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妖妖灵》 第1章 非自然死亡 夜已经深了。 头昏脑胀的潭缜元默默看向手边双开的松木窗,墨蓝天幕中,半弧银锭似的月亮,近的好像挂在窗边上。 月潭山庄灯火通明,红黄大灯笼从山脚下一路蜿蜒回环向上,在层峦叠嶂中起起伏伏,远看去像是山间盘绕的一条双色火龙。 此时席间正是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几位通身珠辉玉映的姨姥姥端着造型各异的陶杯端坐一座之隔的右半边,兴高采烈谈天说地,时不时对着周需儒长吁短叹。 “小儒啊,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成天这个……在这个警司里面啊风里来雨里去的,别的不说,我们做姨妈的心疼你啊。” 紧接着就是一串 “是啊” “对啊” “哎呀” 此起彼伏。 . 周需儒,38岁,现任钱湖州杏荣区警察署署长,也是潭缜元调查工作中的顶头上司。 在外面,潭缜元叫她周局,回家里来吃饭,潭缜元叫她六姨妈。 周需儒万年冰山脸此时也只好变成皮笑肉不笑,她一一搪塞过去,沉着冷静,答的滴水不漏,结果是引起长辈们一阵阵慈爱的欣慰。 “诶呦你看看……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吧,你从这么一点点小苗苗,一下子长这么高,这大姑娘哈哈哈哈……” “你听咱小儒说话,这就是什么?严谨,嗯,专业。” 潭缜元目光呆滞的低头盯着怎么也不见底的碗,努力缩在一边装空气。 刚刚被三姨姥姥殷切关怀搓搓揉揉了一阵,被她腕上冰冷的帝王绿大翡翠镯和颈间垂下同一块料出的大山水牌敲打的晕头转向。 潭缜元抬头,却忽见对面一桌下忽然垂下来一条蓬松雪白的毛尾巴。 桌旁,泉姨妈浅笑托腮盯着安姨妈看,她轻轻一动,尾巴尖翘起来,勾到桌子下安姨妈手腕上,安姨妈的脸就腾一下红了。 ——对了,泉姨妈不姓周,她是安姨妈的“爱人”,俗称对象,当年安姨妈与她的“挚爱狐仙”定下海誓山盟,据说为了长相厮守已经准备好了在家长的反对声中大闹一场。 结果其实有零个人反对,不过姥姥们还是乐呵呵的听完了她全部的爱情宣言。 至于内容,潭缜元只听说了一点,不过——真是轰轰烈烈。 . 潭缜元枯坐桌前度秒如年,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几位姨姥姥终于关怀完了一桌小辈,端着果露翩然离去,回到太姥姥、太太姥姥们身边笑闹,周需儒才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笑肌,恢复了那张熟悉的冰山脸。 桌上两人沉默许久,同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潭缜元抬手抹了把脸,看着同辈的几人有凑到长辈桌撒娇的,有聚在窗边闲聊的,也有搬椅子坐门口嘬嘬嘬招猫逗狗的。 刚才周需儒招手示意潭缜元来说话,潭缜元刚端着碗拖开椅子坐下,就恰逢几位姨姥姥醉了果露,例行挨个慰问,穿梭在人群之中派发关爱,玩的不亦乐乎。 周需儒放下筷子端详片刻,看着眼前青年人嫩竹拔节般快速长起来的修长身量,只在脑中暗暗感慨时光飞逝,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凭空慰问的话来。 她于是只得生硬的转而问公事。 “你们那个走尸案……查的怎么样了。” 潭缜元眼睛一亮,听到终于来了正事,突然又有了精神。 她欣然放下筷子后,稍一思索开口道:“我们按照廖姐说的去隔壁两个州查过了,果然有同类案,百丰那边您应该已经知道了,登银那边细查下来有二十起还多,竟然一桩都没爆出来……” 729非自然猝死尸体失踪案。 . 今年四月份开始,隔壁百丰州一个月内接连发生三起相似的非自然死亡案件。 第一桩案件中,受害人下午五点左右结束一天工作后,七点左右于家中猝死,家人及时发现送往医院,但人在救护车上就确认死亡。 尸体暂存医院中,然而护工第二日查看停尸房时,却发现停尸房大门敞开,而那具本该躺在白布下的猝死尸体不翼而飞。 查看监控,竟然是已开具死亡证明的尸体在第二日凌晨时分打开了确认锁好的停尸房门,在一干监控众目睽睽的注视下,乘电梯到地上一层,同手同脚的穿过泛着绿光空无一人的大厅,从医院正门“自行”离开了。 报警前,院方内部事先查过监控的护士长和保安大为震恐,院长没能及时得到消息,虽然后来让当时看过监控的几人都签下了保密协议,但灵异传闻毫不意外的在半天内席卷全院,上至主任医师,下到患者护工,全部知道了该院的停尸房闹鬼,尸体竟然自己走了! “不过……火锅店和写字楼里抓到那几个没等送回来就全死了,被控自爆。”潭缜元压低了声音。 直到一周前,经过复杂的程序,地域跨越三州,时间跨逾一年多的三十余起案件终于得以并案调查,钱湖方面动作最快,已经破获两起案件,并成功抓捕了涉案嫌犯。 然而案件仍正在调查阶段,还未定罪的几名嫌疑犯就在转去合浦总部的押运车上集体自我了断。 钱湖方面自此断了线索。 而辅一确定是非自然死亡案件,百丰警署的上层立马迫不及待的把事情甩给了手下的“第六支部”查办。 “第六支部”一一潭缜元所属“非自然死亡案件调查支部”简称,通常由州警署署长直接指挥,不单立建制,不设办公室,存在不对外界公开,甚至在机关内部也只有少部分人深入了解。 涉案三州中,百丰州截止目前案件数量最少,因为发现并上报案情最快,而西边的登银和潭缜元等人所在的钱湖却都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周需儒听了潭缜元一段汇报,面上仍然没什么表情,向后倚了椅背,目光停留在窗外,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潭缜元咳了一声清嗓子,压低声音凑近了些:“我觉得,失踪者都像是和凶手做过什么交换。” 说完这句,潭缜元抬眼偷瞄周需儒的表情。 周需儒不置可否,示意她继续说。 三十余起案件中,受害人猝死以前,都曾进入过妖怪控制形成的迷阵里。 妖怪用迷阵链接的小空间覆盖了原有的店铺,受害人从该“店铺”中离开后,仍有一段时间看似无碍,然而回到家中以后,没过多久就会突然猝死,死后尸体失踪。 潭缜元于是道:“妖怪可能引诱受害人在迷阵空间里食用或者购置了某种东西,作为交换,它也取走了受害人身上某种东西。” 周需儒沉思着放下茶杯,问道:“去翻以前卷宗了。” 潭缜元点头。 入职这半个月来,潭缜元的日常工作中接触的最多的就是调节邻里纠纷,营救动物,寻找失物,寻找失主。 第六支部没有独立办公室却有独立的档案室,翻看从前的卷宗算是让人保持工作激情的一大部分。 周需儒这时却突然转移了话题,抬眼注视她问道:“适应的怎么样了。” 这是在问潭缜元与同事们的相处。 其实按理说第六支部刚刚建部没多少年,各方面人手紧缺,虽然固定衔职让“前途无量”这样的白日梦不大可能实现,但这个位置起码也是按部就班的稳步发展。 可由于去年钱湖州警部全面大换血,今年只得急提了一批学生上来。潭缜元年纪小,是通过“推举”,经由第六支部选拔进入钱湖州杏荣区警署的。 潭缜元与同级几人被提前“毕业”,划进了本州杏荣区,却因为“上面”的意思不一致,比今年警署正式招新晚了半年。 进入了警署,又因为没到正式工龄所以没有正式身份,只能对外说是“辅警”。 正经考进来的前辈们中,有些人看不惯他们这些“走后门”的后生,要挑错,鸡零狗碎的可是能挑出来不少。 第六支部没有单独建制,所以就形成了日常跟随区警署署长手下的民警办案,时不时又接到区警署副署长交代的“神秘任务”。 夹缝生存,两头不讨好,可谓是处境艰难。 . 潭缜元也只能心虚的哈哈笑,挠挠头低声吐出一句:“还是那样。” 周需儒看她突然气短,含糊其辞低了头,也知道大概是什么情况。 “小元。” 周需儒凝视她许久,突然说:“我在招新选拔中点了你。” “没能正常上完学,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参加工作,你委屈吗。” 潭缜元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不由的微微直起身来,愣住了。 第2章 妖怪 下半学期结束时,周需儒有天突然问潭缜元毕业后的意向,那时的潭缜元只是一个刚从繁重学业中脱身的学生,脑子里只想的到这个寒假和下个暑假。 可周需儒神情很凝重,那天短暂的谈话中一直微微蹙着眉头,周需儒问她毕业后愿不愿意留在钱湖——愿不愿意直接进入钱湖的第六支部。 第六支部由于其内部工作的保密性,或许是为了杜绝权利之争造成的不良影响,上下岗位调动只于支部内进行。而在警务整体中,支部内队员固定衔职,无法升迁。 周需儒虽然与潭缜元一样来自于有特殊传承的家族,但她在多年前大费周章才得以转部,作为普通警员进入警署,从基层做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潭缜元从小作为捉妖司保留武装力量培养,担负家族使命的人不能肆意追逐自己的喜好,考入警校学习规章制度就是周家执行人成长中必经的一环。 公正,对于他们掌握部分独立司法权的缉妖工作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进入警校,是继承家族权责的必经之路,而真的被选进警署,则是形式不太乐观的意料外之事。 据说在做这次决定前,周需儒曾收到多方劝阻,家人、友人、甚至前同事,都在潭缜元本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此事大不赞成。 然而周需儒从来是说一不二的人。 结果是潭缜元还没等毕业就被破格提进了区警署,稀里糊涂的开始了她的第一份正式工作。 “我知道,让你处理这些糟心的关系是委屈你了……可是现在的情况……” 她默默呼出口气,没有说下去。 两厢对视,无言一瞬,潭缜元却勾起嘴角对她笑了一下,接着摇摇头粲然一笑道:“姨妈,是我自己要来的啊,学校里没什么意思,还是出来好。” 周需儒看着面前少年人青春到近乎冒失的神采,仍然没能说出什么来,她觉得自己此时应当去摸摸她的头,或是拍拍她的肩,再不济拍拍她的椅背也好。 可每当她长久的注视她年轻的面庞,总能看到几位故人的影子映在这个孩子漆黑的瞳孔,她想伸出手,可那里有人对她点头,有人对她摇头。 周需儒最终克制住自己多余的情绪,放下茶杯低声道:“明天下午……帮我取一样东西回来……” . . 地下二层,潭缜元挤过两侧商铺间窄道,暖黄灯光散落在缺失墙皮的水泥上,锅碗瓢盆反着金属光泽,人们此起彼伏的议价声溢满整个地下空间。 略闷热的空气蒸的人有些困意,潭缜元左拐右拐终于进了一条窄道。 传递“东西”的线人就藏身在前市中心这家地下商城中,潭缜元曾在很小的时候来过几次,后来新市中心兴起,该区域也就日渐没落了。 泛黄的玻璃推拉门上贴着塑料红字,美甲、美睫之类,店里没人,台式电脑在放什么综艺节目,时不时有大笑声和搞怪音效从里面传出。 她前后看去,更里面的几家店同样没什么人气儿,老板们有的躺在折叠床上闭着眼摇扇子,有的刷着视频嗑瓜子。 没了? 潭缜元狐疑的停下脚步,不可置信的视线在几家店的门头上来回移动,最终确定了那间原处于美甲店与五金店之间的小理发店竟然凭空消失了。 “你好。”她走进五金店伸头问道:“请问旁边那家理发店怎么没了?搬走了吗?” 那人盯着手机没回头,朝昏暗的小道里指了指。 “里面呢。” “以前不是在……” “搬了搬了,里面呢。” 她于是又回到昏暗的过道。 越向里走,地下的闷热感越重,潭缜元终于掏出手机准备拔给周需儒。 ——她不知何时中了计,原以为能自已解决。 拔了两回,手机没信号,嘟嘟的忙音此时格外让人郁闷,潭缜元回过头,来时的那条路变得很长,只看的到路口转弯处的一堵白墙,更后面的灯光和铺子都成了虚影。 好热,她晕晕的想。 她感觉白己的头脑开始转得很缓慢,周遭的墙体开始扭曲,却还是想起那名理发店老板——周需儒的线人。 那么恐怕是大妖的报复,线人此刻不知去向,很可能凶多吉少。 潭缜元边想边拖着步子向店老板说的“里面”走。 这个巷子竟然这么深。 她抬手捏了个咒,掐了两三次才使出来,像是在水中点火。 清心咒只能尽量隔绝“法术”造成的负面影响,这老掉牙的地下商场哪怕是十几年前还算繁荣时也没装过空调,“热”是本就存在的,不可能随法术的破解而自动消散。 那……难道是从踏进负二层的一刻就已经中招了? 潭缜元正昏昏沉沉的想着,抬头望去,前方的道路还是那样扭曲、漫长,漩涡一般。 突然,前方某处传来“咔哒”一声轻响,紧接着,一道清亮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怎么了?” 她循声抬头看去,蓦然撞进一双小鹿般清澈透亮的眼睛。 那人一头棕色的长发松松散散的披在身后,轻盈而合身的棕色T恤托出一种清清爽爽的秀气。鹅黄色的灯光下,她的皮肤像是柔和的熟蛋清,眉毛细直,衬得这双懵懂无害的眼睛也有若隐若现的机锋。 妖怪。 “很热吗?里面开空调了,你要找什么?进来待会儿吧。”此时刚刚能直起身的潭缜元不动声色让开一步,堪堪躲开了那只伸出的手。 “……来吃个饭。”潭缜元对她笑了笑:“我走错地方了吗?” “啊!来吃饭啊!”那女孩突然大声说,同时直起身一拍手,她身后那扇不知何时突然洞开的玻璃门内发出轻微的“嘭”一声。 “我们家的炒饭可好吃了,你一定得尝尝,来来来。” 妖怪欢欣雀跃跳进“店”内,空调呼呼的运转声也随大门敞开吹到耳边。 潭缜元闭了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后,在那只妖热情洋溢的大声招呼中抬脚走进了这家“饭店”。 潭缜元环顾四周,瓷砖墙和瓷地板,铁桌椅,筷子桶,饮水机,乍一看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那只妖步伐稳健的走向前台,泰然自若的推出菜单——手写的。 潭缜元默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便点过了餐,选了个靠门的地方坐下。 妖怪一阵风似的转身进了后厨,片刻后端出一杯水,里面飘着一片柠檬。 她轻巧的将玻璃杯放下,怕潭缜元咬她似的,立刻又踮着脚鬼鬼祟祟的走了。 . 最低级的障眼法。 ——水中上下起伏的“柠檬”,真身是一块黑黢黢的湿木头。 潭缜元救人心切,已经懒得陪这群小妖继续过家家。 除了主动出击的那只妖,后厨,柜顶,收银台下,她所在桌子紧靠的墙面里还藏了起码六个血点。 以杀生之法修炼的妖身上常伴有血腥气,捉妖师一闻便知,越低等级的妖越难以掩饰身上的血腥气,而功力越深厚的捉妖师就能使妖无处遁形。 尤其是那只藏在墙里的妖,潭缜元几乎要咬牙切齿,靠的那么近,恐怕也不爱干净,血味捂的发臭。 她闻的反胃,差点忘了杯中乾坤,要饮水压下恶心,还好杯中朽木的湿腐气味同样振聋发聩。 潭缜元颓废的用手肘支撑桌子,低头捂着脸一遍遍在心中对自己说:“不要打草惊蛇。” 没一会儿,那只妖就端着一盘烂菜叶回来。 “招牌羊肉酸菜炒饭。”妖怪煞有介事的介绍道。 潭缜元暗自压下心头几分焦躁,紧张的猜测着线人可能被带去了哪里。 刚刚的过道中,蒙蔽头脑的妖法和悄无声息降临的结界明显是某种极强悍的妖物。 而已经进入了它们废尽心思设下的法阵,却只有这些个虾兵蟹将,还磨磨蹭蹭不肯出招。 等不了了。 潭缜元开始向那只小妖搭话。 “老板,你们在这儿干多少年了?” 那只小妖本来正举着张菜单挡在脸前,从收银台后露出一双圆眼睛,凝神聚气的等着潭缜元把“饭”吃进嘴里。 这时被她冷不丁的一叫,吓了一跳,含含糊糊说什么“二三十年”。 收银台下藏着的那只小妖压着细细的嗓音拽着那只妖的衣服问她:“眠姐,我们什么时候……”话没说完,就被踹了一脚,立刻安静了。 ‘眠姐……’潭缜元探究的目兴扫过那只每隔一会儿就要抬头偷看的妖。 有时四目相对,对方还会缩缩脖子。 “老板,交个朋友呗,你叫什么名字?”潭缜元单手支着头垂眸不看她,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盘边。 “啊……呃……叫我小眠就行。”她还是那样紧张兮兮的捧着菜单,一番纠结下竟然犹豫豫说了真名。 潭缜元闻言抬头盯了她几秒,停下了手中筷子,突然笑了。 泊眠仍然举着那张菜单,看着莫名其妙发笑的潭缜元一头雾水,可是除了“怎么一口都没吃”这个疑向外,她倒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 泊眠的心思并不在这里,她正有点丧气的发着呆,几问几答中,意识早就飞到了九天之外。 自十多年前化形以来,这可能是自己最倒霉的一周,泊眠愤愤的想。 第3章 仙祖 先是几天前掌管老城区杂货铺迷阵的槐树妖因各妖原因被妖追杀,双大打出手后两败俱伤。 槐妖隐瞒伤势,导致泊眠所属的杂货铺因迷阵维持失误而被人类察觉。 一干捉妖师紧接着就找上门来,她和店里一众姐妹连夜逃窜才堪堪保住一条小命。 结果好不容易回到群仙洞,自己又被莫名连坐,下放到这个又闷又热的地下城。 业绩少得可怜不说,障眼法都是最低等的手动显化,连店内装修都是现造的。 我们明明早几十年就在用人类自己的意念自动显化了吧! 当然,还有现在。 眼前这个奇怪的人是今晚第一个走进迷阵的人类,只要她吃下一口“炒饭”,或者喝下一口木头水,契约完成,她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可那人不仅不碰任何“食水”,问题还一个接一个的冒—— “老板,这店就你一个人管吗?” “呃……还有后厨做饭的人。” “您是本地人?” “算……算是……” “生意怎么样?” “还可以……” “我记得这儿以前是个理发店来着,搬走了吗?还是我记错了?” 坏了! 泊眠紧张的应对她一个个问题,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浑身一僵。 这就是手动显化的坏处,幻像并不随外来者的设想而变! “……搬走好久了……”泊眠面不改色,牙齿打战。 “是吗……”揣着答案问问题的潭缜元意味深长的缓缓吐出两个字。 她都听到泊眠牙齿碰在一起的“咯咯”声了。 半响,泊眠心虚的指指她面前的烂菜叶,小声道:“炒饭要凉……” 话音未落,突然,潭缜元倏然转头看向右侧墙体。 瓷白墙面有一瞬间的扭曲,又立即恢复原状。 泊眠眼看墙上变故,深呼吸一口,迅速找话道:“怎么,你有事要……” “沙沙……”耳边再度传来细响! 潭缜元当机立断一把抄起筷子筒,起身闪过墙后突向太阳穴袭来的长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掀翻铁桌侧砸上墙体,俯身躲过头顶一记飞刀,同时两支筷子出手,带着劲风斜上飞向柜顶。 筷子“当当”两声穿透木柜门,深深钉进柜中,仔细一看,那木缝中果然缓缓淌出血来! 墙里的邪物出墙时刻被铁桌迎面一砸,墙面上微微凸起一张表情扭曲的脸,顷刻间又跌回墙里。 不过瞬息之间,店内骤然一片大乱,潭缜元转头一看,收银台后的妖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大步流星直奔后厨,掀开隔帘扫视一圈却什么都没找到。 随后她几步奔向厨房后门,一脚踹开杂物间小门,一把栓了红布的斜铡刀瞬间从门后断绳落下,刀尖与鼻尖仅隔一寸! 铡刀片开眼前视线,刹那间深深扎入地面。 紧接劲风忽至,门内一柄石斧当头劈来,一声脆响,与青铜刀短兵相接。 潭缜元格开蓄力砍来的石斧,反手向那只大妖喉间砍去。 就在刀刃触及妖怪皮肤的前一秒,又是“嘭”一声轻响,青铜刀砍了个空。 周遭环境刹那间转暗,白瓷砖,白顶灯,前一刻还亮堂堂的房间转眼间只剩下光秃的三面石壁。 ——拿石斧的大妖不见了,斜刀、红布,甚至是整个饭店,眨眼间全都不见了。 灰黑色狰狞的山石环绕四周,圈出一片空地,潭缜元提着青铜刀,摸出符篆四下观察。 这四方形区域中,除了背靠两面洞壁外,面前还有一堵石墙。 墙体约有两人高,表面粗糙却直上直下,分隔内外形成一方半包石室。 潭缜元仔细观察着周边突兀的一切,侧耳细听—— 有风声。 从哪来? 潭缜元神情戒备,侧耳仔细分辨风来的方向,缓缓移步“石室”外。 绕过面前嶙峋的石墙,远远的竟看到一棵流光溢彩的巨树。 巨树的四周围着一洼略低于地面的圆潭,水潭中心有一块圆形草坪,草坪中心就是那棵枝叶如云的巨树。 此处距离太远看不大清楚,不过观其树干的围度,大概早已曾经成精多年了。 风声,又从哪里经过,呜呜作响。 风声从头顶来。 潭缜元倏然抬头向上看。 灰黑的石壁,高的看不到顶,而就在这石壁之上,大大小小的石洞像蜂巢一般挤满两侧高处,如同一张张惊恐的嘴。 越靠近这棵树,潭缜元越要仰头看,距树根二十几米时,浓密的枝叶就已经荫盖了上方的石顶。 潭缜元再次掏出手机,看一眼仍然没有信号的网络栏,无声叹了口气,掏出了珍贵的传讯符。 草草写下“带人来救命”几个大字,折好放在掌心一拍,符篆消失,脱出幻境求援去了。 潭缜元看着那棵大树云霞般的枝叶随着树身起伏轻颤,而这五个成年人用力展臂才能勉强合抱的树干却表皮粗糙湿黑,根部长了奇怪的肉色藓类,向上的茎干经脉虬扎突起,凹凸不平,长了癞疮般大大小小的疙瘩。 这树妖已不知有几千年修为了,竟可以把妖气掩饰的这样好。 那树干上怪异的增生是杀生修炼的证明,是以血肉供养植物造成的瘤块。 潭缜元本想再走进些查看,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周需儒从前已经跟她提了无数遍,遇到自己处理不了的事,不许逞强,立即求援。 潭缜元在心里安慰自己,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 此时正藏身某岩洞中的泊眠,在那道移动目光扫来的前一刻,猛地缩进洞口的乱石后。 身后哭兮兮的小蛙精扯着泊眠的袖子颠来倒去的碎碎念:“眠姐……怎么办啊,大姐要是知道我们把捉妖师带到仙祖这儿来了,一定饶不了我们……要是……要是……” 泊眠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啧”一声轻肘了男也一下,小蛙精缩缩肩膀“呜”一声,捂着嘴,不敢再说话。 倒霉!倒霉!我的天姥姥!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泊眠在心中无声大喊。 这人赤手空拳来吃饭,谁知道会是捉妖师?! 在店里明明都说了直接撤退,别管据点,蠢货犀牛非要埋伏那捉妖师,说什么教训教训她,结果差点形神俱灭不说,为了活命竟然把整个据点空间连回群仙洞了! 除了蠢犀牛现在不知去向,其它几只活下来的大小妖怪串葡萄似的躲她身后,一个个探出头来看。 岩犀牛是个狠角色,化形前三年吃五人,被人类追杀,逃亡路上误入群仙洞,啃了仙祖一块树皮,命硬没被毒死,反而化了妖形,于是也就成了仙祖众弟子之一。 男也跟着仙祖修行多年,性情狂暴,杀人无数,并且其手段残忍,专好虐杀,落在男也手上的人最后带回来时基本都是破损或残缺的。 泊眠防着那个捉妖师的同时又要防岩犀牛。 今天的事,男也算是犯了大错,仙祖要是问罪下来,男也难逃一死。 可要是男也杀了她这个目击者,再杀了在场所有妖,就可以推她这个同样能连接据点与总部的妖出来顶罪,摘干净自己。 没办法,她只能冒着风险守在离那个捉妖师这么近的地方,岩犀牛要是想来恶人先告状,就会与那个捉妖师在仙祖面前遭遇,等他们打的两败俱伤,自己再出手解决这一妖一人,顺便保护仙祖。 说不定仙祖看她护卫有功,还会再把她调回市区。 泊眠暗暗盘算着,看那捉妖师绕着水池转了几圈后就站定原地,仰头看树。 岩犀牛也没有露面,可能正躲在某个角落。 . 而此时正在原地等待援兵的潭缜元,在这地方待了一会儿难免已经有些呼吸不畅,且在这树妖边上虽离得远,但到底没有排除危险,恐有异变。 于是她屏住呼吸,再次分辨微弱的风声。 风似乎从西北方向来,她思虑片刻,转身离开。 . 下一秒,飞沙走石,凭空出现的旋风卷起的大量黄沙遮天蔽日,瞬息间在妖树四周形成伸手不见五指的球形沙暴,沙圈内,无序的狂风呼啸着旋转撕扯,裹挟着其中身影寸步难行。 突然,一片混沌的浊黄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极速从耳畔略过,未知的压迫感重剑般悬在头顶四周,笼罩全身,视觉能捕捉到的却只有一片狂暴的阴影。 “嗖” 潭缜元瞬间反应,闭眼偏头,迅速拍上三张符篆,就地一滚。 然而剧烈的震感伴随着岩石崩裂的巨响传进耳中的那一刻,闪躲、对抗,都为时已晚。 . 地动山摇,藏身石洞中昏昏欲睡的泊眠被地面传来的几声震响惊醒,起视洞外,只见仙祖四周黄沙滚滚,却只圈出了一个不大的范围。 四下无风,巨树的枝叶却开始不断抖动,幅度越来越大,树叶摩擦像是千万支沙锤被千万只手摇动。 而黄沙的中心,就是刚刚那个捉妖师站立的位置。 仙祖醒了?泊眠一扫困意,从石面上弹起,撑着上半身向洞口凑近几步,兴奋的紧盯战局。 看起来已经结束了,泊眠歪头试图找到那个人类的身影。 黄沙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打转,连同巨树枝叶的抖动也渐渐平缓下来,沙沙声在逐渐减弱。 空气中的沙土变得稀薄,隐约能看清中心那团蜷缩在地的黑影呈现一个僵硬、奇怪的姿势,已经不再动了。 . 手腕粗细的数根骨白色根须顶开地面岩石,在乱石间上下穿刺,从池中巨树根部起,破开十几米的坚硬岩底后以雷霆之势突出,把中心不知天高地厚的毛丫头缠成粽子。 潭缜元还没死,她蜷起双臂双腿,凭着一身蛮劲硬是撑出一片呼吸空间。 而危险转眼又至,另一根骨须从潭缜元正下方穿出,如同生长速度快了几千倍的竹子,要以面前这具血肉之躯作为一飞冲天的养料。 第4章 险象环生 身上符纸只剩下两张了,后背那张护身符在骨须从地下穿出时撞偏其方向,腹部的一张也在挡住骨须从空中钻下的第二次穿刺后功成消散了。 “阿岩——还要看着吗——”金钟震响一般的几个字如同天降巨掌密不透风的压下,按的人几乎无法呼吸。 石洞中的泊眠立刻痛苦的捂住耳朵,不自觉的紧皱眉头。 潭缜元头晕眼花,耳中嗡嗡响动像是无数蜜蜂振翅,吵闹的同时还有几只在她耳中狠狠蛰了几下。 青铜刀横斜在不远处的碎石间,不断的挣动,震出泠泠的金属脆响。 . 然而没等潭缜元忍下内脏震荡带来的不适,一道黑影从远处闪现,石斧带起厉风当头砸下。 此时,紧缚的骨须终于被飞来青光一刀斩断,隐隐金线环绕中软面条一般瘫痪在地,不能收回。 潭缜元闪身避过,随即单手撑地,飞身一腿重如钢筋鞭在岩犀牛膝窝。 岩犀牛只觉得腿弯处被巨石砸过,但其身形巨大又无比敦实,受此一下也只是单腿微屈,他肉山一般的体格运斤成风,转瞬之间就站定回身,旋即再劈。 潭缜元向后一扑与岩犀牛拉开十数尺距离,然而下一秒脑后劲风忽至,潭缜元还没站稳,不无狼狈的原地趴下一个俯卧撑。 抬头扫视,一根绿色巨藤带着风声呼啸而过,一击未中,又以诡异的角度歪斜向一旁蓄势待发。 潭缜元环顾周围,空中已然升起了密密麻麻的藤蔓,摇头晃脑如无数丛林巨蟒。 看着眼前提斧已至的犀牛怪和偷袭不成暴怒乱飞的妖藤,潭缜元再没多想,回头一筷子飞穿进岩犀牛眼眶,拔腿就跑。 “二打一啊!?不公平吧!!!” 潭缜元在密集如雨点的藤蔓间上蹿下跳,躲过拦腰断头打来的一根又一根妖藤,留下一句欲哭无泪的怒吼后左右跃上一层层崎岖的石台。 来不及看期间腿上背上被擦中的几下,千钧之力恐怖如斯,如果真的结实挨上了恐怕就要断骨头碎内脏了。 姨妈姨妈你什么时候来啊! 潭缜元已经接近来时那片方形小空地了,一道金光突然送来一纸金符,金符自燃,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元,接我一下。” 肖符师短短几个字犹如仙乐入耳,唤醒潭缜元逃命中渐沉的心。 救兵来了! 潭缜元左右一看,挑了块看着较为脆弱的黑岩,手起刀落,狂砍三下,砸落一地碎屑,又不知从哪里捻出一张奇怪的暗紫色符篆,拍在仅受皮外伤的黑岩间。 此时,地面上隆隆的震响已经近在咫尺,脚下岩石刹那间从中断裂,人骨般白而微黄的根须像张开的五指,再次从地下扭曲钻出。 潭缜元在岩块间跳跃躲闪,每一落地就立即有无数根须从下方向上包起,并且其反应速度已经越来越快。 根须从开始的手指粗细渐长成手臂粗细,在地下不断伸长传递,遍布整个妖洞。 潭缜元躲闪不及,被面前竖壁上突出的根须抓个正着。 无数根须交织成密不透风的茧房,她听见自己骨骼在重重挤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内脏似乎要被禁锢在腹腔中一同挤爆。 当根须带刺的尖梢探向挣扎的脖颈,她闻到了植物**的气息,以及同样来自于大地肺腑中的泥腥。 被拖进墙中间隙的前一刻,潭缜元全力掷出青铜刀,正中紫符中央,并且神奇的陷入石壁内数尺。 刀身缓慢旋转了九十度,其上錾刻的暗金龙纹缓缓亮起,金光沿石壁碎纹游走,隐约显出一道门的形状。 那光亮被根须切割拧碎,从缝隙漏下,在她因窒息而模糊的视野里战栗。 这是她隐入黑暗前,看到的最后画面。 . 树根勒紧,潭缜元听到自己的骨头咔咔作响,腰侧的仅剩的一张护身符殊死抗衡这场黑暗中的绞杀,根须有些勒进肉里,可能有某些令人身体麻痹的毒素。 镶进石头里吗?她想。 周围越来越热,简直快到滚烫的地步,没过多久,只觉周围令人窒息的挤压感消失了,包缠全身的根须大网也突然散开。 血液骤然恢复流通使她瞬息间全身麻痹,仿佛千万根冰冷的针从血管深处向外穿刺,细密、锐利,带着令人牙酸的痒意。 冻僵的神经像被点燃的引线,噼啪作响地复活。 那不是温暖,而是一种灼烈的刺痛,仿佛血液不再是液体,而是化作了熔化的铁水,正粗暴地灌入原本干涸、冰冷的血管模具。 这股灼流轰然灌入胸腔,先是惊悸的停顿,随即开始疯狂擂动,将一**滚烫的悸动泵向全身每一个末梢。 热力与刺痛在腹部汇合,搅成一团翻江倒海的酸麻。 突如其来的下坠感。 潭缜元的眼睛还没适应黑暗过后的亮光,后背就已经重重接触到了岩石地面。 她仰头咳出一口血,从高处坠落的冲击感让她大脑空白了几秒,随后铺天盖地的剧痛如潮水般淹没她的口鼻。 血色视线中,目测三四层楼高的顶壁上,密密麻麻的低垂着一大片保龄球般的阴影。 然而还不等她细看,斜上方,一根巨型鱼钩状根须慢慢在她面前垂下来,拖曳在地,蠕动着钻入潭缜元身下,挤出一点间隙。 肋骨之间传来尖锐的痛感,她张了张嘴,涌上的却是一股温热咸腥的液体,她忍不住咳了一声,鲜血便从唇角溢了出来。 起初只是一缕,随即变成大口大口的呕出。 那疼感从身下一层层剥开皮肉,不紧不慢的向上推进。 潭缜元不可致信的看着那弯没有尖头的“鱼钩”缓缓当胸穿出。 抽动的手指努力几次召不来青铜刀,那根鱼勾向上一点点提起,撕扯着潭缜元肋间伤口横拖了几步。 血色泅染后背衣物,地面擦出一条血痕。 疼痛刺激令她从麻痹中微微清醒过来,竭力弹起一手抓住鱼钩侧过身减伤口撕扯,一手还能召出乾坤袖中所剩无几的符篆。 符纸拍上“鱼钩”,她隔空一指“鱼线”后。 “轰” 爆炸声震荡整间地下石室,无数根须在远处的石壁顶乱晃,爆炸声后,只余几片纸屑从空中四散飘落。 “鱼线”在一声巨响中猝然崩断,“鱼钩”却仍穿在两肋当中。 潭缜元缓慢平复呼吸,浑身肌肉紧绷,竭力保持冷静。 当第一波剧痛终于退去时,潭缜元平摊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像水产市场肮脏水坑里一只被踩碎的虾。 汗水浸透了额发,黏腻地贴在眼皮,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气味。 她尝试移动指尖,那细微的动作却像扯动了连接全身痛觉的引线。 于是她不动了,就那样躺着,感受着疼痛由尖锐变成钝重。 呼吸是一种折磨,每一次胸腔的起伏都唤醒新的痛楚。 过了很久,她才能试着放松身体,这个简单的动作花了整整一分钟。 熬过了最初的剧痛时刻,她长长吐出一口气,用最后一丝意志翻开手掌,再召青铜刀。 几秒后,顶壁落下一道青影,缩小成一口匕首,转瞬间飞回潭缜元手中。 她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这里热的像桑拿房,汗水淌进大大小小的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 潭缜元一头冷汗,转去看中央冒着滚滚热气的圆形水池,水池中央,一缕缕只有小指粗细的根须,合抱成比上层树干更粗的一股,从上方的岩顶向下,伸进热水池中。 “当啷” 手上一空,心下一惊,潭缜元顾不上刚刚止住血的伤口,艰难的挪动了一下。 危机忽至的警觉压榨出她最后一丝力气,竟然还本能的想要挣扎起身。 谁料她肩膀一抬,就被人漫不经心的抵住,向前一掀,随后毫无防备的翻身摔回地面。 在潭缜元无力挣扎的余光中,她看到那人已然端着匕首起身,举在石灯下细细端详。 那真是一把好匕首,形制古拙,气势森然,此时在灯下一照,便可见其上细微如冰裂的锻造纹理。 刃体上以错金镶嵌的青铜纹饰,并非中原常见的繁复夔龙云雷,而是更为古老、狞厉的抽象兽面或几何图腾。 刚才那人踢得不重,潭缜元却略带焦躁与疑惑的“嗯?”了一声。 不知为何,她这一次抬手召令时,匕首没有听召回到她手中。 泊眠没看她,踱步至潭缜元身侧,把再次想要起身的潭缜元坐回地上。 这下后背朝上,后肋间的伤口再次被牵扯,潭缜元本能向上一弹。 泊眠见状从善如流的向后挪了挪,以示照顾伤情。 “……我还以为你是胆子比较小的类型。”潭缜元有气无力的枕着自己的一边手臂,声音轻的像一阵虚弱的风。 但是泊眠听清了,她托腮思考片刻,把匕首放回潭缜元手边道:“我只是不太擅长骗人,一般做善后工作。” 疼痛渐渐变得迟钝,只有越发炽热的空气在炙烤她的神经,无尽的疲惫拉扯着她的意识不断下沉。 潭缜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援军没到,树妖虎视眈眈,旁边还有一只只是暂时不会要她命的妖怪。 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里,自己却已然枕着胳膊昏昏欲睡。 她想再发传讯符,而用尽全力挪动脑袋看向身侧乾坤袋的一刻,顿时只余无尽的绝望。 符纸被鲜血浸染,已然全部糊成一团,连辨认都无比困难了。 “你怎么称呼?”泊眠的声音突然从潭缜元肩后传来。 潭缜元半梦半醒报上名字。 这下轮到泊眠哼哼冷笑:“我们真有缘啊,你也不会说谎?” 两人之间的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泊眠回报了姓名。 潭缜元感觉背上的妖怪在翻动她朝下的一面,泊眠的声音像隔了一层水:“要用药吗,你好像一直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