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离》 第1章 第一章 青玄山,山脚溪流尽头,芦苇葱郁隐处藏着一处隐蔽山洞,洞口幽暗深邃,隐约散着红光。 红光散发源头是一女子,女子躺在石床上,女子秀靥清丽,肤若凝脂,眉不描而黛,鼻梁挺丽,此时双唇红艳欲滴,唇瓣微抿,透露着诡异的妖冶感。 乐璃蜷缩在石床上,额头上渗出虚汗,眉头紧皱,额间红色明丽的火焰纹路若隐若现,随即逐渐清晰,梦中人也更显痛苦。乐璃在这场梦里挣扎,梦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她,“阿璃,阿璃……”,似乎是个男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巨大的推力把她推出梦境。 乐璃辗转醒来,睁开双眼,眼中由涣散渐渐清明,额间的火焰标识也不知不觉暗淡直至消失,额头恢复光洁。乐璃躺在石床上,她被这个梦给困扰很久了,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她自有记忆就已经在这青玄山,她时常被这个梦困扰,她清晰地记得梦中一直都是以一条红色的嫁衣放置于房中,而后画面一转,她已着红色的嫁衣在房里打转,最后画面定格在她怔愣地看着自己的心脏被刺,痛感真实到她似乎确实经历过,而后便陷入混沌,黑暗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唤她,“阿璃……”。 乐璃躺在床上,思潮回笼,每次做完这个梦,还总有一种后怕的感觉,大抵被刺了心脏不好受,现在还心有余悸吧。听师傅说这是梦獏攻击会留下的后遗症,听闻梦獏擅于迷惑人的心智,能让人陷在幻象中,给人一种真实存在过假象,让人陷入痛苦亦或美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所以她暂且认为这是梦獏在他脑海中植入的幻想的后遗症,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段记忆究竟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因为...... 这个梦,乐璃还未曾和他人提起过,当然,也包括她的师傅。 她自在青玄山醒来已经六年,她在刚醒来那会身旁就有一男子,他自称是她师傅,名唤少横,说他是神界没有职位的神仙,只因出身好,落得个神仙的名头。而乐璃是生在青玄山的朱雀孤儿,独自长大,后来少横游历人间,见她颇有灵性,又孤身一人孤零零地在山里,甚是可怜,便让乐璃当他弟子,乐璃这个名字也是少横跟她说的,乐璃问他她为何自己失去记忆。少横收起折扇,轻点胸口,定定地看着乐璃,叹了口气,“不争气徒儿,你贪玩,误入梦獏领域,被梦獏迷了心智,一直浑浑噩噩,到前些年才恢复,为师为你寻医觅药,才把你医治好,”继而微笑道,“你以后可要好好孝敬为师。” 乐璃刚醒来感觉自己的脑袋很空荡,无法辨别少横所言的虚实,眼下也无法,只能暂且听信他的话,跟着他。通过乐璃的观察,她这个师傅对她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事就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又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经常都是丢给她一把银子,让她自个去山脚下的镇集上觅点食,听听曲,培养一下情操,乐璃也没有追问他到哪里去,反正有银子花,日子也乐得清闲。作为师傅,少横也没教乐璃什么本事,乐璃对此也甚为奇怪。乐璃曾经问他作为师傅为何不教她一些仙家术法,她失忆了,都使不上什么术法。少横噗嗤笑了,“小阿璃,你师傅我就是一个闲散神仙,什么本事都没有,教你什么?” “你们神族不都会点什么厉害的仙门法术吗?就算不会什么厉害法术总该可以教我点瞬移的术法吧。”这样她每次下山就不用走那么久的山路。 少横拿扇子轻轻点了点她的头,“巧了,为师就是这样一个不学无术的——神——仙。” 听到这话,乐璃吃着果子的手顿了一下,“那你收我为徒来做什么?” “沉闷生活不得找点乐趣?。” “……” 少横嘴上倒是这么说着,待到第二天,乐璃醒来,少横已然不在,但是在她的石桌上留下一摞书,各类仙家术法,以及一些话本,乐璃看着这些书,心里倒是给他记上一笔好。 乐璃平日里便是看着这些书籍度日,闲了便往山下跑。 少横出手阔绰,每次都给她大笔银钱,她在少横不在的日子里,经常跑到青玄山山脚下的丰水镇的茶馆里听人说书,说书人最常讲的便是三百年前那场神魔之战,说书人说,“天上人间,一年之隔,凡间变化,不过眼前云霄”,对于这段故事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但是总有人滋滋不倦,“话说,三百年前,天君的三殿下——容时仙君,在人间历劫。根据司命仙官对容时仙君的安排,这一世,容时仙君投胎到了皇室,是无忧国太子,本还是顺遂一生,泼天赋贵的命格,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半路杀出个魔族公主。这容时仙君又是天上谪仙化形的面貌,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是人世间多少女子仰慕的对象,这魔族公主自然不例外,见到了容时仙君,那也是如同这世间少女一般,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容时仙君,但人魔殊途啊,容时仙君又背负国家大任,怎可与这魔族之人纠缠不清,但这魔族擅长魅惑之术,魔族公主便是用了魅惑之术迷惑了当时的容时仙君,容时仙君被掳去魔族,被迫与魔族公主结亲。不过好在司命仙官及时发现容时仙君命盘有变数,一探查,是这魔族公主的横空出现打乱了容时仙君的劫数,在容时仙君将要与那魔族公主结亲当天神界之人潜入魔族将容时仙君记忆唤醒,神魔向来不和,神族之人被魔君发现后,这才正式打量了自己“未来女婿”的模样,虽然当时为人的仙君敛去了容貌,但还是被魔君认出来是神族天君的三殿下。魔君蠢蠢欲动的心终于按耐不住,想要以此要挟神族。所以,结亲当天,神魔大战,战局不容乐观,最后,容时仙君带领一众仙兵剿了魔族老巢,魔尊与其子,还有那魔族公主一同被灭,魔族此后便归顺于神族。” 彼时,神魔之战已经过去三百年。 乐璃对这段故事已经没多大兴趣了,对于这段故事她已经能倒背如流,但抵不住茶馆里总有人喜欢,有次少横与她一同到茶馆,恰逢说书人又在讲这个故事,少横听完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嗤笑了一声,乐璃直觉他知道点什么,想来他是神界人士,定然知道很多八卦,便让他讲讲仙界的八卦,少横被她吵得不行,最后无可奈何给她丢了几个仙界的话本子。 “看来仙界的画本子不少。” 乐璃在少横离开青玄山的日子里就独自一人在山里山下晃荡,看看少横给她带来的书籍,这样的平淡日子过了六年。 回忆至此,乐璃撑起身子,下了石床,环顾四周。 还没回来? 师傅这次离开的时间似乎有点长,往日师傅离开都是十天半个月,这次已经两个月过去了,一点音讯也没有,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乐璃右手拇指摩挲着食指第一节,细想了一番,师傅上次同她说要回趟天界,当是有事绊住了? 扶苏殿。 殿内,容时衣衫半敞,手握着玉瓶,眉间萦绕着一丝戾气,半敞的左胸口处有血涌出,注入玉瓶中。 待玉瓶盛满血液,容时拢上半边衣裳,将玉瓶收好藏到绣袍里。 容时沉了下气息,压制住体内乱窜的气脉,眉头舒展开来。 还有三日… “启禀殿下,德英娘娘与姝忆仙君求见。”仙娥在室外禀报。 容时整理好衣裳,“嗯。” 容时走出殿外,就看见德英娘娘和姝忆和一众侍从仙娥站在院里,容时目光微凛,随即向德英作揖,“母亲。” 姝忆的目光从容时出了扶苏殿便一直跟随着,容时也察觉到,并未过多理会。 德英贵为天后,在嫁给当时的大皇子,现在的天君之前,是凤凰一族族长之女。姝忆是族里长老的遗孤,长老为凤凰一族牺牲,德英看她年纪尚小,初见她时怯生生地看着她,心有不忍把她带回天界扶养。 德英看着自己的三儿子,虽然容时从小在她身边长大,但容时的想法她还是时常琢磨不透。她知晓,姝忆心悦容时,但容时却并未表现,她也不好多做定夺,且自从三百年前的神魔之战,容时受伤回来之后,对姝忆的态度更多的是无视冷漠,她有心撮合却也无能为力。 “容时,我看你在院里栽下的梨树还未曾开过花,这正好梨林今年的梨花开得倒是茂盛,你可愿意陪母亲去看看。” 昨日里,姝忆折了几枝梨花插在她殿里,梨花绽放得正盛。 “娘娘可喜欢?”姝忆递过一枝梨花。 德英接过,瞅着眼前洁白胜雪的一簇梨花,确实心情愉悦。 “嗯,今年的梨花开得不错。” “娘娘喜欢就好。” “记得先前三殿下也喜欢梨花,还在自己院里种了不少梨树,只是听闻并未开过花。”姝忆摆弄着桌上的梨枝,不知是有意无意提起容时。 德英听到后,看了一眼姝忆,并把梨枝递回给她,“我知晓你心悦容时,我也希望你们修成正果,所以我给你制造的机会你要把握住。” 姝忆接过梨枝,面上挂着微笑,“多谢娘娘教诲,姝忆定努力把握住机会。” 容时听到母亲提及院里的梨花,眼神变得晦涩。 “望母亲见谅,今日身体抱恙,即刻要到药王殿寻席玉看看。” 德英知道容时三百年前在战场受了伤,魔气入体,一直并未根除,时不时要到药王殿进行药浴,听到这,不免紧张起来,“可需要我用真气帮你调理。”一旁的姝忆也紧张地望向容时,忍不住出了声,“我也可以。” 容时对于她的好意并未分半点眼神,“还未严重到此地步。” 德英和姝忆松了一口气,德英叮嘱容时好好修养后便带着姝忆离开了。 容时站在殿门口,凝望着院里的梨树,黑眸泛起了悲怆,微风掠过他,心头有些许刺痛。 第2章 第二章 心口的疼痛把他拉回三百年的那一天,她穿着红色的喜服,胸口被利剑刺穿,脸上糊着鲜血,赤红的喜服与她的血色融为一体,她望向他的那一刻,赤红的眼里燃起怒火一并夹杂着无能为力,他也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她从他面前灰飞烟灭。 体内的魔气察觉到他内心的痛苦,在他体内蠢蠢欲动,容时感受到魔气想要对他身体占为己有的**,他没有去压制,缓缓闭上眼。 似有人在抚摸他蹙起的眉头,睁开眼,容时有些怔愣,眼底惊喜与痛苦交织,君璃像生前一样站在他面前,轻柔地抚摸他的眉头。 “陆晏初,你为什么不开心?” 他伸手,抓住了虚空。 她的身影又消失了。 容时清镌的脸上露出浅笑,只有在每次魔气想要占据他的身体时给他编织的幻象中他才能多看她几眼。 容时收回手,攥紧的手藏于绣袍中,清明的眼中出现逼仄的狠厉,他再次缓缓闭上眼,运转体内的力量与魔气抗衡,一番争斗之后,魔气偃旗息鼓。 回到殿内,容时唤来重明。重明原是重明鸟,自容时少时在雷兽手里救下他之后,便一直跟随容时。 “殿下,可是到启程的时间了?”重明知道容时在圆月之夜的前三天要赶往瀛洲,每次前往,都是孤身一人,连他也不带上。 “嗯,仙界有什么情况同我传音信。”容时低下眼,他又要独自一人动身前往瀛洲。 “遵命,殿下!” 药王殿。 席玉埋头于草药之间,他是药王的徒弟,神仙一年半载生不了几次病,所以本该算个清闲职位,但每天都有各路仙子的“疑难杂症”。只因他与容时幼时一同长大,并且走得近了些,所以他每天会听到这样的问题。 “席玉仙君,容时仙君喜欢吃什么,甜口?咸口?” “席玉仙君,我今天穿这个颜色衣服好看吗?你说容时仙君会喜欢这么粉嫩的衣裳吗?” “席玉仙君,容时仙君除了梨花还喜欢什么花?” …… 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所以药王殿显得格外冷清。 “席玉仙君,容时殿下求见。”仙徒在门口禀报。 罪魁祸首来了。 席玉放下手中的草药,“请他进来。” “殿下请。”药徒随即退出殿内。 容时进到药王殿,随即摆手,药王殿的门紧闭。 “算算日子,你是又要去寻那乌木了?”这几百年来,容时每在月圆之夜前一天前往瀛洲寻找那乌木神。 “嗯。” 三百年前,神魔之战,容时斩杀魔君的时候被魔君的魔气反噬,身上也受了伤,昏睡了数日,天帝亲自运输神力为其暂时压制住了体内的魔气,席玉还记得,容时醒来之时,身体虚弱至极,但神色如常,药王为其诊断,“三殿□□内魔气暂时压制住了,但这魔气也是来势汹汹,在殿□□内也不安分,恐乱其心脉。这魔气入体,在月圆之夜最为强盛,要想压制根除恐怕不是一日可达,这其中造化只有三殿下自己把握了。”说白了,只有容时自己扛,他要自己压制化解这股魔气。 容时在刚醒来那几天,药王派了席玉去照顾容时。 一开始,容时都很正常,配合席玉给他处理伤口和调理心脉。 那段时日,容时总是昏昏沉沉,清醒时总是一身戾气,不好靠近,因此,席玉时常在他昏迷时为他疗伤上药,在一次疗伤过程中,容时梦呓中听到了他唤了一声“阿li”。 此时席玉没有还没有意识到,回了一句,“我是阿玉,什么阿璃?”说完愣了一下。 阿li?阿璃?!!! 好似那个魔族公主叫君璃...... 先前传闻容时在人间历劫之时差点和魔族公主成亲,虽说都在传是魔族公主霸王硬上弓,身为人族的容时无法反抗......但是这么一瞧,传闻似乎也有偏颇啊。 待到容时醒来,席玉欲言又止地望着他,最后叹了口气走了。 容时眼中带着醒来的疲倦,轻声嗤笑了,“如此正好。”便也可去寻她。 几天后又到了容时药浴的时间,容时药浴结束出来时,席玉站在旁边,眼神有些犹豫,容时注意到他的怪异,“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席玉挣扎了一会,最终叹了口气,直接明了地问,“容时,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那魔族公主了?对她还念念不忘?你在梦中好似......唤了她的名字。” 容时沉静的黑眸似乎有了波动,思绪也有些飘远,没有回答席玉的问题。 沉默良久,没有等来容时的肯定或否定。 但席玉认识他许久,知晓他没有否认就是变相承认了,还察觉到容时的气息开始变得有些不受控制。 “可是她已经死了!”席玉觉得容时不能再这样混沌下去,席玉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月圆之夜快要到了,容时如此这般,怎么压制住魔气。 听到这句话,容时眼中的戾气愈发浓郁,呼吸变得沉重,他当然知道她已经死了,不需要每个人都来提醒他,马上要到月圆之夜了,他不能被魔气控制,还有事情要去做,容时闭上眼睛,极力压制体内的魔气。 倏尔,容时睁开眼睛,眼中恢复清明,眉间的戾气隐去。 “席玉,我需要你帮我?” 席玉对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一头雾水,“啊?” 随后席玉便知晓他说的帮是什么意思。 古书记载,传闻瀛洲有神树——乌木,乌木神树自开天辟地之时落种于瀛洲。传闻乌木神有往生之术,可以乌木制身,以龙族心头血为引,在月圆之夜引往生之人三魂七魄于乌木方可。 “你疯了?!”席玉听完,只觉得容时是真疯了,且不说这个传闻的可信度,光是瀛洲就已经是个遥远的地方,听闻还有凶兽镇守,容时现在还身负魔气,这路途遥远,要是压不住这魔气出了什么事他怕不是要提头面见天君。 容时眉眼也没抬一下,虚空得望着前方,自嘲地笑了,“疯了不是更好?” “……” “瀛洲遥远,且不说这个传闻的真假,瀛洲可是有凶兽九婴镇守,你现在还没办法很好地控制体内的魔气,你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若我被魔气控制,你便杀了我。”容时冷静地道出,席玉一下子噎住。 “……”真是没救了。 天帝派席玉照顾容时,容时要是出什么差错,他也小命难保,急得席玉来回踱步,不停地顺气。 “你们两个殉情为什么要拉上我?”他估计是这三界最倒霉的神仙了。 “所以,你的决定是什么?”容时抬起疲倦的眼皮,定睛望着席玉。 “我不答应帮你,你会不去吗?” “不会。” “……” “你放心,我自有掂量,不会让你担罪,你无须担心。” 大哥,谢谢你还想着我,但你这样子就让人不放心,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席玉内心咆哮。 两人沉默了一会,席玉看容时一副忘忽生死的淡然模样,妥协了。 “那你答应我,这次你要镇住你的魔气,别到时候真的殉情去了,我就帮你。”席玉已经不想同疯子纠缠。 “好。” 不日,月圆之夜到了,容时体内的魔气愈发猖狂,容时把其他人驱除到殿外,殿内只留席玉和重明。 容时白衣胜雪,盘坐于床,运行自身的神力压制浓郁的魔气,席玉和重明站在一旁,二人在一旁观望,随时准备出手助力容时。表面上容时看着像是睡着了并无二异,但他们知道此时容时的体内必定是煎熬的。 容时蹙着眉,良久,容时睁开眼睛,眼角赤红,眼里布满血丝,充满戾气,随即吐出一口鲜血,几滴鲜血溅上白袍,如人界冬日的红梅。 席玉和重明吓得上前,“主人,你没事吧?” 容时闭上眼,再次睁开眼里和眉间的戾气逐渐散去,看着地上的鲜血,似是轻松地笑了,“无碍。” 席玉算是明白了,拦住容时不让他去瀛洲和要他命没有什么区别,即使希望渺茫。 自那天起,容时每个月的月圆之夜前三天要到药王殿,假借席玉为自己药浴疗伤的名头偷偷前往瀛洲,重明则留在扶苏殿,留心仙界的事宜。 当初容时初次前往瀛洲,回来之时,添了一身新伤,看起来很可怖,但难掩眉间的喜悦,席玉一时有些语塞。 容时每月要前往瀛洲,用自己的心头血做引,引回君璃的三魂七魄,这样已经持续三百年,次次前往,从开始的期许到最后每次无功而返的黯然神伤。 席玉知道,他不会放弃,这个法子行不通,他会再找其他方法,他也知道,他拦不住容时。 月圆之夜是容时体内魔气最盛的时候,还要剜心头血,那恐怕是真的会要了他的命,所以,容时会提前三天准备好心头血。 “随我去药池吧。” 席玉假模假样地领着容时前往一处药池,确定无人之后,催促道,“快走吧。” 容时随即消失在席玉面前。 第3章 第三章 乐璃素来无事,就喜欢往丰水镇跑,恰巧今日丰水镇的李家公子要迎娶林家小姐,街上景象热闹非凡。 新郎官意气风发,迎娶新娘的队伍欣然有序,十里红妆,林家到李家的街道旁的树系着红绸缎,街里乡亲欢送,络绎不绝,摩肩接踵,个个探头探脑想要看清这盛大阵仗。 乐璃跟着人流也来凑这热闹。 看到这十里红妆,她倒是想起自己时常会梦见的场景,自己穿着嫁衣,梦里的实感让她有一顺间觉得并不是梦,就连最后被刺了一下,醒来胸口害隐隐有些心慌,不自觉得有些后怕,若真是梦獏给她编织的梦境,未免太过于真实。 发愣的须臾,乐璃被挤到前头,被婚礼队伍的侍女递过一枝桃枝,乐璃接过桃枝,她虽经常混迹在这山脚下,但对于这些人族的一些习俗依旧颇感到新鲜,“这桃枝是作何用?” 一个书生似的青年出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与子于归,宜其室家。这是祝福女子出嫁的诗,新娘子之歌,据说接到了这桃枝会带来桃花运。” 桃花运? 乐璃自然知道这种说法都是人为附加,对于这种运气玄学并不抱希望,但这毕竟还是人家的一番心意,讨个喜庆的意头,乐璃也在心里祝福这对新人。 阳春三月,现在正值桃花盛开的时节,乐璃手上的粉嫩的桃花娇艳欲滴,还是很新鲜,有股淡淡的幽香,乐璃将桃枝拿在手上,退出人满为患的街道,到自己常去的茶楼听说书人讲故事,难得今天没有讲神魔大战的容时仙君的丰功伟绩,今天的主人公是此前结亲的李公子和林姑娘,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对此乐璃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此时,容时正赶往瀛洲,容时突然停下脚步驻足,四下皆静,树叶摩擦出簌簌的声响,容时眼皮微垂,出声道,“何必缩头缩尾?” 身后一阵阴风袭来,“容时,我今天就要为主上报仇。” 容时躲闪,饕餮偷袭没有得逞。 容时自进了这青玄山的地界,便感知到有一股魔气萦绕在附近,当是有魔族余孽前来复仇,体内的魔气感应到了这股力量,在他体内伺机而动。 面对饕餮的咬牙切齿,容时倒是表现的很冷静。 “下次收好你的魔气再来偷袭。” 饕餮听到之后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有些恼羞成怒,露出锋利的爪子向前袭去,“容时,今日我就要为魔族报仇!” 容时幻化出自己的凤翎剑,向前阻挡。 “铮——” 饕餮的爪子碰到凤翎剑的瞬间,一股灼热之气把它弹开。 这边饕餮不依不饶,容时在刚催动凤翎剑的时候感觉到体内的魔气蠢蠢欲动。 容时自觉不能再这样耗下去。 注入一股强大的神力于凤翎剑,袭向饕餮,饕餮躲闪不及,被刺伤右爪,鲜血随即喷涌而出,饕餮看着自己受伤的右爪,面对容时的淡然,眼下自己处于弱势,再战下去也是无济于事,搞不好丢了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哼,你等着,我定会回来报仇的!”撂下狠话后便逃窜。 容时也不想和他纠缠,收了凤翎剑,要到月圆之夜了,魔气在他体内只要找到机会就会折磨他,刚剜心头血,又同饕餮交战,体内的魔气又开始想要占据上风。 容时感受着体内的神力与魔气的对抗的焦灼,灼烧之感愈发强烈。 片刻后,容时紧抿着唇,呼吸有些不稳。抬眼后,望见前方有一处洞穴,强撑着身体走去,隐约感受到这个洞有神族的气息,姑且是哪位神族之人曾落脚之处,容时在洞穴口盘坐,运转自己体内的神力对抗魔气。 容时双眉蹙紧,这次魔气来势汹汹,在他体内乱窜,灼烧之感遍布经脉。 内心有个声音在引导他。 你想见她吗? 呵,又要编织幻境了吗?也就这些能耐吗? 可是你不是很享受吗? 容时又看见君璃,她穿着红色的喜装,站在远处,她朝他走来,容时清醒地知道,这是幻境,这不是真正的君璃,这三百年来,魔气时常给他编造这样的幻境,想让他深陷其中,好占据他的身体,一开始,他还确实曾经差点深陷其中,他想这样也好,在幻境中他们可以忘却前尘往事。 可是他不能,就算还有一丝希望,他也要去试,君璃还在等着他。 君璃走到他面前,微笑着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欣喜地问他,“好看吗?” 容时的手抚上君璃的脸,声音沙哑而眷恋地说,“好看......”可是我要走了。 手中幻化出的凤翎剑,闭上眼,刺向君璃,君璃错愕地看着他,眼中交杂着不可置信和悲怆,随即消散,幻境的空间也跟着坍塌。 半晌,容时吐了口鲜血,鲜血染上薄唇,鬓角微湿,虚弱地撑着自己的身体。心口处的伤又被魔气攻击了,裂开了口子,皓腕赫然出现几片黑色龙鳞,容时把魔气压制住了,心口的伤口刚被魔气折腾,疼痛遍布四肢,这次魔气来势汹汹,他身体还处于虚弱当中,有些强撑不住晕了过去。 最后,迷蒙中隐约看到了个红色人影。 又要来了吗? 乐璃从丰水镇听完说书人讲完故事后没有逗留就回来了,到家门口,发现个有个男人躺在她的家门口。 乐璃手里还攥着迎亲队伍发的桃枝,又想起在镇上,那个书生样的男人说的桃花运,她拿着桃枝在眼前晃了晃,挑眉,“真这么灵验,直接送到家门口?” 乐璃拿着桃枝上前戳了戳男人的肩头,男人一个侧翻身,乐璃看到了他的脸。 男人相貌俊美,面部轮廓俊朗,额庭饱满,眉毛修长疏朗,鼻梁挺拔,淡粉色的薄唇带着些鲜血,一身白衣胜雪,在日头的照耀下,整个人也白有些晃眼,给人一种妖冶的诱惑力。 青天白日,艳鬼现世。不知怎的,乐璃想起话本子里的这句话。 乐璃一时之间有些折服于男子的容貌,半晌回过神发现男人的胸口有血渗透他的衣裳,乐璃上前探了他的鼻息,感受到微弱的气息喷洒在她的指尖,乐璃随即松了口气。 “还好没死。” 乐璃又拿桃枝戳了戳男人,“醒醒,你没事吧?” “……” 看这一时半还不会醒。 乐璃想把男人弄进洞穴的石床上,但发现男人身形高大,自己根本抱不动。最后,无奈之下,乐璃走到他身后,抿了抿唇,双手托住他的腋下,将男人拖了进去。 乐璃把他安置到石床上,喘了口气,乐璃感受到他身上的神族气息且这股气息很强烈,应当是神族之人,怎么会伤的如此严重。 想起他身上似乎还有伤,观察了一会男子,胸口处有血渗出,伤口应当在胸口处。 乐璃想要扒开男人的衣衫查看他的伤势,双手在就要触及到男人的胸口时悬停住了,注视此人熟睡的面庞,正色道,“我呢,只是想给你看看伤口,并没有什么非礼之举,你不要误会。” “……”昏睡的人并无反应。 “算了,你也听不见。” 乐璃没有再犹豫,直接上手扒开男人胸前的衣服,心口处的伤口就显露出来了,光裸的肌肤上,心口处有一道像是反复揭开的伤口,有些触目惊心。 乐璃看到他的伤口时,迟疑了一下,“这伤口怎么好像反复割裂一直没好的样子,自虐?” 乐璃没有心思去猜测他的伤口的来历,看他奄奄一息的模样,乐璃也没有再多想就往男人的伤口处注入灵力。 乐璃自从在青玄山醒来之后,日常除了去丰水镇晃悠,偶尔会翻阅少横留下来的书籍,其中除了许多少横收罗来的仙界的话本子,还有些记载仙家术法和医术的书籍。 她一个人在山里无聊便自学这些法术,偶尔在山里遇到受伤的小动物小灵兽会把它们带回来治疗,这些小动物小灵兽对于乐璃来说还对付的过去,医人倒是头一遭。 没医过人,也不知道自己学的皮毛能不能起作用。 差不多半刻钟的时间,男人的伤口才愈合,在乐璃给他注入灵力的时候,男人的眉间似乎舒缓了些许。 乐璃给他的伤口治好了之后,自己倒是有些累,撑手坐在床边,喘着气,她还没给谁输过这么多灵力,一时之间意识开始有点涣散,手没撑住,倒在了男子的身上。 好困…… 乐璃倒在他身上晕了过去。 容时在晕倒之前似乎看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体内的魔气会利用他对君璃的思念来试图操控他,他有时候会沉浸在魔气给他编织的幻境中,只有在幻境中,阿璃才会同他说说话,一开始他甚至有些甘之如饴,随后每次醒来,他会变得更加恍惚,他知道这是魔气给他设的局,他还不能被他控制,在幻境中,他逼自己一遍遍杀死她,亲手打破这场美梦。 第4章 第四章 容时在睡梦中感觉自己被一股舒适的暖意包裹住,体内的魔气也堰鼓作息,失去咄咄逼人的气焰,乖顺地在容时体内没有作祟。 他又梦见君璃了,竹屋外大雪纷飞,屋内开着窗,风缠卷着雪旋进屋内,屋内火炉里的木柴在燃烧,偶尔噼啪炸裂,不服管教的火星子溅到炉外。他端坐在窗前,目光深沉凝视屋外茫茫一片,雪飘进来触及他肌肤,停歇,在触及到温热的肌肤后渐渐消融。 君璃开门带着寒气进来,他耳郭动了一下,眼神始终注视着窗外,君璃上前把窗户关上,“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爱惜身体?” 清甜的梨花香气试探,攀爬,拢住他,他过来,微仰头,入目是君璃的红色衣袍,对于冬日的皑皑白雪,衣着过于单薄。 真的不冷吗? 君璃不悦,关上窗,屋外的声音消散,风里卷席的声音变得似乎很遥远。屋内静了下来,两人四目相对,君璃清丽的脸上带着些许责怪,他的心里微微波动。 梦境开始变得虚幻,周身的一切褪去。 容时从梦中苏醒,他惊觉自己昏睡了许久,眼神从初醒的涣散到聚焦,映入眼帘的是顶头的石壁,这是他晕过去之前的洞穴。身上有些重量以及......一股温热气息让他感到熟悉,他蹙起眉头,发觉有个脑袋压在他的腰部,温热气息是从她身上散发。容时发觉自己身上血脉通,一股陌生的力量在他体内运转,连带着安抚了体内的魔气。 他的衣衫好似被敞开了...... 视线再扫到身上的女子,她身上萦绕的气息让他感到舒服,似乎还带着一种无形的牵引力。 容时眉头微蹙,对这种身体的依赖感感到厌弃。 究竟是何人? 容时抬手想要唤醒乐璃,还未触及到乐璃,乐璃从睡梦中缓缓醒来,微微动了一下头,睁开迷蒙的眼睛,单手支起身体,她感觉身上还没有恢复过来,还是有些疲倦,发现容时已经醒了,躺在石床上,手还虚空地停留在空中,眼眶微红,俊逸的脸上染上迷茫的神色,鼻息还有些急促,衣衫还敞开着,乐璃又被他的容貌勾去,没来得及反应男子眼底随即的转变而来的自嘲与愠怒。 容时迅速收回手,把自己的衣裳陇上,整理好。乐璃依旧看着他,男人此时的气色红润了不少,她昨儿个就发现他是个好看的人,这会活生生的模样更显得俊俏,只是他的眉头又蹙在一起了。 看来又是幻境。 容时心下想着,每次的幻境他都想沉溺其中,可他不能,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但每一次亲手了结君璃也会让他生不如死,可他必须如此,他要真正的君璃,而不是活在幻象里自欺欺人。 此时面对乐璃,容时转而苦笑了一声,一掌拍开了乐璃。 乐璃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击倒在地上,乐璃给他输完灵力后还有些虚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莫名其妙打了一掌,并且这人怎么下手这么重!君璃感觉自己体内的神力都要被他打散,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乐璃错愕地望向向容时,此时容时已经站在她面前,凤翎剑近在咫尺,直逼她的心口,此时的容时眼尾赤红,痛苦和挣扎涌现他的眼底,乐璃似乎还看到他眼里有些湿润。 乐璃一头雾水,片刻思虑之后得出结果,这应该是她不知何时惹上的仇家,眼下少横也不在,真要丧命于此了吗? 乐璃心下思考,她失忆了,旧时恩怨一概没有印象,许是还有什么误会,对,还能挽救。想到这一层,乐璃赶紧出声,但一张口还没来得及出声,喉头一阵腥甜涌上,倒是先吐了一口鲜血,“......” 而后一阵急促的咳嗽,急忙喘着气出声,“少侠,咳咳......千错万错都是以前的我的过错......咳咳......我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以前的恩怨我也可以解释.......咳咳并且,我刚才还救了你......咳咳......” 乐璃心想先把他糊弄过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命丧于此。 容时听到她的话后,怔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打量着她,乐璃看有些效果,乘胜追击,吸了一口空气,一鼓作气,“我脑子不好,前段时间刚把脑子治好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咳咳咳” “......” 我以前要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有点气度放过我,”说这话的时候乐璃还观察他的脸色,他没什么,过多的表情,乐璃气势有点虚,忽然她想起来自己给他疗伤输了那么多灵力,气势又上去了,“你倒在我家门口,是我给你疗的伤,你不能忘恩负义的。” 容时观察着她,心下正想着,这次的幻境的君璃有些不对劲,似乎并不认识他,这难道是魔气为了将他陷在幻境中设下新的局? 不,那物过于愚蠢,若是有此法,早已付诸行动。 忽然听到她说他倒在他家门口,他和饕餮交战之后晕过去之前确实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细想自己醒来的时候身体内的魔气确实没有之前那般躁动,胸口的伤口似乎也愈合了。 乐璃见他没有回答她,还有些走神,心下一狠,积蓄全身灵力,趁着男人出神的间隙,使出离火,她是朱雀一族,朱雀一族天生自带炽烈的离火,虽然命里自带离火,但对于离火的使用还得看后天的修炼,很多朱雀鸟这辈子可能都无法掌握离火,乐璃对于离火的掌握还是阴差阳错之下促成的。 容时忽然发觉眼睛一团火焰袭来,挥动凤翎剑抵挡,乐璃趁此机会翻身站起。 乐璃知道自己现在体力不支,和他交手只有死路一条,所以起身就要逃跑。 容时看清了刚才向他袭来的是离火,有些难以置信,离火是朱雀一族才自带的,君璃是魔族,根本不可能使用离火,所以她到底是谁? 乐璃跑到洞口处,在她觉得自己就要顺利逃离时,身上多出一条绳子捆住了她,乐璃在心里为自己默哀。 “看来是逃不掉了。”这人并不念及她的恩情的样子,早知道就不那么费心费力救他了,这一刻她只希望师傅能够立马出现,她不求师傅能救她,好歹有个人给她收尸也好。 容时刚想要问清楚事情缘由的时候,发现乐璃已经逃了,情急之下用捆仙绳绑住她,收起凤翎剑,走到她面前,没有说话,静默地看了乐璃一会。 是一模一样的脸,不过她身上确实没有魔族的气息,这似乎也不是幻境,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乐璃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撇过脸去,“你要杀我便杀吧,但麻烦你给我留个全尸。”她不想到时候师傅给她收尸的时候还东一块西一块的。 对着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容时承认有一瞬间还是有些克制不住。 在听到她的话之后,容时便出声音,声音清冽平缓,“我不会杀你。” “……” 乐璃感到莫名其妙,没有继续出声,山洞内瞬间静了下来,偶尔传来山里动物的叫声。 这又是要闹哪样?刚刚不还把她打得半死,乐璃对此感到无力,耗费神力把人就回来,醒来就一阵要把她杀了的架势,现在又一副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嘴脸,究竟是要哪样? 也不知道之前自己到底怎么招惹到他了,逃过此劫后,她以后出门都易容,天晓得哪天又遇到哪个仇家。 “你刚才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乐璃睨了他一眼,“对啊。我不知道我以前哪里得罪了你,如果真的是不可饶恕的事情……” 乐璃停顿了一下,气势弱了下来,“我向你道歉。“ 容时沉默了良久之后,“不记得我?那你……还记得你自己是谁吗?” 乐璃听到这里刚想反驳他,“我当然……”忽然顿住,她确实连自己都没记住,要是没有少横的告知,她确实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个人看起来对自己的过去还有所了解。 乐璃噤声,心里在思索,如何套套他的话。 容时看她忽然不做声,神情变得凝重,容时看出了她的本体,确是一只朱雀鸟,且她身上有一股力量在引诱着他,若即若离,靠近便得到满足,远离不会痛苦,只是让人心痒痒。 她是朱雀鸟,她会使用离火,身上没有魔族的气息,除了和君璃有张一模一样的脸之外,身上没有任何君璃的痕迹。 容时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乐璃,他想起来他昏迷醒来的时候她身上温热的感觉很熟悉,君璃的身体也常年体温偏高,她说她生在大雪纷飞的冬季,她小时候又畏寒,魔界又阴冷,她父亲专门炼制的火珠让她身体温度常年偏高,朱雀鸟自带离火,身体温度偏高,两者过于向像加之他太过于思念导致感官受到了迷惑。 这世上真的会存在两个如此相像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