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暗恋对象同居之后》
1. 第 1 章
《藏拙》
文/姜璟
2023.08.28
【有人说,人的感情是无法和树的年轮一样有着明显的分界线。25岁的我,依然还会不断在梦里遇见15岁的他。
那么25岁的陈拙,你,还好吗?】
——@小乌龟宁
Chapter01
薛越宁再一次见到了陈拙。
是在教学楼后的停车场,大片香樟绿意汹涌,少年单手撑在自行车上,黑色棉T松松垮垮,额前碎发被风拂动,眼神漆冷锐利,唇角与下颌交接处贴着一枚米黄色的止血贴。
似是察觉到她的窥视,他忽地偏头扫来一眼——
薛越宁呼吸一滞,下意识的闪身躲到墙后。
耳边风声清晰,挟着植物水润香气,伴随的是她剧烈的心跳。
砰、砰、砰。
下一秒,门外走道上高跟鞋“哒哒哒”的声响猝然将梦境撕开一角。
日光自百叶窗流泄进来,抚摸得眼皮温热,薛越宁眉头皱起,不情不愿睁开眼,迷迷糊糊摸向床头柜上的手机。
7:55。
看清屏幕的一瞬,薛越宁吓得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坐了起来。
糟了!
再不抓紧时间,今天又得迟到了。
跳下床,飞速钻进狭窄的卫生间,手忙脚乱开始洗漱。
抬头不经意对上镜子里那张逐渐褪去婴儿肥的脸,薛越宁微怔了下,想起刚刚的梦,此刻依然有些恍惚。
今天是2018年6月10日。
距离薛越宁初中毕业,已经过去整整十年。
然而,陈拙还是时不时会跑来她的梦里。
闹钟铃声再次响起,没有时间再胡思乱想,薛越宁抓起桌上的手机、地铁卡等等小玩意一股脑的塞进粉红色菱格链条包,拔腿匆匆往外跑。
身后传来铁门被风带上刺耳而沉重的声响,青春就这么被漫长岁月关上了门。
-
从昏暗的小巷子出来,走几步就到了地铁站。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进站口大排长龙。
一丝风也没有,空气燥热粘腻,浮动着周围男人身上难闻的汗味。呼吸不畅,薛越宁捂着嘴干呕了下。
好不容易熬到刷卡过了闸门,迎面而来的是黑压压的人群,犹如丧尸围城。
这里是客运量爆满的车陂南地铁站。
迎着朝阳,千万个面无表情的社畜拖着疲惫的身体从破败的城中村奔赴到繁华的CBD。
日日如此。
一番转线换乘,出地铁口已经是8点55分。
顾不上买早餐,薛越宁一路狂跑,总算在九点之前冲进办公室摁下指纹卡。
呼。
这个月的全勤勉强保住了。
刚到工位上坐下,旁边同事就发话了:“那个小宁啊,你今天没什么事对吧?”
还没等她回答,一叠厚厚的文件已经被丢了过来:“一会把这个送去OR交给他们公司的Linda。”
薛越宁小鸡啄米般点头:“好的好的,庄姐。”
咕噜咕噜喝下大半杯温白开后,她背上包抱着文件袋又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车厢门打开,薛越宁挤了进来,幸运地找到一个空位坐下。
戴上耳机,打开网易云音乐,百无聊赖盯着列车线路图标发呆。
薛越宁大学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也就是传说中的万金油专业。可惜毕业后考研考公都没上岸,稀里糊涂进了现在这家刚起步不久的文化传媒公司,从此正式成为了一名策划。
说是策划,更多时候做的都是一些跑跑腿打打杂的工作。好在公司同事还算好相处,没有她想象中那种职场上勾心斗角的戏码。
学历一般、工作能力一般、没有任何人脉关系。
在广州,像她这样的年轻人不计其数。白天在高级写字楼吃三明治配咖啡,晚上回到出租屋,面对的是永远都踩不完的蟑螂。
平庸着,忙碌着。
每个月到手的工资扣完房租所剩无几。
买房遥遥无期,倒是租的房子总是换了又换。
算起来,薛越宁搬到现在住的地方也就两个月时间,但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再次搬家了。
城中村的握手楼,人员密集、常年不见天日、密不透风不说,隔音实在太差。
就说昨天晚上,隔壁那对小情侣又是摔打锅碗瓢盆又是激情对骂,噼里啪啦声中夹杂着听不懂的方言,一直闹到后半夜女人哭哭啼啼拉着行李箱离开,一场闹剧才算结束。
薛越宁本来困得不行,后面越听越精神,翻来覆去睡不着烦躁到抓头发。得,又薅下一大把。
她有预感,再这样下去,自己不但会神经衰弱,还会面临严峻的秃顶危机。
到了一站,车厢里又涌进不少人,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
抬头看见面前站了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奶奶,薛越宁连忙摘下耳机站了起身,“奶奶,您——”
“坐”字才到嘴边,余光中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立马一屁股坐到她刚让出来的位置上,脸上带着几分明显的得意。
薛越宁:……
什么素质?
她翻了个白眼,忍住想爆粗的冲动,侧身让老奶奶往里边空位站,免得被其他人踩着碰着。
人越来越多,薛越宁逐渐被挤到车厢中间。
面前是个身穿灰色西装、手拿黑色公文包的中年男人,也不知道几天没洗澡了,身上臭味很重,熏得她脑袋晕乎乎的。
薛越宁再无法忍受,正要尝试转身,车厢却骤然摇晃起来,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所有人猛地朝着一边倒去。
摇摇欲坠的瞬间,她下意识的伸手紧紧抓住了旁边那人一截洁白袖口,来不及躲开,整张脸直直撞向一堵坚硬的“墙”——
雪松混合冷杉的木质香气幽幽钻入鼻腔,隐约带着几分说不清的熟悉感。
她呼吸一滞,有片刻的失神。
眨眼间,车厢重新恢复了平稳。
薛越宁抓住扶手刚站直了,忽地瞥见面前男人一尘不染的白衬衫上被印上突兀的一点深红。
如同雪地上热烈绽放的玫瑰,叫人移不开眼。
咦,这个色号……
怎么看着还有点眼熟?
薛越宁无意识咬了下唇,电光火石之间蓦地想起了什么——
这这这!
这不就是前不久她在广百被柜姐忽悠着买下的Dior999吗!
完蛋!
薛越宁立刻抬起头,“对不——”
目光上移,猝不及防撞进黑色鸭舌帽下那双狭长晦暗的眼,一种恍若隔世的熟悉感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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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击中了她。
薛越宁唇瓣微张,再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怎么是他……
视线里,男人微低着头,额前碎发有些挡住眉眼,皮肤很白。
肩上骨头感明显,整个人看着有种沉郁的懒和倦。
几年未见,除了五官凌厉了些,他几乎没有任何太大的变化。
薛越宁一直都知道,陈拙这张脸生得极好。
上学那会,整个学校的女生或多或少都对他有过一些想法。
她自然也能例外,对他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与爱恋横贯了她的一整个青春。
直到今日,她仍没有忘记。
清晨还在梦里的人,这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触手可及,无论是谁,都会有些不知所措。
心跳声震耳欲聋,恍神之际,薛越宁看见男人眼尾温吞拉了下,朝她淡淡睨来一眼。
不过只有一秒,他便已收回目光,摘下一边的耳机,薄唇仍是倨傲抿着。
“下一站,珠江新城,可换乘五号线……”
车厢门打开,他很快跟着人流走了出去。
背影一如她记忆里的那样,清寂而笔挺。
有那么一瞬间,薛越宁特别想不管不顾追上去,紧紧抓住陈拙的手。
可然后呢?
她心底酸酸涩涩。
他刚才那个冷淡眼神,分明是不认识她。
从头到尾,陈拙压根没有记得过她薛越宁这个人。
就算自己追上去了,又能怎样呢?
车厢门缓缓合上,耳机里空灵的女声低低在唱——
“有多久没见你,
以为你在哪里,
原来就住在我心底,
陪伴着我呼吸。
有多远的距离,
以为闻不到你气息,
谁知道你背影这么长,
回头就看到你……”
回过神来,薛越宁朝着自己右脸用力掐了下去。
嘶。
好痛!
所以,这不是梦。
出了地铁,薛越宁第一件事就是给发小风千打去电话:“千千!你猜我刚刚看见谁了?”
电话那头风千听见她刻意压得很低神秘兮兮的语气,并不配合:“不猜。”
“哎呀!”
薛越宁跺了下脚,不自觉撒起娇来:“你就猜一猜嘛!很好猜的!”
“……”
“我给你提示一下,他——”
“打住!”
风千打了个呵欠,“你肯定又要说你在路上见到一个跟陈拙很像的男生对吧?薛越宁啊薛越宁,这已经是今年第15次你这么跟我说了,求你下次换点有新意的台词好吗?”
“才不是!”
薛越宁急得满脸通红,“不是很像,就是陈拙本人——”
“好了好了别说梦话了,我这边正忙着呢小祖宗。”
风千叹了口气,“我开会去了,你乖乖的啊。”
说完便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这次是真的呀……”薛越宁噘着嘴不满地嘟囔了句。
才不是做梦呢。
陈拙是真的出现了。
脚下这座城市,因为他的存在好像开始变得特别起来。
她无意识傻笑了声,真好,离他又近了一点呢。
2. 第 2 章
接下来一整个星期里,薛越宁一直处在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下,就连每天起早挤死亡三号线也不觉得辛苦了。
每每经过珠江新城,心跳总会无端加快,不自觉满怀期待在汹涌人潮中搜寻那个熟悉的后背。
然而,就像之前在路上与她擦身而过的那些或是眼睛或是其他地方像陈拙的路人没有再出现过第二次一样,之后的半个多月时间,薛越宁一次也没有再遇到陈拙。
广州这么大,千千万万个人中,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再次碰上呢?
说不难过是假的。
不过薛越宁这姑娘有种天生的盲目的乐观,在垂头丧气一个晚上以后便又重新振作起来——
“没关系啦,反正只要陈拙还在广州,那我跟他看见的就是同一片天空,呼吸的就是一样的空气,四舍五入,我们跟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区别嘛。”
电话那头,风千实在很难理解好友这种神奇的脑回路,“……我说薛越宁,你不会真的打算一辈子就这么傻了吧唧单恋着陈拙那家伙,一个男朋友也不找了吧?”
要不是两人这会不在一个城市,她都想直接冲过来掀开对方的脑瓜,看看里边到底进了多少水:“薛越宁你傻不傻啊?”
“可是——”
薛越宁傻笑了声,“只要想到他每天坐的也是三号线,我现在每次上下班都觉得浑身充满力气呢!”
风千沉默了下,不忍心泼她冷水:“行吧,你开心就好。”
薛越宁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她总觉得自己还小,结婚于她而言是件特别遥远的事。
奈何皇帝不急太监急,自从她迈入25岁这个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年龄,家里母上大人就肉眼可见的焦灼起来。
以前是各种严防死守只为遏止她的“早恋”苗头,如今却是三天两头软硬兼施催着她去相亲,看那架势就像恨不得明天就把她嫁出去一样。
这天夜里,薛越宁加完班一身疲倦走在回家的路上,又接到一通来自薛妈妈的电话——
“这个小李呢你小姨之前见过几回,说是人长得高大结实,性格也挺老实巴交,年纪比你大点会照顾人。我把他的微信推给你了,一会回去你就把人给加上,听见没有?”
薛越宁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心不在焉“嗯”了声。
“你别光嗯,回头又把人晾在一边,就跟上回赵阿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小王一样,人多好的条件呀,公务员,有房有车,你都没能把握住!我可听说了,人家和他后面认识那个姑娘下个月就要办婚礼了。”
薛越宁今天白天跑了好几家公司,下班前提交的方案又被甲方爸爸打了回来,一直折腾到这个点了还没吃上一口热饭,又累又饿,这会压根就没有心情管什么小李小王的,听着电话那头薛妈妈絮絮叨叨,她只闷头走路,左耳进右耳出。
“还有啊,赶紧把你那个破工作给我辞了。工资低也就算了,每天还这么晚下班,累死累活的就赚那三瓜两枣你说你图什么?”
薛越宁忍不住小声反驳:“工资慢慢总会涨的嘛……”
一说到这薛妈妈就来了气:“你说你当初要是听我跟你爸爸的话回咱们洵安考个事业编多好,又稳定又清闲,住在家里吃得也好。你看看你现在每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起早贪黑,顿顿吃那不干不净的外卖……”
翻来覆去,说的都是薛越宁早就听得耳朵起茧都能倒背如流的那些话。
挂断电话之前,薛妈妈更是下了最后通碟:“总之,抓紧时间把你那个房子退了回洵安来,我跟你爸爸养你,到时候你在家安安心心备考就行。”
离开广州?
薛越宁蓦地停下脚步。
大学毕业以后,身边的人好像都逐渐步入正轨,发小风千在深圳一家知名外企摸爬滚打一路升上主管,其他好友也在各行各业发光发热。
唯独她,在广州漂了快三年至今还是一事无成。
薛越宁知道自己不像风千那样性格独立、能力又强。
薛爸爸和薛妈妈老来得女,夫妻俩把薛越宁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自然而然的,她被养成了温室里的花朵。
从小到大,她各个方面都不突出,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凡事总是得过且过。
因此她自己也一度想着,要是哪天在广州待不下去了,就回老家发展。
可偏偏——
陈拙出现了,在这座她之前一直觉得没有什么归属感的城市。
薛越宁忽然很不甘心就这么悄无声息离开这里。
-
钻入昏黑狭窄的巷子,四周静悄悄。
薛越宁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忍不住加快脚步,在尽头那栋破旧的自建楼前停下,“滴”一声刷卡进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有段时间,房东一直没有找人来修。
空气中弥漫着类似某种发霉的类似潮湿青苔的味道,台阶常年湿漉漉、脏兮兮。
借助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她小心翼翼往上,爬到五楼时后背已然被汗湿透。
怀里抱了好几个刚从附近菜鸟驿站拿回来的包裹,腾不出手将钥匙插入锁孔,薛越宁正要弯腰将东西放下,这时不远处楼梯口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她身后停下。
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住,所有声响突然全都消失了。
耳边只剩下背后那人的呼吸,急促而混浊。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清晰得让人无法忽略。
电光火石之间,薛越宁忽然想起今天早上浏览器推送的那则新闻——
女孩独自走夜路竟遭男子尾随,大喊救命无人应答,最终被残忍杀害。
再联想到以前看过那些恐怖片里血腥的镜头,她被吓得浑身寒毛直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跑?
不行不行!万一对方手里有刀呢?
短短的一秒之内,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又被薛越宁一一否定。
她僵在原地,不敢回头,也不敢有其他任何动作。直到有什么东西突然窜过她的鞋面,一种诡异的毛茸茸的触感飞速擦过她的脚踝,瞬间激起肌肤一阵颤栗。
薛越宁定睛一看,竟然是只老鼠!
“啊!!!”
她猛地跳了起来,怀里大大小小的快递盒子因这一动作霎时滚落一地。
下一秒,一束突如其来的亮光直直朝着薛越宁脸上射了过来,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抱歉,借过一下。”
一个头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握着手机越过她走上前来,修长指节间那串钥匙被夜风吹得叮当作响。
对上昏暗光线下那双熟悉的漆黑眼睛,大脑里有什么东西轰一下炸开来,薛越宁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陈、陈拙?!
许是刚运动完,男人身上那件灰色工字背心领口处晕开一片深色,漆黑额发微湿,眸光一如既往的冷淡。
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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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神之际,他径自将眼前的门打开走了进去。
全程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玄关处那盏白炽灯倏地亮起,温暖的光撒了一地,一双明显属于男人的黑色球鞋静静躺在地上。
像她梦里发生过无数次的场景。
薛越宁后知后觉看向上边的门牌号——
506。
是她住的地方没错啊。
夏夜的空气燥热得挤不出一点水分,蝉鸣与蛙叫的声音反复折叠,耳边蚊子不知疲倦嗡嗡嗡飞着。
额上的汗滑落下来,脸颊上每个毛孔都黏糊糊的。
这个梦,怎么会连细节都做得这么真实?
漫长如一个世纪过去,薛越宁终于反应过来,蜷缩的手指慢慢松开,试探性抚上面前那扇生了锈的铁门,还是有些分不清此刻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一一捡起地上的包裹进屋时,客厅里已经没有了陈拙的身影,空荡荡的,让薛越宁又一次疑心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场逼真的梦。
她揉了揉眼,再度看向地上那双黑色球鞋。
还在。
好像,不是梦呢。
大概闺蜜之间总存在着某种心电感应,风千的电话恰好就在这时打了过来。急促响起的铃声把薛越宁吓了一跳,她手忙脚乱按下接听,把声音压得很低:“喂——”
风千嗓门很大:“乌龟宁,在干嘛呢?”
“嘘!”
薛越宁蹑手蹑脚走到阳台,“我刚到家。”
风千敏锐嗅出她的语气和平时不一样,“不对,你这声音听着怎么跟要去做贼似的。”
“千千——”
薛越宁一颗心跳得飞快,睫毛不受控轻颤:“我亲眼看见陈拙进了我家。”
怕对方不信,她又补上一句:“真的,就刚刚发生的事。”
风千沉默了下,随即换上一种异常严肃的语气:“你是说,你屋里现在有个男人?”
“嗯。”
“签合同的时候不是说好不准带男人回来的吗?你那个妖精室友就这么耐不住寂寞?”
“啊?”
被风千这么一说,薛越宁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个差点被自己忽略的问题,当初她决定住在这里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房东承诺只租给女孩,并且严令禁止租客带异性进来,那么——
陈拙又是怎么拿到钥匙进来的?
薛越宁租的这套房子是三室一厅。
搬进来那天,主卧的女生正好搬走,那个房间就这么空了下来,薛越宁跟另一个女生廉娆各自住一间侧卧。
廉娆个子高挑,长相是那种很有攻击性的妖艳,当时见她第一眼风千就说这个女的一定不简单。
薛越宁不知道廉娆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对方每天都到深夜才回来,两人平日里很少碰上,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说廉娆有男朋友薛越宁完全不奇怪,但如果说那人是陈拙——
她怎么都不愿意相信。
薛越宁皱起眉头死死盯着主卧和侧卧紧闭的两扇门,竖起耳朵试图分辨出陈拙究竟进了哪个房间。
可惜整个房子静得落针可闻,她一无所获。
电话那头风千还在骂骂咧咧:“你把那个妖精的电话给我,我来跟她说。合同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她这会突然带个男人回来算个什么事啊?”
薛越宁回过神来,小声说道:“我、我先自己去问问,你别担心了。”
3. 第 3 章
站在廉娆的房间门口,薛越宁手握成拳,迟迟也没能鼓起勇气敲开眼前这扇门。
她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说起来,上一次心脏跳得这么快,好像还是在十年前。
那个同样闷热的夏天,初中毕业那一天。
那是整个初中三年,薛越宁第一次没有和风千一起回家。
那天的天气热得厉害,拿完成绩单,大家陆陆续续散去,学校里很快空了下来。剩下还在游荡的人,都是心照不宣想做某件“坏事”的。
薛越宁看着那些女生红着脸抱着粉色的情书跑下楼,不约而同钻进了教学楼后的停车场。
她知道,她们和自己一样,都是为了那个人。
初三下学期某个下午,他从外地转来,什么也没做,只是穿了件没有图案的黑色棉T,没骨头似的懒懒散散倚在二班后门口,就引得整个年级一片轰动。
当时薛越宁困得睁不开眼,是被风千硬拉着挤进人群去凑热闹的,不曾想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撞进了男生那双玩世不恭的眼,从此开启了她孤单而漫长的十年暗恋。
所以后来风千总说是自己害了薛越宁。
风千不止一次追问过她,到底为什么会喜欢陈拙。
这个问题,其实薛越宁也问过自己很多次,可她真的说不上来。
忘了是从哪天开始的,她会和其他女生一样,抱着课本假装去上洗手间,然后面红耳赤的匆匆跑过二班走廊他的窗前,却始终不敢光明正大看他一眼。
每次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浮光掠影,他的脸永远模糊而斑驳,怎么也看不真切。
唯一清晰的,是那双漆黑眼睛。
很多个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深夜,她会偷偷打开手电筒在日记本里写他。
当然不敢用真名,他的代号有时是He,有时是CZ。
更多时候,是Dark。
他似乎很喜欢黑色。
她几乎没看见过他穿校服,一个星期五天时间里他有四天都是穿一身黑。
他的个子很高,整个年级再找不出第二个像他那么高的。
声线是不符合他们那个年龄段的沙哑低沉,听着特别冷淡,但她莫名的很喜欢。
他没有什么朋友,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趴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课桌上睡觉。
课间操时间一群人里远远瞥见他,眼皮总是耷拉着,疲倦又懒散,永远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听二班的人说,他话很少,对谁都很不耐烦。
有很多女生拐弯抹角打听他,胆子大点的直接跑到他们班上和他说话,却无一例外全都被他的冷漠驱散。
想尽方法打听他的一切,从兴趣爱好到饮食习惯,拼命想要靠得更近,却又总是在与他对视之前先一步狼狈逃开。
究竟是在害怕什么呢?薛越宁也不知道。
她就这样心怀鬼胎地在15岁的夏天折完了999颗纸星星,终于决定迈出第一步——
告白。
天暗下来,晚霞漫天,薛越宁鼓起勇气抱着玻璃罐跑进停车场。
直到今天,她都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的心究竟跳得有多么厉害,像是随时都会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
“陈、陈拙。”
橘红色夕阳余晖里,男生点烟的手指蓦地顿了下。
下一秒,她看见他斜拉起眼尾,没什么表情的朝她扫了过来。
仅一个对视,薛越宁瞬间脸蛋爆红,舌头打结,先前练习过无数遍的那些台词一下子全都想不起来了。
沉默声中,他的视线带着沉郁的压迫感从她脸上轻飘飘掠过,落到她怀里那罐纸星星,短暂停了一秒。
然后,他忽地抬手,修长食指随意指了下远点光线更亮的一处,喑哑的嗓音听不出一点起伏——
“一边玩去。”
眼前光影骤然摇晃起来,世界天旋地转。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啪”一下碎裂掉了。
分不清到底是紧张、害羞还是难堪与伤心更多,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重得厉害,薛越宁下意识的转头就跑。
身后传来一群男生夸张的笑声,其中二班体委漆谕唯的声音最大:“她好像被你惹哭了诶。”
逃得太快,薛越宁并没听见陈拙最后是怎么回答的。
那天是她第一次也是十年里唯一一次当面喊出他的名字。
后来他被一中录取,而她去了三中,他们之间就几乎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
兀自沉浸在回忆里,薛越宁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铁门什么时候被打开来,直到肩头被人猛拍了下——
“大晚上不睡觉,在我门口站岗呢?”
回头一看,原来是廉娆回来了。
薛越宁莫名有些心虚:“对、对不起。”
廉娆把包随意丢到沙发上,“热死了,快点把客厅空调打开。”
薛越宁正皱眉想着该怎么开口问陈拙的事,抬头就看见廉娆单手将上身彩虹色小吊带粗暴地往上拽,一时情急,她想也没想紧紧攥住对方的手腕——
“别脱!”
廉娆被吼得愣了下,接着才想起刚才进门时看见的那双男鞋,随即意味深长盯住薛越宁:“差点忘记问了,你这乖乖牌,什么时候居然也学会偷偷带男人回家了,嗯?”
“我?”
薛越宁水眸倏然瞪大,向来迟钝的人难得一次脑子转得飞快:“你、你是说,他不是你带回来的?”
“不是你?”
廉娆拿起茶几上果冻色的鲨鱼夹,慢条斯理将一头浅金色波浪卷夹了起来,“哦,我想起来了,老太婆前两天说她有套房子卖出去了,原先住在那边的倒霉蛋暂时会搬到咱们这里。”
“据说是个高材生,不过具体是干什么工作的老太太倒是没说。”
薛越宁后知后觉拿出手机,发现那个原本只有房东老太太、廉娆和她自己的群聊里果然多出了一个熟悉的黑色头像。
和陈拙这么多年从没换过的q/q头像一模一样。
所以——
新来的室友是,陈拙?
就像500万突然从天而降砸中她的脑袋,薛越宁一时无法消化这个巨大的惊喜,整个人完全懵掉了。
对于有个男生搬了进来这件事,廉娆并不怎么抵触。
她打开冰箱拿了罐啤酒,随口问道:“对了,你刚才见到他没有?人长得怎么样,帅不帅?”
薛越宁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对方直直走向主卧,抬手准备敲门——
她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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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忙扑了上去用身体以一种防御的姿态挡在门前,竖起手指“嘘”了声,“你要干嘛呀!”
“跟新室友打个招呼啊。”
廉娆一脸莫名其妙,“你紧张什么?”
“我、我没紧张,就是、就是——”
薛越宁眼神闪烁,急中生智:“这么晚了他应该已经睡了,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比较好。”
“这样啊……”
廉娆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似是被说服,掉头往阳台上收衣服去了。
呼。
薛越宁暗自松了口气,恋恋不舍看了看身后紧闭的房门,才放轻脚步回了自己房间。
-
老式空调运作的声音格外刺耳,伴随着滴滴答答的水声。
耳机里放着袁泉唱的《暗恋》——
“一朝醒来发苍苍,
心事却依然。
许我向你看,
每夜梦里我总是向你看……”
薛越宁倚在床头,眼睛在今晚第二十次忍不住看向了床的对面——
很普通的一道墙,原先白色的墙皮有些脱落,搬进来后她买了些海报贴上。
而陈拙,此刻就睡在这面墙的另一边。
一旁手机屏幕还亮着,对话框停留在10分钟前。
风千:【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视线重新落回屏幕上,薛越宁眉头蹙得更深。
要怎么办呢?
她也不知道。
十年前,在她整天做着不切实际白日梦的少女时代,那时候无论再怎么异想天开,薛越宁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离陈拙这么近。
近到,只有一墙之隔。
直到这一刻,她依然觉得一切太不真实了。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听到那句“我度过了多少寂寞的春天,今天才伴在我的身边”,忽然间,薛越宁很想写点什么。
2008年的时候贴吧盛行,很多女孩会在“暗恋吧”发布自己的暗恋日记,薛越宁也是其中之一。
至今她还记得那个帖子的标题——
【toDark:总有一天,我会勇敢站到你面前。】
一晃眼十年过去,贴吧早已没落,如今她常逛的社区网站变成了豆瓣。
唯一不变的是她的ID依旧叫“小乌龟宁”。
点进“生活组”,随着手指轻敲,一个又一个字陆续跳到屏幕上——
【新来的室友居然是中学暗恋过的男生,我该怎么办!!!】
帖子刚刚发出,薛越宁再一刷新,立马看见一整页五花八门的回复:
肯德基在逃全家桶:【前排出售瓜子面包饮料矿泉水。】
中关村刘亦菲:【暗恋,好有年代感的词啊。蹲个后续。】
姜璟小咸鱼:【写手试梗?】
……
薛越宁皱眉一一看了下去,直到目光落到一位ID叫“磕CP狂热选手”的网友发的一句:【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麻溜的把他办了呀!】
把陈拙、办、办了?
她瞬间面红耳赤,指腹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丢开手机,整张脸埋进被子里,抱紧边上的兔子玩偶用力蹬了蹬腿。
这也,太过狂野了吧……
4. 第 4 章
【这样的场景,明明已经在我心里排练过无数遍,然而真正站到你面前那一刻,我的舌头却像突然被打了结。
“陈拙,你好呀。”
如此简单的五个字,怎么花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无法大大方方说出口呢?】
——@小乌龟宁
Chapter04
拜这位“磕CP狂热选手”所赐,薛越宁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翌日。
毒辣的日光将整间屋子烤得滚烫,闹钟不知道第几次响起时,薛越宁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皱眉嘤咛了声:“嗯……几点了?”
等看清了手机锁屏上的“10:59”,她浑身一震,差点从床上滚了下来——
啊啊啊!迟到了迟到了!
意识瞬间回笼,薛越宁捡起地上的衣服裤子胡乱穿上,扣子都来不及扣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就这么冲出房间,昏头苍蝇似的钻入洗手间。
拧开水龙头的一瞬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对啊。
今天是周六,又不用上班。
虚惊一场,薛越宁顿时松了口气,浑身瘫软,一屁股坐到马桶上,拿起手机一一打开了微博、豆瓣、小红书,像皇帝翻阅奏折一样一目十行浏览起来。
等她津津有味吃完了某顶流男星睡粉的大瓜,时间已经将近一个小时过去。
双腿有些麻了,手机跳出电量不足的提示,薛越宁只能意犹未尽退出微博,慢吞吞开始刷牙洗脸。
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流声哗啦啦。
玄关处铁门打开又很快合上,有人进来,而她丝毫没有察觉。
风千打来电话时,薛越宁正从冰箱里拿出了前天晚上在楼下面包店买的菠萝包,撕开包装狼吞虎咽。
“我明天休假,你别到处乱跑,乖乖在家里呆着等我过去。”
风千心里一直拿薛越宁当小孩,只要有空就会从深圳过来看她,而薛越宁对此早已习惯了,听到这话含糊不清应了个“嗯”。
“还有,没什么事的话尽量在房间里呆着,别出来瞎晃悠,毕竟现在跟之前不一样。”
薛越宁一愣,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立马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主卧——
那扇门依旧紧闭着。
整间屋子静悄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
薛越宁松了口气。
陈拙还没醒吗?
还是说,他出门了?
“跟男的合租太不安全了,虽说那是陈拙吧,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正好明天我有时间,带你重新找房子去。”
久久没等到对方的回应,风千不满地吼了出来:“薛越宁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薛越宁转回头来:“啊?”
“我说,明天去找房子,合适的话当天就搬。你之前不是老说隔壁很吵吗,这次我给你找个单身公寓,一个人住可比合租舒服自在多了。”
“搬、搬走?”
薛越宁缓慢眨了下眼,“我、我觉得,还是不要折腾了吧,多麻烦啊。”
“我直接叫个货拉拉上门,又不用你自己动手。”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薛越宁你该不会是舍不得陈拙那冰块脸吧?”
心事被戳中,薛越宁心虚地吐了下舌头:“我、我就是不想搬嘛……”
风千恨铁不成钢:“薛越宁啊薛越宁,你到底知不知道男人这种生物究竟有多危险?这玩意就是一定时炸弹,你跟他合租要是真的遇到什么事了我又不能立马从深圳飞过来,怎么保护你啊?你忘了以前那个半夜偷偷跑到你家的傻逼房东了?”
那是薛越宁刚毕业人生第一次租房时的事。
房东是个看着挺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经常带着老婆和五岁的女儿出门散步,俨然一副好老公好爸爸的模样。
因此面对他时不时在微信上的嘘寒问暖,她并未多想,只当对方天生比较热心而已。
转折点是在某天深夜,睡梦中薛越宁迷迷糊糊听见门外一阵窸窸窣窣钥匙转动的声响,她吓得浑身一激灵,立刻拨打了110。
直到警察来了以后,她才知道来人不是小偷而是房东,并且对方此前还偷偷在洗手间安装了摄像头。
这件事给薛越宁造成很大的心理阴影,从那以后,她每次租房子都会特意找单身的女房东。
风千继续说道:“薛越宁我告诉你,男人这种低等生物只有挂在墙上才能老实,陈拙也不例外。你别看他总是一副对谁都爱答不理性冷淡到不行的样子,谁知道他私底下是不是经常看A,搞不好每天都打手枪。”
“……你、你别这么说。”
薛越宁忍不住反驳道:“陈拙才不是那样的人。”
“呵。”
风千冷笑了声,“除非他硬不起来,否则他跟他们就都一样,都是满脑子黄色废料的禽兽。”
薛越宁不说话了。
“虽然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那冰块脸了,不过——”
风千顿了下,“高中那会有一回我们校队去你们学校打比赛,你还记得吧,当时陈拙撩起衣服擦汗,那帮女生看见了全都跟疯了似的。”
薛越宁的记性一向很差,比如昨天中午吃的什么外卖这会她根本想不起来。
但很奇怪,关于陈拙的一点一滴却从来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泛黄模糊,反而清晰得就像刻进了她的血液里。
“记得。”
她小声道:“那天我还帮他拿了衣服的。”
“你想想他那会,像是硬不起来的样子?”
薛越宁小脸涨得通红:“这我、我怎么知道啊……”
话音落下,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来,她下意识扭过头去,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狭长晦暗的眼——
这一秒,仿佛有一排乌鸦齐刷刷飞过头顶,薛越宁整个身体完全石化了。
啊!
啊啊!
啊啊啊!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陈拙居然在家啊?!
谁来救救她,为什么她会顶着一个鸡窝头,穿着松松垮垮的粉色大号儿童睡衣,在这跟她的朋友开着外放大声讨论他到底能不能硬得起来这种无聊又狂野的话题啊?!
“哈哈。”
薛越宁干笑了声,表情比哭还难看,动作十分僵硬地向他挥了挥手:“嗨。”
一秒。
两秒。
三秒……
沉默声中,男人好看的眉峰轻蹙了下,微不可察。不过一秒,便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冷淡又漠然的神情。
然后,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经过她的身边往门口走去。
电话那头,突然听不见对方的声音,风千有些奇怪:“薛越宁?”
“……千千。”
薛越宁声音有气无力的:“我完了。”
陈拙到底能不能硬薛越宁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已然社会性死亡,尸体冷得邦邦硬。
陈拙刚才肯定听到她和风千的对话了,呜呜。
-
一整个上午,薛越宁就跟淋了雨的鹌鹑似的,缩在房间里抱着她的兔子玩偶一动不动。
风千安慰道:“好啦,又不是天塌下来了,他听到了就听到了呗,还能拿你怎样啊?”
“呜——”
薛越宁把脸埋进玩偶里,声音闷闷的:“陈拙现在肯定觉得我是个对他居心不轨的色女。”
“嘁,就你这样的也配叫色女?”风千翻了个白眼。
“呜,他一定讨厌死我了……”
“停!”
风千斩钉截铁:“他不会的。”
“真的?”
“我拿我这条命担保,那冰块脸压根就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不可能因为这事讨厌你。”
薛越宁半信半疑:“为什么?”
“很简单啊,那家伙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就算有一百个前凸后翘的大美女在他面前裸奔,估计他连眼皮也不会动一下的。”
薛越宁两颊鼓起,控诉道:“你刚刚才说男人都是色狼!”
而且就是因为这个话题,她们后来才会聊到什么硬不硬的。
风千摁了下眉心,“我现在郑重地更正一下,别说女人了,陈拙他看起来压根就不喜欢人类这个物种。”
“他就是性格冷了点,不太爱笑而已,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薛越宁迟疑了下,小脸诡异地红了:“千千,你说,你说我——”
“嗯?”
“就是,要不要那个、追、追他啊?”
“薛越宁!!!”
视频那头,风千猛地坐直,开始了对薛越宁单方面的长达一个小时的批斗。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陈拙这种性格孤僻冷漠的不适合她,真要谈恋爱还是得找那种成熟稳重知冷知热的人才行。
直到听见对方肚子饿得咕咕叫,风千才大发慈悲:“行了,赶紧去吃饭吧。”
挂断电话,薛越宁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会门外的动静,确认陈拙没在外面以后,才蹑手蹑脚推门出来。
仅剩的一个面包早在上午就被她当成早餐吃掉了,这会冰箱里头空空如也。
她皱着眉头想了会,在叫外卖和下楼觅食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忘记是谁说过,真正好吃的店往往总是藏在居民区的犄角旮旯里,而不是在人流量大的网红打卡地。
薛越宁对此深以为然。
她熟练地拐进小巷子,在第一家店打包了一份岭南牛杂,又去旁边另一家店点了一份湿炒牛河。
暑气逼人,才走了这么两步路,后背便已被汗湿透。
等餐的间隙,薛越宁百无聊赖四处乱瞟,视线最后落在对面小卖铺门口蹲着的两个小孩手里的冰棍上。
是童年记忆里那种老式冰棍,方方正正的,颜色鲜艳,一看就兑了很多色素。
薛越宁舔了舔干燥的唇,无意识咽了下口水,大脑还未反应过来,双腿已经遵循身体最原始的反应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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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开冰柜,她从最底下抽出一根冰棍甩到柜台上,“老板,我要这个!”
柜台后面老板娘正一脸专注地在手机上玩着斗地主,听见声音头也没抬,将印着收款码的卡片推了过来,“五块。”
薛越宁把钱扫了过去,刚走出门,看见外头毒辣的太阳立刻果断地退了回来,想着还有一会才能取餐,索性站到店里立式空调出风口处,低头用嘴撕开了冰棍的外包装,迫不及待一口咬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运气太好,挑到的这根冰棍硬得就跟砖头似的,冻得牙齿咯咯作响。
同一时间,门上风铃被风吹动。
又有人进来了。
老板娘像是突然换了个芯子,声音比刚才热情了不少:“帅哥,买什么呢?”
“拿包万宝路双爆,谢谢。”
等等。
这个声音——
薛越宁呼吸一滞,慢半拍的扭过头去。
两步之外,陈拙穿了件宽松的白色棉T背对着她站在柜台边上,肩胛骨的形状仿若嶙峋山脉从单薄布料透了出来,黑色运动短裤下小腿笔直修长。
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他微偏过头,漆黑的眼漫不经心扫了过来,眼底掠过一瞬的类似于困惑的情绪。
仅一个对视,薛越宁心脏倏地收紧,紧接着不受自控狂跳起来。
眼尾余光掠过不远处的落地全身镜,里边那个女孩披着一头毛躁而凌乱的长发,素面朝天,两颊肉感明显,可能是刚才一路走来被太阳晒到,整张脸红得就像快要爆炸的西红柿。
上身套了件灰色oversizeT恤,松松垮垮盖住屁股,双腿既不够长也不够细,脚下踩着一双粉色的塑胶人字拖。
一看就是夜市里九块九一双的那种便宜货。
呜。
为什么总要在她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让她遇到自己最喜欢的人啊!
早知道会碰到他,不说换件好看的衣服,她至少也会梳好头发再出门的。
薛越宁小脸皱了起来,十个脚趾头不自觉蜷缩到一起。
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要跟他打招呼?
还是干脆背过身假装没看到?
短暂的一秒之内,薛越宁立即做出了决定。
她看向陈拙,学着柜台上那只招财猫的动作慢吞吞扬起左手——
“嗨,好巧啊。”
这是她预想中自己的台词。
然而。
才刚发出一个“hi”的音节,下一秒,薛越宁水眸倏地瞪大——
糟糕!
她的舌头,竟然紧紧地黏在了冰棍上!
老天!
信女一生积德行善,你没必要这么玩我吧?!
薛越宁越是着急,手上动作越是用力,此时此刻压根就顾不上什么表情管理。
折腾了半天,还是没能把冰棍从自己嘴里拔出来。
偏偏陈拙不知怎的,拿了烟并没急着走,懒懒散散倚在柜台,低头慢条斯理拆开烟盒外边的塑封。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事到如今,薛越宁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在心里拼命祈祷陈拙千万不要注意到自己。
但这个世界似乎就是你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下一秒,男人细长眼皮撩起,忽地朝她睨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在空气中蓦地撞上。
薛越宁看得一清二楚,他喉结微滚,紧接着嘴角明显抽了下,清冷无波的脸上隐隐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的大脑轰一下炸开来。
呜呜。
丢脸死了。
现在陈拙不仅可能觉得她是个色女,一定还会认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苍天啊。
干脆来块豆腐让我一头撞死在这里吧。
薛越宁在心里绝望地哀嚎了声,面上却还是装得无比淡定,对上那双晦暗的眼——
“哈、哈哈,好巧啊。”
燥热的风穿过大街小巷,从透明软门帘钻入,却吹不走她脸上一丁点的热气。
金鱼形状的树胶耳坠被风拂动,像是突然被注入了生命,和她琥珀色琉璃般透明的眼睛一样生动。
他的视线忽然凝住。
气氛陷入死寂。
薛越宁心头不禁袭上一阵失落,转瞬却又想,这才是最正常的结果啊。
一直以来,陈拙无论对谁都是这样冷冷淡淡的。
她本来就不该奢望自己能从他那里得到任何一点的回应。
嘴里那根冰棍渐渐融化,总算能跟她的舌头分开来。
薛越宁尴尬地把手放下,正要出去,却看见男人突然拔腿向着她走来。
一步。
两步。
经过她身侧时,他脚步一顿,唇角不着痕迹微勾了下,自喉口溢出很低很轻的一个单音节:“嗯。”
沙哑到有些模糊,几不可闻。
可薛越宁还是听到了。
她一下子愣在原地,心跳声震耳欲聋。
5. 第 5 章
回去的路上,薛越宁唇角的笑没有一刻停下来过。
先前两人视频通话时风千语重心长,说她现在对陈拙的这种狂热不过是因为年少滤镜的加成,是因为他的身上承载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的悸动,仅此而已——
“那并不是喜欢。”
不。
才不是这样呢。
薛越宁在心里坚定摇头。
尽管她还是说不出来自己到底为什么喜欢陈拙,但是,她非常确定,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一瞬间又变回15岁那个面红耳赤的少女。
而心跳,是绝对不会说谎的。
【千千,我决定了,我要追他。】
摁下发送的那一刻,薛越宁有种一切尘埃落定的轻松感,仿佛一切本该如此。
时隔多年,她这颗小行星终于回到原来的轨道。
不过,说起倒追,薛越宁这个恋爱小白还真的没有什么经验,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她第一时间又打开了豆瓣。
众多回复中,“磕CP狂热选手”发的那条已经被顶到最赞。
想着反正互相网上冲浪谁也不认识谁,薛越宁大着胆子回复对方:【我不太明白。姐妹你能不能教教我,怎样才能把他办了?】
对面几乎是秒回:【这种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采取的方式当然也不同了。你先说说他是干什么工作的,平时都有什么爱好之类的,姐妹们才好帮你出主意。】
工作?
薛越宁皱了下眉,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高考结束那个夏天,薛越宁绞尽脑汁,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那里辗转得知了陈拙的高考成绩,又打听到他报考的是中大的临床医学。
当时她开心了很久,因为她自己报考的学校也在大学城。
直到九月来临的时候,薛越宁才突然得知,陈拙压根没来广州,而是去了遥远的北京。至于他具体是报考了什么学校和专业,她询问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
那一年大家各奔东西,陈拙仿佛人间蒸发,再也没有了任何音讯。
周日,风千从深圳过来。
进屋时看见玄关处摆的那双黑色球鞋,她翻了个白眼。
“我记得初三他刚转到咱们学校那会,完全就是一小混混嘛,整天迟到翘课被他们班主任罚站,谁知道高二那年怎么突然就跟中了邪似的开始K书了,最后高考还考得那么好,真是没天理。”
风千摇了摇头,下一秒又笑了:“不过看他现在穿的杂牌鞋子,又住在这种破地方,估计混得也不咋样咯。”
“一个月租金2000呢!”
薛越宁撅起嘴,声音听着却没有什么底气:“也不是很破吧……”
风千脱了鞋子往客厅走,薛越宁后知后觉自己搞错了重点,急忙反驳:“他那么聪明,肯定不会混得很差的。”
听到她这么维护陈拙,风千扭过头来,又好气又好笑:“自打高中毕业,我们班每年都办同学会,这家伙一次都没来,多半就是知道自己混得不行,怕丢面子。”
薛越宁听不得别人这么说陈拙,就算那人是自己的好朋友也不行。
她杵在原地,两颊气得鼓鼓的,像只愤怒的河豚。
这姑娘看着软,没什么脾气,可她一旦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动。
三秒钟后,风千不得不举手投降:“好吧好吧,我不说了。”
她顿了下,“好歹我跟那家伙高中同班了三年,等会看见他,我想想办法帮你从他嘴里套出点话。”
薛越宁这才笑了。
然而等了一整天,直到风千起身离开时,陈拙也没有回来。
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里,陈拙每天早出晚归,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根本不出来。
尽管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但薛越宁根本找不到一丝机会和他碰面,更别提跟他说话了。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月底。
旁边工位的庄姐忽然查出怀孕,因为是高龄产妇,三天两头要去医院做检查,老板干脆给她批了长假,而原先由她对接的工作就被丢给了薛越宁。
于是这一阵子薛越宁忙得脚不沾地,加班也成了家常便饭。
这天夜里从公司出来时已经很晚,薛越宁一路狂跑,幸运地没有错过最后一班地铁。
车厢里空荡荡,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疲惫。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低下头接着处理白天没来得及看的邮件。
越看越困,眼皮都快撑不起来,差点睡着过去时,头顶突然传来熟悉的播报声——
“下一站车陂南……”
薛越宁猛地惊醒,连忙抱着包起身。
车厢门打开来,风吹起她耳边的发,困意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扶梯缓慢上行,薛越宁盯着远处高楼大厦的点点星光,无意识叹了口气。
每当这种时候,她总会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微小的蚂蚁,整日忙忙碌碌又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忙些什么。
出地铁口,和往常一样,路边摆满各种卖吃食的小推车,正在陆陆续续收摊中。
薛越宁习惯性走向一家卖烧烤的。
“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点完单,她站到小推车旁边,百无聊赖踢着脚边的小石子玩。
肚子发出“咕咕咕”的抗议声,本就不多的耐心正以光速消失。
心情down到极点的时候,薛越宁一抬头,突然在人群里看见了一个人——
陈拙。
依旧是简单的一身,纯色白T加及膝黑裤,衬得整个人特别清瘦,却又没有一丁点单薄孱弱的感觉,肤色很白,气质冷而出尘。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剪短了发,薄薄一层乌黑发茬紧贴头皮,看着干净又清爽,蓬勃的少年气息扑面而来。
视线掠过他旁边穿着格子衬衫大腹便便还秃头的男人,薛越宁忍不住心生感慨,陈拙看着真是一点也不像步入社会的打工人,反而更像青春朝气的男大学生。
胡思乱想着,陈拙已经走到她跟前。
薛越宁还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和他打招呼,就看到对方没有一秒的停顿,目不斜视越过自己继续往前走。
“靓女,你的烧烤好了。”
薛越宁匆忙从摊主手中接过袋子,来不及看上一眼,赶紧拔腿朝着不远处那道身影追了上去。
可能是腿长的缘故,他走路很快,她不得不三步并作两步。
心脏砰砰乱跳,呼吸急促,又不敢大喘气,只能拼命憋着。
某一个瞬间,盯着陈拙的后脑勺,薛越宁忽然想起15岁那年,很多次自己也是像现在这样悄悄跟在他的身后,踩着他的影子。
于是不自觉的开始傻笑。
奇怪。
到底是为什么呢?
仅仅只是这样跟着他,都能让她觉得幸福到不行。
经过拐角的时候,陈拙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
薛越宁躲闪不及,猛地撞上了他的后背。
“嘶——”
她捂着鼻尖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乎是同一时间,他转过身来。
目光猝不及防与男人那双晦暗的眼对上,薛越宁下意识的将拿了烧烤的右手迅速背过身后。
在路边摊买垃圾食品,明明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此时此刻,她却莫名感觉羞耻又心虚,就跟学生时代隔着围墙买烤红薯时突然看见教导主任过来巡查一模一样。
也许每个女孩子在喜欢的男生面前都会这样,总是格外在意自己在他心里的形象,生怕做错什么。
薛越宁仰起脸,眼睫不受控轻颤着,装作刚认出他的样子,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究竟颤得有多厉害:“嗨,是你啊,你也是刚下班吗?”
陈拙低着头并不接话,只是定定地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黑暗中,他漆黑的眼仿若月下的海,波光潋滟,亮得惊人。
心脏狂跳,仿佛随时都会从胸腔里蹦出来。
薛越宁不得不拼命咬紧下唇。
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下一次再碰见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想到这,她鼓起勇气弯了下唇:“哈哈,好巧喔。”
话一出口,薛越宁马上后悔了。
怎么又是这句。
好傻啊。
视线里,陈拙眉眼微垂,鸦黑长睫覆着,叫人辨不清眼底情绪。
漫长如一个世纪过去,就在她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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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回应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动作,转身拔腿往前,同时落下沙哑而低沉的一个单音节——
“嗯。”
薛越宁水眸倏地瞪大,听见胸腔里有烟花噼里啪啦接连炸开。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难以抑制的狂喜。
“陈拙!”
想也没想,这两个字已经自动从她嘴里蹦了出来。
薛越宁小步跟了上去。
男人后背微顿了下,偏头看了她一眼。
和他并肩走着,薛越宁努力装作很平静的语气:“你平时都这么晚下班吗?”
“嗯。”是陈拙招牌的冷淡声音。
“好辛苦喔。”
她绞尽脑汁想着话题,“那你、你搬到这边还适应吗?”
“……嗯。”
语气依旧让人听不出半点起伏。
“我搬到这里快三个月啦。”
薛越宁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看他侧脸,“我觉得住在这边还挺好的,周围全是好吃的,比如前面那条巷子有家岭南牛杂可好吃了,他家旁边是卖糖水的,又便宜又好喝,特别是那个姜撞奶。就是每天早上挤地铁的人太多,进站都得排队好久哦……”
狭窄昏黑的小巷子里回荡着她如小鸟般欢快的叽叽喳喳,伴随着他微不可闻的呼吸。
走到尽头,陈拙抬手刷了门禁卡,将门拉开,却没有第一时间进去。
月光透过头顶杂乱交织的电线缝隙流泄下来,他侧身站着,漆黑头发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圈,一半身体藏进阴影里。
身高差的关系,薛越宁费力地仰着头也只能看见陈拙紧绷的下颌,视线往下,修长脖颈上青筋若隐若现,嶙峋喉结跟随呼吸一起一伏。
她无意识吞咽了下。
男人似有所感,眉峰微蹙,低头扫了过来,
薛越宁大脑短路了两秒,总算重新连接上——
原来,他是在等自己先进去啊……
她脸蛋爆红,有些受宠若惊:“谢、谢谢。”
陈拙没说什么,跟在她身后进来。
薛越宁把手机屏幕调到最亮,照着台阶,忍不住抱怨:“好讨厌啊,这个灯都坏了好几个月了房东还是没有叫人来修。”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薛越宁也不在意,一边哒哒哒踩着台阶往上,一边继续碎碎念:“不过这个房东奶奶人还是挺好的,不会乱收电费。你都不知道我之前住东山口那会遇到的二房东有多离谱,一个月收我快一千的电费,一千诶!就算空调连开24小时一刻不停,也不可能这么夸张吧……”
往常总觉得五楼要爬很久,今天却不知怎的,一眨眼就走到了门口。
她低头翻包,半天也没找出钥匙。
陈拙似是失去耐心,长臂自她身后横了出来,像是从背后抱住了她,“我来开吧。”
距离忽地拉近,来自男人身上淡淡的雪松混合冷杉的木质香气钻入鼻腔,清冽又好闻,存在感明显。
大脑有一瞬的眩晕感。
面前铁门很快打开。
“啪嗒”一声,玄关处刺眼的光投射出来。
也是这一秒,薛越宁才猛然意识到刚刚一路走来自己说的全是废话,而陈拙已经换好了鞋,正要往房间里去。
某种介于懊悔和心慌的情绪袭上心头,来不及思考,心里的话自动从嘴里跑了出来:“那个,我们加个好友吧!”
话音落下,四周骤然安静下来。
她硬着头皮磕磕巴巴又补上一句:“这、这样万一有什么事的话、也方便、联系。”
眼前一切像是被摁下慢放键。
陈拙偏过头来,眼尾温吞拉起,淡淡朝她瞥了一眼。
“要是不、不方便的话、就、算了……”薛越宁低头避开他的视线,越说声音越小。
完了。
陈拙会不会觉得她很没有边界感?
呜。
肯定要被他讨厌了。
她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
薛越宁脑袋越埋越低,直到头顶一片巨大的阴影罩下。
她倏地抬起头,毫无防备对上男人冷淡的眉眼。
以及,他递过来手机屏幕上的二维码。
“不是要加好友?”
6. 第 6 章
【你已经添加了CZ,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薛越宁背靠床头,下巴抵在兔子玩偶毛茸茸的脑袋上,不知是今晚第几次看向手机屏幕上空白的对话框。
给他备注什么好呢?
全名?
还是dark?
抱着玩偶转了个身,她唇角疯狂往上翘,怎么也压不下去。
在他到来之前,她低着头匆忙奔走在上下班的路上,大半时间都被困在公司工位小小的方格里,时常想不起今天是星期几。生活像是破败墙角里的一张蜘蛛网,枯燥乏味,没有一点亮色,日复一日机械地重复着。
而现在——
明明一切都没有变,她仍是那只迷茫的小蚂蚁,明天睡醒还是要面对难缠的客户、改不完的方案和加不完的班,短时间内工资也不会有太大的增涨。
但她忽然无比确信自己这只小蚂蚁绝对是这座钢筋混凝土筑成的冰冷丛林里万千蚂蚁之中最特别的一只。
并因此开始格外期待每一个崭新白昼的到来。
身体已经疲惫至极,大脑却亢奋得紧,根本睡不着。
薛越宁就这么翻来覆去对着手机傻笑不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抵挡不住困意迷迷糊糊睡着过去。
于是早上又因为睡得太死没听见闹钟,再一次上班迟到。
“啧啧,瞧你这黑眼圈重的,老实交代,昨晚是不是去跟野男人做坏事了?”茶水间碰上,人事Leslie坏笑着问。
听见这话,路过的Amanda挑了下眉:“什么,我们小宁啥时候谈男朋友了?”
“咳、咳!”
薛越宁一口将刚喝下去的黑咖啡喷了出来,被呛得咳嗽不止,面红耳赤:“我没有!”
“我就随口一说,看把这小孩吓的。”
Leslie和Amanda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哈哈笑了起来。
“我发现——”
设计部新来的实习生小初看向薛越宁耳垂上的珍珠耳钉,“最近小宁姐每天都化全妆,就连戴的耳饰都是一天换一样,很可疑哦。”
最后一个字她故意拖长了音,意味深长。
大热天的,有哪个社畜乐意每天起早坐在镜子前戴美瞳贴假睫毛化上一整套完整的妆容?
更别说是薛越宁这种除了刚到公司第一个星期有化妆,之后就开始天天只涂个口红的懒虫。
“真有情况了?”Amanda问。
三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齐刷刷盯住她,薛越宁心虚地咽了下口水,“没有啦……”
说完立马拿着她的粉色马克杯逃也似的离开了茶水间。
回到工位坐下,视线无意间掠过桌上的小镜子,薛越宁柳眉微蹙,心想,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看着看着,她突然发现一个致命的问题——
自己的脸好像又圆了一圈。
中午吃饭时,薛越宁迫不及待给风千打了视频电话:“千千你快看看,我最近是不是胖了?”
“谁说的?”
“我自己感觉胖了,呜呜,肯定是最近夜宵吃多了。”
越照镜子,薛越宁越觉得自己就是胖了,心情一下子down到谷底,平日里无比美味的煲仔饭这会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下班路上看见路边的烧烤摊,她用力捏了捏两颊的肉,强逼着自己目不斜视走开了。
回家后第一时间上秤,果不其然比上次称的时候重了4斤。
薛越宁瞬间感觉头顶的天塌了下来。
她的身高只有156公分,骨架又小,和身高172公分还踩着12厘米恨天高的风千站在一起时妥妥的小鸟依人。
但若按照现今网络上流行的“白幼瘦”审美,她距离“瘦”这个字还是有点距离。比如,脸偏圆了些,下巴不够尖,腿也不够细。
“不行,我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了,从今天开始我要努力减肥!”薛越宁握紧拳头。
为此,她还认真做了一整页减肥计划——
1.坚持运动,早起跑步加睡前做操。
2.严格控制饮食,中午只吃蔬菜沙拉,不吃晚饭,戒掉奶茶。
……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时间刚过十二点,一阵“咕咕咕”的声音响起,打破一室静谧。
“啊啊啊!我受不了啦!”
薛越宁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坐了起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真的!好饿啊!
要不,吃点东西?
就一点点,应该不会胖的……
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过后,薛越宁还是没能成功抵挡宵夜的诱惑,抓起手机打开外卖软件火速点了一份炸鸡。
接下来就是20分钟漫长的翘首以盼。为了打发时间,她还去冰箱翻出一片面膜把脸贴上。
好不容易等到外卖员的电话,薛越宁顾不上揭下面膜,直接穿着睡衣踩着人字拖哒哒哒冲下楼,嘴里不停念叨:“炸鸡,肥美的小炸鸡,我来宠幸你了~”
跑得太快,加上光线很暗,台阶又滑,差点就摔了一跤。
从外卖员手里接过冒着热气的牛皮纸袋,薛越宁乐得眼睛眯成了月牙,非常认真又大声地说了句“谢谢”。
唇边笑意还未消散,转身进门的一刻却突然瞥见不远处昏暗的光影里站了一个人,她被吓得当场尖叫出来:“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头顶白炽灯蓦地亮起。
薛越宁这才看清了灯色下那张冷淡俊美的脸。
台阶上,陈拙一身黑衣黑裤,垂在身侧的左手握着一把手电筒,右手也拿了东西,好像是扳手之类的工具。还没等她看清那是什么,他便将右手藏到身后。
呼。
薛越宁无意识松了口气:“是你啊,吓死我了……”
奇怪,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刚才在门口,她明明没看见有人进来啊。
两秒之后,薛越宁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咦,房东奶奶什么时候找人修好这个灯了?”
目光相接,男人忽地抬手摸了下后脖颈,眼底划过一瞬的不自在。
还没等她想明白,他便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薛越宁缓慢眨了下眼,顺着陈拙的视线缓慢低头看去——
炸鸡。
肥、美、的、小、炸、鸡。
反应过来,她脸上“腾”一下浮起红潮,这才想起要把炸鸡藏到身后。
可惜已经太迟了。
“哈、哈哈。”
薛越宁干笑了声,一边走上台阶一边晃了下手上的纸袋:“要不要一起吃点?”
男人唇角明显抽了下:“……”
然后,他一言不发转过身往上走。
头顶灯光很快熄灭,薛越宁来不及多想,赶紧也跟了上去。
到了二楼,她用力清了下嗓子:“咳!”
声控灯应声而亮。
于是接下来每到一层,薛越宁都会用力咳嗽一声来唤醒头顶的声控灯。
而她没有发现的是,每一次她发出声音,走在前头的陈拙肩头都会微微震颤,似在忍耐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正好撞见廉娆刚洗完澡头发湿哒哒的从浴室出来。
“咦,你俩怎么一起回来了?”
廉娆视线一扫过来,薛越宁紧张得差点咬到舌头:“我、我们——”
陈拙却是神色如常,换好鞋子头也没回进了主卧,将门合上。
被对方无视得彻底,廉娆脸上有些挂不住,低声骂了句:“什么人啊,真没礼貌,白瞎那张脸了。”
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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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宁见状赶紧转移话题:“我刚买了炸鸡,你要不要尝尝?”
“不要,我可不想肥死。”
廉娆说着皱了下眉,“你这面膜都干了,还不舍得拿下来吗?”
诶?
面膜?
薛越宁一愣,随即一个箭步冲到洗手池前,看清镜子里那张脸,整个人瞬间石化。
所以,她刚才一直是顶着这副鬼样子在跟陈拙说话的吗?!
啊啊啊!
丢死人了!
现在他肯定觉得她这人不但嘴巴很馋,还很不修边幅。
呜。
薛越宁在心里哀嚎了声,紧接着又发现一件更让人绝望的事——
即便她心里已经这么难过了,还是控制不住很想吃东西。
洗完脸出来,薛越宁化悲愤为食欲,打开袋子拿出一个手枪腿恶狠狠咬了起来。
不吃饱的话,明天哪有力气减肥?
-
进入七月,陈拙依旧早出晚归。
两人碰不到面,薛越宁的倒追计划自然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每天有很多个瞬间,也许是在地铁里,也许是在部门开会时……脑袋里总会忽然间闪过他面无表情的脸,于是整颗心便像打翻了蜜罐似的,甜丝丝,黏糊糊。
然而每次拿起手机打开对话框,思来想去编辑了半天,还是没敢发出去一句。
就像十年前,好不容易弄到他的q/q号,最后却也只是每天打卡一样偷偷看他的空间,一遍又一遍刷新。
面对陈拙,薛越宁总会不由自主的心生胆怯。
这天晚上,薛越宁和平时一样带着满身疲惫打开铁门,弯身正要换鞋时突然看见了陈拙常穿的那双黑色球鞋安静躺在地上。
他也回来了?
意识到这点,她的心跳蓦地漏掉一拍。
慢吞吞脱下自己的小白鞋,将它放到陈拙那双黑色球鞋旁边。
鬼使神差的,薛越宁打开了手机摄像头将它们拍了下来。
画面中,两双鞋一大一小,一黑一白。
却有种莫名的契合。
她无意识弯了下唇。
下一秒,身后侧卧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来——
“咦,你回来了。”
薛越宁慌忙起身,将手机屏幕摁熄了。
余光中,廉娆拉开冰箱拿了罐啤酒,抱怨道:“热水器好像坏了,半天打不起火。”
自打搬到这里,屋头大大小小的家电基本上都坏过一次。
薛越宁对此已经见多不怪,听到这话也只是蹙了下眉,“一会我让房东奶奶明天找人来修吧。”
廉娆说:“这么热的天,全身都是汗,不洗澡我可受不了。”
薛越宁认真想了下,“要不,咱们出去开个房?”
廉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不着这么麻烦啦。”
她说着下巴微抬,示意对方看向主卧。
这套房子总共有两个洗手间,除了薛越宁和廉娆共用的一间,陈拙住的主卧还有另外一间。
“啊?”
薛越宁一下子紧张到结巴:“可、可以吗?”
“只是借用一下,正常人应该不会那么小气的吧?”廉娆又说。
“等等,我——”
薛越宁咽了下口水,“我先出去买点东西!”
说完便匆忙推门出去,连鞋都忘了换。
从巷子出来就有一家超市。
薛越宁习惯性的直奔零食区。
唔。
买点什么好呢?
陈拙好像不怎么喜欢吃零食。
至少直到目前为止,她都没见他吃过。
薛越宁站在货架前,视线掠过一排排花花绿绿的薯片,努力回想着初中那会陈拙都喜欢什么食物。
7. 第 7 章
【他喜欢百事可乐而不是可口可乐。
我并不知道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但是从那天开始,每次看到百事我总会想起他。】
——@小乌龟宁
初中的最后一次运动会是在四月。
作为生活委员,薛越宁理所当然的承担了班里的后勤工作。
往年做这些事她从来没有任何怨言,可那天,她却莫名有些提不起劲。
年级里所有男生都报了至少一个运动项目,陈拙也不例外。除了一千米跑,他还是他们班接力跑的最后一棒。
比赛开始,女生们全跑去看他了,休息区空荡荡的,只有风千陪着薛越宁守在小桌子前。
听着远处此起彼伏的喝彩声,薛越宁踮起脚尖,只能看到操场外围密密麻麻的人群。
“不知道今年会是哪班拿第一。”
“反正不会是我们班。”
风千磕着瓜子,“大概率是隔壁班吧,他们班那个转学生看起来就超猛,我们班那堆白斩鸡跟人家站在一起根本就没有一点可比性。”
“我也这么觉得……”
薛越宁心想,可惜了,她看不到他跑步时是什么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操场那边声音慢慢停下,开始陆陆续续有人往休息区来。
班里的男生一窝蜂围了上来,七嘴八舌——
“薛越宁,给我拿瓶矿泉水。”
“生活委员,有毛巾吗?”
“快快快,给我抽张纸巾。”
……
就在薛越宁忙得团团转,大脑都快死机时,人群忽然自动分开,一道不符合他们这个年龄段的沙哑男声插了进来——
“可以给我一瓶可乐吗?”
“可乐?好。”
薛越宁说着抬起了头,下一秒毫无防备撞入男生那双漆黑的眼,瞬间心跳骤停。
隔着一张课桌的距离,陈拙微弯下身,白色T恤领口微敞,露出一圈冷白锁骨,双手撑在桌面上,指节修长,掌骨清晰。
他盯着她:“薛、薛——”
像是一时间想不起她的名字。
旁边很快有人出声提醒:“薛越宁。”
薛越宁回过神来,认出那是二班的漆谕唯。
当时年级里大多数男生都才过变声期,一个个跟小豆芽似的,脸庞尚未脱去稚气,而陈拙和漆谕唯两人身高却已逼近一米八,看起来跟其他人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因此大家对他俩总有种莫名的畏惧和崇拜。
漆谕唯还好,平日里经常和同学一起嬉笑打闹,没什么距离感。
陈拙却不同,他对谁都很冷淡,而且从来不跟女孩说话。
薛越宁一时受宠若惊,紧张到舌头都打结了。
风千语气很差:“干嘛来找我们拿?你们班不是也有吗?”
漆谕唯嬉皮笑脸道:“一个是百事可乐,一个是可口可乐,不一样嘛。”
原来,他喜欢百事啊。
薛越宁心脏狂跳,赶忙弯腰拿起一瓶可乐递了过去,却不敢抬起头看他一眼:“给、给你。”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后来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薛越宁总会反复回味陈拙当时的表情,忍不住多想,试图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会不会其实,他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她?
-
从货架上拿下一瓶桂花味的百事可乐,薛越宁又到水果区买了两盒切好的西瓜。
回家的路上已经开始紧张起来,在心里反复练习着开场白——
“陈拙,请你吃西瓜。”
这个语气会不会有点太生硬了?
“陈拙,这个西瓜挺甜的,你尝尝。”
好像还是不行。
不知不觉走到楼下。
刷卡进门,她试着小声喊出他的名字——
“陈、陈拙。”
头顶声控灯应声亮起。
薛越宁深呼吸了下,在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对,就是这样!薛越宁,你行的,你可以的,勇敢一点,加油加油!
到家时客厅里空无一人,廉娆不知去哪了。
薛越宁放下东西蹑手蹑脚钻进了洗手间。
洗手池前,她再次深呼吸了下,对着镜子将凌乱的发理顺,又拿出那根传说中的斩男色口红YSL12点在唇上,轻轻抿了抿,用无名指涂匀。
做了一分钟的心理建设,薛越宁才站到主卧门口。
“嗨,陈拙,我不小心买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费,你要不要帮我分担一下?”
对,就这么说好了。
她在心里将这句话重复了三遍,然后才握拳轻轻叩了下面前紧闭的门——
咚。
一秒。
两秒。
四周安静得厉害,门里没有一点声音。
薛越宁缓慢眨了下眼,再次抬手,这次比刚刚用力多了——
咚咚咚。
几乎是同一时间,面前的门“咣”一声倏地打开,薛越宁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整个身体一下子往前扑了上去,撞入一个宽阔而坚实的胸膛。
应是刚洗完澡,温热水汽还未完全消散,他T恤上有种淡淡的木质香气,让人想起大雪过后无人森林里仰头窥见一角干净到毫无杂质的天空。
大脑有一瞬的晕眩感,鬼使神差的,她用脸轻轻往上蹭了蹭。
下一秒,一股力量按住她的肩头,猛地把她推开了。
薛越宁后知后觉抬眼,入目先是男人线条锋利的下颌,然后——
他眼尾扫了过来,睫毛拓下青灰色阴影,乌黑眼珠仿若浸了水的黑曜石。
脸色很冷。
仅一个对视,薛越宁心跳骤停,之前准备好的台词这会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那个,我买了西瓜,想问你要不要——”
他冷声:“不要。”
猝不及防被打断,薛越宁一愣,大脑完全空白了。
视线里男人眉眼不耐,薄唇紧抿成一道直线。
再往下,他身上灰色T恤松松垮垮,微有些湿,肩上骨头感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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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在身侧的手臂青筋尽显。
薛越宁无意识吞咽了下,不由自主胡思乱想起来,直到头顶那道沙哑的嗓音再次落下——
“还有别的事吗?”
“啊?”
薛越宁差点咬到舌头:“没、没有。”
话音落下,眼前的门“哐当”一声迅速合上。
……他好凶啊。
薛越宁撅了下嘴,转身走到一半,才猛地想起最重要的事还没讲,于是又倒了回来。
咚咚咚。
门一下打开,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可以安静点吗?”
“热水器坏了,我——”
四目相对,她心脏一紧,“算、算了,没事了。”
说着本能地转身逃跑。
回到房间后,才看见20分钟以前廉娆发来的好几条语音消息。
薛越宁一一点开来。
“我无语死了,怎么会有这种人!”
“我就想借下厕所,他连门都不让我进,还说什么,抱歉,我不喜欢外人进我房间。什么意思啊?搞得好像我身上有什么病毒一样。”
“呵,洁癖这么厉害,有本事不要合租,去住单身公寓好啦,装什么啊?”
……
虽然没在现场,但薛越宁完全可以想象出来陈拙当时是用怎样一种冷淡语气拒绝廉娆的。
她下意识想为他反驳,可张了张口,却不知该怎么说。
桌上那瓶没能送出去的可乐孤孤单单立着,薛越宁垂下眼,像被一场冷雨兜头而下,整个人瞬间蔫了下去。
就像风千说的那样,陈拙是个很自我的人,他的内心筑着一堵高高的墙,一般人轻易是进不去的。
也许,自己真的应该听对方的话,尽早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是——
薛越宁猛地站了起身,自言自语:“那又怎样呢?”
就算他脾气再坏,她还是无可救药的喜欢着他。
“咚——”
门外突然传来很轻的一声,将薛越宁的思绪打断。
以为是廉娆,她扬声道:“来啦。”
打开门后却发现外面一个人也没有。
薛越宁疑惑地眨了下眼,正要重新把门关上,视线忽地顿住——
门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蓝色便利贴。
她踮起脚将它揭了下来,才看清上边龙飞凤舞的三个字:【门没关。】
门没关?
什么意思?
薛越宁大脑飞速转动着。
廉娆的字她之前见过一次,好像不长这样啊……
那,就只能是——
陈拙?!
意识到这点,薛越宁猛地抬头看向主卧的方向,那扇平日里总是紧闭着的门果然敞着。
她瞬间呆住。
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秒死灰复燃,如春风野火般疯狂蔓延,迅速占满她的整个心脏。
糟糕。
还是好喜欢。
甚至是,比之前还要更喜欢了。
8. 第 8 章
抱着换洗的衣服站在主卧门口,薛越宁眼睫不受控轻颤。
只一条线,泾渭分明。
再往前踏出一步,就是完全只属于陈拙的世界。
薛越宁做了个深呼吸后才走了进去。
和她凌乱到无处下脚的房间不同,这里除了靠墙的一面衣柜,只有一张床和一套桌椅,床单和被套都是沉闷的深灰色,被子被叠成标准的豆腐块,东西很少,摆放整齐,显得整个房间很大很空。
原来,陈拙的房间就是这样的。
大脑乱糟糟的,手脚发软,每走一步都像踩在软绵绵的云端里。
这种感觉在进入浴室后变得更为强烈。
玻璃门上水汽还未散去,雾蒙蒙的。
空气里残存一点点微苦清冷的木质香气,似有若无,萦绕在鼻间。
这好像是,陈拙身上的味道呢……
薛越宁耳根一热,心脏不争气的狂跳起来。
浴室里也空荡荡的,置物架上只有一瓶蓝色的洗发水和一块白色的肥皂。
来的时候,薛越宁自己是带了一整套洗漱用品的,然而这一秒,鬼使神差的,她轻轻拿起了那瓶蓝色的洗发水。
标签上除了英文就是日文,她一个单词也没看懂。
唉。
早知道刚才应该把手机也带过来的,这样就可以拍照上淘宝搜同款了。
热水淅淅沥沥从头顶落下,狭小的空间里热汽开始上升,白雾氤氲模糊了玻璃,一切都是湿漉漉的。
她傻笑了声,手指不由自主在玻璃上写下他的名字。
往常十来分钟就能洗完,今天却花了快一个小时。
出来的时候,陈拙还没回来。
薛越宁将那瓶可乐放到他的桌上,随手撕下一张便利贴,想了半天,最后只写了一句“谢谢”,外加一个大大的笑脸。
而那张他写的便利贴,则被她十分珍惜地夹入日记本里。
这一晚,薛越宁躺在床上不停嗅着自己发尾上那股和陈拙身上一模一样的清冽香气,唇角疯狂朝上,整个人晕乎乎的。
这种傻乐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好几天,也让薛越宁更加下定决心要将减重计划执行到底。
于是接下来半个多月里,她坚持每天中午只吃一份减脂沙拉,同事们一起点奶茶的时候忍住一口不喝,晚餐更是直接不吃了。
然而,当她再次站上体重秤——
“怎么可能!”
看到上边显示的数字,薛越宁水眸倏地瞪大,完全不肯相信,又尝试了几次,可数字还是一点没变。
“不对啊,我明明吃得这么少,怎么会又胖了4斤啊!”
她抱起体重秤左看右看,“肯定是这个秤有问题!”
隔天经过药房门前的免费体重秤,薛越宁不死心地站了上去,结果却跟之前一模一样。
她终于不得不认清眼前这个残酷的事实——
自己是真的又胖了。
“上帝真是不公平!凭什么有的人每顿大鱼大肉身材还是可以很苗条,而像我这样的倒霉蛋,就连喝口白开水都会变胖!”薛越宁嚼着奶茶里的黑糖珍珠含糊不清抱怨道。
屏幕那头,风千一边浏览着手底下人交上来的工作报告,一边分神安慰道:“别减了,你现在这样就很好,脸蛋肉肉的多可爱啊。”
“可是——”
薛越宁心想,如果她能再瘦一点的话,说不定陈拙就会喜欢她了。
“对了,”风千说:“我刚想起来,我有个大学同学在天河那边一家健身房上班,他们最近好像推出了一个什么什么女神塑身计划,反正看着还挺专业的,要不你过去试试?”
说着,她找出对方朋友圈的广告给薛越宁截图发了过来。
“直角肩、马甲线、蜜桃臀……”
看着图片上模特完美的身材,薛越宁狠狠心动了,“我一会下班了过去看看。”
-
华灯初上,薛越宁来到健身房。
风千的大学同学手头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就让薛越宁一个人先进去自由参观。
这边分为两层,一楼是有氧训练和力量训练区,二楼则是私教专区以及特殊区域。
薛越宁在楼下走了一圈,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各种叫不出名的器械看得她眼花缭乱,而随处可见的一个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更是让她一双眼睛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薛越宁甚至开始怀疑这些肌肉猛男是不是都有暴露癖。每次一看到人,他们就会更加卖力地展示起自己发达到变态的肱二头肌,大汗淋漓,麦色的肌肤上满是油光。
薛越宁再受不了,转身逃也似的小步跑向二楼。
比起肌肉猛男,她还是更喜欢像陈拙那样高瘦、肤白、干净又清爽的男生。
刚想到他,下一秒薛越宁一抬起头,竟然看见两米开外红色真皮训练凳上坐着一个她最熟悉的背影。
肩胛骨凸起的形状从黑色工字背心透了出来,像颤动的蝶。
陈拙?
他怎么会在这?
她惊喜地瞪大了眼,正想走近看得更清楚些,几乎是同一时间,不远处忽地响起一道又惊又喜的男声——
“薛越宁?”
视线里,陈拙后背一顿,紧接着头微偏,漫不经心往这边看了过来。
薛越宁还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眼前一道人影如闪电般窜了出来,十分亲昵地揽住她的肩头:“还真的是你啊。”
薛越宁第一时间看到的是陈拙眉峰微蹙了下,反应过来,她慌忙甩开来人。
视线落到对方面上,认出他的一瞬她惊讶得唇瓣微张:“漆谕唯!”
“诶。”
漆谕唯嬉皮笑脸应了声,右手胡乱抹了下脖子上的汗,又一次揽了上来,“你居然还记得我啊。”
对方过分的热情让薛越宁有点不太适应,她僵硬地扯了下唇:“当然记得……”
初三那会,漆谕唯追过风千一段时间,许是爱屋及乌,那一个月他每天早上都会风雨无阻的给薛越宁送牛奶和肉松包。
中考结束漆谕唯和风千都去了一中,两人好了短暂的一星期,又莫名其妙的分手了。从那以后,风千立誓跟他老死不相往来,薛越宁也就很少再听见这个名字了。
不过,这并不是薛越宁记得漆谕唯的主要原因。
她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更多是因为陈拙。
记忆里,漆谕唯算得上唯一一个能和陈拙走得比较近的人。
两人都喜欢打篮球,高中时他俩还曾经代表一中校队跟薛越宁他们学校的男生打比赛。
“阿拙,你快来看看这是谁?”
薛越宁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漆谕唯拖着来到陈拙面前。
四目相对,陈拙下颌紧绷,视线落到漆谕唯搂在女孩肩头的手上,又一次轻轻皱了下眉。
然后,他垂下眼走到旁边单手拿起一个杠铃,像是没看见薛越宁这个人,也没听见漆谕唯问的话。
薛越宁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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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因为碰见他而产生的雀跃心情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拙他,是不是有点不太高兴啊?
是因为工作吗?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漆谕唯介绍起来:“她是薛越宁啊,初三一班除了班花以外最好看,说话声音还特像懒羊羊那个!”
薛越宁听见前边那句还有点小开心,听到后边那句瞬间瞪大了眼,心里骂道:我看你还像沸羊羊呢!
漆谕唯拉着她挡到陈拙身前,夺过他手里的杠铃,“你不可能不记得她吧?”
薛越宁下意识的看向了陈拙。
他眼尾缓慢拉起,面上没什么表情,薄唇微动:“有必要记得吗?”
漆谕唯急了:“毕业那天她还——”
陈拙冷冷打断他:“不记得。”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薛越宁唇边的笑意僵住。
陈拙就是这样,一脸云淡风轻的让人难堪又心碎。
总在她觉得自己离他很近时,下一秒又猛地被推出去好远好远。
“喂,你这家伙!”
漆谕唯反应过来,拽着薛越宁往另一边走,“别搭理他,有毛病呢这人。”
薛越宁努力挤出笑,“没什么,他不记得我很正常的……”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对漆谕唯说,还是在安慰自己。
大概是出于愧疚,漆谕唯很耐心地带着薛越宁在二楼逛了一圈,仔细地跟她说明了每样器械的功能和使用方法。
介绍完了,他将手机屏幕递到她面前:“这么多年没见了,难得在这碰上,加个微信呗?”
薛越宁乖乖掏出手机扫了。
之后他又主动提出下楼去喝杯咖啡叙叙旧,她没有拒绝。
从漆谕唯口中,薛越宁这才得知陈拙现在在做游戏开发,而他上班的地点就在旁边那栋大厦。
“这个你玩过没?”
漆谕唯将手机递了过来,语气很骄傲:“这款游戏就是我们团队做的,当然,主要还是我们阿拙牛逼。”
薛越宁虽是游戏小白,对这款游戏也有所耳闻。
当初它刚一上线,仅仅用了6个小时的时间就登上了苹果APPStore免费榜与畅销榜的总榜第一,并且迅速完成了首日3000万下载。
“不愧是我喜欢的人……”她情不自禁小声感慨。
漆谕唯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薛越宁摇了摇头,迟疑了下,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陈拙今天是不是有点不开心啊?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不顺?”
漆谕唯愣了下,随即笑道:“没,那家伙平日里就这样,习惯就好。”
“哦,那就好……”薛越宁总算放下心来。
从咖啡馆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情。
漆谕唯低头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你住哪里?我开车送你。”
薛越宁正打着呵欠,听见这话瞬间清醒了:“不用不用!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就行。”
地铁站就在附近,漆谕唯也没勉强,“好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到家了记得给我说一声。”
薛越宁乖乖“嗯”了声,歪着头和他挥了挥手:“谢谢你的咖啡,拜拜啦。”
说完便头也没回走了。
晚风吹动她乌黑的秀发,米白色棉麻裙在昏茫夜色里似一朵洁白盛开的晚香玉。
漆谕唯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缓缓转身。
9. 第 9 章
【“你像一座孤傲的岛,有自己的城堡。
我是上不了岸的潮,也只能将你围绕。”】
——@小乌龟宁
Chapter09
薛越宁正排队等着过安检,突然听见手机震动了声。
低头划开的一瞬,她的水眸倏地瞪大——
Dark:【包不要了?】
薛越宁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再次看向屏幕,同一时间,置顶黑色头像右上角的红点从“1”一下跳到了“2”。
点进对话框,陈拙发了一张图片,是她每天上班背的那只粉红色菱格链条包。
“啊!”
薛越宁这才猛地想起,刚才漆谕唯教她用跑步机的时候,自己好像顺手就把包搁在一边了……
“呜,我这猪脑子!”她哀嚎了声,手忙脚乱给他回复——
无敌薛小宁:【谢谢!我马上回来拿。】
对面几乎是秒回——
Dark:【在哪?】
薛越宁下意识的发了语音:“好像是,C出口……”
三秒之后,陈拙回:【?】
没等她想明白这个问号是什么意思,紧接着他又发来了一条语音消息:【算了,原地等我。】
诶?
薛越宁大脑缓慢转动了下,将语音条重新播放了一遍。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手机里听他的声音。
与平日里听着有一点点的不同,尾音很低,有种难以形容的温柔。
回过神来,薛越宁赶紧回了个“好”。
那边没再发来消息。
薛越宁踮起脚,朝着前边出口处长长的台阶望去。
地下通道人来人往,行色匆匆。
商店里温暖的橘色灯光透过玻璃窗,落到她白净的脸上,将浓密卷翘的睫毛折射得根根分明。
薛越宁这辈子等过很多很多的人,爸妈、朋友、同事、素不相识的快递员、骑手……
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紧张又雀跃,不安又期待。
短短的三分钟,薛越宁反复低头看了30次时间。
时间过得好慢呀……
她无意识嘟着嘴,视线掠过一张张陌生的脸,期盼着下一秒能在其中找到那双漆黑眼睛,却又一次次落空。
薛越宁这人其实特别没有耐心。
小时候大家一起玩拼图,风千可以一动不动坐着拼完1000块碎片,而她每每拼到十分之一就受不了烦躁地打乱,将那些碎片丢到角落里生灰。
做事也总是三分钟热度。今天喜欢钢琴,明天喜欢小提琴,后天又喜欢古筝了。
薛妈妈给她报了一堆兴趣班,最后也没能成功让她培养出哪项技能。
如果说这么多年有什么是薛越宁唯一能坚持下来的,大概也只有——
喜欢陈拙。
想到他,她不由自主又开始傻笑起来。
22:22。
视线再一次离开手机屏幕,下一秒,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走下台阶,进入她的眼帘。
白T黑裤,肩上垮着一只与他本人冷淡气息格格不入的粉红色菱格链条包。
薛越宁心跳蓦地漏掉一拍。
时间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
周围汹涌的人潮一瞬间全部变成灰色,只有陈拙身上那件宽松的白T是明亮的。
他走到哪里,光就跟到哪里。
世界万籁俱寂,薛越宁不自觉屏住呼吸,直到手机铃声急促响了起来。
看清屏幕上熟悉冷淡的黑色头像,她眼睫不受控轻颤,手忙脚乱接起:“喂——”
电流声中,男人的呼吸近得像在她的耳后。
他没说话。
薛越宁赶忙费劲地踮起脚尖,不顾周遭路人投来的目光,朝他大力而夸张地挥了挥手,同时扯开嗓门:“陈拙,我在这里!”
陈拙似有所感,眸光晦暗而深沉,越过人群精准落到她的面上。
一阵风猛地灌入地下通道,吹起她的刘海,饱满的额头尽显无遗。
琥珀色瞳仁很圆,仿若浸了水的玻璃球,湿漉漉的亮得惊人。
电话那头静默了下,陈拙忽然开口:“薛越宁。”
耳边风声蓦地停住。
薛越宁呼吸一滞:“嗯?”
然后,她听见他似是笑了一声,很低很轻,快得让人难以觉察——
“站着别动,等我。”
“……好。”
薛越宁缓慢眨了下眼,愣愣地看着远处高大劲瘦的男人拔腿朝着她的方向一步一步走来。
许是某种默契,两人都没有将电话挂断。
后边三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嘻笑打闹着跑了上来,其中一个不小心撞到陈拙。
紧接着,薛越宁就看到她们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很亮,和中学时年级里那帮女生一样,面红耳赤微笑着跟他搭话。
距离太远,薛越宁听不清她们说的什么。
只看见陈拙俊美的脸上眉峰微蹙,轻轻拍了下被碰到的肩头,随即面无表情越过了她们。
不久前还在因为他那句“不记得”而失落难过,这会,她却莫名有点想笑。
这么多年过去,怎么陈拙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上学那会他也是这样,对谁都很不耐烦。
也许就像风千说的,他是真的不怎么喜欢人类这个物种吧。
胡思乱想着,没发现他已来到她的面前,直到头顶落下一道清冷微哑的声音——
“还不走?”
薛越宁反应过来仰起头,目光恰好对上男人漆黑清寂的眼睛垂下。
如何形容这一秒呢?
仿佛漫长时光一瞬间倒流,那扇紧闭的门终于打开,将十年前那阵迟到许久的燥热夏风吹来,酷酷的黑衣少年单手插兜走向她,顶着那张青涩而桀骜不驯的脸,对她说——
“欢迎光临。”
欢迎进入陈拙的世界,薛越宁。
无数烟花同时在薛越宁心口上炸开,震耳欲聋。
大脑晕眩,她差点咬到舌头:“走、走啊。”
大概是强烈的幸福感总会让人开始产生幻觉。
擦肩的一瞬,薛越宁看见陈拙唇角微勾了下,眉眼间如春雪初融,周身冷淡而疏离的气息一下散去了不少。
可等她定睛再看,却又什么都捕捉不到了。
刚刚,他是笑了吗?
没等她想明白,陈拙已经大步走到前头。
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肩上仍背着她的那只粉红色的包。
“干嘛走那么快啊……”
薛越宁嘟囔了句,赶紧迈着小短腿追了上去,“陈拙,你等等我呀!”
拐角处,陈拙忽地停下脚步。
她来不及刹车,整张脸朝着男人宽阔的后背猛地撞了上去。
砰——
薛越宁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腹诽道:他的身体难道是石头做的?怎么会这么硬……
目光不经意间落到旁边绿色的门头上,她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咦,这里什么时候也开了家一点点?”
听见这话,陈拙偏头睨了她一眼。
薛越宁从洵安来到广州喝的第一杯奶茶就是一点点的葡萄柚绿,第一口便惊为天人,从此再也戒不掉,三天两头就想来一杯。
不过,自从决定减肥以来,她都好久没有喝过了……
薛越宁无意识吞咽了下,双腿好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不肯再往前挪动一步。
“陈拙——”
她歪头看向他,大眼睛忽闪忽闪,唇角一弯:“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请你喝奶茶好不好呀?”
四目相对,陈拙眼尾垂下,视线凝在女孩唇边浅浅的梨涡。
一秒。
两秒。
三秒……
就在薛越宁以为这一次也会像之前的炸鸡和西瓜一样被拒绝,失望地垂下脑袋时,头顶却忽地落下男人隐有几分无奈的低沉嗓音——
“要喝什么?”
“葡萄柚绿!”
奶茶店门口排着两条长队,几乎都是年轻的小女生。两人刚走过去,擦肩而过的一瞬,薛越宁听见有个女孩倒吸了一口冷气,刻意压低的声音却掩盖不住兴奋:“哇靠好帅啊,你们快看,那个那个!”
周遭十几道视线一下子全部集中到陈拙一个人身上。
“好高啊,这应该不止188了吧?”
“眼睛和鼻子完全是我的菜!自从离开上海,我都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正的小哥哥了。”
“你们觉不觉得他很像南韩一个爱豆,叫什么我忘了,等等,我翻翻ins。”
……
薛越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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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着耳朵偷偷听着,忍不住在心里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而陈拙像是没有注意到女孩们围绕着他的窃窃私语,低头看着手机,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过了好一会才轮到他们。
薛越宁看向柜台上的菜单,明明刚刚已经想好要喝什么,这会却又犯了选择恐惧症:“好久没喝冰激凌红茶加奶霜了,但是乌龙玛奇朵加波霸好像也不错,可是葡萄柚绿才是我的初心……”
一旁陈拙难得的耐心,安静等着并没开口催促。
最后还是听见身后有人等得不耐烦了,她才终于做好选择,仰头看他:“还是葡萄柚绿吧!去冰,三分糖!”
陈拙拿起手机扫码,“葡萄柚绿、冰激凌红茶加奶霜、乌龙玛奇朵加波霸,都去冰,三分糖,谢谢。”
薛越宁一愣,先是在想,他们就两个人,陈拙怎么买了三杯?
难道,剩下那杯是给廉娆的?
那他对室友可真好,还知道要一碗水端平。
转念又想,陈拙的口味居然跟她一模一样,这也太心有灵犀了吧!
-
地铁迟迟不来。
两人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站在黄线以外。
头顶白炽灯干燥的光折射进眼底,透明注塑杯里冰块逐渐融化,冷气顺着杯壁钻入掌心濡湿一片。
侧头看他的话太过明显了,薛越宁只敢偷偷观察着玻璃上倒映的那个身影。
陈拙微低着头在看手机,额前碎发挡住眉眼,薄唇抿成一道直线。
安静又孤独。
就像被困在玻璃瓶里即将枯萎的独叶草,游离在整个世界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靠近他。
薛越宁低头抿了一口三分糖的葡萄柚绿,忽然间想起了高二上学期某个周五的傍晚。
那天,全市突降大暴雨,到处塞车,4路公车上挤满了放学回家的学生。
薛越宁没有带伞,等车的时候被雨水泼了个彻底,身上湿漉漉的,冷得开始发抖,上车后又发现没有座位,心情顿时坏到极点。
直到无意间抬眼,猝不及防透过人群之间细小的缝隙看见了车厢另一头男生线条锋利的下颌。
尽管并没有看到对方完整的脸,她的眼睛却第一时间自动做出了判断——
是他。
而那时距离薛越宁上一次见到陈拙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她心脏狂跳,想也没想立即朝着车厢尾部挤去,好不容易才看清了那张脸。
果然是他。
薛越宁还是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肆无忌惮地盯着陈拙看。
摇摇晃晃又吵闹的车厢里,他单手轻松握住上方的拉环,眼皮合着,好像睡着了。
脸色有种病态的苍白,眼下乌青明显,看起来很疲惫。
薛越宁不由想到那阵子班群里正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陈拙他家的八卦。
有说他家破产的,有说他爸在外面养小三的,有说他爸妈在闹离婚的,还有说他妈割腕自杀被送到医院的,一时间众说纷纭。
薛越宁也不知道究竟哪个版本才是真的。
虽然那段时间她已经决定不再喜欢他,但是脑袋里还是时不时的就会突然闪过陈拙独自走在人群里孤零零的背影,让她心口微窒。
上帝啊。
如果可以的话,请把我所有的好运都分给他吧。
正胡乱想着,谁知下一秒视线里男生蓦地掀开眼皮,目光冷不丁射向她。
薛越宁急忙躲开那双晦暗深沉的眼,心跳骤停,只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被龙卷风裹挟住的风筝。
而他淡漠的视线,就是牵住她的那一根线。
雷电轰隆隆,雨点掉落在车顶上碰撞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头顶橘色的灯倏然亮起。
水雾氤氲的玻璃上模糊映出她和他两个人的身影,靠得很近,几乎快交叠在一起。
盛夏的雨水似乎总能滋生出无限的暧昧与勇气。
薛越宁又一次蠢蠢欲动,手指悄悄探向了粉色书包侧兜的悠哈特浓牛奶糖。
从小到大,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糖。
陈拙他,应该也会喜欢的吧?
身高差的关系,薛越宁不得不费劲地仰起头,入目是男生紧绷的下颌。
大脑还未反应过来,右手已经伸了出去——
“同学,给你!”
10. 第 10 章
男生看雨的视线一顿,偏过头来,眼尾缓慢拉起盯住了她。
眼神很冷。
换做是之前,薛越宁肯定又会缩回她的龟壳里。
但这一秒,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她将手举得更高了,手心摊开——
“这个糖很好吃的,你试试。”
陈拙狭长眼微微眯起,不知在想什么。
薛越宁也不着急,维持同一个动作耐心地等着他的回应,近乎固执。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她的手腕都开始发酸,快抬不起来时,面前男生终于有了反应。
他垂下眼,接过那条糖果:“……谢谢。”
薛越宁一愣,紧接着眼睛瞬间弯成月牙:“不客气呀!”
……
那个潮热的雨天,以及莫名其妙给他一整条牛奶糖的她。
陈拙是真的完全不记得了吗?
地铁进站的声响将她从回忆里猛地拽了出来,有风呼啸而过,吹起她的裙角。
薛越宁侧眼看去,陈拙还在盯着手机,好像并没意识到车厢门已经打开。
“陈拙——”
她鼓起勇气,揪住他的一截袖口,小声说道:“我们回家吧。”
-
“游戏开发工程师?”
电脑屏幕小窗口里,风千不客气嘲笑道:“呵,搞半天,那家伙原来是跑去当互联网民工了。”
“听起来就超级厉害对吧!”
薛越宁怀里搂着兔子玩偶,拿起旁边还剩三分之二的奶茶,一脸很不舍得的样子抿了一小口。
风千翻了个白眼,“唔,跟那冰块脸的气质倒是满符合的。”
“千千,你说——”
薛越宁小脸红扑扑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喝的不是奶茶而是酒,“我要不要送点什么礼物给他呀?”
风千眉头一皱,气笑了:“理由呢?”
“就是、他、今天送我回来,还、”
薛越宁支支吾吾,说着说着把整张脸都缩到玩偶后边:“还、给我买了奶茶……”
“薛越宁!”
风千恨不得立马从屏幕里钻出来将对方脑袋里进的水通通摇出去,“就一杯奶茶而已!况且,什么叫送你回来?他本来就得回家,你俩现在住在一起,这叫顺路好不好?”
“可是,”
薛越宁又开始傻笑,“那是陈拙诶……”
风千彻底被噎住,一脸“这孩子没救了”的表情。
片刻后,她想起了薛越宁众多相亲对象之中的某一位:“之前那个谁,就是在学而思教小孩编程那个,人家还给你点了一个月的奶茶呢,你怎么不喜欢他?”
薛越宁歪头想了好一会,才想起风千说的这位男嘉宾,“那个啊。”
“对啊,”风千说:“那家伙跟陈拙勉强也算一个类型吧。”
“才不是咧!那种书呆子跟我们家陈拙完全没有一点可比性好吗!”
说起这人,薛越宁周身的粉色泡泡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从一开始我就叫他不要送了,他非不听,每天雷打不动给我点四块钱多冰全糖的柠檬水,最绝的是,最后一次联系,这人竟然把账单拉成表格让我还钱,我在开会没来得及回,他还说什么如果两个小时之内收不到钱就要让我这种捞女身败名裂!”
风千也想起了这茬,乐不可支:“人才啊,薛阿姨给你介绍的男人怎么一个比一个还疯?”
话又说回来,沦落到相亲市场的男人能有几个正常的?
“烦死了。”
想到前两天她家母上大人又给她推了一个男生,说是老同学的儿子,双方约好就在这个周末见面,薛越宁顿时头疼起来。
她握紧拳头:“我要赶紧追到陈拙,早点结束这种非人的折磨。”
周六是个难得的阴天。
乌云压城,空气中燥热丝毫不减,挤不出一点水分,闷闷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薛越宁加完班从公司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距离和相亲对象约定的见面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
和之前一样,待会要见的这位男嘉宾老家依然还是洵安的,不过听说他从小跟着做生意的父母在深圳长大,并不会讲洵安当地的方言。
“第一印象是最重要的,你可千万不许再穿你那些奇奇怪怪的裙子,都多大人了,又不是洋娃娃。”
电话那头,薛妈妈再三交代:“给我打扮得庄重一点知性一点,听见没?”
“哎呀我知道啦,妈咪!”
薛越宁低头看着蓬蓬的白色裙撑下脚上粉嫩的粗跟圆头玛丽珍鞋,心虚地吐了下舌头。
打从记事开始,薛越宁对花边、蕾丝、绑带、蝴蝶结等等甜美的元素就表现出一种莫名的异常的狂热,这种喜好在初中某天无意看到一部日本喜剧影片《下妻物语》以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可惜在大多数人眼里,无论是甜系、cla系还是其他风格,都只有一个名字——奇装异服。
薛越宁此前众多的相亲对象,几乎都对她的穿衣风格颇有微词。
有一位仁兄甚至当面不客气地批评:“装什么嫩?都一把年纪了,还当自己是个小姑娘?穿成这样,将来结婚了怎么给我做饭洗衣服?”
而今天,薛越宁正是抱着必须搞砸这次相亲的念头,故意拿出了压箱底的最夸张的一条裙子,还精心搭配了暴力鱼骨撑。
在她的预想中,等会对方应该第一眼就对自己失去兴趣,双方客套一下吃个饭,最多煎熬半个小时也就结束了。
吃饭的地点是男方定的,就在上次去的那家健身房附近。
薛越宁美滋滋想到,吃完饭正好过去锻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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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要是运气好再碰见陈拙,岂不是又能跟他一起回家了?
出了地铁口,薛越宁对着手机地图在高德置地广场转了半天也没找到约定的地点,最后只能灰溜溜的打语音电话向对方求助。
接通的一瞬,那头传来一道慵懒的男声:“喂?”
不知是不是刚睡醒,嗓子很哑,听上去像是那种游戏人间的浪荡公子哥。
薛越宁一时想不起对方的名字,“那个,不好意思啊,你发的那个餐厅我实在找不到,能不能麻烦你、过来接我一下……”
对方沉默了下,突然笑了一声:“呵。”
薛越宁分不清这一声笑到底是冷笑还是无意义的笑,她心虚地眨了下眼。
好像都不用故意搞砸,就已经成功让对方讨厌自己了……
“把你定位发下,我马上来。”说完这句,男人直接挂断了通话。
薛越宁乖乖照办,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下,百无聊赖开始四处乱看。
虽说广州的美女含量不像北京、上海那么夸张,但在CBD这种地方,随便扔块砖头都能砸到一个美女。
很快,一个身材高挑、肤若白雪的女人施施然进入了薛越宁的视线。
修身的白衬衫,下搭黑色包臀西装裙,长腿纤细笔直,看得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唉。
什么时候,我也能这么瘦这么白就好了……
薛越宁正想着,那位美女不知是看见了谁,眼睛一亮,随即满脸娇羞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笑意盈盈——
“陈师兄。”
啊。
美女就是美女,连声音都这么婉转动人。
薛越宁感慨着,好奇地扭过头去,下一秒,她双眼倏地瞪圆了——
一米之外,陈拙一身白衣黑裤,站姿挺拔,右手提了个电脑包。
似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他眼尾斜拉了下漫不经心扫来,对上她错愕的眼,目光逐渐下移,最后落到她层层叠叠的粉色裙摆下一双接触不到地面的小短腿。
紧接着,薛越宁便看见男人嘴角抽了下,冷若冰霜的表情隐隐出现了一丝裂缝。
呜。
人家是腿精,自己是矮子。
这对比真是有够惨烈的。
薛越宁在心里哀嚎了声。
“等久了吧?”
美女走到陈拙跟前,仰头看他:“不好意思啊,路上堵车了。”
“走吧。”他说。
走?
走去哪啊?
薛越宁一时着急,完全把自己还有约会这件事忘在脑后,情不自禁的偷偷跟了上去。
然后,她便看到陈拙和那位美女一路乘坐扶梯,最后走进了旁边一家酒店。
玻璃门合上的瞬间,仿佛一道雷从天而降直直劈了下来,将薛越宁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11. 第 11 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摩天大楼一个个格子窗口灯光接连亮起。
薛越宁坐在花坛边上,目不转睛盯着不远处的酒店大门。裸露的手臂和小腿被蚊子咬得起了密密麻麻一片红疙瘩,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已经快40分钟过去了,陈拙还是没有从酒店里边出来。
陈拙和那个漂亮的女生,一定是情侣吧。
他们两个人一眼看上去就很般配呢……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快喘不上气。
真蠢。
只顾着窃喜能再遇到他还幸运地和他成为合租室友,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女朋友。
明明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像他那样的人,根本就不会缺女生的崇拜和喜欢。
而像她这样的胆小鬼,也只会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薛越宁。
真是大笨蛋!
大概老天觉得光是这样戏弄她还不够,不过眨眼间,一场大雨毫无预兆的倾盆而下,街上人群瞬间如鸟兽散。
冰凉雨水钻入衣领,激起肌肤一阵颤栗,全身很快湿透。
“阿嚏——”
薛越宁低下头,再控制不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
记忆里,上一次这么难过,是高二下学期的某个周日,在去学校的公车上突然听见一中的几个女生聊起陈拙。
她们说,他谈恋爱了。
对方也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高、瘦、白,人长得漂亮不说,成绩还特别好。
那天晚上薛越宁第一次逃了晚自习,一个人躲在寝室把自己埋进被窝里,哭到差点断气,隔天早上醒来两只眼睛都肿成了核桃。
后来千方百计打听到那个女孩的q/q,点进对方空间浏览相册,果然很漂亮,是那种男生都会喜欢的带着破碎感的清冷初恋脸。
而那时的薛越宁脸上还有着明显的婴儿肥,跟“漂亮”两个字好像怎么也搭不上边。
越是喜欢陈拙,在那个女孩面前就越是自惭形秽。
“他已经是别人的了,不可以再喜欢了,停止吧。”她这样提醒自己。
“可是——”
心里另一个声音又说:“他们只是暂时在谈恋爱而已,又不一定这辈子都在一起,说不准明天就会分手了呢。”
“就算不是明天,也有可能是后天、大后天……”
“总会有那一天的。”
“我可以等。”
“无论多久,我都会等。”
……
无数个夜里,薛越宁总在放弃和继续等待之间来回拉扯,无数次陷入自我厌恶。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辛苦?
急促响起的手机铃声将薛越宁从回忆里猛地拽了出来,她手忙脚乱接起,哭腔明显:“喂,千千。”
电话那头,风千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薛越宁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王八蛋欺负你了?”
“陈拙、他、”
薛越宁胡乱擦了下眼角,视线却还是模糊得厉害,“他有女朋友了。”
“……别哭了,傻瓜,你先告诉我你现在在哪?”
“我在、我在、”
薛越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酒、酒店外面。”
“雨这么大,你先找个地方躲一下,再慢慢跟我说,好不好?”
薛越宁还没来得及回答,手机屏幕倏地黑了下去。
她一边哭着一边狂按电源键,这才发现原来已经没电了。
电光火石之间,脑袋里忽然闪过几个片段——
等会。
那位让她发个定位,说他马上就来的仁兄呢?
薛越宁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被耍了。
不来就不来。
好歹给她发个信息吧?
“王八蛋!”
“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去死吧!”
……
薛越宁一边嚎啕大哭一边骂骂咧咧,直到头顶忽地被一片深蓝色的阴影盖住,雨水也在这一瞬间停止下来。
“薛越宁。”
沙哑低沉的男声夹杂着无尽的冷感,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并不真切。
薛越宁呼吸一滞。
这个声音——
好像陈拙。
是幻觉吗?
一定是吧。
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呢?
够了。
薛越宁。
快点结束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
啪嗒——
一滴水珠滚落下去,在湿滑的柏油马路上泛起很小一圈涟漪。
不知道究竟是雨,还是泪。
下一秒,垂在身侧的右手蓦地被一只青筋冷淡凸起的大手紧紧攥住:“薛越宁,你白痴吗?”
耳边所有的声响一下子全部消失。
薛越宁浑身一震,慢慢抬起头来——
视线里,陈拙单手撑着一把深蓝色的伞,半个身体淋在雨里,左肩濡湿一片。
漆黑头发一缕一缕往下滴水,狭长眼晦暗而阴沉,像是平静却又深不可测的海。
下颌紧紧绷着,冷淡中又带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凶。
“怎——”么是你?
还没来得及说完,一股蛮力将她从花坛边上拽了起来,惯性作用下,薛越宁整张脸朝着男人坚硬的胸膛撞了上去。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吸饱雨水后的湿润气味,隐约还能嗅到一点点他身上雪松混合冷杉的清冽香气。
让人很安心。
薛越宁眼睫不受控轻颤着,一时间分不出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应该是梦吧。
因为——
他都没有推开她。
雨势变得更大,盖住了世间所有的声响。
只剩心跳声震耳欲聋。
薛越宁吸了下鼻子,忍不住小声喊他:“陈拙。”
头顶上方沉默了下,陈拙忽地出声:“哭什么?”
是在她梦里的原因吗?他的语气第一次这样温柔。
温柔到,让人感觉很不真实。
果然是梦吧。
薛越宁脸往男人温热的胸口处轻轻蹭了蹭,声音小得几乎快听不见:“怎么办呢?我还是、还是喜欢——”
你。
好喜欢你。
停不下来的喜欢着你。
多卑劣啊。
明明知道他有女朋友了,她还是无法完全死心,还是抱着那一丝丝的侥幸。
眼泪渐渐模糊视线,什么也看不清了。
薛越宁抽噎着,断断续续——
“陈拙。”
“我好像、好像、等不到他了。”
“他不会来了。”
“……那就不要等了。”
陈拙松开她的手腕,将伞柄塞到她的手里,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整个身体完全浸在雨里。
雨珠吻过男人高挺的鼻梁往下滴落,他声音很低很轻:“薛越宁,换个人喜欢吧。”
薛越宁愣愣地接过雨伞,不自觉仰起脸。
换?
这是在叫她放弃他吗?
雨伞轮廓慢慢上移,直到对上陈拙的视线。那双漆黑清寂的眼睛里有暗流涌动。
薛越宁看不懂。
无声对视中,他的喉结缓慢滚动了下。
她的视线忽地一顿。
第一次发现在男人脖颈上靠近喉结的位置原来藏着很小很小一颗朱砂痣。
大脑来不及思考,手指已经听从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先一步抚上那一小块嶙峋的硬凸。
肌肤温热,又混着冰凉的潮湿。
很奇妙而难以言喻的触感。
好像,并不是梦……
心跳骤停,她缓缓踮起脚,将伞面往他头顶移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男人兜里手机铃声突兀响了起来。
漫天粉色泡泡顿时被戳破,薛越宁的勇气一下消失得一干二净,手指猛地缩了回去。
梦也醒了。
那头不知问了什么,陈拙沉默两秒,薄唇微动:“没什么,只是——”
视线落到她面上,他有一瞬的停顿:“找到了一个,bug。”
-
正值晚高峰,死亡三号线一如既往的人挤人。
车厢里空调冷气开得很足。薛越宁浑身湿透,被冻得瑟瑟发抖,层层叠叠的大裙摆吸满了水,怎么也拧不干,又重又沉。
相比之下,一旁的陈拙即便身上衣服湿漉漉,神色却依旧从容。
广告牌一闪而过,车窗玻璃外很快只剩下一片漆黑。
薛越宁一抬起头,猝不及防在无数张人脸之中看见了属于自己的那张。
头发乱糟糟,一缕一缕往下滴着水,眼周黑乎乎的,睫毛上挂着黑色的颗粒,脸上的妆全都花了,黑一道白一道。
乍一看,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女尸。
不是吧?!
难道刚才她就是顶着这张死不瞑目的女鬼一样的脸,对他又抱又摸的?
啊!
啊啊!
啊啊啊!
干脆杀了我算了!
薛越宁头埋下去,内心犹如万马奔腾。
“麻麻!你快看——”
一个稚气的声音突然响起,“那个姐姐穿得好像一个蛋糕呀!”
顺着小男孩的手指,周遭十来道视线一下子全部集中到薛越宁一个人身上。
薛越宁脸蛋爆红,迅速背过身去面对着墙,恨不得立马原地消失。
呜。
好丢脸。
不料小男孩竟然撒开他妈的手,朝着薛越宁这边跌跌撞撞挤了过来,奶声奶气:“蛋糕姐姐——”
想起之前好几次在地铁里被熊孩子掀裙底的不愉快经历,薛越宁脑袋里瞬间警铃大作。
千万不要过来!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尽管薛越宁已经缩进角落里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小,却还是被小男孩找到,那只肉乎乎的小胖手用力攥住了她的裙摆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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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图往上掀。
她眉头皱起,扭过头来做出一个自以为恶狠狠的表情瞪了对方一眼。
可恶!
到底有没有人能来管管这种没有边界感的人类幼崽啊!
薛越宁内心正咆哮着,下一秒,另一只属于男人的大手先她一步覆了上去,将小男孩的手牢牢制住——
陈拙眉峰蹙起一丝烦躁,“这是谁家小孩?”
大概是他脸色太冷,个子又高,小男孩毫无征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听见哭声小男孩的妈妈这才挤了过来,赶紧将儿子一把拉到自己身边。
薛越宁松了口气,余光中陈拙面无表情看着对方,“请你管好自己的孩子,不要给别人带来麻烦。”
他的音色偏冷,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乍一听上去有点硬邦邦的。
只有薛越宁知道,陈拙其实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要提醒对方,车上人这么多,小孩子很容易被磕到碰到。
然而小男孩的妈妈明显误解了。
她一愣,随即脸色变得不太好看,用着整节车厢的人都能听见的音量:“摸一下而已,又不会掉块肉,小孩子不懂事,你一个大人怎么好意思跟他计较的……”
薛越宁皱了下眉,看向陈拙。他并没反驳,薄唇仍是倨傲抿着。
似乎刚刚发生的这段小插曲从头到尾都与他无关。
“下一站,科韵路……”
车门打开,人群一窝蜂涌了出去。
薛越宁悄悄侧眼看去,陈拙单手轻松抓着上方的拉环,微仰着头,漆黑头发半干未干,眉眼微垂,睫毛也是湿的,更衬得肤色冷白。
白衬衫立挺板正,扣子扣到最上,严严实实,有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禁欲感。
想起刚才的事,薛越宁无意识叹了口气。
唉。
陈拙这种性格真的很容易得罪人呢。
要不是长了这张帅到人神共愤的脸,只怕一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
女朋友。
因为这一字眼,漫无边际的思绪一下终止。
薛越宁垂下头去,内心又一次陷入强烈的自我谴责。
够了。
不要再想。
快停下吧。
可是——
真的好难啊。
哪怕紧咬着唇,对他的喜欢还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控制不了。
或许是时候搬走了。
看不到他的话,慢慢就能放下这份喜欢吧。
薛越宁这样想着,心口酸涩得紧,眼眶不自觉湿润了。
接下来的一路,她强迫着自己不再看他,不再跟他说话。
陈拙也不是会主动找话题那种性格。
于是直到走到家门口,两人都没有主动和对方说过一句。
这种安静在进门后,男人弓下身去换鞋时才终于被打破——
“陈拙!”
冲动之下,薛越宁红着眼吼了出来。
许是被她吼得一愣,陈拙隔了两秒才偏过头来,视线落到她面上。
薛越宁深吸了一口气,望向他。
“之前的事,对不起。”
“还有,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男人漆黑眼睛掠过一丝类似于困惑的情绪。
“之前我不知道你有、有——”
薛越宁不受控哽咽了下,艰难地说出那三个字:“女朋友。”
目光相接,她的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边哭一边说:“现在我知道了,以后我绝对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我保证、保证会离你远远的,等找到新的住处,我马上就搬出去,真的,我可以做到的……”
头顶白炽灯落下干燥的光,为男人冷淡俊美的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低着头,沉默而耐心地听着。
直到她哭得有点喘不上气了,声音慢慢停了下来,他才开口——
“说完了?”
薛越宁哭腔明显:“说、说完了。”
陈拙忽地转身,拔腿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留下薛越宁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
我的十年爱恋,就这样子结束了吗?她茫然地想。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认真地画上了他们之间的句号。
虽然有些狼狈,但能亲眼看见属于陈拙这张考卷的正确答案,自己不会再有任何遗憾了。
薛越宁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背毫无章法抹了下脸上的泪,却越擦越多。
她兀自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完全没有察觉到一阵脚步声渐近,最后停在自己跟前。
下一秒,视线里陡然出现一只宽大而有力的手,掌骨清晰,指节修长,拿着一包纸巾。
与此同时,头顶落下男人低沉冷淡的声线——
“虽然不知道你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薛越宁愣怔着抬起头,对上那双狭长晦暗的眼,心跳蓦地漏掉一拍。
“薛越宁,你听清楚了——”
陈拙停顿了下,语气蓦地沙哑了几分,竟有种说不出的认真:“我没有女朋友。”
12. 第 12 章
没有女朋友?
没有女朋友!
薛越宁只听见自己脑袋里嗡了一声,紧接着迅速闪过各种乱码,然后便彻底宕机了。
花猫一般脏兮兮的脸蛋上一边掉着眼泪一边不停傻笑。
所谓劫后余生,大抵便是如此。
直到半个小时过去,她才终于回过神来,“那——”
然而眼前早已不见他的人影,只剩下一包纸巾孤零零的被搁在不远处的柜子上。
这天之后,薛越宁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到陈拙。
她花了一个晚上拐弯抹角才从漆谕唯那里打听到,陈拙和他的团队一起去了深圳,还得再过一阵子才能回来。
转眼时间来到八月。
广告行业常说“金九银十”,今年却是有些奇怪,才刚进入第一周,公司接到的项目竟然一下子多了好几倍。
毕竟还处于初创时期,公司人手严重不足,老板恨不得把每个人都掰成两半来用。因此这段日子薛越宁每天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
这天晚上薛越宁盯着工人搭建场地,又是忙到凌晨一点多才收工。
周边商铺已经全都关门了。
夜风呼啸,好似鬼哭狼嚎。
薛越宁走在黑漆漆的巷子里,难免开始胡思乱想,一会想到前阵子在网上看到的凶杀案,一会又想到小时候看过的恐怖片,于是越加心惊胆战。
好不容易走到家楼下,薛越宁低头正在翻包找门禁卡,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谁?”
她扭过头,月光下昏黑的巷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估计是风吹到了什么东西吧。
薛越宁这样想着又转回头,捂着胸口开始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也不知道到底是电磁锁门出了问题,还是她的门禁卡有问题,连续刷了几次都没有反应。
她越加不安和烦躁,一边继续尝试刷卡一边嘀嘀咕咕:“什么破门啊……”
“喵~”
一声尖锐的猫叫声猝然响起,猛地将黑夜撕开一角。
薛越宁下意识转过身,猝不及防撞入一个宽阔温热的怀抱里。
“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一只属于男人的宽大手掌覆了上来,将她的声音堵住。
“……安静点。”
薛越宁定睛一看,昏暗光线下陈拙面无表情,漆黑眼睛紧盯着她。
她顿时松了口气,随即胸口涌上一阵狂喜。
“@#¥&!”
所有音节都被他的掌心堵住,听起来含糊不清。
然而陈拙却从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瞬间读懂了她想说什么。应该是——
“你回来了!”
他松开了手:“抱歉。”
薛越宁连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
说完才注意到他身后不远处黑色的行李箱,她想也没想右手搭上拉杆:“很重吧,我帮你提上去。”
陈拙声音冷淡:“不用。”
“哦……”薛越宁只好把手收了回来。
夜再次陷入沉寂。
男人长臂越过她的肩头,“滴”一声将门打开。
薛越宁走在前边,一步两回头,最后还是没忍住哒哒哒跑下台阶:“我帮你一起提。”
视线落到她抓着拉杆白皙纤细的手指上,陈拙脚步一顿,再次冷声拒绝:“不用。”
“哎呀没事的啦,咱们可是室友,你不用跟我客气的。”
薛越宁乐呵呵说着,尾指无意间碰触到男人手背上冷淡凸起的青筋。
陈拙忽地停住不动。
“……薛越宁。”
“嗯?”
薛越宁后知后觉停下,扭头看他:“怎么啦?”
脚下台阶很高,加上穿了高跟鞋的缘故,让她的视线第一次与他平直。
从这个角度,薛越宁可以清楚看见陈拙的每一根睫毛。
漆黑的,又长又密,却没有一丁点卷翘的弧度,安静垂搭下来,覆住晦暗深沉的眸光,叫人猜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越是猜不透,她就越是沉迷。
两人对视着,陈拙迟迟没有开口说下一句。
直到薛越宁手有些酸了,不自觉皱起眉头时,才忽然听见男人低低的一声:“算了。”
算了?
什么算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他单手提起行李箱,越过自己径自往上。
回过神来,薛越宁赶紧追了上去:“陈拙!你等等我呀!”
男人头也没回,脚步却是不动声色的慢了下来。
-
凌晨三点。
“算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薛越宁抱着兔子玩偶翻了个身,烦躁地抓了下头发,黑暗中手机屏幕映亮一张疲惫却没有半点睡意的脸。
想起有段时间没有登录豆瓣了,她打了个呵欠,点开屏幕上绿色的图标。
贴子下边又增加了不少新回复。
许是因为大家都有过相似的暗恋心事,天南地北互不相识的一群女孩纷纷热心地给她出着主意。
SNH48-李逵:【真的喜欢就果断下手啊!别犹豫!倒追男人有什么难的?咱们老祖宗不都说了吗,女追男隔层纱。】
纯情少女郭德纲:【倒追这事我有发言权!我追人的经验超级丰富,至今为止每一任对象都是自己主动出手追到的。楼主你听我说,平时多问他借东西,或者让他帮你修东西,一来二去的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我真的不想上班了:【有句话叫,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楼主你现在和他住在一起,正好有理由给他做饭,快用你的厨艺征服他!】
坏脾气第一名:【都住在一个屋檐下了,你就穿得清凉点,多制造几次不经意的肢体接触,只要他是个男的就有反应,要是这还不行,那我就得怀疑这哥们的性取向了。】
……
薛越宁认真整理着,一一记到备忘录里。
借东西?
唔,这个倒是不难。
不过,到底跟他借什么东西比较好呢?
她绞尽脑汁想着,直到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彻底淹没整个身体。
隔天早上,拥挤的地铁里,薛越宁仍在思索这个问题。
刚到糖酒会的外场,小初远远看见她,立马一脸看见救星的表情跑了过来。
“小宁姐!你带数据线了吗?”
薛越宁从包里翻出充电线,“这个吗?”
“就是这个!”
小初夸张地大喘口气,“昨晚回家一倒头就睡着了,都忘了给手机充电,早上出门才发现都快自动关机了,这里其他的人我又不熟根本不好意思开口,差点急死我了……”
当代年轻人都有手机依赖症,电量不足就会不安。
薛越宁对此十分理解,又从包里翻出充电宝,“我还带了这个,你拿去用吧。”
“天呐!小宁姐我爱死你了!”
小初赶紧接过给手机充上,“等这阵子忙完了,我请你吃饭!”
薛越宁正低头拉上拉链,听见后半句,水眸倏地睁圆,一下按住了对方的肩头:“再说一遍!”
“啊?”
小初一脸茫然,“小宁姐我爱死你了?”
“不是这句。”
“等这阵子忙完了,我请你吃饭?”
“对!就是这句!”
薛越宁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打开手机备忘录开始噼里啪啦敲字。
“那个,小宁姐——”
小初干笑了声,“先说好哦,以我目前的工资水平,只能请你吃小饭馆了,不过你放心,等我顺利转正了,一定请你吃大排档。”
薛越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视线从手机屏幕上转到对方脸上,“就这么一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啦,赶紧忙你的事情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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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初走后,薛越宁看着备忘录,自顾自模拟起来——
“陈拙,我把充电线落在公司了,能不能借你的用一下?”
“哇!太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喔!”
反复练习了三遍后,薛越宁捧着红扑扑的脸蛋傻呵呵笑了起来。
接下来一整天,她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件事,甚至连请陈拙吃饭的地点都计划好了。
时间来到三天之后。
这晚,薛越宁和前两天一样等在客厅里守株待兔,终于堵到了下班回来的陈拙。
听见门外钥匙串碰撞出的清脆声响,薛越宁慌忙站了起身,用手指拢了下耳后的发,做了个深呼吸。
紧接着,眼前铁门被推开来。
“陈拙!”
男人关门的动作一顿,偏头掀起细长眼皮不着痕迹朝她睨来一眼:“?”
薛越宁几乎没有断句,一口气迅速说完:“我把充电线落在公司了,能不能借你的用一下?”
回应她的,是铁门被轻轻带上的声响。
砰——
陈拙单手扯了下领口,白衬衫最上两颗纽扣瞬间绷开,冷白而精致的一圈锁骨在灯色下尽显无遗。
他微弓下身,低头开始换鞋。
沉默声中,薛越宁不自在地又拢了下耳边的发。
怎么不理人呢?
该不会是她说得太小声,他没听见吧?
想到这,薛越宁再度深吸了一口气:“陈拙!”
这回,男人终于有了反应。
“嗯?”
“我想跟你借下充电线。”
薛越宁吞咽了下,装作只是随口一问,却不知道颤抖的声音已经泄露了她心里的紧张:“可、可以吗?”
陈拙换好了鞋,却迟迟没有从玄关处走来。
那双漆黑眼睛定定地盯着她看,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忽地开口:“你换手机了?”
“啊?”
薛越宁一愣,下意识摇头:“没有。”
视线里,陈拙眉眼微垂,无声勾了下唇:“我也没。”
被男人冷淡俊颜上似有若无的笑意晃了下眼,薛越宁心跳蓦地漏掉一拍。
她下意识的又“啊?”了声,脑袋懵懵的,完全没有跟上他的思路。
什么意思?
“薛越宁。”
“诶?”
薛越宁茫然地看着男人朝着自己拔腿走来,在经过她身侧时低低落下一句:“苹果和华为的接口,不一样。”
-
“哈哈哈哈哈哈……”视频那头,风千笑得停不下来。
薛越宁涨红了脸,恼羞成怒:“臭千千,不准再笑啦!”
“不是,你等等,”
风千强忍住笑,“我没有笑你的意思,我是真的觉得我家宁宁实在太可爱了。”
“……丢脸死啦!”
薛越宁把脸埋进被子里,欲哭无泪。
原本这也没有什么。
坏就坏在不久之前的某天,在楼下遇到陈拙时,她没话找话夸了下他用的手机——
-“哇!你的手机真好看。”
-“……”
-“你这个是什么牌子的呀?”
-“……华为。”
-“我现在用的是苹果,好容易发烫的。”
-“……”
-“我同事都说现在的国产手机做得很不错,等手头这个不能用了我也打算换成华为,作为中国人,还是要支持咱们的国产品牌嘛!”
-“……”
回想起那天的对话,此时此刻薛越宁恨不得给自己脑袋来上一棍:让你多嘴!
呜。
现在陈拙要么就是已经将她的小心思小把戏看透,要么肯定以为她是个连Lighning接口和Type-C接口不一样这种基本常识都不懂的白痴。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对于薛越宁来说都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13. 第 13 章
【我是那种,只要察觉到对方后退一步,就会立刻头也不回跑掉的怂包。
但是,如果那个人是你,甚至不需要你朝我走来一步,只要你愿意站在原地等我,我就会马不停蹄的、坚定不移的,朝着你走完我们之间剩下的那九百九十九步。】
——@小乌龟宁
Chapter13
又是一夜无眠。
隔天早上,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打着呵欠猝不及防在楼下早点铺碰见陈拙时,薛越宁立即想起了昨晚那段小插曲,又尴尬又心虚,眼神闪烁,四处乱瞟。
好在对方似乎根本不记得这事了。目光相接,他眼尾垂下,面上依然清冷无波。
只是点完餐结账的时候,陈拙一声没吭,顺手就把薛越宁那份的钱也一并转给了老板。
带着打包好的餐品离开之前,他还罕见地主动跟她打了招呼:“走了。”
“唔——”
薛越宁嘴里塞着半个茶叶蛋,咽又咽不下去,张又张不开口,只能用力晃了下手含糊不清说道:“陈拙拜拜!”
男人唇角弯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转瞬即逝。
薛越宁愣住,一下子满血复活了。
“我觉得,陈拙好像并不讨厌我。”
“甚至——”
“还有一点点的,就一点点,对我和别人不一样。”
薛越宁傻笑着说完,迫不及待看向屏幕:“你觉得呢?”
“我又不是那冰块脸,”风千翻了个大白眼,“哪能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薛越宁也没在意,自顾自继续说了起来:“我昨晚睡不着又把《恶作剧之吻》看了一遍,你说,袁湘琴她那么笨都能追到江直树,我的智商又不比她低,只要我再加把劲,肯定也能追到陈拙的,对吧?”
风千:“……那就祝你好运了,薛香芹同学。”
周末两天,薛越宁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专心致志把历年来女追男题材的台湾偶像剧都看了一遍,在接受了各种熏陶后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
爱情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她决心要做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不屈不挠,奋起直追。
“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看着备忘录第三条,薛越宁皱眉思索了好半天。
相比什么借东西修东西,这条于她而言难了许多。
因为——
她根本不会做饭!
-
一切还得从薛越宁的老家洵安说起。
由于本地从古至今固守“男尊女卑”的愚昧观念,这里的男人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个个都是大男子主义。而女人则是出了名的贤惠,样样家务都得会。
薛越宁的妈妈就是在这种“重男轻女”压抑环境下长大的万千个受害者之一。
薛越宁的姥姥不仅自己裹小脚,甚至还曾尝试给自己的女儿裹过,好在后者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以死反抗这才躲过一劫。
尚还在世时,薛姥姥总把“以夫为天、以子为地,恪守妇道”之类的话挂在嘴边,对待薛妈妈十分严格,做饭、洗衣服等等都是每天必须的。
不但要做,还得做到最好。
18岁时,薛妈妈再也忍受不了当地对女人无形的压迫,义无反顾独自南下打工,因此结识了她后来的丈夫,也就是薛越宁的爸爸。
他是土生土长的海南人,性格朴实,憨厚又爽朗。
两人一见钟情,迅速坠入爱河。
从认识这天开始,薛妈妈谎称自己笨手笨脚,什么也做不好,薛爸爸则是看破不说破,将心上人当成女儿一样来宠,任劳任怨,一个人把所有家务活都包揽了,做得井井有条。
尽管当时双方父母都不同意这门婚事,两人还是偷偷去领了证。
可惜的是,结婚多年,薛妈妈肚子还是没有任何一点动静,医生说她的体质很难怀孕。薛越宁的奶奶因此对儿媳颇有意见,时不时撺掇儿子离婚另娶,加上族中长辈屡次插手,一度闹得家宅不宁。
老人家去世后,薛爸爸干脆带着薛妈妈回到洵安,过起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的小日子。
作为他俩爱情的结晶,薛越宁从一出生,就与村里同龄的女孩们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她们在灶前烧饭时,她在玩泥巴。
她们在河边洗衣服时,她在玩泥巴。
她们在家拖地时,她还是在玩泥巴。
……
邻居看不过眼,劝说薛妈妈好歹教女儿做点家事,否则以后什么也不会,怕是会被婆家嫌弃。
“我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辛辛苦苦才生下来的小孩,凭什么去别人家伺候他们一家老小?”薛妈妈一句话就把对方堵得哑口无言。
自然而然的,在上大学之前,薛越宁是个完完全全的十级生活白痴。
一个人出来租房以后这种情况才好了点,至少她被迫学会了洗衣服、搞卫生。但做饭这事却还是一次也没有尝试过。
-
不就是把菜切碎了丢进锅里再用铲子翻来翻去,最后撒点调料嘛,能有多难呀?
她这样想着,信心大增。
又一个周末。
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薛越宁决定今天就先做一个洵安人都爱吃的家常菜——芥蓝炒牛肉。
一大清早,她就马不停蹄去了超市买回来一大堆的食材和调料。
“盐、酱油、白糖、味精、料酒、胡椒粉、葱花、水淀粉——”
看着网上搜到的菜谱,薛越宁眉头一皱,这个水淀粉是什么呀
百度了下,答案五花八门,看得她一个头两个大,最后不得不偷偷给薛爸爸打去电话求助。
“乖乖,你想吃爸爸给你做的芥蓝炒牛肉啦?等会,我查查看啊——”
电话那头,薛爸爸喜不自胜:“还有票呢,你从广州坐回来也就两个多小时,要是嫌累,爸爸开车走高速过去给你做,带上你妈妈,正好咱们一家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
“爸!”
薛越宁摁了下眉心,“你告诉我怎么做就行,不用大老远跑过来啦。”
“什么?我家闺女要自己做饭?”
薛爸爸又欣慰又担忧:“要不还是算了吧,万一把你烫着了怎么办?”
薛越宁只好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受伤,这才从对方口中问到了这道菜的做法。
“要是薛阿姨知道她的宝贝女儿人生第一次下厨房,居然是为了给一个臭男人做饭,肯定要伤心咯。”
屏幕那头,风千一边做着报表一边抽空调侃了句。
这边薛越宁手忙脚乱在洗菜,根本分不出神接话。
风千见状索性挂断了视频通话:“你慢慢做吧,加油,我开会去了。”
狭窄的厨房里一下子安静了。
薛越宁把洗好的菜放到一边,做了下心理建设,才慢吞吞打开旁边那盒牛肉。
一整块肉颜色鲜红,触感有点软,血水沾了一手,她强忍着恶心反胃的感觉把它丢到砧板上,接着拿起菜刀。
本以为切肉是件很简单的事情,没想到一刀下去,不知是不是切到了筋,怎么也切不断。
薛越宁纳闷地拿起菜刀,刚想看看是不是它的问题,一不留神,指腹擦过刀刃,血珠立马涌了出来——
“啊!”
她倒吸一口冷气,赶紧丢下菜刀跑到卧室去找创可贴。
一番折腾下来,最后总算切完了肉。
盯着砧板上大小、厚薄不一的肉片,薛越宁尴尬地吐了下舌头,自我安慰起来:“卖相不太OK也没关系的啦,只要味道好不就行了。”
食材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下锅爆炒。
这才是决定一道菜好不好吃最重要的一步。
薛越宁信心满满撩起袖子,准备大展拳脚,不料出师不利,第一步放油就倒多了。
好在她一向乐观:“哎呀没事没事,油多一点更香嘛。”
刚一开火,锅里噼里啪啦的响声把她吓得一下蹦出了三米远,然而手臂还是被几点油星溅到,幸好温度不高,没有烫伤。
这已足够让薛越宁吓得不轻了。
她慌忙抓起一旁的锅盖挡住脸小心翼翼上前,将肉和菜一股脑倒进锅里,紧接着迅速盖上锅盖。
呼。
如同经历一场浩劫,薛越宁夸张地松了口气。
几乎是同一时间,不远处手机铃声突然急促响了起来。
薛越宁接起,那头Amanda说是有个同事发烧了,人手不够,问她能不能过来帮忙搭把手。
听得出对方语气很是焦急,薛越宁这种老好人自然开不了口拒绝。
她赶紧跑回卧室麻利地换好衣服,背上包匆匆往外跑。
身后铁门“砰”一声重重合上,薛越宁微怔了下,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可一时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
今天是某个汽车品牌的新车发布会,地点在琶洲,距离并不远,薛越宁很快打车赶到了现场。
她跑上跑下,一会调节灯带,一会搬水送水,不到一个小时,便已全身是汗。
“行了,这样就差不多了。”
Amanda长舒一口气,“剩下的有我看着,你们几个可以回去了。”
刚一走出地铁口,薛越宁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辆黑色车子里边下来。
她眼睛一亮,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双腿已经自动朝他跑了过去——
“陈拙!”
回应他的却是另一道与陈拙音色截然不同的男声:“薛越宁?”
薛越宁站定,这才看到驾驶位上正在解开安全带的年轻男人,“漆谕唯。”
四目相对,两人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
“阿拙住这附近。”
漆谕唯嬉皮笑脸解释:“刚弄完一个项目闲着没事,我想着好久没有跟他一起打电动就过来了。”
说完他看向她,“你呢,怎么跑这来了?”
“我、我、”
薛越宁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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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看了眼陈拙的表情,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正在跟他合租的事告诉漆谕唯。
迟疑着,视线里陈拙已经拔腿往前走了。
“……这家伙。”
漆谕唯看了眼薛越宁,语气很无奈:“那先不说了,下次有空再一起玩啊。”
“啊、好。”
薛越宁如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心里却开始发起了愁。
完了。
看陈拙这个态度,摆明了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跟她合租。
怎么办?
家是回不去了。
薛越宁低头打开手机,正要查看附近有没有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可以打发时间,没想到下一秒,前边那人突然停下脚步。
“……薛越宁。”
听见这声,薛越宁下意识的抬起了头,视线在空气中蓦地与男人那双冷淡漆黑的眼睛对上——
她呼吸一滞,“嗯?”
陈拙面无表情,定定地盯住了她,语气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那样平常:“我没带钥匙。”
薛越宁一愣,对上不远处漆谕唯一脸仿佛被雷劈中的错愕表情,莫名一阵心虚。
“钥、钥匙啊,我带了的。”
接下来,三人一路沉默着来到家门口。
漆谕唯回过神来,趁着薛越宁在开门,用力扯住陈拙的袖子低声质问:“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还是不是兄弟了?”
陈拙淡淡睨来一眼,“有必要?”
“当然有必要!你不知道我对她——”
漆谕唯还没来得及说完,视线里薛越宁已经把门打开,扭过头来:“快进来吧。”
他立马跟了进去,嘴上夸张地感叹起来:“哇!你们家看起来好干净好温馨啊。”
“你们家”这三个字大大的取悦了薛越宁,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形,“没有啦。”
-“这块地毯好可爱,一看就是你选的,对吧?”
-“你怎么知道!我特别喜欢这只兔子。”
-“真的吗?我也很喜欢这个IP,那本漫画我反复看了好几遍!”
-“我也是!”
两人正一唱一和,漆谕唯突然用力吸了吸鼻子,“奇怪,怎么有股糊锅的味道?”
陈拙慢条斯理换好鞋走了过来,听见这句表情微变。
下一秒就看到薛越宁唇角笑意一下僵住,哀嚎着朝厨房飞奔而去——
“啊!是我的肉!”
见状,漆谕唯赶紧跟了过去。
厨房里浓烟滚滚,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烧焦的刺鼻气味。
薛越宁被呛得猛地咳嗽起来。
漆谕唯也被呛得眼冒泪花:“我草,什么情况?谁搁家里炼丹呢?”
“我、我刚才着急出门,忘记关火了。”
薛越宁呆呆站着,大脑一片空白,全然不知所措:“我第一次自己做饭,本来想着让你尝尝我做的芥兰炒肉的……”
还是陈拙最先反应过来,拿了条浸过水的帕子捂住口鼻,直直越过他俩走向灶台关掉了火,又把窗户打开。
锅里已经烧干。
若是他们再晚回来一步,只怕就要面对一场火灾了。
20分钟后,屋子里的焦味总算散去。
客厅里,薛越宁低头站着,表情沉重,就像一个做错了事准备挨训的小孩。
漆谕唯忍不住上手揉了揉她额前的发:“没事啦,大家都有粗心大意的时候,下次小心点就好了。”
说完,他又对着不远处沙发上的陈拙挤眉弄眼做了个口型:帮忙哄哄?
然而陈拙似乎并没有接收到漆谕唯的讯号,又或者是根本没有开口安慰薛越宁的打算,他眉眼微垂,安静看着手机屏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咳、咳咳。”
漆谕唯故意大声清了清嗓子,“想不到薛越宁你这么贤惠,现在真的很少有女孩子愿意亲自下厨了,都嫌油烟重伤皮肤,我前女友就是。”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薛越宁的脑袋越垂越低。
“谁要是能够娶到你,绝对是祖坟冒青烟了。”
漆谕唯干笑了声,求救似的看向陈拙:“阿拙你觉得呢?”
薛越宁正尴尬到恨不得一头钻入地缝,听见这句不自觉朝着沙发上看去,眼神像是淋了雨的小狗一样湿漉漉。
几乎是同一时间,陈拙也偏头看了过来。
视线从她脸上往下,落到她垂在身侧的手,他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薛越宁眼睫轻颤,下意识的将受伤的那只手藏到身后。
一旁的漆谕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还在朝着陈拙拼命眨眼:“像薛越宁这种女孩子现在真的特别少见,对吧阿拙?”
薛越宁呆呆望着陈拙,一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会怎么回答呢?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寂。
三秒之后,陈拙收回视线,忽地低嗤了声:“能够笨到这种程度,确实是第一次见。”
14. 第 14 章
夜渐深了。
薛越宁躺在床上抱着兔子玩偶翻来覆去,耳边反复响起白日里陈拙低沉又充满嘲弄意味的那句话,一颗心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唉。
想靠征服他的胃来搞定他的心这一招显然也宣告失败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对于薛越宁在陈拙那里踢到铁板这事,风千一点也不意外——
“薛香芹同学,这接连几次的失败,说不定就是老天爷在提醒你,你跟这位陈直树压根就不合适。”
“那、那——”
薛越宁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那人家赵敏还说了呢,我偏要勉强。”
风千被噎住,过了好半天才道:“我真想知道,那冰块脸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闭上眼睛的瞬间,薛越宁又想起了陈拙。
漆黑的发、晦暗的眼、紧抿的唇,不笑的时候整个人很冷,笑起来的时候又有种少年人独有的干净与腼腆。
走路时挺直的后背、发呆时垂下的眉眼、身上淡淡的清冽香气……
关于他的一切,她都好喜欢。
“但是,千千——”
薛越宁小声而认真地说道:“我非常确定,除了他,这辈子我不会再这样喜欢另一个人了。”
时间来到八月下旬。
上回差点炸掉厨房,薛越宁至今还心有余悸,加上工作越来越忙,每天晚上下了班回来累得倒头就睡,压根没有精力再想别的,难得的消停下来。
倒是陈拙每天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就连周末也开始待在家里不出门了。
这一阵子楼下不知怎的多了不少流浪猫,白天一只也看不见,一到晚上拖家带口全都出来了,一窝蜂的围住路过的人撒娇卖萌。
薛越宁小时候被不少小动物吓过。
比如,三岁时在家门口乖乖坐着,莫名其妙的就被邻居家的大公鸡追着狂啄小腿,痛得她哇哇大哭。
再比如,六岁时一群小孩走在路上,一只大鹅突然窜了出来,发疯似的扑腾着翅膀冲进人群,精准找到她后,用脑袋把她撞翻在地。
后来还经历过什么无缘无故被羊追赶,被牛堵着不让走,被鱼吐口水之类的倒霉事。
因此,她对小动物们是又爱又怕,每次都只敢远远看着。
小初听说这事以后,特地从家里带来一包猫粮给了薛越宁。
“别怕,小猫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的,你多喂几次,它就会记住你了,等到时机成熟了再把它诱拐回家。”
于是这段时间她每天下班回家之前总要在巷子外面逗留一会,喂一喂猫。
这晚从地铁口出来,时间已近十一点。
薛越宁饥肠辘辘,先去店里吃了碗牛肉粿条汤,而后才慢悠悠走近巷口。
狭窄小巷浸在浓稠昏黑的夜雾里,一眼望不见头。
最外面唯一的一盏路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灯丝被烧得滚烫,在某个瞬间“啪嗒”一下彻底熄灭。
世界陷进长久的黑暗。
借着远处商铺门口点点的亮光,薛越宁四处张望,小声唤了起来:“喵喵喵~”
许是认出她的声音,一只浑身雪白的狮子猫从暗处昂首阔步走了出来。
“呀,是你啊小白。”
薛越宁赶紧蹲下身去,从包里拿出猫粮,“其他人呢?小橘小黑还有小灰它们都去哪啦?是去睡觉了吗?”
小猫当然不可能听得懂人话,更别说是回答她的问题了。
小白一脸冷漠又高贵的低下了头,慢条斯理吃起地上的猫粮,时不时竖起耳朵抬头,似是在观察周围有没有危险。
“啧,警惕性还真高呢,”
薛越宁和它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下它,快碰到时却又触电一般迅速收了回来。
“对不起喔,今天又加班了,回来得有点晚,是不是害你挨饿了?”
“你知道这两天我在忙什么嘛?”
“悄悄告诉你喔,我啊,在给一个家居旗舰店做开业典礼的活动方案。虽然不是什么很大的项目,不过,这可是我第一次全程独立盯着整场活动的策划和执行!”
她说到这里,眼皮耷拉下去,叹了口气:“唉,但是品牌方那边对接的人脾气好差啊,那个男的动不动就用脏话骂我。”
“如果是对我出的方案不满意,他说我改就行了嘛,为什么总是骂我呢?”
“我也有自尊心,也会难过的啊……”
小白咀嚼的动作忽地停下,那双宝石一般漂亮的蓝眼睛和她对上,像是要跟她说些什么。
“咦,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呀?”
薛越宁惊讶地看着它,情不自禁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小猫毛茸茸的尾巴,一触即离。
“真聪明!”
“喵呜~”
小白两爪往前抓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接着傲娇地瞥来一眼,仿佛在说:好吵啊,你这个愚蠢的人类,不要再打扰本喵用餐了。
薛越宁笑了,“吃吧吃吧,不够我这还有呢,再过两天我从网上买的猫罐头应该就到了,到时候你可要记得叫上小橘它们一起来喔。”
小白不耐烦的“喵!”了声。
薛越宁不再说话,安静看着它吃。
很快,地上堆起的“小山坡”就被消灭得一干二净。
填饱肚子后,小白并未急着离开。它满足地眯了下眼,舔了舔粉红的爪子,接着开始给自己洗脸。
薛越宁看了许久,仍有些意犹未尽,“我得回家了喔,小白你也早点回家吧。”
不料才刚说完,小白忽然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紧接着前爪着地,高高翘起屁股对着她的小腿蹭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鄙视她吗?
薛越宁水眸倏地瞪大了,“臭小白!你怎么这样呀!甲方爸爸欺负我就算了,怎么连你也来欺负我!”
下一秒,身后猝然落下一道喑哑冷淡的男声——
“不是欺负。”
“嗯?”
薛越宁下意识的转过脸去,第一眼先看见的是一双黑色球鞋。
逆着光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只凭一个模糊的清瘦轮廓,她瞬间就认出了他:“陈拙?”
奇怪,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遭了,他该不会听见了她刚才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吧?
怔愣之际,陈拙已经来到她的身侧,单膝蹲下。
小白刚刚还在蹭着薛越宁,一看见他,立马转移了目标,乖巧蹲到男人脚边,用脑袋轻轻顶了顶他脚踝骨处。
陈拙伸出右手,时而重时而轻地顺着它的后背。
“喵呜~”
这一次,小白的叫声比薛越宁之前听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娇和嗲。
它伸出后腿,肥嘟嘟的身体趴在地上,形似一只板鸭,任由男人宽大的手掌搓圆弄扁。
看到这一幕,薛越宁心口莫名泛起一股醋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羡慕陈拙,还是在羡慕这只猫。
她悄悄瞪去一眼,嘀咕了声:“哼,小色猫!”
黑暗中,男人喉结微动,低低哼笑了声。
微不可闻。
半分钟后,薛越宁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问:“不是欺负,那它为什么要用屁股对着我呢?”
“是在标记气味,表达对你的信任,求拍打。”
陈拙停顿了下,声音蓦地哑了几分:“也有一种可能是——”
薛越宁正听得认真,不自觉歪着头看向他,像个虚心求教的好奇宝宝:“是什么?”
目光碰撞,夜风拂起她额前的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雾蒙蒙的眼睛清澈得像是月下波光潋滟的水。
陈拙别过眼去,轻咳了声:“……发情。”
“哦。”
薛越宁没有多想,心道:不愧是我喜欢的人,懂得真多。
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转回了小猫身上,完全没有发现身旁男人耳根在夜色里悄然染上薄薄的红晕。
小白正舒服得闭上了眼,察觉到陈拙抚摸的动作停下,立马掀开眼皮,不满地“喵~”了声,扭头看着陈拙。
紧接着,它便起身竖着尾巴,主动把脑袋往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指上蹭,讨好意味十足。
薛越宁喂了这小家伙快有大半个月,还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不免有些好奇:“你认识小白啊?”
“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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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呀,我给它取的名字,好听吧?”
“……嗯。”
“你还没回答我上一个问题呢。”
“第一次见。”
“怎么这样!”
薛越宁猛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望着他,表情看起来特别委屈,“之前我喂了小白好多天,它都很高冷的,压根不肯亲近我。”
在她投喂过的猫咪里边,只有小橘最亲人,没有什么防备心,一见到人就往上凑。
不像小白,见人就跑。
陈拙缓慢收回了手,跟着站了起身。
两人之间的高度差瞬间被调转过来。
薛越宁不得不仰起头,入目是男人棱角分明的下颌。
大脑还未反应过来,心里所想的话已经自动从嘴里跑了出来:“长得高了不起啊?”
陈拙嘴角明显抽了下,越过薛越宁大步往巷子深处去。
“我们要回家啦。”
薛越宁弯下身去小声和小白说道:“明天见。”
说完赶紧加快脚步朝着前边那个高大的背影追了上去:“陈拙,你等等我呀!”
男人无声勾了下唇,不动声色慢下脚步。
两人逐渐并肩。
月色太美,风也温柔。
薛越宁无意识吞咽了下,偷偷偏头看他,试探性小声喊他名字:“陈拙。”
“嗯。”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呀?”
“……说。”
“上次,就之前在高德置地广场那里,”
薛越宁紧紧盯住男人的侧脸,害怕错过他面上任何一点细小的波动,“我看见你跟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走在一起。”
“嗯。”
薛越宁竖起耳朵,正想听听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没想到等了好半天,也没听见陈拙再说下一句。
就一个“嗯”?
这就完了?
薛越宁腹诽道:他这嘴巴未免也太紧了吧,完全撬不开啊。
她不死心,“她个子好高啊,又瘦,还那么白。”
“……”
“她也是你们公司的吗?”
“不是。”
“那她是你的?”
“同门。”
“哦……”
薛越宁想起那天那声娇滴滴的“陈师兄”,心底忍不住又酸了起来——
师兄师妹什么的,最讨厌啦!
又不是在演武侠剧!
想起上学那会,身边很多女生暗恋的对象往往不是同龄的男同学,而是年长一点的往届的学长。
就连风千这样满脑子只有搞钱的人也不例外,这么多年来她唯一真心喜欢过的那个男生就是她大学时的直系学长。
又想到《射雕英雄传》里同为洪七公徒弟的郭靖与黄蓉,同为黄药师徒弟的梅超风与陈玄风,《连城诀》里的狄云与戚芳,《侠客行》里石清与闵柔,《飞狐外传》里的徐铮与马春花,《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和岳灵珊……
薛越宁眉头越皱越深,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所谓“师兄师妹,必成一对”的魔咒?
她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大概是不习惯她难得的安静,陈拙第一次主动开口:“还有别的要问吗?”
“……有!”
他偏头睨来一眼:“?”
“那她,是不是有点喜欢你啊?”
短暂的沉默后,陈拙声音冷淡:“或许吧。”
什么叫做“或许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就不能说得明白点嘛……
薛越宁感觉自己本就容量有限的大脑都快转不过来了。
她紧咬下唇:“那、那你呢?”
陈拙眉眼微动,“?”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死就死吧!
薛越宁猛地停下脚步。
黑夜里,她的眼睛亮得惊人,直直撞上他的心脏:“你喜欢她吗?”
陈拙深深看了她一眼,忽地勾了下唇,有些意味深长的。
“薛越宁。”
他语速放慢,沙哑嗓音伴着夜风低低扩散,似一根羽毛轻轻搔过她的心尖——
“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