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私语》 第1章 回村-悲喜交加 “你今天就走吧,学校怕是装不下你这尊大佛!” …… 回村的一路上,校长这句话一直在叶无双脑中盘桓,无限次播放。 “哟,瞧!大学生回乡啦!”一入村口,小卖部大婶吐掉嘴里的瓜子壳,立刻打招呼,声音从小卖部四四方方的窗口传出来,绿色窗架镶嵌透明雕花玻璃,玻璃上贴“小卖部”3个大红字,窗口两边货架上,罗列着琳琅的货品,满是青少年时期的回忆。 叶无双点头示意,回以不咸不淡的口吻:“你好啊,李婶!好久不见。”依然沉浸在无法毕业的痛苦中,她的回答听起来没精打采,绕过坐落在垂杨柳下的村牌,跨过石板桥,沿着小卖部旁的小道往家里走去。 老房子建在双庆河边,深受河水滋养,却也靠近村中的碧水山,远离人口集中区,且有一段小路要走。 “诶,她谁啊,以前没有见过呀?”站在窗口外一起嗑瓜子的新妇问道。 李婶见叶无双的身影越过柳树下的窄石桥,渐渐走远,瞬间换了一副嘴脸,啐了口嘴里的瓜子壳脆片:“她呀,你是这几年嫁过来的,你不知道。她是老叶家孙女呀,咦~”李婶攥着一颗小瓜子,摆着手摇摇头,“出了名的混不吝呐!” 另一人恍然大悟道:“噢~就是她呀。听说张家小子,就是被她害惨的!”一边啧嘴,一边伸手去拿李婶面前的瓜子,十分顺手。 李婶停顿0.1秒钟,余光瞥见朱红玲手中抓着小挫瓜子,假装客气道:“来,再吃点。”接着继续拱火:“这么久了才回来,竟连个道歉都没有,恐怕张家嫂子知道她回来了,晚上没得好觉睡喽。” 叶无双沿着田垄往里深入,小村的景象与几年前相比变化很大。时值阳春三月,田间鲜少绿油油的农作物,多的是荒地与野草,有些已经没过膝盖,快长到腰间。原先踩上去松软的土地,如今坚硬地像快铁板,是疯长的野草最好的舞台。 被人随手丢弃在路边的草茎在湿气与水汽浸润下,于荒野温床,孵化出阵阵腐烂气味,与水田里泥巴一起,四处飘散。 野草间窸窸窣窣传出些声响,再近一些听,好像是有人被推搡在地的声响,“啊,嘶~” 叶无双装作没听到,拖着行李箱往前走,“莫要多管闲事---莫要多管闲事……”她反复念着这句话,像是虔诚的和尚在做早课。越是克制,越是不由自主地,脑海浮现起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实习学校的校长指着她鼻子骂道:“你都还没有毕业呢,就会殴打学生了,问题很严重啊小叶老师,往后怎么能当好一个优秀的人民教师啊。现在学生家长要闹到教育局,你说说看这事我怎么为你收场。学校已经尽力为你求和了,学生家长答应暂时不起诉你,但是你不能再呆在我这个学校了,校方会跟你母校发声明的。你走吧!” 她是一名实习期的体育老师,在体育课上发现弱势学生被人欺负,原只是劝架,没想到失手推了惹事的学生,那学生额头磕在运动器械上面血流不止。家长闹开此事不依不饶,实习学校只能将她遣退母校,而母校这边却声称是在实习期间出的事情,学校不能越界替学生遮掩,除非学生家长不再闹事。 唉~ 深深舒了口气,叶无双无奈摇了摇头,低头盯着球鞋走路,竭力压制自己一颗打抱不平的心。 余光忍不住飘向野草间,瞥见几个混混样的青年在野草后面,呈半圆状围堵另一个人,此人已被撂倒摔在田地里。 她只要瞥一眼就大概知道事情的始末。 王大昆平日里性子急,在陈文武身上磨了半小时,显然不耐烦了,要挟道:“汪大户想收购你们家葡萄园,是看得起你爸。哥们好心好意提醒你来着,别不识好歹。” “他那是收购吗,分明是抢劫,我爸我爸辛苦一辈子,守着几十亩葡萄园。你们怎么能……怎么能说抢就抢!”陈文武被推倒在地纵然害怕,还是打着胆子与他们理论。 陈文武平日里胆小如鼠,却哆哆嗦嗦申辩,点燃了王大昆心中更大的火气。 小子尽然敢还嘴,今天出门吃了熊心豹子胆。王大昆脱下鸭舌帽,往文武脑袋上不断拍打,“让你还嘴,让你还嘴!说,让不让你爸卖地!” “不说。就不说。”打死也不说,文武心想,自己念书念不好,比同龄人愚笨,留在家中啃老多年,万万不能再让爸妈丢了糊口的葡萄园。 向来软弱可欺的死小子,今天嘴巴挺硬,能不能比老子拳头更硬,王大昆气得怒火中烧,手上蓄力更猛,高高抡起重拳,朝文武狠狠砸去,“小样,今儿个胆挺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汪大户是你们能惹的吗!” 挑头儿的是村里的小混混,手下几个有点眼生,估计是镇上的,被推倒在地的是陈文武,她高中时期同学,说起来这两人都算叶无双的老相识 陈文武在学生时期便是软弱可欺,现在还是被人摁在地上打,人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呐。 可她呢,也是偏偏改不了这“多管闲事”的坏毛病。 叶无双脑中闪现学生时期打架斗殴肆意妄为的场景。此时她从野间的田垄越过他们,已渐渐走远。可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一咬牙,一跺脚,心中哀悼:“唉……”还是拗不过自己。 大喝一声:“喂!我道是谁呢,这不是王大昆嘛,狗改不了吃屎又欺负人啦。”说着便抡起手中的行李箱,往带头的混混边上砸去。 王大昆的重拳还没落到文武头上,被一个女声打断,“谁TM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子大名王川坤!”多年没有人敢叫自己这个诨名了,以前倒是有人经常这样称呼他,想到这里王川坤有种不祥的预感,身体不听使唤僵了一僵,拳头定在文武额头上1公分处,瞬间松了力,泛白的指节松懈下来。 一转头果然是叶无双这个克星,几年没有露面,一见面依然令人厌恶,王川坤不禁想起上学时期经常败在叶无双手里的场景,心里震颤直达哆嗦。 多年不见,王川坤上下大量叶无双,倒不像几年前浑身散发戾气,如今蓄长头发,气质柔和许多,倒像是活脱脱城里来的美女,“怎么,你一个人,还想出手帮他,我们可是有这么多哥们在。”王川坤试探着发问。 “对,你们这么多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小女子。”折下野草堆中疯长的狗尾巴草,叶无双像拿着巴啦啦小魔仙棒一般,指着小混混的鼻子扫过一圈。 其他不认识叶无双的人,竟然露出了轻蔑调侃的微笑,其中一个调戏道:“美女,想当英雄啊~” “别了吧,让我当美女的英雄还差不多。”说完这话,人群中又开始晕开一阵调戏般的笑声。 只有王川坤心里最清楚,几年前稻香村的混世魔王,能动手打架肯定不会动嘴吵架,属于魔王动手不动口,张家小子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嘛。 王川坤心里打鼓,要不摇更多的人来?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机会我只给一次。奉劝你们向他道歉,并且别再让我看见你们欺负村里的孩子,不然把你们打成狗熊。”叶无双发狠似的,折断手上的狗尾巴草。 在混混耳中,丝毫听不出威胁,只道是天籁之音在摩挲耳朵,挠得心里痒痒,一时之间,他们笑容更甚,露出满口黄牙,像是蜥蜴张开生满獠牙的嘴巴,要将猎物一口吞下。 在陈文武看来,是另一番美妙的场景。 此时的叶无双简直像从天而降的神女,散发万丈金光,拨开迷障出现在他面前。脆弱的狗尾巴草在神女手上便是耀眼的手杖-自由女神像既视感啊。 一阵哄笑打散陈文武的美梦,“哈哈哈哈,我好怕怕~”显然混混们是不信啦,其中穿着宽大牛仔裤,腰间别一串大银链子的男生,叼起指尖的香烟,猛吸一口,扬起嘴角戏谑地笑,缓缓吐出口中的烟,像赏玩一件温顺的猎物一样,目光在叶无双身上游走,甩掉没吸完的烟头,顺手勾搭上叶无双的肩膀。 指尖上散发出干燥刺鼻的烟味,呛人!叶无双一路上憋着火没地儿撒,正巧遇上一帮混混,出出气也好,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就在咸猪手即将摸到叶无双香肩之际,一记精准有力的左旋腿,重重踢在对方胯部。 混混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双手捂住腰间,跌坐在田里,满眼不可置信。 其他同伴见此情节,一窝蜂蓄力围上来。 本就是体育生的她,练得一身巧劲,年少时打架不在话下,几年没动手,倒是生疏不少。 饶是如此手生,三下五除二便也将混混们打得满地找牙,田里飞溅起的泥泞在他们身上留下斑斑块块的黑点,活像几只斑点狗四仰八叉躺在田间。 王川坤一直在观望,不知道这几年来,假小子身手退步了没有。这下看来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巧劲,登时吓得腿软,有些直不起腰,“我们,来日方……长,走!”拔腿便跑。 可他刚伸出的腿不听使唤,脚下像被坚硬的木棍拌到,摔个狗吃屎。本以为可以夹着尾巴开溜,没想到还滚了一身泥巴。 “慢着,我刚刚说过了,道歉!”叶无双铿锵有力的话语落在他头上,敲得脑壳疼。 “道什么歉?”王川坤好歹横行乡里几年,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服气,声音不由自主提高几个分贝。 不知什么时候叶无双又折下一根狗尾巴,指着陈文武晃动,“给他,道歉。” 文武本是一阵受宠若惊,抬头望向王川坤,想起被捏扁搓圆的这几年,立马摆摆手,弱弱地说:“不用的,不用跟我道歉。”他是被欺负惯了的,这朝有人护着却护不了他一辈子,下次还是要被他们欺负,反抗只会让拳头落得更像疾风骤雨。 要给自己欺负了多年的孬种道歉,自己不是更孬,呸。王川坤心里一阵反胃,眼中的凌厉滑过陈文武,见他瞬间往草堆里缩了缩,更有底气:“他,不需要我道歉。” 文武被射过来的刀眼击中了心魂似的,惊恐万分:“对,我不用他们道歉的,谢谢你,你赶紧走吧。” 这么多年,没少被欺负吧,吓得不轻啊陈文武,但是一味的退让,徒增歹人嚣张的气焰。“我说!道歉!”掷地有声的两句话落在大家耳中。 王川坤一行人这才罢休,嘴上别扭地说着“对不起啊,文武兄弟~”心里却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几人便拍着身上的臭泥巴落荒而逃。 叶无双伸手,“起来吧。” 陈文武伸出沾满泥巴的手,立马缩回去,瞧了瞧身上,竟没有一处干净的“皮”可以擦干净手,实在是不好意思,怎么能让女神握他的脏手。 叶无双不是这般矫情人,手中劲头一用力,一把拉起地上的小泥人,转身去收拾躺在地上的行李箱。 文武眼疾手快上前搭把手,“你也是研究团队的吧,我带你去村委大院吧,他们都在那里开会。”村里前段时间从省农科院来了一支水稻研究团队,一行十几人,天天在田里穿梭,说是搞水稻研究。陈文武心里想着,这么美丽又正义的女孩子定是从大城市来的。 “你,不认识我了?陈文武!”出乎叶无双意料之外,几年来,自己在城里上学,变化没有这么大吧。 文武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女神,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诶,陈文武,你8岁还尿裤子,10岁掏鸟窝从树上摔下来,13岁才学会骑自行车,15岁暗恋邻村村花被……” “你,你是……”陈文武歪头努力回想,记忆中有这么一个可人吗,好像并没有。难道自己是漏掉了哪段重要的记忆不成? “想不起来就算了。”叶无双收拾好了行李箱,随手拍掉身上结成块的泥巴,迈开步子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此时,野草后面的芦苇荡里,韩彻握紧的拳头松懈下来,转过修长的身影提起放在脚边的手提箱,不再注视野地里的动静。 他在村里采集水源样本,不料遇到一帮小混混挑事儿欺负弱小,本打算出手,没想到被一个女生捷足先登。危机已经解除,他也该继续工作。 第2章 好久不见,爷爷 “女神,我们是认识的吧?或者听到村里关于我的传言?我跟你说,那些你别信,乡下人乱嚼舌根,说的话捧高踩低可把我踩扁了。诶,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陈文武屁颠屁颠跟上去追问,片刻间,将之前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拍落身上的烂泥巴,依然是条好汉。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追问了一段路,对方仍没有放弃的意思。 “哎呀,你就跟我说说,不然我去村委找你们同事,他们肯定是知道的。” 被追问得烦了,叶无双心里嘀咕,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叶无双!”终于不耐烦吐出大名,果然陈文武不再追问了。 也没有再追上来,无双回头一看,傻小子落下一小段路,像被按下暂停键,歪头呆立在田垄上,嘴巴张得比拳头大,眼睛向上望着湛蓝天空,努力搜寻记忆中关于这个人物的点滴。一时之间像是受到巨大的打击,嘴里念念叨叨:“叶……无……双……” “我叫叶无双怎么了?”倒叫无双困惑。 叶无双!叶无双不是叶家老头的孙女,有个宠妹狂魔双胞胎哥哥,高中时期寸头加纹身,不爱上学天天打架斗殴混迹职教城,后来终于逼疯了张家小子便逃出村子去了吗?陈文武迅速搜索记忆中所有关于“叶无双”这个人物所有的信息,得到的结论是:我不会又招惹了个更大的麻烦吧? “麻烦你醒醒!” “叮!”陈文武终于回过神来,“啊~那什么,无双哥啊,你回来了哈,那什么,需要我送你回去吗?不需要的话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转眼女神变成了---社会我双哥。 “不用了,谢谢,我认得路。”终于回过神认得我了哈,不过怎么管人叫哥呢。 文武心中庆幸,撒腿准备一溜烟就跑,不料起猛了脚下打滑,重心不稳,一头要往田里栽进去,被一双有力的小手拉住胳膊肘,避免了一场狗吃屎。 总觉得,这个无双,跟之前的无双哪里不一样了。 “那什么,无双哥,没事我就先走了哈,家里等着我摘葡萄。”文武如履薄冰往田垄反方向走去。 “陈文武,你家不是在这边吗?”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家是村里的葡萄种植大户,在这段路上,跟她家是一个方向。 陈文武一个踉跄,紧急调头:“是啊,往这边哈。”没办法,硬着头皮走一段吧。 两人沉默着走过一段田垄,不消一会,狭窄的泥泞田垄变得宽敞起来,原本只容下两人一前一后行走,现下两人并肩走在一起。 无双突然想到爷爷可能会没有在家里,闲聊间问道:“今天村里很安静,大家都去哪里了?” “村里早就没以前热闹了,现在大家都有奔头,要不出去工作,要不出去上学,哪里还有什么年轻人啊。都是一些孩子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这会儿都在村委会,村长他们和省里来的水稻研究团队在商讨相关事宜,爷爷他们应该都在那里。” 文武有问必答,闲聊间,无双了解了村里这几年发生的很多事情,有好有坏,晚上回去接着陪爷爷聊天,她老人家肯定很开心。 稻香村村委会 蜿蜒走过几段曲折小道,陈文武心中扭捏,度秒如年,一路上都在心中腹诽。闲聊一路,却感受到“无双哥”好像并不是村民口中那个嚣张跋扈的“社会哥”,心里有一丝松懈。未来得及深想,目的的出现在眼前,终于如约带领叶无双来带到村委会。 崭新的白墙红瓦矗立在主干道转弯处,“稻香村-委员会”六个醒目大字题在村委会大门旁边的立柱上,闪着金色光芒格外刺眼,显得立柱非常饱满,精神抖擞。好一派稻香村新气象。 叶无双转头欲感谢陈文武,却已不见他身影,转而扫视大院,搜寻爷爷的身影。 白色围墙内,透过根根分明的铁栅栏,彼时委员会大院集中了乌泱泱四五十号村民,正在激烈讨论,“哇啦哇啦”的声响逐渐呈现爆炸趋势。 陈文武并不想让村民知道自己和叶无双有任何牵扯,人言可畏,深怕明天传出连本人都不知道的夸张谣言,远远瞧见父亲在人群中,便悄悄溜到了父亲身后。 人群中一个声音高呼:“乡亲们,稍安勿躁,大家容我说一句公道话。” 语毕,炸开锅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听他发言。 “乡亲们,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呐,土地是我们几千来生存所需,得握在自己手里,现在省里要我们将土地拿出来,白白给人家使用,说是研究水稻种植新技术,断然是没有这样的说法。” 那人一段声情并茂、慷慨激昂的发言,像是触动了底下的开关,安静片刻的人群又躁动开来。 底下声音像苍蝇飞一样,“嗡嗡嗡”闹起来,村民们交头接耳跟身旁的人小声叫嚣着。 底下声音又开始像苍蝇飞一样,“嗡嗡嗡”闹起来,村民们交头接耳跟身旁的人小声叫嚣着。 要是叶无双没记错的话,此人是村里的种植大户,以前便是承包了村里将近一半的土地。 他带着新式编织草帽,拄着红棕色拐杖,中指间戴着四四方方的金戒指,大拇指佩戴玉质扳指,扳指内侧不断摩挲着手中的拐杖,他抬手再次示意大家安静,“我们村几百年来居住在这里,一直以种植水稻为生,传统种植技术已经非常成熟,这点自信我们难道没有嘛,他们凭什么质疑我们的技术。” “对啊,凭什么质疑祖上传下来的。”村民中偶尔冒出来一两个声音附和。 “先不说他们所谓的新技术如何,既然是试验,风险肯定存在,到时候土地长不出来作物,颗粒无收,都是可能的,那么谁来陪大家损失。没人敢保证的嘛。乡亲们,不要被外人花言巧语所欺骗呐~” 一番掏心掏肺的演说,果然激起村民心中的愤懑,显然是被汪德发的话语打动了,情绪跟着他的“分析”水涨船高。 村长站在人群中间,默默不说话,眼神一直飘忽在人群中,读取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尤其是站在他另一边的两张陌生面孔上。 想来这便是省里来的研究团队,一个个西装革履,穿着正式讲究,与周围村民的穿着围合,部分队员手里提着研究用的手箱。 “乡亲们,这是省里下达的试验课题,我们真心希望跟大家好好配合,取得好的研究成果。” “谭队长,你看,这也不是我们配不配合,实在是,村里人的土地就是乡亲们安身立命的保命符啊。当年分田地,大家分到的田地使用权都是在自己手里,不是由我这个村长说了算。您看这事儿能不能跟上面再商量商量,就不在我们这个村试验了,隔壁村,隔壁村村民现在养鱼为主,稻田荒废得厉害,他们绝对愿意跟领导好好合作,实现双赢。” “村长,上面定的试验,岂是由你说换就换的,告诉你们,这事由不得你们推脱,也由不得我们改换场地。”谭队长身后一名气质清丽的女生站出来,义正言辞说道。 还有些话在村长心里还没来得及说,憋回去了,呸呸呸,鬼迷了心窍,我怎能编排上方的安排。瞬间换了副谄媚的面孔,“是我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谭队长,您可千万别误会啊!” 从村民们纷纷扬扬、叽叽歪歪的讨论中,叶无双拼出了事情的大概:这么些年来,为了跟上时代飞速的发展,村民们很多都外出打工了,土地基本上不是自家在种植,一般都低价承包给汪大户了,三年一签,月底便是续签的日子。研究团队的到来,征用土地使用权,需要土地至少一年的使用权,这对村民和汪德发来说都是损失。一方面对于村民来说,试验有风险,万一颗粒无收,心血白费不说,无法跟汪大户续约,还拿不到三年的地租。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儿。再想签约,地里至少要荒废二年。另一方面对于汪德发来说,损失更大,他是低价租赁,真正赚钱的是贩卖农作物带来的收益。 大家表面上缩头缩脑,没有人站出来当出头鸟表达心里的想法,其实心里都在权衡利益。说到底,最保险的做法还是将土地继续租给汪大户,只是上级的文件压着,不敢表态。 有个声音破土而出,吸引了村民注意力,大家四处张望搜寻是哪家大胆的汉子。 “我愿将土地继续租给汪大户,我们两家一起合作这么多年了,汪大户值得信任呐!”原来是小卖部家的发声了。 一人发话,说出了部分村民心里的想法,也消除了犹豫不决的村民心里的疑虑,将大家往签约的方向引导。 于是风向变了,大家都跟着纷纷表态:“我也是,我也愿意。” 一开始是小声说话,后来续租的队伍越滚越大,大家都是一个“团队”的,有了“团队”的支撑,胆子也跟着壮大了。 人群中有些村民讲话越来越放纵。 “我家的土地,我想怎么使用是我的事情,省里也不能干涉吧!” “就是,汪大户,什么时候签约呀,等不到月底了,能早点签吗,孩子在镇上上学巴巴等我去照顾。” “好好好,相亲们,谢谢大家的信任,再过几天就可以安排新的签约了。这次,我们签个5年合约!”汪德发见势头对自己有利,伸出粗短肥大的五指在大家面前摇晃,金戒指发出耀眼的光芒,便想将续约的事情一并拿下。 村民们心里踏实了,事情在村里发酵半个月,这下终于解决了,还得是汪大户。没有人再去捅“水稻研究”这个马蜂窝,打定主意续约,大家纷纷起身准备散会。 见此民声鼎沸,谭队长忧心忡忡转向村长:“吴村长,您看,水稻试验是上级派下来的任务,是大利于民生的课题。试验如果顺利,将来推广到全国,造福全民,稻香村将会是水稻种植的标杆。” 吴村长眼珠子微不可查地转动一瞬,脑中已经有了算计的结果,微微附身向谭队长说:“谭队长您见谅,乡里人没见过市面,说起话来嘴上没个把门的不知轻重。您瞧,上级的任务我吴村长肯定是马首是瞻,那是绝对执行,利国利民的好事必须支持。可是,您也看到了,土地使用权的事情得村民们自愿,我虽然是村长,也不能强人所难呐。” 村长显然两边不得罪,既然症结在村民身上,皮球轻轻一踢,这事儿得村民们松口才行。 谭队长率先奔向离场的村民,大家不能就这么离开了,必须挽回大家的心意。 村民们这么一走,水稻的课题将直接面临瓦解,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他快步跑到大院门口,张开双臂拦下里离得近的村民。“大家先别走,听我说,我在这里跟大家保证,等研究结果出来,一定会给大家申请奖励。” 队员们用呈半圆形快速散开,试图拦下纷纷离场的人。 大家要的不是看不见的口头承诺,谭队长的承诺听在村民耳中,轻得像鸿毛,就当没听见般,直接越过谭队长离去,这场会议在村民看来,已经单方面结束。 谭队长心里焦急,愧对上级信任,愧对心中理想,饶是春暖乍寒,急得后背直冒热汉。 这时,一个年迈苍老的声音穿透人群脱颖而出,“谭队长,我愿意将我们家的土地拿来做水稻试验。”这个声音对无双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是爷爷! 来到稻田村半个月,这是谭季超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这期间他们不是被村民们无视,便是被无端阻挠,连采集水样都被村民冷嘲热讽,现下终于看见了一点点希望的光辉。 不知什么时候,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伯,悄无声息站到了谭队长身后,真诚从老伯的眼神中流露出来。“真的吗,老伯,您愿意将土地借给我们使用,谢谢你对我们的支持!”队长太高兴了,握住老伯苍老消瘦的双手,忍不住感谢 研究团队喜出望外,绝望的心缓过来一口气。 汪德发的脸却立刻下沉了几分,眼神示意村民中的手下-刚刚在人群中带头签约的村民,他们拥上前来试图将爷爷带下去,阻挠爷爷再次开口。爷爷年纪大了,在几个壮硕的庄稼人面前,被架着走,丝毫没有反抗的气力,像是快断了线的提线木偶。 叶无双拨开层层村民,走到爷爷身前将他扶稳,正色道:“对,我们愿意将土地拿出来作为研究使用!” “你是谁,你能替叶老头做主吗?”人群中冒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汪德发只道是研究团队安插的幌子,举起拐杖远远冲无双喊道。 叶茂山顿了一下,挣开被强行架起的胳膊,这熟悉的声音!“她是我孙女,她的话就是我的话!”叶茂山喜出望外,是自己许久未见的孙女回来了,多年来的思念化作婆娑的泪水在眼眶中打滚。 第3章 第 3 章 俗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叶家老头是唯一一个扬言不再续签的村民,丝毫不顾多年合作,我难道是差了他半分地租不成,要不是我,大家手里的田地统统都得荒废着。哼,拿了几年地租,转头要与研究队合作,简直是过河拆桥,像极了裂开的口子。而突然冒出来的研究队,就是叮上了裂缝的苍蝇,在村里“嗡嗡嗡”了半个月,这下好了,终于让他们捡到个口子。 散会后,汪大户就像吃了绿头苍蝇般,恼人得很,心中又隐隐生出一阵不安,生怕微不足道的裂缝越开越大,断不能让裂缝像决了堤的水坝。不行,他必须做点什么,掌控主动权,决不让一丝可能威胁他的生意。 叶无双跟叶茂山一对儿好久不见的爷孙俩,沉浸在叙旧的喜悦中,丝毫不曾感受到危险即将降临。 “儿呀,爷爷快4年光景不曾见我儿了,双儿在外边过得好吗,这厢让爷爷好好瞧瞧。”此刻夕阳西下,暖黄的阳光拉得爷孙俩的身影老长,穿过小村的水泥路、田垄、电线杆、油菜花田、芦苇荡……无双挽着爷爷,身影从村委大院一直漫步到自家小院,就像小时候,她死气白咧缠着爷爷回家烧晚饭时的场景。 不同的是,时光荏苒,小女孩蹦跶着长大了,爷爷却长弯了脊背。 一路上谈天说地、东拉西扯,爷孙俩交换着几年间发生的好事,报喜不报忧。 直到爷爷不经意间问道:“儿啊,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待几天呀,爷爷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终于问到纠结点上,叶无双又紧张又心虚,心里盘算着答案,一只手不自觉伸进裤兜,不断抠指甲边缘。 爷爷捕捉到光亮瞬间在无双眼中退却,这孩子在外面遇上事了吗? 叶无双不敢提,也不能提无法毕业的事情,她说不出口。此刻爷爷这么开心,笑容像熟透的核桃在他脸上绽开。“爷爷,咱俩几年没见,怎么刚见面就问人家什么时候走呀~” 爷爷见无双强颜欢笑,便不再追问,附和着她的话说:“爷爷巴不得我的乖孙女多留几天,来,爷爷给你做最喜欢吃的青团。” 几年不见的,时光吞没了爷爷矫健的身影,爷爷的脊背相比她刚去上大学那会,又弯了几分。黝黑的脸颊,爬满皱纹,此刻笑容更甚,笑弯了眼睛,藏进两颊的皱纹里。 两人一起来到厨房,做晚饭。 “饿了吧,刚好今天地里采的地梅,做青团正好。” “那双儿给爷爷摘尖儿,哇,一回来就吃到最喜欢吃的哦,您说我今天回来的巧不巧~” 爷孙俩搭配默契。摘完菜,无双又帮着爷爷揉面,面粉飞扬,沾染得桌子上、灶台上到处都是。 叶茂山抹去孙女脸上的面粉,爱不释手摸她两颊,嫩得像剥壳的鸡蛋,嘴里不断夸赞:“是我的好孙女,长大了,也更漂亮了。”又顺了顺无双垂在双肩的卷发,眼里的喜悦和关怀像涨潮的海水越张越多,像是要溢出眼眶,将叶无双包围,“长头发好,好看,衬得双儿像仙女。” 无双兄妹俩,从小跟着爷爷一起长大,在爷爷心中,无双虽是女娃,却是与哥哥一样当男孩子养着。 倒是因为从小体弱,爷爷对她关怀备至,甚至是溺爱,虽然是孙女,却一直是“我儿我儿”地唤着。 做青团是一道复杂的工序,直到夜深了,爷孙俩才吃上晚饭。 第二天早上,叶无双还在睡梦中,梦里正上体育课教小朋友们做游戏,欢天喜地的,家长却说她这么教小孩子是错的。无双跟他们理论,一堆家长突然化身高大威猛的怪物追着她跑,指责的话语阵阵钻入脑袋,像是家长们一手拿着锥子对着她的太阳穴,一手拿着榔头敲击锥子另一端,一下,一下,将她脑袋砸得生疼。 挣扎着从梦里脱困,本以为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叶无双往下缩身体,往上拢被子,把自己包裹进富有余温的被窝,准备再睡个回笼觉。 没想到屋外“突突突”的机械声穿墙而过,跟梦里场景一般无二,直冲脑门,一阵又一阵,连地基和墙面都跟着震动。 叶无双把头塞到枕头下面,试图隔绝超强噪音,“音浪太强”,无果。 按照她在学校形成的生物钟,现在应该不到太阳晒屁股的时辰,谁呀!大早上的,让不让人睡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受不了了,强压不住的火气迅速升腾,无双掀开被子从床上弹起来,顺手拿起一件外套披上,气冲冲破门而出。 正直阳春三月,油菜花的季节,挨着小院围墙,整片整片的油菜花挨着小院围墙,跟着春风和煦摆动,引得蝴蝶流连忘返,围绕花田翩翩起舞。 小时候他们在天然花田中嬉戏游玩,招蜂斗蝶,好不快乐,尤听得欢声笑语飘荡耳边,幸福感沁入心脾。 今朝推门,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地狼藉,满目疮痍,田里的油菜花被肆意砍倒踩踏,明媚的鲜花四散飘零,陷入泥沼中,陷入劳保鞋踩下的一个个脚印。收割队胡乱穿梭在田间地头,手拿镰刀在花间乱舞,像螳螂一样挥舞钳子啃噬花田,四月左右便能结籽的油菜花,被他们大片毁去。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叶无双站在门廊下,踩上一张板凳,朝着采摘队大声呵斥。 收割队抬首片刻,循声张望,只见陌生姑娘站在叶老门口指着花田大叫,不予理会,随即埋头搞活计。 叶无双顿了会儿没有得到他们的回应,收回手指,气得捏成拳头在空中乱挥。她跳下板凳,出了院门,沿着清晨湿润的田垄,飞奔向围墙一侧的收割队。 她张开双手站在收割队面前,竭力制止他们继续破坏油菜花,不料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足足七八人。“你们到底是谁,没有经过我爷爷的同意,肆意破坏花田。” 收割队的工人们像NPC一样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只要叶无双没有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们便继续手头的工作,手起刀落麻木地挥动镰刀。 都不理我是吧,那好,擒贼先擒王。 无双在工人们中间搜寻工头,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大早上带着墨镜穿着皮衣,正坐在2米高的钻地机里面。在他“指挥”下的钻地机,像只铝合金地鼠般,忙着给脚下的几亩田地打地洞,巨型钻头一上一下深入地底,泥土旋转着四处飞溅而出,钻头发出刺耳的噪音,睡梦中“突突突”的机械声来自他的手笔! 钻地机将土地钻得坑坑洼洼、千疮百孔,所到之处履带倾轧,田垄被压平塌陷。 跳过沟沟坎坎,无双直奔钻地机,越靠近机器噪音越是震天响,不得不塞紧耳朵。她挡在钻地机前面,双手并用阻止它前行,嘴里不断要求对方停下来。 噪音实在是太大了,操作仓里面的人根本听不见玻璃窗外的声响,瞧着面相根本没见过这人。 无双急了,见对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等到钻地机转弯停顿的间隙,顺势踩上履带,跳上操作窗前方突出来的踩台上,拍打玻璃窗,这才引起工头注意。 工头纳闷,暂时停下开凿的机器,打开侧窗,探脑袋出来质问:“干嘛呢,挡人家干活了,这可不是姑娘家要玩的地儿,赶紧下去!”挥手示意无双赶紧下去。 好不容易停下的机器,无双可不会轻易让开,为了防止工头继续开凿,她先发制人将一只手反手扣住窗户边缘,避免工头不讲武德关上窗户继续刨地。 “大哥,我能问问您吗,大早上的你们在干嘛呢,都不睡呀?”先礼后兵~无双堆起假笑问道。 “姑娘,来农村体验生活的吧?我这可是乡里独有的,我这,松土呀~” “松土?没你这么松的吧?你看这地都……” “诶,城里来的,以为乡下松土还是用牛拉的吧。”大哥有点骄傲,打断无双,展开双手向她展示钻地机内部操作台,“现在都2010年啦,时代先进啦,不像五年前,我们都用上现代化的大型机器了。” “进步是好事啊。”叶无双表示赞同,冲大哥点头,假笑更甚。 大哥没看出来对方眼中的怒气,更没听出来话里话外藏着阴阳怪气,又见对方是美女,有点飘了,“不是我吹啊,这方圆几亩地,可都是我的杰作。天刚亮,哥们儿就开干了。”哥们忍不住给自己竖起大拇指。 “大哥堪称劳模啊。”无双学工头的表情,给他一个大大的赞,转而指向背后的收割队,问道:“不过,这么早,谁请你们来的?” “当然是汪大户,他可是我们村最大的承包商,路子最广,这里的田地都被他租下了。”工头环顾四周的田地,有水田、有旱田,被隆起的碧水山环绕,包围在山脚下,呈现盆地地貌。 又是这个汪大户。 “这里并不全是租地吧,据我所知,还有农户自己耕种的田地。” 大哥语塞,“是吗,姑娘你怎么知道的,这年头自己耕作的可不多了?” “因为你刨的是我们自家的土地!”叶茂山清早出门买菜,回来发现田地被履带倾轧的痕迹,所到之处田垄塌陷,农作物大片倒塌,心中便隐隐不安。 “你是叶家的!?”工头恍然大悟眼前的女生并不是来村里采风的,而是叶家多年未回的孙女。“叶阿公,春忙了,我们早点来给田地松松土。” “那是来得够早的,怎么不跟雄鸡争锋呢!好端端的,净往别家土地上刨!” 这下,陈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叶无双话中的敌意。“专门挑我爷爷出去的时候来松土,你们蹲点的吧?” 呃……确实是蹲点的,不过是汪大户蹲的。没想到叶阿公回来比预想的快很多,不然他早就完事儿溜之大吉了。其实他留了后手的,如果被叶阿公撞上的话,就搪塞说是弄错了,自己没搞明白原来这里面有些土地并没有租给汪大户。叶阿公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分分钟就忽悠过去了。 更没想到的是,还有个看似不好惹的孙女,这事不好搪塞了。他也只是拿钱办事,东家给的钱,按东家指示办事,他说几点来就几点来。昨晚说将村东碧水山脚下的田地先打上几个地洞,事情必须办妥了,那他必须办妥。 “姑娘,这里有误会,我们都是拿钱办事的,东家说耕哪里的田地我们必须照办的嘛。”陈晖关上发动机,推开操作仓门,脚下轻轻一跃跳下钻地机。 发动机已关,无双干脆跳上钻地机顶,坐在仓顶,垂下双脚,听工头狡辩。 “那你现在知道了,可以收工了。”叶无双眼神示意出口的方向,撵人了。 “耕田这事可能是个误会,但是油菜花这个事儿绝对不是误会哈。”收割队被叶无双的大嗓门吸引,停下手里的镰刀。陈晖挥手示意收割队别看热闹,快些割完手里的活计。“这几片油菜花可确确实实承包给汪大户了的,这可无疑啊,不信你问叶阿公。” “确实这几亩油菜花田租给汪大户了,不过还没到收割的时候,菜籽还没结完全。你们这……这……糟蹋呀!几个月的菜籽白养了!”爷爷眼中尽是惋惜,颤颤巍巍奔走在油菜花田间阻止工人们继续收割。 见工人们无动于衷,爷爷便向陈晖请求道:“别割了,等他们再长长吧,可惜了呀。” 常年种庄稼的老人家,见到几个月来的心血,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付之一炬,说不出来的心痛。 破坏总是比建立来得容易。正经收割的话,几个小时短短不够,至少需要几天的时间,但是肆意破坏的话,足够。 “不割也行,续约的合同,叶阿公您看要不要先签了。”陈晖掀开小皮衣,从内里掏出早已备好的纸质合同,在空中朝爷爷挥动几下。 “一码归一码,这两件事情不搭噶的。再说我爷爷昨天表过态了,要跟水稻研究所合作,不能出尔反尔。” “既然如此,我也只是奉命办事嘛,来来来,大家都抓紧干活啊。” 杀鸡儆猴啊。 按理来说,地里的油菜花在合同期内种下,就算过了期限,仍属于东家私有产出。 要是爷爷今天能签合同的话,固然是最好的,如果依然选择和研究队合作,今早一出破坏土地的戏码便是做给其他村民们看的,假如有人动摇心思的话,提前给大家预演下场。 爷爷种了一辈子的庄稼,想的却是另外一面。作为庄稼人,“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每一粒成熟的果子背后都是工人们的辛勤劳作,他实在不愿看着他们糟蹋好端端的作物,恳求道:“别砍了,快住手!”摇摇晃晃穿梭在收割队,伸手阻挡他们,夺下一人手中的镰刀,“糟蹋呀!再这样下去,老天爷会轰下天雷,惩罚大家,今年土地收成无望了呀。” 收割工人长期干体力活,都是壮汉力大无穷,试图夺回爷爷抢过去的镰刀,肘部发力一推,手腕往回一拽。 收割工人长期干体力活,都是力大无穷的壮汉,试图夺回爷爷抢过去的镰刀,肘部发力一推,手腕往回一拽。 爷爷失去平衡,一把栽倒在地,脸朝下埋进水坑,身体趴在泥里瞬间一动不动。工人们见状立刻四散开,退到离爷爷两三米远的地方,仿佛都在说“这事可跟我没有关系,是他自己摔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