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迟来的悸动》 第1章 开学典礼的“乱码” “警告：偏离预定航线。当前位置：幻光星生态穹顶。” 个人飞行器里，冰冷的系统女声第三次响起。 田乐甜一巴掌拍在控制台上，屏幕上的导航路线图瞬间糊成一团乱麻，挣扎着重新规划出一条更加曲折的线路。 “我的妈呀！”她哀嚎一声，整个人趴在驾驶舱上，“我这导航今天绝对是想翘了开学典礼，自己去看星尘瀑布！” 个人终端上，鲜红的开学典礼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五分钟。 田乐甜不再和叛逆的导航系统纠缠，她直接切换到手动模式，将目的地锁定学院主会场，飞行器猛地一颤，调转方向，以一种玩命的加速度冲了出去。 流线型的白色建筑群在舷窗外飞速倒退，空中廊道上，来自不同星球的学生踩着悬浮滑板，慢悠悠地欣赏着风景。 田乐甜的飞行器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小小的气流，引来几声无伤大雅的惊呼。 主会场外的停机坪上，田乐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跳下飞行器。 她顾不上整理被风吹得倒竖的头发，拔腿就朝着会场入口狂奔。 巨大的拱形门正在缓缓关闭，她屏住呼吸，像一阵风从最后的门缝里溜了进去。 在她冲进自己座位的一瞬间，会场中央巨大的全息投影上，倒计时刚好归零。 周围的光线暗了下来，只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空中浮动，模拟出深邃的宇宙。 一束追光灯精准地打在舞台中央。 一个挺拔的身影从后台走出，站定在光束之中。 是方浩然。 他穿着一身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学院制服，最上面一颗扣子也扣得一丝不苟。 黑色的短发利落服帖，整个人站得笔直。 他的声音通过耳钉式翻译器，清晰地传到会场每一个角落。 “各位教授，各位同学。我是来自计算机与星际通信系的方浩然。” 声音平直，冷静，每一个字都像精密计算后的结果，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起伏。 可田乐甜的心跳，就在那一刻，彻底乱了套。 她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上的那个人。 周围同学们的窃窃私语，教授们的开场白，她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她的世界，只剩下那束光，和光里的那个人。 他的脸部线条干净利落，肤色很白，嘴唇很薄，抿成一条平直的线。 那双纯黑色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台下数千名新生，视线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群来自各个星球的智慧生命，而是一串等待处理的数据流。 田乐甜的呼吸停住了。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在充满了热情、好奇、甚至混乱的地球上长大，她习惯了人们用丰富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来交流。 可眼前这个人，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构建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由逻辑和数据组成的绝对领域。 一股热意毫无征兆地烧上她的脸颊和耳根，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擂鼓一样，快要盖过会场里所有的声音了。 方浩然的发言很短，前后不超过三分钟，内容是关于学院AI系统的使用守则和优化建议。 每一个字都精准、高效，没有任何废话。 发言结束，他微微颔首，转身走下舞台，自始至终，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光束消失，会场灯光重新亮起。 田乐甜还坐在原地，脑子里全是那个人的声音和身影。 她甚至在回放刚才的画面，试图从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分析出哪怕一点点情绪。 直到身边的同学都开始陆续离场，她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站起来。 然后，她一转身，就彻底迷失在了结构复杂的环形回廊里。 “C区7号出口……左转进入主廊道……再右转……” 田乐甜对着个人终端上的三维地图，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地图随着她的动作旋转、放大、缩小，无数条线路在她眼前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 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刚才进来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她身侧安静地走过。田乐甜下意识地抬头。 那是一个挺拔的背影，穿着和方浩然同款的制服，走路的姿势沉稳，步伐精确。 他看起来对这里的路线非常熟悉。 一个念头在田乐甜脑中闪过。 她没有多想，立刻收起个人终端，像一只找到领航灯的迷途飞船，悄悄地跟在了那个身影后面。 她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不敢靠得太近，只是低着头，盯着那个人的背影。 他走得不快不慢，每一步的距离都像用尺子量过。 他穿过喧闹的人群，拐进一条相对安静的廊道，又走过一个种满了发光植物的空中花园。 田乐甜的心里燃起希望，这条路一定是通往宿舍区的。 她一边走，一边还在偷偷回味刚才在典礼上的惊鸿一瞥，连嘴角的弧度都压不下去。 走了大约两分钟，她跟着那个人影，在一扇巨大的金属门前停了下来。 田乐甜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标识： 【计算机与星际通信系 - A级实验楼】 她愣住了。 这里根本不是回宿舍的路。 那个身影在门口站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转过身。 是方浩然。 田乐甜的呼吸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 他那双纯黑色的眼睛，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那道视线，不带任何温度，也没有任何疑问，像最精密的扫描仪，从她脸上扫过。 田乐甜的手脚都僵住了，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同学你好，我迷路了”，或者“真巧啊，你也走这边”。 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方浩然看了她两秒。 然后，他没说话。 他转过身，抬起手腕，个人终端在门禁上轻轻一扫。 “身份验证通过。欢迎，方浩然同学。” 金属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里面充满了数据光流的冰冷空间。 他迈步走了进去。 金属门在他身后，又缓缓地关闭。 留给田乐甜的，只有一个冷漠的背影，和一扇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大门。 她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个人终端，屏幕上乱七八糟的地图还亮着。 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的脸颊、脖子、耳朵，瞬间红得通透。 所以，她刚刚一路，都像个傻子一样，跟着自己一见钟情的男生，走到了他的专业实验楼门口？ 而他，甚至连一个字都懒得跟她说。 那个眼神……他是不是在想：这个地球人，为什么跟着我？ 田乐甜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恨不得立刻在原地挖个洞钻进去。 第2章 安全阈值 田乐甜站在那扇冰冷的金属门前，脸颊烫得能煎熟一个鸡蛋。 她刚刚一路，都像个傻子一样，跟着自己一见钟情的男生，走到了他的专业实验楼门口。 而他，甚至连一个字都懒得跟她说。 那个眼神……他是不是在想：这个地球人，为什么跟着我？ 田乐甜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转身就跑。 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再看地图，只是凭着感觉，一头扎进另一条回廊。 这一次，她必须在第一堂课开始前，找到正确的教室。 《跨物种沟通实践》，C栋307教室。 田乐甜的个人终端上，上课倒计时显示还有十五分钟。 时间充裕。 她一边小跑，一边给自己打气。 刚才的都是意外，对，意外！他肯定已经忘了，启明星人嘛，大脑内存都用来处理数据了，这种小事不值得占用他宝贵的计算资源。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脚步轻快了许多。 路过一片开阔的草坪时，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团子吸引了她的视线。 那东西有一个蒲公英那么大，通体雪白，在草地上一下一下地蹦跶着。 最奇特的是，它的头顶上，长了七八只形状完全不同的耳朵。 一只又长又尖，一只又圆又大，还有一只甚至是螺旋形的。 “哇！是多耳朵蹦蹦兽！” 田乐甜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双脚不受控制地停下，朝着那个小家伙走了过去。 书上说，这种生物性格温顺，它的每只耳朵都能接收不同频段的宇宙广播，偶尔还会串台，播放一些稀奇古怪的音乐或者笑话。 她蹲下身子，好奇地打量着蹦蹦兽。 小家伙也不怕人，只是歪着脑袋，用它那对黑豆似的小眼睛看着田乐甜。 它的一只耳朵里，正小声播放着校园公共频道的新闻：“……据悉，本次星际联盟文化交流促进法案的旗舰项目，星海联合学院……” 田乐甜觉得有趣，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只螺旋形的耳朵。 新闻声戛然而止。 下一秒，一段激昂、雄壮的旋律从那只耳朵里炸了出来，音量之大，吓得田乐甜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是一首古老的、只存在于历史影像资料里的星际战歌。 蹦蹦兽自己似乎也吓了一跳，整个毛团都炸了起来，然后拔腿就跑。 田乐甜愣了两秒，随即爆发出大笑。 她从地上一跃而起，追着那个一边播放战歌一边逃窜的毛团跑了起来。 “喂！你别跑啊！让我再听听看！” 一人一兽，在广阔的草坪上展开了一场欢乐的追逐战。 阳光洒在田乐甜的脸上，她笑的时候，露出一点小虎牙，整个人都充满了活力。 她完全忘了时间，也忘了自己还有课。 直到个人终端发出一阵尖锐的警报声。 “迟到预警：距离《跨物种沟通实践》课程开始，剩余时间一分钟。” 田乐甜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看着蹦蹦兽一蹦一跳地消失在远处的树丛里，战歌声也渐渐远去。 她低头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时间。 “啊——！” 一声惨叫划破了草坪的宁静。 田乐甜调转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C栋教学楼的方向狂奔。 她的头发在空中划出混乱的弧线，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贴在脸颊上，很快就被汗水浸湿。 周围的景物飞速倒退，她的肺里火辣辣地疼。 她连迟到的借口都想好了：“报告！教授！我的个人飞行器导航今天绝对有自己的想法！它带我去参观了学院的能源核心！” 教学楼的走廊里，回荡着她急促的脚步声。 305，306……307！ 就是这里！ 教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讲师浑厚的声音。 田乐甜来不及多想，一把推开门，气喘吁吁地冲了进去。 “报告——！” 她喊出第一个字，就发现情况不对。 她的身体因为惯性还在往前冲，而一个人影正从教室里准备出门。 两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田乐甜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失去了平衡，惊呼一声就要向后倒去。 预想中的摔倒没有发生。 一双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腰和肩膀。 她整个人，都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一股清冷的、不属于任何植物或食物的气息，包裹了她。 田乐甜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惊魂未定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纯黑色的眼睛。 是方浩然。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教室里所有学生的目光都聚焦在门口，讲台上的教授也停下了讲课。 田乐甜的脑子彻底宕机。 她就这么被方浩然半抱着，僵在门口，进退两难。 他的手还扶在她的腰上，隔着制服，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 他的脸离她很近，她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情绪。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她的心跳声，比刚才追蹦蹦兽时还要响亮。 方浩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个人终端。 屏幕上，正实时显示着通过近距离接触捕捉到的、田乐甜瞬间飙升的生理数据。 心率，145次/分钟。 血压，150/95毫米汞柱。 肾上腺素水平，超出正常阈值2.3倍。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脸颊通红、呼吸急促的地球女孩。 他开口，声音平直，不带任何起伏。 “你的心率超过了安全阈值。建议降低移动速度。” 一句话，像一盆冰水，从田乐甜的头顶浇了下来。她脑子里刚刚冒出来的一点点粉色泡泡，瞬间全部破裂。 什么？ 安全阈值？ 他扶住了她，然后，第一句话是……这个？ 她还没从“被男神扶住”的眩晕和“被男神嫌弃”的打击中反应过来，方浩然已经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一步。 他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像只是处理了一个挡路的障碍物。 田乐甜僵在原地。 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时，她眼尖地发现，他的手指在刚才扶过自己的衣袖上，极其轻微地弹了一下，像在掸掉什么看不见的灰尘。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我的印象分，肯定是负数了。 第3章 光影涂鸦 田乐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教室的。 教授后来好像说了什么，让她找个位置坐下，但她的耳朵里只有嗡嗡的电流声。 周围同学投来的目光，她也感觉不到。 她只记得自己机械地挪到一个角落，坐下，然后又在下课铃响起时，跟着人流站起来，走出去。 整个过程，她的身体像一个被设定了简单程序的机器人。 大脑里反复播放着同一个画面。 方浩然那双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 他那句平直的、不带任何起伏的话。 “你的心率超过了安全阈值。” “建议降低移动速度。” 她每在脑中回放一次，脸上的热度就增加一分。 从教学楼到宿舍区的空中廊道上，悬浮列车无声地滑过。 田乐甜没有乘坐列车，她只是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着。 她的脚踩在半透明的廊道地面上，能看到下方几百米处绿色的山谷。 她不敢抬头，不敢看任何人。 她觉得自己的额头上一定贴了个标签，上面用星际通用语写着：笨蛋，麻烦精，行走的系统乱码。 她终于挪回了宿舍。 打开门，房间里很安静。 来自幻光星的室友叶暖暖正坐在窗边，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轻轻划动。 她的面前，悬浮着一块半透明的全息光影画板，无数微小的光点随着她的动作聚散、流转。 田乐甜没有打招呼。 她甩掉鞋子，将自己整个人扔到了松软的床上，脸朝下，埋进了枕头里。 一声沉闷的哀嚎从枕头下传出来。 叶暖暖的动作停了一下，她偏过头，浅褐色的眼瞳望向床上那一坨不会动弹的物体。 田乐甜在床上滚了两圈，翻过身，四仰八叉地躺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宿舍的天花板可以模拟任何星空，此刻正显示着幻光星永不落幕的极光。 可田乐甜什么也看不进去。 她举起双手，对着天花板开始控诉。 “暖暖，我完了。” “我的大学生涯，在开学第一天就宣告结束了。” “我应该立刻申请退学，返回地球，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也不见人了。” 叶暖暖放下画板，走到她床边，安静地坐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田乐甜得到了关注，倾诉的**更加强烈。 她猛地坐起来，盘着腿，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刚刚发生在教室门口的“社死现场”。 她一会儿模仿自己气喘吁吁的样子，一会儿又学着方浩然的姿势，站得笔直，面无表情。 “他就那么扶着我，然后低头看了一眼他的终端，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吗？” 她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说：“‘你的心率超过了安全阈值。建议降低移动速度。’” 她学得惟妙惟肖。 说完，她又变回了自己，气得在床上捶了一下。 “他扶我了诶！暖暖！他扶我了！正常的剧情发展，不应该是脸红心跳，然后温柔地问一句‘同学，你没事吧’吗？结果呢？系统警报！我感觉我不是撞进了帅哥怀里，是撞到了中央服务器上！” “你听听！这是智慧生命能说出来的话吗？这简直就是中央AI的系统警报！” “暖暖，你说，启明星人是不是天生就没有情感模块？他们的大脑是不是就是一块中央处理器？” “他的话通过我的翻译器翻译过来，不就是‘你怎么这么吵，这么麻烦’吗？不！比这个更过分！这根本就是‘检测到异常数据，建议格式化’！” 她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快要燃烧起来。 叶暖暖一直安静地听着，白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田乐甜的语速太快，信息量太大，她只是静静地接收着，像一块能吸收所有光线和声音的海绵。 等田乐甜终于说累了，瘫回床上，大口喘气的时候，叶暖暖才有了动作。 她抬起手，重新唤出了自己的全息光影画板。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纤长的手指，在空中轻轻划动。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像在抚摸一匹看不见的丝绸。 空气中那些细小的光点，开始随着她的指引汇聚。 一缕红色，一缕蓝色，还有一缕刺眼的亮黄色。 这些光点在她指尖纠缠，碰撞，组合。 田乐甜好奇地看着她。 只见叶暖暖的手指越划越快，光点也越来越多。 它们不再是柔和的线条，而是变成了一团狂乱的、没有固定形态的光球。 无数种颜色混杂在一起，互相侵蚀，又互相排斥。 光球内部，时不时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像短路时的电火花。 整个光球都在疯狂闪烁，高速震动，看起来随时都可能爆炸。 它就像一团……炸了毛的星云。 田乐甜看呆了。 她从床上坐起来，凑过去，指着那团乱七八糟的光球。 “这是什么？” 叶暖暖停下了动作。 她将画板转向田乐甜，那团混乱的光球便悬浮在两人之间。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然后，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 “你的心情。” 田乐甜愣住了。 她看着那团光球，忽然就明白了。 那混乱的色彩，不就是她此刻乱成一团的思绪吗？ 那疯狂的闪烁，和她无法平息的心跳何其相似？ 还有那纠缠不清的光线，是她的尴尬、懊恼，以及藏在最深处，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那团光球。 光球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颜色变得更深了。 田乐甜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一大段慷慨激昂的控诉，都不如眼前这个无声的光球，更能表达她万分之一的心情。 她收回手，看向叶暖暖。 这个来自幻光星的女孩，总是那么安静，那么害羞，却总能用最直接，最温柔的方式，看透她的内心。 田乐甜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熄灭了。 她扑过去，抱住叶暖暖的胳膊，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暖暖，你真好。” 叶暖暖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下来，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田乐甜的后背。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只有那团代表着“田乐甜的心情”的光球，还在空中固执地、但频率慢了许多地闪烁着。 就在这时。 “滴。”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打破了这份温馨。 田乐甜的个人终端响了一声。 她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手腕上弹出的半透明信息框。 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发信人是一个她只有一面之缘的名字。 【旭东翔】 第4章 绿源星的邀约 田乐甜看着个人终端上弹出的那条消息，人有点发懵。 旭东翔。 这个名字她有点印象，好像是同班同学的花名册上有，但她实在对不上号。 她昨天受的冲击太大，根本没心思去记新同学的名字。 她戳了戳那团代表她心情的光球，光球晃了晃，没再理她。 叶暖暖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认识。 田乐甜挠了挠头发，决定把这件事先扔到脑后。一个不认识的同学而已，大概是群发的问候消息吧。 第二天是星际历史系的专业大课。 上百个来自不同星球的新生聚集在阶梯教室里，听着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讲解星际联盟成立的背景。 田乐甜特意选了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企图把自己缩成一个谁也看不见的小透明。 她时不时地抬起眼，飞快地在教室里扫视，寻找某个特定的身影。 没找到。 她松了口气，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专心听讲。 就在这时，她旁边的空位，被人重重地坐下了。 一股热浪随着这个动作扑面而来，带着阳光和青草混合的气味。 田乐甜吓了一跳，转过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是个小麦色皮肤的少年，一头浅棕色的头发乱糟糟的，几缕发丝还沾着汗，眼睛是明亮的琥珀色，正咧着嘴对她笑，露出一口过于整齐和亮白的牙齿。 田乐甜的脑子卡顿了一下。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对方先说话了，声音洪亮，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嗨！我叫旭东翔，来自绿源星！” 田乐甜张了张嘴。 旭东翔。 原来就是他。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旭东翔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的语速飞快，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热情。 “我昨天看到你了！在《跨物种沟通实践》课上！你跑得真快！” 田乐甜的脸又开始发烫。 她恨不得立刻在座位上挖个洞钻进去。 旭东翔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窘迫，他身体前倾，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但那音量还是让周围好几个同学都看了过来。 “昨天给你发消息了，你没回我，是不是没看到？我跟你说，我们绿源星的通讯系统，信号能穿透三米厚的能量护盾，从来不会漏消息！” “没……我看到了。”田乐甜小声回答，恨不得把头埋进课桌里。 “那就好！”旭东翔立刻又恢复了洪亮的音量，他指了指教授面前的全息投影，“教授讲的这些太没意思了，都是书上的东西。我跟你讲讲我们绿源星吧！我们那儿的树，能长到云上面去！树上结的果子，一口咬下去，能看见昨天的梦！” 他不等田乐甜反应，就兴致勃勃地开始描述他的家乡。 从会唱歌的河流，到踩上去像蹦床一样的苔原，再到长着翅膀、会飞的鱼。 田乐探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很快就被他描述的那个生机勃勃的世界吸引了。 她脸上的窘迫慢慢褪去，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 她会时不时地“哇”一声，或者提出一些好奇的问题。 “那你们平时都吃什么呀？” “吃太阳！”旭东翔一拍胸脯，一脸骄傲，“当然是开玩笑的！我们吃一种叫‘光合块’的东西，还有各种巨型昆虫腿，烤着吃，嘎嘣脆！” 田乐甜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干笑两声。 旭东翔看着她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么，用力一摆手。 “嗨呀，忘了你是地球人了！没事没事，我们那儿也有好吃的植物！对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眼睛亮得惊人。 “周末我们一起去‘绿源星生态穹顶’探险吧！那里面跟我们家乡有八成像！我带你去爬会发光的蘑菇！那个蘑菇的顶上，能看到整个学院的夜景！” 他的邀请太直接，太热烈，不带一丝拐弯抹角。 田乐甜看着他那双充满期待的琥珀色眼睛，那里面好像有太阳。 一种无法拒绝的、蓬勃的生命力，通过他的眼神和声音，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田乐甜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她愣了几秒，然后，一个大大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露出了那颗小小的虎牙。 “好啊！” 旭东翔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笑得更开心了。 他激动地一拍大腿，发出一声巨响，成功吸引了讲台上老教授的注意。 教授停下讲解，用严厉的目光扫了过来。 旭东翔立刻缩起脖子，装作认真看笔记的样子。 田乐甜也赶紧低下头，用书本挡住自己快要憋不住的笑。 他们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在教室斜后方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方浩然端正地坐着。 他的制服一丝不苟，身形挺拔。 他的面前，同样悬浮着一块全息笔记屏幕。 但屏幕上显示的，并非老教授的讲课内容，而是一片片飞速滚动的、由无数代码和数据构成的瀑布。 在屏幕的右下角，分出了一个极小的、几乎不会被人察觉的监控窗口。 窗口里播放的，是无声的画面。 画面的焦点，精准地锁定在田乐甜和她身边的旭东翔身上。 他看着那个高大的绿源星少年大喇喇地坐下。 他看着她从惊愕，到局促，再到被对方的话题吸引，眼睛里一点点亮起光。 他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最后，他看着她和那个少年一起低下头，肩膀因为憋着笑而微微抖动。 整个过程，方浩然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他的手指在主屏幕上飞速操作，处理着复杂的星际网络数据，仿佛那个小小的监控窗口完全不存在。 忽然，他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伸出食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那个小小的监控窗口，被瞬间放大到了整个屏幕。 画面定格。 定格在田乐甜侧着脸，对着旭东翔大笑的那一瞬间。 她的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泛着一层薄薄的粉色。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黑色的瞳孔里映着光，藏不住的笑意从里面满溢出来。 几缕不听话的黑发贴在她的脸颊上，随着她笑的动作，划出一个充满活力的弧线。 方浩然看着这张定格的笑脸，看了足足三秒。 他的另一只手在控制台前，凭空划出一个操作界面。 他将那张定格的图片，从屏幕上拖拽了下来。 一个系统提示框弹出：“请选择保存路径。”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了几下，新建了一个文件夹。 系统提示：“请输入文件夹名称。”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一下。 然后，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了下去。 【观测目标T】 第5章 藤蔓惊魂 周末。 田乐甜和旭东翔按照约定，来到了“绿源星生态穹顶”。 一踏入穹顶，一股湿润、温暖的空气夹杂着泥土和植物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 穹顶内部高得看不到顶，那些巨大的会发出柔和光芒的蘑菇群错落有致，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黄昏时的梦境。 甚至就连他们脚下的地面也不是坚硬的金属，而是一片厚实到踩上去，就会轻轻弹起的弹性苔原。 “怎么样！酷吧！”旭东翔像回了家一样，整个人都舒展开了。 他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兴奋地指着周围的一切，开始充当导游。 “看那边！那是螺旋藤，能一直爬到穹顶最高处！” “还有那个！是泡泡花，一碰它就会吐出一大串彩色的泡泡！” “我们家乡的泡泡花吐出的泡泡能把人包起来，带到天上去呢！” 他像一颗上了发条的小太阳，拖着田乐甜在巨大的蘑菇森林里穿梭。 田乐甜一开始还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但很快就被这里的一切吸引了。 她好奇地戳了戳会发出竖琴声的草叶，又跳起来去够一颗悬浮在半空中的、像蒲公英一样的发光孢子。 这里的每一种植物，都超出了她对生命的想象。 “乐甜，快来看这个！”旭东翔在一棵巨大的、伞盖足有篮球场那么大的蘑菇下停住，冲她招手。 田乐甜跑过去，看到一根彩色的藤蔓缠绕在巨大的蘑菇柄上。 那藤蔓的颜色不断变幻，从粉色到蓝色，再到淡紫色，表面覆盖着一层绒毛，在蘑菇的光下，看起来毛茸茸的，像一条巨大的毛毛虫。 “这是云朵藤！”旭东翔一脸神秘地怂恿她，“你摸摸看，它的触感像天上的云。” 田乐甜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犹豫和极大的好奇，慢慢地靠近那根藤蔓。 她满怀期待，想感受一下云朵的触感。 指尖终于碰到了那层彩色的绒毛。 触感并不像云朵。 就在她指尖触碰的瞬间，那根藤蔓竟像活了一样，猛地一弹！ 田乐甜“啊”地叫了一声，下意识想缩回手。 但已经晚了。 那根藤蔓以极快的速度，瞬间缠住了她的脚腕，并且还在不断收紧。 “喂！”旭东翔也吓了一跳。 他立刻冲上来，抓住藤蔓，对着田乐甜大喊：“别怕！” 他双臂肌肉鼓起，抓住那根藤蔓就想用蛮力扯断。 “放着我来！” 他大吼一声，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然而，藤蔓受到刺激，非但没有被扯断，反而收得更紧了。 更可怕的是，周围的地面下、蘑菇柄的阴影里，更多的彩色藤蔓像蛇一样涌了出来。 它们的目标明确，一部分缠向了还在挣扎的田乐甜，更多的则直接扑向了旭东翔。 “嘿！怎么还带帮手！”旭东翔咋咋呼呼地叫着，手忙脚乱地去扯身上的藤蔓。 结果越扯越多，越扯越紧。 几秒钟的功夫，他整个人就被五颜六色的藤蔓捆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粽子，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 田乐甜也没好到哪里去，两条腿都被缠得动弹不得。 两人面面相觑，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就在他们两个像被捕获的猎物一样，动弹不得的时候。 一个身影从一棵巨树后面走了出来。 是方浩然。 他手上拿着一个数据采集器，似乎正在进行课题研究。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学院制服，和这片原始的模拟丛林有些不协调。 他停下脚步，视线在被捆成粽子的旭东翔和一脸惊魂未定的田乐甜身上扫过。 他的眼神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旭东翔看见救星，立刻大喊：“方浩然！快来帮忙！这玩意儿成精了！” 方浩然没有理会他。 他瞥了两人一眼，走到藤蔓丛的根部。 那里是所有藤蔓汇集的地方，像一个不断脉动的心脏。 他蹲下身，从手腕的个人终端侧面，弹出了一把薄如蝉翼的、闪着冷光的切割工具。 他在那个核心节点前观察了两秒。 然后，精准地一划。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所有正在疯狂收紧的藤蔓，就像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立刻泄了气一样，软了下去，然后迅速缩回了地下。 田乐甜和旭东翔同时摔在了弹性的苔原上。 方浩然站起身，收回工具。 他走到田乐甜面前。 田乐甜还坐在地上，心跳得飞快，她抬头看着他，刚想说声“谢谢”。 方浩然先开口了。 他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她还泛着红印的脚腕上。 他吐出几个字，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温度。 “这种植物有趋温性。你的体温过高。” 田乐甜准备脱口而出的“谢谢”两个字，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她张着嘴，看着他。 他的意思是……怪我？ 是因为我体温太高，所以才被缠住的？ 方浩然说完，便转身离开，继续用数据采集器对着一株植物进行扫描，仿佛只是顺手清理了路边的两个移动障碍物。 田乐甜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那不是害羞的红，是气的。 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气得想跺脚，但脚腕还有点疼，只能在原地愤愤地瞪着那个清冷的背影。 旭东翔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大咧咧地走到田乐甜身边，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脯。 “田乐甜你别怕！这家伙虽然解决了问题，但一点都不热血！下次我肯定能把它扯断！” 田乐甜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她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提示音。 一条来自星际历史系教授的红色加急通知，强制弹了出来。 【所有星际历史系新生请注意，课程论文《论古地球文明中“神话”作为历史记录的可能性》提交截止日期，因系统调整，提前至今晚24点。请各位同学尽快完成并提交。】 田乐甜看着这条通知，眼睛一点点睁大。 今晚？ 24点？ 她的论文……一个字都还没写。 第6章 图书馆危机 田乐甜盯着个人终端上那行红色的字，脑子有那么几秒钟是完全空白的。 她顾不上还坐在地上的旭东翔，也顾不上一旁方浩然那个让人火大的背影。 她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拔腿就跑。 “喂！田乐甜！你去哪儿啊！”旭东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头也不回，一边跑一边喊：“写论文！” 她跑出绿源星生态穹顶，直接冲向最近的悬浮列车站。 整个学院都在悠闲的周末氛围里。只有她，像一颗即将燃尽失控了的陨石，冲进了学院的中央图书馆。 这里和绿源星穹顶完全是两个世界，安静，肃穆，空气里漂浮着古老纸张和数据核心混合的味道。 田乐甜找了一个最偏僻的角落，打开个人终端，调出论文写作界面。 《论古地球文明中“神话”作为历史记录的可能性》。 她看着这个标题，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团被藤蔓缠住的乱麻。 深吸一口气，开始逼着自己把那些杂乱的思绪，变成一个个字符，敲进文档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从盘古开天，到女娲补天，再到希腊诸神的爱恨情仇。把所有能想到的、沾点边的古地球神话全都翻了出来，试图从里面找出和真实历史对应的蛛丝马迹。 她时而抓着头发，对着终端上的资料唉声叹气。 时而又像是找到了什么灵感，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得飞快，眼睛里闪着光。 她忘了时间，忘了饥饿，也忘了之前发生的所有不愉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敲下最后一个句号时，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看了一眼时间，23点57分。 还有三分钟。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星际马拉松。 保存好文档，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走向图书馆中央的智能提交终端。 只要把论文提交上去，她就可以回去睡个天昏地暗了。 田乐甜站在高大的智能提交终端前，按照流程，将个人终端与提交系统连接。 屏幕上跳出了她的学生信息和课程列表。选中《星际历史导论》，然后点击了“上传作业”按钮。 她已经准备好迎接“提交成功”的绿色提示了。 然而，屏幕上跳出来的，却是一行刺眼的红色警告。 【错误：文件格式无法识别。请上传标准‘.stf’格式文件。】 田乐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眨了眨眼，以为是自己熬夜太久，看错了。 她又点了一次“上传”。 屏幕上的红色警告依旧固执地待在那里。 【错误：文件格式无法识别。请上传标准‘.stf’格式文件。】 她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格式错误？ 她赶紧调出自己的文档，文件名清清楚楚地写着《论古地球文明中“神话”作为历史记录的可能性》。 反复检查文件名，检查路径，甚至重启了自己的个人终端。 但问题依旧。 她急得在智能提交终端前团团转，手心全是汗。 时间显示，23点59分。 只剩下一分钟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小声地抱怨着，手指在终端屏幕上胡乱地戳着。 她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响。 “为什么啊！我明明都写完了！为什么就是传不上去！” 她的抓狂和抱怨，引来了一只漂浮在附近的“记忆水母”。 那只半透明的生物慢悠悠地飘了过来，停在她面前，忠实地吸收着她此刻焦急的影像和声音。 然后，它开始像放电影一样，在自己果冻状的身体上，循环播放田乐甜抓耳挠腮、跺脚抱怨的立体影像。 周围几个还没离开的学生，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田乐甜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完了，不光是要交不上作业了，还要在全图书馆面前公开处刑。 她近乎绝望，准备放弃了。 大不了就是挂科，就是重修，就是被教授约谈。 就在她准备认命地收回个人终端时。 一个身影从她身后的书架间走了过去。 那人走得很稳，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向图书馆更深处的资料区。 是方浩然。 田乐甜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下意识地想把自己藏起来，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但已经来不及了。 方浩然平直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文件格式错误。应为‘.stf’，而非‘.sft’。” 田乐甜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清冷的背影，消失在了一排高大的书架尽头。 她的脑子嗡的一声。 ‘.stf’……‘.sft’…… 她颤抖着手，重新打开自己的文档属性。 在文件格式那一栏，赫然写着：.sft。 因为敲得太快，把两个字母的顺序打反了。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体表温度瞬间达到了阈值。 这么低级的错误…… 她手忙脚乱地修改了文件后缀名。 然后，再一次点击了“上传”按钮。 屏幕上，一个绿色的、带着对勾的图标弹了出来。 【提交成功】 时间，定格在24:00:00。 压秒成功。 田乐甜看着那四个字，双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到地上。 她靠着提交终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从她心底烧了起来。 他早就看到了！ 方浩然肯定早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像个傻子一样团团转，看着她被记忆水母公开处刑！ 他就是在看她的笑话！ 直到最后一刻，才像个高高在上的神，丢下一句冷冰冰的“标准答案”！ 田乐甜握紧了拳头。 她调出个人终端里那个名为“方浩然嫌弃我”的加密文档。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用力敲击着。 【证据二：图书馆危机。故意旁观本人因文件后缀名错误而无法提交论文，全程冷眼旁观，在最后一分钟才开口，用指出本人白痴错误的方式，对我进行无情的嘲讽和精神打击！】 写完，她还不解气，又在后面加了三个鲜红的感叹号。 她关掉文档，气冲冲地抬起头，准备离开这个伤心地。 可她一抬头，却愣住了。 那只刚才还在循环播放她“社死影像”的记忆水母，此刻正慢悠悠地、带着一种奇异的目的性，飘向了方浩然刚刚走过的那排书架。 它没有去别的地方。 它只是飘到了书架的转角处，方浩然的身影消失之前停留的那个位置。 然后，它停了下来，在空中微微晃动着半透明的身体，仿佛在回味着什么。 第7章 食堂风波 为了庆祝论文压秒提交成功，也为了安抚田乐甜那颗被方浩然反复打击得千疮百孔的小心脏，旭东翔大手一挥，宣布要请客。 地点就在学院最大的综合食堂。 田乐甜本来没什么胃口，她脑子里还飘着那只奇怪的记忆水母，和方浩然那个冷冰冰的背影。 但旭东翔不由分说，一边一个，架起她和叶暖暖就往食堂的方向走。 “走走走！打完仗的勇士必须用美食来犒劳！”他声音洪亮，“今天我请客，你们随便点！把刚才消耗的脑细胞全都补回来！” 叶暖暖被他半拖半拽地带着，脸上有些羞涩，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小声对田乐甜说：“去吧，吃点东西，心情会好。” 田乐甜看着两个朋友，心里的郁结散去了一点。 好吧，不能因为一个启明星怪人，就耽误了和朋友的快乐时光。 而且，她也确实饿了。 三人来到食堂，这里比图书馆热闹一万倍。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来自各个星球的学生来来往往。 有顶着蘑菇脑袋、走路一蹦一跳的菌菇星人；有全身覆盖着岩石、行动缓慢的硅基生命；还有几个来自水生星球的学生，干脆就泡在特制的营养液缸里，用触手卷着食物。 各种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又诱人的味道。 旭东翔熟门熟路地带着她们走到了一个专门提供“异星特色小吃”的窗口。 “这个！这个超好吃！”他指着一个盘子里晶莹剔透的、看起来像果冻一样的方块。 “还有这个！是我们绿源星的烤甲虫腿，蛋白质含量是牛肉的五倍！”他一脸骄傲地推荐。 田乐甜看着那几条还在微微抽搐的黑色虫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用力地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被旁边的一种水果吸引了。 那是一种半透明的、拳头大小的果实，果皮里包裹着彩虹色的流光，看起来漂亮极了。 旁边的标签上写着：泡泡果（泡泡星特产，口感独特，风味极佳）。 “我要这个！”田乐甜指着泡泡果，今天她就要挑战一下自我，用一种全新的、未知的美食，来冲刷掉之前所有的不愉快！ 她拿着那个漂亮的果子，和朋友们找了个位置坐下。 “乐甜，这个……我听说地球人吃了会有奇怪的反应。”叶暖暖小声提醒道。 “没事！”田乐甜一挥手，“我可是星际历史系的学生，不多体验体验异星文化怎么行！” 她说完，就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大口。 果皮入口即化，一股难以形容的、清甜的汁液在口腔里爆开。 味道好极了！ 田乐T甜幸福地眯起了眼睛，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泡泡果吃了大半。 她正要跟朋友们分享这美妙的口感。 “嗝！” 一个不受控制的、响亮的嗝，从她嘴里冒了出来。 随着这个嗝，一个五彩斑斓、闪着光的、拳头大小的泡泡，也从她嘴里慢悠悠地飘了出来。 田乐甜愣住了。 旭东翔和叶暖暖也愣住了。 “嗝！” 又是一个嗝，又一个泡泡。 两个五彩斑斓的泡泡，在空中慢悠悠地飘着，折射着食堂的灯光，煞是好看。 旭东翔盯着那两个泡泡看了一秒，然后，他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乐甜！你……你吐泡泡了！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拍着桌子，整个人都快从椅子上滑下去了。 田乐甜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嗝！嗝！嗝！” 她越是想憋住，嗝就打得越厉害。 一个个五彩斑斓的泡泡，源源不断地从她嘴里冒出来，在她头顶上飘成了一小片彩虹云。 叶暖暖慌了神，她站起来，伸出纤细的手，试图去抓住那些泡泡。 但她的手一碰到泡泡，泡泡只是弹了一下，依旧完好无损地飘着。 这些泡泡，根本就不会破！ “别……别抓了……”田乐甜的声音带着哭腔，“嗝！” 食堂里其他学生的目光，都被这奇特的一幕吸引了过来。 大家看着那个不断吐出彩色泡泡的地球女孩，和那个笑得快要抽过去的高大少年，以及那个像在跳舞一样徒劳抓着泡泡的纤细少女，脸上都露出了好奇和看热闹的神情。 田乐甜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的手捂着嘴，但嗝声和泡泡还是从指缝里不断冒出来。 她的眼前已经开始冒金星了，既是羞的，也是缺氧的。 就在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当场昏过去的时候。 一个餐盘，被轻轻地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田乐甜抬起头，视线已经被泪水和泡泡模糊了。 她只看到，餐盘里放着一杯看起来很可疑的、冒着小气泡的绿色液体。 她顺着端着餐盘的手往上看。 看到了方浩然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他端着自己的餐盘，只是路过，顺手把那杯液体放在了她的桌上。 然后，他就从她桌边走了过去，在不远处的一个空位坐下。 整个过程，他一句话没说，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他坐下后，就拿起了刀叉，开始专注地切割自己餐盘里的食物，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食堂里，旭东翔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 他指着那杯绿色的液体，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是碱性中和液！专门克制泡泡果的！泡泡果是酸性的，这个一喝就好！” 他说完，又一脸困惑地挠了挠头。 “这家伙怎么知道？” 田乐甜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起那杯液体，仰头就灌了下去。 液体入口，带着一股清凉的薄荷味。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她刚把那杯液体喝完，那股在胸口横冲直撞的气流瞬间就平息了。 嗝声，停了。 新的泡泡，也不再冒出来了。 周围那些飘着的泡泡，也像是失去了能量支撑，一个个“啵啵啵”地破裂，化作了点点光尘，消散在空气中。 世界，终于安静了。 田乐甜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活过来了。 她放下杯子，抬起头，望向不远处方浩然的方向。 对方正专注地、一丝不苟地切割着餐盘里的合成牛排，动作精准，姿态优雅。 他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一切。 他就好像……真的只是路过，顺手丢下了一杯恰好能救她于水火的饮料。 田乐甜握紧了拳头。 她内心翻涌的抓狂和怒火，超过了刚才所有泡泡的总和。 这个人！ 他绝对是故意的！ 他又是这样！ 每一次都在她最狼狈、最丢人的时候出现！ 每一次都用这种高高在上的、不屑一顾的方式“解决”问题！ 然后留给她一个“你真是个麻烦”的背影！ 田乐甜打开她的加密文档，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证据三：食堂风波。在我因误食泡泡果而当众出糗、尊严尽失、即将社会性死亡之际，他再次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用一杯中和液，对我进行了无情的、居高临下的、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技术性救援”！】 第8章 课题研究 田乐甜没有和旭东翔他们一起吃完饭。 她在那杯中和液下肚，打嗝停止的瞬间，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丢下一句“我吃饱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食堂。 她一路狂奔，任由廊道的风吹乱她的头发。 她的个人终端里，旭东翔的通讯请求响个不停，她一个都没接，全部挂断。 她回到宿舍，用力甩上门。 房间里很安静，叶暖暖已经提前回来了，正坐在窗边，指尖悬浮着几缕柔和的光丝，似乎在修复一件被损坏的光影作品。 田乐甜把自己的身体重重摔在床上，脸埋进枕头，发出一声闷响。 叶暖暖回过头，看着床上那一团散发着怒气的人形物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田乐甜在床上翻了个身，坐了起来，盘着腿，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两簇火苗。 她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调出自己的个人终端，将那个加密文档投射到两人之间的空气中。 文档的标题是——“方浩然嫌弃我”。 下面是一条条不断增加的记录。 她伸出手指，用力戳着那片全息屏幕。 “暖暖，你看！” 她的声音因为气愤而有些发抖。 “证据一：藤蔓事件。他把我从藤蔓里解救出来，结论是‘你的体温过高’。他在怪我！怪我的体温把藤蔓引来了！” “证据二：图书馆危机。我交不上作业急得快哭了，他就在旁边看着！看着！直到最后一秒才开口，就为了告诉我一个我打错的字母！他就是在欣赏我的愚蠢！” 她深吸一口气，指向文档最下面那条刚刚添加的记录。 “证据三：食堂风波。我在全食堂面前吐泡泡，社会性死亡了！他像个幽灵一样飘过来，丢下一杯东西，一句话都不说就走了！他甚至不屑于跟我有任何交流！” “每一次！暖暖！每一次他都在用最有效率的方式告诉我——‘你是个麻烦’！” 田乐甜从床上跳下来，在不大的宿舍空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焦躁的小兽。 “他不是在帮我，他是在调试一个不断出错的程序！我就是那个程序！一个行走的、充满了BUG的地球人程序！” “我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她猛地停住脚步，转身看着叶暖暖，眼睛亮得惊人。 “我要主动出击！” 叶暖暖眨了眨浅褐色的眼睛，里面带着一丝不解。 “主动……出击？” “对！”田乐甜用力点头，一股属于星际历史系学生的、奇怪的使命感在她胸中升腾。 “我是学历史的！我们研究古代文明，分析社会结构，解构行为逻辑！他方浩然，不过就是一个来自启明星的、结构比较复杂的、特别讨人厌的、独立的……文明样本！”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那股子被嫌弃的委屈和愤怒，此刻全都转化成了熊熊燃烧的学术热情。 她挥手关掉了那个充满怨念的“嫌弃”文档。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在空中划开一个新的、空白的文档界面。 她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敲击，一行庄重、严肃、充满了学术气息的标题，出现在了文档顶端。 《关于启明星高逻辑个体在地球文化环境下的**型性行为模式观察报告——以方浩然为例》 叶暖暖看着那个长得能绕地球一圈的标题，小小的嘴巴微微张开。 田乐甜对自己这个标题满意极了。 她叉着腰，开始宣布自己的研究计划。 “从今天起，方浩然不再是我的暗恋对象，他是我的‘课题研究’对象！”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要用研究古文明的方式，把他从里到外分析个透彻！” 她伸出一根手指。 “研究目标一：行动模式分析。我要搞到他全部的课程表和已知的行动路径。分析他的行为习惯，找出他‘恰好路过’的规律！” 她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研究目标二：语言逻辑解构。我要记录下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分析他的语法结构，找出他那套‘启明星语’和我们地球语之间的转换逻辑！” 第三根手指。 “研究目标三：非语言信号破译。重点是他的眼神！我要弄明白，他看我的时候，那平静的眼神背后，到底是‘嫌弃’，是‘嘲讽’，还是‘正在计算我的BMI指数’！”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我要反向观察！他看我，我就看他！看谁先受不了！” 她握紧了拳头，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总有一天，我会破解他的逻辑！我会让他那些冰冷的、不带感情的话，在我面前无所遁形！到时候，我要把他所有的‘毒舌’，一句一句，全部怼回去！” 田乐甜发表完她的“学术宣言”，整个人都重新充满了活力。 那些因为方浩然的冷漠而产生的委屈、气愤、不甘，此刻全都变成了她“学术研究”的动力。 叶暖暖安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眼睛里重新燃起的火焰，看着她脸上那副随时准备冲锋的生动表情。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叶暖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自己的光影画板。抬起手唤出了之前画的那团，代表田乐甜心情乱糟糟的光球。 她没有删除它。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光球，那些混乱互相冲突的彩色光线，开始在她的指引下重新排列。 她将那些狂乱的能量向内压缩，凝聚成一个稳定而炽热的核心。 然后，她让那些多余的，躁动的光，变成了从核心中喷薄而出金红色的火焰。 那团乱糟糟的星云，变成了一颗小小熊熊燃烧的太阳。 它依旧充满了不稳定的能量，却不再是混乱的，而是有了方向，有了热量。 叶暖暖看着这颗小太阳，嘴角露出了一丝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微笑。 就在这时。 “滴——” 一声响亮的系统提示音，一个真人等高的全息投影，毫无预兆地在宿舍中央弹了出来。 是旭东翔。 他穿着一身紧身的运动服，小麦色的皮肤上挂着汗珠，浅棕色的头发乱蓬蓬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剧烈运动后的热气。 他完全没有察觉到房间里刚才那股“学术”的氛围，张开嘴就大喊了起来，声音洪亮得让整个房间都在嗡嗡作响。 “田乐甜！” 田乐甜被吓了一跳，刚建立起来的“研究员”气场瞬间破功。 “你……你干嘛！进别人宿舍前不知道先申请通讯吗！” “来不及了！天大的好消息！”旭东翔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他琥珀色的眼睛亮得惊人，“我报名了！学院的‘磁浮球’大赛！不是平时的练习赛，是跨系别的正式杯赛！” 他向前迈了一步，几乎要撞到田乐甜的鼻尖上。 “你一定要来看我比赛！我新练了一招‘螺旋飞踢’，保证帅翻全场！” 第9章 赛场上的光 旭东翔那张挂着汗的脸在眼前放大，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田乐甜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点“学术研究”的派头，被他这一嗓子吼得烟消云散。 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你小声点！”她压着嗓子，“这是女生宿舍！” “哦哦！”旭东翔的投影退开，他挠了挠乱糟糟的浅棕色头发，露出一口白牙，“忘了忘了。” 他根本没在意田乐甜的抱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得烫人。 “跨系杯赛！体育系对机械工程系！你一定要来！给我加油！” 田乐甜的第一个念头是，不去。她刚把方浩然从脑子里划归为“研究课题”，现在不想去任何可能碰见他的地方。可旭东翔的眼神太直接，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单纯地喊一个朋友去分享他的主场。拒绝的话在嘴边滚了一圈，咽了下去。 她转头，望向角落里的叶暖暖。一个求救信号。 叶暖暖从光影画板后抬起头，浅褐色的眼睛看看田乐甜，又看看那个占了半个宿舍、热气腾腾的投影。她点了下头，幅度很小。 田乐甜像是拿到了一张通行证。她清了清嗓子。 “去！当然去！”她对着投影挥了挥拳头，“把那帮搞机械的打趴下！” “好嘞！”旭东翔在原地跳了一下，投影闪过一瞬的信号扭曲。“就这么定了！明天下午三点，零重力球场！我给你们留座！” 话音刚落，投影“啪”地消失了。 宿舍里安静下来。 田乐甜泄了气，一屁股坐回床上。“暖暖，我们真要去啊？” 叶暖暖放下画板，走到她身边坐下。“去吧，”她轻声说，“他好像……会很开心。” 田乐甜把脸埋进枕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第二天下午，零重力球场。 巨大的透明穹顶下，选手们踩着磁浮滑板在失重空间里热身，没有上下左右，在空中划出自由的弧线。观众席的喧哗被能量护盾隔开，变成嗡嗡的背景音。 旭东翔在入口处等着，一身火红的比赛服衬得他小麦色的皮肤发亮。他看见两人，手臂大幅度挥舞着跑过来。 “这里！第一排中间！视野最好！”他拉着两人，挤过人群，把她们按在座位上。 比赛开始。 一颗金属球在零重力场中被抛出，选手们踩着滑板追逐，目标是对方的能量门。 旭东翔在赛场上完全是另一种生物。 矫健的身体更像是最蛮横的力量具现化。冲撞更是没有丝毫道理可讲，直接把对手撞得在空中打旋。 每次射门，金属球都带着风声砸在对方的能量网上，炸开一片电光。进球后，他会在空中翻个跟头，对着观众席捶打胸口，无声地咆哮。 田乐甜很快就被卷进了现场的气氛里。她站起来，学着周围的人用力拍打护盾，扯着嗓子喊。 “旭东翔！撞翻他们！” “好球！” 她的声音很脆，在一片男生的吼声里格外清楚。 旁边的叶暖暖和整个场馆格格不入。 她从坐下就没动过，没喊，也没挥手。她只是身体微微前倾，抱着自己的个人终端，缩在宽大的座椅里。不曾眨动过的眼中只有场内红色的身影。 周围的喧嚣都消失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人每一次腾空的高度，每一次转身的角度，每一次射门时手臂绷紧的肌肉线条。 幻光星的美是经过计算的，是和谐的光谱与柔和的曲线。但这个人不是。 他是一块未经雕琢、会发热的能量原石，每一次撞击都迸射出不规则的、灼人的光斑，粗糙，野蛮，却将她世界里所有预设好的构图模型全部烧毁，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轮廓。 比赛进入最后阶段。比分咬得很紧，还剩三十秒，体育系落后一分。 球到了旭东翔手里。 对方两名防守队员从左右包抄过来。旭东翔的眼神变了。他没减速，反而将磁浮滑板的功率推到最大。 撞上前的瞬间，他身体后仰，踩着滑板在空中甩出一个近乎一百八十度的漂移，从两人中间的缝隙里穿了过去。那两个防守队员收不住势，直接撞在一起。 旭东翔调整好姿态，面对球门，全身的力量都聚在右腿，猛地踢出。 金属球带着肉眼可见的恐怖自旋，像一颗被赋予了灵魂的钻头，撕开了路径上的一切！ “嘀——！” 终场哨声和进球同时响起。 绝杀。 整个球场都在震动。队友们从四面八方冲过来，把他举起来，抛向空中。 旭东翔在半空拨开队友的手，视线在观众席上飞快地扫。最后，他看到了田乐甜，咧开嘴，露出一个白得发亮的笑。汗水顺着他的脸流下来。 他朝着田乐甜的方向，用力挥了挥手。 “田乐甜！” 隔着护盾，田乐甜看懂了他的口型。她跳起来，也用力向他挥手。 “你太棒了——！” 就在她身边，在震耳欲聋的欢呼里，叶暖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她手指蜷起来，抓紧了怀里的个人终端。她看着场中那个被光和人潮簇拥的身影，看着他那个毫不掩饰的，对着另一个女孩的笑。胸口一闷，呼吸都停了半秒。 她垂下眼，悄悄打开个人终端，切换到光影画板。 指尖在空中停了停，然后，轻轻划动。 一道金色的光丝被拉了出来，弧线中的张扬与蛮横，是他刚才甩尾时滑板的轨迹。她又调出一团暖色的光晕，在上面勾了一个上扬的弧度。 是他的嘴角。 她把这道光弧和那个笑容保存在独立的图层里后，就没有再画下去。 与此同时，几公里外，计算机系顶层实验室。 房间昏暗，只有仪器的幽蓝色指示灯在闪。方浩然坐在主控台前。他面前的全息屏幕并非简单的分屏，而是将整个球场构建成了一个实时更新的全息三维模型。 左侧是瀑布般快速滚动的赛场环境数据流，中间是官方转播视角。 而右侧，则是他可以任意拖动缩放的自由视角。 方浩然的指尖轻点，视角便无视所有物理遮挡，穿过喧闹的人群，精准地悬停在田乐甜的耳侧。 方浩然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处理着数据，眼睛却没离开过右边的模型。 旭东翔的目光投向观众席，田乐甜跳起来回应。 方浩然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 他的视线在这一刻，被牢牢锁在模型中的那个女孩身上。 她的脸颊泛出带着光圈的红晕，连睫毛都挂着笑意的眼睛真的很亮。 他伸出手指，在控制台上一划。 自由视角的画面开始以极高的精度放大，越过田乐甜的肩膀，聚焦在她身边那个低头的女孩身上，聚焦在那个被身体挡住大半，只有从这个刁钻角度才能看到的个人终端屏幕上。 一道金色的光弧，一个温暖的笑脸轮廓，躺在那里。 方浩然看着那两道线条，几秒后，他把镜头拉远，焦点重新回到田乐甜的脸上。 在他的个人终端后台，一个名为“社交关系变量模型”的程序被悄然激活。“旭东翔-叶暖暖”的单向链接开始闪烁，权重值飞速攀升，而“旭东翔-田乐甜”的双向好友链接权重，被系统自动下调了0.1%。 他指尖轻点，将叶暖暖的光影画板画面单独截取，打上“变量E（暖暖）”的标签，存入了“观测目标T”的子文件夹中。 第10章 主要竞争变量 比赛结束的喧嚣还未散尽，旭东翔已经冲出了球场。 他踩着磁浮滑板，在学院的空中廊道上划出一道风驰电掣的红色残影，汗水被风吹干，只留下皮肤上紧绷的热意。 他要去见一个人。 他要让那个家伙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计算机与星际通信系的顶层实验室，权限A级，常年恒温恒湿，安静得能听见中央AI散热风扇的微弱转动声。 门“唰”地一声滑开，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旭东翔大喇喇地闯了进来，把滑板往门口一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方浩然正坐在实验室中央的主控台前，他面前的全息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正在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刷新，构建着一个复杂到令人头晕的星际网络节点模型。 他头也没抬。 “根据学院安全条例第28条，非本系学生进入A级实验室，需提前24小时提交申请并获得导师与实验室主管双重授权。”他的声音平直，不带任何起伏，手指在控制台上的操作没有丝毫停顿。 “少跟我来这套！”旭东翔一屁股坐在他对面，两条大长腿伸开，差点踢到主机的散热口，“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你这家伙，除了实验室还能去哪？” 方浩然的手指停了0.3秒，然后继续之前的操作。 “有事？” “当然有事！天大的事！”旭东翔一巴掌拍在冰冷的控制台上，震得方浩然面前的数据流都跳动了一下，“你没看比赛转播？我们赢了！绝杀！我干的！” 他说着，挺起胸膛，用拇指指了指自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 方浩然终于抬起了眼皮，那双纯黑的眼睛扫了他一下，然后又落回屏幕上。 “嗯。” 一个单音节。 旭东翔像是被噎了一下。他早就习惯了方浩然这副样子，但每次还是会被他这种反应憋出内伤。 他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低了一点，带着炫耀的神秘感。 “对了，田乐甜也去看了！” 方浩然正在输入一长串代码的手指，再次停住。 这次，停了0.7秒。 “她全程都在给我加油！嗓子都快喊哑了！” 旭东翔眉飞色舞地比划着，并没有注意到方浩然小小的异常。 “你是没看到，她跳起来的样子，超有趣的！” 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枕在脑后，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总结。 “我跟你说，方浩然，田乐甜是我在学院最好的朋友！地球女孩就是有意思，不像你们启明星，说句话都像在念代码。” 方浩然没有反驳。 他只是重新开始输入代码，但速度比刚才慢了12.4%。 旭东翔还在滔滔不绝。 “下次我再有比赛，你必须来看！我带你认识一下我的朋友们！特别是田乐甜，你多跟她接触接触，说不定你那套逻辑系统都能被她冲垮，哈哈！” 他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方浩然没有笑。 在旭东翔看不到的方浩然个人终端操作界面上，一个半透明的窗口被悄然激活。 他用眼动追踪和微小的指尖动作，在加密区打开了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观测目标T”。 他点开里面一个名为“关联人物分析模块”的程序。 无数代表社交关系的数据链条在模块中交织，其中，一条连接着“观测目标T”和“旭东翔”的蓝色“好友”链接，正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方浩然的视线在链接上停留。 然后，他伸出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一点，一个注释框弹出。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下一行新的注释。 “主要竞争变量。” 紧接着又打开了另一个参数设置界面。界面上有一个名为“干扰权重”的滑动条。 他将滑动条从初始的35%一路向上拖动，数字飞速攀升。 40%… 50%… 60%… 最后，滑动条停在了一个刺眼的75%数字上。 点下了【确认输入】。 旭东翔还在那边说着什么，方浩然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只是看着屏幕上那条被标记为红色的，代表着严重威胁的链接，抿紧了嘴唇。 第二天。 《古代星图解构学》的课堂上。 白发苍苍的老教授站在讲台上，全息投影里是一副残缺的，布满了古老符号的星图。 田乐甜坐在教室的中间位置，假装认真地看着星图，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偷偷地往教室的角落里瞟。 她的“课题研究”已经正式启动了。 今天早晨，她甚至五点半就爬了起来。蹲在计算机系的教学楼门口，试图记录方浩然的“晨间行动模式”。 结果蹲了半个小时，连个鬼影都没看到。她严重怀疑，启明星人可能根本不需要出门。 方浩然就坐在那个角落里。 他坐得笔直，面前的全息笔记打开着，上面是比教授的投影还要精密一百倍的星图模型。只是偶尔会抬手在模型上调整一下参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道目光，正在对他进行着“学术性”的窥探。 讲台上的老教授清了清嗓子，关掉了星图投影。 “同学们，关于古代星图的理论学习就到这里。” 他的声音通过便携式翻译器，清晰地传到每个学生的耳朵里。 “星海联合学院的宗旨，是交流与实践。为了促进不同文明学生之间的深度合作与理解，本学期的期末大作业，将以一个特殊的形式进行。” 教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老教授双手背在身后，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我们将以四人小组的形式，完成一个‘跨文明合作项目’。这个项目将计入你们的最终学分，并且，优秀的小组将有机会获得学院的特别推荐，参与到真正的星际历史项目中去。” “现在，我来宣布分组名单。” 教授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田乐甜的心也提了起来。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叶暖暖，又看了一眼另一边坐着的旭东翔。千万别和那个启明星怪人分在一组，她在心里拼命祈祷。 教授打开个人终端，全息屏幕上跳出一列名单。 他的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最后，他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第一组。” 他顿了顿。 “田乐甜。” 田乐甜一愣。 “叶暖暖。” 叶暖暖的肩膀缩了一下。 “旭东翔。” 旭东翔冲着田乐甜的方向，比了个“耶”的手势。 田乐甜刚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个分组还不错。 教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感。 “……以及，方浩然。” 田乐甜的笑容僵在脸上。 旭东翔的“耶”也停在了半空中。 叶暖暖的头埋得更低了。 四道目光在这一瞬间，跨越了整间教室的距离。从四个不同的角落，同时交织在一起。 第11章 第一次小组会议 下课铃声像是一道解脱的命令。 学生们收拾东西，化作人流涌出教室。但第一组的四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各自钉在自己的座位上。 田乐甜的脑子里，老教授那句“……以及，方浩然”还在进行着无限循环的回放。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行星，把她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小组合作的热情砸得坑坑洼洼。 完了。 她的“方浩然课题研究”这下要从单方面的暗中观察，变成零距离的公开处刑了。 教室另一头，旭东翔已经从最初的错愕中反应过来。他非但没有沮丧，反而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他一把抓起自己的东西，大步流星地就朝田乐甜这边走过来。 “缘分啊！乐甜！”他洪亮的嗓门在空旷的教室里格外响亮，“我们四个居然一组！这项目肯定稳了！” 叶暖暖小步跟在田乐甜身后，攥着个人终端的指尖有些发白。她偷偷看了一眼教室角落里那个已经站起身的身影，然后迅速低下头。 方浩然收拾好了他那永远一尘不染的全息笔记，没有看任何人，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喂！方浩然！等一下！”旭东翔喊住他。 方浩然停下脚步，回头，那双纯黑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一条指令。 “我们得开个会啊！第一次小组会议！”旭东翔理所当然地宣布，“就今天下午，图书馆的独立研讨室，怎么样？” 方浩然的视线越过旭东翔，在田乐甜和叶暖暖的脸上一扫而过，停留了不到半秒。 “可以。”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下午三点，图书馆三楼，C-07号独立研讨室。 这里的隔音效果好得惊人，关上门，外面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室内环境系统细微的气流声。 这种极致的安静，让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四个人围着一张圆桌坐下，占据了四个完全对角的位置。 田乐甜抱着一杯从楼下买的温水，手心全是汗。叶暖暖把自己的身体缩在椅子里，几乎要和背景融为一体。方浩然打开了他的个人终端，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数据，仿佛他们三个只是房间里的装饰品。 还是旭东翔打破了沉默。 他这个来自绿源星的“社牛”，似乎天生就不知道尴尬为何物。 “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第一小组的第一次会议，现在开始！”他一拍桌子，那动静让叶暖暖的肩膀都跟着抖了一下。 旭东翔站起来，双手在空中一挥，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瞬间占据了研讨室的中央。 那是一艘星际战舰。 一艘结构极其复杂、炮管林立、充满了古老地球文明暴力美学的星际战舰。模型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甚至连舰体上斑驳的锈迹和战斗留下的划痕都做了出来。 “怎么样！”旭东翔指着那个庞然大物，眼睛里全是光，“我的想法是，我们就造这个！古地球时代的‘泰坦级’无畏舰！我们把它1:1复原出来！期末汇报的时候往那一放，保证震撼全场！” 田乐甜张着嘴看着那个模型。她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确实很有气魄。但……1:1？她偷偷瞟了一眼方浩然。 对方依旧在看自己的终端，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大了？”田乐甜试图用一种委婉的方式圆场，“想法很有气魄！真的！但是工程量可能会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 “没事！我力气大！体力活我全包了！”旭东翔拍着胸脯保证。 叶暖暖往后缩了缩，小声地几乎听不见：“那个……颜色……好像太暗了……” 旭东翔完全没听见，他的热情已经燃烧到了顶点。他转头，终于把矛头对准了那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启明星人”。 “喂，启明星的，你觉得怎么样？” 方浩然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终于抬起头，那双看不见底的黑色眼睛，第一次正视着旭东翔的全息投影。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直，没有任何情绪，像是一段被精准播放的系统报告。 “提案分析。” “第一，材料成本。该模型所需‘赛博合金’及‘超导陶瓷’材料，根据学院物资中心当前市价，预估费用为三千七百八十二万星际信用点。该数字超出星海联合学院为所有文理科系提供的单季度项目预算总和的11.3倍。” “第二，建造规范。1:1尺寸的实体建造行为，将直接违反《星海联合学院校园安全条例》第7条‘禁止在非指定区域进行大型实体构建’，第19条‘禁止私自调用超出500千瓦的高额能源’，以及第34条‘关于潜在军事化模型建造的限制规定’在内的十七项条款。违规处罚包括但不限于扣除全部学分、记大过处分并通报母星。” “第三，时间成本。根据现有四名组员的专业能力与课余时间进行测算，完成该项目所需总工时约为9840小时。本学期剩余时间为12周，折合2016小时。项目无法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他每说一条，旭东翔脸上的光就暗淡一分。 当方浩然说完最后一句，整个研讨室已经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方浩然的视线从那个巨大的战舰模型上移开，落回到旭东翔脸上。 “结论：提案不具备可行性。” 他顿了顿，吐出最后两个字。 “驳回。” “啪”的一声，旭东翔亲手关掉了那个耗费了他一个通宵才做出来的全息投影。 整个研讨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会议最终不欢而散。 旭东翔第一个冲了出去，那背影，第一次有了几分来自绿源星的植物被霜打了的样子。 方浩然第二个离开，他只是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终端，然后就走了，从头到尾没再多看任何人一眼。 研讨室里只剩下田乐甜和叶暖暖。 田乐甜拖着叶暖暖，垂头丧气地走在返回宿舍的空中廊道上。傍晚的风吹过来，带着一点凉意。 她踢飞了一颗挡路的小石子，终于忍不住了。 “完了，这项目没法做了！”她对着叶暖暖抱怨，声音里全是泄气，“他就是个机器人！没有感情的程序！你看他刚才那个样子，直接把旭东翔的提案砸得稀巴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越说越气，在原地停下脚步，对着空气挥舞着拳头。 “我发誓，我的课题研究报告里一定要加上一条：启明星人是星际联盟里最不适合团队合作的物种！” “他就是个……” 话音刚落，田乐甜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叮”地响了一声，清脆又突兀。 她低头一看，屏幕上弹出的消息提示，让她后面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发信人：方浩然。 附件：一个被加密的文件包。 他……给我发消息干什么？示威吗？还是发一份更详细的“旭东翔提案不可行性报告”来补刀？ 田乐甜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心里天人交战。 旁边的叶暖暖也凑过来看了一眼，浅褐色的眼睛里全是疑惑。 “点开看看吧。”叶暖暖小声说。 田乐甜一咬牙，点了【接收并解密】。 文件包自动解压，一个文档的图标跳了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个文档。 下一秒，她的眼睛定住了。 一份条理清晰、逻辑严谨到令人发指的项目框架，以全息投影的形式，呈现在她面前。 文档的标题是—— 《论古代星图中的神话符号演变及其在跨文明交流中的应用价值》。 下面是详细的项目分工。 “第一部分：理论框架与数据建模。负责人：方浩然。” “第二部分：视觉艺术呈现与符号美学解构。负责人：叶暖暖。注：可参考其在‘太阳与星尘’系列作品中对光粒子情绪化表达的技巧。” “第三部分：口述历史与神话原型搜集。负责人：田乐甜。注：其在跨物种沟通课程中表现出对非逻辑性叙事有较强的亲和力与理解力。” “第四部分：项目成果展示与最终汇报。负责人：旭东翔。注：其声音具备高穿透力与感染力，适合进行公开演讲。” 文档的最后，甚至附上了一个长达五页的、初步的参考文献列表。 田乐甜的手指僵在半空中，嘴巴微微张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怎么会知道暖暖的画叫“太阳与星尘”？ 他怎么会知道我擅长跟那些神神叨叨的外星生物聊天？ 他……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观察我们的？ 第12章 非逻辑行为样本 那份全息投影的项目框架，在田乐甜和叶暖暖面前静静地悬浮着。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最精密的仪器雕刻出来的，散发着冰冷而绝对的逻辑之光。 田乐甜的手指僵在半空中，嘴巴微微张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脑子里，那几个盘旋不去的问题，像一群嗡嗡作响的星际蜜蜂，搅得她不得安宁。 他……怎么会知道暖暖的画叫“太阳与星尘”？ 他怎么会知道我擅长跟那些神神叨叨的外星生物聊天？ 他……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观察我们的？ 这个念头让她后背窜起一阵凉意，那感觉比刚才被他用数据报告砸脸时还要强烈。 “乐甜？”叶暖暖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浅褐色的眼睛里也全是困惑。 田乐甜回过神，猛地关掉了全息投影。 “没事！”她用力摇了摇头，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机器人也会数据分析嘛！肯定是学院的AI把我们的资料都发给他了！对！一定是这样！” 她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那个名为“方浩然”的课题研究文档，已经被她悄悄打上了一个红色的问号。 不管怎么样，项目总算有了方向。 而且，方浩然分配给她的任务，正中田乐甜下怀。 “口述历史与神话原型搜集。负责人：田乐甜。注：其在跨物种沟通课程中表现出对非逻辑性叙事有较强的亲和力与理解力。” 田乐甜把这句话翻来覆去读了十几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就是拐着弯说我脑子不清醒，适合跟同样脑子不清醒的家伙打交道。 她哼了一声，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翘了起来。 她抓起自己的数据记录仪，像是领了圣旨的骑士，兴致勃勃地冲进了广阔的校园。 她的第一个采访对象，是在学院的岩石花园里找到的。一个来自“硅基文明”的石肤族同学，正一动不动地晒着人造太阳。 田乐甜打开记录仪，凑了过去，脸上挂着最真诚的笑容。 “同学你好！打扰一下，我是星际历史系的田乐甜。我想做一个关于‘古代仪式感’的小调查。请问，在你的母星，你会和朋友分享你最喜欢的能源石吗？” 那个石肤族同学没有动。 田乐甜保持着微笑，耐心地等着。 一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就在田乐甜的笑容快要僵在脸上时，那个同学岩石般的皮肤上，缓缓浮现出一些裂纹。裂纹里透出柔和的蓝光。 一阵低沉的、如同地壳板块摩擦的声音从他胸腔里传来。 然后，那些蓝色的裂纹，慢慢地、慢慢地，在他的脸上，组成了一个清晰的、标准的星际联盟通用文字。 “会。” 田乐甜骑士，首战告捷。 她兴高采烈地记录下这宝贵的资料，转身寻找下一个目标。 很快，她被一群毛茸茸的生物包围了。 是多耳朵蹦蹦兽。 这些像大号蒲公英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对她格外热情。七八只蹦蹦兽把她围在中间，像行星一样绕着她旋转。 它们头顶上形态各异的耳朵，此刻像一个个大功率的移动音箱，同时向她播放着不同的内容。 左边一只的兔子耳朵里，正传出星际联盟中央新闻频道关于新航道税率调整的严肃播报。 右边一只的猫耳朵里，则炸开了一首来自猎户座大陵五星系的重金属摇滚，鼓点像是要直接捶进她的太阳穴。 前面一只的长条耳朵，在深情并茂地朗诵一首古老的地球诗歌。 后面一只的喇叭花耳朵，则在循环播放一个美食节目，主题是如何用最地道的方法腌制太空蛞蝓。 四个完全不搭界的声音，在她脑袋里横冲直撞，汇成一场灾难性的交响乐。 田乐甜感觉自己的大脑像一个被塞了太多不兼容程序的处理器，随时都要蓝屏死机。她捂着耳朵，试图从包围圈里冲出去，结果脚下一绊，差点摔倒，又被另一只蹦蹦兽弹了一下，重新站稳。 她手舞足蹈，像个被线控坏了的木偶，在蹦蹦兽的音乐节里狼狈地逃窜。 这一切，都通过校园AI的公共监控，实时呈现在方浩然实验室的全息屏幕上。 他申请了“关于跨文明合作项目的数据采集与行为分析”的临时权限。 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此刻，巨大的屏幕被分成了几十个小窗口，每一个窗口都追踪着学院里一个不同的角落。而位于最中央、尺寸最大的那个窗口，正清晰地播放着田乐甜被一群毛球围追堵截的画面。 方浩然坐在主控台前，手指在控制台上飞速敲击。 他没有笑。 只是当田乐甜差点摔倒又被弹起来时，他敲代码的速度，出现了0.5秒的停顿。 他伸出手指，在屏幕上一划，将刚才那段混乱的视频剪辑下来，拖拽进那个名为“观测目标T”的加密文件夹。 他想了想，在文件夹里新建了一个子目录。 命名为——《非逻辑性行为样本库》。 他把视频存了进去，文件名为“样本001：与低等智慧生物的无效信息交互”。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马上继续工作，而是又点开了那个视频，看了一遍。 当看到田乐甜捂着耳朵，一脸抓狂地在原地打转时，他那万年不变的嘴角，出现了一个以微米为单位的上扬弧度。这个变化稍纵即逝，快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他关闭视频，切换到自己的分析模型界面。 这是一个他自己编写的、基于混沌理论和概率统计的行为预测程序。他将田乐甜的学生ID输入，开始载入新的变量。 “观测目标今日行为模式：无明确目的性。” “情绪状态：高涨，伴随轻微困惑。” “与环境交互频率：高于平均值32.7%。” “对意外事件的吸引概率：高于平均值78.1%。” 他一边看着屏幕上的田乐甜漫无目的地在空中廊道和花园小径之间穿梭，一边输入着一个个新的参数。 “移动路径偏离主干道概率：85%。” “对狭窄、未知空间的好奇心指数：A 。” 他按下【开始演算】。 中央处理器开始以亿万次每秒的速度进行运算，屏幕上，无数代表可能性的光线在交织、碰撞、湮灭。 三秒后，运算结果弹了出来。 一行冰冷的，由纯粹逻辑构成的结论，出现在屏幕正中央。 “综合分析：根据观测目标当前‘无明确目的性’的移动轨迹、对‘狭窄空间’的异常好奇心，以及她的‘路痴’历史数据，目标有92.7%的概率，会在未来十五分钟内，因试图寻找近路而误入学院B-7区的中央通风管道系统。” “预计迷航时间：2.5小时至7.8小时不等。” “潜在风险：信号屏蔽，能源耗尽，与维修机器人发生碰撞。” 方浩然看着这个结论，那双纯黑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 他的手指悬在控制台前，停顿。 一秒。 两秒。 三秒。 他关闭了监控画面。 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第13章 幽灵导航员 田乐甜觉得，自己的“课题研究”从一开始就跑偏了。 她本来是想搜集神话原型，结果现在更像是在进行一场个人极限挑战。 先是被石肤族同学长达十分钟的沉默耗干了社交能量，又被一群多耳朵蹦蹦兽当成移动DJ台，用重金属摇滚和太空蛞蝓腌制教程对她进行精神轰炸。 她好不容易从那群毛球的包围圈里冲出来，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个人终端的屏幕上，她刚刚记录下的访谈资料乱七八糟，还夹杂着几段摇滚乐的音频采样。 她靠在一根巨大的金属廊柱上，大口喘着气，决定先回宿舍休整一下。再这么“研究”下去，她怕自己会先成为别人的研究样本，标题就是《关于地球新生在过度信息冲击下的非理性应激反应报告》。 她打开个人终端的导航系统。一条红色的、代表最优路线的空中廊道导航线弹了出来。 田乐甜看了一眼那条熟悉的、总是让她迷路的主干道，又看了看旁边一条通往地下的、标着“后勤专用”的小路。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抄近路。 她记得学院的宣传册上说过，整个校区地下，都铺设着高效的后勤运输网络。既然是网络，那肯定四通八达。说不定底下有直达宿舍区的快速通道。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那条后勤小路的入口处，一个圆滚滚的维修机器人滑了出来。它的机械臂上挂着一个空的水桶，行动路径在空中划出一道柔和的蓝光，方向正是地下。 有活物！还是官方的！ 田乐甜的眼睛一亮。跟着官方的机器人走，总不会错吧？ 她立刻关掉了导航，把记录仪往怀里一抱，像个鬼鬼祟祟的侦探，跟在了那个维修机器人后面。 入口的门在她身后无声地滑上。 一股混杂着机油、臭氧和微尘的气味扑面而来。 光线瞬间暗了下来。这里完全没有地上的明亮感，只有镶嵌在墙壁里的应急照明带，散发着惨白的光。无数粗细不一的管道在头顶和墙壁上交错穿行，发出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嗡嗡声。 田乐甜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像是钻进了某个巨型机械生物的肚子里。 她紧紧跟着前面的维修机器人。那家伙滑行得很稳，圆滚滚的身体在狭窄的通道里灵活地拐弯。 田乐甜一边走，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心里盘算着出去之后，可以把这段经历也写进“课题研究”里，作为“现代科技环境下的迷宫神话原型”。 就在她走神的一瞬间，前面的维修机器人拐进了一个岔路口。 田乐甜赶紧跟了上去。 可她刚拐过弯，就发现前面是一堵冰冷的金属墙。 机器人呢？ 她左右看了看，这条通道是一个死胡同。墙上只有一个小小的、刚刚关闭的检修口。那个机器人，显然是从那个她根本钻不进去的口子里走了。 她被抛弃了。 “喂？”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回答她的，只有自己被放大了好几倍的回音，在管道里“喂……喂……喂……”地来回碰撞。 田乐甜侦探，任务失败。 她拿出个人终端，想重新规划路线。 屏幕的右上角，代表信号的格数，从三格，变成两格，一格，最后彻底变成了一个红色的叉。 “无网络连接”。 导航功能彻底失灵了。 田乐甜的心跳漏了一拍。 周围只有管道运转的嗡嗡声，还有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规律的滴水声。滴答，滴答，滴答，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她的神经上。 她抱着自己的记录仪，双臂收紧了一点。 “别怕，别怕，田乐甜，你是星际历史系的高材生！”她小声给自己打气，“古地球人探险遇到迷宫，都是靠左手定律的！” 她选定左边的墙壁，伸出手贴着冰冷的金属墙面，开始往前走。 一个路口，左拐。 又一个路口，继续左拐。 她走得很专注，嘴里还念念有词：“左手定律，绝对靠谱……” 五分钟后，她停下了脚步。 看着面前墙壁上那道被她自己刚刚蹭出来的、浅浅的划痕，田乐甜的嘴巴张了张。 她回到了原地。 “左手定律是骗人的！”她气得想跺脚，但又怕闹出太大动静引来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 现在怎么办？信号没有，导航失灵，自己像个被冲进下水道的虫子，困在了这钢铁迷宫里。 她开始胡思乱想。这里会不会有专吃迷路学生的管道巨兽？或者学院的清洁系统会把她当成垃圾，直接压缩处理掉？ 越想越怕，她的眼圈一点点红了。 她把头埋进膝盖里，声音带着一点哭腔：“我再也不抄近路了……” 就在她快要真的哭出来的时候，前方几十米外的墙壁上，突然闪了一下。 她抬起头，揉了揉眼睛。 不是错觉。 一个由柔和的、白色光点构成的箭头，正静静地悬浮在墙壁上。箭头的指向，是右侧一条她刚才没有走过的岔路。 这是什么？ 幻觉吗？还是某种警告标识？ 她犹豫了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握紧了怀里的记录仪，小心翼翼地朝那个箭头走了过去。 光点组成的箭头没有声音，也没有温度，只是安静地发着光。 她走到岔路口，往里探头看了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又回头看了看自己来的路，同样深邃，同样让人绝望。 不管了！ 田乐甜心一横，走进了右边的岔路。 就在她的脚踏入岔路的一瞬间，身后的那个箭头“啪”地一下，消失了。 同时，前方几十米外的墙壁上，第二个箭头亮了起来。 田乐甜的眼睛亮了一下。 她加快了脚步，跟了过去。 刚走过第二个路口，第三个箭头准时出现。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匿名箭头，像一串无声的、为她一个人点亮的星星，带着她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复杂的路口。 她不再害怕了。 心里反而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人牵着手，走在这冰冷黑暗的管道里。 她甚至开始有心情观察周围的管道了。有的管道上标注着“冷却液”，有的标注着“营养液”，还有的上面画着一个可爱的、吐着舌头的多耳朵蹦蹦兽的标志，下面写着“宠物食品专用通道”。 原来蹦蹦兽的口粮是从这里运的。 十分钟后，当第九个箭头在她面前亮起时，它指向的不再是另一条通道，而是一扇紧闭的金属门。 田乐甜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按下了门边的开关。 “唰——” 门向侧面滑开。 一股混合着各种食物香气的、温暖的热浪涌了进来。明亮的光线让她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门外，是人声鼎沸的学生食堂。 她出来了！ 田乐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她开心地一步跨出大门，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那个黑暗冰冷的世界。 她冲进食堂，直奔饮品区，给自己买了一大杯最甜的泡泡果奶昔。 她一边吸着奶昔，一边感慨。 “学院的AI也太智能了吧！居然还有这种隐藏的迷路学生救援功能！这服务也太人性化了！” 她决定，回头一定要在学院的公共论坛上给这个功能点一个五星好评。 就在田乐甜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门口的人群中时。 她刚刚走出的那条后勤通道里，走廊尽头一个黑暗的、堆满备用零件的设备间内。 一个人影从阴影里站直了身体。 是方浩然。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个人终端。 屏幕上，一个名为“便携式全息路径投影”的应用界面，刚刚被他关闭。 他看着田乐甜消失的方向，那双纯黑的眼睛里，映着食堂门口温暖的光。 他站了一会儿。 然后转身，没入更深的阴影里。 第14章 太阳与星尘 旭东翔要参加新一届“重力磁浮球”校际邀请赛的消息，在小组的公共频道里瞬间沸腾起来。 他发了一段自己训练时“螺旋飞踢”的动态影像，伴随着一条全员喊话。 “各位！本周六下午两点！来看我比赛啊！保证帅翻全场！” 影像里，他小麦色的皮肤在训练场的灯光下，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田乐甜第一个回复了一个加油的动态表情。 方浩然的头像是灰色的，一分钟后，才弹出一条系统消息般的回复。 “与‘星路计划’项目数据二次验算时间冲突。无法参加。” “切，没劲的家伙。”旭东翔的语音消息紧跟着弹了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田乐甜看着那条回复，心里一点也不意外。她都能想象出方浩然在实验室里，对着一堆数据，面无表情地敲下这行字的样子。 她转头，看向正安静地坐在窗边，摆弄光影画板的叶暖暖。 “暖暖，我们一起去吧？给旭东翔加油！” 叶暖暖的手指停了一下，细长的睫毛垂着，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没有立刻回答。 “去嘛去嘛，”田乐甜凑过去，拉着她的胳膊晃了晃，“就当是……为我们的项目搜集素材！绿源星人的力量美学！多好的课题！” 叶暖暖的耳朵尖动了动，最后，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周六下午，重力磁浮球赛场。 这是一个巨大的、模拟失重环境的透明穹顶。穹顶之下，金属构建的复杂赛道纵横交错，选手们踩着磁浮滑板，在零重力空间里进行着激烈对抗。 观众席环绕着整个穹顶，像一个巨大的碗。 田乐甜拉着叶暖暖，在靠近赛场的前排位置坐下。她买了两根最大号的电子应援棒，塞了一根给叶暖暖。 比赛开始了。 旭东翔一上场，整个赛场的气氛就不一样了。 他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队服，整个人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失重空间里横冲直撞。每一次加速，每一次冲撞，每一次射门，都充满了强悍的生命力。 他的动作大开大合，没有任何多余的技巧，纯粹是力量与速度的展现。 “旭东翔！加油！”田乐甜站起来，用力挥舞着手里的应援棒，大声喊着。 她身边的叶暖暖，却显得异常安静。 她没有挥舞应援棒，只是把它抱在怀里。她人很纤细，坐在宽大的座位上，把自己缩在角落里，几乎要被周围鼎沸的人声淹没。 但她的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牢牢锁在场中那个火红色的身影上。 那双浅褐色的瞳孔里，映着旭东翔每一次腾空、每一次甩尾、每一次与对手激烈碰撞的画面。 旭东翔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他频频望向观众席，那双明亮的琥珀色眼睛，在人群中飞快地搜索着。 每一次，他的视线都会在田乐甜她们这个方向，多停留零点几秒。 比赛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最后一分钟，比分持平。 旭东翔拿到球，他没有传球，而是独自一人，带球冲向对方的球门。 三个防守队员朝他包夹过来。 他猛地一个垂直拉升，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不可思议的弧线，躲过了正面的拦截。 紧接着，一个蛮不讲理的侧向冲撞，硬生生撞开了一名防守队员。 最后，在距离球门还有三十米的地方，他猛地一个空中转体，右腿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地踢在磁浮球上。 “砰——！” 磁浮球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精准地射入了球门。 绝杀！ 全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旭东翔赢了。 他没有理会冲上来拥抱他的队友，只是踩着磁浮滑板，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半空中。 他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他浅棕色的发梢滴落，滑过他线条分明的下颌。 他望向观众席，脸上是一个比穹顶照明灯还要耀眼的笑容。 下一秒，他脚下的磁浮滑板引擎全开，整个人化作一道红色的残影，直接从赛场，飞向了观众席。 田乐甜和叶暖暖还没从刚才的绝杀中反应过来，一个带着热浪和汗水气息的身影，就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了她们面前的栏杆上。 “乐甜！” 旭东翔一把抓过田乐甜手里还在闪烁的应援棒，举过头顶，声音洪亮，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张扬。 “我厉害吧！” 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琥珀色的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光。 田乐甜被他的情绪感染，也激动地跳起来：“太厉害了！简直帅呆了！” 旭东翔得意地扬了扬眉毛，然后，他的视线转向了田乐甜身后的叶暖暖。 “还有暖暖，你也来了！” 他的目光直接、炽热，不带任何掩饰。他的嗓音因为刚刚的比赛和此刻的兴奋，比平时还要洪亮几分。 那声音和目光，像两道滚烫的能量束，直直地打在了叶暖暖身上。 叶暖暖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她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半个身子躲到了田乐含的身后，紧紧抱着怀里的应援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旭东翔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愣了一下，从栏杆上跳下来，站到她们面前。 他挠了挠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脸上的兴奋褪去，换上了一副真切的困惑。 “怎么了？” 他看着叶暖暖，声音放低了一些，但依然是那种直来直去的语调。 “我打得不好看吗？” “我们绿源星人有话直说，你要是觉得不好，直接告诉我，我下次改进！” 这个问题，比他刚才的眼神还要有杀伤力。 叶暖暖被他问得更加慌乱，她整个人像是被吓到的小动物，只能拼命地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周围的观众开始离场，人流从他们身边经过，好奇的目光不时投过来。 叶暖暖的脸颊涨得通红，她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把手里的应援棒塞回田乐甜怀里，然后转身，挤进人群，跑掉了。 旭东翔举着田乐甜的应援棒，站在原地，满脸都是问号。 他看着叶暖暖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又转过头，看着同样一脸错愕的田乐甜。 他把应援棒递还给她，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来自绿源星的、纯粹的不解。 “我说错什么了？” 当晚，田乐甜的宿舍里。 她的个人终端上，还弹着和旭东翔的通讯框。那个头像是小太阳的家伙，已经用三百多条语音消息，反复论证了自己刚才那句话的合理性与真诚性。 田乐甜感觉自己的头有两个大。 就在她思考着该如何向一个绿源星人解释“地球人的委婉”和“幻光星人的害羞”这两个复杂概念时，个人终端“叮”地响了一声。 一条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发信人：叶暖暖。 附件：一个全息影像文件。 田乐甜的心提了一下，赶紧点开了那个文件。 下一秒，整个房间的光线都暗了下来。 一幅美轮美奂的动态光影画，在房间的中央缓缓展开。 昏暗的、近乎虚无的背景里，无数银色的光点，像是有生命的星尘，安静地漂浮着，旋转着，构成了一片静谧的宇宙。 而在画面的正中央，一个身影正在熊熊燃烧。 那个身影，完全由流动的、炽热的金色和橙色光束构成。他踩着磁浮滑板，身体后仰，右腿舒展，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充满了力量与美感的姿态。 那姿态，正是旭东翔在赛场上，踢出那记绝杀球的瞬间。 这幅画是活的。 金色的“太阳”在燃烧，他身边的光粒子在脉动，他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会带起一圈圈向外扩散的能量涟漪。 而周围那些银色的星尘，则被他的引力所牵引，不由自主地、温柔地，环绕着他旋转。 田乐甜的视线，落在了影像的右下角。 那里，有一行用极细的光线写下的小字。 这幅画的名字，叫《太阳与星尘》。 第15章 记忆回放 小组项目进入了资料整合阶段，田乐甜抱着一堆刚打印出来的古地球文献，再一次踏入了星海联合学院那座宏伟的图书馆。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纸张与数据核心混合的奇特芬芳，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细微的呼吸声和血液在耳中奔流的声响。 她走到上次提交论文的那个智能终端前，脚步下意识地顿住。 那日在此处的手忙脚乱、抓耳挠腮的窘迫模样，还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 连带着的，还有那只慢悠悠飘过来，忠实记录下她所有出糗画面的记忆水母。 田乐甜的眼睫轻轻颤动。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像一颗被埋藏许久的种子，终于顶开了土壤。 那只水母，记录下了我。 那它……是不是也记录下了方浩然？ 这个想法让她自己的心跳都猛地快了一拍，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立刻为这个冲动的念头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学术研究。 没错，就是为了完善她那个私下里偷偷建立的，名为《关于启明星高逻辑个体在地球文化环境下的**型性行为模式观察报告》的文档。 这绝对是一个严肃的、具有高度学术价值的课题。 她将怀里厚重的文献放到一张空桌子上，发出轻微的“咚”声，然后在书架间踮起脚尖，开始搜寻。 记忆水母是学院里一种奇特的半生物半数据生命体，它们喜欢在安静、信息流稳定的地方漂浮，被动地记录下周围发生的一切。 方浩然上次停留的地方，是在星际通信协议类的书架区。 田乐甜像个初出茅庐的侦探，屏住呼吸，在巨大的、直通穹顶的书架之间穿行。冰冷的金属书架投下巨大的阴影，光与暗在她身上交替，让她有一种正在进行秘密任务的错觉。 终于，她在G-7区，也就是方浩然上次走过的那排书架附近，找到了它。 那只半透明的生物，正随着中央空调恒定的气流，悠悠地打着转，身体里流动着淡淡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光。它看起来和上次没什么两样，懒洋洋的，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田乐甜的心脏“砰砰”地撞击着胸腔。 她左右张望，确认周围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几个外星同学沉浸在自己的全息书本里。 然后，她伸出食指，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慢慢地，朝着那团柔软的胶状体伸了过去。 指尖传来果冻般微凉而奇妙的触感，带着轻微的生物电流。 记忆水母的表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状的光波。 它身体里的光芒骤然亮起，在它前方的空气中，投射出了一片三维的全息影像。 影像闪烁了几下，像是老旧的放映机在调焦，最终稳定下来。 画面里出现的，并不是方浩然那冷漠挺拔的背影。 田乐甜看到了自己。 是她的后背。她正站在那个智能提交终端前，身体因为焦急而紧绷，两只手在空中毫无章法地乱挥，时不时用力抓一下自己的头发。 从这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她看起来确实像一只抓狂的、找不到坚果的松鼠。 就在田乐甜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阵阵发烫时，画面的视角，突然动了。 它向后拉远，穿过了冰冷书架的缝隙，来到了书架的另一侧。 一个身影，静立在书架投下的深邃阴影里。 身形挺拔，学院的制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每一条线条都透着严谨与克制。 是方浩然。 他没有在走路，也没有在查找书籍。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隔着一排书架，隔着无数星际文明的智慧结晶，看着另一头那个手足无措的自己。 田乐甜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画面里，方浩然的视线，在她的身影和他自己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屏幕之间，来回切换。 记忆水母的影像记录异常清晰，仿佛是最高规格的监控录像，甚至能看清方浩然个人终端屏幕上投射出的光幕内容。 光幕上显示的，是她的学生档案。 姓名：田乐甜。 专业：星际历史系。 下面，是她的作业提交界面。 一个用醒目红色标注出来的文件后缀名，正在屏幕上固执地闪烁着。 “.sft”。 田乐甜看到，画面里的方浩然，伸出手指，在自己的终端光幕上迅速划了几下。 他的指尖在光幕上移动，动作流畅而精准，似乎是在调取什么数据，进行比对和确认。 他盯着屏幕看了大约三秒钟。 那三秒钟，在田乐甜此刻的感觉里，被拉得无比漫长。她甚至能从影像中，读出他脸上那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表情变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整。 然后，他收起了个人终端，迈步，走出了书架的阴影。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偶然”。 也没有任何“路过”。 那是一次目标明确的、经过了观察和判定的行动。 影像只持续了这短短的十几秒。 就在方浩然转身走出阴影的那个瞬间，画面剧烈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啪”的一声，骤然消失。 记忆水母身体里的光芒黯淡下去，它虚弱地晃了晃，像是耗尽了所有的能量，慢悠悠地，朝着图书馆高不见顶的穹顶飘了上去，回归到无数信息流之中。 周围又恢复了绝对的安静。 田乐甜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保持着刚才触碰水母的姿势。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强光照过，什么都无法思考。 但那段无声的影像，却像被高强度激光刻录下来一样，在她眼前反复地、疯狂地播放。 他不是路过。 他不是巧合。 他停了下来。 他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他查看了我的文件。 他……是故意的？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像一道惊雷，在她平静的脑海里轰然炸响，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立刻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把这个荒唐又可怕的念头死死掐灭。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她放下手，用力地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画面甩出脑海。 他肯定是发现了系统有BUG。对，一定是这样！ 他是计算机与星际通信专业的高材生，是学院里公认的天才，发现系统漏洞，顺手修复一下，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这符合他启明星人的行为逻辑。 他只是……只是不屑于解释而已。 对。 就是这样。 田乐甜拼命地试图用这些理性的、符合逻辑的理由说服自己。她甚至在心里为方浩然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完美的、能够写进自己那份“观察报告”里的解释。 但那段无声的影像，那道静立在阴影中的身影，那个在终端屏幕上划过的指尖，却像一根看不见的、细小的荆棘刺，扎进了她的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拔不掉。 也忽视不了。 它不疼，却带来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让她心慌意乱的酸麻感。 她站在原地发呆，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流逝，直到—— 小组的公共频道突然“叮”地一声亮了起来，一条新消息蛮横地弹了出来。 发信人是旭东翔，内容是一段他刚刚录制的、声嘶力竭、充满了恐慌的求救语音。 “救命啊——！各位！我把项目资料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