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误》
第1章 劫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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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城 第1章 劫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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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庸医
十指已尽数刺破,公子却毫无醒来气的迹象,小厮有些沉不住气了,质问道:“不是说放了血,我家公子便得救了么?如何还不醒来?”
“许是你家公子中暑太深……再将他鞋袜脱去,刺破十个脚趾试试?”
“试试?我家公子贵重,怎能叫你瞎试?你莫不是庸医吧?”
“什么庸医?我何时说过我是医者了?我只是幼时同祖父习得些医理罢了。”
小厮讶然:“啊?那你还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我就说怎么看着不太靠谱!
沈文茵嘿嘿一笑:“若病症再往深了去,我自是不熟,但这些小病我还是能解决的。而且你家公子也不是我头个病人,你还是宽心些吧。”
小厮暗道:“怎么可能宽心啊?”因又问沈文茵道:“那你第一回是替谁诊治啊?”
沈文茵沉思片刻,望着小厮道:“是城东的小乞丐么?”
“你问我?”小厮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道。
“哎呀,先别管这么多了,救你家公子要紧……”沈文茵即便伸手去脱公子的鞋袜。
小厮猛的扑过去按住公子的脚:“不可不可!我家公子畏寒,怎可将他鞋袜尽脱了去?”
“那还是刺后颈的大椎穴?”沈文茵又去扒拉公子的衣袍。
若论中暑,自然还是大椎穴最有效益。
“不可!”小厮又一个飞扑,拼命揪住公子的衣襟死也不松手。
“嗯……”正在沈文茵企图掰开小厮的手指时,公子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青竹,你们又在闹什么?”
那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扶起公子:“小……公子!你可算是醒了!”
公子被这一声哭喊,惊得清醒了不少,却觉四肢沉重:“我这是怎了?浑身无力的……”
沈澈听到哭声,只走近几步道:“既然你家公子已醒,便好自为之吧。我与小妹自将那贼首送官了。”便唤了沈文茵,朝被用藤蔓捆成粽子的贼老大走去。
公子小声问小厮道:“他们是谁?”
小厮低声答道:“是他们救了你。”即欲扶公子起身。
公子摆手道:“不行不行,我目下身子无力,还头昏得很,实在难以站立。”因向小厮耳边嘱咐了几句……
“郎君留步!”沈澈正将那贼首拍醒,拉着他往官衙去,谁料才走出几步路,又叫人给唤住了,遂转身道:“还有何事?”
“如今暮色渐沉,官衙早已闭门不纳,且这贼人又似与那些官差有些勾连,郎君这般直闯,他们未必肯接收的。”小厮近前亮出一块腰牌,“但我家公子出身权贵,又有信物在手,便是那些堂官也少不得要给几分薄面。不如请郎君在此稍待,小人去去便回。”
沈澈不语,只将这小厮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道:“你这小身板能跑多快?不如将信物与我,顷刻便可传达,岂不是更好?”
“这贼首已醒,我们几人又都手无缚鸡之力,你若不在,贼人挣脱了束缚,我们岂非遭殃?何况,你妹妹与我们一同留在此地,郎君当真放心?”
沈澈摩挲了会儿下巴,点头道:“说的倒是有理……”
小厮见他答应,心里一喜,正要抬脚,却沈文茵叫住:“我与你一同去吧。”
小厮望了沈澈一眼,辞道:“先不说男女有别,我家公子尚未恢复,还请娘子多加看顾。”言毕,已头也不回奔出去好远。
沈澈轻笑道:“那公子一醒,这小厮也知礼多了。”一拽手中牵绳,拉着贼首往回走,将他拴狗一样拴在了一棵树上,低头深思了半晌,还是决定将他再次打晕……
贼首:“……”
沈家兄妹见那公子坐靠在树下,不像是想理人的样子,便也不去打扰,自在路边寻了石头坐下。
约莫多了一个时辰,才望见前方有一伙人列炬而来。
小厮提了一个水袋从光影中奔向他家公子。
官差见那贼首匍匐与地,也不问沈澈详细,只道了句谢,上来捉起贼首便走。
沈澈见此间事了,便与沈文茵道:“今日耽搁了这许久,我们也早些归家吧。”
沈文茵乖巧点头,刚欲与他们主仆二人告别,却一眼瞧见眼泪汪汪的小厮。
那小厮欲言又止,终是咬了咬牙,对沈澈道:“小人方才只顾取水与我家公子,慌忙之中忘了雇人抬轿。我家公子如今行走不便,小人一人实在难以扶动,还……还望恩公行个方便?”
沈澈挑了挑眉:“如何行方便?”
“与我一同搀扶我家公子……”说这句话时,小厮反而看向沈文茵。
沈文茵问:“你们家住何处?”
小厮恭敬道:“实不相瞒,公子家在婉陵,听闻近日王城热闹,方才特意带了小人搭船前来游玩,不料遇那劫盗……”说到最后,真是咬牙切齿。
“婉陵?”
“哥哥知道?”
沈澈笑道:“离王城倒也不远,乘船不须半日便到。”又问那小厮,“你们下榻何处?”
小厮有些难以启齿道:“今晨才到得此处,还没来得及寻找住处……”
沈文茵皱眉道:“今天色已晚,城门已闭,近处又无甚客店,你家公子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啊?”小厮惊道,“这附近无可住宿之处么?”
大意了,这可如何是好?
小厮悄悄回望,偷觑自家公子,见公子闻得此语,也是“唰”地一下脸色煞白,愣在原地。
沈澈直觉这主仆有些古怪,倒也不似坏人,不如……
他便用手捂了捂耳朵道:“一惊一乍做什么?我家住在东郊,家中倒有一间空房,若你家公子不弃,尽可先在我家安顿一晚,如何?”
沈文茵虽有些不理解哥哥怎的突然热心,可自己心里也有些同情,于是连声附和道:“我家虽比不得大户,但也可暂时容身的。”
公子眼中闪过一丝纠结,还是艰难起身,朝沈家兄妹一拱手,弱不禁风道:“有劳了。”
沈文茵看着公子这副孱弱模样,若是一路搀扶回去,怕是吃不消,倒不如叫哥哥背回去省事,遂向沈澈道:“哥,你背他回去吧,这样可快些到家。”
沈澈点头,便走上前去,还不待他主仆反应,已一把扛起公子,利落地甩到肩上,好似在扛一袋米。
“唔……”肩上的公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只敢发出一声闷哼以示抗议。
“走吧。”沈澈自径跨步向前,走的飞快,
那小厮反应过来,赶忙追在后头嚷道:“我家公子尊贵,郎君轻柔些!”
沈澈朗声回道:“放心!磕碰不了。”
公子内心:“你且给我等着!”
小厮追的上气不接下气,却眼看着沈澈越走越快,不一会儿功夫便只剩一点儿背影了,不禁又急又恼,叉腰粗喘,冲不紧不慢的沈文茵怒道:“你家哥哥怎的这般无状?倘若不慎伤了我家公子,如何是好?”
沈文茵笑道:“我家哥哥此番虽有些粗鲁,却是个知道轻重的……”
彼时,天上浮云遁去,月色微明,竟显得这小厮有些秀气,她便转过话头问道:“你唤作青竹?”
小厮摇头,似又想起什么,拼命点头,粗声道:“小的青竹。”
唉,就先叫青竹吧~
沈文茵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如何突然作此声?好怪……”
沈澈扛着公子一路疾走,到得家中,便将他搁置厅内,嘱咐沈管事速速着人去收拾出一间厢房。
起初天色昏暗,沈澈不曾细看,如今到了灯下,一见如故——这不是前些时日常常尾随他的白面小生么?平日躲避不及,今日怎还将他弄到家里来了?大意了……
沈澈内心早已翻江倒海,面上仍不动声色,端过一杯茶来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问道:“敢问公子姓名?”
“姓谢,单名一个贤。”谢贤并未察觉沈澈眼神闪躲,只怕自己露出什么破绽,故也不敢同他对视。
沈澈本着躲不过就先下手为强的原则,试探他道:“在下先前是在何处见过谢公子么?怎见公子这般眼熟?”
谢贤心虚地别过脸去:“不曾见过。”
不承认?
沈澈嘴角噙着一抹淡笑,正欲开口……
“郎君,客室已收拾出来了。”一个小厮不适时地禀告道。
“知道了。”沈澈挥手,小厮退下。
“我扶公子回房吧。”沈澈放回茶杯,到谢贤面前伸手欲扶。
谢贤低头躲闪,强按着座椅立起来道:“劳郎君领路。”
沈澈笑着收回手,道:“随我来。”
沈澈亲自提灯在前引导,谢贤拖着轻飘飘的虚软步伐地跟在身后。
大概行走了一刻钟左右,谢贤已是汗出如雨,转过□□,眼见又是一条回廊,哀叹一声,便于阴影处止步,一屁股坐在廊椅上,不肯再挪动半分,:“我见你家也不甚大,怎的走了这么久还没到东厢房?”
沈澈慢慢踱至他身侧,提灯搁置一旁,倚在廊柱上,悠悠道:“我以为公子欲顺道在观看些园中景致,故特意绕了些路……”
“你!”谢贤猛地瞪大眼睛,泛白的脸蛋忽的异常红润起来,手指着沈澈,你了半天,却气得一个字也接不上来。
“为何要跟踪于我?”沈澈倏地逼近一步,目光如炬,直直照进他闪烁的眼底。
“何……何时?”谢贤下意识反驳。
恰在此时,不远处悬着的一盏风灯随风摇曳,昏黄的光晕恰好勾勒出沈澈的侧脸轮廓。
谢贤呼吸一窒——这张脸,不正是他半个多月来,绞尽脑汁、偷偷尾随的那个谁么?!
他顿觉一股心虚猛地窜上来,慌忙别开脸,额角沁出豆大的汗水,凉飕飕地滑落。
“自那日街角匆匆一瞥,你便似影子一般缀在我身后。”沈澈不给他喘息之机,又逼近一步,语气平稳却带着一丝威压,“我去茶楼酒肆洽谈生意,你刻意坐在隔桌或隔窗窥视,甚至……”他话音微顿,“甚至我去那风月馆应酬……亦或是郊外踏青,似乎处处可见公子身影。当真是,无处不在……”
谢贤被他逼得节节后退,手胡乱抓住身旁的栏杆,指尖冰凉。直至后背“咚”地一声轻响,重重撞上廊柱,彻底断了退路。
他用双手反撑着冰冷柱子,强撑住微微发软的身子,声音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原来你都知晓啊……”
“何止我知晓?”沈澈冷哼一声,后退一步,幽幽叹了口气,“早已是满城皆知了。”
“满城皆知?有这么明显么?我自认为伪装得不错,照理不应该被人发觉啊……”谢贤暗自在心中反思,不自觉攥紧了双手。
第3章 逼问
“你可知外人是如何议论我的?”沈澈语气沉了几分,一字一句道,“人人皆道沈家郎君不知在何处惹来一段风流债,叫一个白面小生痴缠不断,劝我趁早将你收入房中,也省得那俊秀后生夜夜思念,日日跟随……”最后那几个字,他咬得极重,又有几分讥诮,目光又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猝然泛红的耳尖。
一想到自己堂堂沈家当家、经商英才,居然为了躲他——还特地同董大哥出门做了段时日的游商,一路车马劳顿、风浪里来去,甚至几遇凶险!全是拜眼前这“缠人精”所赐,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最可气的是,他也曾尝试遣人去探听这家伙究竟有何目的,不料这对主仆口风甚严,与他扯皮半日,也探听不出一个屁!
被烦得无法,他还去求了爷爷,央他做个斩桃花的局,谁知那老道竟一口回绝:“反正你也不想娶妻,不如就将那后生收了,日后有个伴儿,省得叫我操心。”
沈澈不服:“我何时叫你操心了?再说,此事既不合于天道,又悖于阴阳,你作为一个老道,怎能眼睁睁看着你的孙儿做出此等有违大道之事?”
那老道嘲讽道:“哟哟哟,这回跟我扯什么大道阴阳了?你早干嘛去了?反正自己招惹的,自己解决。少跟我在这儿扯皮,老夫我啊,还忙着出门云游呢~”言毕,便绕过沈澈往门口走。
沈澈咬牙吼道:“你是不是不行?”
老道摆摆手,丢下一句:“少拿话激我,老夫可不吃你这套。”随后便溜得无影无踪,至今未归!
沈澈越想越恼,可目下急于解决此事,便勉强耐着性子,对谢贤道:“我自知如我这般倜傥风流,玉树临风的君子是人间少有,你便是贪图我的美色也不稀奇,此处无人,你且与我说句实话……”他再次不经意掠过眼前人,却见谢贤因紧张惊愕而后仰,微敞的衣领稍稍散乱,露出一段纤细雪白的脖颈,在昏暗光线下格外扎眼。
沈澈忽然顿住了。
先前扛她回家时的那一幕莫名撞进脑海——那看似单薄的“少年”身躯远比他想象的轻软,隔着一层衣料,竟透出极清淡的香气,似兰非兰,似麝非麝……虽男子用香也并非什么奇事,可他身上那香似乎还隐约混杂着一缕极细腻的脂粉味,但绝非浮于表面,像是自幼浸染、长年累月渗透肌理的,不是偶然沾染所能及。
他微微凝眸,所有未加留意的细节此刻呼啸着席卷而来——精细的眉眼,慌乱时娇软的语调,还有这段绝不属于男子的细腻肌肤……
沈澈眸色忽的暗了下去,此前种种嘲弄顷刻间冻结在唇边,他再次逼近一步,声音陡然压低,带着探究:“你……”
谢贤情急之中一把推开他前倾的身子,目光闪烁,又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般,闭眼大声道:“其实我只想从郎君身上取回娘亲遗物!”
“遗物?”沈澈稳住身形,呆滞了片刻,眨了眨双眼,干巴巴问道:“什么遗物?”
谢贤扒着柱子起身道:“便是郎君常佩身侧的那块羊脂白玉!”
“羊脂白玉?”沈澈低头凝思——在被谢贤跟踪前,他确实从一商贩那买下一块上好的白玉佩,因实在爱不释手,便常常佩在腰间。
只是今日外出赏玩,念及人潮拥挤,怕损坏丢失,故不曾带在身上,此刻也难以及时取看。
沈澈小心翼翼问道:“你当真是因为那玉佩?不是贪恋我……”
“不是!”谢贤在他吐出那几个虎狼之词前,坚定地打断,否认道。
沈澈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随即恢复往常的从容不迫:“那可是我花重金买来的,你有何证据,便说那是你的?”
“你将那玉佩……”
“小……公子!公子!”
两人循声望去,便见一小仆从不远处一个门洞里走出。
谢贤暗暗扶额,该来不来……
“青竹”上前搀扶住谢贤道:“公子,天色已晚,厢房早已收拾好了,我们还是早些安寝吧。”
谢贤点点头,朝沈澈拱了拱手,便转身随“青竹”回了房。
“你几时来的?”谢贤抬手,配合着“青竹”脱下外袍。
“我早来了啊,还见你们饶着园子行走了好几圈呢。只是他们都说公子在与沈郎君逛园子,故不敢打搅。”
“那你这时怎又知要来唤我?”
“青竹”将衣袍挂在架子上,嘿嘿笑道:“我见公子在廊椅上坐了许久,想是累了,故来唤公子回房歇息。”
“……”谢贤只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连忙抚着心口顺气,憋了半日,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好”字。
若不是要留青竹在家应付祖母,她也不至于带这么个蠢蛋出门!
第二日,沈文茵手持一柄半旧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面前的小火炉。
炉上坐着个褐色陶罐,罐口“咕噜咕噜”地冒着湿热的水汽,周遭弥漫着药草特有的浓郁香气,氤氲了清晨的朝阳。
她望着那不断破裂又重聚的水沫子,心思飘远,耳边反复回响着昨夜哥哥低声与她说的话——
“那位‘谢公子’,实为女子。”
“此事你知我知,莫要声张,且看她主仆二人能装到几时。”
想到此处,沈文茵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难怪我当初诊她脉时好似女子……哥哥也是……”哪有明知人家是女儿身,还继续捉弄之理?
“文茵?”一声讶然的轻唤从门口传来。
董家嫂嫂走了进来,笑对沈文茵道:“若不是路过你家偏门闻见药香过来瞧瞧,我还以为你今日已回去田庄去了呢。怎的亲自在此处熬起药来了?”
沈文茵忙站起身,拍了拍裙角沾染的灰尘:“董嫂。是哥哥,他昨夜……呃,机缘巧合救下一位迷途公子……”
董嫂上前扳过沈文茵左看右看,担忧道:“昨夜那事我听你董大哥说了,若非你哥哥会些拳脚,岂非危险?你呀,下回可莫再乱跑了。”
沈文茵乖巧点头。
“那公子无碍吧?”董嫂又问。
沈文茵摇摇头:“无甚大碍。只是那位公子身弱,又受了惊吓,哥哥叮嘱我熬些滋补汤药与他调养两日。我嫌婢子们手拙,便亲自在此照看。”说着,视线不由自主飘向东厢房,脸上显出几分纠结。
董嫂与她家比邻而居,关系最是亲厚,平日里无话不谈。
沈文茵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止住,凑近董嫂,悄咪咪道:“董嫂,我与你说,你可千万要守口如瓶啊……那位‘公子’,其实是个女儿身!”
董嫂闻言,瞬间睁大了双目,也压低声音:“竟有这事?那你哥哥他……”
“哥哥他知道!”文茵无奈道:“可他偏不让戳穿,还叫我也装作不知道的模样。也不知哥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董嫂先是诧异,又似想到了什么,眉眼弯弯地掩口笑起来道:“依我看呐,你哥哥许是……瞧上人家了也未可知?这般捉弄,倒像是学堂里那些半大小子,越是喜爱之人,便越要去捉弄一二……”
文茵立刻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可能,不可能!哥哥才不是那般幼稚之人。”哥哥面上看着是有些浪荡公子模样,内里却最是精明稳重的,怎会行此小儿情态?
一语未罢,便听得门口传来一声刻意加重的咳嗽声。
两人齐齐扭头望去,只见沈澈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面色略显不悦,他抬手揉了揉鼻子,貌似还刚刚打过喷嚏。
“哥哥?”文茵吓了一跳,“你鼻头怎么泛红了?莫不是受了凉?可要我给你施几针么?”
“我可不敢叫你个半吊子乱针……”沈澈迈步进来,目光在董嫂身上停顿一瞬,颔首行礼道:“董嫂也在。”随即转向文茵道:“药可煎好了?”
“好了好了。”沈文茵转身将一块抹布垫手,端起那只滚烫的陶罐,将深褐色的药汁稳稳倒入一旁事先备好的白瓷碗中。
董嫂见到正主,脸上调侃的笑意更深了些,但对文茵道:“既然你们事忙,我也不好再多作叨扰了。”说着,便作势告辞。
沈澈出声留人,温和道:“董嫂来寻文茵可是有何要事么?”
董嫂赧然,讪笑着摆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文茵前日赠我的那个避毒香囊,气味清雅,也甚是有效,我想自己学做几个,叫我家那几个小儿佩在身上。只是不知用了哪些香料、分量几何……方才见文茵在此,故来贸然讨教。”
沈澈闻言,便顺势对文茵道:“既如此,你去教教董嫂。至于这碗药,我端去与谢公子便是。”说罢,不待文茵言语,他已自端着药碗向庭院走去。
董嫂瞧出沈澈那比平日略显急切的步子,再回想他方才刻意打断文茵话语的模样,又用袖口掩了掩嘴,凑近文茵低笑道:“我看呐,你哥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药’哦……”
第4章 送药
沈澈缓步来至东厢房前,轻叩房门。
房门内有人应了一声,却只慢慢开了一条门缝,缝中露出“青竹”略显警惕的脸——见沈澈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这才侧身将人让进屋内。
沈澈步入室内,见纱帐低垂,料谢贤还卧床未起,便将药碗轻放在桌上,道:“谢公子,我家小妹天还未亮便为你熬了这幅滋补的汤药,公子还是趁热喝了吧。”
谢贤清嗽了几声,以示回应。
“青竹”连忙转入帐内,小心地将被褥往里面推了推,扶起谢贤,为她披上一件外袍,这才让她靠坐在床沿。
之后又到沈澈面前,替谢贤道了声谢,方才端起药碗,小步行至床前,舀起一勺,仔细吹凉了递到谢贤唇边。
谢贤闻着浓郁药味,微皱眉头,侧头深吸一口气,方捏着鼻尖,极其勉强地啜了一小口,随即眼中闪过惊诧。
“咦?”她眨眨眼,又细细回味了一下,“竟然……不苦?”她忍不住转头看向帷幔那侧的沈澈,好奇道,“这其中加了什么药?竟没有苦味,反而有丝丝甘甜……”她放心地接过碗,低头饮了一大口。
沈澈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平淡无波道:“四物汤。专补女子气血亏虚……”
“噗——!”话音未落,谢贤口中药汤已尽数喷了出来,淋了自身满襟满裳,呛得连连咳嗽,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公子!”“青竹”惊呼一声,慌忙抢过药碗,手忙脚乱地四处找寻布帕。
沈澈强压下已到唇边的笑意,故作关切道:“谢公子何须如此大惊小怪?这四物汤有补血调血之效,原也止非女子可用。且我家小妹怕公子口苦,还特意加了些红糖调味……”他啧啧叹息,“这般好物,如何便糟蹋了?”
“唉呀!沈郎君你可少说几句吧,我家公子都这样了……”“青竹”急得团团转,“目下又无衣物可换,可如何是好?”
沈澈早知谢贤无衣可换,于是慢条斯理地吩咐:“青竹,去寻沈管事到东边库房,取一套我往日未上身的旧衣来给你家公子更换。”
“青竹”点头,懵懵地出了房门,自去寻沈管事。
支走了如同无头苍蝇般的青竹,室内霎时只剩他们二人。
沈澈淡然起身,抬手掀开轻薄的帷幔,看着药汁淋漓,衣襟微敞,甚至因慌乱而露出一点胸前缠布的狼狈“谢公子”,眼底掠过一丝极难觉察的戏谑。
谢贤察觉到他的目光,忙拢了拢胸前衣襟,眼里满是戒备。
沈澈微微一笑,语气格外“诚恳”:“公子还是尽快脱下这身湿衣为好,免得受凉,病上加病。”说着,他竟俯身伸手,作势要去解谢贤的衣带。
谢贤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往后一缩,双手死死护在胸前,声音都变了调:“不、不敢劳烦沈郎君!我…我自己来!”
可她哪里敢真脱?手指颤巍巍地在衣带处磨蹭,动作慢得如蜗牛爬一般,一心只盼着“青竹”能脚底生风赶紧回来!
沈澈岂会不知她那点心思?他强忍着笑意,故意蹙眉,一脸担忧道:“公子可是病体未愈,手上无力?还是我替公子脱下吧。”
见谢贤闪躲着几乎要缩进床角,沈澈挑眉:“你我皆为男子,公子无须介怀。”手又往前探了几分。
“还…还是叫你家婢女来!”谢贤慌不择路地高声道,后又自觉反应过激,软声道,“如此劳烦沈郎君,在下实在于心不安……”
沈澈面露难色,叹口气:“可惜寒舍仆婢稀少,眼下实在无人可遣用……”
“那叫你妹妹来!”谢贤几乎是脱口而出。
沈澈终于再也忍不住,侧过头去,肩头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才转回来,脸上摆出一副极度震惊又正气凛然的模样:“谢公子何出此言?我家小妹是个女子,怎能来服侍你这个‘外男’?这……这于礼不合啊!”
谢贤闻言,羞愤欲死。
好在物极必反,谢贤恼羞成怒,把心一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沈澈,趁他站立不稳,一鼓作气,一直推他出了房门,“啪”一声将门闭上,冲门口喊了声:“滚!”
她自小娇养,哪里受过这气?
这笔账,她算是记下了!
沈澈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那扇门板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摔上的。
他愣了一瞬,非但不恼,反而抬手摸了摸挺直的鼻梁,低低地笑出声来,眼底漾开几分意犹未尽的兴味。
“哥~玩儿脱了吧?”沈文茵不知何时从墙角跳了出来,满脸的幸灾乐祸。
“你怎的还不回去服侍舅姑?”前几日去信叫她回来过个端阳都是百般推脱,口口声声要服侍舅姑,怎的才来了几日就乐不思蜀了?
沈文茵笑着一字一顿道:“不是你叮嘱我——”她咳嗽一声,捏着嗓子,“‘你要好生将‘谢~公子’调养得当。’我这是谨遵兄命,岂敢违背?”她突然不急着回去了,想多留几日看戏~
沈澈见她一副看好戏的神情,蓦地笑着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家小妹的脑袋,将她梳得整齐的发髻瞬间揉成乱糟糟一团!
沈文茵挣扎着正要去护,沈澈却已收手,留下欲哭无泪的文茵,潇洒离去——嗯,笑容果然会转移。
第5章 结交
自那日被沈澈用一碗“四物汤”戏弄,已过去两日光景。
谢贤整日窝在厢房里,宛如被人踩了尾巴又无处伸张的狸奴,只是坐立难安,长吁短叹。
眼看着窗外日升日落,光影移转,她却连门槛都懒得迈出去,一颗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煎熬一般。
其间,那管灶婆子来送饭时,她也曾旁敲侧击,问及沈澈行踪。
那婆子只是憨笑摇头:“老身只管烧柴做饭,哪里会晓得郎君行踪?”
待到沈文茵端来调理身体的汤药时,谢贤又忍不住试探。
沈文茵眨着一双清澈无辜的眼,更是滴水不漏:“哥哥近来事务繁忙,怕是冷落了谢公子,公子莫怪。”她说话甚是体贴,还主动提出,“公子若有急事寻我哥哥,文茵可代为转达。”
谢贤闻言,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她心里暗自懊恼:当日是自己情急之下将人轰出门外,此刻若再主动求见,倒显得自己先前的恼怒无理,更有几分“以客欺主”的心虚。
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拉不下脸面来。
可接连被“晾”了两日,实在憋闷得紧,这种焦躁感屡屡浮上心头,几乎要将人折磨疯!
“不管了!还是取回娘亲的遗物要紧。”谢贤拍案而起,将一旁昏昏欲睡的“青竹”猛地惊醒,差点儿滚落到地上。
“小姐……”“青竹”揉着朦胧的睡眼立起身,低低唤了一声。
“如月,我们取回玉佩便回家!”
“小姐可是想到法子取回玉佩了?”
谢贤轻叹口气:“人在屋檐下,少不得要拉下脸来,笑脸相待啊……”便对如月吩咐道,“你去寻沈澈的妹妹,叫她转告她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请沈郎君务必赏脸。”
如月得令出门,不一会儿便转来回话:“沈娘子说郎君明日卯时三刻在园庭的小亭之中,可与谢公子一叙。”
谢贤闻得此语,顿时觉得一块石头落地,胸口宽松些许,便叫如月伺候她梳洗了,早早卧床睡下,以待来日。
是日清晨,东方泛白,窗外花草上尚坠着几滴露珠,谢贤便匆匆起床洗漱了,只身前往。
到了园中,远远便见小亭四角飞檐下,沈澈一袭青衫,正悠然自得地坐在一张石桌前烹茶品茗。
晨光将他周身镀上一层浅金,倒有几分闲云野鹤的雅致。
沈澈见谢贤走近,便抬手招呼她坐下,顺手取过茶壶缓缓为她斟了一盏清茶,热气氤氲。
谢贤哪有心思品茶?她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倾身问道:“沈郎君,那玉佩……可带来了?”
沈澈眉梢微挑,似是讶异她的直接,右手不急不缓搁下茶壶,摊开左手:“可是此物?”
只见一块双凤环抱的羊脂白玉翩然卧在掌中,其玉质温润莹透,雕刻精致,这不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宝贝玉佩么?
谢贤眼眸一亮,几乎是弹起身,伸手便欲夺回!
岂料沈澈似乎早料到她有此一举,手腕一翻,那玉佩便灵巧地没入他的袖中。
他本人则顺势微微侧身,轻而易举避开了她伸来的手,随即若无其事地端起茶盏,轻呷一口,仿佛方才那电光火石间的交锋从未发生。
只见他慢悠悠将茶盏放回原处,这才好整以暇地望向一脸错愕又羞恼的谢贤,慢条斯理地问:“在下甚是好奇,谢公子是如何不慎遗失此等重要之物的?”
谢贤扑了个空,只得悻悻坐回石凳,捧着眼前的茶盏,没好气地答道:“出门游玩时,不慎被宵小抢了去。”她顿了顿,瞥了一眼沈澈,“后来……偶然见它悬在郎君腰间。”
“哦?”沈澈拖长了语调,眼底笑意更深,“于是公子便一连尾随了我好些时日,是打算寻个机会,再抢回去?”
“不不不!”谢贤连连摆手,赶紧给自己找补,挤出一丝诚恳的笑,“在下原本是想寻个时机与郎君结交,再……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想似郎君这般光风霁月的君子,若知晓是在下心爱之物,定然愿意归还。”她自觉这番话说得极其漂亮。
沈澈毫不客气道:“公子管那日日尾随叫做‘结交’?”
“……”谢贤被噎得一时语塞,脸颊微微发热,默了良久,方道,“在、在下极少交友,一时……一时也不知如何同郎君……唉!”她叹了口气,起身对着沈澈郑重一揖,“先前若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郎君多多担待。”
沈澈受了她这一礼,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道:“便如公子所言,此乃公子母亲遗物,十分珍贵。可空口无凭,公子有何证据证明它是你的?”
谢贤抬头,脱口而出:“那玉上刻有小字!”
“嗯?”沈澈依言将玉佩再次取出,举至晨光下,仔细端详半晌,沉吟道,“这上面所篆,仿佛是某位闺阁女子的小字……与公子名讳……并不相符啊……”
谢贤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急中生智道:“那、那是在下小妹的乳名!”
沈澈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面上却是愈发困惑:“这可奇了。前两日我问过青竹,公子分明是家中独子,又何来小妹一说?”
“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材!”谢贤在心中暗骂,眼珠飞快转动,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摆,硬着头皮道,“是……是家中庶妹!青、青竹他不太清楚内宅之事。”
“原来如此。”沈澈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谁料话锋一转,又意味深长起来:“那你家嫡母为何要在此珍贵之物上镌刻你庶妹之名而非你这个亲子?何况听青竹说,此是你母亲的唯一遗物……”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深邃,牢牢锁住谢贤闪烁不定的眼眸:“此物又为何落在谢公子手中,而非庶妹呢?”
“我……”谢贤被他问得哑口无言,额头渗出滴滴汗珠。
沈澈见她语塞,心中暗笑,目的已然达到。
他重新将玉佩纳入袖中,不容置否道:“既然谢公子并无证据可证你是此物之主,那便暂且由在下保管吧。”便起身拱手道,“在下还有事务在身,恕沈某失陪了。”言毕,拂衣而去。
谢贤僵坐在亭中,呆呆望着沈澈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她简直不敢相信,平日里伶牙俐齿的自己今日竟然会铩羽而归?!又落了下风,还是败在同一个人身上?!
她双手用力握紧了茶盏,咬牙切齿:“沈澈!”
她!不!服!
谢贤将面前的香茗一饮而尽,努力平息胸中不甘的怒火。
一阵凉风吹过,心中种种思绪渐渐归于平静,又一个法子慢慢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