自从得知陈浩真正的心思从来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于彬那个男人身上,她就疯了! 她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每一件都足够她把牢底坐穿,结果呢? 她不过是他用来遮掩真面目的幌子,是他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这种真相就像是一把淬毒的刀,将她以往所有的付出和憧憬都搅得粉碎! 陈浩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姚萌萌,事到如今,你在这里装什么大善人?真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对我好,不过是冲着我背后的安和堂,冲着安和堂的财富,现在安和堂倒了,你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反咬一口。” “我早该猜到是你出卖了我!”陈浩猛地向前一步,咬牙切齿:“像你这样投怀送抱的表子,你真以为能进我陈家大门?玩玩而已,谁先当真就输了!” “玩玩而已?”姚萌萌低声念着。 她先是一怔,随后低低笑了起来,擦去眼角流下的泪水,脸上透出几分坚定。 “同志,我要举报,陈浩不仅指使我窃取百草堂的药方,他还杀了他妈!他是杀人凶手!你们一定要判他花生米,绝对不可以放过他!” 陈浩心头一跳,脸色瞬间煞白,厉声喝道:“姚萌萌,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知不知道,有些话乱说会害死人!” 他猛地转向身后的公安人员,急切地解释:“她这是诬告,根本做不得数,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两名公安人员对视一眼,脸上多了几分凝重。 “姚萌萌,你有证据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杀人一事,非同小可,没有确切的证据,谁都不敢妄下决断。 陈浩背上沁出一层冷汗,佯装镇定地解释:“同志,她一个疯女人说的话哪能当真?街坊四邻都知道,我妈在我很小时候就病逝了,我怎么会成杀母凶手?这明白这就是诬陷!” “姚萌萌,我知道你恨我欺骗了你,利用了你对我的感情,可你也不能编出这种话来哄骗公安同志,你这么做,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姚萌萌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说的就是真的,为什么要负法律责任?” 她一字一句地反问:“倒是你,紧张的额头上渗出这么多汗水!” 话落,她朝陈浩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收起审视的视线。 “姚萌萌,我奉劝你,没有把握的事情还是别乱说,当心遭报应!”陈浩警告地看向她,每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老天有眼,既然让我得知当年的真相,遭报应也是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父子俩!” 姚萌萌转向公安,面色笃定地开口:“同志,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以去他们家西院墙角的蔷薇树下深挖,一定会有所收获!” 第一百四十章 三千块! 负责看管的公安对视一眼,神色严峻地开口:“这个线索我们会立即核实。” 事关重大,必须立即上报! 陈浩脸色骤变,声音陡然拔高:“同志,她胡编乱造说的话,根本不能当真!街坊四邻亲眼看见我娘埋进了坟里,怎么会在我家院子里?她这是诬陷!” “是不是诬陷,让公安去搜搜不就知道了?”姚萌萌拖长尾音,目光犀利:“你这个样子,倒像是心里有鬼!” “姚萌萌,你当真以为进了牢里,我就奈何不得你?”陈浩恶狠狠地开口:“惹急了我,我绝不会放过你!” 话音落下,他猛地抬脚朝姚萌萌踹过去,因着脚链的牵扯,尽管收了力道,仍然让姚萌萌踉跄着撞上墙壁。 “住手!不许打架生事!”公安人员立即上前制止,将陈浩牢牢地按住。 瞅准机会,姚萌萌猛地扑上去,死死地摇着陈浩的耳朵,任他惨叫挣扎,她就是不松口! “啊——“ 伴随着一声痛苦的惨叫声,姚萌萌被公安人员强行拉开。 陈浩的左耳已经是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瘫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姚萌萌吐掉嘴里咬下来的一只耳朵,眼神冰冷:“陈浩,这是你欠我的!” “快,叫医生!”公安人员查看陈浩血流不止的耳朵,大声喊着。 转头,目光落在嘴角染满鲜血的姚萌萌身上,公安皱紧眉头,语气严厉:“姚萌萌,你探视的时间到了,赶紧回去!” 姚萌萌用袖子擦去唇边的血迹,瞥了眼痛苦蜷缩的陈浩,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踹她一脚,她咬下他一只耳朵,这笔账,她不亏! …… 人在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等魏大夫第五次把护腰药膏做出来时,已经到下午。 夕阳斜照进药房,拉出长长的光影。 眼看姜婉捏起药膏检验,魏大夫的心瞬间提了上来,眼神里带着期待与忐忑。 “怎么样?这次做的药膏味道如何?” 姜婉低头仔细闻了闻,连连点头:“没错,就是这个味道,这次的药膏成了!” “终于成了!”魏大夫擦掉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松了一口气。 怪不得婉丫头不让石坪村的人制作护腰药膏,不得不说,这其中的步骤,的确是太多了! 稍有不慎,就会影响药效! “既然魏大夫已经学会制作药膏,那是不是该谈谈合同的事情?”姜婉张口提醒。 她可没忘记,石坪村引水工程还需要一笔费用。 虽然之前的防暑药膏赚了些钱,但在引水修渠买钢管的巨大开销面前,仍是杯水车薪。 闻言,魏大夫神色也郑重起来。 “婉丫头,有关护腰药膏的价格,你是怎么想的?” 姜婉略一沉吟:“护腰药膏的效果,前些日子你去石坪村,也是看得见的,价格自然是要比防暑药膏略贵一点。” 她伸出三根手指头,语气坚定:“一口价,三千块!” “啥!三千块!”魏大夫瞪圆了眸子,惊呼一声,手中的搪瓷缸险些摔在地上。 “婉丫头,这价格是不是太高了?”魏大夫面露难色,“你要知道,我们百草堂现在账面上连一百块都没有,我……我去哪里给你凑三千块啊?” “就算是把百草堂给卖了,也凑不出这个价啊!” 他想过护腰药膏不会便宜,可没想到,它竟然这么不便宜!简直是高的离谱! “魏大夫,你的心情我理解。”她不疾不徐地分析:“眼下看,三千块钱买一张药方的确是有点贵。但好的药方向来都是可遇不可求,更别说,这张药膏日后还会成为百草堂的招牌。” “你想想,十里八乡有多少腰肌劳损的乡亲们?药膏见效快、药效稳,只要乡亲们用过,铁定都会成为活招牌。打开名声后,其带来的长远收益,远非眼前三千块可比!” “就像前段时间的防暑药膏,只要乡亲们提起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百草堂研制的。” 魏大夫神色有些犹豫,“婉丫头,你说的倒是诱人,别忘了,药膏定价也是关键。” “定价太高,乡亲们根本不舍得花大价钱买膏药。” “你的担心我都考虑到了,我想了个互惠的法子,那就是药膏不必现结。”姜婉缓缓说出心中的打算。 “不必现结?什么意思?”魏大夫抬眸看向姜婉,脸上满是困惑。 “三千块钱的方子钱,每卖出一贴药膏,我抽一成利,直到抽满三千为止。”顿了顿,只听她又道:“我有个条件,必须像之前一样,在药膏的封面,标明产地来自石坪村。” 标产地倒不是大问题,魏大夫挑眉,半开玩笑地说道:“婉丫头,你不怕我偷偷昧下卖药膏赚来的钱?” “你不会。”姜婉语气笃定,“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药方就是她写出来的,她深知其中的关窍。 若魏大夫真有二心,她自有办法让他明白,今日视若珍宝的护腰药膏,来日在他面前也将变得一文不值! 毕竟,她脑子里还藏着无数张比这,更精妙的配伍! “更何况,做生意讲究的是细水长流,魏大夫是聪明人,不会为了一条小溪,而放弃整片江河。你说是不是?” 魏大夫先是一愣,随即爽朗地笑了起来。 “婉丫头,就冲你这句话,咱们立字据!” 字据一式两份,确认无误后,俩人在上面按上手印。 “婉丫头,不知,另一张药方定价多少?”魏大夫收好字据,神色认真地问。 百草堂的护腰药膏定下价格,还有一张面向乡亲们的普通药方,定价同样至关重要。 她早已思虑周全,“看在咱们都是老熟人的份上,这张药方只需要两百块。” 这张药方的制作并不复杂,其制作原理是在上张药方基础上改良而来,价格自然也不会太昂贵。 “婉丫头,先一并记上,等随后再给你钱。” 姜婉爽快地应了一声。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结果 事情都已经谈妥,姜婉提出告辞,刚站起身,连打三个喷嚏。 “婉丫头,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魏大夫担心地询问。 姜婉揉了揉鼻尖,随口说了一句:“不碍事的,就是有些受凉感冒了。” “等回去喝点药就好,我先回去了。” “我送送你。”魏大夫站起身,把她送到药堂门口。 刚出药堂,就见镇上的乡亲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姜婉忍不住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安和堂那对父子可真是黑心肝,尤其是陈浩,别看他年龄小,却比大男人还要心狠手辣,听说他娘就是被他杀的!” “啥?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娘不是病逝的吗?听说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以前我和你一样,都是这么认为的。也是今天才知道,事情根本不是这样,咱们都被陈家父子给骗了!” “听说是他娘发现陈富贵昧人家药方,多次劝说无果,气恼之下提出要去派出所告发。”那人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周围乡亲们的胃口:“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围着听热闹的百姓们实在是猜不出,忙不迭催促着:“你快说啊!” “陈家黑了心肝的父子铁定不让告发,转身的时候,气恼之下的陈浩推了他娘一下,好巧不巧的,头正好磕在了屋里的花盆边,听说当场就没了命!” 另一人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颤:“我的老天爷……为了钱,连亲娘都敢杀害?这……这简直畜生不如!” “要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平日里看着像那么一回事,谁知道背地里竟干这种勾当!陈家父子俩担心被追责,连夜挖坑把人埋了,还伪造出她是病逝的假象。” 把事情来龙去脉听得一清二楚,魏大夫由衷地夸赞:“派出所的公安可真是好样的!这等隐秘的事情竟然也能猜到!” “这次你可真是猜错了!这件事还真不是公安先发现的!” 这话如同在油锅里溅了一滴水,顿时激起一片惊诧的议论。 “不是公安发现的?那还能是谁发现的?总不会是陈家父子俩自己认罪说的吧?” “就是啊,这么隐秘的事情,他们捂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说出去?” 众人的反应早在男人的预料之中,他当即笑着解释:“我也是听人说的,好像是石坪村那个女知青提出来的,她之前跟着陈浩回家住过一晚,听说是她偶然听到的。” “那她运气可真好,这样也算是将功补过,估计能轻判一些。” 听着众人的议论,姜婉一阵唏嘘。 没想到这件事还能迎来这样的反转,倒是让人惊讶。 陈家父子为了一己私欲,视他人的性命如蝼蚁,落得这样的下场,咎由自取! 从百草堂出来,姜婉去黑市转了一圈,又给家里添了不少东西,加快脚步往村里赶。 她运气好,赶在最后一辆牛车回村前,坐上了牛车。 回来的时间晚,加上夜色渐浓,赶车的大叔将鞭子甩得又快又急,连声催促着老牛。 姜婉刚跳下牛车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服。 果真是立秋了,夜风已经带着明显的凉意。 借着夜色的遮掩,她心念微动,从空间里取出沉甸甸的袋子拿在手中,里面装的都是她从黑市买的东西。 晶莹剔透的白米和白面。 黑市里的各种肉类,她也没有放过,每样都要了一点。 她拎着袋子往前走了两步,土路尽头突然出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那人背着月光,身形轮廓在夜色中格外分明,沉稳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傅斯年?”姜婉试探着唤了一声。 “是我!”下一秒,他脚下步伐加快,快步走到她面前。 高大的身影挡去了秋夜的凉风,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温度。 “东西给我,我拿!”傅斯年不由分说地把姜婉手中沉甸甸的袋子拿在手中,动作干脆利索。 借着皎洁的月光,他垂眸打量面前的姜婉,俊朗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忧:“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不难受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姜婉不想听他的唠叨,适时地岔开了话题。 “你们吃饭了吗?”她率先往前走。 傅斯年追上她的脚步,偏头看她,眉头不着痕迹地蹙起。 身侧的人儿微微低着头,莹白月光下勾勒出她泛红的侧脸,似乎是有些冷,将原本就有些单薄的衣服又使劲拢了拢。 “你……” 傅斯年刚开口,却见她猛地别过脸去,肩头轻颤,对着路边的草丛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阿嚏——” 未免傅斯年担心,姜婉赶紧用手背掩住口鼻,瓮声瓮气地补充了一句:“我没事,就是感冒还没好全,鼻子有些痒。” 说话的声音细细软软,带着十足的鼻音,像羽毛般轻轻拂过傅斯年的心头。 看着她在月光下格外苍白的脸色,那双平日里清亮的眼睛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傅斯年那句到嘴边苛责的话又咽了下去。 算了,她已经难受成这样了。 他就别再说些她不喜欢听的,这样不利于她养病。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饭做好了,就等你回来。” 提起饭,姜婉肚子应景地咕咕叫了两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耳根一热,觉察到身旁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不争气的肚子。 “我中午在药堂吃过饭的,这会天太晚了,中午吃的早就消化完了。”姜婉小声解释,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把她的窘迫尽收眼底,傅斯年眼底掠过一抹心疼,“走吧,炒了你喜欢吃的辣椒炒肉,一直在灶上温着。” 引水修渠的工作还要再抓点紧,等工程完工了,他就能腾出手帮她分担更多,她也不用像现在这样,里里外外都要奔波操劳,病了都不敢在家歇一天! 他上前一步,用自己宽阔的肩背为她挡住侧面吹来的凉风,带着她快步朝不远处,亮着光的家走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好吃就行 听见院门传来的动静,姜大山赶紧把饭盛出来。 “婉丫头,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把饭端到灶房桌子上,姜大山快步迎上前。 “事情多,忙完就到现在了。”肚子饿的咕咕叫,看见饭,姜婉也顾不上说什么。 姜大山好奇地走到傅斯年跟前,伸头看他手中提着的大包裹:“这是?” “那是我从镇上给家里买的东西,你们打开看看。”姜婉边洗手,随口应了一句。 傅斯年解开系带,露出里面的东西,除了大米和白面,还有各种肉类,最底下压着不少的干货,晒干的菌子,晒干的干菜,还有遇水泡发的木耳等。 各种各样的东西装了满满的一大袋子。 “哎呦,你从哪弄得这么多晒干的菌子?这玩意可是好东西,不管是配肉炒着吃,还是炖汤,都是顶鲜的。”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吃。”姜婉了然地笑了起来。 姜大山把菌子放回去,“往年山上能捡不少,今年干旱,连这些东西都少了许多。” 姜婉压低声音:“回来的时候,我顺路去黑市转了一圈,本想着黑市早就没东西了,谁成想,竟然被我碰到个从山里下来的老乡,品相好得很,我看机会难得,就把他的货都要了。” 剩下的那些东西,是韩卫东给她留的,她就是走个过场拿回来。 “把东西先收起来吧,我肚子早就饿了,先吃饭。”姜婉上前两步,把袋子放到角落里,转身在桌边坐下来。 眼神越过那道清炒时蔬,立刻被桌中央的那盘辣椒炒肉牢牢抓住,只见翠绿与鲜红交织着,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被煸炒出恰到好处的焦边,霸道的辣椒味混合着肉香,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开,更别说吃起来的味道。 原本因感冒嘴里没滋没味的姜婉,忍不住先夹起一片送入口中,五花肉外焦软糯,紧接着辣椒的鲜辣在嘴里层层涌开,辣得人额头微微冒汗,却痛快淋漓。 “爷爷,你别光看我吃,你也吃啊,尝尝你今天的手艺。”姜婉忍不住催促着,换做平时,她早就给爷爷夹菜了。今天感冒了,担心传染给他们,只好忍着没动筷。 姜大山爽快地应了一声,抬眸看向默默给姜婉夹菜的傅斯年,乐呵呵地开口:“今天你可猜错了,这两道菜都不是我炒的。” 姜婉正要伸向辣椒炒肉的筷子顿在半空中,目光缓缓挪到傅斯年脸上,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吃惊。 她看着面前两盘色香味俱全的菜,很难把它和之前那个连柴都不会劈的傅斯年联合在一起。 “这真的是你做的?” 傅斯年点点头,应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 她整日和傅斯年待在一起,怎么不知道他竟然进步这么神速?竟然连菜都会炒了!而且还炒的这么好! 傅斯年又往她碗里添了块焦香的五花肉,声音低沉:“一直看你们做饭,慢慢地就学会了。” “别纠结这个了,只要好吃就行,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吧!” 姜婉赞同地点点头,她重新拿起筷子,毫不犹豫地吃起来。 一边吃,一边朝傅斯年竖起大拇指,不得不说,今天的饭菜特别符合她的口味! 辣的她额头微微冒汗,鼻子也瞬间通畅不少,吃的痛快淋漓。 刚放下碗筷,傅斯年就端来一盆热气腾腾的温水,轻轻放在她脚边:“走了一天的路,泡泡脚也能解解乏,一会喝完药早点躺下睡觉,睡一觉感冒就好了。” 恰到好处的温暖瞬间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她舒服地叹了一声。 看着他把一切安排妥帖周到,一股暖流涌向心田,胸口被熨贴得又满又涨。 “傅斯年,你太好了!” 正在添水的男人动作微顿,昏黄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语气低沉:“这就好了?那你的要求也太低了!” “我还有更好的。”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姜婉。 姜婉被他看得心头一跳,耳尖微微泛红,下意识地问:“什么更好的?” “先喝药。” 傅斯年把晾到温热的药递到她手边,深褐色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息。 见她皱眉,他又像是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展开是十来块琥珀色的冰糖,在油灯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 “我从知青手里换的,喝了药含一块,嘴里就不苦了。”傅斯年将冰糖放在她手里。 姜婉看着掌心的冰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原本苦涩难以下咽的汤药,仿佛也变得甜滋滋。 她端起药碗,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随即拈起一块冰糖含入口中。 清甜在舌尖化开,丝丝缕缕地蔓延,驱散了所有的苦涩。 “真甜!”她眼角微微弯起。 甜意不止在嘴里,更一路淌进了心里。 倒掉洗脚水,傅斯年再回来时,姜婉已经躺在床上。 吹灭了油灯,侧身躺在床上,黑暗中,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傅斯年,你有没有觉得冷?”姜婉掖紧被子,蜷缩着身体,翻了个身面向傅斯年。 “你又发烧了?”傅斯年脸色骤变,温热的手探向姜婉额头。 听刘大夫说过,发烧的时候,人的温度会下降,会觉得特别冷。 觉察到他掌心的温度,姜婉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几分,想离身侧的热源近些。 仔细感受了一下额头的温度,傅斯年收回手:“额头是有些热,药已经喝下去,应该一会就会起效。” 借着皎洁的月光,屋内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看着她把因寒冷打了个寒颤,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傅斯年心底某处瞬间软了下去。 下一刻,姜婉感觉身边的被子被掀开一角,一股炽烈的热意涌了过来。 姜婉猝不及防地撞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周身都被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笼罩,她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一抹红晕从脸颊升起悄然往脖颈蔓延。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难解决 清晨,姜婉醒来,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傅斯年身上,脸颊顿时绯红,想要悄悄挪开,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按住。 “别动。”睡眼惺忪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带着刚醒时的沙哑:“那边冷,我这里暖和。” 说着,傅斯年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隔着薄薄的衣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沉稳的心跳声,仿佛和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姜婉悄悄抬起眼帘打量他,晨光透过窗纸,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镀上一层柔光,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竟透出几分难得一见的温顺。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傅斯年眼皮微动,缓缓睁开眼。 四目相对,视线在空中纠缠。 “看够了?”他嗓音低沉。 偷看被人抓住,饶是姜婉自认脸皮不薄,此时脸颊也有几分微热。 她垂下眼睑,小声嘟囔着辩解:“我就是想看看你醒了没有。” 心底却理直气壮地补了一句:“这么好看的人是她男人,她看自己男人又不犯法。 念头一起,那点羞赧顿时烟消云散。 她重新抬起眼,目光亮晶晶地迎上他深邃的眼眸,甚至大着胆子往他怀里又蹭了蹭。 脑子飞快转动,放着这等绝品男人,光能看不能吃可不行。 温软在怀,傅斯年喉结微动,抬手轻捏她泛红的耳垂,“强词夺理!” 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触碰像是点燃了最后的引线。 姜婉心一横,仰起脸在他微动的喉结上轻轻啄了一下。 她倒是想亲他的脸,奈何,现在这个位置,她一仰头,只能亲到他喉结。 “婉婉。”傅斯年浑身骤然绷紧,捏着她耳垂的指节微微用力。 感受到他身体某处明显的变化,姜婉轻轻回抱住他紧绷的脊背,声音软了下来:“我感冒已经好了。” 话语里是明晃晃的暗示。 “你身体才刚好,需要好好休息,不能胡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肌肤上,引起一阵战栗。 他声音里的克制几乎到达了极限,姜婉心念一动,决定再添一把火。 “说的是。”她嘴上乖巧应着,手指却不安分地在他胸前画圈,带着若有似无的撩拨。 在他骤然屏住的呼吸中,姜婉灵巧的翻身下床,回头朝他嫣然一笑,脸上露出几分狡黠,随即快步走出房门,还贴心地将门轻轻掩上。 院外清晰地传来姜婉和姜大山说话声。 傅斯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翻涌的燥热尽数压下,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再睁开眼时,眼底已经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冷静。 “婉丫头,你感冒咋样了?”王村长进了院里,关切地询问。 姜婉摇摇头,刚要张口回答,身后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咯吱拉开。 突如其来的声响,将她未说出口的话堵了下去。 “昨晚又发烧了,冷得浑身颤抖,她身体还需要静养,不易忙碌。”傅斯年迈步而出,深邃漆黑的眸子在她身上停留。 姜婉脸颊燥热,大概是她太敏感了,听着傅斯年说的话,总觉得别有深意。 “一直反复发烧可是大事,不能掉以轻心,可得注意休息。”王村长连连点头。 “村长,大早上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姜婉姝丽的脸上染上几分困惑。 村长整天忙得很,没啥事一般不来她家,今天过来,一定有要紧事。 说到正事上去,王村长眉眼间多了几分愁绪:“还不是那个大块头,叫什么……压、压力罐?那个东西现在还在河边放着,一大早,石杨村传来消息,还是不同意咱们把铁疙瘩丢水里,让咱们快点把铁疙瘩挪走!” “我想着平时你们办法多,想着找你们出出主意。”王村长幽幽地叹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两个鸡蛋不由分说地塞到姜婉手中。 姜婉身子不舒服,正需要养病,他再拿这些事情烦她,多少有些不忍。 “村长,家家户户都不容易,这两个鸡蛋你拿回去让孩子们吃。”姜婉当即推搡着就要把鸡蛋还回去。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无论如何,王村长就是不接姜婉递来的鸡蛋。 “婉丫头,你就别和叔客气了,要是被你婶子知道,我拿给你的鸡蛋又带回去,保准会骂我一顿!”王村长笑着开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姜婉也不再客气。 “王叔,那我就厚着脸皮把鸡蛋收下了。” 王村长笑着摆了摆手:“这东西本来就是给你的,你只管收下就是。” “行了,你好好歇着,我先回去。”转过身,他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王叔,别走啊!”姜婉快步上前,“事情还没解决,咱们聚在一起多想想,总会想出法子。” “这件事要想解决,并不难。” 伴随着姜婉出声,王村长迈出的步子果断收了回来,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有了光。 “婉丫头,你没在哄骗我?” 姜婉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浮现笃定的神色:“没猜错的话,石杨村应该正在竞选村长,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要利用得当,他们保准会同意。” “别忘了,咱们石坪村的引水工程被水利局周技术员亲口承认,当做市里的第一个引水试点。” 听着她笃定的话语,一时间,众人狐疑的眼神全都落在她身上。 霎时间,傅斯年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赞赏。 “你是想要利用这个试点的身份,和石杨村谈条件?” “准确说,不用谈条件,只要我们稍稍透露,上头重视咱们的引水工程,到时候会大肆表扬我们,甚至市里的领导可能会亲自来视察。” “石杨村的竞选人只要不傻,就会立刻明白其深意。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上任的村长也想迫不及待地做出点成绩,证明石杨村在他的带领下会蒸蒸日上。” “这种时候,送上跟前的机会,没人会推着不要!” 第一百四十四章 更加简便 尽管傅斯年上工前一再嘱咐姜婉在家好好休养身体,村里事情实在太多,她确实闲不住。 前几天忙着给百草堂抓幕后之人,她已经连着两天都没有去养猪场,今天得闲,正好去转一圈。 担心再次发烧,她罩了件外套,打定主意,只去转一圈看看情况,没事就早点回来歇着。 走近栅栏,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猪崽哼叫,姜婉脚下步伐加快。 “东子,这两天养猪场的情况怎么样?”姜婉径直朝隔间走。 听见动静,东子仰头看过来,黝黑的脸上满是喜悦:“姐,你怎么来了?身体好点了嘛?” 村里都说婉婉姐累病了,他今天还想着晚上下工了,拿点东西去家里看看婉婉姐,谁成想,现在她就过来了! “好多了。”姜婉笑着点头,目光投向隔间里的猪:“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东子抽掉温度计,卖了个关子:“婉婉姐,你猜猜。” 看他眉梢间洋溢的笑意,姜婉压根不用猜。 “看来是有好消息了,情况都稳定下来了。”她唇角微弯。 东子朝她竖了个大拇指,一脸兴奋:“都被你说中了,这几天我按时给猪仔喂药,原本发烧的猪仔情况都已经稳定下来,而且再也没有猪仔难受。” 姜婉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悬着的心像是吃了一颗安定丸似的,落到了实处。 “说明咱们药还是对症。”尽管高兴,姜婉却丝毫不敢大意:“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掉以轻心,每天接着喂药,不过喂药的次数可以缩短成一天两次,意在起防范作用。” 她顿了顿,眉间浮上一丝忧虑:“天气热,引水工程还未完成,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有新的状况,小心谨慎点总是没错。” “行,我记住了。” “对了,婉婉姐,这些药液能不能做成更加简便的东西?这样方便储存。”东子挠挠头,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姜婉眉头一凝,沉声询问:“没办法给猪仔灌药?” “倒也不是,自从用了你们自制的鱼鳔注射器,给猪仔灌药倒是比之前更加方便,灌的次数多了,我一个人也能搞定。” 东子犹豫了一会,吞吞吐吐开口:“就是……熬药的时候我总是掌握不好分寸,一天三次还好点,两次药剩下的正好可以再喂一次。换成一天两次之后,估摸着会剩下不少药液。” “原来这样。”姜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是担心药液熬多了浪费。” 沉吟片刻,她眼睛忽然一亮:“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把药材研磨成粉做成药丸,喂的时候不用灌药液,直接倒药丸就行。” 东子高兴的应了下来:“这个法子好,以后喂药方便许多,而且再也不用担心浪费药液!” “先别高兴太早,这东西也有个弊端。” 东子嘴角的笑意僵在脸上,呐呐地询问:“什么弊端?做不出来?” “不是做不出来,考虑猪喉咙的原因,药丸做得太小,药效自然就少许多,每次喂药的时候,都必须要多喂点,不然达不到它身体所需的药量。” 见东子面露困惑,她直白的解释:“就像是人吃药,一片不够得吃两片。猪不像人,没有自主意识。遇到苦涩的食物,它们并不会张口主动吃。” “喂药的时候,强行喂太多小药丸,反而容易呛着。” “做成大药丸倒是省事,但是苦涩的味道它们并不会接受,就像我上面说的,强喂的话也有风险。”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时我才会选择制作鱼鳔注射器来灌药液,虽然麻烦些,但至少能确保用量精准,也相对安全些。” “毕竟药液就是一股水,就算是呛住了,也没有药丸呛住的后果严重。” 东子连忙点头:“婉婉姐,那我明白了,为了它们的安全考虑,那咱们还是继续喂药液。” “就像你说的,继续喂药液也有不方便的时候,熬制麻烦,储存不便。容我想想,我会想个更合适的法子。” 话音落下,姜婉忽觉鼻尖一阵发痒,下意识地侧过头,掩着口鼻轻轻打了个喷嚏。 她吸了吸有些堵塞的鼻子,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去,有什么问题随时去找我。” 养猪场有东子照看着,她倒是放心不少。 未免一会再烧起来,眼下,先回去喝药才是要紧的。 “婉婉姐,我送你出去。”瞥了眼她苍白的面容,东子不放心的叮嘱:“婉婉姐,你在家好好养身体,养猪场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自己能照看过来,真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会去家里找你的。” “好,那我就回家安心养病。”姜婉面带笑意,爽快地应了一声。 从养猪场出来,她却绕道去药堂里取药,为了更快把药丸做出来,取药的时候特意多取了一部分,准备包好准备用作实验。 回家的路上,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药材的配伍,连脚步声都透着专注。 就在她低头琢磨的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不是让你在家躺着休息?你怎么又出来了?” 傅斯年立在巷口,阳光将他的挺拔的身影拉得修长。 他目光扫过她手中的药包,神色凝重:“感冒又严重了?还是又发烧了?” 下一秒,宽厚的手掌直接覆在她额头上。 感受到掌心微凉的触感,傅斯年眉头紧蹙:“摸着也没发烧,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你放心,我身体没事,药也不是替我取的。”姜婉扬唇轻笑:“这是给养猪场猪仔配的药,担心一次的量不够,还得再跑一趟,我特意多配了点。” 傅斯年斟酌着开口:“猪仔情况又不好了?” 他记得前几天分明听说,养猪场猪仔发烧的症状已经稳定下来。 “不是的。”姜婉连忙摇头,眼中闪过几分思索:“情况是稳定了,但喂药终究是不方便,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把药液改成更方便的药丸,或者其他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偷跑回来 傅斯年了然地点头,走上前拿过姜婉手中提着的中药包。 “你还生着病,我来给你拿。” 把东西给他,姜婉下意识揉了揉还有些发痒的鼻子,瓮声瓮气说:“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在家会把自己照顾好的。” 傅斯年无奈地摇摇头。 她的性子他心里清楚,忙起养猪场的事情,连最简单的吃饭都顾不上,更别说照顾自己! 姜婉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疑惑出声:“你不是去上工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现在就等着把压力罐装进水里,王村长正在和石杨村的人协商,一时也出不结果,我先回来家看看你。”说着,傅斯年大亮的目光落在她病态苍白的脸上:“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偷偷跑出来了。” “药喝了吗?”傅斯年又问了一句。 本来吃完早饭就该喝药的,姜婉借口吃的太饱,根本喝不下药。 临上工前,他特意嘱咐她,别忘了喝药。 现在看她一幅心虚的样子,答案昭然若揭。 傅斯年把药材换到左手,右手极其自然地牵起她:“走吧,先回家,等你喝完药我再去上工。” 走在身旁,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姜婉心里泛起暖意。 中药早已泡在药罐里,傅斯年利索地生火热药,灶膛的火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平添了几分平日里少见的柔和。 “你何时泡上的药?”姜婉有些惊讶。 没记错的话,今早吃饭的时候,药罐还是空的。 “出门上工前。”傅斯年头也微抬,用布垫着端起药罐,将深褐色的药汁稳稳倒入碗中。 “算着时间,你回来了正好能喝。” 浓郁的中药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带着一股清苦的气息。 姜婉看着那碗黑黢黢的药汁,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尽管早就喝过几次,可每一次面对,都需要做一番小小的心理建设。 那股浓郁独特的苦涩中药味,仿佛已经提前在舌尖蔓延开来。 姜婉捏着鼻子,皱着脸仰头把苦涩的药一饮而尽。 在她放下药碗的那一刻,傅斯年伸手托住她的下巴,将一颗冰糖塞进了她嘴里。 独属于冰糖清甜的滋味立刻在口中化开,恰到好处地压下了那股让她畏惧的苦味。 姜婉含着冰糖看他在灶房忙碌着,感觉那甜意不仅萦绕在舌尖,更一路淌进了心里。 “今天的药我都喝完了,这里没啥事,你快回去上工去。”姜婉催促着。 “中午饭你别做,等中午下工后,我回来做饭,你喝完药在床上安心睡会。”临走的时候,傅斯年不放心地叮嘱。 为了安抚他,姜婉满口应答。 目送着傅斯年高大挺拔的身影拐了个弯消失不见,姜婉急匆匆地进了灶房。 她心里惦记着给猪仔改良药方的事情,要想制作药丸,第一步就是把这些炮制好的药材全都碾磨成药粉。 家里没有现成的药碾子,她的目光在灶房里细细搜寻,终于在墙角找到了一个闲置的石臼和石杵上,这是平时家里用来捣蒜泥、碾花椒的器具。 现在被用来研磨药粉倒是极为合适。 猪这玩意不同于别的东西,对吃的食物有些挑剔,担心它们闻不惯蒜泥、花椒的味道。 她特意将这两样东西仔细地刷洗两三遍,不放心后,又用开水烫了一下,确保里面没有残留任何气味,这才开始准备研磨。 姜婉把干燥的根茎类药材分批放入算石臼里,开始用力地,顺时针研磨。 粗糙的石头与坚硬的药材摩擦发出细碎而均匀的声音,很快,一股混合着甘草微甜和黄连清苦的独特药香便弥漫开来。 研磨了一会,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手臂也开始发酸。 她耐着性子,一圈圈地研磨着,不时停下来,用指间捻起一点粉末感受着细度,将不够细的粗粒重新拨回石臼里继续研磨。 直到把所有的药粉全都研磨完,依稀能听见门外传来村民们下工说话的声音,她才惊觉,刚才研磨的忘了时间。 姜婉不敢耽搁,慌忙把东西收拾起来,院门被人从外推开。 “婉丫头,今天情况怎么样?”姜大山扛着锄头进来,疲惫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关切。 姜婉笑着迎出来:“爷爷,别担心,我已经好多了。” 姜大山打量的目光落在姜婉脸上,她脸颊透着几分红润,不再像昨天病恹恹的苍白,眼神也清亮有神,不像强打精神的模样。 他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连肩上扛着的锄头重量仿佛也轻了几分。 “瞧着脸色确实是好多了,可不敢大意,还得再养两天。”姜大山放好锄头,洗完手转身进了灶房。 姜婉讪笑了一下,一脸心虚。 她现在气色红润,哪里是病好了。 分明是刚才研磨药材时,累出来的气血上涌,此刻额角还沁着细密的汗珠。 “你在外面歇着,爷爷去做饭。” 见爷爷要去做饭,她急忙跟上:“爷爷,你累了一天,还是我来吧。” “歇着去。”姜大山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汗湿的额头上顿了顿,“出的满身汗,更要在屋里歇着,省得再一吹风又着凉了。” “你忘了?我可是大夫,没人比我更清楚身体的状况。”姜婉嘴上这么说着,目光却不自觉地往院门外瞟,一丝疑惑浮上心头。 “爷爷,傅斯年呢?你们不是在一个地方干活吗?怎么不见他回来?” 往常这个时辰,他和爷爷总是一前一后一起到家,偶有晚点,也是他帮王村长讲解些资料,很快就会回来。 像今天这样,迟迟不见人影,还是头一次。 “回来的路上,村长一直找他说话,他应该去村长家里谈事情了。”姜大山手下动作未停,蒸上锅里米饭,就开始择菜。 昨天婉丫头带回来家里的菌子,他今天一直惦记着,干活都念念不忘。 今天晚上就吃一顿菌子,就当是给他们改善伙食。 第一百四十六章 在等他一会 菌子泡发好,姜大山也已经把肉片切好。 “爷爷,我来炒。”心知姜大山担心她的身体,姜婉笑着开口:“我只是一个小感冒,还不至于连菜都不能炒。” 见她坚持,更何况,姜婉做饭的手艺确实比自己的好,姜大山也不再强求。 交给姜婉掌勺,姜大山负责往灶底添柴烧火。 热锅凉油,再倒入切好的蒜瓣和辣椒段煸炒出香味后。 只听刺啦一声,肉片被姜婉下入锅里。 煸炒出猪油,姜婉赶紧把泡好的菌子倒入锅里,快速翻炒起来。 幸好姜家附近是一座老房子,久无人居,否则,这霸道的香气不知要引得多少邻居张望。 姜婉手脚麻利,菌子炒肉盛到碗里,想到傅斯年不太喜欢吃辣菜,她又特意做了一道西红柿炒鸡蛋,鲜红的汁水包裹着金黄的蛋块,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动。 “都这个点了,傅斯年怎么还不回来?”姜大山担心姜婉的身体,张口催促:“别等他了,咱们先吃饭吧。” “爷爷,我上午没干什么活计,现在一点也不饿,我再等他一会。” 就在姜大山准备再劝的时,院外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听着却比平日沉重。 姜婉眼睛一亮,立刻起身迎了出去。 傅斯年扛着铁锹迈进院子,裤腿上溅满了泥点,额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前额。 看到姜婉站在门口等他,疲惫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在等我吃饭?” 姜婉点头,注意到他眉宇间的倦色,心疼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晚?引水渠的活很累?” “活倒是不累,就是……”话起了个头,触及到姜婉关切的眼神,傅斯年把未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已经生病了,村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还是不要再来麻烦她。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没事,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在院子外面都闻到香味了。” “猜猜看,都是你没吃过的。”姜婉心知他不想说,并没有立刻点破,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我还真是猜不出来。”说话间,俩人进了院里,姜婉顺手把门关上。 姜大山把菜端到方桌上,满脸笑意地招呼着傅斯年:“快来吃饭,今天你有口福了。” 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饶是傅斯年吃了很多次,也不由被这扑鼻的香气勾起了食欲。 这股味道直冲鼻腔,勾得人根本顾不上说话,只想埋头吃饭。 菌菇鲜香爽滑,肉片焦嫩多汁,带着淡淡的辣,吃起来下饭又过瘾,没一会,他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再尝一口西红柿炒鸡蛋,滑嫩的炒蛋几乎入口即化,夹杂着西红柿的清新酸味在口中交融,好吃的欲罢不能。 整顿饭,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碗筷轻碰的悦耳声响,直到盘底精光,碗中饭尽,三个人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碗筷。 姜大山满足地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这样的生活过着才有盼头,要是天天能过这样的生活就好了! 傅斯年主动揽下洗碗的活计,端着碗筷进了灶房。 不一会,灶房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碗碟碰撞的声音。 吃饱喝足,困意袭来,姜大山打了个哈欠进屋里午休。 灶房里的水停了,傅斯年从灶房里出来,一眼就看到姜婉正坐在桌边忙碌着。 “大中午的,不睡一会,你这是干什么?”傅斯年疑惑地开口。 凑近了,浓郁的药香味扑面而来,不大的方桌上放置了许多个粉末状的东西,分门别类地用油纸盛着。 姜婉手里正拿着小秤,专注地称量着其中一种褐色粉末,连他走近都未能察觉。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眼底闪着一丝光芒:“你洗完了?这是我今天和你说的,养猪场药丸,我今天上午把药材全都研磨成分,现在确定下份量,就能开始揉,搓药丸。” “上午从我走后,你一直在家忙这个?”傅斯年的目光从那些药粉移到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声音沉了下来。 姜婉敏锐地觉察到傅斯年的心情并不高兴,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 “也没有一直忙这个,上午我也歇了会,就是现在才开始忙。” 听着她的应答,傅斯年脸色,微微缓和几分,但眼里的坚持丝毫未减。 “行了,先去睡会,一会再起来忙这个。别忘了,你现在还是病人,身体还没完全好,不能太过大意。”他语气温和却不容商量。 姜婉随意应了一声,身子却半点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手指灵活地穿梭着,不一会就搭配两款药材配伍。 傅斯年幽幽叹了一声,大手一伸,轻轻握着她的上臂,直接把她从凳子上带了起来。 “傅斯年!”姜婉轻呼,手里的药勺差点掉落。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哀求:“就当是陪我睡一会,睡醒了你再做,我保证不打扰你!” 姜婉耳根微热,知道他向来说到做到。 看着他紧绷不容置疑的下颌线,她终于妥协。 “我自己走……你先松开。” “你还生着病,不要累着了。”嘴上说着,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却收得更紧。 隔着薄薄的衣料,他掌心的温度清晰地透过来,慰贴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姜婉的疑心,总觉得自己好像又往他怀里侧了几分,鼻尖几乎要碰到他微敞的衬衣领口,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混合着皂角的味道,无孔不入地钻入她鼻腔,霸道地驱散了周遭所有的药草气息。 她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耳根上的热意悄悄往脸颊蔓延。 傅斯年一路护送着她到床边,才松开了力道。 “闭上眼睛歇会,一会再起来忙。”傅斯年俯身帮她褪下鞋袜。 姜婉被他按进柔软的被褥里,看着他替自己掖好被角,心里那点不甘终于化作了无声的妥协。 她闭上眼,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她并未睡着的事实。 傅斯年轻叹一声,他太了解她了,知道他一旦睡着,她必定会溜下床,继续研究未完成的药方。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太奢侈 下一刻,床榻微微一沉。 姜婉惊讶地睁开眼,傅斯年和衣在她身侧躺下来。 他长臂一伸,不由分说地连人带被揽进怀中。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她能感觉到身后结实有力的胸膛,温热的气息正源源不断地透过来,将她整个人包裹。 “傅斯年……”姜婉小声唤他。 “嗯。”他低沉地应了一声,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后颈,带来一阵微麻的颤栗感。 “怎么了?不舒服吗?” “你太重了,压得我难受。”姜婉小声地抱怨,耳根微微发烫。 他那么重的身子大半都压在她身上,俩人之间贴的紧密无比,身体每一寸的线条都清晰可变辨,她能舒服才怪! 傅斯年低笑一声,稍稍支起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减轻了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但手臂依然牢牢圈着她,让她背靠在自己身上。 “现在好点了吧?快睡吧。”他的声音里带着未散的笑意,手掌安抚性地在她腰间轻轻拍了拍。 虽然依旧被他圈在怀里,但压迫感减轻后,这个姿势确实舒适了许多。 姜婉红着脸应了一声,安心地靠在他怀中。 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腰间沉稳的力量,姜婉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睛。 等她醒来时,身后已经空了。 令人安心的体温和重量消失了,只余被褥间淡淡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的位置,触手一片冰凉,可见他起来已经有一会儿。 姜婉掀开被子下床,刚走出院外,熟悉浓郁的中药再度袭来,她抬脚进了灶房。 果不其然,傅斯年正在灶房里热药,听见动静,他头也没回,低沉的声音混着药罐咕嘟的声音传来。 “醒了?正好,药热好了!” 下意识地,姜婉眉头微蹙,“你没去上工?” 这个点早就过了上工的时间,他竟然还在家里待着。 傅斯年端着药碗走到她面前,神色平静:“今天下午不上工,石杨村还没同意往河里放压力罐,去了也是白去。” “先喝药吧。”说着,傅斯年端药的碗往她面前送了几分。 姜婉知道推辞不过,端着碗仰头一饮而尽。 刚放下碗,一颗冰糖就适时地递到了唇边。 姜婉含着甜丝丝的冰糖,好奇的问:“冰糖不是在房间里吗?你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给你熬药的时候,我就从房间里带出来。”傅斯年眼底泛起笑意。 “药喝完了,你可以去忙上午没干完的事情。” 睡觉前,她心心念念都是做药丸,现在没人再拦着她。 “村长没有按照我们事先说的做?”想到引水工程,姜婉多嘴问了一句。 根据他们分析的,只要透露出引水工程带来的好处,石杨村新上任的村长必定会同意。 毕竟,不想得到领导夸奖的村长不是好村长! “不是这个原因,是石杨村新村长还没定下来,听村长的意思,大概就在今天下午。” 姜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你正好可以休息一下午。”说着,她脚步不自觉地向放着药材的桌子挪动,“我去忙药材。” 姜婉沉下心开始研究药材配伍,她想做出一款药丸,苦涩的药味没有那么大,最好能带点甘甜,这样猪仔更容易接受。 她纤细的手指在不同药材间游走,捻起一点放在鼻尖轻嗅,甘草性平味甘,既能缓和药性,又能调味。 唯一的缺点,她刚才研磨的甘草太少,这点量完全不够中和药量。 看着她蹙眉沉思,傅斯年默默走到她身旁,挽起袖子:“要磨哪种药?我力气大,让我来!” 有免费的劳动力,姜婉自然没和他客气。 “先前我磨的甘草量不多,你再帮我磨点。” “好。”傅斯年接过石臼,沉稳有力地研磨起来,他动作不算快,但每一下都扎实均匀。 姜婉在一旁配比其他的药材,不时侧目看他。 阳光透过窗柩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到底是男人,力气大,她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磨好的量,他只用了半个小时就磨好了。 药粉细腻均匀,比她磨得还要好。 “这些够吗?”桌上放的甘草全都磨完,傅斯年多嘴问了一句。 “够!在实验阶段,用不了那么多。”姜婉笑着应声。 药粉已经研磨好,接下来,根据配伍,把药粉混合在一起,然后再揉,搓药丸。 姜婉提前把配伍写在纸上,此时正对着方子,用小称仔细称量。 她称量得极其认真,偶尔会用指尖捻起一点混合的药粉,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直到配出自己想要的药粉味道,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盯着她脸上疲惫混合着成就感的笑容,傅斯年问了句:“好了?” “味道已经调配好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用蜂蜜做粘合剂,把它们揉成丸子。” “用蜂蜜?”傅斯年一怔,脱口而出。 这年头,白糖都贵的离谱,用蜂蜜做粘合剂,未免太奢侈了! 姜婉早就料到他的反应,不慌不忙地解释:“蜂蜜的确精贵,但主要起一个粘合的作用,所需的量很少。更何况,蜂蜜本身也有润肺的功效,对猪仔的病症也有帮助。” “最重要的是,只有用蜂蜜,做出的药丸才会带有天然的甜味,猪仔才不会抗拒。” 傅斯年看她认真的神色,知道她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他沉吟片刻,问道:“家里有蜂蜜吗?没有的话我去镇上买。” “这次我去镇上,刚好买了一罐,虽然不多,也足够用了。”姜婉站起身朝地窖走去:“你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拿。” 不等傅斯年应声,姜婉脚下步伐加快,快步进了地窖里。 她意念微动,下一瞬,掌心多了一瓶蜂蜜。 这些蜂蜜是她早就买的,因用得不多,一直收在空间里,忘了拿出来。 没想到,今天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傅斯年的目光在她手中的瓶子上停留一瞬,眼底掠过一丝疑惑。 地窖他也去过,这么大瓶子的蜂蜜他却是一点也没发现过。 第一百四十八章 搓药器 觉察到他探究的目光,姜婉心头微紧,面上故作镇定地将瓶子往前递了递:“之前收在角落里,幸好我找到了。” 傅斯年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似的。 就在姜婉以为他要追问时,他却自然地接过瓶子,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掌心。 “要加多少?”他声音平稳,听不出半点异常。 姜婉暗暗松了一口气,真要问起来,她也不怕。 借口随便一想,就是一大堆。 见他没追问,她自然也不会傻到主动提及。 “给我吧,我来加。”药粉量并不算多,具体加多少她心里也拿捏不准,只能一边加,一边搅拌着看看。 蜂蜜倒进去之后,浓郁的甜香瞬间在灶房里弥漫开来,与药材本身的清苦气息交织成一种奇特的芬芳。 姜婉专注地用竹筷搅拌着,感受着混合物的粘稠度。 直到药团柔软而富有弹性,表明湿度恰到好处,极为适合捏药丸。 姜婉仔细把手清洗干净,开始揉,搓药丸。 毕竟是中药成分,尽管她放了许多蜂蜜,那股清苦的药味还是抵挡不住,丝丝缕缕地逸散在空气中。 担心猪仔接受不了这个味道,做的时候,她特意将药丸搓得更加小巧圆润,表面也搓得格外光滑,尽量减少吞咽时可能带来的不适感。 这样一来,代表着揉,搓的工作大大增加。 原本可能几下就能搓好的药丸,现在需要更久的耐心。 药丸的大小也要差不多,大了,猪仔吞不下,小了又费时费力。 姜婉坐在桌前,指尖不停地捻动着一小块药泥,直到它变成一颗近,乎完美的小圆球,才轻轻放入一旁的竹筛里,等待自然阴干。 前世像这种重复类的劳作,大多由机器完成。如今没有机器,全凭一双手,进度自然要慢许多。 盆子里的药泥不算少,姜婉粗粗一算,要把这些药泥全都捏成药丸,即便有傅斯年帮忙,两个人恐怕也要忙到深更半夜。 依现在的天气,到那个点,只怕药泥也干巴了。 “你先在这里揉药丸,时间不早了,我去找几个人帮忙一起揉,搓,省得一会药泥干了。”说着,姜婉站起身朝外走。 “再找几个人来帮忙也是一样,这样太费手!”傅斯年拧眉,语气里满是不赞同。 姜婉无奈地叹了一声:“没办法,除了用手揉,搓这个笨办法,实在是没有更好的!” “这也是为什么大夫们都愿意开汤药,而不是药丸,费时费力还费人工!” 她也想加快速度,偏偏这个年代根本没有合适的机器。 多找点人帮忙捏也是一样的,效率自然是不能跟机器比,总比他们俩个人要快! 就在她准备跨出门槛时,傅斯年忽然开口:“等等。” 姜婉狐疑的询问:“怎么了?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话刚问出口,姜婉就后悔了。 这些年,别说村里的药堂,就连镇上的药堂都是用手搓的,他还能有什么好的办法? 傅斯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快步走到堆放杂物的角落里,东翻西找,最终拿着一块二十公分宽,足有五公分厚的木板出来。 “你拿这个干什么?这是上次做东西剩下的边角料,过几天我准备劈了当柴火烧。”姜婉疑惑地看着他,实在想不通这块废木料能有什么用处。 “我用它做一个搓药器。”担心她等不及,傅斯年安抚道:“别急,很快我就做好了。” “搓药器?”姜婉一愣,脱口而出:“那是什么东西?” “等我做好,亲自上手给你操作,你就明白了。”傅斯年头也不抬,又从工具箱里取出凿子、锤子等工具。 他先在木板上定位,然后用凿子精准地凿出一个个深浅一致的凹坑。 姜婉仔细看了看,每个凹坑的大小刚好能容纳一颗药丸的剂量。 看着锋利的凿子在他手中翻飞着,姜婉的心不由自主地提了上来。 “你小心些,凿子锋利的很,别伤着手。”见他用力地敲击着锤子,姜婉忍不住出声提醒。 觉察到她不安的情绪,傅斯年放柔了声音安抚:“放心,伤不着我。” 话音落下,可以看到,他接下来的动作明显放慢了许多。 凿子落下时,他特意将手指离得远些,锤子敲击时,力道也收敛了几分。 姜婉看在眼里,心头微暖,当下安静地坐在一旁,不再打扰他。 当最后一个凹坑完成时,傅斯年仔细打磨所有的毛刺,直到用砂纸把每个孔洞都磨得光滑无比,他才收手。 见他站起身,姜婉立马凑上前询问:“搓药器好了?” 盯着眼前这个满是凹坑的东西,她实在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这和她想象中的工具差远了! 她以为最少也该是有几个圆圆的孔洞,把药泥塞进去后,再用刮板把它从孔洞里刮出来。 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所谓的搓药器竟然是这个东西! “这真的能搓出圆滚滚的药丸?不是在哄骗我?”姜婉有些不信。 “能不能搓出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放在水里仔细清洗后,傅斯年揪了一块药泥放上去,只见他把搓药器的上下两块板对齐,双手稳稳一合,来回推动着板子,也就五六下的样子。 随着他打开搓药器,姜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只见底板的凹坑里,整整齐齐地嵌着十几颗大小完全一致、圆润光滑的药丸! 天哪! 这效率,对比纯手搓快了何止十倍! 她忍不住拿起一颗仔细端详,药丸浑圆饱满,表面光滑,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这……这比我们用手搓的还要好!而且速度也快了不少,只需要这么轻轻地来回推动板子,竟然能一下子做成十几颗。” “哪还用找人做药丸,用这个搓药器,一个人半个小时就把这些药泥全都搓完了!”姜婉跃跃欲试。 傅斯年心领神会把搓药器递给姜婉:“这东西没什么窍门,只要把两块板子对准即可,你试试看。” 第一百四十九章 认死理 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姜婉当即拿起搓药器,学着傅斯年的样子,合上板子后,来回推动。 约莫五六秒的时间,她掀开板子。 十几颗浑圆的药丸排成一排,看着格外喜人。 “傅斯年,这东西真不错,简单好用还不费力。”姜婉双眸晶亮,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搓药器。 “有了这个小玩意帮忙,不知道能省多少功夫。” 姜婉手下未停,说话的功夫,又是十几颗药丸掉落到竹筛里。 看着她雀跃的模样,傅斯年眼底漾开浅浅的笑意。 “你先搓着,我再去找找板子,遇到合适的,可以再做一个,这样两个人做起来也能快点。” 姜婉眉眼弯弯,“好呀!这样以后咱们药堂再也不用发愁做药丸了!” 说着,姜婉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看着竹筛里越堆越多的药丸,心里满是欢喜。 傅斯年又找到了一块板子,虽然没有第一块板子大,不过有总比没有好。 有了先前的经验,第二次做的时候,速度明显提上来。 仅仅一刻钟的时间,就把第二块板子做出来了。 两块板子一起搓药丸,速度比先前快了不少。 两人并肩坐在桌前,默契地配合着。 按压的节奏越来越快,竹筛里的药丸也越来越多,很快就铺满了底层。 “照这个速度,一会咱们就能做完。”姜婉侧头看他,眼角眉梢都带着轻松的笑意。 俩人干得起劲时,院门外响起王村长的声音:‘婉丫头,斯年,你们正忙着呢。” 走近了,王村长看到桌上摆着的东西,惊讶地瞪大双眼:“你们这是干啥?做药丸?” 他见过刘老头做药丸的样子,那都是用手一个个搓出来的。 反观他们,竟然只需要两块木板子,就能把药丸搓出来! 而且,还不是只搓一两个,而是一搓就是十来个! 这速度可真是快啊! 姜婉笑着拿起搓药器:“有了这个东西,做药丸快得很。” 说着,她塞了一块药泥开始演示起来。 纵然进来的时候已经瞥了眼,可亲眼看着她将药泥填进孔洞,合上木板轻轻一推,再打开时,十几颗大小均匀的药丸整整齐齐出现在眼前,王村长惊得张大了嘴。 “这……这简直是在变戏法。”他接过姜婉递来的搓药器,翻来覆去地看,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那些光滑的孔洞。 就这么十来个一样大小的凹槽,竟然可以搓出药丸,要不是他亲眼看到,旁人和他说,他铁定不信。 都是吃五谷杂粮,傅斯年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这都能想出来! “你们搓这么多药丸干啥?”王村长审视的视线落在姜婉身上,眉头微皱:“婉丫头,你病还没好?脸色瞧着是比前几天好,但也不能太过劳累,还是当以休息为主。” 姜婉心里一暖,心知王村长误会了,连忙笑着解释:“王叔,我的病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你别担心,这些药丸不是给我做的。” “我就说,做这么一大盆药,这得是多大的病情?”王村长松了一口气。 “这些药是给养猪场的猪仔准备的!” “什么!”王村长音量陡然提高,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净,“猪仔的情况不是改善了吗?怎么又严重了?” 满满一大竹筛的药丸,可见猪仔病得有多严重! “叔,不是你想的这样。”姜婉赶紧解释:“养猪场猪仔病情的确是控制住了,喂药次数也由原来的一天三次改成了一天两次,但喂药液有个弊端,药液不好控制,稍不留神就熬多了。” “现在的天气虽然比三伏天稍微凉快了点,但药液根本不能过夜。隔夜的药液容易变质,猪仔喝了反而不好。” “做成药丸就没有这个顾虑,喂起来方便,剂量也更准确。” 王村长恍然大悟,“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活络。” “这样的法子刘老头可是想不出,他连搓个药丸都不愿意。” 想到刘老头搓药丸时不耐烦的样子,王村长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婉丫头,这样的好法子别忘了去刘老头跟前炫耀一番。” 姜婉被王村长这话逗得抿唇一笑:“刘大夫知道了,铁定会说这样好的法子不早点告诉他!” 说话的功夫,盆子里的药泥也见了底。 傅斯年接过姜婉手中的搓药器,进了灶房仔细清洗。 姜婉把竹筛端到阴凉地方,疑惑询问:“叔,你这个点过来是有啥事?” 王村长的为人她清楚,无事他是不会过来的。 既然她问出来了,王村长也不藏着,顺嘴说出来:“还真是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们。” “石杨村村长的人选定下来了,是林峰。”他压低声音:“林峰一直是石杨村的会计,这次顶替赵村长的位置,成了石杨村新上任村长。” “今天下午选举仪式结束后,我明里暗里暗示他,石坪村是市水利局钦点的引水试点工程。” “你们猜结果如何?”王村长眉头紧锁,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挫败。 “全都被他不动声色地挡回来了,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试点是石坪村的荣誉,但水源却是石杨村的,石杨村不能为了石坪村荣誉,而把石杨村乡亲们赖以生存的水源,就这么白白让出去!” 王村长说完,重重地叹了口气。 “石杨村一直拦着不让压力罐按进水里,咱们的引水工程压根没法开展。一些紧要的钢管、阀门、人手都准备好了,可他们村派人守在水源地,咱们的人一靠近就被拦回来。” 姜婉眉头紧锁,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棘手。 “压力罐虽然块头大,但并不影响石杨村的水源,这点是不是没和他们交代?” 王村长无奈地摇摇头,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咋会没说?好赖话我都说了,林峰这人一向正直,在村里口碑很好,可就是太认死理。” “他听从乡亲们的意见,执意认为压力罐会改变水流走向,暗示咱们拿他们村的命根子做试验。” “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一百五十章 经费不足 迎上俩人疑惑的目光,王村长眉眼间多了一抹愁绪。 “我曾和林峰一起去镇上卖过粮食,早些年,交粮的时候,队里查的还不算太严苛。那年头,各个村里的村长,都是趁队里人不注意,在秤上做点手脚,或是在粮食里掺点其他的。” “为了多换几个钱,那都是常有的事情。” “可他却不,不管石杨村的乡亲们当时吵成什么样子,说他死脑筋,骂他让村里吃亏,他丝毫不为所动。宁可让村里少卖点钱,也不做违心作假的事情。” 说到这里,王村长脸上的愁容更甚:“你们说,这么一个连点小便宜都不肯占的人,他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如今他认定压力罐会动摇,石杨村赖以生存的河水,又怎么会轻易地让步?” 姜婉了然地点点头:“这样一来,确实是有些难办。” 她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像他这样的人,性子正直,不懂变通,从前也只是个会计,怎么会当上石杨村的村长?” “还不是石杨村的人被赵村长的事情吓怕了。”王村长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老赵当了几十年的村长,前期也算是兢兢业业,可后来……心就活了。” “为了他儿子的面子,竟然纵容儿子背地里害儿媳妇。这事传出去后,石杨村全体村民都抵触赵,家人,赵,家人做了那么恶毒的事情,再想竞选村长是压根不可能的事情。” “相比之下,石杨村乡亲们倒是对林峰这样的性子格外放心。” “他当会计这些年,账本记得清清楚楚,听说一分一厘都没有差过。村里谁家想占点集体便宜,到他这准碰一鼻子灰。” “选个六亲不认的,总比选个以权谋私的强!” 傅斯年接话道:“像林峰这样的人当村长,起码不会把集体的东西往自己家扒拉,乡亲们对他格外放心。” “是这么个理。”王村长赞同地点点头。 “所以,我们要说服的并不是石杨村的村民,而是林峰。只要把林峰说动了,依他的性子,对乡亲们好的事情,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推动。”傅斯年若有所思,精准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王村长应了一声,随即又摇头,脸上写满了无奈:“现在关键问题是,林峰不为所动!我们说的事情他全都不听!他就像块河底的石头,又硬又沉,油盐不进。” 犹豫片刻,傅斯年毛遂自荐:“村长,我想去说说试试!” “你?”王村长怔了一瞬,脱口而出:“你去也是白去。” 话一出口,他自觉失言,连忙摆手解释:“斯年,叔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林峰那个倔脾气,我和他认识几十年了,我去说都不管用,你去了,只怕是自讨苦吃。” “咱们再想想办法。” “实在不行,我豁出去这张老脸,去市水利局把周技术员请过来,让周技术员给他好好讲解讲解,还就不信了,真没人治得了他了!” 傅斯年神色未变,深邃漆黑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坚定:“正因为他连你的面子都不给,我去才最合适。” “没人比我更清楚引水工程的每一个细节,林峰质疑的,是工程本身会不会动他们的水源,这一点,只有我能给他解释清楚。” “反正咱们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与其在这里冥思苦想,不如,让我去试一试。” “成了,解了村里的燃眉之急,真要不成的话,咱们再想其他的办法,总好过在这里干等着。” 眼见王村长面色犹豫不决,傅斯年接着劝:“总要去试一试,才知道结果如何。” 王村长脸上的犹豫渐渐被坚定取代,“既然你决定好了,那就按你说的办。” “别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件事成与不成,你们都没少为村里费心思。” 傅斯年郑重地点头:“村长,我知道的。” 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斯年,斯年,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妈,你就给我出来!” 院里的姜婉和王村长极为默契地对视一眼,俩人不约而同把目光落在傅斯年身上,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傅斯年抿了抿唇:“我出去看看。” 目送着傅斯年远走的身影,王村长幽幽地叹了一声。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摊上那样一个娘!真是可惜了!” 姜婉倒是看得开:“叔,真要说起来,还得多亏了他有一个那样的娘,否则,他不会身无分文入赘我们姜家,嫁给我当赘婿。” 王村长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你这说的,倒是实话。” “婉丫头,正好他出去了,叔还有件事要和你说。”王村长紧张地捏着衣角,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张口。 “叔,有什么事,你只管说,不用有任何顾虑,只要我能做到的,我绝不会推辞。”姜婉柔声劝慰。 “也不是旁的事,就是……是……”王村长支支吾吾,额头上都急出了细汗。 姜婉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布满了困惑。 王村长一咬牙,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般脱口而出:“自从买完压力罐和少部分钢管后,村里经费不足,接下来的引水工程只怕是要暂停。” 他肩膀都垮了下来,压根不敢看姜婉的眼睛。 “婉丫头,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强人所难,可眼下,除了你,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去找谁解决村里的问题!” 王村长试探性地问,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地期盼:“你能不能帮村里再想想办法?” 这笔钱像块石头一样压在他心头,压得他晚上根本睡不着! “叔,钱的事情你别管了,但凡我能帮上忙,我绝不会推辞。”姜婉郑重地开口。 看王村长刚才小心翼翼的样子,她还以为是什么重大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是这件事。 也怪她,这几天忙着养猪场的事情,倒是忘了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我有个好消息要说。”姜婉嘴角上扬,眼里闪着光。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以后的石坪村 “好消息?”王村长面带笑容,真要是有好消息,他这几天的愁绪也能散去不少。 “婉丫头,你快说,是什么好消息?”王村长迫不及待地追问。 姜婉嘴角噙着笑容:“你也知道,镇上百草堂重新开业。” 王村长了然地点点头,随即浑浊的眸子里染上几分困惑。 镇上百草堂开业,对石坪村来说,算得上什么好消息? 难道? 想到这个可能,王村长笑着询问:“婉丫头,是不是百草堂又让咱们石坪村给他们做药膏?” 除了这个好消息,他实在是想不出别的。 姜婉朝王村长竖了个大拇指,“你说的很接近,但差一点。” 很接近?但差一点?那是什么? 王村长一时愣在了原地。 “婉丫头,是啥?”王村长疑惑询问:“咱们石坪村对镇上百草堂来说,也就防暑药膏能拿得出手,不要我们给他们做药膏,那能做啥?” 看着他困惑的样子,姜婉也不卖关子,眉眼弯弯地解释:“还记得前不久,我给刘大夫做的护腰药膏吗?” “记得,刘老头腰好后,没少来我面前嘚瑟。” 王村长恍然大悟:“这次咱们不做防暑药膏了?改做护腰药膏?” “不是。”姜婉缓缓开口:“这次我把护腰药膏配方卖给他,咱们不负责做药膏,只负责收钱。” 王村长更懵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不负责做药膏?”王村长嘴巴动了动,想到上次在百草堂,姜婉嘴皮子利索的场面,犹豫着开口:“卖了多少钱?” 姜婉伸出三根手指头,“这次卖得不在少数,足足卖了三千块!” “啥!”王村长腾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身,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嘴唇微微张着,连呼吸都忘了。 天哪,他没听错吧? 本以为上次卖出一千二已经是高价,没想到这次竟然卖出三千块! 比一千二整整多出一倍还要多! 一个普普通通的药方,竟然这么值钱! “叔?王叔?回神了!”姜婉抬手在王村长眼前晃了晃手,示意他清醒一点。 王村长猛地一个激灵,这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魂儿。 他上前一步,猛地抓住姜婉的胳膊,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婉丫头,你、你刚才说多少?三千块?你没骗我吧?” “是三千块!”姜婉肯定地点头,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唯有一点,现在钱还没到账,估计还要等上几天。” 王村长脸上的喜悦褪去了几分,脑子也彻底冷静下来。 他眉头微皱,“钱没到账,这事就还有变数。婉丫头,三千块钱,会不会……”被人骗了? 不等他把后半句说出来,姜婉神色从容地打断了他说的话。 “合同已经签了,百草堂魏大夫亲自按的手印,绝不会被骗。”她压低声音劝道:“相处这么多次,魏大夫的为人我们都清楚。其实这样反倒更好,若是随手就能拿出三千块大团结,我倒要担心魏大夫的钱,是不是来历不明。” “你也知道,百草堂关门又重开业,根本没有多余的流动资金,魏大夫既然敢签字,说明他一定有门路,咱们只管到时候,等着收钱就行。” 听着姜婉的分析,王村长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魏大夫的为人,他确实信得过。 换做旁人,派出所查出幕后售卖假药之人就在石坪村,保准会冲过来和石坪村翻脸,再趁机索要一笔赔偿费。 魏大夫不但没有追究村里的责任,反而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悄悄把事情告知了他们,让村里提前准备,避免派出所调查时,被打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些,王村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满是愧疚。 他居然怀疑魏大夫别有居心,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婉丫头,你说的对。”王村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是我一时糊涂,钻了牛角尖。” “魏大夫从来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钱晚到账几天不怕,只要他给就行。” 姜婉笑着点头:“等钱一到账,我就给你先拿过去。先前的一千二,再算上现在的三千块,咱们村的引水工程应该足够了。” 王村长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眶泛红,声音里染上几分哽咽:“婉丫头,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四千多块钱,你就这么眼睛都不眨地给村里用,这……这让我们以后怎么还?” 望着姜婉的那双浑浊眼睛里,满是感激和沉重:“一千二百块钱,全村人加起来,少说也要还十来年,现在又多了三千块钱,就算是把全村人的家底都凑起来,只怕在我有生之年都还不清啊!” 听他越来越悲观,姜婉开口打断他说的话。 “叔,你别想着这是借的,就当是我投资的。” “投资?”王村长愣住了,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不解,“婉丫头,你这不是犯傻吗?咱们石坪村有啥值得你投资的?这穷沟沟,除了黄土就是石头……” “眼下看,石坪村确实是这样。以后呢?等引水工程修好后,村里有了稳定的水源,养猪场就能扩大规模。到时候光是卖猪的钱,就够村里人开支的了。” “到时候咱们村里有了收入,再把全村的路重新翻修一遍。再把山里的荒地全都开垦出来种药材,等过几年,有药材和养猪场两个赚钱的行当在手,咱们石坪村的每个人都是万元户,别说去镇上,就是进出市里都有专人专车接送。” 王村长呐呐地询问:“婉丫头,你确定说的是我们石坪村?” 他在石坪村生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没想过这种好事。 姜婉肯定地点头应声:“这是以后的石坪村。” “等以后公账上有钱了,再把钱还给我就行,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村里的引水工程建好,我们说的一切才有可能!” 王村长连连点头,眼里重新燃起奋斗的火焰:“婉丫头,你放心,这笔钱村里一定会用在刀刃上,绝不会乱花。” 第一百五十二章 道歉 得到肯定的消息,王村长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落到了肚子里。 婉丫头借给村里这么大笔钱,绝不能有去无回。 王村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粗糙的大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要再去和林峰那个老古板商量一下。 要真是商量不通,那就直接去镇上找周技术员,哪怕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早一天让镇上的领导,知道是石杨村卡着不让石坪村施工。 万一延误工期,镇上领导怪罪下来,也该怨石杨村,而非是他们石坪村。 “婉丫头,你放心,叔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会让你的钱打水漂!”王村长语气郑重地像是在立誓言:“我这就去石杨村,今天一定要让林峰给个准话。”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声音铿锵有力:“这引水工程,我们石坪村,干定了!” 不等姜婉答话,他挺直脊背,大步流星朝外走。 一墙之隔的傅母看见傅斯年,神色焦急:“斯年,你爸……爸的腿疼,你快再找个大夫帮忙给他看看。” “妈,你先别着急,我……我这就去找大夫。”傅斯年稳住心神,转身就往回跑。 刚迈出一步,却被傅母一把拉住。 “斯年,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找她?” 傅斯年脚步一顿,眉头微蹙:“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爸的腿就是她治的,结果这才多久,现在你爸腿又难受了,说明她医术不行,不能再找她看了!”傅母语气急促,带着几分不信任。 “我们去找刘大夫,听说姜婉的医术早些年都是他教的,他是姜婉的师父,我们让他给你爸看病,保准能把他治好。” 傅斯年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劝解:“妈,石坪村村民们谁不知道,姜婉的医术在刘大夫之上,由她给我爸看诊,我爸康复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况且,我爸腿伤本就严重得要到截肢的地步,是姜婉硬生生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保住了这双腿。这份本事,刘大夫都自认做不到。” 他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种时候,除了姜婉,你觉得谁能替我爸诊治?” 掷地有声的反问,让傅母一时语塞。 “行了,我进去喊婉婉,让她和我们一起去给爸看病。” 正在这时,咯吱一声,院门被人从内打开。 惦记着傅望山的腿,傅斯年没有丝毫停留,朝王村长随口打了声招呼,快步进了院里。 王村长从里面走了出来,显然是听到了母子俩人说的话。 他抬眸瞥了眼傅母,目光在她焦急的脸上停留一瞬,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责备。 “老刘头可不爱管这种闲事,也就婉丫头好心,肯接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 背地里说人坏话被人抓了个正着,傅母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净。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也对,总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不是所有人都是人。”王村长状似不经意间说了一句,径直越过二人,大步朝前走。 这话像记无声的耳光,扇得傅母脸色青白交错,偏偏她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王村长压根没有点名道姓,她要是此刻冲上去对号入座地吵架,岂不是坐实了那番话?那才是把脸丢尽了。 她只能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王村长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妈,还愣着干什么?”傅斯年的声音将她从难堪中惊醒,“你不是说爸的腿难受得厉害?咱们快走。” 话落,傅斯年极其自然地接过姜婉手中的药箱,动作熟稔,仿佛已经做习惯了。 盯着这一幕,傅母脸色,微变,眼底那抹还未来得及藏好的厌恶,像淬了毒的针尖似的,直直刺向姜婉。 药箱都不愿自己提,铁定是在家里没少使唤斯年。 想到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儿子,如今在姜家当牛做马,甚至连饭都吃不好,傅母的心就像是被滚油煎着一样。 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姜婉挑眉,厌恶她?有本事别让她去看病啊!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径直向前走了两步。 “啊——” 一声低呼,她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心瞬间失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着,眼看就要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傅斯年一个箭步冲上前,结实有力的手臂揽住姜婉的腰身,将她稳稳地带回了自己怀中。 “婉婉,没事吧?”傅斯年低头急问,关切的目光扫过她全身,确认她没受伤,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 “走路的时候怎么这么不小心?”傅斯年低头扫视周围,地上都是凹凸不平的土路,被绊倒的可能性极大。 揽着她腰肢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几分,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摔倒。 看着傅斯年一脸紧张的模样,傅母的怨恨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斯年,不过是绊了一下,能有多娇贵?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傅母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要划破空气。 她目光转向一旁的姜婉,胸膛剧烈起伏着,瞪着姜婉的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你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要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拿捏他的!” 傅斯年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妈,你胡乱说些什么?婉婉是不小心摔倒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婉婉还发着烧,你要是看不惯她,那我们就不去给爸诊治了,一会你喊刘大夫过去看看。”说着,傅斯年拉着姜婉的手转身往回走。 眼见傅斯年来真的,傅母顿时慌了神。 她可以不在乎姜婉,但绝不能拿孩子爸的病开玩笑。 纵然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等等!你们别走!”傅母急忙上前拦住了去路,盯着俩人交叠的双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斯年,妈不是故意的,妈太担心你爸了,焦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 傅斯年抿紧了唇:“你真正该道歉的人,从来不是我!” 第一百五十三章 效果立竿见影 迎上姜婉好整以暇的目光,傅母的脸色瞬间白了又青,手指紧紧攥着衣角,黑白分明的瞳仁里闪过几分挣扎。 让她向这个她一直瞧不上的儿媳妇低头,简直比割了她的肉还要难受。 想到炕上丈夫疼痛喊叫的模样,她嘴巴动了动…… 突然,一道疑惑的声音插了进来。 “妈,大哥,你们在这里聚着干什么?怎么还不赶紧回家?爸现在疼得满头大汗。”傅明月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余光瞥见大哥紧握姜婉的手,眼神微微一闪。 这才几天没见,大哥和她的感情竟然这么好? 傅母感激地递给傅明月一个眼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 “明月说的对,你爸正在炕上疼得受不了,有什么话随后再说,我们现在先回家,你爸的身体要紧。”傅母连忙说道,语气急促。 心知傅母是借故不想给姜婉道歉,想随便搪塞过去,傅斯年心底最后一丝耐心也耗尽了。 他非但没有顺势下,台阶,反而向前踏了一步,如炬的目光直视自己的母亲,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似的。 “妈,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抬出爸,刚才你对婉婉的所有恶意侮辱,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 傅母被他问得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半步,嘴唇哆嗦着解释。 “斯年,我是你妈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就算长辈一时心急,说了你们两句不中听的话,这难道也要记在心里吗?” 傅斯年双眸瞪大,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母亲。 “你是生我养我的妈,你说我多少难听的话都是应该的,我绝不会和你记一点仇!”顿了顿,只听傅斯年又道:“但姜婉是无辜的,我把她带过来,不是让她来傅家受气的。你对我的生养之恩,不该成为你伤害姜婉的理由。” 傅母看着儿子,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斯年……你……你为了她,难道要逼死你妈才甘心?”傅母带着哭腔。 看着她泣不成声的样子,傅斯年眼底闪过一丝不忍。 “妈,我不是在逼你,我是在请求你,给我的妻子,一点最基本的尊重!” “大哥,爸的情况紧急,就别在这里耽搁了。”傅明月带着哭腔的声音急切地再度插进来。 恰在这时,姜婉伸手拽了拽傅斯年的衣袖,放柔了声音:“你爸的身体要紧,这些事情随后再说也不晚。” 当好人嘛,她也会! 她这话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傅斯年侧目看她,只见她脸色苍白,眼神却带着安抚,心中对傅母的胡搅蛮缠、逃避责任更是多了几分怨气。 傅明月见状,立刻笑着打圆场:“大哥,姜……” 被傅斯年深邃漆黑的眸子盯着,傅明月到嘴边的名字硬生生拐了个弯:“大……大嫂,既然大嫂都这么说了,我们快回去吧。” 傅斯年紧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分,绷着的脸微微缓和了些。 傅母猛地看向傅明月,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震惊,这就是她一直疼着宠着的女儿?非但不帮她说话,反而迫不及待地去讨好那个把她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 她死死盯着傅明月,眼神锐利地像是刀子。 傅明月被她看得心头一跳,张了张口想解释,当着大哥的面,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等等。”傅斯年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定在了原地。 “妈,你听见了,婉婉可以不计较,但我不行。等爸的身体情况稳定后,我希望你能给我和婉婉一个交代。” 傅斯年转过身,所有的冰冷在面向姜婉时尽数融化,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关切:“婉婉,你的脚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 姜婉轻轻点头:“还有点疼。” 她这人其实很小气。 傅母越是看不上她,越是不喜欢她和傅斯年亲切,她偏要把这一幕展现出来,狠狠戳傅母的心。 在傅斯年毫不犹豫地在她面前蹲下来,将她稳稳背起时,她并没有像寻常那样安静地趴着。 而是轻轻环住傅斯年的脖颈,将侧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果不其然,傅母呼吸一滞,眼前猛地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上。 姜婉得意地勾唇笑了。 她的承受力也太差了,这才哪到哪? “妈,别激动,听我的话,深呼吸,缓慢吐气。”傅明月用力扶着浑身发抖的傅母,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慢慢呼吸,什么都别想。” 等傅母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眼前哪还有那个贱人的身影? “他们呢?难道就这么进去了?把我们两个人扔在这里?你大哥真是被一个女人给迷了心智,连爹娘都不顾了!”傅母越说越气,手指死死地抠进傅明月的手臂,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傅明月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想到一会要发生的事情,只好耐着性子劝:“妈,这件事和大哥没什么关系,真正要怨的人是姜婉。大哥入赘她家,本就处于低势,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依我看,铁定是姜婉在背后挑唆拿捏大哥,他才会这样顶撞你!” “明月,你说的对!这一切都是姜婉的错!你大哥是被她蒙蔽了,他身不由己,心里指不定怎么难受。” 傅明月连忙趁热打铁:“妈,现在爸还指着她给看病,大哥又护着她,我们和她硬碰硬铁定吃亏。不如,我们先忍下这口气,等爸身体好点,再狠狠教训她。” “你大哥把她护的跟眼珠子似的,咱们怎么教训她?” 傅明月眼眸微转:“大哥不可能时时刻刻守着她,咱们总能找到机会。到那时,在咱们自己的家里,还不是由着咱们说了算?为了这么一个贱女人和大哥的关系闹僵,真的不值得。” 傅母浑浊的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强行将胸口翻涌的怒火压了下去。 “妈,这个点她们应该都到家了,咱们也赶紧回去,万一他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或者动什么手脚……”傅明月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万一出个意外? 担心姜婉会背着她们做坏事,傅母和傅明月紧赶慢赶跑回家。 两人几乎是前后脚地冲进了院里,预料之中告状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整个院里安静地出奇。 傅母和傅明月不安地对视一眼,俩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朝着里屋走去。 昏暗的光线下,傅望山躺在一块木板搭起来的简易床,面容枯槁,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双腿的疼痛让他原本健硕的身躯被折磨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他的嘴唇干裂泛白,因极力忍受着剧痛而不停地哆嗦,额头上青筋凸起,沁出的冷汗打湿了鬓边的头发,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傅斯年看着傅望山这幅模样,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眨了眨眼,勉强将那股酸涩压了下去,目不转睛地看向正在检查的姜婉,生怕漏掉什么。 “怎么样?我爸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眼见姜婉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傅斯年再也按捺不住关切的心情,急切地追问。 “他原本接好的腿骨发生了错位,所以才会疼得受不了。” 傅斯年追问:“还有补救办法吗?” 姜婉抿了抿唇,神色有几分犹豫。 “法子倒是有,关键是他现在的身体太虚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住再次正骨的疼痛!” 傅斯年沉吟片刻,目光紧紧锁住姜婉:“现在这种情况,要是再次正骨,成算有几成?” 姜婉没有立刻回答,再次伸手,仔细检查了傅望山错位的腿骨,又凝神感受他微弱紊乱的脉象。 良久,她抬起眼,迎上傅斯年焦急而期盼的目光。 “五成!”看到傅斯年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她补充道:“这五成,只是针对正骨过程的顺利程度而下得结论,但复位之后,若是还像这次似的,没几天骨头又错位。” “那这次正骨,非但毫无意义,反而会加速消耗他仅剩的元气,让他走得更快。” 伴随着姜婉话音落下,门帘被人大力地掀开。 傅母走了进来,那双和傅斯年如出一辙的眸子里满是冷意,像是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射向姜婉。 “不想给你爸治病就明说,世上那么多大夫,也不是非你不可,实在没必要咒他去死!”傅母红着眼瞪着姜婉,声音嘶哑,仿佛姜婉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傅斯年向前一步,把姜婉挡在身后,额角青筋暴起:“妈,你这是干什么?婉婉是在陈述事实,她并没有说什么,你何必反应这么激烈!” “傅斯年,自从入赘后,你的心已经完全偏到了姜家,你可还记得,躺在炕上的人是你最尊敬的父亲?”傅母声声控诉:“她当着你的面,咒你父亲走得更快,你竟然还护着她?” 傅斯年眉头紧蹙,张口反驳:“她没有在咒我爸,她只是站在一个医生的角度,告诉我们最坏的可能!她分明是在帮我们!” 都这种时候,傅斯年还在维护姜婉,傅母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无缘无故,我爸身上怎么会疼起来?他是不是摔倒在地上?”傅斯年审视的眼神落在傅母身上,仿佛要看穿到她内心。 傅母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她猛地退后一步,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斯年,你爸他真的是不小心掉下去的,这样的结果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傅斯年深邃漆黑的眸子扫过在场所有人。 “傅明月。” “啊?”傅明月愣了一瞬,忙不迭应声抬头。 “你来说,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傅斯年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大哥,我……我也不知道。”傅明月下意识地垂下眼,手指紧紧绞着衣角,骨节有些发白。 傅母向前一步,把傅明月挡在身后,板着脸训他。 “斯年,我是你亲妈,难道我还会说谎骗你不成?” “你也知道的,这张床太小了。你爸身量高,睡觉的时候不安稳,总是喜欢来回翻身。”说着,傅母脸上带着几分心疼:“他就是翻身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床,正好磕到了没康复的那两条腿,这谁能料到?” “你别在这里像审犯人一样来回审问,咱们都是一家人,骨头断了还连着筋,你不信自己家人,难道要信一个外人说的话?” 傅斯年紧抿着唇,眸色深沉,若是换做旁人,兴许就信了傅母说的话。 可他太了解自己母亲的性子。 从她说话时下意识维护傅明月的动作,他可以断定这件事绝不像她们说的这样简单。 “妈,既然你说我们都是一家人,麻烦你出去帮我守着院门,婉婉要给爸正骨。”傅斯年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不容置喙。 此话一出,傅母脸色骤变,“斯年,你爸平生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他已经疼成这个样子,你给他开点止痛药就行,何必再折磨他,让他多受罪?” “大哥,妈说的对,爸的身体本来就弱,正骨需要把错位的骨头再次掰开重接,那些痛苦连年轻人都不一定能受得住,爸怎么扛得住?万一……中途出了意外……” 剩下的话,傅明月没说,但她的意思很明显。 不同意给傅望山接骨。 听到这里,姜婉再也忍不住了,嗤笑一声,从傅斯年身后走出来。 她原本不想掺和傅家的家务事,担心惹上一身腥。 现在看来,不论她掺不掺和,只要别人想往你头上扣屎盆子,总归能找到借口。 这对母女字字句句看似关心,实则将‘意外’的责任扣在她头上。 想要把她拉下水,也要看她同不同意! “你们处处为他着想,难道不知道,对一个骨头错位的人来说,正骨虽然疼痛,但疼痛只是一时的,只要后续精心保养,想要恢复成以往的样子,并非一点机会都没有。” “若放任不管,让骨头在错误的位置愈合。”姜婉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轻则变成一个跛子,重则血脉不通,肌肉坏死。到时候别说走路,就是什么都不动,终日躺在床上也要日夜忍受钻心之痛。” 第一百五十五章 压疮 “你们真的是为他好吗?”姜婉似笑非笑地睨着众人,眼神像是能穿透人心。 “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每个人的心里。 傅母脸色骤变,气得浑身发抖:“他是我丈夫,我怎么会和他有仇?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他恢复。” 傅明月肯定地点头:“妈说的没错,他是我爸,但凡能减轻他痛苦的事情,我们都愿意尝试。” “正骨终究不是其他的病症,需要慎重考虑。” “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说的倒是轻巧。”傅明月开口提醒:“别忘了,上次也是你给我爸正骨,为此还把我大哥搭进去,结果呢?这才多久,我爸的腿竟然又错位。” 话落,傅明月开始小声抽泣起来。 她话里的暗示,在场的人只要不傻,都能听出来。 想把所有过错都泼在她身上,没那么简单! 迎着傅明月挑衅的目光,姜婉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轻笑一声:“不错,上次是我给你爸正骨,正骨过后,我有没有再三叮嘱,一定要精心调养?平时照顾他的时候,一定要帮他勤翻身。” “我们当然记得。”傅明月抢白道:“我们平时照顾爸的时候,一天也不敢懈怠,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是紧着爸先吃的。” 反正姜婉又不在她们家,她们是怎么照顾爸的,姜婉又看不到。 “是吗?你们真的是这样做的?” 姜婉轻轻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缓步走到炕边,伸手掀开傅望山的衣服,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和清晰可见的肋骨。 “既然最好吃的都紧着他吃,那他怎么会瘦成这个样子?反观你们,吃得不好,再加上日日都要下地干活,怎么反倒是比他脸色还红润?” 姜婉打量的目光落在傅明月和傅母脸上,停留了一瞬,看得俩人心里慌乱起来,这才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我瞧着,你们俩比之前还胖了许多。” “你胡说!我们天天吃不饱,还要下地干最重、最苦的活,怎么可能胖?”傅明月立刻反驳,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尖锐。 姜婉的眼神,在傅明月因激动挺起的腰身上停留了一瞬。 傅斯年收回视线,肯定地点头:“傅明月,你腰身确实是胖了些。” 傅明月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她脑海中升起…… 随即,她猛地摇头,把心里那股不安强压了下去。 姜婉就是故意哄骗自己,想要让她露出马脚,她绝不能上当! “姜婉,你不用在这里胡搅蛮缠,我们吃的好不好,我们自己心里清楚,一同下地干活的乡亲们也清楚。”傅明月强作镇定地扬起下巴,手指却不自觉地绞紧了衣服:“倒是你,张口就说我们苛待爸,你有什么证据?” 傅母回过神来,也立刻帮腔,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斯年,你看看,她当着你的面都敢这么嚣张,背地里指不定怎么虐待我们。我看,她是要把我们给逼死才甘心!” “你们不用在傅斯年跟前给我上眼药,是我上次正骨的原因,我认!可若是谁想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姜婉掷地有声。 “傅斯年,把他尾椎处的衣服掀开,没猜错的话,他身上应该有了压疮!” “压疮?”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傅斯年耳边炸开!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姜婉,又猛地转头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傅望山。 他读过书,知道压疮是什么东西! 那是长期卧床,得不到护理和没有定时翻身才会出现的症状! 他爸身上怎么会有? 傅母恶狠狠地瞪向姜婉,眼底是毫不遮掩的厌恶:“你闭嘴!他身上根本不可能有这些东西,我每天都帮他擦洗,帮他翻身。” 下一刻,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 呵斥声戛然而止。 傅望山被迫侧身,没了衣服的遮挡,尾椎处的皮肤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根本不是正常的皮肤。 大片暗红发紫的溃烂创面触目惊心,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渗出黄白色的脓液,黏连着脏污的布料边缘。 溃烂最严重的中心区域,皮肉呈现一种不健康的灰黑色,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肉气息,令人作呕。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傅母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凑上前。 她想大声反驳,告诉他们,这些都是姜婉的计谋,是她在作假! 可当她能看清每一块溃烂的皮肤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怎么能是真的? “不……不是这样的……”她踉跄着后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我明明每天都给他擦身体的。” 傅斯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傅母,“这就是你说的每天都给我爸擦身体?既然你护理的这么好,为什么他身上还会长这些东西?” “前不久我来看他的时候,他还有精神和我说话,可现在呢?他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这就是你口中的照顾?” 傅母慌乱地辩解:“斯……斯年……你相信我,我真的在尽心尽力地照顾他!明月可以替我做证,每次我来不及的时候,都会让明月替我给你爸擦身体,她每次都有擦!” 被傅斯年晦暗不明的视线注视着,傅明月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大哥,我真的擦了,每次给爸擦过之后,盆子里的水都是脏的。”傅明月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我……我真的不知道爸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明月猛地抬头看向姜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大……大嫂,你会医术,求你救救我爸,不管医药费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出,求你一定要救他!” 顶着下放分子的帽子,傅家在村里本就举步维艰。 若再坐实虐待老人的罪名,无疑是雪上加霜,一旦惊动上头,全家都得被扔到最偏远、最穷的农场去干重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协议 想到等待她们傅家的下场,傅明月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哭腔。 她紧紧地抓住姜婉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嫂,都是我们做的不对,求你救救我爸。” 炕上的傅望山似乎被这番动静惊扰,在昏迷中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爸,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傅斯年忙趴到床边,急切地追问。 他紧握住傅望山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我是斯年,我回来了。你要是能听见的话,就动动手指好不好?”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傅望山青灰色的眼皮微微颤动,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睁开了一条缝。 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着,最终定格在傅斯年脸上。 “疼……浑身疼……” 这话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扎进傅斯年的心口。 他强忍着哽咽,安抚道:“爸,你再忍一下,婉婉这就给你医治。” 得到傅斯年的肯定,傅望山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一直强撑着的意志松懈下来,两眼一翻,再度晕了过去。 “爸!” 傅斯年一声惊呼,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猛地转头看向姜婉,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恐慌:“婉婉,我爸这是怎么了?” 姜婉两指迅速搭上傅望山的颈侧,感受着微弱的搏动:“体力不支晕过去,没什么大问题。” 她说完便后退一步,冷眼看着傅家人乱作一团。 “娘,你还愣着干什么?我们一起求求大嫂,她是大夫,总有办法能替我爸救治。”傅明月用力拽着傅母的衣袖,眼眶泛红。 当着大哥的面,她倒要看看,母亲和她都跪下来求她了,姜婉还敢不敢端着架子! 傅母被女儿一拽,立刻明白过来,顺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就在她膝盖即将触地的瞬间,姜婉身子灵活一闪,整个人已经站到旁边,恰好避开了这一跪。 “你们这是做什么?”姜婉语气陡然冷了下来:“你可是长辈,这一跪岂不是要折我的寿?” 依她看,她们压根不是真心实意想让她看病,而是想逼迫她! 偏偏,她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的逼迫! 傅斯年眼疾手快地伸手搀扶傅母,绷着脸呵斥:“妈,你这么做,不是在逼婉婉吗?” 傅母被他半扶半架着,跪也跪不下去,站也站着不踏实,一张脸涨得通红。 “我……我这不是着急吗?你爸的病不等人……”傅母声音发虚,眼神闪烁。 “刚才都是我不好,一时着急,说的话难听了些。好歹我也算是你婆婆,看在我是你长辈的份上,就别和我计较了。”傅母轻扯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公公的身体已经等不下去,只要你同意给他施救,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姜婉目光扫过傅母不安的手指,沉声开口:“既然想让我出手救治,那就必须按照我的规矩办事。” “经我救治后,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我绝不会再踏进这个家门半步。” 傅母变了脸色,猛地抬头反驳:“这怎么行?人是你救治的,万一恢复期间再有什么问题,难道不应该找你?” “只要按我说的做,恢复期间再出现不适情况,我都负责。”姜婉冷笑:“若是再像这次似的,双腿无缘无故错位,你们是不是该从自身情况找原因?” “老人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没记错的话,他的腿伤少说也有五六十天了。”姜婉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似的:“我记得前不久复查的时候,他双腿骨头愈合的很好,当时我曾说过,过不了几天,他就可以下地练习走路。” “仅仅才过去了几天时间?一个腿伤即将痊愈的人,从只有五十公分高的床上掉下来,能把愈合的骨头摔成这种角度的错位?”姜婉突然掀开傅望山的裤腿,露出上面青紫肿胀,明显不自然弯曲的小腿。 姜婉死死盯着傅母瞬间煞白的脸:“你不用在这里狡辩,具体原因你们心里清楚,我们大家也都不是傻子,会被你们耍得团团转!” 傅斯年锐利的视线看向傅母,哑着嗓子问:“妈,事情的真相难道真的像婉婉说的这样?” “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可是生养我们的妈!旁人都可以不信她,你怎么也这样质问妈?”傅明月抢先一步打断他的话,语气里满是维护。 “妈,不就是一张合同,为了爸这次的身体,咱们还是签了吧!”傅明月压低声音劝说。 傅母瞪大眼睛,瞳孔都在颤抖,她很清楚,一旦签下这张纸,意味着什么! 往后她们生病,再想找借口让姜婉诊治,姜婉就有了光明正大拒绝的权利! 真到了病痛缠身,需要仰仗姜婉医术的时候,她们连最后一点情分都没有了! 这纸协议,是在堵死她们未来的退路! 傅母的犹豫姜婉看在眼里,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笑意却未达眼底。 “你实在是不用想这么多,这张纸只是给你们的一个提醒而已。” “即便没有这张纸,以后你们傅家人生病再想找我看诊,也要看我的心情。”姜婉嗤笑一声:“当然了,只要你们给足钱,看在钱的份上,兴许……”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在傅母眼中刚刚燃起一丝希望时,姜婉毫不留情地将其掐灭:“我也不会治!” 这五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记重锤,砸得傅母身形一晃,连退两步才被傅明月扶住。 “考虑清楚了吗?不签的话,我就走了。”姜婉作势转身就走。 “妈,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犹豫什么?”傅明月忍不住低声劝说:“只要大哥一直在姜家,你管她说什么?哪个成了婚的女人不都是听男人的?” “等真生病需要大夫的时候,我就去找大哥,只要大哥发话,我不信她不过来给你看病!” 傅母转念一想,明月说的有道理。 只要儿子一天没和她离婚,那她就是自己的儿媳,儿子的话,她必须听!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是亲兄妹! 眼看姜婉就要走出傅家小院,傅母急忙追出来高声唤道:“站住!” 姜婉身形一顿,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 “怎么?考虑好了?” “我签!”傅母胸口剧烈起伏,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显得异常清晰。 “只要你同意救治我男人,我愿意签!” 姜婉缓缓转过身,对傅母的回答,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记住你今天的选择,签了这份协议,以后再也不要找我来给你们诊治!” 医者仁心,也要分人。 像傅家这种,仗着她是大夫,可以免费给她们看病,不断作践自己身体情况,她见得太多。 对付这样的病患,她宁可背负“见死不救”的骂名,也不想浪费时间。 傅母被她话语中的决绝刺得踉跄一步,脸色煞白如纸。 “我们都是一家人,非要做的这么绝?” 闻言,姜婉停下脚步,唇角泛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刚才质疑我医术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念着我们是一家人?” “不用假惺惺,你看不上我,我也不喜欢来傅家。这次来,纯属是看在傅斯年的面子。” 姜婉朝着里屋走去,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傅母。 “婉婉,正骨都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傅斯年追上前问。 “热水、蜡烛、干净的白布。” 傅明月不放心地问了句:“你有几成的把握能把我爸的腿,再次正过来?” 姜婉正在准备药箱的手微微一顿,“现在只有五成,正骨的过程中,还要看病人的配合度以及身体是否能承受。” 这个回答让傅明月瞬间变了脸,“连五成你都不敢肯定,姜婉,你这是在拿我爸的腿开玩笑吗?” 此话一出,傅明月立刻收到一道实质性警告的目光。 傅斯年下颌线绷紧,厉声呵斥:“傅明月,姜婉也是你能叫的?你就是这么和你大嫂说话的?” 傅明月被大哥眼中罕见的厉色吓得一颤,下意识地往傅母身后躲了半步。 “大哥,我没别的意思,我也是担心爸啊!”她小声辩解着,底气明显不足。 发脾气的大哥,真吓人! “担心?”傅斯年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浓浓的压迫感:“与其在这里制造焦虑,不如好好想想,爸原本即将痊愈的腿为什么会成这个样子!” 傅明月声音发颤,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我……我不知道啊。” 她早在心里打定主意,这件事一个字都不能透露。 傅母向来疼傅明月,看她这幅怯生生的样子,心都要碎了。 “斯年,你妹妹都说了,她不知道,你一直问她,是不是要把她逼死才甘心?”傅母不甘示弱地回瞪着傅斯年:“有你这么当大哥的吗?” 她上前将瑟瑟发抖的傅明月护在身后,脸上带着痛心疾首的失望:“以前的你,遇到事情,至少还知道维护弟妹。” 傅母扫了眼身旁的姜婉,意有所指:“现在的你成什么样子了?听从别人的一念之词就断定,你爸的腿是你妹妹害得?你何时变得这么是非不分?” “她是和你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不是仇人!” 听着傅母维护傅明月的话,傅斯年忽地低笑一声。 “到底是我是非不分,还是心里有鬼,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恰在这时,姜婉把需要的东西检查过后,开始准备正骨。 “闲杂人等都出去,我要开始了!”姜婉头也不抬地吩咐,手中银针在燃烧的烛火上掠过。 “你们先出去!”未免她们一会等不及闯进来,傅斯年不由分说地把她们推出去,身姿挺拔地守在门口。 屋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声,傅母和傅明月的心都揪了起来。 “斯年,我知道你对我有恨,可你爸他是无辜的。求你让姜婉下手轻点,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啊!”傅母泪水涟涟地哀求着。 傅斯年向前一步,目光如刀:“你现在知道心疼了?既然清楚她是在给爸正骨,把错位的骨头生生接回去,又怎么会不疼!” 傅母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泪水凝固在脸上。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嚓——”,屋内傅望山的喊叫声戛然而止。 “怎么……怎么没声了?”傅母猛地抓住胸口,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傅明月更是吓得缩紧了身子。 万一,爸醒了,他铁定会把事情真相说出来吧? 真到那时,她又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被下放到最穷的农场干最重的苦力? 不!她不要去! 她只是想要为自己挣一条好的出路而已,又有什么错! 胡思乱想间,紧闭的木门咯吱一声从内打开。 姜婉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指间还沾着些许药膏,清苦的气息随着推门的动作漫出来。 傅斯年立即上前,用袖口轻轻拭去她额角的汗珠,声音压得很低:“你还好吗?” 姜婉轻摇了摇头,示意她没事。 “断骨接好了,他身上的压疮我也处理过了,重新撒上了药粉,需要注意的是,今夜可能会发热,这是身体在对抗炎症,只要体温不算太高,不必惊慌。” 说着,她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白瓷瓶递过来:“烧得厉害,就把这里面的药倒出一粒喂给他吃。” “这几天帮他翻身的时候,幅度不用太大,避免牵动刚接好的骨头。” 话未说完,她身子一晃,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傅斯年立即伸手揽住,才发现她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冰凉地贴在微微颤抖的脊背上。 “婉婉,你这是怎么了?等着,我这就带你去找刘大夫。”傅斯年神色一变,把手中的瓷瓶随手塞进傅母怀里,抱着姜婉就要往外冲。 “不用……我没事,就是有些脱力,让我歇一会就好。”姜婉冰凉的手指轻轻攥住他的衣服,有气无力地开口。 “我先把你送回去。”傅斯年把人往怀里又护紧几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失忆 “斯年,你不在这里等你爸醒过来?”眼看傅斯年抱着姜婉就要转身离去,傅母急急上前拦住。 “这才刚做完手术,万一有什么状况,你个大男人在这里,我们也好应对!” 傅斯年脚步未停,侧身避开傅母阻拦的手:“爸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何况,这里有你和明月两个人在,真出了什么状况,你们俩人总能应付过来。” “婉婉还发着烧,我先送她回去,等会再过来。” 傅母怔怔地望着傅斯年抱着姜婉离开的背影,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儿大不由娘,有了媳妇,连爹娘都忘在脑后! “妈,别看了,咱们先进屋看看爸醒过来没有?”傅明月低声开口劝说。 “别碰我!”傅母猛地甩开傅明月的手,布满血丝的双眼狠狠瞪着傅明月,“现在没有外人在场,你如实告诉我,你到底对你爸做了什么?” 傅明月眼眶瞬间泛红,辩解道:“妈,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那也是我爸爸,我怎么会故意害他?” 傅母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她向前逼近一步,“那天我出门前,你爸的腿还好好的,我去地里不到一个小时,你就去把我叫回来,等我回到家,你爸就在地上痛苦的嚎叫着。”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爸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傅明月踉跄着后退,指甲嵌入掌心也觉察不到丝毫的疼痛。 “我爸就是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的,我从茅房出来听见动静,跑到屋里,他已经摔倒在地上。” 傅母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傅明月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变化。 “从床上摔下来?”傅母嗤笑一声:“你觉得这句话谁会信?五十公分高的床,摔下来根本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骨折!” 她忽然放柔了声音,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轻柔:“明月,这里没有别人,只有咱们母女俩,你和妈说实话,妈才能保住你啊!” 傅明月的身子微微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这个秘密她绝对不能说! 一旦说了,就相当于不打自招! 傅明月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却异常坚定:“妈,我何时骗过你?刚开始得知后,我也不信,就像你说的,这么高的床压根不会把人摔成这样!” 她越说越激动,双手紧攥衣角:“可结果就是这样,我看到爸摔倒在地上,就赶紧跑出去找你了……” 傅母定定地看她一瞬,确认再问也问不出什么,适时地止住了话题。 “走吧,咱们进去看看你爸醒了没有。” 傅明月应了一声,故意落后一步跟在傅母身后进了屋里。 再三确认傅母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她悄然松了一口气。 “水……” 里屋传来一声沙哑的轻咳,傅望山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昏暗光线下,他浑浊的视线缓缓聚焦,最终落在走在前头的傅母身上。 “我……我这是怎么了?”他声音干涩,试着动了动腿,一阵钻心的剧痛猛地袭来,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我身上疼得厉害……” “爸,你终于醒了!”傅明月轻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爸竟然这么快就醒了? 一会他问的时候,自己要怎么解释? 傅望山胡乱应了一声,双眸死死盯着自己重新缠满绷带的双腿,眼中尽是惊疑。 “我的腿……我的腿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我记得绷带已经拆了,姜婉亲口说过,过不了多久我就能试着下地练习走路!” 傅母和傅明月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惊慌。 难道…… “老傅。”傅母强装镇定地上前一步,声音放的极轻,“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摔倒在地上的吗?” “摔倒在地?我什么时候摔倒了?”傅望山茫然地眨了眨眼,眉头因困惑而紧锁。 “你真的不记得了?”傅母疑惑地再次询问。 “摔下来?”傅望山喃喃自语,努力在记忆中搜寻却一无所获,最终疲惫地闭上眼:“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爸?你再好好想想?”傅明月试探性地询问:“你想想你有没有见到什么人?或者听见什么声音?” 傅望山无力地摇摇头,“我真的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在睡觉,再睡醒就成这样了!” 傅明月仔细盯着傅望山看了一瞬,确认他没有在说谎,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下来。 她体贴地递上一杯温水:“想不起来就别勉强了,爸,你先睡会,兴许睡醒了就能想起来了。” “我……我真的是从床上掉下去的?”傅望山不死心,再次问了一句。 傅明月心头一跳,强行稳住心神,“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就是觉得奇怪,要是摔倒在地上,我不可能没有一点记忆,脑子里有关腿受伤的记忆全都没有了!”傅望山困惑地按住太阳穴。 他是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你现在刚正过骨,腿疼是正常的,等过几天症状就会缓解。”顿了顿,只听傅明月又道:“这几天好好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要想,安心地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我和妈出去给你做饭,你先休息会。”说着,她伸手替傅望山掖了掖被角,和傅母一前一后从里屋出来。 帘子落下的瞬间,傅明月按捺住激动的内心,强装镇定地问:“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爸他怎么会失忆?” 傅母蹙眉沉吟,眼底同样带着疑惑,“奇怪,你爸只是从床上掉下来摔着腿,脑子又没受伤,怎么就缺失了一段记忆?”她思量片刻,“等一会你大哥过来了,我问问他。再不济,让他把姜婉叫过来,再好好给你爸看看!”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起吃 抱着姜婉刚从傅家出来,姜婉挣扎着就要从他怀里跳下来。 “傅斯年,我没事了,你放我下来。” “你的脸还白着呢,这就没事了?”傅斯年瞥向她的脸色,刚才她脸色苍白险些晕倒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缓过来就好了,我可以自己走。”姜婉再次要求。 先前在傅家,一来她身体真的有点脱力,二来,她存了想要报复傅母的心。 对一个母亲最好的报复方式,无异于让她亲眼看到,她最看重的儿子被别人抢走。 显然,她报复成功了! 那会傅母看她的眼神,都恨不能上来撕了她! 现在这里距离傅家不是太远,她要是再让他抱着回去,被村里人看到了,还指不定怎么说她。 她可不想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更何况,她的体力也稍稍恢复了些,慢点走路回去应该是没问题。 见她坚持,傅斯年只好把她从怀中放下来,确认她站稳后,身体状况可以,他才稍稍松了手。 “要是坚持不住,就和我早点说。”傅斯年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姜婉白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幸好这会村里的人不算多,大家都在地里忙活,倒没人关注他们俩。 等到了家,姜婉开始赶人:“我已经安全到家,你可以回去了。” “我还是在家陪你一会,等会再去也不晚。” “我真的没事,更何况,我是大夫,总不会让自己生病不管的。” 想了想,姜婉叮嘱了他两句:“你爸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今晚上大概率会发烧,晚上不想回来,想留在那边照顾他们也可以。” “正好这几天村里没啥大事,随后我去找王村长替你请个假,你先安心顾家里的事情。” “谢谢。”傅斯年声音低沉,喉结轻轻滚动,“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 姜婉抬眼看他,半开玩笑说道:“你别嫌我在家闹得厉害就行。” “不会,我妈她们越活越回去了,说的话,有时候连我都听不下去。” “你今天的做法就很好,省得他们一边看不上你,一边又厚着脸皮来麻烦你。” “你记住,不管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因为我家人的事情而责备你。”傅斯年向前一步,语气郑重无比。 姜婉挑眉:“任何时候都不会责备我?下次我要是气不过,控制不住脾气,打了他们怎么办?或者,不给你妈医治,也没事?” 傅斯年轻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姜婉的脸颊。 “不会!你的性子我了解,她们的性子我也了解,真要是气得你打她们,那也一定是她们逼得你!” 傅斯年目光微沉,脸上带着几分无奈:“以前条件好的时候,只当她们为人只是有点娇气。如今下放到村里,以前那些看不见的问题全摆在明面上,我才知道,她们的性子有很大问题。” “像她们这样的脾气,不吃点苦头,不经历点磨炼,根本不会长记性!” 姜婉直视着傅斯年的眼睛,确认他并非在说笑,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姜婉柔声说道:“别让那边等急了,你快过去吧。” 确认刚才的事情,她没往心里去,傅斯年顺从地点点头。 “行,那我先去那边看看,等会再回来。” 目送着傅斯年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姜婉这才轻轻地舒了口气。 不知情的看到他这样,还以为她是有多凶悍,连丈夫回家也要跟她报备! …… 走到院门口,傅斯年隐约瞧见暮色中有个小小的人影正蹒跚而来。 他凝神望去,少年背着个几乎与他身量一般高的竹篓,每走一步都显得格外吃力。 篓子里装得满满当当,不知是何物,压得他本就单薄的身子佝偻着背。 身影越来越清晰,走近了,竟然是傅斯杰! “大哥?”傅斯杰抬头看见他,黯淡的眼睛骤然一亮,加快脚步小跑了过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欣喜:“我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竟然真的是你!” “小杰?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傅斯年快步上前,伸手去接他背上的背篓。 背篓沉得出奇,刚一入手就猛地往下坠,险些带着傅斯年一起摔倒。 “大哥,小心点,背篓有点重!”傅斯杰急切地唤着。 傅斯年稳住身形,这才看清背篓里装满了树叶。 嫩绿的叶子码放的整整齐齐,压得瓷实紧密,难怪会有这样的分量。 “你摘这么多树叶做什么?”傅斯年眉头微蹙,忍不住出声询问。 傅斯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晶亮的眼神里写满了拒绝。 “就是摘着玩的!” 傅斯年眯了眯眼,声音沉了下来:“到底是干什么?照实说!” 傅斯杰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得一颤,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干什么啊!这些叶子都是能吃的,没毒,我正好遇到了,想着摘多点,回来了也能多吃几顿。” “大哥,我真的没干坏事!家里没吃的菜了,这些叶子也是绿色青菜,我想着有总比没有强。” 他越说声音越小,睫毛不安地颤动着。 暮色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稚嫩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双和他如出一辙的眼睛里,藏着欲言又止的委屈。 傅斯年心底某处莫名地软了下来,眼眶微微湿润。 他才多大?不过八岁的年纪,竟然知道背着沉重的背篓上山摘树叶,一次摘了这么多,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摘满整个背篓。 “家里没东西吃了?”傅斯年揉了揉他的发顶,声音不自觉地放柔。 傅斯杰仰着小脸,眼睛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大哥,你相信我,这个树叶煮煮吃可好吃了,一点也不涩,反而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今天你别走了,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望着他那双盛满星光的眸子,傅斯年点头应下来。 “走,我们回家。”傅斯年牵起他的手,指尖触到那些细密的伤痕,心头猛地一揪。 第一百六十章 下次我陪你去 觉察到大哥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傅斯杰立刻把手抽回来,藏在了身后。 “大哥,你先进去,妈要是看到你回来了,铁定会很高兴!” 傅斯年握住他纤细的手腕,轻轻将那双伤痕累累的小手从背后带了出来。 暮色照在纵横交错的伤口上,有些较深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傅斯年抿了抿唇,声音发紧:“都是摘叶子伤的?” “这些都是被划了一下,根本不疼的。”傅斯杰不安地蜷起手指。 “下次再去山上摘叶子,可以去找大哥陪你!”傅斯年心头一紧。 “大哥,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山上摘叶子?”傅斯杰眼底骤然亮了起来,随即想到了什么垂下头:“我知道,你是哄小孩玩的,你们平时那么忙,哪有空摘叶子。” “别看我年纪小,我也是能干活的,这些叶子都是我摘的,下次我也能一个人去,不需要人陪!”傅斯杰忽地抬起头,像是要证明什么般挺直单薄的脊背。 “后山上多得是野兽出没,像你这样的小娃娃,野兽最喜欢吃,肉嫩又香。” 话音未落,便看到傅斯杰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傅斯年眼底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语气依然严肃:“要是家里没人陪你一起去,你就去找大哥,陪你上山摘叶子的时间,大哥还是有的。” 到底是个孩子,听到山上有野兽出没,心里不可避免还是害怕。 当即重重地点点头,应了下来,表示自己知道了。 “走吧,别在这里站着了,咱们先回家,到家给你的手指上点药。” 暮色渐浓,将兄弟俩的身影拉的细长。 刚踏进院里,傅斯杰迫不及待地扯着嗓子朝院内大声喊:“妈,你快出来看看,是谁回来了!” 傅斯年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才在院门外强装的稳重,此刻早被抛到了九霄之外。 听见动静的傅母急匆匆从屋里出来,目光掠过傅斯杰沾满草屑的衣襟,眉头立刻蹙紧。 “你一个下午都野哪里去了?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光知道往外跑!” 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让傅斯杰脸上的欣喜僵在了嘴角,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茫然与慌乱。 “妈……我……我去后山摘叶子了啊!”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慌忙指向傅斯年手中的背篓:“你看,大哥手上提着的背篓可以作证,大哥也可以作证!” 傅母不耐烦地摆手打断:“行了,真不知道这点叶子有什么好吃的,天天光会往后山跑着摘叶子,哪天把你丢了就知道怕了!” 傅斯杰怔怔地站在原地,小小的肩膀垮了下去,晶亮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薄薄的水光。 为了不让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掉下来,他飞快地低下头,用脏兮兮的手背狠狠揉了一下眼睛,试图把夺眶而出的泪水憋回去。 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覆在他发顶,声音轻柔道:“不怪你,你是为了这个家着想,妈心情不好,说话语气有些冲,不用太在意。” 他满腔的委屈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傅斯杰再也忍不住,一头扎进傅斯年的怀中,瘦小的肩膀开始颤抖起来,泪水瞬间浸湿了傅斯年的衣服。 等傅斯杰的心情平复下来,傅斯年用袖口擦去他脸上的泪痕。 “爸今天从床上摔下来了,我去屋里看看他,你去洗把脸,等会咱们就吃饭。” 傅斯年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了傅斯杰的心头上,他猛地伸手抓住了兄长的衣服,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大哥,爸摔得重不重?看大夫了吗?” “已经让你大嫂看过,没事了,只要好好养着,往后铁定会好起来的。”傅斯年宽慰他:“有你大嫂在,爸的身体肯定会没事的,你先去洗脸,一会再去屋里看爸。” 傅斯杰用力地点头,用袖子抹了把脸,麻溜地跑去接水洗脸。 听见屋里传来若隐若无的说话声,傅斯年快步走进去。 “我爸醒了吗?” 下一秒,傅望山有气无力的声音在里屋响起。 “是斯年啊?进来吧。” 爸醒了? 傅斯年眼底浓重的担忧瞬间消散,他立刻撩开帘子侧身进去,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油灯下,傅望山躺在床上,脸色虽然惨白,眼神清亮。 傅母正坐在床边抹泪,看见傅斯年进来,侧过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爸,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傅斯年坐在床沿边,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 傅望山微微摇头,“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帮我谢谢姜婉,你妈虽然没说,但我能猜到,她又一次救了我!”傅望山虚弱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郑重。 闻言,傅母擦拭眼泪的手微微一顿,脸色陡然沉了下来,隐含怒意:“谢什么谢?她把咱们优秀的儿子都要走了,给你看个病咋了?理所应当!” “你……你胡说什么?”傅望山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别忘了,她还给了咱们家三百块钱,依咱们家的成分,斯年入赘姜家,高攀了!” 傅母张口还想反驳,却在抬眼时撞上了傅斯年阴沉的眸子,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止住。 “你们聊,我出去看看饭做好了没。”她站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里屋。 屋里只剩下父子俩人,傅斯年也没了顾忌,张口把心里一直疑惑的事情问出来。 “爸,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摔到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傅望山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难道你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我脑子里有关那天的记忆,好像完全都消失了,我对那天发生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 “一点点都想不起来?”傅斯年不死心地张口询问。 傅望山肯定地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子:“真是想不起来,最后记得的,就是明月出去给我热饭,我在屋里躺着等她。” 第一百六十一章 良心不会痛? 傅斯年盯着傅望山看了一瞬,确认他没有说谎,心里升起几分疑惑。 难道真的是他想多了? 他真的只是单纯的不小心从床上掉了下来,正巧碰到了双腿的骨头? 傅斯年审视的视线落在窗户下那张仅有五十公分高的木板床时,眉头紧蹙,心里刚升起来的念头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了下去。 不!不对! 从炕沿到地面的高度,根本不可能把已经快要愈合的腿骨再度摔成骨折,腿上的伤势分明是受到更猛烈的外力冲击所致。 这其中定然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正当他思绪纷乱时,傅望山疲惫地打了两个哈欠,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刚才的清醒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爸,你先歇着。”傅斯年替他掖好被角,均匀的呼吸声从他鼻端发出,他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傅母从灶房里探出头:“饭做好了,斯年,留在这里吃饭吧?” “好。”傅斯年应得干脆,抬脚就往灶房走。 得到他的回答,傅母怔了一瞬,随即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尝尝这道凉拌叶子,虽说瞧着卖相不太好,胜在吃起来味道还不错,你快尝尝。”傅母夹了一筷子放到他碗里。 余光触及身旁傅斯杰晶亮眼睛里满是期盼的目光,傅斯年送入口中,苦涩中带着回甘的独特味道在舌尖漫开,他心头一紧,这股味道算不上好吃,却是傅家人最渴望的晚餐。 “味道确实不错,别有一番味道。” 傅斯杰眼底像是骤然被点亮的星辰,唰地一下亮了起来。 通红的耳根和压不下的嘴角,露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好吃你就多吃点,别看这些叶子多,实则根本不耐煮,咱们家人多,那点叶子只够吃两天就没了。”傅母故作不经意间开口。 傅斯年听懂了话语间的暗示。 “三百块彩礼家里已经花完了?”傅斯年沉吟片刻,绷着脸询问。 “没,没啊。”傅母不明所以地回了一句。 “既然家里钱还有剩,怎么没见给家里改善伙食?反而吃的,越来越差?” 傅母没料到傅斯年会突然发问,愣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只觉得脸颊涨红,一股怒意直冲头顶。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啪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筷作响:“嫌弃家里吃的不好?入赘到姜家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本了?” 傅斯年攥筷子的手收紧,指节泛白,声音冷如碎冰:“爸身体不好,需要吃好吃的将养,小弟还在长身体,一直这么清汤寡水的对付着,怎么行?” “再不济,拿出些钱和村里换点糙米和裹腹的土豆、红薯也比日日吃树叶子强!” 傅明月接话道:“大哥,你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家里到处都是花钱的,哪有那么多钱买粮食?有的吃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了。” “我看妈说的对,你是去姜家过惯了好日子,看不上咱们家的粗茶淡饭。” “粗茶淡饭?”傅斯年挑眉,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明月,你说这话的时候,先摸摸自己的良心!” “前不久,家里吃肉了吧?” 此言一出,傅明月和傅母全都脸色大变,一旁的傅斯杰猛地抬起头,晶亮的眼睛染上几分迷茫:“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你是不是记错了?” “大哥,你跟踪我?”傅明月声音发颤。 “石坪村不大,一共也就住了百来户,村长家有点风吹草动,乡亲们嚷嚷的村里都知道,更别说像咱们这种顶着坏帽子的下放分子家里,稍有点动静,立马传遍整个村子。” 话音刚落,傅斯杰大声叫了起:“妈,你和二姐又背着我吃独食?分明是你说的,家里钱不多,要留着给爸看病,结果呢?你们却把我偷偷支出去摘树叶,自己躲在家里吃肉?” “怪不得那天我摘回来的树叶,你们一个个都说吃不下,闻着有股涩味。” 傅斯杰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越说越委屈,小小的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傅母慌乱地上前,想要拉住他:“不,不是这样的……” 傅斯杰猛地甩开她的手,哭喊着:“妈,你怎么能这么偏心?让我和爸吃树叶子,你们两个躲起来吃肉?” 他哽咽得说不下去,不敢想象,这样自私自利的人竟然会是自己的血脉至亲。 傅斯杰再也忍不住,转身就往外跑。 “事情变成这样,你满意了?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傅母抬头狠狠瞪着傅斯年,每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你是不是非要把这个家搅得鸡飞狗跳才甘心?我就知道,自从你入赘姜家,你的心早就和傅家不是一条心。” 傅斯年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我一直不明白,都是你的孩子,为什么你这么厚此薄彼。” “论年龄,小杰最小,他才八岁,瘦小的身躯背着和他一般高的背篓,饿得一个人去后山摘树叶充饥,你这个当妈的,却能心安理得和明月在家吃肉?闻着锅里飘来的肉香,难道你不知道还有一个孩子在后山生死未卜?” “我爸躺在床上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他还想着,自己不干活,他少吃点,你们就能多吃点。” “这种情况下,你们是怎么能把锅里的肉一口口吃下去的?你们的良心难道丁点不会痛吗?”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灶房里炸响,傅母的手还悬在半空,声音嘶哑得可怕:“我是你妈,我做的任何事情都不需要你质疑!” “女孩子要娇养,这样往后才不会因为别人的一点小恩小惠,就被轻易收买!”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知是在说服傅斯年,还是在说服自己。 傅斯年怒极反笑:“你可记得,小杰也是你的儿子,他才八岁。” “够了!如果你是来和我讲大道理的,你赶紧走。”傅母猛地背过身,声音发颤。 “签了这张合约,我立马就走!”傅斯年掏出拟好的纸张放在饭桌上。 第一百六十二章 签字 “你这个不孝子,是不是非要把我气死才甘心?”傅母原本姣好的面容因愤怒而涨红,“都说有了媳妇忘了娘,这句话果真是一点都不错!” “你现在过来目的,根本不是想看你爸,而是要我签字对不对?” 傅明月上前安抚般轻拍傅母的脊背,怒瞪着傅斯年:“大哥,你看你把妈都气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快把这张纸撕了!” “不管怎么说,姜婉她……” 话未说出口,迎上傅斯年深邃漆黑的眸子,傅明月到嘴边的话自动拐了个弯。 “大……大嫂,她到底也是妈的儿媳妇,我还从没听过,懂医术的儿媳妇给公爹看完病,还要婆婆签协议的,这事传出去你们也不怕人笑话?” “我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在气头上说了两句话,哪能真的当真啊?你说是不是,大哥?” 眼见傅斯年不为所动,傅明月咬咬牙,让傅母坐在凳子上,她则走上前拿起那张纸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傅斯年怀中。 “大哥,爸的腿伤成这样,妈心情本来就不好,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傅斯年绷着脸,一本正经地开口:“先前给爸诊治的时候,妈答应了姜婉,言出必行,既然她答应的事情,那就要做到!” “大哥,咱们才是一家人,你这么听姜……” 迎上傅斯年那双要吃人的目光,傅明月咽了咽口水,适时地改口:“这么听大嫂的话干啥?” “她不是别人,她是我妻子,是你的大嫂!” 傅斯年向前一步,身形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挺拔。 “她会医术不假,但你们不能一边看不起她,觉得她配不上我,一边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对我们做的一切,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就像爸说的,依我们家现在的身份,我能入赘姜家,是我们家高攀。” 他一字一顿地开口:“她非但没有配不上我,反而是我配不上她!傅家,不能既要又要!” “把这个签了,我就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傅斯年把手中的协议递上前几分,纸张在风中微微颤抖。 傅母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抢过协议:“你真是被她给迷了心窍!签!全都撕碎,我看你还签什么!” “早就猜到你是这样的反应,像这样的协议,我准备了很多份,你可以慢慢撕!”他又从兜里取出一张一模一样的协议,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几分执拗。 傅母扶着桌沿的手微微发颤,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认真起来是有多么的固执,往日里用在做学术研究上,能让他三天不眠不休直至攻克出难题。 可现在,这份固执,却化作了抵在家人咽喉的利刃! “你非要这样逼我吗?我可是你亲妈!”傅母的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我养了你二十多年,在你心里,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外来媳妇重要吗?” 面对傅母的示弱,傅斯年丝毫不为所动:“妈,不是我在逼你,是你在逼我们!” “但凡你平时对姜婉的态度好一点,你们的关系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僵!” “她抢了我最耀眼的儿子,你还要让我待她如珠如宝?”傅母的声音陡然拔高。 “她从未抢走任何人,不管何时何地,我都是你的儿子!”傅斯年把手中的协议又往前推了推。 “大哥,你非要这样伤妈的心吗?”傅明月扶住微微发抖的母亲,声音里带着哽咽。 偏偏大哥铁了心,油盐不进,不管她们怎么说,他终究没有退让。 “正是因为在乎你们,在乎这个家,所以我才不能放任你们继续下去。”傅斯年冷冽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坚定。 瞥见傅母骤然苍白的脸色,傅斯年张口下了一剂猛药:“再不签,要是我爸醒了,依他的性子,知道这份协议的存在,会作何反应?” 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让傅母变了脸。 傅母一把抓过笔,在纸上狠狠划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 “不就是一张协议,我签!”她将笔掷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就算签了协议,也抹去不了你是我儿子的事实。” “姜婉既然嫁了你,那就得认我这个婆婆,往后我若有任何事,你照样得担得起为人子的责任。” 傅斯年了然的点头:“不管何时,你是我妈这点都不会改变,该我承担起的责任,我绝不会推辞。” “我再去屋里看看爸。”傅斯年收好协议,转身从灶房里出来。 他在院中停下脚步,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气息带着一丝秋日的凉意,直抵肺腑。 眼看着大哥进了屋里,傅明月压立即凑到母亲耳边低语:“妈,你怎么就签了?往后要是再需要姜婉看病,咱们还怎么开口?” “反正她已经给我爸接好腿骨,协议一事还不是咱们说了算?任凭她如何说,咱们不认就是。” 傅母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你以为妈没想过?你大哥的性子,难道你还不清楚?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现在他认准咱们欺负了姜婉,要替她讨公道,就算我想赖,又能赖到几时?” “这家里要说倔脾气,你大哥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解决,不如趁着你爸还不晓得这事,咱们私下里就把事情了了,总比传到你爸耳朵里,再被他痛斥一顿强!” “行了,这个时候再说这个也晚了,不该签的也签了。”傅母朝她使了个眼色:“别愣着了,快去找找小杰,看他躲哪里去了。” 突然,里屋传来傅斯年急促的呼喊声: “妈,爸烧得厉害!”他掀帘跑出来,额头上都是急出来的汗:“婉婉留下来的退烧药放哪里了?” “就在屋子里,我去给你拿。”傅母边说边跌跌撞撞往屋里赶。 “诺,药在这里,快喂他吃一粒就能退烧。” 傅斯年从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强行掰开傅望山的嘴,药丸入口即化,倒不用担心他没法吞服。 第一百六十三章 偏向谁? 给傅望山服下药,傅斯年也不敢大意。 高烧惊厥,一个不慎,就会把人烧成傻子。 傅斯年守在床前,每隔一会就要伸手摸摸傅望山的额头,灼人的温度让他觉得心惊,他立刻拧干热水里的毛巾,从头到脚给傅望山擦拭。 “大哥,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和妈在。”傅明月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与其回去了提心吊胆的睡不着,不如一开始就守在这里。 “我回去也没事,就在这里守着,有我照顾爸,你们多少也能轻松点。”傅斯年看了眼傅明月疲惫的脸,眉头微蹙:“你们明天还要去上工,快点洗洗睡去。” 傅明月点点头,没再坚持。 大哥的工作她心里清楚,石坪村的引水工程主要就是靠大哥,再加上姜婉是村长跟前的红人,他请一天假也没事。 反观她们就不一样了,顶着下放分子的帽子,多请一天假如同罪加一等,少不了要受上头的指责和训斥。 傅明月揉了揉困倦的双眼,“大哥,那我们就先去睡了,有什么事情只管喊我们。” 最近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莫名地疲倦,好像一整天都睡不够似的。 夜色渐深,傅斯年守在床前,几乎未合眼。 一个晚上,他一遍遍地将温水喂进傅望山干裂的唇间,又用浸湿的毛巾反复给他擦拭身。 直到天光破晓,窗纸透进青灰色的光,傅望山身上灼热的温度终于降下去。 傅斯年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夜的神经骤然松弛。 屋内的众人睡意正浓,呼吸声此起彼伏。 傅斯年轻手轻脚地从屋里出来,晨风带着凉意拂面,驱散了些许困倦。 他踏着满地清辉的晨曦,朝着姜家的方向匆匆赶去。 手腕稍稍用力,原本紧闭的院门竟然被推开一条缝。 下一秒,姜婉那张姝丽的面容出现在他面前,仿佛她早已等候在此。 “你回来了?还没吃饭吧?我做好饭了,吃完饭回屋休息会。”姜婉捕捉到他眉宇间藏不住的倦色,笑着开口。 傅斯年点点头,一夜的疲惫和紧绷,在看见她的这一刹那,仿佛被她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 进灶房里囫囵扒了两口,温热的小米粥温暖了空虚的胃部,却也加速了困意的上涌。 沉重的眼皮开始打架,傅斯年站起身:“我先去屋里睡会,一会上工的时候,记得喊我一声。” “好,我等会喊你。” 得到姜婉的回答,他强撑着困意走到床边,几乎是身体触碰到枕头的瞬间,困意袭来,进入了睡梦中。 姜大山撩开帘子进了灶房,环顾四周,疑惑地出声:“怎么就你一个人?傅斯年呢?还没回来?” “回来了,现在睡去了。”姜婉抬手指了指紧闭的房门,咽下碗里最后一口粥。 姜大山闻言,朝房门瞥了一眼,状似随意地问:“怎么样?那边还好吧?” “猜着,应该是烧退了,这一关算是熬过来了。”姜婉随口应了一句。 “那就好,人老了,身体各方面就开始罢工。”姜大山叮嘱了一句:“要是他心情不好,你多担待点。” 姜婉挑眉,小声嘟囔着:“爷爷,没记错的话,我才是你孙女,才是姜家人!他才来多久,你这颗心就开始偏着他了?” 被孙女戳破了心思,姜大山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故意板起脸,压低声音:“胡说八道什么?你是我孙女,我的心再怎么偏也是偏你!” 见姜婉撇着嘴,一脸不信的样子,姜大山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过来人的精明:“我给你出主意,还不是为了你?换做你,心情难过的时候,有个人对你嘘寒问暖,知冷知暖,你心里是啥滋味?” 他意味深长地朝里屋方向看了眼,继续点拨:“雪中送炭可比锦上添花更易打动人心,他现在正是难的时候,这时候你对他好一点,他铁定记着这份恩情,往后一定千倍百倍地还你。” “感情这事,就是你对我好,我对你好,时间长了,你们俩的感情不就有了?” 姜婉竖起个大拇指,由衷地夸赞:“爷爷,姜还是老的辣,还得是你!” “这都是爷爷的经验之谈,你听着总没错。”姜大山眉眼间染上几分藏不住的得意。 姜婉恍然大悟:“当年,你就是用这招拿下我奶奶的?” “去!去!赶紧忙活自己的事情去,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姜大山被姜婉说中了陈年旧事,老脸一热,连忙挥着手,把姜婉往灶房外赶。 姜婉笑着灵巧地躲开,眉眼间满是得逞的喜色。 从灶房里溜出来,她仰头看了眼日头。 约莫着快到上工时间,想到傅斯年临睡前叮嘱的话。 姜婉轻手轻脚地撩开门帘,侧身进了屋。 室内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傅斯年身上的冷冽气息。 她的目光落在傅斯年脸上,他双眸紧闭,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睡得正沉。 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眼下的黑眼圈清晰可见。 她心里软了一下,泛起细细麻麻的心疼。 深知他认真的性子,看他这个样子,昨夜定然是一眼未眨。 她站在原地,迟疑了一瞬,便下定了决心。 生怕惊醒了他,姜婉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细心地将房门掩好,隔绝了外间所有的动静。 “爷爷,一会上工铃声响了,你自己走就行,不用喊傅斯年,让他多睡会。”姜婉把昨天晾干的药丸装在瓷瓶里,张口又说了句:“我现在去养猪场一趟,一会就回来。” “行,我知道。”姜大山爽快地应了下来。 从家里出来,姜婉没急着去养猪场,先绕道去王村长家。 清晨的路上已经有不少赶着上工的村民,姜婉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说辞,脚步未停,到了王村长家门口,正遇上王村长一脸愁容从家里出来。 “王叔。”姜婉脸上扬起几分笑意,快步走上前。 第一百六十四章 试效果 “是婉丫头啊?这么早过来,有事?”王村长停下脚步,手里卷着烟卷。 “是这样的,我想给傅斯年请一天假。”姜婉语气自然地开口,把事情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一遍。 王村长闻言,卷烟卷的手顿了顿,叹了口气:“行吧,反正石杨村还没同意咱们装压力罐,今天去上工也没啥要紧事,就让他在家好好休息会。” “谢谢王叔。”姜婉立刻道谢,眉眼舒展开来。 想起王村长说的,她顺嘴问了句:“对了,昨天你不是找石杨村林峰林村长说了嘛?他那边……还没给准信?” 王村长抽了一口旱烟,眉头拧成了疙瘩:“别提了!昨晚我和林峰好话说了一箩筐,道理也掰扯明白了。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点头的时候,他给我来了句,‘考虑考虑,明天早上给我答话。” 他吐出浓浓的烟雾,语气里带着焦灼:“我这么早从家出来,就是准备去石杨村再堵他一回,问问这倔老头到底想好了没?” 王村长像是下定决心:“他要是再给我打马虎眼,或者还咬死那些不合理的要求,一会我直接去镇上招待所找周技术员。我就不信了,有市水利局周技术员在,他还敢不同意我们石坪村装压力罐?” “这倒是个好主意,咱们石坪村引水工程是经过市水利局慎重研究拍板定下的,林村长再不愿意,只要上头吩咐一句,他难道还能拧过队里?拧过政府?”姜婉眼睛一亮。 王村长赞同地点头:“是这个道理。” “不和你说了,我现在就去石杨村找林峰。” 王村长撂下这句话,转身就风风火火地朝村外走去,背影里都透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盯着他离开时坚定的背影,姜婉无奈地摇摇头。 她收敛心神,不再多想,转身朝着养猪场走去。 “东子,你看这是什么?”姜婉嘴角上扬,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瓷瓶,在他眼前晃了晃。 “是什么?”东子抬起头,鼻尖微微抽,动,眼睛瞬间亮了:“是……是药丸?婉婉姐,你真的把药丸做成了?” 看着他惊喜的样子,姜婉眼里也染上笑意:“做倒是做成了,就是不知道这些家伙们是否买账,还得要试试才知道。” 他把瓷瓶递过去,东子迫不及待地接过,小心翼翼地拔开木塞,一股混合着草药与淡淡的蜂蜜清甜气息飘散出来。 瓶子里躺着许多圆滚滚,褐色的药丸。 东子低呼一声,脸上带着几分期盼:“正好今天早上的药还没熬,可以给猪仔试试药丸效果。” 俩人说干就干,当即清洗双手,准备给猪仔喂药丸。 为了方便喂药,东子找来了一个干净的铁盆,把药丸全都倒进铁盆里。 看着近,乎多半铁盆的药丸,东子愣了一下,掂了掂手里的空瓷瓶:“没想到瓷瓶看起来不大,还挺能装的,竟然装了这么多!” “养猪场有这么多猪仔,一头猪喂十颗,最少也得二百来颗药丸。更何况,药丸这种东西,为了保证其效果,第一次喂恐怕分量还得更足些。这点看着多,分摊到每头猪身上,也就刚好够打个底。” “按照足量给每头猪分下来,或许还不一定够分。”姜婉保守估算了一下。 “不可能吧,快满满一铁盆药丸了,就算是一头猪分二十来颗,也足够分了!” “试试看就知道了。” 姜婉思量了片刻:“咱们养猪场养的猪个头不算小,按照剂量来说,只喂二十颗是不够的的,最少也要三十颗才能达到喝药汤的剂量。” “三十颗?”东子惊呼一声。 像黄豆大小的药丸,一次要喂三十来颗,这也太多了吧? 东子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这么想着,索性就问了出来。 “是不是喂得有点多?要不减少点量?喂二十颗?” 姜婉摇摇头:“二十颗根本不够,最少也得是三十颗起步,一天喂三次。或者可以喂五十颗,一天喂两次。” 听完姜婉说的后半句,东子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三十颗就够多了,五十颗量更大,第一次,还是先喂三十颗,看看能不能行。” “不过……一次性喂三十颗,是不是还得数数?咱们是不是得先把这些药丸全都分出来?分成一份三十颗?” 姜婉轻笑一声:“不用那么麻烦,你去灶房拿个小勺子。” 东子双眸露出几分困惑,虽然不懂,还是顺从地去灶房拿出来。 “婉婉姐,你要的勺子。” 在东子疑惑的目光中,姜婉手腕用力,直接从盆里舀了满满一勺子的药丸,细数之下,刚好有三十七颗药丸。 “东子,你大概记一下这个量,大概满满一勺子,刚好就是我们要的三十颗,上下浮动几颗也是正常,不用太在意。” 东子盯着勺子仔细看了两眼,用力地点点头,把那勺药丸的大概分量牢牢地记在心里。 为了验证自己是否记得清楚,他还特意用勺子重新舀了一勺,仔细数了一遍。 黝黑的脸上带着几分不确定:“三十三颗?” 准确量这么高的吗? “对,就是这样,你学得很快,既然量记好了,那咱们就开始吧?早点喂完,早点看看效果!” 两人说干就干。 姜婉力气大,必要时候,由她负责控制猪仔。 东子则是把掺了药丸的猪食仔细地撒在食槽里,由于药丸是用蜂蜜做的,带着一股独属于蜂蜜的清甜味,还真是把猪仔成功吸引过来。 “婉婉姐,你看,竟然真的把这家伙吸引过来了。”东子压低声音,一脸兴奋。 猪仔们哼哼唧唧地围上来,鼻子在食槽里拱来拱去。 它们先是囫囵吞枣地吃着,连带着把那些不起眼的褐色药丸也咽了下去。 还不等东子高兴。 下一秒,异变突生! 只见那些猪仔像是尝到了什么极其厌恶的味道,猛地抬起头,拼命地甩着脑袋,试图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非但如此,它们像是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慌乱地从食槽边退开。 第一百六十五章 都是泪 看着猪仔的动作,东子傻眼了,怎么和他想得一点都不一样? “婉婉姐,这是咋回事啊?”他的声音里带着茫然和急切。 见猪仔们不肯向前,他不甘心地拿起一旁的木棍,想轻轻地驱赶着它们回到食槽边。 结果猪仔非但没有往前挪动一步,反而受惊一般,退得更远。 “刚开始它们不是吃得挺好的吗?怎么现在连食都不肯吃?这到底是咋回事?”东子放下木棍,神色焦急地看向姜婉,额头上都急出了细汗。 姜婉一直盯着猪仔的反应,她立刻抬手阻止东子:“东子,别赶它们了。” “它们不是不饿,而是尝出了药丸的怪味,不愿意再吃食。”她蹲下身抓了一把混着药丸的猪食放到鼻端,细细嗅去。 不得不说,猪仔的鼻子还真是管用。 药丸混着猪食后,味道变得极淡,连她也要仔细分辨才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气,估计吃起来才会显出明显的苦涩味。 就这,这些家伙也能尝出来,还反应如此激烈。 东子看着挤在角落里的猪仔,脸上的焦急慢慢地变成了沮丧:“那咋办?这药丸……全都白做了?” “不白做,既然这个方法行不通,那咱们就换一个方法。”姜婉站起身,思路清晰地分析着。 “我特意把药丸做成了如黄豆般大小,为的就是出现像现在的场面。” “就像咱们之前喂猪仔喝药那样,一会趁它们不注意,直接顺着它们嘴边,偷偷塞进去几颗。” “塞的时候切记,未免猪仔被药丸呛着,一定不要喂得太多。” 把能想到的细节又叮嘱了一遍,随即也从勺子里捏起几颗药丸。 只见她动作轻柔却迅速地靠近,趁其不备迅速掰开它的嘴,精准地将药丸投入到喉咙深处。 松开手的瞬间,猪仔下意识地一仰,喉头滚动,清晰地吞咽了一下,光滑圆润的药丸顺利地咽下去。 “药丸较之药液还是有好处,最起码喂的时候,不用担心会洒出来。”姜婉松开手,“过程并不难,你试一下。” 见她喂得这么轻松,东子信心大增。 他也学着姜婉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捏起药丸,看准目标,动作虽然笨拙,却格外认真。 最初的时候,猪仔挣扎得厉害,药丸差点被吐出来,但在姜婉的及时指点下,他很快就掌握了窍门,成功喂了好几头。 渐渐地,东子越来越熟练,手下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看着眼前终于空了的铁盆,东子脸上露出了笑容:“婉婉姐,喂药丸还是比药液更快一点,不知不觉间,咱们竟然喂了这么多。” “掌握了窍门之后,的确是药丸更方便一点,至少省去了熬煮药材这一大步骤。”姜婉望着在隔间里乱窜的猪崽,叹了口气。 “就是这次做的药丸不太够,还有三四只猪仔没有分到。” “药丸没了也没关系,大不了我给它们再熬点药汤喂给他们,熬的时候用最小锅就行,争取不浪费。” 姜婉笑着应了下来:“现在也只能这样。” 提到药丸,姜婉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东子,咱们养猪场猪仔算下来数量不算少,光靠我一个人做药丸,实在是忙不过来。”姜婉神色认真地开口:“我想着,把养猪场制作药丸的任务交给你负责。” 东子顿时张大嘴巴,一脸吃惊:“婉婉姐,你没说错?我?我负责药丸?” 见姜婉点头,东子立刻摆手,脸上写满了为难:“我怕是不行!那些药材什么的,我是一点都不通,甚至连怎么做我都不知道,这要怎么负责?” “没人天生就会的,万事都可以学。你放心,方子和药材全都由我来配,流程我来教,到时候再配个人给你,你负责带着她,把猪仔一天甚至几天所需的药丸制作出来就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东子当即也不再犹豫,“成!既然姐你这么信任我,我肯定把事情办好,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期待。” 姜婉是个急性子,一向是说干就干。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刘大夫抓中药,等药来了,我就教你怎么做。” 姜婉没有停留,迈着步子急匆匆地离开。 从养猪场下来,她径直朝着刘大夫药堂方向走去,刚走到巷子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 姜婉定睛一看,正是王村长。 只见他眉头紧锁,脚步沉重,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和早上风风火火、决心满满的模样判若两人。 姜婉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快走几步迎了上去:“王叔,你这是……从石杨村回来了?事情谈得咋样?” 王村长闻声抬起头,见是姜婉,重重地叹了口气,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唉,别提了!白跑一趟!” “林峰那个老倔驴,死活不松口。说什么压力罐那么大块头,真要让它安在他们河里,石杨村河里的水会全都吸到咱们村,往后他们石杨村就变成了现在缺水的石坪村。” 他摊开手,一脸无奈:“他这么在村民跟前一嚷嚷,那些原本都快被我说服的村民,一下子全都变了卦,说什么也不同意了。这……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嘛!” “真要是能把石杨村的水吸过来,市水利局哪会同意咱们引水?”姜婉一针见血。 “说多了都是泪!不说了!”王村长烦躁地摆摆手。 “我这就去找赵老头,让他带着我去市水利局一趟,我还就不信了,真拿那个老倔驴没法子!” “王叔,你等等!”眼看王村长转身就走,姜婉急忙叫住他。 “婉丫头,还有事?” “要不……让傅斯年去试试?他懂技术,说话也在理,让他去跟林村长和村民们解释压力罐的原理,或许会是不一样的结果。”姜婉试探性地提出。 王村长一脸无奈:“婉丫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没和林峰打过交道,你是不清楚林峰的倔脾气。他就是个一根筋,只要他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不让斯年去,也是为了他好,省得他像我似的,去了碰一鼻子灰,白受那份窝囊气就算了,主要是打击他的积极性。”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白干 姜婉嘴巴动了动,“叔,他……” 不等姜婉把话说完,王村长眼角余光瞥见赵老头的身影,忙不迭摆了摆手,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老赵头,等等我……” 既然人都走了,姜婉到嘴边的话只好咽了下去。 正在柜台后包药的刘大夫听见动静抬起头,眼底骤然一亮,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婉丫头,来得正好,听说你又研制出新东西了?” 姜婉被问得愣了一瞬,脸上写满了茫然:“新东西?啥啊?你听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刘大夫见她不像装傻,也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哭笑不得地摇头:“昨天村长来我跟前,借着你研制出的药丸,把我好一顿贬低。” 姜婉恍然大悟,随后有些忍俊不禁。 “刘大夫,你可别听村长瞎说,那玩意是我瞎捉摸的,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严格算下来,也就比人工搓药丸效率高点。” 刘大夫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婉丫头,你不说实话,那可不是高点,而是高很多吧?我听王村长说,手搓一个药丸的时间,你一下子能搓出十来个?这还是最少的?再多就是无,上限?” 姜婉:“……” 姜婉一脸窘迫。 “要真有这么神奇,我还会在这里站着?早就去各大药堂门口卖搓药器了!” 刘老头眼前一亮:“这倒是个赚钱的法子,下次可以把这个玩意拿给镇上百草堂看看,兴许他们真的需要。” “不行!”姜婉笑着拒绝:“那东西就是个粗糙的样子,自己用用还没什么,真要是出去卖,旁人看一眼就能仿个八九不离十,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 “只要木工手艺稍微好点的人,琢磨半天就能做出来。到时候满大街都是仿品,咱们还赚什么?” 刘老头一听,瞬间泄了气,也歇了这个心思。 姜婉见他这个模样,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这样吧,等明天一早,我给你拿过来一个,等你亲眼见到那样子,就全明白了。” 刘大夫目的达成,脸上堆起了笑容:“行,那我可就等着你明天早上给我带来的宝贝。” 从药堂出来,姜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总觉得刘大夫绕这么大一圈子,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亲口承诺给他一个。 胡思乱想间,姜婉不知不觉走到了院门口。 咯吱一声,木门从里面轻轻拉开。 姜婉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疑惑地抬眸,恰好撞见傅斯年从家里走出。 “你这是知道我回来了,特意迎接我的?”姜婉笑着开口。 傅斯年轻笑一声:“对,就是专门迎接你的。” “早上没喊我起床上工,这个点我上工都要迟到了,先走了!”傅斯年越过她径直向前走。 “等等!” 傅斯年身形一顿,迈出的脚收了回来。 “还有事?” “忘了和你说了,今天不上工。” 傅斯年眉头一皱,下意识地反问:“怎么又不上工?昨天就没有干什么活,今天再歇一天,工期怎么赶?” 姜婉叹了口气,面露无奈:“没办法,听说林峰还不同意安装压力罐,王村长现在去镇上找周技术员了,估计下午就能回来。” 傅斯年嗯了一声,眸中晦暗莫名。 “反正也不上工,我想着让你多睡会,就没去喊你。”姜婉补充了一句。 傅斯年点点头:“既然不上工,那我就再去屋里睡会。” 说着,他转身往院里走,刚迈出两步,目光落在姜婉手中提着的一大包药包上。 “猪仔情况又不好了?”他语气凝重。 姜婉提起手中的药包,语气多了几分轻快:“你说这个?” “这个是我为了给猪仔做药丸,特意去刘大夫那里配的。” “昨天咱们做出的药丸我全都喂给了猪仔,不得不说,药丸虽然制作的时候比中药稍微麻烦点,但掌握了窍门,比喂中药省事多了。” “我把昨天制作药丸的模具全都拿到养猪场,有东子帮忙,制作药丸的时候也能快点。”姜婉催促着:“昨晚你一夜没睡,现在快去屋里再睡会。” 看见傅斯年眼下淡淡的青黑,姜婉语气放软了几分,“中午饭你不用做,等我一会回来了再做。” 姜婉翻出袋子,把模具全都放进去,提着袋子快步出了门。 她早就想好了,平时养猪场不忙的时候,她和东子两个人也能忙得过来。 现在又多了一项搓药丸的活计,她和东子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再加上她过几天还要去镇上百草堂一趟,养猪场全靠东子一个人,又得搓药丸还要喂猪,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保险起见,还是再找一个人帮忙最稳妥。 提着袋子,姜婉直接绕道去了王村长家。 刚进院门,正好看见王婶子背对着她,弯腰收拾几样农具。 “婶子,收拾家呢?”姜婉笑着扬声打招呼。 王婶子闻声抬起头,看见是她,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婉丫头来了,快坐下歇歇。” “婶子,养猪场还有事,我就不歇了。”姜婉直接开门见山,把自己的来意说清楚:“我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去养猪场帮忙。” 听她这么问,王婶子心骤然提了起来,脸色都变了,一把抓住姜婉的胳膊:“咋了?是不是猪又病了?” “眼看还有半个月就要出栏,这个节骨眼再发病,这不是要咱们大家的命嘛?” 眼见王婶子误会了,姜婉赶紧解释:“婶子,不是你想的这样。” “你放心,养猪场的猪仔全都没有问题。” “是我想着,猪仔情况稳定下来,没必要一天喂三次药汤,可以减少次数,一天喂两次。又担心会剩下汤药,所以研制出了药丸。” “药丸对比药汤,喂起来省事不说,也方便储存,做多了也不怕浪费。” “养猪场一天的活本来就忙,现在又添了药丸的活计,想着让你过去帮衬点。”姜婉紧跟着开口:“婶子放心,不白让你干活,干满一天算十个公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省力 王婶子一听,原来是这事…… 她那颗紧紧揪着的心这才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婉丫头,你一本正经的可吓死婶子了。” “我当是啥天大的事,不就是帮个忙嘛。只要你张口,不用给婶子开公分,婶子也去。” “婶子,一码事归一码事,该开公分还是得开,这是你应得的。” 怕王婶子再推辞,姜婉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坚持不要工分,下回再有事想让你帮忙,我哪好意思再登门求助?” 这话一出,果然戳中了王婶子的软肋。 她张了张嘴,最终笑着用手指虚点了姜婉两下:“你这丫头,真是拿你没办法。” “婶子,这样才对!毕竟让你去养猪场帮忙,不是只帮一次,往后你要是日日都不拿工分,我这心里可真是过意不去。”姜婉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 “行了,知道你的心意。”王婶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工分的事情就听你的,你看看,需要婶子什么时候过去,只管知会一声。” “要是没事的话,咱们现在就过去?”姜婉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王婶子当即爽快地应了一声,把手中的农具放到门后,锁上门,和姜婉往养猪场走。 往前走了两步,抬眸就看到姜婉手中提着的袋子,王婶子笑着伸手接:“婉丫头,来,我帮你提袋子。” “婶子,这袋子重,我自己提。” 但凡做药丸能用得上的东西,姜婉一点都没有落下,全都装在袋子里。 装得多了,重量也就上来了。 “没事,婶子常年干活,胳膊上有劲。” 姜婉噗嗤一声笑了:“婶子,你忘了?我的力气恐怕比你还要大……” 被姜婉提醒,王婶子也回过神来。 她懊恼地伸手轻拍脑门,老糊涂了,她还真是把这茬给忘了。 主要是婉丫头的外表太有欺骗性! “婉丫头,你说你长得这么瘦小,怎么胳膊上力气那么大?”王婶子目光落在姜婉纤细的手腕上,那细胳膊,也就比她劈的柴火棍稍微粗点,怎么就有那么大的力气? 三百来头的猪轻轻松松就能扛起来,这力气就连村里的壮小伙都比不上! “力气都是被逼出来的。” 闲谈的功夫,俩人也走到养猪场,顾不上歇息,王婶子就让姜婉教她们做药丸。 一天十个公分,早一点学会,她赚着也心安理得。 姜婉见她和东子急不可耐,当即就开始从头给俩人讲解。 药丸制作起来并不难,主要都是一些力气活。 有了姜婉的悉心教导,王婶子和东子不大一会就上手了。 王婶子拿着手中的搓药器,上下用力,十几个药丸均匀地掉在竹篮里,她直接瞪圆了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那会看着姜婉示范的时候,她就觉得很新奇,没想到实际操作起来,成丸又快又均匀,比手搓的老法子强太多了! “婉丫头,这个东西是怎么想出来的?还真是好用,一次性能出来十几个药丸,还真是方便。” 东子连连点头称是:“本来我都做好搓一下午药丸的心理准备了,现在看来,根本不用搓一下午,估计半下午时间就搓出来了!” “这小东西看着不起眼,没想到速度还挺快的!”东子越用越满意,由衷地夸赞:“婉婉姐,你的脑瓜子,可比我们这些只会傻干活的人强多了!” 这么好用的小玩意,他们怎么就没有想起来! 姜婉被大家夸得不好意思,张口解释:“你们也别太高看我,我哪会这些东西。” “一开始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想着手搓药丸,是傅斯年,他嫌我用手搓药丸太麻烦了,想出的这个主意。” 王婶子朝姜婉竖起个大拇指:“还别说,城里来的知识分子脑子就是比咱们的好用,这样灵巧的法子也能想得出来,这可省老大力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不大一会就把药泥全都搓成了药丸。 搓好的药丸一个个溜圆地摆放在竹篮里,放在阴凉处阴干,就等着喂给猪仔。 王婶子是个闲不住的,趁着他们晾晒药丸,她拿着大扫帚就开始洒扫院子。 虽说已经立了秋,早晚透着几分凉意,但午后的日头依旧毒辣,没一会,她的额头上就沁出了一层汗珠。 就这一会功夫,原先晾晒的第一批药丸也已经干了个七八分,姜婉招呼着他们开始一起给猪仔喂药。 喂药丸比喂药汤简单多了,只需要手速快,瞅准机会就下手,只要一次喂得量不多,别让药丸呛到猪仔喉咙里,其他的都没事。 王婶子先前喂的时候没有把握把握好力道,掉到地上不少药丸。 有了前两次失败的经验,她也吸取了教训,很快就上手了。 三人在养猪场一通忙活,直到下工的哨声传遍整个石坪村,才惊觉日头已然西斜。 刚从养猪场下来,姜婉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们走来,瞧着像是王村长,但那人低垂着头,看起来垂头丧气的,又让她敢确定。 在她印象里,王村长总是挺直了腰板,走路带风,从未见过他如此垂头丧气。 “婶子,那是我叔吗?”姜婉压低声音询问。 王婶子闻言眯眼一瞧,脸色顿时就变了:“可不是他嘛,这死老头子,平时走路恨不能把地踩出个坑,今个这是咋了?” 她快步迎了上去,一脸焦急。 想到王村长今天去镇上的原因,她心头猛地一跳。 该不会是…… 她迈着大步跟了上去。 “老头子,你怎么了?瞧着脸色怎么那么不好?” 凑近了,王婶子这才发现,王村长脸色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浑浑噩噩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头子,到底发生了啥事啊?你倒是说啊?” 王婶子是个急性子,看见王村长这幅样子,当即耐不住性子再次询问。 这会路上都是下工回来的乡亲们,眼见王村长这个样子,大家都围了上来,各个脸上写满了关切与疑惑。 第一百六十八章 几成把握 “村长,到底发生啥事了?别一个人憋在心里,咱们大家伙都在呢。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多个人就多条想法。” “是啊,你没办法的事情,兴许别人就能有办法呢!” 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开解王村长。 王村长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我……我对不住乡亲们啊!” 这话像块巨石,砸得原本嘈杂的场面霎时鸦雀无声。 乡亲们面面相觑,从彼此脸上看到了几分惊疑与不安。 好端端的,村长怎么这么说? “村长,到底是啥事啊?你到底一次性给大家说个明白啊!” “说的对,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大家,我们心里实在是难受。” 王村长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哽咽:“我去镇上找周技术员,结果……结果周技术员回……回市水利局,听人说,要过几天才能回来。” 乡亲们心里都清楚,王村长今天去镇上的目的,当即各个愣了下来。 “这……这周技术员不在,那咋办?” “石杨村拦着不让压力罐下河,请不来周技术员,咱们原先定好的工期铁定是要耽误了!” 人群中不知道谁多嘴问了一句。 “那咱们会不会受惩罚?” “是啊,要是没办法在规定的时间内完工,队里不会责罚我们吧?” 此言一出,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个问题他们还真是没有想过。 “应该不会吧?” 这种事情,他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亲们哪里会懂? 一时之间,大家把目光全都投向王村长身上。 身为一村之长,没人比他懂得更多! “乡亲们放心!”王村长猛地抹了一把脸,强行稳住颤抖的声音,斩钉截铁道:“真要是因为这个原因,延误了工期,被上头责罚,我这就去上公社,去县里说道理。” 这番话掷地有声,稳住了躁动的人心,人群中的议论纷纷全都压了下来。 他望向乡亲们那一双双满是信赖的眼睛时,一股寒意从心底漫上。 老实说,王村长也是头一次接触引水工程,他心里也没底。 用脑子想想也知道,要是不能在规定的时间里完工,第一个受处分的,就是他这个大队长。 偏偏不赶巧,能主持局面的周技术员回市里了。 “村长,大概周技术员啥时候能回来?”性急的村民们扯着嗓子又问了一句。 王村长喉结滚动了一下,“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只能先耐着性子等等。” 怕大家等不及,王村长张口安抚:“大家放心,这件事一定会有个圆满的结果,明天我再去镇上打听打听,看看周技术员什么时候回来。” 王村长的为人大家都信得过。 听他这么一说,躁动的人群渐渐平复下来,三三两两地准备离开。 没办法,实在是被队里责罚怕了,上次三万斤粮食还历历在目,这件事谁都不敢大意。 “大家先回吧,等我改天再去镇上问个准信。” 王村长正要解散众人,一道清亮却坚定的声音由远及近。 “村长,我想要去试试。” 众人愕然回头,只见傅斯年拨开人群走上前来,深邃的眸子里透着几分坚定。 “你?”王村长怔在了原地,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斯年,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林峰的倔脾气……我这张老脸去了多少次都不管用,好赖话不知道说了多少,他就像是没耳朵似的,半句都听不进去。” “你去找他,能有什么用?” 要不是看林峰半点都不松口,他也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去镇上找周技术员回来调解。 “村长,他之所以卡着不让压力罐装河里,无非就是担心我们把石杨村的水全都吸走,只要我们拿出科学依据,打消他的这份顾虑,他还有什么理由阻拦我们?”傅斯年目光沉稳,温和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村长幽幽地叹了一声,到底是年轻,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要真有这么好解决,他哪还会这么发愁? “你……还是算了。”王村长定定地看了他一瞬,随即把心里的念头又压了下去。 “等明天,我再去镇上打听一下周技术员什么时候回来。”王村长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实在不行,我再打听一下市水利局在哪里,大不了改天跑市里一趟。” 话说出来,王村长心里都沉了一下。 从村里到镇上,坐牛车颠颠簸簸最少也要一个小时,更别说去市里,天不亮就得出发,折腾大半天都不一定到。 不是被逼到绝处,他是压根不愿意去的。 眼下,林峰那头说不通,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工程一直卡在这里没有进展。 时间一天天过去,离约定的工期越来越近,再不抓紧赶工,延误了工期,他们整个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作为一村之长,真的不忍心看乡亲们再被公社责罚。 傅斯年上前一步:“村长,工期耽搁一天,损失就多一分。既然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何不让我先试试?兴许我能找到转机。” “没猜错的话,周技术员应该短期内不会回镇上,否则,你方才回村时,不会是那般神情。” 顿了顿,只听他又道:“至于去市里找周技术员,终究是远水难解近渴。一来一去路上耽误的都是时间,运气好的话,找到了还好说。万一运气不好,周技术员又外出公干……” 剩下的话,傅斯年没有说尽,他相信王村长自然会权衡利弊。 乡亲们不可置信地对视一眼,纷纷瞪圆了眼。 “村长,傅斯年说的是真的?周技术员短期内不会再回镇上?” 既然事情已经被大家点破,王村长知道再也瞒不住了。 他沉重地点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与焦虑。 “是啊,招待所的人说,周技术员被临时调到市水利局,具体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也不知道,近些天是不确定能回来的。” 迎上傅斯年笃定的目光,王村长犹豫了一瞬。 “说服林峰,你有几成的把握?”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迎他 傅斯年没有立刻回答,沉吟片刻,迎上王村长审视的目光,坦诚地开口。 “六成的把握。” 王村长深吸一口气,六成已经很不错了,总比他连一成把握都没有。 眼下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也只能撞运气试一试。 “那你就去试试。” 临了,王村长鼓励地叮嘱了一句:“成不成,都不用有啥心理负担,尽力了就行。” “村长,我知道的。” 傅斯年点头应了一声,急匆匆地往石杨村的方向走去。 姜婉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有些不放心。 林峰的倔脾气是村里出了名的,她担心傅斯年这一去,非但谈不拢,反而还要受一肚子委屈。 可她也清楚,这事关乎全村人用水,她再担心也没用。 尽早解决,全村人都能得实惠。 这么想着,姜婉收回目光,提出告辞。 “王叔,婶子,要是没啥事,我先回去了。” 一旁的乡亲们听了,顿时笑着打趣起来。 “婉丫头,你还有心情回去做饭?傅斯年可是为了咱们村去石杨村谈判去了,这么大事情,你就一点不担心?” 一番话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姜婉脸上。 姜婉脸上微微一热 ,但神情依旧镇定。 “这种时候,我再担心又有什么办法?咱们能做的就是做好后勤工作,让他回来有口饭吃,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做饭。” 干等着心里更焦急,索性找点活干,好歹也能分散点注意力。 见姜婉都走了,王村长也开始赶人。 “婉丫头说的对,咱们都聚在这里干等着也没啥用,先回家吃饭吧。” 当事人都走了,他们聚在这里干等着也确实没用,还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该忙的忙完,等傅斯年回来了再打听情况。 姜婉前脚到家,后脚姜大山也回来了。 他脸上带着些许急切,一进门就压低了声音询问:“婉丫头,外头都传,傅斯年独自去石杨村找林峰了?林峰那人就是个油盐不进的倔脾气,连王村长都拿他没办法,你……你咋不拦着点?” 姜婉幽幽叹了一声,手里淘米的动作却没停:“爷爷,你担心的我都知道。” “关键我也得拦得住。” “别看傅斯年脸上带笑,瞧着脾气温和,但他骨子里是个不认输的性子。他认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连王村长都没有拦住他,我说几句话哪能让他回头?” “爷爷,既然他想去,就让他去试试,试过了,也就知道是咋回事。”姜婉对这事倒是看得开。 “有些路,总要自己走了才明白,一味的阻拦,反而会适得其反。更何况,他也不是没有把握,万一要是真的说动林峰,咱们石坪村就能快点动工,也是一件好事。” 见姜婉心中有成算,姜大山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眼底的担忧并没有去半分:“理是这么个理,我就是怕他受不住打击,林峰那人出了名的倔脾气,不然王村长也不会去了那么多次,结果一次都没有说通。” 前两天感冒,她嘴里吃什么东西都觉得没味,人总是恹恹地提不起半点精神。 现在精神好点,就想吃点重口味的。 再加上,昨晚傅斯年在傅家照顾傅望山熬了一整夜,现在又为了村里的事情去石杨村奔波,更是应该吃点扎实的饭菜补补力气。 这么想着,姜婉不再犹豫,趁姜大山不注意,从空间里取出一只杀好的鸡放到案板上,手起刀落,只听‘砰砰砰’的声音,鸡肉被剁成大小均匀的块状。 炖鸡时,吸饱了汤汁的干菜和鸡肉是绝配,鲜香的滋味能让人多吃一大碗饭。 这么想着,泡好的干菜悉数倒进锅里。 氤氲的蒸汽裹挟着丝丝诱人的香气弥漫在姜家小院。 约莫一个小时,鸡肉炖得软烂脱骨,用筷子一拨,肉,便从骨头上滑落下来。 村道上静悄悄的,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在姜婉第三次找借口出去看的时候,坐在灶膛前的姜大山抬起眼,声音里带着几分了然:“还没回来?” 知道爷爷也等着心焦,姜婉笑着张口:“爷爷,不等他了,咱们先吃,把他的那份留出来。” 再不吃肉都要凉了,到时候还得再烧柴热热,早点吃完,爷爷也能去屋里歇着。 姜大山连连摆手,“没事,我不急,再等等也行。” “早点吃完,也能安心去屋里歇着。”说着,姜婉已经把炖好的肉放到姜大山面前。 饭都端到跟前,姜大山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算了。 他还是先吃吧,吃完早点睡觉,把空间留给年轻人才是要紧的。 姜婉想着,反正晚上也没事,吃过饭她去石杨村转一圈,就当是饭后消食。 这么想着,吃饭的速度快了不少。 吃完饭,姜婉利索地把灶房打扫干净,又往灶底塞了一结实的硬柴火,让锅里的鸡肉能持续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温热。 姜大山抵不住身体的困意,简单的洗漱后,回里屋歇息,不多时,院里传来他均匀的鼾声。 见爷爷熟睡,姜婉轻轻掩上房门,借着明亮的月色,出了院子朝石杨村走去。 刚拐了个弯,就瞧见不远处有三四道模糊的人影,正结伴朝着她这边走过来。 离得近了,不等姜婉开口,对面的人先打起招呼。 “婉丫头,你这是要去哪里?” 听着熟悉的声音,姜婉恍然大悟。 “村长,这么晚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正好要去你家,没想到竟然在半路碰到你了。”王村长笑着打招呼。 王村长身边的叔伯们伸头往姜婉身后望了望:“傅斯年呢?他回来了没有?” “他还没回来。”见几位长辈脸上都带着同样的焦急与期盼,姜婉坦诚道:“不瞒各位叔伯,我……我实在是心里放心不下,想去村口那边看看,迎迎他。” 众人对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 “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不会是……” 话未说完,就被王村长打断了他的话。 “行了,有在这里猜的功夫,不如去石杨村迎迎他。” 第一百七十章 同意 有了王村长发话,几位叔伯当即也不再犹豫,一起朝着石杨村走去。 “林峰那个倔老头,要不是有求于他,咱们何至于受这份窝囊气,大晚上的还要去陪笑脸。”一位性子急的叔伯忍不住抱怨。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就是!改天他石杨村要是有事求到咱们石坪村跟前,咱们也这样。” “都什么时候了,少说两句。”王村长沉声打断了他们,“现在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吗?想尽一切办法,把水引过来才是正理!都给我把脾气收好了,别到地方了坏事。” 众人尽管再不满,心知王村长说的是正事,当即噤了声,没人敢反驳。 姜婉沉默地跟在众人身后,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都这么晚了,傅斯年还没有回来,是不是真的在石杨村遇到了麻烦? 各种不好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往她脑海里钻,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在没有亲眼看到情况之前,自己决不能自乱阵脚! 刚拐了个弯,走在前头的王村长忽然停下脚步,眯着眼睛朝前方昏暗的夜色中望去,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犹豫。 “你们看,那个人是不是傅斯年?我瞧着这个子倒是差不多。” 他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朝前望。 “夜色太暗,根本看不清脸,我们也看不出到底是不是。”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让婉丫头看看,那是她男人,她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 伴随着话音落下,原本挡在她面前的人极为默契地朝两边分开,让出一条道,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姜婉身上。 姜婉:“……” 合着她要是认不出来,就不是她男人了! 姜婉仰头看去,那人走路的姿态,以及微微低头的弧度…… “是他!”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肯定。 细辨之下,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 简单的两个字,像是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众人心中漾开层层的涟漪。 “傅斯年?傅斯年?”王村长心中焦急,等不及走过去,索性扯开嗓子高声喊叫着。 听见喊叫声,远处的那道身影走得又快又急,感觉只是眨眼的功夫,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已经走到众人眼前。 “村长,叔伯们,婉婉,这么晚了,你们怎么都出来了?”借着月光,傅斯年看清众人脸上真真切切的担忧,他脸上也染上几分急切:“难道是村里出事了?” 王村长连忙摆了摆手,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欣慰:“村里什么事都没有,我们是见你这么晚还没回来,心里不踏实,特意出来接你的。” 仔细打量着傅斯年略显疲惫的面容,王村长关切地问:“别说我们了,你快说说林峰那个倔老头咋说的?为难你了没?” 几位叔伯连连点头:“是啊,村里的事不要紧,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你这件事,林峰同意了吗?” 迎上众人忐忑又期盼的目光,傅斯年疲惫的脸上终于绽开了一个舒展的笑容。 他重重地点了下头,沙哑的声音清楚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同意了!” “你确定?”王村长音量陡然提高,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抓住傅斯年的胳膊,像是生怕自己听错了。 “林峰那个倔老头,真的同意了?你没骗我们?” “村长,此事事关重大,没有得到他的首肯,我怎么敢骗你们。”傅斯年面色郑重。 “他亲口答应,压力罐就按我们图纸设计的安装。” 王村长抓着他胳膊的手微微发颤,声音带着哽咽:“好!好!真是太好了!” “我还以为你今天又要无功而返,没想到啊……”王村长脸上难掩激动,“没想到还得是你们年轻人,脑子活泛,竟然真的说动了那个倔老头!” “你是怎么说动他的?” 夜色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傅斯年身上,好奇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漏听他说的话。 傅斯年解释道:“我没和他硬争,只是带他去了河边,现场测了水位,把数据一样样算给他看。” “他担心的是压力罐会把石杨村的水源抢走。” 众人听闻,赞同地点点头。 林峰那个倔老头,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所以才会不管他们之前说破嘴皮,他都不答应,不肯松口一步。 “我和林村长说,压力罐存在的作用不是为了抢水,而是为了把水送到更远的地方。石坪村在上游,装了压力罐,我们旱季用水会更加稳妥,这个道理,数据会说话。” “他就……这么信了?”王村长忍不住追问。 这个说法,他不是没有和林峰说过,每次他都是不以为然,根本听不进去。 “是啊,他又没上过啥学,你和他说什么数据,解释这么深奥的问题,他能听懂?”一位叔伯多问了一句。 石杨村林峰的为人,十里八乡就没有几个人不清楚,认死理,倔得出奇。 就这么一说,他就信了?他们怎么这么不信! 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傅斯年话锋一转,“数据和道理,只是让他无法从明面上找出理由反驳我们。” “没记错的话,石杨村后山有一片一直浇不上水的旱地。” 经傅斯年提醒,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 “水是直接通到石坪村的,和石杨村的旱地根本不在一个方位。”王村长笑着朝傅斯年竖起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你故意骗他,石坪村的水能浇到石杨村的旱地,就是为了骗他信任你?” “不是骗他!”傅斯年摇头,语气十分肯定。 王村长嘴角的笑意僵在了脸上,眼中浮现几分迷茫和困惑。 难道石坪村的水真的能修建到石杨村的地头边去? 这个荒谬的念头刚一冒出,就被他狠狠地压了下去。 这根本就不可能! 石坪村的水源地距离石杨村的旱地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水根本就过不去。 他说的这句话,根本就是骗人的话,当不得真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支渠 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傅斯年先是肯定了王村长的判断。 “村长,你说的对,直接从我们石坪村水源地修渠引水过去,确实不太可能。” “两村之间相隔两道山梁,以我们目前的条件,要打通这样的工程确实困难。” “但我们可以把出水口设置在石坪村三里开外的那片低洼地呢?” 不待众人反应,他继续解释:“压力罐的妙用,正在于此。它能借助水位落差,把水送到原本去不了的高处。” “主干渠依然是通往石坪村,但充沛的水压,足够我们分出一条支渠,这条支渠可以绕过山梁,直达石杨村后山那片久旱的土地。” 王村长张了张嘴,眉头紧蹙:“你说的这个法子,我倒是听懂了。” “就是把原本的高处出水口,落到了三里开外的低洼地,从这里出来的水,主渠到石坪村,支渠,直达石杨村后山干旱的土地上。” “对,是这个道理。”傅斯年赞同地点头。 “这个想法很好,这样一来,我们石坪村有了稳定的水源,石杨村也得到了灌溉旱地的便利,听着确实是两全其美……” 王村长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可这笔账,咱们算得起吗?多修一条支渠,不是你动动嘴皮子就能修出来的。” “这得多用多少水泥,多少管子?这些材料都是从哪里来?咱们村账上的钱现在连主干渠的材料都凑不够,更别说额外修一条支渠。” 就那个铁疙瘩——压力罐,还是他厚着脸皮找周技术员帮忙。 周技术员联络的老熟人,算下来都花费了小一千,更别说其他杂七杂八的开销。 “村长,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到了。”傅斯年深邃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 “石杨村的林村长说了,我们只负责出图纸和技术指导,他们出人力和财力。” 王村长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吓人:“你说的是真的?” “是林峰亲口说的,咱们只需要帮他们画出图纸,顺便在他们不懂的时候,指点一下,其他的都不用咱们管。” “村长,这么说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算下来,咱们石坪村也没损失什么,既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也全了石杨村的灌溉之利,好像并无不可。”一位叔伯冷静的分析。 王村长微微颔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说的不错,真要是能按你说的这么做成,对我们石坪村反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周技术员说把咱们石坪村的引水工程当做第一个试点,不就是想立个标杆,让其他村落效仿咱们村?” “现在,连一直卡着我们的石杨村都愿意跟着咱们的方法走,岂不是最有力地向所有人证明,咱们石坪村的路子走对了?” “真到那时,咱们石坪村铁定会受到上头的表扬。” 王村长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年底公社开会时的景象。 他站在台上,底下坐着全公社的干部,连公社书记都在认真地听他讲解石坪村引水工程的经验。 十里八乡那些眼高于顶的村长们,都对他投来羡慕的目光。 散会后,更有不少人围着他,各个说着好听话恭维着他。 “村长?你愣啥呢?”旁边的叔伯见王村长半天没动静,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还有问题要问吗?时间不早了,要不让他们小两口先回去,有事明天再说。” 王村长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 “啊……确实,天色不早了,先回去吧。” 姜婉审视的眼神落在王村长身上:“村长,你刚才想啥美事?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有吗?”王村长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你肯定是看错了,我刚才是困得打哈欠。” 说着,王村长适时地打了个哈欠,转身往回走。 “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熬这么一会,竟然瞌睡的睁不开眼,我先走了,你们有话慢慢说。” 八字还没一撇,满脑子的风光场面哪能说出来? 万一传出去,这些人指不定在背后要怎么笑他。 再说了,林峰都已经松口,明天引水工程就能继续施工,有啥问题,等到明天当着大家伙的面,再问傅斯年也是一样。 眼见王村长都走了,其他人互相递了个眼神,客套地说了一声,也都纷纷离开了。 伴随着渐行渐远的说笑声,空旷的街上只剩下傅斯年和姜婉俩人。 傅斯年觉得周遭的空气仿佛骤然稀薄了几分,他喉结上下滚动着,张口刚想说什么,耳边响起姜婉轻柔的嗓音。 “肚子饿了吧?赶紧回家吃饭。” 傅斯年先是一愣,随即,一抹笑意从他眼底漾开,驱散了眉宇间积攒的疲惫。 “还真是饿了。”他老实承认,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回家吧。” 他的手掌自然而然地覆了上来,温热地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 姜婉只觉得一股微弱的电流瞬间穿透皮肤,直抵心尖,让她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想蜷缩手指,那点细微的力道却被他化解,完全拢在了掌心。 姜婉低垂着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之间竟然变得如此自然? 走到家门口,望着上锁的院门,姜婉停下脚步,晃了晃被他牵着的手。 “还不松开?”她侧过头看他,眼里漾着细碎的笑意:“不想回家了?” 被她这么一提醒,傅斯年像是突然惊醒,紧握的手骤然松开。 掌心失去的温度让他微微一怔,指尖还残留她手上的触感。 姜婉已经转身去开锁,钥匙在月光下泛起细微的光泽。 “你先洗把脸,我去给你盛饭。”姜婉叮嘱了一句,转身掀开灶房的布帘。 灶膛里的柴火将熄未熄,暗红的余烬映着锅底。 掀开锅盖,大盘鸡独特的热气在灶房里蔓延开。 姜婉刚握住锅铲,傅斯年已经上前接过:“你还生着病,让我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真是要命了! “不用担心,我的病早就好了。”姜婉在小凳上坐下,随意答了一句。 “病好了,也不能大意。”傅斯年头也不抬,把锅里的饭全都端到桌子上。 “来,再陪我吃点。”他将筷子递过来,顺手又把桌子挪到了姜婉面前。 姜婉瞥了眼傅斯年碗中的饭,轻轻摇头:“我真不饿,晚上我吃了两大碗米饭,吃的比平时还要多,到现在肚子还撑着。” “你先吃着,我烧点水,一会好用。”说着,她站起身,利落地提起水桶。 傅斯年伸手按在桶沿上,温和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你病刚好,不能碰凉水,我来。” 担心饭凉了,姜婉催促着:“你快吃饭吧,提桶水而已,还累不倒我。” “生病的人就该好好休息,况且,我边烧火边吃饭,两不耽误。”他说着就行动起来,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麻利地刷锅添水。 跃动的火光在他侧脸上镀上一层暖色,明明灭灭间,将那张俊朗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深邃。 他吃饭速度不慢,却丝毫不粗鲁。 不大一会,一碗堆尖的饭已经见了底。 “还有米饭,不够了再添点。”姜婉轻声询问,目光落在他空了的碗底。 傅斯年塞进灶底一根柴火,起身收拾碗筷:“够了,这些刚好。” 灶膛里新添的柴火噼啪作响,锅里的水很快翻滚起来,蒸腾的热气在灶房里弥漫开。 这几天感冒一直出汗,姜婉觉得身上都快被汗渍浸得发腻了,此刻被这温热的水汽一熏,更是浑身不自在。 “我先去洗澡。”姜婉仔细兑好了温水,拎着水桶就往外走。 下意识地,傅斯年想去帮姜婉提水,转念一想,俩人之间的力量悬殊,伸手的手悬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 “你小心点,注意着脚下的路。” 姜婉轻声应了一句。 咯吱一声,洗漱间的房门被关上。 知道姜婉爱干净,傅斯年回到灶房,挽起袖子就开始忙活起来。 等把灶房仔细收拾干净,脚步声由远及近,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清新的皂角香味。 “我已经洗完了,你也去洗洗吧。” 傅斯年身形一滞,猛地抬眸,眼底满是难以置信。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让他……去洗澡? 新婚之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正当他心绪翻涌之际,姜婉轻柔的嗓音再度响起: “我先进屋等你。” 望着姜婉的身影渐行渐远,傅斯年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是他想的这样吗? 洗澡的时候,傅斯年不敢马虎,特意多泡了一会。随后拿起皂角,格外仔细地揉出细腻的泡沫,身体上下每一寸肌肤都认真清洗。 独自在房间的姜婉,紧张地攥着被子的边角,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似的,一个声音细声提醒着:“到底是姑娘家,她晚上要矜持。”另一个声音却雀跃地低语:“这又不是旁人,是她明媒正娶的丈夫,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两个念头在她心里拉扯,让她的脸颊一阵阵发烫。 正当她心慌意乱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清冽熟悉的皂角香气钻了进来。 傅斯年站在门口,发梢还挂着晶莹的水滴,随着他的走近,一滴水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沿着脖颈的曲线,悄无声息地没入微敞的衣领深处。 方才还萦绕在心头的紧张,在这一刻奇异地消散了。 看着这一幕,姜婉只觉得喉咙发干,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那滴水珠走过的轨迹,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在她心头烙下一道无形的印记。 她知道傅斯年是好看的,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褪去了平日的沉稳,湿发凌乱地贴在额角,平添了几分说不清的撩人。 那双桃花眼望过来时,像是含着情意,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溺其中。 嘶…… 姜婉轻轻抽了口气,心底暗叹:真是要命了! 傅斯年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不自在地扯了扯微敞的衣领,“你这么……直直地看着我,可是我身上哪里不妥?” “有!” 姜婉大着胆子从床上下来,指尖勾住他的衣领,微微侧头,温热的呼吸声喷洒在他耳边。 “衣服……能褪得再多些吗?” 轰的一声,傅斯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 他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全都消散。 “婉婉……”他嗓音沙哑得厉害。 姜婉废话不多说,双手拽着他的衣领,直接踮脚吻了上去。 傅斯年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主动,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直接反客为主,将这个吻加深。 结实有力的双臂环在她柔软的腰间,稍一用力,就把人带到了床上。 他一手护在她脑后,一手稳稳托着她的腰,俩人身体紧密相贴,隔着单薄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炙热的体温和急促的心跳。 唇齿相依间,傅斯年像是突然惊醒般,微微退开些许,气息不稳地低语:“婉婉,你身体刚好…… “啰嗦!” 姜婉双手环着他的脖颈,用力往下压,傅斯年未尽的话语消失在两人交错的呼吸里。 他将她拥紧,纠缠间,衣服不知何时一件件掉落在地上。 他宽厚的掌心抚过她柔软的腰肢,像是带着电流,所到之处皆激起细密的战栗,她下意识地往他怀里躲,这个举动让他呼吸一滞。 他掌心的温度骤然停顿,连呼吸都乱了一拍。 "怎么了?"姜婉仰起泛红的脸颊,迷蒙的眸子里漾着水光,像林间初醒的小鹿。 傅斯年喉结滚动,竟有些难以启齿。 这才刚刚开始,他竟然已经把持不住。 姜婉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她轻轻推开他些距离,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紧绷的腰腹,顿时明白了过来。 “没事的…男人的第一次都是这样……你,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别忘了,我是很厉害的医生,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末了,姜婉补充了一句。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无实践经验 傅斯年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敢看她的眼睛,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唇线紧抿成一条僵直的线。 白皙的脸庞上,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婉婉,我……”他开口,嗓音是情欲未褪的沙哑,却又染上无地自容的懊恼。 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最终颓然地将额头抵上她的肩窝,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痛苦的叹息。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姜婉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翻涌的燥热与那份悬在半空、未能尽兴的失落感强行压了下去。 她自己的身体也正被陌生的情潮搅得心神不宁,但眼下这种情况,显然傅斯年比她更需要安抚。 他的懊恼与自我怀疑,远比她身体那点不适来得更要紧。 思及此,她收敛起所有杂念,抬手轻轻抚上他依旧紧绷的后背,放柔声音: “别瞎想,男人第一次都这样。” 犹豫了一瞬,傅斯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闷在她颈间,带着几分窘迫:“这病……好治吗?” 姜婉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他话中所指。 老实说,身为医者,姜婉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理论知识虽在,实践经验却无。 她秉着保守治疗的方法:“你放心,不管有多难,我都会治好你的,绝对不会放弃你。” 傅斯年闻言,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寒意猝不及防地窜上脊背。 他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 姜婉并未察觉到他此刻翻江倒海的心绪,只当他是一时羞窘,体贴地开口:“行了,时候不早了,先睡吧。” 油灯被吹灭,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姜婉窝进傅斯年的怀中,脸颊轻贴他坚实的胸膛上。 爷爷常说,好看的男人中看不中用,她现在才算是懂得这句话的含义。 不过…… 最起码还占了好看这一项,光是看着这张脸就让人心生欢喜,也足够了! 至于那处…… 她是大夫,一定会能治好他的。 想到这里,她反倒是释怀了。 又往他怀中蹭了蹭,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 闻着傅斯年身上清冽的皂角香气,姜婉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而身侧的傅斯年,却彻夜难眠。 姜婉发丝间的幽香丝丝缕缕钻入心扉,于他而言,却是漫长的甜蜜酷刑。 心爱之人就躺在身边,偏偏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天边破晓,傅斯年长臂一伸,睡梦中的姜婉被他捞到了怀中。 看着她长而翘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浅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他心头那簇煎熬了一夜的火焰,在此时越烧越旺! 傅斯年低头,从她的额头亲起,轻柔的,像是羽毛的吻,落在姜婉饱满光洁的额头,继而是眼睛,鼻尖,脸颊,最后才是…… 睡梦中的姜婉感到一阵轻柔的痒意,朦胧的视线尚未聚焦,唇上那温软而灼热的触感却已无比清晰。 她无意识地嘤咛一声,纤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 仰头望着身上作乱的傅斯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傅斯年,你……你不是不……不行吗?”说着,姜婉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了他身下一眼,仿佛在确认他身体是否真的可行。 “实践出真知。”傅斯年含糊了一句,低头在她唇间辗转,一手悄然覆上她身前的柔软,轻揉捻逗。 破碎的嘤咛被他尽数吞没,她抵在他胸膛的手下意识地蜷缩,最终却只是无力地攥紧了他的衣襟,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只能被动的跟随他的动作,浮浮沉沉,不知道天光早已大亮。 他像是要将昨夜的克制与煎熬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力道强势得不留半分余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米粥的香味顺着缝隙悄悄飘进屋里,浮沉飘扬的动作才渐渐停止。 姜婉瘫在床上,一动不想动,尤其是双腿和后腰,酸疼得像是干了一夜活 开了荤的男人很可怕。 姜婉深刻体会了这句话的含义。 要不是她拦着,傅斯年竟然还要再来一次! 阳光透过窗棂,明晃晃地照在床边,约莫着时间已经不早。 想到今天的事情,傅斯年侧过身,指尖轻轻拂开她脸上的碎发,低声道:“婉婉,该起床了,我给你穿衣服。” 他从衣柜里拿过叠放整齐的衣服,开始耐心地伺候她。 当他俯身靠近,那股熟悉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先前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中。 姜婉脸颊微微一热,推开了他的手,“不用你帮忙,我自己会穿。” 真当她感觉不到傅斯年那愈发灼热的目光?再让他伺候下去,只怕今天上午都别想踏出这房门了! 她手忙脚乱地去抓衣服,心里止不住地开始吐槽。 爷爷总说好看的男人中看不中用! 昨夜之前,她对此深信不疑,甚至盘算着今早去镇上为他寻些温补的药材,替他好好补补。 经历了今早的事情。 他哪是中看不中用,分明是中用得要命! “你先出去。”姜婉捏紧了手中的衣服,抬眸直视他。 “怎么了?”傅斯年深邃漆黑的眸子里浮现几分迷茫,担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是不是我弄得你不舒服?” 他还有脸问! “我……我要穿衣服,你在这里我要怎么穿?”姜婉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傅斯年愣了一瞬,眼底的迷茫散去,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他顺从地站起身,“好,我出去,你先穿衣服,我去灶房把饭端过来。” 正在灶台边忙碌的姜大山听见脚步声,回头见只有傅斯年一个人,不禁低声询问:“婉婉呢?她怎么没出来?” “她……还在休息,我把饭给她端过去。”傅斯年脚步微顿,面上掠过一丝尴尬。 “感冒又严重了?”姜大山心头一跳,喃喃道:“昨晚不是好了许多,怎么……” 眼看姜大山就要朝屋子里走,傅斯年急忙拦住:“爷爷,她感冒好了,就是累着了。” 累着了? 姜大山先是茫然,随即恍然大悟,眼神在傅斯年身上意味深长地转了一圈,“行,别让她等着了,快把饭给她端过去。” 等傅斯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姜大山脸上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 他的小重孙孙,怕是快来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他说什么了? “饭放在桌子上,我给你端了点洗脸水,洗过脸后再吃饭。”傅斯年拿起毛巾,动作轻柔地给她擦拭脸颊和双手。 从指尖到指缝,都照顾得细致入微。 做了一早上的运动,她早就饿了,这会闻到米粥的香味,更是片刻也等不及。 “可以了,先吃饭吧。” 撩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地上。 幸亏傅斯年没走远,眼疾手快揽着她的腰肢,将她稳稳地带回了自己怀里。 “你……没事吧?”傅斯年关切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没事,就是一时没防备。”姜婉借着他的力道站稳,脸上绯红,控诉地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他一大早非要拉着她折腾,她哪会手脚发软,连站都站不稳? 再看他,忙前忙后折腾了一早上,额角渗出一层薄汗,眼神却格外明亮,整个人神采奕奕。 反观自己,脚软得像是踩在棉花上,说话都带着点喘。 和他那副神采奕奕的模样比起来,简直像是被人吸干了似的。 瞧着她这幅模样,傅斯年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 “你在床上坐着,我把饭端来喂给你。” 心知姜婉这会腿酸得厉害,傅斯年弯腰,稍一用力就把人打横抱起来。 “啊——” 一声轻呼,她已然落入了柔软的床铺。 傅斯年将小桌挪到了床边,上面摆着一碗熬得米香浓郁的白粥,还有一碟咸菜,旁边还有一个碗,上面盖着一个盖子。 “这是什么?”姜婉疑惑地问。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傅斯年摇摇头,眼底同样带着一丝不解:“我去端饭时,爷爷就把这个放上来了,我也没看。” 姜婉掀开盖子,碗里放着三个热乎乎的鸡蛋。 三个鸡蛋,一般是家里一人吃一个。 现在全都在她这里。 姜婉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和爷爷说什么了?” 傅斯年被问得一愣,神情有些茫然,“我也没说什么,就说你现在有些累了。” 话一出口,再看姜婉瞬间涨红的脸和碗里三个意味深长的鸡蛋,傅斯年猛地回过味来,耳根悄然漫上一层绯色。 “既然是爷爷的一片好心,那就别浪费了,多吃点,补补身体。”傅斯年压下心中的窘迫,将剥好的鸡蛋递到了她嘴边。 姜婉接过鸡蛋,赌气似的咬了一大口:“都怪你,这下我在爷爷面前,把脸都丢光了!” “没事,爷爷早就盼着重孙子,看到咱们这样,他只怕早就乐得合不拢嘴!”傅斯年端起粥喂了她一口,眼底带着宠溺的笑容。 姜婉实在是受不了傅斯年炙热的目光,伸手接过他手中粥:“我是腿酸,又不是胳膊酸,你出去吃饭吧,不用管我。” 被一个大活人直勾勾地盯着她吃饭,这饭还怎么吃得安心? 昨晚石杨村已经同意他们安装压力罐,工程开始施工,资金也得到位。 今天她还要去镇上一趟,看看上次给魏大夫留下的护腰药膏效果怎么样。 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必须抓紧时间。 傅斯年嘴巴动了动……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姜婉友善地提醒:“好不容易说动石杨村同意咱们安装压力罐,可不能误了上工时间。” 傅斯年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工程的重要性他比谁都清楚。 “我吃饭快,等你吃完,我把碗端走。” 姜婉不敢耽误,一口鸡蛋一口粥,没一会就把饭全都吃完。 看她要站起来,傅斯年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她的手臂,眉头紧蹙:“你身体行不行?不然我替你请假半天,在家休息?” “我身体没有这么脆弱,刚才是一时没防备,适应了就好。”这次有了心理准备,下地的时候虽然腿脚仍有些发软,但姜婉还是稳稳站住了。 她松开傅斯年的手,向前走了两步,确认没什么问题。 “你可以放心了吧?我身体没事。” “你要去哪里?养猪场?我送你过去。”总觉得下一秒她就会摔倒在地上,傅斯年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用你送我!” 万一被有心人猜到,她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我不去养猪场,今天要去镇上一趟,你忙自己的就行,我没事的,哪有这么娇气!” 向前走了两步,姜婉已经完全适应身体的感觉。 她常年在养猪场锻炼,身体的底子还算是不错,换做旁人,兴许还真是要在家歇半天。 从屋里出来,姜婉一抬头,正对上姜大山那双含着笑意揶揄的目光。 姜婉心头一跳,面上却强装镇定,仿佛没看懂爷爷眼中的深意,她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向院门,只匆匆丢下一句:“爷爷,我今天要去镇上一趟,先走了。” “唉……”姜大山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转头看向落后一步的傅斯年。 傅斯年直接进了灶房,不大一会,水声从灶房里传来。 姜大山一脸莫名其妙,至于都躲着他吗?他干什么了? …… 当傅斯年出现在村口大队部时,乡亲们全都热情地围了上来。 尽管他们已经从王村长口中,听到石杨村林峰同意的消息,此时看到傅斯年,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想要再确定一下。 “傅斯年,石杨村真的同意咱们装压力罐?” 环顾四周,村里的乡亲们几乎都在场了,趁着这个机会,倒是可以把这件事再确定一下。 “乡亲们,你们的担心我都清楚,我可以肯定的告诉大家,石杨村的林村长,确确实实已经同意咱们安装压力罐。”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盖着红印的纸,当众展开。 “这是昨晚石杨村林村长和我签订的协议,这上面明确规定,直至我们引水工程完工,石杨村都绝不会再阻拦我们。” 人群中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 趁热打铁,傅斯年把后半句条件说出来。 “作为交换,在咱们村引水工程完工后,石杨村需要咱们帮他们修出一条通往后山旱地的支渠。当然,修渠的费用和人力全都由石杨村自行负担,咱们只需要指导他们如何修建。” 第一百七十五章 用树木运压力罐 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静默下来,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思考此事。 围观的人群中不乏胆子大的。 “这是不是不合适?” “是啊,咱们的工程进度本来就紧张,石杨村还横插一脚,这不是故意想让咱们延误工期,受队里惩罚吗?” “就是啊,之前卡着咱们不同意安装压力罐的是他们,现在还有脸提要求?凭什么让他们称心如意?” “可不是,这口气咱们要是咽下去了,岂不是显得石坪村好欺负?以后还不是任人拿捏?” “村长,不能同意这样憋屈的条约!” 傅斯年既然当众宣布这个问题,早就做好了准备,乡亲们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各位乡亲们,我知道大家心里有气,这是正常的,老实说,我当时知道后,心里也气得不行。” “甚至想当场掀桌离开!” 傅斯年这话一出,仿佛说到了每个人的心坎上。 原本愤怒的乡亲们像是得到了共鸣,全都静下心,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想要听听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我转念一想,这是好事,一件天大的好事!”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众人脸上写满了惊愕与不解。 “大家别忘了,咱们石坪村被周技术员定为抗旱水利建设的试点工程。” “既然是试点,咱们的眼光就不能只盯着眼前的这点水。” “试点的意义是什么?就是要解决问题,积累经验!” “现在石杨村主动把问题送上门,给咱们当磨脚石,让咱们打磨自己的技术,积累咱们自己的经验!等这套法子成熟,石坪村的名声传出去,将来别的村子都来请咱们去指导,那时候,咱们石坪村的技术,就是金字招牌!” 这话像一把火,瞬间把大家伙儿的血都烧沸腾了! 刚刚还愤愤不平的乡亲们,眼睛一下子亮了。 王村长看准时机,“乡亲们,傅斯年说的是。” “咱们石坪村以前在十里八乡抬不起头,那是为啥?” “还不是因为穷,为啥穷?就因为咱们地里留不住水,年年粮食产量都上不去,村里连肚子都填不饱。” “没有粮食,咱们农民连腰杆子都硬不起来!”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可现在不一样了,市水利局批准了咱们石坪村引水工程,周技术员也把试点工程给了咱们,这就是咱们翻身的机会!” “咱们不仅要解决自己村里喝水问题,还要帮助周边的乡亲们,替他们解决干旱问题。” “只有这样,才能让以前所有小瞧咱们石坪村的人,都睁大眼睛看清楚,咱们石坪村是怎么把腰杆挺起来的!” 话音落下,乡亲们的热血已经被彻底点燃,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掌声。 “说的对,我们石坪村要挺直腰杆,让以前看不上我们的人,全都来巴结咱们!” “对,不就是修条支渠,石杨村出钱出人工,咱们只是出个技术,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咱们非但要修,还要给他们修好,让他们以后提起咱们石坪村就竖起大拇指。” 傅斯年抬手,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都知道的,前几天咱们耽误了几天没有施工,现在,咱们必须赶工期。” “为了按时交工,不让队里责罚我们,咱们必须拧成一股绳,把这耽误的时间给抢回来” 听到队里责罚,乡亲们神色一凛,连连点头,场下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张口反驳。 伴随着傅斯年一声令下,一群人拿着铁锹和锄头,浩浩荡荡地朝着石杨村河边走去,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百姓在田埂上观望。 队伍一到河边,傅斯年便迅速划分好地块和负责的内容。 今天的主要内容就是把压力罐放进水里,并固定好! 会水的青壮年们二话不说,卷起裤腿就下到齐腰深的河水里,在选好的安装位置上,用沙袋和泥土搭出一个临时的围墙,将河水和施工区隔开。 幸好前几天他们开挖地面的时候,泥土没有乱扔,而是筛选出大石头后堆放在一旁,这会倒是重新派上了用场。 人多力量大,没一会就把临时围墙搭好了。 “围墙搭好了。”想到压力罐的块头,王村长眉头皱起来:“压力罐这么大的块头,想要把它搬到水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压力罐足有一人多高,是两个人伸长胳膊都抱不住的圆形。 先前石杨村的人不在的时候他不是没想过,让乡亲们搭把手,把它抬到水里。 结果试了一下,这铁疙瘩纹丝不动,还差点把乡亲们的腰闪了。 “要不这次多找点人,让大家再试一次。”王村长试探性提议。 傅斯年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压力罐上,沉吟片刻,“别白费力气了,光靠人抬,根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咋办啊?”王村长急得额头上满是汗水:“要不我再去镇上找上次给咱们送过来的人?” 话一出口,王村长就后悔了。 “那个人好像是周技术员找来的司机,咱们和他根本不认识,没打过交道。现在周技术员都不在镇上,这得去哪里找司机啊?” “硬抬不行,咱们可以用别的法子。”傅斯年直起身子,环顾四周。 石杨村的这条河,地处低洼,距离河边不远的地方,有不少肆意生长的树木。 傅斯年眉头一展,立刻指着对面说道:“砍一颗笔直的树木,咱们用树木运压力罐。” 王村长诧异地询问:“树木运压力罐?这要怎么运?斯年,你确定没说错?” 连人都没办法抬动压力罐,只有碗口粗的树木能运的动?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玄乎! “把树截成滚木,在罐体前面铺垫滚木,到时候前面用绳子拉,后面用棍子撬推,周而复始,就能把压力罐移过去。”傅斯年语气笃定。 王村长心里实在是没底,见他如此肯定,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当即朝着众人摆了摆手。 乡亲们见村长发话了,当即都动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心意 轰—— 笔挺的小树很快就倒了下来,不待吩咐,村民们自发上前,利索地用柴刀砍去枝丫,并将其截成长短一致的木料。 一棵树刚好做成了六根滚木,傅斯年指挥大家将两根滚木一前一后垫在压力罐的下方。 又点了几个力气大的青壮年用绳子套住罐体,后方用木棍撬。 “一、二、三、拉!” 他一声令下,前方的绳子绷紧,后方的人用撬棍别住罐底使劲往前推。 “动了!动了!” 随着惊喜的呼喊声,那个纹丝不动的铁疙瘩,终于在滚木上向前挪动。 虽然挪动的距离不算长,却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 乡亲们齐,心协力,劲往一处使,终于把压力罐挪到了河边。 “可以了,不能再挪了,再挪就从河边掉下去了。” 村民们高喊了一声,压力罐稳稳地停在了河面边缘处。 “压力罐这么重,直接弄到河里,会不会沉下去?”王村长看着黑黢黢的铁疙瘩,问出了所有人心中最担心的问题。 “沉是肯定要沉的,但不能让它直接栽下去,不然,再想挪动只怕更加艰难。”傅斯年一边说着,一边指挥几个村民将几条粗麻绳牢牢捆在罐体的环扣上。 “咱们用绳子牵着两头,让它顺着岸边慢慢滑下去,然后再用钢管固定好位置,这样才能稳稳立在河中。” “对了,放的时候一定要记住,口子朝上,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乡亲们头一次弄,傅斯年担心他们弄不好。 傅斯年亲自下到河中,站在齐腰深的水里,用手摸索着河床,找到最平整的那块地方。 “就这里,把压力罐对准我,慢慢放下来。” 有了具体位置,再加上还有他在河里指挥,乡亲们立即行动起来。 乡亲们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绳索和撬棍,控制着下滑的速度。 看着眼前的一幕,王村长心都悬了起来。 “千万要慢点,一定要把绳索拉紧,千万不能松手!” 这么重的压力罐,乡亲们要是失手,这可不是开玩笑,铁定会把人给砸伤! 眼看着压力罐一点点沉入水中,乡亲们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里的傅斯年和缓缓移动的压力罐,生怕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直到傅斯年说了一声:“按好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岸上猛地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 王村长悬着的心,随着这句话,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子里。 几个紧拽绳子的乡亲们更是直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么大的铁疙瘩,可算是把它安好了。 “大家先歇歇,一会咱们再进行后续的加固。”傅斯年粗喘着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顺势坐在岸边。 另一边,姜婉在路上等了好一会,才等到一辆牛车缓缓驶过来。 她不敢耽误,赶紧招手上了牛车。 她本想搭赵老头的牛车去镇上,谁知左等右等不见人影。 实在没办法了,她特意绕到赵老头家一问,才从赵大娘口中得知,赵老头今天不去镇上,一大早已经拿着锄头去石杨村干活。 从老赵家出来,她赶紧往隔壁村子赶路,生怕去晚了,赶不上牛车。 幸好她运气还算不错。 心里挂念着护腰药膏,姜婉从牛车上下来,一刻不停地往百草堂赶去。 初升的阳光斜照进堂内,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材的醇厚气息,她刚踏进百草堂的门槛,正在柜台后清点账目的魏大夫一抬眼看到她,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姜婉同志,你可算是来了。”魏大夫笑着迎上前来,“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得去石坪村找你去!” 看魏大夫脸上的笑意,姜婉想,她已经知道结果。 “走吧,咱们去里屋说。”魏大夫拿起柜台上的账本和算盘,带着姜婉往里屋走。 路过正在擦药柜的伙计身旁,他张口嘱咐了句:“你先帮忙照看着点,有事进去找我。” 伙计爽快地应了一声。 出于谨慎,魏大夫仔细掩好门。 “看魏大夫的样子,怕是有好消息要和我说。”姜婉率先开口,脸上带着几分了然的笑意。 “你这丫头,眼睛真毒。”魏大夫笑着在桌边坐下,将算盘和账本平铺在桌子上。 既然姜婉已经猜出来,他也就不卖关子。 “你制作的护腰药膏,收益出乎我的意料。 姜婉挑了挑眉,“收益好就行,也算是没白费一番心思。” “这是答应给你三千块,你点点看看数目对不对!”魏大夫把一个鼓囊囊的信封放在她面前。 尽管心中早有预期,可亲耳听到“三千块”这个数目,姜婉的心还是猛地跳了一下! 十来天的时间,竟然就赚到了三千块?这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当着魏大夫的面,姜婉一张一张地数清楚。 “确实是三千块钱,一张不少。” 捏着手中厚实的信封,姜婉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这下好了,村里再也不用担心引水工程,资金不够的问题。 “姜婉同志,我就是采用了你出的方法,才能在短时间内卖出这么多护腰药膏。”魏大夫唇角的笑容深了几分。 “你不单单药膏做的好,出的主意也一顶一的好。要不然,我们百草堂只怕早就开不下去了!” “不瞒你说,发生了上次的事情,我对重开百草堂根本没有多大的信心。” “当时是你鼓励我,坚定地站在我身边,替我出谋划策。我没有钱买药方,也是你同意我先记账,这份情我一直都记得。” “如今百草堂的护腰药膏的名声,都传到市里去了。要不是你当初的那个主意,百草堂哪有现在的风光。” 提及往事,魏大夫的眼圈蓦地红了。 那是百草堂最难的一道坎,要不是姜婉雪中送炭,百草堂这三个祖传的招牌早就砸在他手里。 这份情,他记一辈子。 紧接着,他又拿出两个信封放在姜婉面前。 迎上姜婉诧异的目光,魏大夫张口解释:“这是二百块钱,是另一份药方的价格。” 下一秒,他指了指另一个稍厚的信封: “这里面是五百块钱,钱不多,是我的一份心意。谢谢你在我最难的时候,拉我一把。”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受之有愧 看着眼前又多出来的两个信封,姜婉怔愣了片刻。 回过神来,她连忙摆手:“魏大夫,这怎么行?药方的钱是我应得的,我收下,这五百块钱我绝对不能要!” 当初百草堂重新开业,她也存了私心,并非像魏大夫说的那样,全都是一心为了百草堂。 这笔钱,她受之有愧! “姜婉同志,你就别推辞了。”魏大夫神情激动:“说实在的,当初那种情况,连我的亲人都不敢借给我钱,生怕我偿还不上。是你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把护腰药方交给我。”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颤抖的声音:“这份信任,比药方还珍贵!” 当时连他自己都不敢肯定能否翻身,是姜婉的坚信,点燃了他心底那簇快要熄灭的火苗。 现在百草堂凭借着姜婉留下的护腰药膏,打出了名声,他手里宽裕起来,总想着回报姜婉的恩情。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送大团结更实在。 “魏大夫,你的心情我理解,但这钱,我不能收!”姜婉态度坚决。 “我帮你,帮百草堂,从来都不是为了这个。” “起初,我不忍心看到石坪村兢兢业业的乡亲们,无缘无故背上售卖假药的罪名。” “调查的过程中,发现这一切都是有人在暗中指使,目的就是想要毁了百草堂的百年声誉。我帮百草堂,是不想看见这间济世救人的老字号,就这样毁在小人的手里。” “魏大夫,若是你执意要谢,不如把这份心意留给更需要帮助的乡亲们。”她轻轻将那个信封推回到魏大夫手边。 “姜婉同志,你的这份胸襟,是我这个老头子,这辈子都比不上的!”魏大夫说着,脸上露出欣慰的光。 稍一思索,他说出心中的想法。 “既然这份谢礼,你不肯收下,那就听你的,把它留给更需要帮助的百姓们。” “每个月月底的最后一天,我们百草堂会开设‘义诊’,为前二十名乡亲免费看诊赠药,你看这样安排可好?” 姜婉眼底骤然亮起:“魏大夫,这个安排太好了!” “这才是真正的惠及百姓,免费看诊,让那些家境困难的百姓们,再也不用为了药钱而看病发愁。” “这份礼物,比我收下任何钱财都要珍贵,魏大夫担得起医者仁心这四个字!” 魏大夫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姜婉同志,你就别恭维我了,要不是当初你雪中送炭,别说义诊,只怕连这个百草堂怕是都保不住。” “魏大夫,诚然当初有我雪中送炭的缘故,但你最应该感谢的人,其实是你自己!”姜婉肯定地说道。 “我自己?” 魏大夫微微一怔,布满皱纹的脸露出困惑的神情。 “没错!” “正是因为你在艰苦时,宁可不赚钱,也要坚持给百姓们用好药。数十年诚信经营行医攒下的口碑,才能在百草堂开业后,在短短几天时间,就给你带来这么好的效益,这都是你的功劳。” “我们给的不过是一些外力的支持,真正让百草堂起死回生的是你的医德。” “要是没有你这么多年的坚持,百草堂重新开业后,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乡亲们接受。” 魏大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朝姜婉竖起大拇指。 “姜婉同志,你这番话,真是让我老头子,豁然开朗。” 见魏大夫不再执着给她谢礼,姜婉适时话锋一转:“魏大夫,你们这里收村民们的药材吗?” “收!你有认识的村民都可以介绍过来。”魏大夫笑着补充:“要是品相好的话,价格上面好商量,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 药堂里面最缺的就是药材,与其常年去外地进货,不如就近取材。 这样既解决了药堂对药材的需求,又能帮衬乡亲们。 “那我在这里先替乡亲们谢谢魏大夫,等后续挖到药材,定然会第一时间送到你这里,到时候魏大夫可别嫌我送来的药量多!” 保险起见,姜婉先探探魏大夫的口风。 “你只管送,只要品相好,有多少我要多少。” “即便一时用不完,我行医几十年,几个相熟的药铺还是有的。” 魏大夫给姜婉吃了一颗定心丸:“实不相瞒,我有个要好的朋友在市里开中药材批发铺,他们药铺对各种药材需求量极大。” “你们石坪村的药材要是品相好,这条线咱们也可以试试。” “魏大夫,我在这里先谢谢你,你可是帮了我们石坪村一个大忙。”姜婉的声音激动地微微发颤。 这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有了魏大夫的话,她完全可以放开手大干一场! “你们石坪村后山发现了药材?”魏大夫多嘴问了一句。 在事情尚未有定数前,姜婉并不想过多透露,谁也不知道,中间会不会出变数。 她眼睫稍垂,顺着魏大夫的话开口:“魏大夫说的是,我们乡下人靠山吃山,平时上山割猪草也能碰到那么一两株药材。” “往常总觉得这东西量少且种类单一,一来担心卖不上价,二来总觉得没有可靠的门路,就没有太上心。” “今天在你这里瞧见药柜里这么多药材,才想起这件事,顺嘴问了一两句,想着多条挣钱的道儿总归是好的。” 该问的她都问清楚了,三千二百块方子钱也稳妥地收进了空间里,姜婉心满意足地站起身。 “魏大夫,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魏大夫脸上堆满了殷切的笑容:“姜婉同志,以后你要是再琢磨出好的方子,务必第一个想到我,只要你拿来,价格上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他算是看出来了,别看姜婉年岁不大,手里的药方是真赚钱,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能盘活一个药堂。 这些方子,样样都能当祖传药方的存在。 眼下这么好的机会,他断没有把药方拒之门外的道理。 “魏大夫放心,依咱们俩的交情,要是有药方,我定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姜婉眉眼弯弯,一口应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起带上 从药堂里出来,姜婉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在七零年代,人均月工资十几块钱,她竟然在短短几天时间,一下子赚到了三千二百块。 足够一个普通的双职工家庭不吃不喝攒上八九年。 她心里清楚,这次能赚这么多,七分靠运气。 一来,恰逢百草堂刚开业,乡亲们念着老店的情分又怀着几分看热闹的从众心理。 人气一聚,买卖就火了起来。 二来,先前买防暑药膏的事让大家心有余悸,都怕往后再买到假药。 如今趁着新开业,药材保真,多囤些药膏在家的人估计不在少数。 毕竟谁家还没个腰酸腿疼的时候,这药膏又不会坏,效果都是一样的。 有了这笔钱,王村长再也不用担心村里的引水工程没钱了! 引水工程的资金有了着落,姜婉心头的重担仿佛一下子卸了大半,脚步不自觉地朝着供销社的方向迈去。 自从傅斯年来到姜家,她还不曾为他添置过一件像样的东西。 今早,她无意间瞥见傅斯年身上穿的背心,腋下处竟然磨出一圈细密的孔洞。 她这才后知后觉。 他平日里翻来覆去,竟然只有那么两件衣服替换。 天气热,汗湿的衣服当天洗了,次日就能穿上。 碰到阴天下雨,衣服不容易干,怕是他还得用柴火,烤干衣服才能穿。 70年代末的供销社,货品种类相当齐全。 一走进门,姜婉径直朝着卖布料的柜台走去。 这个年代的布料以棉布、的确良为主,货架上的颜色也很有限,以深蓝、军绿为主,还有一匹灰扑扑的白色。 人们买衣服都喜欢买结实耐脏的,这样,一件衣服可以穿好长时间。 姜婉的目光落在一卷厚实的深蓝色纯棉布料上,颜色沉稳大气,傅斯年又属于典型的肩宽背阔,宽厚的肩膀撑起来,应该是好看的。 “售货员,帮我取下来看看这匹布。”姜婉伸手指了指。 这会没什么人在布料柜台,售货员顺手就把布料放到柜台上。 姜婉上手摸了摸布料的厚度,指尖传来扎实绵密的触感。 布料厚实,不用担心穿不久就磨破了。 “同志,这布怎么卖?”姜婉张口询问。 “五毛二一尺,你要多少?”售货员一边打着毛线,一边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要14尺。” 售货员打毛线的手一顿,有些诧异地抬眼看她。 “14尺?这一下就得用掉大半年的布料,你可想好了?” 姜婉肯定地点头:“想好了,就要14尺。” 傅斯年身材高大,做一身新衣差不多足够了。 售货员手指灵活地在算盘上噼啪一拨:“十四尺布料,五毛二一尺,一共是七块两毛,再收你十四尺布票。” 借着裤兜的掩饰,姜婉把手伸进去,伸出来时,掌心多了一叠整整齐齐的布票还有一捆大团结。 把钱和票仔细数好递过去,布卷在玻璃柜台上一滚,售货员拿着木尺和粉笔,手法熟练地量裁起来。 ‘刺啦’一声,布料被,干脆利落地撕开,齐整的布边散发着崭新的气息。 姜婉接过厚实的布,目光不经意地扫向墙角挂着的几件成衣,脚步不由得一顿。 那里挂着一件军绿色的衬衫,用的是最时兴的确良面料,衣领硬挺板正,在略显昏暗的店里格外精神,姜婉一眼就相中了。 “同志,麻烦把这件的确良军绿色衬衫拿下来我看看。” 售货员见她刚买了布,脸上的笑容热络了许多,一边取衣服一边说:“同志,你好眼光。这是昨天才从县里调来的新款,料子挺括不起皱,就剩最后几件了。” 姜婉摸着料子,入手是滑溜溜的触感,布料硬挺中带着几分柔韧。 售货员倒是没说假话,这料子确实好。 “这批货数量不多,价格也合适,十二块八一件,要是真心喜欢就带一件,保准不后悔。” 这个价格让姜婉心头一跳,十二块八,差不多是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 转念一想,布料和颜色都极为难得,卖这个价格倒也合理。 “同志,那件白色背心怎么卖?”姜婉目光落在玻璃柜台下叠放的几件白色棉布背心上,纯棉的质地,看着就吸汗透气。 “一块一件,收一尺布票。” 姜婉没有半分犹豫:“给我拿两件。” 他身上的那件都破了,应该穿不了多长时间就得扔,这两件棉白色背心正好替换着穿。 包衣服的时候,售货员多问了一句。 “这件成衣衬衫要不要一起带?跟你刚才买的蓝色布料裁成的裤子正好配一套,而且还不要票,价格很公道。” 难得碰到一个喜欢的,姜婉不想错过。 “一起带上吧。” 怀里揣着魏大夫给的二百块药方钱,她心里有底气,花起来格外痛快。 “行,一件成品衬衣,两件棉背心,一共是十四块八,再加两张布票。”售货员报出价格后,手脚麻利地开始包衣服。 兜里的大团结和布票很快就见底,姜婉提着沉甸甸的包裹,转身朝着食品柜台走去。 尽管在这个年代生活了二十多年,她也有不擅长的事情。 她不会做衣服,那块厚实的深蓝色布料,她想着回村后,找个手艺好的婶子帮忙缝制衣服。 请人帮忙,总不能空着手去,多少得拿点东西。 拿多了,人家觉得太贵重,反倒不敢收;拿少了,又显得心意不诚。思来想去,姜婉到糖果柜台前,称了一斤水果糖。 东西好,价格还不贵,花花绿绿的糖纸裹着甜味,家里有孩子的都喜欢吃。 姜婉又在供销社逛了会,手里的票不够了,她专门留意那些不要票的商品。 金黄的鸡蛋糕和香喷喷的桃酥,姜婉各要了四斤。 爷爷老了就喜欢吃点甜食,这些东西软甜酥脆吃着正好。 余光瞥见一旁的麦乳精,姜婉也不小气,直接要了两罐。 每天早晚喝一杯,能补充营养。 在供销社逛了一圈,该买的东西全都买了个遍,姜婉心满意足地提着两大包东西回家。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不要粮食 走到无人的地方,姜婉意念微动,手里提着的两大袋子东西全都收进空间里。 她满意地拍了拍空无一物的双手,步履轻快地往偏僻的小路上走。 按说这个点,镇上黑市应该已经散了。 但她事情还没办完,就这么回去,总觉得不甘心。 保险起见,还是去黑市看看,真要见不到人,她只能去村里找他。 这么想着,姜婉脚下步伐加快,拐了个弯,就到了目的地。 将近十点,日头升高。 小巷里往常影影绰绰进行着私密交易的人影早已不见,只剩下三两个来得晚的庄,稼汉,正蹲在墙角,眼巴巴地望着路口,脸上写满了错过时机的懊恼。 姜婉在小巷里来回走了两遍,目光仔细扫过每一个角落,始终没有见到熟悉的人。 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看来,今天是白来这里跑了一趟。 也怪她,上次来晚了,却在这里碰到他。 她理所应当地以为,这次的运气应该也不错。 看来,人还是不能心存侥幸。 刚拐了个弯,迎面走来一个高大壮硕的人影,俩人差点撞个满怀。 姜婉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抬眼看去,只见是一个头戴旧草帽的汉子站在前面。 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硬朗的下巴。 男人倏地停住脚步,宽厚的肩膀微微绷紧,随即微微抬起了头。 那双深邃如墨带着审视的眼睛里,锐利瞬间冰雪消融,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惊讶。 “是你?” 熟悉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打破了刚才紧张的空气。 认出来人,姜婉唇边也染上几分笑意。 总算把他等到了,不枉费她特意绕到这里碰运气。 她嘴巴动了动,刚想开口,男人极快地朝她使了个眼色,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朝巷子的另一头走去。 姜婉立刻会意,默契地拉开一段距离,安静地跟了上去。 拐了两个巷子口,前面走的身影停了下来。 姜婉的脚步也随之凝滞。 “你是找我的?”韩卫东转过身,语气肯定:“这次要多少粮食?” “韩同志,我这次过来,不是找你买粮食的。”姜婉轻摇了摇头。 “那买什么?”韩卫东一愣。 他就是在黑市里倒腾点粮食卖,除了这个,想不出还能买什么。 姜婉环顾四周,确认小巷足够隐蔽,压低声音询问:“你有路子能买到药草吗?” “药草?”韩卫东眉头微蹙:“你要这个干啥?这东西在咱们这里不好找。” 乡亲们连基本的温饱都顾不上,根本没人会卖药草。 “你有路子能找到吗?钱不是问题。”姜婉又问了一遍。 韩东升沉吟片刻,“我可以帮你问问,你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这东西在咱们这里并不好找。” “咱们这十里八乡,就没有听过有卖药草的。” “你先帮我留意着,我也不多要,只要两、三样就行。” 姜婉早就想好了,药材多了,管理起来也麻烦。 既然这样,还不如专心侍弄两三样。 只要药草耐旱易活,到时候把产量提上去,想来卖的时候也能卖个好价格。 “对品种有要求吗?”韩卫东顺嘴问了一句。 过几天他正好要去市里一趟,倒是可以帮着问问。 “薄荷、甘草、黄芪、枸杞也行。”末了,姜婉又补充了一句:“主要是这几样,要是有别的,也可以,最主要是量大、易活、耐旱。” 石坪村地势略高,以防万一,还是得备着点耐旱的药草。 万一水引不到山上,也不至于太被动。 “你先帮我打听打听,我说的这些药草,市面上好不好找?”顿了顿,只听她又道:“不管最后能不能找到,你放心,我都不会让你白跑一趟。” 要想让马儿跑,一定要给足马儿草料。 这套说辞,用在人身上,也是一样适用。 有求于别人,就要拿出诚意来。 只要诚意给足,就算最后结果不尽如人意,那也算努力过。 “我知道这事的难处,要动用的关系,担得风险,都不是小事。”姜婉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十足的诚恳:“这里是五块钱,你先拿着,就当是跑动打点,请人抽烟的辛苦费。” “万一……万一事情实在难办,我也绝无怨言,就当咱们交个朋友。” 韩卫东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姜婉手中那张大面额的钞票上。 这番话说的漂亮,既表明了态度,又全了双方的脸面。 看来,这活计,他不接还不行了! “丑话说在前头,我也只能试一试,具体结果怎么样,我也不敢保证。” 这种没把握的事情,他心里也没底,说话的时候也不敢太肯定。 求人办事,事不成,情意在,这个道理姜婉还是明白的,当即点头爽快地应了下来。 “我不确定什么时候再来镇上,要是有了眉目,你就去石坪村找我。”姜婉叮嘱了一句。 “这件事是你以个人的名义要?还是村里的名义?”保险起见,韩卫东多问了一句。 这关系到,走哪条路,冒多大的风险。 现在管控严,两者的区别大了去了。 若是以村里的名义,那这买卖就属于集体财产,他遇事甚至可以拿着批条找村长,明面上也能说得过去,算是给集体办事,风险小许多,也不用藏着掖着。 可要是给个人话,那就麻烦了。 上头现在连自留地都不敢留太多,这种私下搞药材种植的事情,一旦被捅出去,那就是投机倒把,不止东西保不住,人也得跟着倒霉。 他虽然想赚钱,但更想有命花。 姜婉听懂了他话里的顾虑。 “目前村里还不知道,不过,这件事终究要走明路,等我回去就和村长说。”她没想藏着掖着,只是早说和晚说的区别。 “以村里名义的话,我需要你准备一份村里的证明,要带红印的那种。现在外头查的严,没有村里的证明,药草这种东西,根本不敢买太多。”韩卫东郑重地开口。 第一百八十章 种药材 “只要能找到药草,红印文件不算什么问题。”姜婉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好,明天还是这个点,我就在这里等你,到时候你把红印文件拿过来。”韩卫东盯着姜婉,又叮嘱了一句。 明天? 姜婉眼眸骤然瞪圆,要得这么急? 她本来还想着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和村长商量此事,现在看来,倒是等不了。 “等不了。”韩卫东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声音压得更低:“现在风声说变就变,谁都不知道下一步会是啥情况,遇到想要的,就得抓紧时间下手。万一中间出现变故,那就很难说了。” “最迟明天下午,我要去市里一趟,要是有红印文件,遇到合适的,我就能直接帮你定下货源和价格。” 错过的话,就要再等等。” 时间不等人,姜婉略一沉吟,当即答应下来。 “行,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回去和村长商量。” 把这件事敲定后,姜婉没有在镇上停留,只想着快点回村。 …… 从牛车上下来,她一路都在斟酌着该如何找村长商量此事。 各种说辞在脑海里翻滚、碰撞,却始终没个万全之策。 胡思乱想间,竟然走到了村口。 王村长从村口大队部出来,一眼就看到行色匆匆地姜婉,张口唤了声:“婉丫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瞧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听见熟悉的声音,姜婉身形一顿,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 转过身,她嘴角上扬,张口寒暄:“我没事。村长,你这是干啥去了?” “人老了,脑子不中用了。突然想起来还有两根钢管没记账,赶紧来大队部把账记上。”王村长锁上门,把钥匙贴身收好,快步跟上来。 “这几天养猪场的猪仔情况都稳定吧?”王村长关切地问。 眼看还有半个月就到猪仔出栏的日子,这个时候,可是绝对不能出现一点情况。 “村长,你就放心吧。”姜婉接过话头,语气笃定地宽慰:“这段时间猪仔的情况全都稳定下来,趁着这几天,正好能再追追膘,到时候不耽误出栏。” 王村长脸上的皱纹舒展了许多,“那就好,只要能安稳出栏,保证咱们不受队里惩罚,今年就算是做的不错!” “村长,今天地里的收成咋样?”姜婉适时地换了个话题。 提起这个,王村长脸上的皱纹像是被刻刀又加深了几道似的,沟壑里满是愁苦。 “唉,别提了,从立夏后,老天到现在就没有下过一场雨,地里的庄稼都快被旱死了。”王村长声音都哑了几分:“地里的苞谷杆子长得还没人高,穗子更是瘪得没眼看。” “今年,咱们石坪村,别说交公粮,就怕到了秋收,连留种都成问题。” 这些日子,他天天因为地里的粮食愁得都睡不着。 他不是没想过,带着乡亲们去石杨村河里挑水浇地。 可石杨村那边也看得紧,往常为了一点水,两个村里年年都有摩擦。 更何况,最近忙活着修渠引水,村民们已经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个个累得脱了形,看着村民们蜡黄的脸,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犹豫了一瞬,姜婉清冽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村长,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土地都不种粮食,改种药草。” 王村长往前走的脚步猛地停在了原地,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他霍地转过身,眼睛瞪得像铜铃般大,“你说啥?不种粮食?你知不知道在说什么?” “农民的地,不种粮食,改种药草,那是要饿死人的!” 村长的反应在姜婉的预料之中,她冷静地分析。 “种粮食,咱们能指望得上吗?” “石坪村地势偏高,土地多以坡地为主。就算是把水渠修过来,也根本不可能把水修到地头上。” “到时候,咱们照样得看老天的脸色吃饭。” “要想裹腹,让石坪村彻底脱贫,就要保证大家最基础的温饱问题。” 王村长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张口反驳:“种草药不也得看天?老天要是一会不下雨,药材收成少,到时候也是卖不上价,还没粮食吃,岂不是得不偿失?” “婉丫头啊,我知道你是为了村里人好,你的心情我能理解。”王村长语气软了下来。 “你听叔一句劝,咱们庄户人,有地就得种粮食。说句不好听的,真要是饿狠了,没啥东西吃,地里有粮食,总归不能把人给饿死。” “可这种药材就不一样了!” “那东西能当饭吃吗?饥荒年头,你抱着一堆甘草柴胡,它能顶饿吗?” 王村长伸出手指,重重地点着脚下的土地。 “咱们村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祖祖辈辈就知道在土地里刨食。你现在要把大家活命的土地,拿去种那些不能吃、不能喝的药草,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个闪失,这责任,谁能担得起啊!” “一个弄不好,这就是要出人命的大事!” 姜婉耐着性子继续劝:“叔,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这些问题我全都考虑过了。” “让咱们村种药材,我不是脑袋一热。买家我都联系好了,只等咱们的药材种出来,让咱们大家当场收钱。” 见王村长沉默不语,她立刻趁热打铁。 “药材种类繁多,咱们种的时候,专挑那些耐旱好活,且药堂都紧缺的药材来种。咱们这里的坡地正好对它们的性子,这么一来,咱们既省了挑水抗旱的心,种出来的药材,压根不用担心以后的销路问题。” “只要有钱在手,咱们还担心没有粮食,会饿着肚子?” 王村长抿紧了唇,说出一个现实的问题:“可……可咱们都没种过药材,村里谁都不懂,怎么种?” “这个问题简单。” “我本身就是大夫,对各类药草的习性都极为了解,你们要是信得过我,我可以教大家种药材。”姜婉挺直腰板,语气带着笃定。 姜婉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咱们伺候庄稼是一把手,种药材的道理和庄稼都是相通的,无非是换个更金贵的‘庄稼’来伺候,大家肯定很快就上手了,你就把心放肚子里。” 第一百八十一章 无法做主 王村长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姜婉说的话不置可否。 种药材这么重大的事情,他自己做不了主。 这得把全村人都叫过来,听听他们的意见。 “村长,你觉得怎么样?”姜婉追问了一句。 药苗的事情,她已经叮嘱过韩卫东了。 最迟明天下午之前,她必须得让村长把盖有红印的文件开具出来。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王村长摸出旱烟,使劲吸了一口,烟雾升腾,他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婉丫头啊,事关全村人的土地,这就是大事。”顿了顿,只听他又道:“这种事情,叔一个人根本做不了主。” “等随后问问村里人,听取大家的意见,再决定到底要怎么做。”王村长含糊应了一声。 “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家歇歇,这事急不来。” 叮嘱了一句,王村长转身朝前走去。 姜婉心知,王村长这话是搪塞她的,根本不能信。 今天她要是真的听从王村长的话,这件事的结局注定是不了了之。 “那依村长你看,什么时候把村民们叫过来商讨这件事比较合适?”心知王村长心里不愿意,姜婉笑眯眯地问。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她脾气好,王村长纵然满腔怒火,也不好发作出来。 不得不说,还真是让姜婉猜对了。 迎上姜婉那双含笑的眸子,王村长到嘴边的呵斥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咽了下去。 他长叹一口气,张口劝说:“婉丫头啊,你不用给叔装傻充愣,有些话不用叔说的太直白,你应该能猜出来叔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别说我不同意,你回家问问你爷爷,看姜大山是啥意思。” 王村长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抽着旱烟迈着大步自顾自地离开。 再待下去,他真怕自己一会破口大骂起来! 盯着王村长脚下生风的步子,姜婉抿了抿唇,是她多心了吗?总觉得王村长走的特别快,像是躲着她似的。 算了,一口气也吃不成个胖子,忙活了一上午,她肚子早就饿了,先回家,等下午再找村长好好聊聊。 一路往家走,姜婉无比庆幸这会是中午,日头正烈,路上根本没有什么人。 难得的清净,倒是方便她行事。 她从空间里取出一个大袋子,趁人不注意,意念微动,原本空瘪的袋子瞬间变得鼓囊囊。 刚推开院门,姜婉扯着嗓子朝院里喊了一声。 “爷爷,我回来了。” 姜大山乐呵呵地从灶房里伸出头,“饿了吧,一会就开饭。” 姜婉提着大袋子直接进了灶房,伸手在里面掏了掏。 “爷爷,给你。” 四斤包装严实的桃酥放在桌上。 姜大山眼底骤然亮起,桃酥! 他最爱的就是这口,咸香酥脆,入口即化! 又提出四斤鸡蛋糕。 姜大山:孙女没白疼,知道他爱吃甜的,还给他买了鸡蛋糕。 又拿出两罐麦乳精。 盯着眼前的东西,姜大山愣了一瞬,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桌上的东西非但没有少,反而还多了一斤糖果。 视线移到姜婉身上,她弯着腰还从袋子往外拿。 “姜婉,你是不是不过了?买这么多东西,这得花多少钱?” 看着那两罐麦乳精,姜大山觉得自己的心一阵阵抽疼。 “光是这两罐麦乳精,少说也得七八块一罐,这么金贵的玩意,哪是咱们这种家庭能喝得起的?” 姜婉往外掏东西的手顿了顿,下一秒,她攥紧了袋子口,把袋子藏到了身后。 袋子里还有给傅斯年买的衣服和布料,爷爷现在在气头上,她要是拿出来,爷爷铁定又该说她。 短短一瞬间,姜婉已经权衡出利弊。 这些衣服先在袋子里放着,等会再拿出来。 “趁着现在刚买回来,你把这两罐麦乳精退回去。”姜大山板着脸,催促着姜婉。 “爷爷,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个点哪还有牛车去镇上?更何况,一来一去耽误的都是路费。这东西有营养,既然买回家,你就喝吧。” 姜大山态度坚决:“两罐麦乳精下来,最少也得十来块钱吧,咱家就算是有座金山银山都不够你败的!” 姜婉挑眉,老头子眼神还怪好的,可惜,他价格说少了。 她手里没有票,供销社的售货员又不忍错过她这个大主顾,报的价格稍微高点。 “那点路费和麦乳精相比,哪头重?”姜大山瞪圆了眼睛质问。 “爷爷,大概我忘记和你说一件事,咱们家又有钱了。”姜婉伸手在兜里掏了掏。 “少在这里糊弄我,家里有钱没钱我能不……”知道! 啪的一声。 姜婉从兜里掏出厚厚一沓钱,姜大山吃惊地抬头。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记错的话,家里还剩下的那点大头在他手里。 婉丫头手里剩的不多,再加上这几次她给家里买东西,手里的钱只怕早就花完了。 “怎么突然又变出这么多钱?”心里这么想,姜大山就把话说了出来。 “我买了张药方,药铺那边给了我二百块钱,今天买东西花了点,剩下的爷爷你帮我收着。”姜婉把多余的钱推了过去。 看见一张张大团结摞在一起,姜大山脸上的笑容深了些。 余光瞥了眼专心烧火的傅斯年,姜大山犹豫了一瞬,果断把钱攥到手里。 “既然是你给爷爷的,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些钱爷爷给你们存着。” “好,你先拿着钱,等一会我把这两罐麦乳精退了,剩下的钱再给你。”说着,姜婉抱着麦乳精就要往外走。 “等等!”姜大山急忙叫住了她,一脸不赞同:“我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去镇上一趟不容易,来回折腾的都是时间。” “要不……要不就留下来给你补身体吧?”姜大山试探性的问。 一开始他是担心家里没钱,现在家里刚进账了一笔,两罐麦乳精而已,留下喝也挺好的。 他还没喝过这个,正好尝尝滋味。 “爷爷,我身强力壮,不用补身体,我这就去退了。” 姜大山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他都说的这么明显,她怎么还不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