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对弈-疯批权臣与我极限拉扯》 第1章 (1)烽火突围 (1)烽火突围 南晟与北熙交兵,烽火未息,战事正酣。 塞外深夜,平沙无垠,月华倾泻,大地宛若铺了一层皑皑薄雪。连绵山岭之上,冰轮高悬,恰似玉盘缀于霄汉。 北熙国中军大帐内,炭火明灭,光影摇曳。刘砚南独坐榻上,正潜心修习道家玄功。 值此万籁俱寂之际,他常于打坐中澄心凝思。但见他身着素简洁白北熙朝官袍,墨发以玉冠高束,面如冷玉,眉目清逸,薄唇微抿时自带三分疏离,虽静默无言,却似幽谷孤松,风姿卓然。 然而,每当他闭住双眼,连日来师傅吕希坤头颅上那抹殷红刺目的血迹,总是不期然浮现于眼前。 也曾有过一瞬的懊悔与自责…… 但那又算得什么? 相较于剜心祭阵的决绝、狂魔般的复国执念,以及对战事胜利的极度渴望,师傅之死,不过是一场歃血为盟的开幕,一次淬炼心志的必经之路。 权当是亲手剜去了名为“良心”的毒瘤,将老者终日挂在嘴边的仁慈善念,彻底碾碎给他看。 因此,才有了今日这如愿以偿的“天机反转”,保住了紫微劫煞阵的一线生机。 同时,他也将“杀师”的烙印,深深钉入了自己的命盘。 思及此,刘砚南清朗眉眼间,又浮出一缕惯常的傲气睥睨,夹杂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春风得意。 谁又能料到,昨日战局逆转之速,足以令天下哗然。 原本朱家与陆云贞皆以为紫微劫煞阵破,他必魂飞魄散,却未算到他换心之后竟法力犹存,阵心未毁,肉身亦得以保全,倾注多年的复国大业,终究未全溃。 度此死劫,无异于死而复生,上天果真助他! 天意如此,这恰是他身负“紫微星”帝王命格之明证! 然而,笑意未达他眼中,刘砚南很快又被另一种心绪笼罩。 眼前取而代之是一抹窈窕女子身影,于识海深处惊鸿一现。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将这道身影彻底连根拔起。 尤其在无数个夜色深重、四下无人之际,她的容颜愈发清晰,如丝如缕地缠绕他的神思,啃噬他的身心。 这于他而言,无疑是比复国大业更难解的心魔,比换心之痛更磨人的煎熬。 那种无声难言的压抑,总如藤蔓缠树,将他紧紧束缚,令他挣脱不得。 那些不期然浮现的旧爱熟景……太过于动人心魄……太过于浮想联翩…… 乃至轻易攫其心神…… 刘砚南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抬手按住左胸心口,隔着衣料,清晰触到一道狰狞新疤的凸起,那是不久前换心所留下结疤。 他眸色一沉,随即运功调息,将翻涌的气血与某种更汹涌的情绪一同强行压下,遂重新合眼,敛聚心神,以肃杀之气涤荡杂念,方才渐次归于古井无波。 次日,龙渊谷深处,寒云低压,烽烟缭乱。乱军之中,一年轻女将策马跃出,长矛疾刺! “连你也要杀我?” 似乎是刘砚南的声音萦绕过她耳畔。 朱凝风心头剧震,有片刻的恍惚。 那声音一如往日清冷,却裹挟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质问与隐怒颤意,狠狠撞上她心尖。 马背上,她一身银甲染尘,青丝高束,面容娇俏纯美,双瞳晶亮如浸寒星,朱唇紧抿,此刻置身战场间,眉眼凝了三分英气,更因这幻象而唇色发白。 她本想凝神细看,怎料刘砚南的面容却如鬼魅般浮现,情急之下,果真狠狠刺下。 长矛传来撕裂的瞬间,仿佛真的刺穿了什么,让她握矛的虎口隐隐发麻。 契真将领惨痛嚎叫那一刻,她才蓦然惊醒,确认又是幻觉,顿时心头五味杂陈。 而此刻内心深处那种绝望的悸动犹在! 数日前,南晟与北熙战场上,原本曾叱咤风云的紫微劫煞阵,在忽如其来的一记天雷炸响中轰然坍塌。诡异黄绫布纷纷碎裂,高柱祭台崩毁,连同刘砚南本人一同被炸成齑粉。 此事天下皆知。 只是该死的幻觉,为何还如梦魇般不时附身于她? 这是一场异常艰苦的拉锯战。 两军对峙的第十日。自黎明至傍晚,伤亡惨重,犹未分胜负。尸横遍野,残旗斜插在焦土之中,长风拂动时,发出呜咽声响。 朱凝风仍在死死苦撑。 出征前,她曾向俞老太君许诺必活着归来。虽命不足惜,纵然不为国捐躯,亦当为家而生。 她率领朱家军负隅顽抗,终于兵临城下。 城外十里,即是北熙大营。群山在血色残阳下愈显苍凉,北熙烽火台高耸,城池铜门紧闭,森然在望。 “不好了!四王爷周元化被擒,朱存哲将军受困!” 噩耗突至,南晟军阵脚骤乱,很快,军情如野火蔓延,动摇人心。 “休信北熙谣言!”朱家人厉声呵斥,下令大军继续推进。 来到城楼前方,朱凝风抬首望去,瞬间周身血液几欲凝固。 巍峨城墙之上,朱存哲被两名北熙兵死死扣押,周身绳索紧缚,颈间交叉架着两柄寒光闪闪的大刀。 她看得分明,朱存哲脸上是宁死不屈的神情。 众目睽睽之下,刀光骤落。 那颗血淋淋的头颅自高墙坠下,在空中划出惊心动魄的弧线,重重砸在阵前尘土之中,死者兀自圆睁的双目正对着南晟军的方向,震慑两军肝胆。 朱家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南晟军心随之大乱。 滚落的头颅,喷溅的鲜血,顷刻灼伤她的眼。 待她再次举目,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几令她晕厥。 不知何时,城楼之上,夕阳余晖映照下,刘砚南身影遗世独立。 他身着玄黑带盔镜契丹武将戎袍,外披雪白斗篷,负手而立,宛若孤鹤临风,苍白到极致的脸,傲然漠视的神情,正俯视着朱家生死。 朱家众人全都难以置信,朱凝风亦终于确认,此次绝非幻觉。 刘砚南竟未死! 任何人都不曾料到,刘砚南竟奇迹般复活。 天机突变破不了紫微劫煞阵,究竟是何缘由? 城门洞开,埋伏已久的北熙军如猛兽出闸,疯狂反扑,南晟军心溃散,狼狈败退。 混战中,朱凝风与邹定柏等朱家人奋力周旋,欲退入山林,暂避锋芒。 正当他们策马疾驰之际,忽见前方黄沙滚滚,一支北熙精锐骑兵汹汹而来,截断去路。 当先一将厉声喝道:“奉丞相令,追拿朱家余孽,格杀勿论!” 北熙兵士顿时虎视眈眈。 朱凝风闻言心头大震。 刘砚南复活,这是要对朱家疯狂报复、斩草除根吧? 数日前恶战,刘砚南已欲置朱家于死地,若非他功败垂成,朱家众人说不定已殒命沙场。如今他死而复生,报复怕是只会更甚。 契真精锐训练有素,如猛虎合围,顷刻间便将朱凝风与邹定柏率领的残部困住。 二人对视一眼,决心拼死突围。 箭雨纷飞中,朱家军人少力薄,渐处下风。 此时忽闻一声惨嚎,原来是定柏身旁策马作战的魁梧黑胡子大将腿中利箭,翻身落马。 朱凝风循声望去,急唤:“定柏,救他!” 邹定柏策马俯身,奋力将那将领拽起,对朱凝风喊道:“快带他走!我来断后!” 朱凝风迅捷地将那重伤将领安置于马上,猛夹马肚,骏马如离弦之箭疾驰而去。 她纤瘦的身姿在鞍上稳如磐石,银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冽之光。 骏马神骏,虽箭矢如雨,却因她身覆刀枪不入的金蝉甲,得以安然突围。 然而未行多远,身后便传来邹定柏凄厉的惨叫声。 朱凝风猛然勒缰回望,白皙容颜顿时气血翻涌。 只见邹定柏周身插满箭矢,犹如刺猬,却仍以刀拄地,倔强地不肯倒。 刹那间,她泪如雨下,浑身剧颤。 “定柏大哥!” 又一位朱家亲人惨死眼前! 愤怒到极致,她恨不得亲手杀了这群北熙狗,可眼下战况已颓势,她一人难以力挽狂澜,孤身夺回他尸身,无异于送死。 “腰斩邹定柏,祭我北熙神兵!”北熙将领的吼声带着复仇快意。 朱凝风就这么亲眼看着邹定柏的尸体被北熙兵劈成两半。 见过霆雷大哥被割头而死,又见定柏大哥被腰斩而死,每一次,她都无能为力。 她忽然好恨自己,若她武艺高强,也许他们就不会在她眼皮底下殒命。 强烈的复仇念头如同毒蛇,啮噬着她早已创伤入骨的心。 可转眼间,四周杀机又起,连她也难逃罗网! 林中沙响,十余名北熙高手从天而降,将她团团围住。方才仅是士卒,此刻来的皆是真正的好手。 他们步伐沉稳,眼神锐利如鹰,手中兵刃泛着幽光,显然内力不俗。 退路已绝,她望一眼马背上昏迷的魁梧将领,定下心神,决意不负邹定柏所托,誓要杀出一条生路。 杀手蜂拥而上,剑光直指朱凝风。 千钧一发之际,林中藤蔓忽地诡谲晃动,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掠出,衣袂带风。 来人身手极快,手中飞镖连发,精准射入杀手眼窝。 月光下,但见他一身葛布衣衫,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中带着不羁,其动作行云流水,看似随意,却招招致命,显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 就连朱凝风的坐骑亦被飞镖余势惊动,扬蹄欲奔。 朱凝风立时反应过来,护住身前伤者,紧扣缰绳,策马撞入苍翠密林深处。 她身后传来敌人怒喝与金铁交击之声,很快便被呼啸风声所淹没。 第2章 (2)星夜杀令 (2)星夜杀令 夜幕垂落,星辉洒地,塞外长风浩荡。刘砚南一袭暗红北熙国丞相官袍,立于城楼之巅。 他广袖被风鼓动,眉眼清逸,面色凝重,周身萦绕着与粗犷北地格格不入的疏离清贵王公之气,此刻正俯视身下那片广袤兵营驻扎地。 那里也是紫微劫煞阵的阵心,四处兵士环列,戒备森严。 他看似神色平静,然而私底下剜心之痛仍在蚀骨折磨他。 身旁是他心腹,辅佐他复国的东梁谋臣谢晃佑。 他身着素灰长衫,内衬雪白素袍,气度谦恭,端持儒雅,面露担忧之色:“丞相,除了以龙身埋阵,难道别无他径?” 刘砚南并不作答,仰首凝望长空,习惯性观看天象。 墨蓝苍穹上方,紫薇帝星正居其中,光华灼灼,群星拱卫,俨然中兴之兆。 刘砚南指节轻掐,于掌心排布星曜,依紫薇斗数推演命途。片刻,他长眉微舒,沉吟道:“七杀为将星,遇紫薇则化权!莫非今夜,真有将星来投?” 随即他得意轻笑。 如今并未“阵亡人亡”,南晟四王爷性命犹在他掌握中,胜负尚未可知。 成王败寇,本是世间常理。 既然他身负帝王命格,便注定此生要在惊涛骇浪中争一线天机。 当下他以王脉强压阵眼,维持不死,却不过续命百日,终非长久之计。只是他深知福祸相倚之理,而所押注便是紫微劫煞阵。 阵法虽成重创,但阵心尚在。倘若日后能再重聚七杀、贪狼、破军三星,不但性命可保,还可东山再起,万里江山同样可易主! 正思忖间,亲兵疾步来报:"丞相,我等秘密搜寻破军命格人选,当中便有朱存哲!" 刘砚南闻言不禁愕然。 破军命格世间罕有,怎会是朱存哲? 他为何不曾料到?想必是师傅希坤老祖为师妹陆云贞逆天改命,促成他们姻缘,才会轻而易举扰乱了朱存哲命数,遮蔽了他早前推算。 刘砚南双眸微闪,随即下令:“带朱存哲尸身来见我。” 中军帐内,数十支牛油蜡烛燃得噼啪作响,亮如白昼。 帐帘掀开,部属抬了担架入内。覆盖其上的白布被取走,露出一人身首分裂,血肉模糊,尸身赫然在目。 刘砚南眼角淡淡一瞥,便沉冷道:“验他颈下黑痣。” 部属小心翼翼查验半晌,终是战战兢兢回报:“丞相,多番查验,未见胎记!” 营帐内气氛骤然凝固。 刘砚南顷刻阴鸷涌现,寒声质问:“为何如此?” 众将始料未及,齐刷刷跪倒一片,领首之人额角沁汗,颤声道:“属下失职,竟让人偷梁换柱!” “好大的胆子!”刘砚南袖袍无风自动,凌厉目光扫过众人,怒极反笑,“谁敢在本相眼下做手脚?” 众人随即禁言,死寂弥漫。 当中有人自忖必死。传闻这丞相易童心而活,人命于他不过蝼蚁。 此时一员将领挺身出列,气度持重,镇定道:“末将愿以十日为限,将朱存哲擒回。若不能如愿,甘当军令!” 刘砚南审视此人,年近四十,神气健旺,目光如电,鬓发微见发白,身段不高,气度却沉毅凛然,便道:“你何人?” “末将公输严!” 那人声如洪钟。 刘砚南听闻“公输”两字,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问道:“莫非是墨家公输一脉传人?曾在萧厄麾下效力?” “正是。”公输严官阶不高,今日是他首次见到北熙国丞相。 在公输严眼中,这位北熙丞相绝非世人谣传之面目可憎魔头!相反,他眉眼清隽,仪态文雅,于一群粗犷武将中格外显眼。只是他周身散发的冷冽霸气足以慑人心魄,令人不敢直视,与寻常温文尔雅的汉家文臣迥然不同。 刘砚南察觉出此人身上有股昂然正气,正是可造之材,亦是他器重之处,然而面上却不动神色,冷然道:“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失职者皆当以死谢罪!” 言罢广袖一拂,凌厉掌风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而过。 心腹谋臣谢晃佑习以为常于一旁静观。从前少主对昏庸倦怠者从不仁慈,剜心以后,性情更冷酷,杀人往往一念之间。 帐中顿时惨呼四起,唯有公输严稳立原地,毫发无伤。 “谢丞相不杀之恩。”公输严抱拳行礼。他刚才观丞相出招尚留余地,看似坐以待毙,实则内功稳住自己。 刘砚南眼底掠过一丝惊异。能受他一击而安然无恙者寥寥,此人确非凡辈。 心念电转间,他联想方才城楼推测星象,忽问道:“你生辰可是戊戌年、己未月、戊午日、癸亥时?” 公输严重重一怔,应道:“正是此年月,丞相明察!” 刘砚南心下大喜,原来辅佐他的七杀星就在眼前!然而他却将此种微末情绪掩藏在冷峻面色之下。 “你想带功赎罪?本相成全你!”刘砚南原本寒意迸射的双眸生出一丝春风拂意,带着赏识的意味。 敢于向他毛遂自荐之人,要么有所图谋,要么真才实学,刘砚南愿以之一试。 “末将万死不辞!”公输严叩谢。 "记住,捉拿朱存哲,戒急用忍。"刘砚南隐晦微笑,语气渐沉,带着几分深意,“透风的墙,终会困住漏网之鱼。” 待公输严退下,刘砚南屏退左右,只留谢晃佑。 他望向大帐门口,似有所权衡,徐徐对谢晃佑道:“七杀之星,主肃杀,刚烈勇猛,然而过刚易折。晃佑,你以为公输严此人如何?” 谢晃佑会意,躬身道:“公输严主七杀命格,心志坚定,并非易驭之辈。丞相是担心他并非真心投效?” 刘砚南眸光幽深,似早有答案:“真心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否为我所用。” 他语气一转,目光锐利如刀:“朱存哲尸身被掉包,说明营中有内鬼。公输严此时请缨,正好替我查个透彻。” “是否要派人监视?”谢晃佑询问。 “不必。”刘砚南摆手示意,嘴角勾起一抹冷峭弧度,从容道:“让他去查。正好借此看清营中有多少牛鬼蛇神。” 说罢,他行到案桌前,上方正好摆着一张紫微劫煞阵星宫地势图,其上玄符密集,路径缜密。 刘砚南凝视地图,若有所思,吩咐道:“你另派一队心腹速往龙渊谷西南三十里密林,继续搜寻朱存哲和朱凝风下落,必要时立即集结,听我调令。” 谢晃佑顺着他的目光落在地势图上,此地恰好是龙渊谷最隐蔽方位,山林密集,洞穴联结,便询问:“丞相是说将在此处布设小阵?” “对!”刘砚南指尖停留地图阵心附近,淡声道:“重兵追踪此方向。另外,贪狼命格者搜寻要加快。” 说罢,他抬手下意识按向左侧心口,一缕痛楚忽得掠过他长鬓眉宇,只听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斩钉截铁:“时机迫在眉睫。杀破狼三星汇聚,乃逆天改命之局,绝不容有失。” 夜色如墨,树影婆娑,掠过仓皇逃亡身影。 朱凝风押后掩护,目光扫过前方那名出手相救的男子,见他虽背着魁梧的大胡子将军,步履却依旧轻捷,穿林踏壑如履平地,不由心下暗赞。 月光下她清丽面容带着疲惫,却依旧目光坚定。 幸有月光照路,山路虽崎岖,倒也不至于摸黑。只是追兵蹄声时近时远,三人只得频频躲进岩隙树后,一路无话,只顾埋头疾行。 忽然,远处,黝黑树林里闪出一排长长火把龙,逶迤摆动,正朝他们扫荡而来。 那男子身形一顿,低声道:“追兵又来了。” 朱凝风逡巡观望,发现周边栽满大片沙枣丛林,当中老树十人合抱之粗,突兀立于浓墨夜色里。 那男子倏然停步,仰头望树,低喝:“躲树上。”一把拽过她手腕,运功发力,三人齐齐飘上,藏于浓密树冠深处。 树下空地已人声鼎沸。 他们借着枝叶缝隙朝下俯视,原来是南晟溃军与北熙追兵狭路相逢。 兵刃交击之声刺耳,北熙兵彪悍势众,不过片刻工夫,百余名南晟士卒便被屠戮殆尽。 一名虬髯北熙将领将染血钢刀架在一垂死老兵颈上,厉声喝问:“可曾见靖明府朱凝风带着一个男子经过?” “没……没有……”老兵气息奄奄,话音未落,刀锋已没入腹中。 藏身树上的朱凝风闻声,心头猛地一搐,指尖冰凉微颤。 这批追兵目标明确,一定是刘砚南已布下天罗地网。 一日之间,她目睹南晟王公到朱家族亲,再到这些羸弱士卒,皆惨死刀下,蚀骨恨意如潮水般涌来。 她恨北熙人,更恨那个死而复生、搅动战争的北熙丞相刘砚南。 可此时此刻,她只觉自己渺小无力,连保护身旁之人都倍感艰难,想到此处,她又不自觉地攥紧了昏迷男子衣襟。 这时,一个北熙兵翻检完尸首,回禀道:“头儿,查过了,没有朱家人!” 话音未落,就被首领一脚踹开。 “废物!找不到朱凝风,咱们都得掉脑袋!”那首领骂骂咧咧,声带惊恐,显然畏极那位以人心祭阵的丞相。 野风呼啸,吹得沙枣叶簌簌作响,掩去了树上的动静。北熙兵搜寻无果,只好咒骂着匆匆离去。 待追兵走远,那葛布青年才引着朱凝风躲进一处隐蔽山洞。 “这里安全吗?”朱凝风环顾四周,洞壁潮湿,气息阴冷。 “放心,这一带我熟得很。”葛布青年语气笃定,边说边敛来枯枝,用火折子点燃,片刻间,昏黄火光跃动而起,驱散了洞中黑暗。 借着光亮,朱凝风细细打量这青年。一身简素葛布衣,身形高挺,眉宇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嘴角微扬,透着股洒脱不羁。行止间既有江湖侠气,又带着点草莽匪气,叫人看不透。 “你是谁?为何救我们?” 朱凝风心中戒备未消,语气清冷。 “我是谁嘛……暂且不便相告。总之,不是姑娘心里想的那个北熙魔头就是了。”葛布青年眨了眨眼,笑得懒散。 一提刘砚南,朱凝风心里咯噔一下。此人突然出现,又如此了解地形,莫非是刘砚南派来的暗线? “怎么?想找那魔头报仇?”青年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神色变化。 朱凝风默不作声,正暗自定神,忽地脸色一变,指着他身后:“小心!有蛇!” 葛布青年闻声转头,刹那间只觉背脊几处一麻,周身气血滞涩,动弹不得。 察觉是身后女子用银针封穴,他不由失笑:“姑娘这是做什么?在下就这么像坏人?” 不料冰凉刀刃已贴至喉间,朱凝风声音压低,却带着凌厉:“说!是不是刘砚南派你来的?” 葛布青年叹了口气,睨她一眼:“你可真是草木皆兵!” “少废话!”她手腕一沉,刀锋又近一分。 青年见她动真格,反倒收了戏谑,正色道:“告诉你也无妨。我是你在陆岭寨的邻居,东面牛蹄谷是你常去采野菜的地方。姑娘谨慎是对的,可冤枉好人却是不该。” 他句句属实,朱凝风心下微动。 此人竟对她日常了如指掌,究竟是何身份? 信他,或许能得个帮手。不信他,单凭自己带个昏迷壮汉回陆岭寨,简直难如登天。 她忽忆起昔日与刘砚南共历家丁旧事。 那时她力保家丁无辜,谁知反遭背刺,才知世间人心难测。如今重任在肩,又身处刘砚南罗网之中,当真一步不敢走错。 她沉吟片刻,清丽眸光一转,问道:“陆岭寨后面三座山,当地人都怎么叫?” 葛布青年迎上她的目光,不闪不避,慢条斯理道:“拇指山、大脚山、帽子山。” 朱凝风暗自松了口气,若是刘砚南临时派来的杀手,断难知晓这等僻壤山名。 她一时半会也无其他法子,心下暗忖,若真遇到歹人,她也认命了,当下语气柔和几分,坦言道:“这位仁兄,我死不足惜,只是不想辜负朱家兄弟以命相托,让这人白白送了性命。” 说罢,她转头看向昏迷的大胡子将军,暗自紧张替他捏一把汗。 “姑娘放心,咱们可是好邻舍,只差一盏茶的交情。”葛布青年话里带着几分调侃,却说得磊落坦荡。 朱凝风不再犹豫,素手轻拂,拔出银针,拱手一礼:“刚才多有得罪,救命之恩,他日必报!” “必报?”青年眉峰一挑,笑问:“却不知姑娘如何报答?” 朱凝风一怔,略显矜持:“等平安回到陆岭寨再说也不迟。” 青年见她仍是防备,不由调侃:“姑娘这般拒人千里,莫非以前吃过亏?” “别问了!”朱凝风猛地打断他,语气冷硬。那些与刘砚南相关的过往,是她心头不愿触及的伤疤。 葛衣青年却觉得她越发有趣。明明生得灵秀娇妍,言谈举止间却有一股沙场淬炼出的硬气,绝非寻常闺阁女子。 “你没事吧?”朱凝风意识到自己语气太重,略感歉然。 男子揉了揉肩膀,故作苦相:“封穴就封穴,何必使这么大劲?这几针差点把我骨头戳散。”说着又戏谑一句:“姑娘好大手劲,楚霸王都比不过你!” “是我多疑了,你贵人多包涵! ”朱凝风也“逢迎”了他两句,随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递过去,“这是金创药,用了能好些。” “算了吧!当我细皮嫩肉的妹子?”葛布青年笑笑推拒,眼看威风凛凛的女将变成了善解人意的俏姑娘,彼此间气氛倒是缓和了许多。 他还想再说,朱凝风已转身去照料那昏迷大胡子将军。 她探了探男子鼻息,见呼吸均匀,知无性命之忧,这才放心,撕下衣摆,熟练地为他清洗包扎伤口。 葛布青年在一旁看着,忽然凑近朱凝风耳边,压低声音:“这大胡子到底是什么人,值得姑娘以命相护?莫非是……姑娘的心上人?”语带戏谑,眼中却有探究之意。 朱凝风耳根顿时绯红,怒瞪他一眼:“胡说什么!这是我朱家义兄以性命相托的友人,他有妻有子,我受人所托,保他平安归家!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收拾你!”说罢手中银针作势一扬。 葛布青年哈哈大笑,举手作投降状:“是在下失言!姑娘重情重义,魏某佩服!”目光却仍在她尴尬的脸上流转,笑意深深。 朱凝风心知他有意试探这大胡子将军的身份,却也不点破。 待伤口处理完毕,葛布青年见大胡子将军嘴唇干裂,便道:“得给他喂点水。” 朱凝风这才觉得自己也口干舌燥,便道:“喂,劳烦尊驾取点水来。” “我叫魏荣,魏国的魏,荣华的荣。”青年挑眉看她,故作无奈,“总不能一直‘喂’来‘喂’去吧,万一我真把你卖了,你连仇人叫何名字都不知。” 朱凝风从善如流,改口道:“那有劳魏兄了。” 魏荣这才转身取来水囊。二人协力给伤者喂了水。 见这姑娘一直紧绷的小脸总算舒缓,魏荣又闲闲开口:“朱家真是多事之秋。这会儿北熙各城门,怕是早已贴满了通缉你们的告示。” “我们朱家不是好欺负的!”朱凝风又变得愤愤不平,转念思及邹定柏的死,她又伤心欲绝,难过地自言自语:“我真的很没用!” 说罢她埋头情不自禁哽咽。 在这处静谧山洞里,她终于可以放任自己悲伤情绪流泻。 恨自己无能,更恨当初为何痴心错付朱家仇敌刘砚南。 “这不是你的错。”魏荣自觉失言。 朱凝风却听不进去,苏霆雷和邹定柏都活活死在她眼皮下,她无法释怀。 生命无常,那是出家人看破红尘,作为孤儿,她珍视自小陪她长大的两位兄长,虽无血缘,却胜似亲人。 “节哀吧。”魏荣不擅安慰人,只得干巴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我说,一两年就够了。” 第3章 (3)心魔阵变 (3)心魔阵变 二人一番商议,决定摸黑前行,及早赶回陆岭寨。 魏荣背着昏睡的朱存哲,步履依然轻快。朱凝风紧随其后,警惕地为他掩护。为防追兵,他们未点火折,只借着微弱月光行路。 疾行一个时辰后,朱凝风呼吸渐重,魏荣遂放慢脚步。路上二人闲谈起来,魏荣探问:“凝风,有一点我不明白,南晟北熙交战乃是兵家常事,为何刘砚南独独对你们朱家将赶尽杀绝?” “因朱家阻他复国,又是他世仇。”朱凝风如实相告,一提及他,她心头总会漫出一丝挥之不去的复杂。 “复国?他不是北熙丞相么?”魏荣追问。 “此事说来话长,待日后细说。” 朱凝风眉眼浮出一抹心灰意懒之意,转而道,“你背着存哲大哥赶了这些路,也累了吧?我们先歇一阵。” 他们择了一处小山坡暂歇。 繁星点点,寒气袭人,魏荣却觉今夜总有一股清风暖流在心间荡漾,像春日暖阳、和风细雨。 “你口渴了吧?我带了水。”朱凝风见魏荣额间有汗,递过水壶。 “我不喝水,只喝酒!”魏荣长眉一挑,俊朗面上挂着散漫笑意,拍了拍腰间葫芦,“瞧,这就是我的酒壶!要不要来一口?” 他说罢,抬眸一望,恰好看见朱凝风她抬手拭去额角细汗,月光下她侧面轮廓秀美如一株怒放木槿,美得灿烂率性,一时令魏荣眸色顿热。 朱凝风尚未察觉他异样,只是抿嘴一笑,应道:“我哪有心思喝酒!”顿了顿,眸光亮晶晶地看他,道:“不过我倒也爱把酒小酌,改日得空,我请你。” “那就说定了!雍京城清风楼的美酒名满天下,届时我们不醉不归!”魏荣未饮人已微醺。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何况他对她的爱慕却非始于今日,此刻只沉醉于她一颦一笑中。 朱凝风将门出身,自小与军中儿郎拼酒猜拳,见魏荣饮酒时不羁之态,不由笑道:“你这般模样,不是酒鬼便是酒仙!” 魏荣搁下酒壶,笑答:“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姑娘,烦闷时不妨喝一杯,万事皆空,说不定还能青史留名。” 朱凝风只觉他言谈举止像极了她自幼玩伴兼义兄长苏霆雷,却更添几分俊逸,心下觉得这人有意思得紧。 二人因酒而熟,不禁相视而笑,却未想到早已踏入一片危机四伏的龙潭虎穴之地。 原来此地乃是昔日紫微劫煞阵阵心之地——龙渊谷西南三十里处。 此刻四周静谧,群山环绕,怪石嶙峋,月光倾洒在无数座黑魅山峦上,散发出一股神秘危险的气息,仿佛有一只狰狞巨兽潜伏在这片黑暗天地,随时向冲入禁地的人群露出他的锋利爪牙。 鲜有人知,布下这般强大危险又杀伤力极强的幕后人物,竟是那位数日前差点葬身紫微劫煞阵内,被北熙国宗室武将称之为白面书生的汉人丞相刘砚南。 按照计划,刘砚南继续在此处布阵。 紫微劫煞阵的阵心便藏于谷中一处山洞内。洞口严兵把守,无人敢擅闯禁地。 山洞石壁内,一座道家坛座中,刘砚南着一身契真藏青色戎装锦袍,墨玉长发以银冠高束,更衬得他面如冠玉。 他闭目冥神,盘膝而坐,指尖拈诀,置于双膝两侧,虽一语不发,却气息凛然,能凭强大意念驾驭着紫微劫煞阵的每一分变化。 此刻他俊朗面容似乎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态,噬心痛感依然折磨他,只是那股强烈的求生**,成为支撑他不倒的唯一动力。 他深吸气,双指并拢,置于心口处,左右一阵移动,同时以内功不断催念咒语,以期保住紫微劫煞阵内孱弱不堪的阵心灵魄。 以紫微斗数所布之阵,一草一木,皆在他掌控中,风吹草动,皆映他心湖。 随着朱存哲肉身的逼近,刘砚南灵识骤凛,阵内一切声响也传入他元神中,变得清晰可闻。 …… 改日请你喝酒…… …… “我们不醉不归。” …… 这时,不合时宜的声音连并出现,干扰到他凝神冥思催阵。 他就这么不凑巧听到这一对逃亡路上的男女竟还有心思相约喝酒! 刘砚南眉心一蹙,缓缓睁开眼,面露隐然不耐烦。他冷傲的双眸在黑暗中泛着寒光,如深潭般不见底。 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别怪他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此时公输严在巡逻中发现缉拿者行踪,疾步来报:“丞相,朱凝风和魏荣已入阵中。” 他的到来,打断了刘砚南布坛施法。 “嗯!”刘砚南低声应道,撩袍起身,行至山洞口,仰观星象,指节疾掐,以紫微速算法推演启阵吉时。 此前探报称朱凝风救下一名虬髯男子潜逃,他当即遣重兵追缉。如今看来,朱存哲果然被她所救。 但想从他手中夺得至关重要的人命,谈何容易?掘地三千尺,他都会夺回朱存哲! 然而令刘砚南一时不解的是朱凝风武功普通,如何能从他派出的重兵包围中虎口拔牙,轻松救走朱存哲? 莫非是那名忽然现身的男子? 他隐隐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内中必有蹊跷。 按下心中疑虑,刘砚南冷声下令:“速往龙渊谷前方沙枣林里,擒此二人归来。” 重返山洞道坛,刘砚南入定调息,可不知为何,心绪烦乱,似被一股幽幽梦魇魔念牢牢攫住神思。 “前方快到陆岭寨了,我们走快些。”朱凝风对这一带十分熟悉,常年随军养出的方向感,令魏荣暗自赞许。 话音未落,四周骤然狂风大作,野草低伏,树木狂摇,霎时气氛诡异。 树木像是被一股无形灵力肆意摆弄,瞬间被吹得东倒西歪。飞沙走石间,天边传来一声凄厉大雁嘶鸣声,突兀落在这紧绷夜色里,闻之心惊胆颤。 朱凝风心头一紧,尚未回神,只听地面砰砰作响,十二面金黄令旗破土而出,自四面八方飞速射来,直插入地面,发出“嗤嗤”声响,迅速在地面围成一圈。 令旗上符咒森森,天地之间散发出一股森寒神秘气息。很快,天色骤暗,白雾弥漫,瞬间吞噬了林间月光。 “是紫微劫煞阵!”朱凝风骇然惊呼,“刘砚南找到我们了!” 二人骇然对望间,咒语嗡鸣自远方传来,令旗离地飞旋,天地震动间,数丈黄绫自夜空窜出,速度之快,犹如凶猛长龙游弋夜空,立时将三人牢牢困住。 朱凝风骇然间,只见黄绫布“叱”裂开,显出幽深大窟窿,一支契真兵马浩荡杀入,蜂拥而至,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将领正是公输严,他策马趋近,厉声喝问:“你就是朱凝风?” “正是!”她凛然应声,“刘砚南派你来的?” 公输严几声大笑后,扬言:“识相地放下朱存哲,饶你不死。否则你应该清楚,丞相奇门遁甲之下,插翅难飞!” “少废话!”朱凝风怒斥之际,抽出藏于腰身深处一尺柔软绸缎,手腕力道一提,绸缎已化成一柄锋利长剑,寒光凛冽,这便是她随身携带的灵性兵器——雀翎剑。 眼见雀翎剑破空劈来,公输严当仁不让,雁翎刀劈空大挥,力图夺取朱存哲。 魏荣挺身接招,数合之下便知遇上了劲敌,登时收起方才轻敌,专心迎战。 酣然激斗中,正当他挥掌欲击中公输严时,却见烟霭深处,忽有一道黑影掠过,轻功诡异,击退他掌风,倏忽又消失。 魏荣避开公输严紧逼,转身搜寻方才男子身影,然而杳无人影。 空中又传来几声冷哼讽笑,低沉一掠,仿若九幽魔音,令人脊梁骨发凉。 朱凝风立时警戒起来,急呼:“这是刘砚南声音!”说罢环视一圈,独不见他身影。 她忽地神思一转,遂对魏荣扬声道:“不妙!我忘记提醒你,刘砚南精于阵内布施幻觉,务必小心!” 魏荣似有备而来,从容以对:“不怕!他元气未复,幻术威力有限!” 朱凝风重重点头,向魏荣投去信任一眼,更对这陌生男子出手相助生了更深疑窦。他究竟是何人?为何对刘砚南情况和阵法如此熟悉? 地动山摇间,一道寒厉声音自远方传来,杀意凛然:“闯我紫微劫煞阵,死无葬身之地!” 朱凝风循声望去,不见人影,脑海中却陡然浮现昔日地下石城之景!随后,刘砚南一身青衫,眉目温润如玉,立在她对面,轻轻抬手,似要替她抚平眉眼忧伤…… “不!”她清楚这是幻觉,死死抱住头颅试图抵抗元神侵扰,然而无济于事,她身形摇摇一晃,竟屈膝跪地,情急之下,她抬腕发狠一咬,剧痛传来,幻觉终于烟消云散! 洞内法坛中,刘砚南正运功施法,指诀疾变,催动阵眼。 此时外面数十面黄色小令旗霎时移动方位,阵路变幻莫测。 原本魏荣和朱凝风正要闯出生门,又生生被逼退回来阵中央。 那具昏迷的男子躯体却被甩到刚才紫微劫煞阵“生门”方位中。 很快,黄色令旗变换位置,“生门”转“死门”,又将昏迷男子牢牢困住。 眼见护得心力交瘁的朱存哲被困住,朱凝风心一狠,决心破釜沉舟。 他们正欲上前施救,刘砚南戾气魔魅的声音破空而来:"想逃?没那么容易!" 黄陵布应声如游龙般缠绕,再度将二人困于“休门”内。 通过幻影术法,阵中三人困境皆映于刘砚南眼底,他发出一阵恣肆长笑,神色间不可一世。 “魏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刘砚南冷喝一声,周身魔气翻涌,指诀疾催。 霎时间数丈烈焰喷涌而出,火舌如幽灵般直噬“死门”中的朱存哲。 千钧一发之际,朱凝风也不知何处得来的魄力,银牙一咬,猛地冲破束缚,扑向火海,抢回朱存哲。 这飞蛾扑火救人的一幕,顷刻间通过法术映入刘砚南眼帘! “为何这样?”刘砚南脸色瞬间凝固,瞳孔猛地一缩! 刚才身上那股非凡妖孽霸气,似被某种纠结心魔截住了。 她真是不怕死吗? 他呼吸陡然一滞,面容竟有一瞬间的扭曲。 眼前法器林立,他只消屈指一催,便可将她与那男子一同葬送阵中。 击下去,这女子再不能阻止他了! 朱凝风也就永远不会出现了! 蓦地他神思一阵刺痛,眼前渐渐恍惚…… 师傅吕希坤渺远训诫声又响起。 “天命不可违……各人各有命数……” “心存功利爱恶,终受其累………” 无数个如同死咒的魔音,在他脑海中回荡冲击,将他死死缠绕。 杂念如潮,汹涌而至。 心口剧痛又发作,他元神凌乱,吕希坤临终时那张刻板固执的脸庞愈加清晰。 “师父!世人本执迷,我亦何须悟?” “阻我复国者,杀无赦!” “啊……”刘砚南痛苦高呼,颀长身躯陡然一晃,极力想驱走紫微劫煞阵顿生的可怕魔障。 为何会这样? 为何…… 莫非是此男子身负他寻觅的贪狼星命格,能干扰他对阵法的掌控? 抑或是拼死闯阵的朱凝风,刺激到他心间封存的情心魔结? 刘砚南心口剧痛,猛地一震,一口鲜血喷溅在藏青戎装上。 不远处,紫微劫煞阵内令旗应声消散,风止声歇,万物归寂。 “他走火入魔了。”魏荣见状,立即带着朱凝风与朱存哲从“生门”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