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黎明》 第111章 反击 急救医护把阿伦从FENRIR抬出来的这一路,远比想象中更艰难。 满场的观众几乎都跟着医疗队涌了出来,关心阿伦是死是活的粉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客,抓住机会开直播搏流量的博主,短时间内几乎一条街的人都围堵到了FENRIR的大门口,人群把急救通道围得水泄不通,要不是池浪他们事先早有准备应对突发情况,光从人群中突围出去的时间,都足够阿伦死一个来回。 场面实在太混乱了,救护车尖锐的蜂鸣混合着围观人群的高声议论甚嚣尘上,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报了警,于是警笛与救护车的声音又交织出更加凄厉的曲调来,闻讯赶来的辖区警员一边协助维持秩序,一边拨开人群朝着被举报拳场捅刀子的人渣冲过去,到了近前发现“人渣”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顿时又像鹌鹑一样敢怒不敢言地让开了路…… 人已经到手了,池浪掀掉了自己为了赌金不择手段的面具,仿佛终于想起了自己人民警察的身份一样,看着医护人员把阿伦抬上车,自己最后箭步跟上,无视周围的各种目光,一把利落地关上了救护车门。 哐当一声。 关上的车门隔绝了外面的吵嚷,同时也阻断了不远处FENRIR天台上朝这边窥探的目光。 知道今天阿伦打最后一场比赛,这些天一直躲在素察的庄园里没出过门的迪恩细致地伪装好自己,也出现在了拳场。 没人知道他今晚出门,但他是素察的人,自然清楚阿伦今晚拳手生涯的结束也意味着生命的落幕,他恨阿伦,遗憾这个人不能死在自己手上,所以想着,那么来看看他死前最后的样子,也算了了一桩宿怨。 结果没想到,就看见了这么一场闹剧。 池浪在后面拦住了莱叔要派出来追人的保镖,但其实,作为曾经被阿伦一手训练出来的、几乎继承了他全部衣钵的杀手,靠着伪装悄无声息藏匿在人群中的迪恩完全有机会,在医护人员抬担架的时候,趁乱给担架上奄奄一息的老男人补上最致命的一刀。 但他没有。 他很难捋清楚促使自己放弃这个机会的原因是什么,但杀人的机会稍纵即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阿伦的担架已经脱离了他的最佳攻击范围。 现在,他站在天台上,摘掉了用于伪装的女性大波浪长发,摘下女款墨镜,看着远去的救护车,若有所思地抹掉了嘴唇上颜色浓郁的口红。 一月份桉城凌晨的夜风有点凉,倒是让他厘清了一点思路,找到了方才看着阿伦从自己眼前经过而迟迟没有下手的原因—— “本来不能让你死在我手里还有点遗憾,这下好了。” 救护车已经汇入主路的车流里逐渐看不见了,迪恩说着,微微偏头,慢吞吞地笑了一下,嘴唇上鲜艳的口红没有擦干净,这一笑,衬得他那双混血的眸子更加的阴郁潮湿,“你的命是我的,那就让他们治好了你,我再杀一次。” “你特么这是真照着要把人杀了捅的刀子吧?” 救护车的医疗舱里,嘉和的外科专家一边时刻观察阿伦的状态,一边安排人打电话通知血库紧急备血,坐在尾部的克里斯一把扯掉医护口罩,看着早已昏迷不醒的阿伦,按捺不住地冲另一边坐着的池浪开腔控诉,“下手也太狠了点!” 克里斯的谴责毫不客气,但池浪破天荒地对他表示了理解——好不容易让这人落到了自己手里,跟FENRIR捉迷藏似的打了几个来回全都铩羽而归的克里斯,大概比他更怕阿伦真就这么咽气了。 换平时池浪早怼回去了,但今天他心情意外地还不错,因此选择了不跟他的傻大个同事一般见识,“不下狠手人能带得出来吗?” 他说着比了个放心的手势,瞥了眼人事不省的阿伦,语气很轻松,“放心吧,我下手的时候有分寸,肯定救得回来就是了。” 池浪破天荒地难得没有呛声,克里斯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他良心发现地觉得自己刚才当着一车医生护士的面,对池浪好像有点太大声了,摸了摸鼻子就想寻摸个话题来找补着把这事儿绕过去,眼睛往车上一扫,顿时计上心头,“你那个小女朋友怎么没跟我们一起上车?” ……该说不说,这的确是池队最想聊的话题了。 克里斯难得开窍,池浪一下子来了精神,他看了看车里的其他人,下意识坐直了,他甚至清了清嗓子,却偏还要把语气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来,“你看出来那是我女朋友了?” “我是瞎了吗?你们这阵子成天出双入对的,我看不出来?” 池浪于是对克里斯的上道更满意了,“她上救护车太显眼了,刚才趁乱跟着林意坐她车走了,待会儿跟我们医院汇合。” 池浪满脸的家属感简直要溢出来了,却还是勉强维持了虚假的矜持,但他说要,克里斯却莫名其妙起来,“你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我说的就是林意啊,哪来的‘她’?‘她’是谁??”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克里斯看池浪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池浪从茫然中回过神来,看克里斯像是在看一个智障。 他问:“林意?” “是啊,”克里斯更加莫名其妙,“你俩这么多年了,你女朋友不是她还能是谁??” “……”池浪气到额角青筋都跳了跳,简直是在用脸骂人,“你有病吧!” 他想起来刚才克里斯关于“我是瞎了吗”的灵魂自问,发自肺腑地点头补刀道:“你眼睛没瞎,心瞎。” 克里斯:“…………” “两位,”一路上都在安排手术室那边准备事项的嘉和医院外科主任,此时竭力忍着笑,小声地插进了两位警署大佬的斗嘴里,低声提醒,“马上到我们医院了。” 克里斯和池浪神色一整,前者看了眼脸上扣着呼吸机的阿伦,瞪了眼池浪,沉默地拉起口罩戴回了脸上。 救护车一路亮着蓝白色的警示灯,闯着红灯到了嘉和医院,本来速度已经非常快了,然而康莱的人却比他们动作更快。 ——康莱当然不敢让阿伦落在警方手里,看不见的刀已经悬在了头上,落下来绝对是他第一个死。 亡羊补牢不算晚,相比于大庭广众的酒吧门口,午夜的医院就清净多了。康莱这会儿几乎是不顾后果地派人过来医院抢人,十几个西装革履却满脸煞气的黑衣保镖等在医院急诊的大门口,只等载着阿伦的救护车一停就动手去把阿伦抢回来——康莱有话在先,如果抢不回来,就地把人杀了也行,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一群人比这群虎视眈眈的煞神更快地从急诊大厅里冲了出来…… 已经准备抄家伙的保镖们万万没想到,黑压压冲出来的那一群竟然全是记者。 记者扛着长枪短炮,开着录音录像,镜头一晃很难讲到底额外拍到了哪里又拍到了什么人,惹上三五个记者都不可怕,但如果惹上这一群……那大概严重程度相当于FENRIR酒吧准备直接跟全桉城的媒体宣战了。 在看见一群媒体人蜂拥而至地围住救护车的瞬间,藏身在远处车里的康莱扯过对讲机,拦住了他那些个个怀里都揣着武器的保镖们。 同一时间,站在医院二楼,借着窗帘的遮挡藏匿身形的林意和姜宥仪看着那浑身杀气的一群人撤了回去,神色振奋地互相击了个掌。 ——楼下的记者都是林意找来的。 行动之前他们就算准了把阿伦接出来,康莱绝不会善罢甘休,那么没有什么是比能曝光在全国人民面前的媒体镜头更能让亡命之徒望而却步的了。 更何况,“拳王金盆洗手之日擂台重伤性命垂危”这条新闻本身也极具爆点,林意通知桉城知名的媒体人们来蹲新闻,甚至都省了自己刷脸求人的麻烦。 从救护车到手术室,一路媒体保驾护航,阿伦终于被顺利地送到了手术台上。 就像圣心医院是素察的一言堂一样,因为池仲孝和院长的关系,嘉和医院四舍五入算是友方地盘,手术室的门一关,就意味着康莱短时间内彻底失去了再来把人抢回去的可能。 带着人退回到车上,一直跟在康莱身边的保镖坐在副驾上回头看向老板,“莱叔,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难不成你有本事摸进他们手术室把人杀了?” 康莱面色不愉地瞪了手下一人,压着脾气吩咐,“留两个人在这,随时监控这边的情况,留意阿伦手术之后被安排在哪个病房,摸清楚医院和病房附近的安保情况,但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是。”保镖应了一声,随即下车去安排部署,康莱给司机打了个手势,让司机暂时也下了车。 事情弄巧成拙,他得给素察一个交代。 但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这通电话打过去,完全可以预想到对方的反应。 康莱可以跟素察、跟他姐姐姐夫低三下四,但在其他人面前,他向来要面子,决不允许任何下属看见他朝别人做小伏低的样子。 但意料之外地,素察的反应很冷淡,只淡淡地跟他说了一句“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对此深感莫名的康莱估计怎么也没想到,素察的这通电话是在他姐夫家接的—— 梅耶本来还不知道今晚酒吧闹开锅了的事情,听完素察开的免提,市政局的一把手愤怒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这个蠢货!” 素察昨天才从北美回桉城,时差都没倒好,晚上就急着过来跟梅耶讨论他接下来的竞选路演事项,两人从下午一直聊到了半夜,本来一切顺利地已经将诸多亟待商榷的问题拍板钉钉,没想到胜利的会晤最终以康莱这通糟心的电话做了结尾。 要不就说呢,卧龙凤雏总是能凑成一对儿出现的。 前阵子自己身边有个迪恩暴露身份杀人掩饰打草惊蛇,今晚上梅耶身边就有个康莱偷鸡不成蚀把米地丢了阿伦,让己方阵营的危机加剧。 彼此身边都有不好脱手的蠢货,谁也别指责谁有问题,挂了电话,素察继续着先前修剪雪茄的动作,直到用火枪慢慢地把雪茄点燃了,他才缓缓地长出了口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几天连轴转的越洋行程让快要花甲之龄的狮王感受到了无法挣脱的疲惫,他抽了口雪茄,在烟草的麻醉下微微眯起眼睛,“最近外面闹得太凶了。” 是一句中肯的评价,也是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里有话,梅耶坐在他对面,隔着他吐出的烟雾看他,略略收敛了脸上外溢的怒气,“的确,不管是不是针对选举,目前的情况都对我们不利。” 梅耶端起秘书刚进来换过的红茶喝了一口,脸色沉沉,“除开今天的擂台捅刀子,我听说先前FENRIR闹命案那事儿,现在也是池浪在跟克里斯一起查?” 素察夹着雪茄点点头,“他这次在FENRIR的擂台上这么豁得出去,我有点担心,别是他在康莱身上查出了什么?” “这孩子还真是阴魂不散。” 素察点到即止,梅耶笑骂,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端着价格不菲的薄胎瓷茶杯,抬眼朝素察看了过来。 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什么禅机哑谜的,对方一个眼神他们立即就能猜到意图,素察挑眉,当即就笑了。 但他没急着说话,慢条斯理地微微向前倾身弹了下烟灰,才复又看向桉城政界的掌权者,末了直接把话挑明了,却是遗憾地摇摇头,“我动不了池警官,他是桉城刑侦的老大,他出点什么事,无异于挑战国家司法。” 素察的语气很平静,梅耶的手指轻敲在如蛋壳般透光的瓷杯上,微微垂眸看向杯中随之微微泛起涟漪的茶汤,遗憾地笑了一下。 “马上就不是了。” 他轻描淡写地应素察的话,语气近乎悲悯,收敛起的眸光却冷的吓人。 喜欢火烧黎明请大家收藏:()火烧黎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2章 处分 池浪在八角笼里捅阿伦的那两刀看着触目惊心,实则如同池浪自己在救护车上对克里斯说的一样,他下手的时候心里有数,阿伦手术当晚就已经脱离了危险,事后转入ICU病房,纯纯是为了拦住外面那些窥探的眼睛。 因为早有准备,嘉和医院又是极注重保护患者隐私的私人医院,阿伦的信息被严防死守,康莱的人一连蹲了两天没有讨到任何好处,倒是池浪,转过头的周一,他在同事们神色各异的注目礼下旁若无人地走进总警署,人前脚刚进办公室,后脚就被总署长的电话叫了过去。 池浪知道自己这一周里接连赌的两场拳有多离谱,尤其是当场抽刀子捅对手这种事,放眼全国的公检法系统也都是非常炸裂的存在。 有这么两个前科叠buff,他被大老板亲自传唤一点也不意外,甚至在今天之前,他就已经对署里要给自己的处罚有了个预判—— 按照联邦这边的规章制度和桉城当地的办事惯例,通报批评和停薪罚款是必然的,更严重的,他大概率要被停职一个月,甚至面临降职的可能。 这已经是池浪设想里最严重的情况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总署长劈头盖脸地骂完了,递给他的,竟然是一份解雇书。 当遇到的事情过于离谱的时候,人是会反应不过来的。 池浪拿着那薄薄的两页纸甚至忘了生气,一时之间只觉得荒谬,“理由呢??” 桉城警察总署的总署长是桉城本地人,因为皮肤黑眼窝深颧骨高,专门注视着谁的时候,那双眼睛总显得十分严肃凉薄。 他留了一点胡子,被池浪问的时候,修剪得体的小胡子先于嘴角动了一下,他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你在FENRIR酒吧做的事情,这两天全城都传得沸沸扬扬,还需要我再给你复述一遍吗?” “我是说解雇我的理由!”池浪这时候才从荒谬里生出一阵无以复加的愤怒来,任何人进来都习惯轻声低语的总署长办公室里,池浪倏然提高音量,愤怒的声音轻易盖过了他大老板的反问,“我知道我在FENRIR做了什么,但第一,那是非工作时间,第二,我是以个人名义开赛——我身为公职人员,自己做的事情影响了公民心中的警员形象,这件事我认,我也愿意为此接受合理的惩罚,付出应该支付的代价,但是署长,联邦的法律法规也好,我们署里的规章制度也罢,没有那一条规定,我所做的事情,要以被解雇为代价!” “嗯,”总署长端坐在宽大的老板桌后面,情绪稳定如老狗,“说完了吗?” 他甚至懒得跟池浪理论,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大门的方向,“说完就回去收拾东西吧,顺道帮我把门带上,谢谢。” 这种因为重大错误而被解雇的情况,甚至不需要池浪本人的签字,池浪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看着已经开始低头处理其他公务的总署长,一时之间竟然毫无办法。 ……这毕竟是整个桉城警察系统的掌舵人,池浪总不能真就在总警署把人打一顿,否则这一顿打完,恨是泄了,他这个班也就真的不用再上了。 他没有多爱上这个班,也没有多看重刑事稽查队长这个职位,只是他当年选择警校的初衷就是为了查父母当年车祸的真相,现在好不容易康莱露出了狐狸尾巴,阿伦也落到了自己手里,他如果这时候被解雇,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在办公室里这么僵持着不是办法,池浪想了想,无声地深吸口气,勉强压下快要顶到天灵盖的怒意,放缓了语气,“总署长……” 他想服个软,再跟这老东西聊一聊,但后面的话斟酌着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声音已经被外面传进来的一道低沉而稳重的声线压住了—— “池浪好歹是刑稽的队长,要解雇他,逐级报批的程序不能少,就算总警署是您的一言堂,解雇他这种级别的警督可以不走程序,但国家的法律法规,系统内的规章制度,总得占一个吧,总署长?” 声音是无比熟悉的,但池浪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声音的主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他震惊地猛然回头,活见鬼似的看着池仲孝漫声谈笑着缓步而至,顺带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冷冷瞪了他一眼。 池浪:“……” 桉城姓池的华裔少之又少,池仲孝和池浪是亲兄弟这事儿本来就不是秘密,他来给池浪出头不是问题,但问题是解雇池浪的命令连总署长都是昨天下午刚收到的,池仲孝又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得到了消息的? 总署长想不出答案,不过池仲孝也没打算给他反应的时间。 按这边的职级情况来讲,身为桉城大法官的池仲孝比统管整个桉城警务系统的总署长还要高半级,总署长能懒得跟池浪多说话,却不能怠慢池仲孝。 看着桉城大法官施施然地走到近前,总署长站起来迎了上去,准备亲自把他让到一旁的沙发上去坐,但他的手已经伸出去了,施施然走到他近前的池仲孝却对此无动于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就不坐了,毕竟你我都时间宝贵。” 池仲孝与池浪的气场完全不一样,池浪身上带着常年奋战警务一线的冲劲儿和狠劲儿,人是鲜活而张扬的,而池仲孝……他大概是在法官的位置上做久了,人总是不苟言笑的,一尊没什么情感的神像,没什么锋芒,但光是人站在那里,就有种渊渟岳峙之感。 尽管他说出来的话像是无形的一巴掌直接抽到了总署长的脸上一样,但实际上,他的语气很客气,连表情都是耐心而平和的,池浪看着他哥这幅样子,立马就想起了方才仿佛像赶苍蝇一样让他离开办公室的总署长。 ……然后顿时心中爽快了不少。 一山更比一山高,恶人还得恶人磨。 风水轮流转到了桉城警署的大老板身上,中年的桉城男人讪讪地放下了手,跟方才的池浪一样,在发飙和忍气吞声之间选择了后者,“大法官是为了池浪来的?” 池仲孝:“显而易见。” 总署长和气地笑起来,“我也是按上面的意思办事。” “上面的意思是谁的意思?主管桉城公检法的市政局副主席,还是梅耶主席?” 总署长但笑不语,而池仲孝对他的沉默以对毫不在意。 “您不用紧张,我今天来这一趟,也只是作为池浪的家属,过来跟您了解下情况,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沉默的对峙没有持续太久,就被池仲孝以掌控局面的姿态打断了,他甚至善解人意地宽慰了总署长一句,尽管他后面的话与宽慰半点关系都没有…… “既然‘上面’是谁您不能说,那么我退一步来问——您所谓的‘上面’,可以代表国家法律法规吗?或者,有权修订桉城的各项规章制度吗?” “……”总署长心想,这问得可太刁钻了。 谁特么能代表国家的法律法规啊?桉城的各种规章制度,市政厅主席倒是有权更改,但那是正主席的权限,梅耶这位多年以来一直没能转正的代主席,是没有资格的。 尽管今年马上开始的选举,梅耶转正几乎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但在新一轮选举没有出结果之前,这件事就还是不成立。 都不成立,他解雇池浪,就的确是没有任何依据的违规操作。 此时继续沉默就等于承认了自己违规解雇池浪,但跟桉城大法官讲法理更不会讨到任何好处。 脑子飞快地转了几圈,总署长暗暗叹了口气,认栽了。 半个小时后,桉城警察总署院内。 池浪拿着那张从解雇改成了停职处分的通知书,跟他哥一起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 这一局没得说,池浪能逃过一劫得给他哥磕一个,所以明知道池仲孝离开了总署长的办公室转头就要骂自己,池浪也认了,跟在池仲孝身后沉默地先送他哥上了车。 兄弟俩对彼此的行为习惯都很有数,池仲孝开了车锁,没急着上去,转头以看智障一样的眼神屠戮他亲弟弟,终于没有外人在场了,大法官一直压着的嘴角毫不掩饰地勾起了刻薄的弧度,不客气地冷斥,“这就是你肆意妄为不顾后果的结局。” “……”池浪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立正挨打了,看着池仲孝用眼神骂人,一句话也没说。 池仲孝示意地朝池浪手里那张被总署长签了字的《停职处分通知书》上看了一眼,完全是考官面试的态度,“他为什么敢直接解雇你?” 池浪冷笑,“肯定是上面的人着急了呗。” 让池仲孝出面疏通嘉和医院那边的关系,配合他们的抢人救人行动,不把前因后果说清楚是绝对请不动池仲孝这尊大佛的。林意和池浪在准备行动之前就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姜宥仪的故事,肖月华和山竹的死,甚至是阿伦和康莱的隐藏身份,都一五一十地给池仲孝说了,所以现在池浪说起这些来,也丝毫不遮掩地直击重点,“阿伦落在了我们手上,医院那边的安保每天严防死守,他们找不到机会杀人灭口,只能先从我这个不断在他们眼前反复横跳、给他们制造危机的麻烦身上下手。” 池浪倚靠在池仲孝的车门上,想了想,有点玩味儿地挑眉冷笑了一声,“把我当成眼中钉,还能安排得了我们大老板这个级别的人这么图穷匕见地来办事,我猜——背后的那个人应该是梅耶。” “你既然心里有数,就该知道他们来者不善。”池仲孝点了根烟,语气很不客气,“你小心点,我不想给你收尸。” 池浪:“……” 池仲孝的烟盒还没等放回去就被池浪截了胡。 池浪他知道这次是自己理亏,也感谢池仲孝这次帮他解围,他难得起了心思打算哄一哄他哥,于是单手从池仲孝的烟盒里轻嗑了一根烟出来,叼在嘴里把头凑过去跟池仲孝对了个火。 池仲孝:“…………” 池浪:“话说的这么冷,好像真到我要死的时候你能不管似的。左右有你给我兜底。” 因为对父母车祸的分歧,从小到大,池浪没有几次跟他服软示弱过,唯一的几次,不说把他哥哄成胚胎,至少也能让大法官那张有名的毒嘴哑火。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池浪不讲武德地搞上了这一套,池仲孝心里的火气其实已经没剩多少了,剩下的那点余怒,也就能勉强支撑一个嘴硬的色厉内荏,“我不可能次次都管你。” 池浪嗤他,挑眉揶揄,“你跟林意可不是这么说的。” “在我能做到的范围内,我会无数次地给她兜底。而你,”池仲孝顿了顿,也挑眉冷笑,“你今年找我兜底的机会已经用掉了。” 夹着烟的兄弟俩此刻从表情到动作几乎一模一样,互相对视一眼,池浪先笑了,“这才一月份,合着一年一次呗?” “这还是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儿上。” 池仲孝烟瘾不大,抽了几口就随手捻灭了烟头准备开车走了,靠在他车上的池浪直起身来,若有所思地看他打着了火,在发动机的噪音里,忽然低低地喊了他一声,“哥。” 要挂挡的池仲孝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这声“哥”实在是久违了,从池浪十八岁成人,兄弟俩闹得越来越僵之后,池浪几乎没有当面这么直白地喊过他。 尽管这一声也仿佛是含在喉咙里低低含混而过的一个音节,但池仲孝仍然猝不及防地感到心头有一阵酸涩悄然流淌而过。 毕竟是兄弟至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何况,一直以来都是池浪单方面找茬儿,他除了觉得弟弟脑子不太行之外,其实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主要矛盾了。 池仲孝心里叹了口气,一向冷硬的目光难得缓和下来,他以为池浪是还没有从方才差点被解雇的冲击里缓过来,就从车里伸出手想拍拍他弟的肩膀,但没想到伸出去的手被池浪一把握住了。 他用了最大的耐心尽量温和地看过去,然后对上池浪殷切的目光,只见被停职一个月的新晋社会闲散人员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能不能再帮我个忙?” “?”以为弟弟需要安慰的池仲孝面无表情地抽回手,顺带升起了车窗。 滚。 喜欢火烧黎明请大家收藏:()火烧黎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3章 请多关照 1月7号是周一,桉城这边不窜休,经过了新年和周末相隔不远的四天假期,带着儿子去南非度假的安娜终于也回来了,在池浪闹解雇风波的同一时间,姜宥仪如约去了安娜家报到。 诺兰与姜宥仪几个月没见,竟然不认生,反而兴奋地跑过来扑进了她怀里,“小姜老师!” 小孩儿抱着她的脖子不松手,小大人似的刚见面就问她:“你救我留下的伤都好了吗?” 抛开他的外公和母亲不谈,平心而论,诺兰的确是个各方面都非常出挑的好孩子,姜宥仪不会把对安娜和素察的仇恨带到他身上来,只是抬头看见跟在孩子身后一起过来的安娜,会有很强的割裂感。 “谢谢诺兰,老师已经没事了。” 姜宥仪笑着拍拍小孩儿的后背,站起来跟安娜打招呼,“安娜小姐,好久不见。” 但凡素察知道安娜新找的儿童陪伴师是姜宥仪,她今天都绝不会有机会再出现在安娜的别墅里。不过好在诺兰的父亲是柯林,有梅耶这个祖父的关系在,素察日常并不会过多参与安娜的育儿和教育安排,这才有了今天这么个灯下黑的情况。 安娜还是印象里精致又矜持的样子,只是大概是因为眼前是实打实救过她儿子一条命的人,她收起了自己惯常盛气凌人的傲慢,打量着姜宥仪,目光看上去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关切来,“你好像比受伤之前更瘦了。养伤很辛苦?” “不会,”姜宥仪既客气又风趣地笑起来,“您送来那么多补品,我都快被填鸭了。最近瘦了是因为前段时间得了场流感,前几天才好利索。” “我听说肾不好的人要尽量避免感冒,我知道几种能提高免疫力的针剂,效果不错,回头儿我让人给你送一些过来。” 姜宥仪垂眸,仿若是好奇,不经意地问起:“您怎么知道肾病病人要尽量避免感冒?” 安娜漫不经心地笑笑,“圣心医院是瑞森旗下的产业,我知道些医疗常识有什么稀奇的?” “也是。”姜宥仪恍然地点头,看向她收拾停当的样子,“您这是要出门?” “公司有事,我去一趟。”安娜摸了摸跑过来拉她手的儿子的头,说话间让人把诺兰的保姆和司机都喊了过来,介绍给姜宥仪认识,“我想着再让诺兰多休息休息,这两天没有安排家教课程,诺兰的饮食起居有保姆照顾,你不用在这上面费心,陪着诺兰做做他想做的事情就行了,如果要出去的话,这是诺兰的司机,你们之前应该都见过。” 诺兰的司机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高瘦,看上去很斯文,诺兰在半岛悦禾的时候,除了偶尔来接的邱子豪,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带着保姆一起过来接人,这么算起来,姜宥仪和他们也认识很久了。 “姜老师,”司机和保姆先后伸出手来跟姜宥仪握了握,彼此寒暄,“想不到能有机会跟您一起共事。” 姜宥仪笑得人畜无害,“请多关照。” 安娜赶时间,交代完事情就要走,姜宥仪送她到了玄关,看着她换上干练的细高跟鞋,忽然轻轻地开口,“安娜小姐,” 安娜奇怪地回头,等着她说下文。 于是她有点迟疑地问她的雇主,“我第一天到您家里来,您就这么出门了,不会有什么担心吗?” 姜宥仪一贯在外人面前温温柔柔的样子,没什么侵略感,这种在别人问出来可能有些突兀的话换成她温吞的语调,反而更像是想你所想的关心,但安娜毫不在意。 她像是在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嘴里听到了一个笑话,也就这么浅浅地抿嘴笑了起来,“有什么好担心的?” 安娜看着姜宥仪,用眼神引着她去看还站在大厅里的保姆和司机,以及天花板角落上明晃晃的监控,然后她坦然地对姜宥仪说:“他们都是我的眼睛。” 完全算不上威胁,只是在陈述事实。 姜宥仪眉眼弯弯的,听了这些反而像是放下心来松了口气一样,很懂人情世故地主动送安娜到了门口,“您一路平安。” 她目送安娜的车走远,嘴角勾起的温吞无害的弧度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方才清澈的目光慢慢地沉了下来。 你还是要担心一下的。 姜宥仪好笑地心想,因为总有些事情,靠眼睛是无法盯住的。 “小姜老师,”诺兰走了出来,勾住她的手,一双星星一样的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回去吧,妈妈大概要很晚才会回来了。” 姜宥仪弯腰把诺兰抱了起来,“妈妈经常很晚回来吗?” “嗯,妈妈很忙,”诺兰是真的很喜欢她,刚被抱起来,就小动物一样软乎乎地环住姜宥仪的脖子,偎进了她怀里,“有时候走不开的话,她会直接睡公司。” “是吗?”姜宥仪抱着诺兰往屋里走,并没有避讳要去给诺兰准备午餐的保姆和要出门的司机,“但妈妈这么忙,还是抽出很多时间带你出去玩了。” “对!”说起刚结束的行程,诺兰兴奋起来,很用力地点头,“哇小姜老师,你不知道,南非有好多企鹅!我以为企鹅都在特别冷的地方才有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好玩吗?” “超级好玩——超级!” “但是太远了,妈妈一个人带你玩应该很辛苦。” “不是一个人哦,兰阿姨也跟我们去了的。”姜宥仪明知故问,引着小孩儿自己往下说,诺兰果然也没让她失望,“而且我们还在酒店遇到了奥汀叔叔,虽然他是去出差,没有跟我们一起玩儿。” 诺兰说着从姜宥仪怀里滑下去,热情地拉着她坐在沙发上,把他这一趟南非之行的各种战利品都摆了出来,顺带拿出了各种零食堆给她,“小姜老师,尝尝这些,超好吃的!” 姜宥仪收敛了眼中正中下怀的目光,欣慰地摸了摸小孩儿毛茸茸的发顶,“谢谢诺兰。” ……………… ………… 白天无话,转头已经落日熔金。 姜宥仪跟安娜约好的上班时间是早九晚五,安娜的别墅所在不通公交车,诺兰的司机开车送了她一段,在距离最近的公交车站把她放了下去。 司机名叫阿南达,是当地人,眉宇间很干净,性格也好,因为天生一张娃娃脸,所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姜老师,真的不用我送你回去吗?安娜小姐不会介意这些事的。” “不用,毕竟我跟安娜小姐的劳务合同上没有签接送这一项。”姜宥仪浅浅地开了个玩笑,又解释,“我上下班坐公车已经习惯了,您快回去吧,万一诺兰想用车要找不到您了。” 阿南达也没再多让,点点头掉头回去了。他一走,姜宥仪就绕开公交车站,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给林意回电话—— 两个小时前林意给她发消息,说阿伦醒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 电话一通,她开门见山,林意也言简意赅,“医生来检查过了,他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人现在也清醒着,但怕外面有危险,人还待在ICU没有挪出去。还有就是人醒了,毒瘾说不好什么时候会犯,你下班了就赶紧来医院,池浪也在这呢。” “我马上回去。”挂了电话,姜宥仪用打车软件叫了台车。 池浪和姜宥仪还有警队的工作和安娜要应付,他们三个人里只有林意的时间相对自由,所以自从阿伦进了嘉和起,林意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了医院。 阿伦苏醒她是第一个知道的,姜宥仪赶到的时候,林意和池浪已经攻略他半天了。 姜宥仪推门进去的瞬间就察觉出了阿伦看向自己的古怪眼神,她并不意外,“你们已经把我是谁告诉他了?” 池浪和林意对视一眼,同时颔首,这些事,现在继续瞒着已经没意义了。 姜宥仪放下随身的挎包,朝着病床走过去,ICU的各种监护仪器已经都从阿伦身上撤掉了,穿着病号服的悍匪此刻靠坐在病床上,手却被池浪带过来的手铐一左一右地铐在了病床的加护围栏上——一方面是怕他动手逃跑,但更多的是为了防止他毒瘾突然发作而难以控制,而他虽然经历了被捅两刀的大出血,此刻看上去也丝毫不见丁点儿虚弱。 姜宥仪卸掉在外面的伪装,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得寒冰一般,“没想到吧,有一天,我能这样看见你毫无遮挡的脸。” 落在警察手里,除开审讯的拉锯战,对于阿伦最直接的影响是他不可能再碰到半点毒品。没了能续命的“MQ-E”,即使那天晚上没有死在八角笼里,他的生命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这些阿伦心里比谁都清楚,而人之将死,有些事情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用不重要的事情去换取一些执念,他觉得这笔买卖可以做。 “我也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活了下来。” 阿伦上下打量着姜宥仪,甚至笑了一下,他在之前已经跟池浪和林意说了不少话,此刻低沉的声音甚至已经不太能听得出大病初愈的意思了,说话间,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缠着绷带的腹部,像是在说自己,又像是在说姜宥仪,“人的生命力果然很顽强。” 姜宥仪看着这个人就能想起当年被烈火熏烤皮肤的炽烈灼痛,她恨不得也直接活活烧死眼前的凶手,因此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欠奉,“当年你是故意放了我的?” 阿伦靠在床头哼笑,“不然呢?” “为什么?” 阿伦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林意和池浪,“他们也想知道为什么,但刚才问我,我没有说,我说我要等你来了,亲自问我,我才回答。” 姜宥仪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 如果不是池浪在身后偷偷拉住了她,她现在已经一巴掌扇到阿伦脸上。 “我已经问了。”如果目光能杀人,阿伦现在已经被姜宥仪千刀万剐了,“你的答案呢?” “我的答案在你答完我的问题之后。”阿伦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但在说完这句之后,浑浊的眸子里却透出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来,“他们说,你跟尹山竹是好朋友?” 姜宥仪厌恶地盯着他,一声不吭地默认。 “她真的跟你一样,也是桉城福利院里的孩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姜宥仪冷笑,用方才阿伦的反问来回敬他,“不然呢?” 阿伦垂下眼,似乎在努力分辨着什么一样,“她跟我说她父母吸毒……” “那是她养父母,”池浪在节前曾去过一趟戒毒所,再一次找山竹的父母了解情况,“她养父母都吸毒,这些年一直靠着山竹赚的钱买毒品。毒品毁了她原本很好的一个家,她也是因为这个,才答应克里斯去FENRIR给他做线人的。” 池浪说的是阿伦完全不知道的、关于山竹的人生,他愣了一下,继而苦笑,“怪不得……” 怪不得她当初看见自己犯毒瘾,能表现得那么淡定。 没有人接话,沉默里,阿伦转向姜宥仪,“他们说,山竹跟你提起过我?” 姜宥仪声音冰冷,“你想知道她是怎么跟我说你的?” 阿伦难得有点狼狈,半晌后才微微地点了点头。 “她说她喜欢上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还一穷二白朝不保夕的老男人,问我她是不是有病。” 姜宥仪想起面馆里与山竹见的最后一面,心头泛起一阵空荡荡的酸涩,对好友的怀念和对凶手的痛恨同时在她眸子里交织糅杂,让她的神色看上去多了几分古怪,“我劝她及时止损,她也说她这是病,得治,但实际上,转头看见一直随身带着的那只珍珠耳钉,依然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她跟我说……她把另一只耳钉送人了。” “哗啦”一下,是手铐忽然突兀地被带起了细碎的声响。 从被铐住到方才,压根没有过丝毫挣扎的阿伦因为姜宥仪的话而变得有些激动,他下意识地想离姜宥仪近一点,仿佛这样才能把她的话听得更深切一样,但锁死的手铐将他牢牢地摁回了原地。 喜欢火烧黎明请大家收藏:()火烧黎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4章 小姑娘,这么狠啊。 池浪和林意谁都没说话,病房里一时鸦雀无声,就显得冷铁叮当的声音格外地刺耳。 阿伦的情绪终于因此而有了波动,姜宥仪冷眼看着他徒劳的挣扎和突如其来的激动,讽刺地笑了一声。 “所以,她跟你提起过我,是不是?因为她提到过,所以你们才会知道耳钉跟我的联系,那天晚上池浪才会带耳钉进八角笼!是不是——是不是?!” 阿伦急切地一再确认这个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无关紧要的问题,任谁都看得出来,山竹死后,他在试图从山竹的过往里找到更多自己和她之间的联系。 但姜宥仪却慢慢地摇了摇头,“没有。” “她没说送给谁,但我知道,她那种对自己吝啬得不行的女人,好不容易给自己买了一对好耳钉,一定会很珍惜,能把耳钉送出去,那一定是她很喜欢的人。” 她很坚定地说出答案,看着对面的困兽因此失望,转而再度沉寂下来,心中隐约感受到了一点报复的快感,但转念间,这快意却又跟始终盘桓在内心的对山竹的心疼搅在了一起。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又娇又温柔,眼睛都是亮的,所以我压根就没信她要及时抽身的鬼话,因为我知道她一定很喜欢拿走她耳钉的那个人。” 姜宥仪深吸口气,她不明白山竹为什么会喜欢上阿伦这样的人,并且随着山竹的死亡,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得到答案了,但不理解、心疼和痛恨在同时拉扯着她,短时间内无法厘清和消化的情感让她的情绪也逐渐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 “可是,杀人凶手……” 她含恨咬牙,直白地点破了阿伦的罪恶,那个刹那十几年来不断积累的仇恨终于压倒了其他的情感,几乎顶到喉咙的痛恨像一把火烧干了姜宥仪的理智,她一把抓住阿伦病号服的衣领,近在咫尺地盯视里,目光几乎是拷问的,“你扪心自问,你配吗?” 她咬牙切齿,痛恨、不甘、嘲讽、不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在十几年后她第一次亲手抓住了当年凶手的此时找到了出口,“你这么烂的一个人,凭什么能配得上她的喜欢!” 姜宥仪的质问振聋发聩,阿伦任她抓着,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直到很久的沉默后,他才失神地自嘲着苦笑了一声,却是神经质地重复了一遍姜宥仪的话,“是啊……我这么烂的一个人,凭什么配得上她的喜欢。” 说着话,阿伦忽然仿佛神经质地动了下脖颈,连带着头也跟着诡异地歪了一下。 那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好反应,姜宥仪倏然蹙眉,警惕地松开手,下一秒,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后的池浪一把将她从病床边拉开了,连带着一直坐在床尾小凳子上的林意也如临大敌地站了起来。 姜宥仪疑问地抬头看向池浪,池浪看着转眼间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手指抽出的阿伦,只冷声说了两个字,“毒瘾。” ……姜宥仪对阿伦的厌恶更深了一些。 但阿伦逐渐充血的眼睛依旧死死锁着姜宥仪,目光的对峙里,他深吸口气,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压下逐渐在体内升腾起来的痒意,再一次问姜宥仪,“她就跟你说了这些吗?再没其他的了?” 姜宥仪看着这个身体明明已经如同枯枝一样干瘦,坚硬的骨骼却仍旧覆盖坚实的薄肌,甚至在拳台上能让池浪失去胜算的仇人,毫不掩饰眼中的险恶,“没了。” 她说着,对池浪摇摇头,示意他不会有事,自己再度靠近了阿伦,“你还能清醒多久?我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么我要的答案呢?” “清醒不了多久了,”阿伦难耐地仰起头,脖子上的青筋突兀地暴起,姜宥仪看着他这个样子,一下子想起了影视剧里人在彻底变成丧尸前的镜头。 “MQ-E”的毒瘾发作起来要比普通的毒瘾更迅速,阿伦说前一句的时候语气还是理智的,只是一个仰头喘息的工夫,他再看向姜宥仪和池浪他们的时候,即便依然在极力保持清醒,可目光已经不可避免地逐渐染上了疯狂的渴求和贪婪,“你们总不会去给我找康莱的鲜货来吸吧?那就清醒不了多久了,”他开始颠三倒四,下意识地用力摇了摇脑袋,才用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古怪又勉强地往下说,“我说到哪儿算……呃——!” 他的声音骤然变调,成了一声猝不及防的痛叫! 姜宥仪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匕首扎进了他大腿的肌肉上,寸余的匕首,不致命,但没根扎下去,毫无防备之下的疼痛几乎是无法抵抗的。 谁都没想到,连池浪和林意都不知道她竟然带了把短匕过来,还这么干脆利落地一刀扎了下去。 姜宥仪一刀扎下去,匕首没有拔出来,因此大腿的伤口上只渗出了一丝血线。 纵然阿伦在刚出声之时就已经反应过来并本能地压下了后面的动静,但那声痛叫还是引起了外面护士的注意,一直守在外面的护士想要推门进来查看情况,被离门口最近的林意轻言细语地拦了回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ICU的门重新关上,姜宥仪面无表情地站在病床边,神色冷静得仿佛刚才扎了阿伦一刀的人不是她,而池浪和林意在极短的震惊之后,都没有想过来阻止,纵容和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姜宥仪做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本来也是理所当然,那可是当年要活活烧死她的人啊。 ICU病房里落针可闻,诡异的是,每个人的表情都极度地冷静。 ……包括此刻匕首还扎在腿上的阿伦。 绝对的疼痛似乎暂时压制了将要发作的毒瘾,让阿伦短暂地重新找回了理智。 他甚至嘴角噙了一点笑,在疼痛里喘息着无关痛痒地揶揄,“小姑娘,这么狠啊。” “凭你当年对我做的事,我再扎你几刀也难消心头之恨。” 姜宥仪瞥了一眼只在阿伦大腿上余了个刀柄的匕首,她脸色很平静,只有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隐约藏着一点不容易被分辨出来的疯感,“但是我想,现在你清醒的时间应该会维持得久一点了。” 言外之意,阿伦不清醒了,她可以继续补刀。 阿伦意外地看着她,半晌后古怪地笑了一声,“当年怎么没瞧出来,你还是个硬茬子。” 他放任自己重新躺进了被褥垫起来的靠背里,其实一刀并不能让他的毒瘾得到太久的缓解,“MQ-E”药性很烈,尤其到了后来,康莱给他的已经是纯度最高的东西了。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借着疼痛的余韵来暗自跟体内的骚动对抗着,毕竟姜宥仪看起来的确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样子,好好的人,谁也不想没事被扎刀子,更何况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情,不管是于他还是于他曾经效忠的人而言,此刻都已经没什么需要保密的价值了。 “我为什么放了你,其实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很简单的……” 他闭起眼睛,在脑子里搜寻十几年前的回忆,声音因此变得有些悠远,像讽刺,也像感叹,“很多年以前,有个跟我有些缘分的小丫头,我养了她一段时间,但后来我杀了她。” 懒得看在场剩下三人的反应,阿伦始终闭着眼睛,“她活着的时候,总是会用那种很倔强的眼神看我,临死的时候,也跟你那时一样,眼睛里充满了渴望和哀求。” “我杀她的时候很干脆,后来再想起来,却有点后悔。” “那天把你扔到桥下,等火彻底烧起来之后,我回到了车里,把车开到了玛莎大桥上,从那里,我能看见桥下的情况,也能看见没多久之后,你就被一个女人从堤坝下面背了上来。” “我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干活儿’就已经很少会有失手的时候了,哪怕是抛尸,我也不可能不检查抛尸现场的安全情况,所以那天那个女人的出现对我来说简直莫名其妙,但后来我又想,觉得这也许是天意,我杀小丫头一直有点后悔,所以那次,我想试着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他说完这些就不再说话了,姜宥仪与池浪和林意互相看看,几乎不能相信这套说辞,“只是这样?” “听着不太像真的,但确实只是这样。”阿伦说着嗤笑了一声,“干我们这行的,对生命没什么敬畏可言,杀还是留,有时候都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至于后悔,那是做完这个念头之后的事了。” “但是当年警方确实在大桥下找到了一个被烧死的孩子尸体。”池浪问出此刻三人心中同样的疑问,“那个孩子是谁,从哪里来的?” “桉城当地许多有宗教信仰的人至今依然坚持土葬,找个孩子的尸体偷梁换柱好交差而已,是什么难事?” 阿伦闭着眼睛,冷漠地放下了嘴角,“况且我老板在那之前已经打点好了,警察会晚一点再出警,等火自然熄灭,那尸体早烧到碳化了,谁还能认得出来是谁?福利院本来就不干净,难不成还敢要求做DNA比对吗?” 他话音未落,林意已经用轻而快的语速问道:“你老板是谁?” 一般毒瘾发作的人警惕性都会降低,脑子反应会变得很慢,林意顺着他的话快速发问,大概率被问的人会本能地作答。 ——但阿伦没有。 他甚至睁开已经爬满红血丝的眼睛,清明地看了林意一眼,“我可没有答应你们回答其他问题。” 林意环抱着手臂靠在墙边,讥嘲的提醒一针见血,“你总不可能是自愿染上毒瘾被困在康莱那个酒吧的,你老板对你做到这个地步,你却还想着保护他?” “人总要忠于什么吧?”阿伦迟钝的目光从林意脸上移开,行尸走肉一样地看向天花板,平静地回答她:“我没有信仰,不信轮回,满手鲜血,至少这一点忠诚,让我觉得我跟动物是有区别的。” “一定要忠于一个早已经放弃你的人吗?”林意不想深究阿伦这种兽性占据人格主导地位的人对于忠诚的逻辑,却以平淡的声音引着他走进自己的轨道里,“就不能忠于爱吗?” 阿伦冷嗤,“爱是什么狗屁东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山竹死在了康莱他们的手里。”在认识山竹之前,阿伦活到这个岁数,甚至没有一根软肋,但山竹的出现仿佛给他的金钟罩标注了一个柔软的气孔,而现在,林意又稳又准地照着这个气孔用力捶了下去—— “他们给一辈子都痛恨毒品的她注射了过量的毒品,看着她在痛苦中挣扎着一点点死去,可山竹在死之前想的却是捞你……”她用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提醒阿伦,“你以为池浪第一次进八角笼的时候为什么会目标明确地去查你的注射针孔?是因为山竹告诉克里斯,FENRIR可能在用毒品控制拳手——那是她传给克里斯的第一个消息,也是最后一个。” 身体的不适已经从瘙痒转为了疼痛。 阿伦太清楚“MQ-E”发作的流程了,此刻甚至姜宥仪扎在他腿上的那把小刀带来的疼痛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他咬牙不断地深呼吸,被锁住的双手却在手铐撞击床栏的哗啦声中死死攥成了拳头,他在尝试竭力维持最后的理智,可逐渐侵蚀神经的毒品和林意的话共同攻击着他,转眼间让他整个人再度无法自控地倏然激动起来,“放屁!别想骗我,她刚刚明明已经说过了,山竹对她提过的关于我的事,就只有刚才的那些!” 他开始辩驳,他试图将自己对山竹的情感和山竹在酒吧的死亡完全割裂开,这样他至少能不用那么挣扎和痛苦,但在场的其他人都不允许。 “你问的是,山竹对我说过你什么,”姜宥仪冷漠地接过他的话,她声音不高,但足够此刻快要神志不清的阿伦听得清楚,“她对我说的确实只有这些,至于林意说的事,是她对克里斯说的,不是我——我当时甚至不知道她换去酒吧工作,是为了给警方做线人。” “我们捋过整个时间线,”林意凿碎了阿伦的防守,姜宥仪轻轻地压下了最后一根稻草,“山竹讲完你们那个耳钉的故事跟我分开之后,应该就去给克里斯打了那个电话,我们都猜,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不甘心跟你一刀两断,所以想把你捞出来再跟你在一起,可是当天晚上她就死在了你们酒吧里。” 喜欢火烧黎明请大家收藏:()火烧黎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5章 不速之客 姜宥仪他们跟阿伦的第一次对话,最终仍然是以阿伦毒瘾势不可挡地席卷而来结束的。 那是姜宥仪第一次亲眼看见人毒瘾发作,尽管双手被锁着,阿伦依然变成了一个在眨眼间丧失了一切人性的怪物。 他痛苦的嚎叫响彻整个ICU病房,门外的医护早有准备地带着镇静剂跑进来,池浪和另外两个男护士,三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合力才把暴走的瘾君子死死摁住,让医生顺利地把加重剂量的依托咪酯推进了男人的静脉。 药物起效很快,阿伦很快无知无觉地再度昏睡过去,病床上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姜宥仪留在阿伦大腿上的匕首在他无意识地挣扎中将伤口横向切割得更大了一些,后来那匕首被池浪拔出来扔到了地上,但就是转眼的工夫,床褥上已经沾满了他大腿伤口流出来的血。 ……好在镇静剂打得及时,要不然连胸腹间池浪先前捅的那两刀也要挣开。 姜宥仪这时候才注意到,带人进来的医生不是别人,竟然是嘉和的院长陈怀瑾。 顾不上管血迹斑斑的床单,戴着金丝眼镜的陈院长吩咐护士将各种监护仪器重新连接在阿伦的身体各处,同时密切关注阿伦的血氧饱和度和血压数值,直到看见显示器上阿伦飙得极高的心率慢慢平稳,连带着血氧和血压都恢复到了安全数值内,才和病房里的众人一起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虽然病人表面上看起来身体素质很不错,但实际情况不太乐观。” 病房里暂时安定下来,年纪跟池仲孝差不多大的陈怀瑾让医院里的其他人先离开了病房,他自己习惯性地推了下自己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视线从病床上沉睡中身体都在无意识抽动的阿伦身上掠过,扫了姜宥仪他们一眼,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池浪身上,“我们血检发现他的肝肾功能损伤都很严重,心肺功能也很不好,MR结果显示有肺部肿瘤,虽然没做活检,但以我和我们胸外主任的经验来判断,大概率已经进展到中晚期的肺部恶性肿瘤。” “至于你们说他注射的毒品有甲喹酮的成分,那本来就是镇静和催眠类精神药物,不考虑其他毒品的成分,光是甲喹酮,长期大量使用就会造成大脑和神经的不可逆损伤,让他变得极度暴躁和迟钝,同时也会对同类产品产生抗药性。” “我给他推了依托咪酯,这是临床上相对安全和稳定的药物,但为了能让他顺利睡过去,我只能加大剂量,”陈怀瑾说着又朝监护仪上的各种数值看了一眼,继而遗憾地摇摇头,“但这是把双刃剑。” 在场的三人谁都听懂了陈怀瑾说的“双刃剑”的言外之意是什么,而在没人出声的沉默里,陈院长理性地接着说道:“还有最后一点,” 他在说话间再度看向池浪,“其实不用我说,你们经常跟毒品毒贩打交道的应该很清楚,重度毒瘾无法戒断,断药的话——会死。” 池浪对陈怀瑾的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闭了下眼睛,默然地点了点头。 什么算重度毒瘾呢?已经毒入骨髓的阿伦,就是这个情况了。 其实这也是这么多年来阿伦为什么自缚在FENRIR的另一个原因,他吸到这个程度,除了康莱,已经没人养得起他了。 况且,康莱给他的那种纯度的“MQ-E”,本来也没有在市面上流通。 所以同样的困局,现在池浪他们也在面对。 阿伦从事实上就不可能戒掉毒品还是好人一个,他们必须有把握能在短时间内攻略阿伦让他愿意对着他们说实话,要不然的话,就要选择是看着这个至关重要的证人死于毒品,还是为了延长他的命,再把到手的山芋给康莱送回去。 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再把阿伦拱手送回给康莱,都是绝不可能的事。 池浪绝不会妥协,想来姜宥仪和林意也是一样。 所以他们只能在阿伦的身体还没有彻底垮塌的这段时间里,一边竭力靠着药物来维持他的身体不崩坏,一边尽全力尽快地攻下这个悍匪的心理防线。 好在山竹帮了他们一把——今天看阿伦对山竹的态度,这个似乎没有情感弱点的人,终于不再是铁板一块了。 沉默里,池浪感激地对陈怀瑾笑笑,陈院长是池仲孝的朋友,如今打得交道多了,彼此熟悉之后,池浪喊了他一声陈哥,“我们会尽快。” “你们今晚把他搬走吗?”陈怀瑾这种每天醉心于带着团队搞研究写论文的人是不会在意自己工作之外的事情的,他对池浪的答复不置可否,只是朝床上昏睡的阿伦努了努下巴,又说了他注意到的情况,“我的保安们告诉我,天天围着我医院转悠的那群苍蝇快按捺不住了。” 陈院长口中的“苍蝇”指的是康莱留在嘉和医院周围的那些眼线。 康莱——或者他背后的人不可能一直坐以待毙,既然他们今天都已经把主意打到他身上,试图用把他从警署解雇这种方式来让他出局了,那么想尽办法钻进医院安保的空子料理了阿伦,也只是早晚的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搬,”池浪言简意赅,并且已经开始说动就动地去解开了铐着阿伦双手的手铐,“现在就搬,我那边已经都准备好了。” “搬什么?”姜宥仪来得晚,她看着池浪说话间干净利落地收了手铐,一时间几乎没反应过来,“你要把他搬到哪里去?” 林意过来挽住了姜宥仪的胳膊,迎着姜宥仪疑问的目光眨眨眼,一副淡定又高深莫测的样子,“搬到一个那些人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姜宥仪蹙眉想细问,林意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 林意本来想挂断,但拿起手机的时候看见是她老妈打过来的,想了想,还是跟姜宥仪他们指了指电话示意,接着开门去了走廊。 她家里老爸更粘着她一点儿,时不时有事没事地打电话,但老妈生性大大咧咧,对她一直是放养模式,基本上打电话过来,或大或小,一定是有事找她。 ICU外面的走廊这会儿已经没人了,林意站在窗边按了接听,张嘴没有半点开场白,直切主题,“妈,怎么了?” 电话那边林妙琴也没有废话,母女俩打电话的风格十分整齐划一,“妈这边有点事儿,电话里不好说,你回来一趟吧。” ——林妙琴甚至没有像以往说事情之前那样,问她一句你现在忙不忙。 能让老妈用这种方式打电话过来的就一定是大事,林意待不住了,开门跟姜宥仪和林意交代了一声,直接下电梯去医院的地库,开上了车就往爸妈家里去。 推门进屋的时候,她爸背靠着窗台愁眉苦脸,老妈坐在沙发里,手里还紧紧地攥着手机。 看见女儿回来,老诺丁的一脸愁苦转为了欲言又止,而林妙琴的目光里充斥着一些更深更复杂的东西,林意甚至很难读懂。 “出什么事儿了?”林意蹙眉看了一眼玄关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男款拖鞋,疑惑地皱起了眉,戒备起来,“谁到我们家来了?跟你们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他们家大事儿向来都是林妙琴做主的,诺丁为难地看了妻子和女儿一眼,最终叹了口气,像以往那样找了个蹩脚的理由遁走了,“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去做饭。” 他一如既往地把空间留给了她们母女,林意虽然对老爸这种从不参与她和她妈之间决策的做法十分不满,但从小到大,再大的不满也成了习惯。 诺丁是真的去做饭了,厨房里很快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和切菜的动静,林意陪着林妙琴一起坐在了沙发上,把被她妈无意识紧紧攥在手里的手机拿了出来,“妈,到底怎么了?” 手里一空,林妙琴仿佛忽然失去了什么主心骨一样,在下一秒转而抓住了林意的手,“林意,” 她很少用这种十分严肃认真的语气连名带姓地叫林意的名字,林意越发地觉得不对劲,她再度若有所思地看向门口那双男款拖鞋,想再问林妙琴到底谁来了,却听见林妙琴正色问她:“我之前看新闻,说是酒吧一条街那边有个酒吧死了个人,你是不是在跟这个案子??” 一瞬间的怔鄂之后,林意终于完全地反应了过来。 她甚至有点想笑——藏在FENRIR酒吧背后的那些人,早上刚利用职权堂而皇之地把池浪停职,晚上就走邪门歪道地跑来自己家里闹了。 林意嘲讽地心想,但他们一定不知道,自己这种人,向来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子,阻力越大,她反而越有干劲儿。 不过奇怪的是……老妈一直知道自己这种开弓没有回头箭的犟劲儿,哪怕是被吊销律师执照的那次,她也没有这么严肃地想要阻拦过。 “妈,”林意反手握住林妙琴冰凉的手,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出口的话却不避讳,“所以是谁来我们家了?FENRIR酒吧?康莱的人?还是别的谁?” “谁来都不重要,”林妙琴另一只手盖住了林意的手背,她目光殷切,语重心长的劝说里还夹杂着根本难以遮掩的担忧,“妈让你回来只想跟你商量一件事,这案子你不跟了行不行?” 从律师执业到现在,林意从没有见过林妙琴如同这次一样强硬——甚至是带了些恳求地来插手她的工作,但她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现在不跟了,我怎么跟我的委托人交代?” “谁是你的委托人?”林妙琴陡然激动起来,“跟你住在一起的那个姜宥仪吗??” 林意愣了一瞬,“妈,你怎么……” “你先别急着给她辩解!”林妙琴忽然有些尖锐地打断了女儿的解释,“——当局者迷的道理你懂不懂!你别被她给骗了。” “你想想,前阵子圣心医院那个案子,她一个彬城来的外地人,怎么一下子就能搅混圣心医院那潭水?当时那个案子媒体的报道,从头到尾都是你在前面冲锋陷阵,她在哪里?她一直隐身地躲在你身后!” “你再仔细想想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当时那一切真的都是巧合吗?还有这一次!……她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你平时的洞察力哪里去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妈想想都不对劲,你怎么就看不出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林妙琴抓着女儿的手都在抖,林意从她的言语和反应中都不难猜出不久前到她家里来“拜访”的人给了她父母多大的刺激。 “妈……”林意拍了拍林妙琴的手背,她们母女手心贴着手背地彼此紧握着,她想宽慰林妙琴,想让老妈别这么担心,但一声“妈”刚叫出来,林妙琴却猝然掉下了眼泪。 林意看着林妙琴哭,脑子甚至有一瞬间的宕机。 虽然林妙琴看外貌是个典型江南水乡出来的女子,温柔又贤惠,但实际上,她性格非常坚强独立,头脑清醒而理智,又嫁了个对她百依百顺的丈夫,除了林意小时候生病住院的那段日子,她几乎就没有再见过老妈哭。 她一哭,林意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你哭什么啊妈……我这不一直好好的吗,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商量,好不好?”林意手忙脚乱地替林妙琴擦眼泪,刚抬起手就又被林妙琴抓住了手腕。 林妙琴慢慢地吸了口气。 她并不想用眼泪来挟持女儿,但情绪这种东西,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被控制的。 她不能告诉女儿今天到底是谁来了他们家,但她知道如果女儿再跟FENRIR的案子深究下去,可能会遇上危险,招惹到她不想惹,也惹不起的人。 林意小时候身体并不好,这是她好不容易才养到二十七岁,养得活蹦乱跳、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的女儿。 她从不干涉林意的工作,但这一次不一样……她不能失去她的女儿。 “那你别掺和酒吧街的事了,行吗?让姜宥仪从你家里搬出去,把你手里现在所有的委托都放下,把费用退回去,如果需要赔钱,爸妈来给你赔,最近什么都别做,可以吗?” 林妙琴的眼泪落在了林意的手背上。 她张张嘴,发现自己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从小到大,因为父母对她的绝对尊重,她在父母面前也是绝对坦诚的,但这一次,她点点头,为了让父母放心,她说了谎,“好。” 她说:“但是现在让宥仪搬走太突然了,你们至少要给我、也给她点时间,让她先找到合适的房子。” 林意看着老妈终于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她也跟着松了口,心里却有点抱歉地想:至于宥仪多久才能找到合适的房子……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喜欢火烧黎明请大家收藏:()火烧黎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6章 鬼影 为了让父母的心下更安定一点,林意是吃完晚饭才从爸妈家离开的。 一月份的桉城天黑得比平时稍早了一些,不到七点半,已经完全黑透了。 林意把车从主路上开出来,往城郊的方向走,继而上了绕城高速。 说是绕城高速,但这边高速路的环境普遍很差,大晚上走绕城的车也不多,一路上能遇上几台车,如果留心的话,完全能数得过来。 高速没灯,林意雪亮的车灯切开黑暗的前路,慢慢踩油门加速,发动机随之发出低沉的怒吼。 她是带着怒气在开车的。 准确地说,是几乎无法压下去的愤怒。 林意向来情绪稳定,再复杂的情况她也能按照自己的节奏有条不紊地处理,她很少有愤怒到需要飙车发泄情绪的时候,但这会儿要去跟姜宥仪他们会合的路上,她特意走了高速。 ——那些人动了她的底线。 曾经做律师也好,现在做私家侦探也好,她自己的工作,她可以承受任何附加的后果,但这里绝不包括对方去骚扰她的家人。 而且……竟然是以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的这种方式。 方才无论林意怎么问,林妙琴和诺丁都不肯说来的人是谁,林意知道自己父母嘴严的程度,他们打定主意不说的话,林意死活都撬不开他们的嘴。 但其实,事情发展到现在,上门去威胁她父母的人到底是谁也已经不重要的,毕竟不管是谁,反正跑不出康莱、素察——甚至是梅耶他们的授意。 他们这些人本来就是一派的。 康莱的酒吧藏着那么多见不得人的秘密,大选在即,哪怕酒吧的事情跟梅耶没有关系,一旦康莱出事,这位妻弟也绝对会成为他竞选的污点。 他们当然害怕阿伦说出什么更龌龊的事情来,现在无法对阿伦下手,那让把他们这些在查这件事的人一个个折断也是好的。 虽然林意一时琢磨不明白,在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如同要把池浪解雇一样,对她直接下手才是最有效的办法,对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地绕弯子找上她的父母。 但无论是什么原因,既然动了她的家人,那这场仗,她势必要跟他们打到底。 她当然清楚对方是足够撼动桉城的存在,大象要碾死一只蚂蚁很容易,但如果它们成群结队、生生不息呢? 林意曾经打了那么多年的官司,鲜有败绩,所以她不信邪能胜正。 勉强把几乎顶到头顶的怒气值借着飙车发泄出去了一些,林意深吸口气,慢慢把车速降到正常限速之内,给姜宥仪打了电话。 她手机连着蓝牙,很快姜宥仪的声音就从车载音响清晰地传了过来,“阿林,你到哪里了?” 走高速去跟姜宥仪他们汇合要绕一点远路,林意看了眼导航的剩余时间,“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左右,你们把人从医院搬走了吗?” “已经搬过来都安顿好了。”电话的另一边,姜宥仪站在此刻所处的地下室里,看着一只手被池浪的手铐靠在床头,身上连着监护仪却仍旧无知无觉昏睡着的阿伦,神色有点微妙,“就是我没想到,你们这地方找的也实在是……” 她语气实在古怪,林意被逗笑了,“这可不是我找的,都得归功给池浪。在坑哥这条路上,他一向走在最前线。” 说着,她又正色起来,“医院那边安生吗?” “并不,”姜宥仪看了眼坐在桌边凳子上的池浪,回答林意,“陈院长那边刚给池浪发过来了一段监控录像,幸亏我们动作快,在半个小时前,康莱拿着阿伦在拳场的合同,以他老板的身份来嘉和要人了——也不是说要把人直接带走,只说是探视。” 阿伦没有亲属,签了合同并且有着近十年合作关系的老板相当于他的健康负责人,阿伦自己没有签署任何拒绝探视的文件,那么只要康莱要求探视,医院没有资格拒绝。 陈怀瑾亲自带康莱去了阿伦住着的ICU,但康莱推开门,只看见了一个人去屋空的病房。 陈怀瑾做事很细心,先前染血的被褥早就已经被换掉了,从依然在工作的仪器和床褥上挣扎的褶皱上看,这里完全就是一个久住的病人刚刚离开的样子,而当康莱质问陈怀瑾的时候,池浪和姜宥仪都从监控录像里,看到了一个在不苟言笑和一板一眼里堂而皇之打太极的陈院长—— “病人有行为能力,又没有监护人,我们无权阻拦他的行动,也没有立场过问他的去向。” 至于被搬走的阿伦此刻到底身在何处呢? ……他在池仲孝位于南山的家里。 此刻大法官就环抱着手臂靠在门边上,顶着一张扑克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林意说池浪“坑哥”一点也没冤枉他,因为早上他献殷勤地喊池仲孝“哥”,接着要求他帮忙的事,就是让他准备帮忙接收阿伦。 池仲孝也没法拒绝,因为当他知道康莱的另一个名字是“马恺燊”的时候,这件事他就已经势必要参与其中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池仲孝的行动力非常可怕,只大半天的时间,他就把地下室完全收拾出来,让陈怀瑾以出急救的名义,掩人耳目地用救护车运来了一整套嘉和医院加护病房同款的监护仪器。 ……就是现在连接在阿伦身上的那些。 因为池仲孝和池浪都在旁边,姜宥仪接林意电话的时候开了免提,池仲孝耐心地等她和姜宥仪说完了话,走到了姜宥仪旁边,借着她的手机问女朋友,“从你父母那边过来南山开车用不了半个小时这么久,阿林,你去哪里了?” 池仲孝和林意的洞察力都敏锐得可怕,同在屋里的姜宥仪和池浪完全没想到这一层,林意却早已对此习以为常,“我在绕城高速上,没什么事儿,详细的等我到了再跟你们——” 林意的最后一个字音戛然而止。 林意已经准备并道下匝道出高速了。在并道之前,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左边的后视镜。 绕城高速这时候车辆少之又少,当她看后视镜的同时,一辆比她车速快很多的轿车疾驰而过。 得益于这辆车,林意在对方车灯从后往前极快晃眼而过的这一瞬间,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距离她大概百米之外,竟然有台车。 高速路上有车当然无可厚非,但让林意在意的是,在完全被黑夜笼罩的高速上,那车竟然没开车灯! “等一下。” 林意的声音倏然冷肃下来,电话另一边,别墅地下室里的姜宥仪和池家兄弟几乎都在这个瞬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来的不对劲。 但还没等他们问,林意已经告诉了他们,“好像有车在跟踪我。” 几乎是霎时,姜宥仪就想起了山竹当时的那个林意可能被跟踪的猜测。 但这件事她之前跟林意提过,林意这段时间一直在留心,行车记录仪也查了,并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 “还幸亏我今天上了高速,要不然我还抓不到这个‘鬼’。”林意冷笑,为了试探那车是不是跟踪自己的,她放弃了进匝道的打算,油门倏然踩到底,SUV瞬间提速!—— SUV的车灯破开黑暗的前路,林意稳稳地握着方向盘,借着车辆尾灯的一点微光,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隐身在暗夜中的影子。 而下一秒,那车也骤然加速追上来,继续保持着近百米的距离,不急不躁地远远坠在林意身后。 池仲孝的地下室里,坐在凳子上的池浪也已经站在了姜宥仪身边,三个人从放到最大的扬声器里能清晰地听见车辆发动机的噪音。 片刻之后,池仲孝蹙眉问林意:“怎么样?” “确实是跟我的。”林意目光沉重地看着前方,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利落地换掉了车里的导航,“对方车技应该比我高,我没把握能甩掉他,不去你那里了,我先回家。” 尽管眉心已经蹙起,但池仲孝的声音也极度冷静,“如果有危险?” “不会,”林意冷笑了一声,“我看他轻车熟路的,应该不是第一天跟我了,如果要做什么的话,他不会等到现在。但是宥仪,” 林意边开车边关注着后车,同时想起另一件事,一心三用地跟姜宥仪说话,“就今天一天的时间,池浪被停职,我被跟踪,所以可以肯定,我们先前做的事情一定已经被对家注意到了,他们开始反击了,所以你在安娜那边工作已经不安全了。你要么先找个理由跟安娜把工作辞了吧,这段时间先在家避一避。” “不,”姜宥仪的神色也很冷,像是一只急红了眼准备咬人的兔子,“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之前安娜让我住家我拒绝了,但现在——我决定住进他们家里了。与其我什么都不能做地在家里躲避不一定能完全躲开的危险,不如我把自己跟诺兰锁死,反正那孩子很粘我,我们同吃同住,我不信他们会当着孩子的面对我不利。” 姜宥仪有她自己的想法,说的也有道理,林意没有再劝说,只是提醒他们,“你们也小心点,对方既然能跟我,难保不会也跟踪你们,池浪那车太显眼了,半个桉城的不法分子都认识。” “好。”凭池浪的经验和警惕性,他绝不可能被人跟踪而自己却发现不了,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简短地应了一声,担忧地嘱咐,“你小心。” 林意答应着要挂电话,但池仲孝语气沉着地拦住了她,“电话别挂,直到你回家进屋。” 林意知道他是担心,一边忽快忽慢地遛着后面的黑车玩,一边回了一声好。 林意小区的地下车库是需要识别车牌才会抬杆的,不是业主车辆根本进不来,所以直到把车开进地库,林意才微微放松了一路紧绷的肩膀。 她依言直到进屋才挂掉了跟姜宥仪的通话,家里有防监控和监听的探测仪,她从衣帽间她专门放“设备”的抽屉里把仪器找出来,把家里包括姜宥仪的房间在内,全部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遍。 而后又坐电梯下楼,把自己的车也过了一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好在除了她被跟踪之外,其他都没有异常。 池浪和姜宥仪是过了凌晨才一起回来的,池仲孝本来想跟他们过来,但因为大法官树大招风实在醒目,被另外三个人一起严词拒绝了。 林意在回家的路上,打着电话把父母家被不速之客造访这事儿跟同伴们说了,所以此刻三人坐在书房,有一件事不用再聊也已经足够清晰—— 他们的敌人开始有动作,而如今对手强大,敌暗我明,他们很被动。 “我刚才在池法官那里已经给安娜打过电话了,”客厅里,姜宥仪坐在她常坐的位置上,告诉没有听到她通话内容的林意,“我说我去她那里,今天试了一下,通勤往返太耗费时间和精力,所以改变主意答应直接住家,她没有表现出怀疑,甚至十分满意我这个决定。” “安娜表现如常,证明素察大概率还不知道已经被你偷了家。”林意理智地分析,“否则的话,他们绝不可能允许你靠近他们家唯一的孩子。” “是,”姜宥仪抱着抱枕凉凉地笑了笑,“我希望他们能灯下黑的再久一点。另外有件事,” 她顿了顿,接着说:“我透了诺兰的话,安娜去南非度假的这段时间,奥汀跟她的确是住同一家酒店的,基本可以肯定,他和安娜之间的纠缠,绝不会像表面表现得那么简单和干净。” “我调查科瑞博公司的事快有眉目了,从现有的资料和情况看,他们这家药企可比我预想中更精彩得多,如果安娜真跟奥汀有染,那就更精彩了。” 林意冷笑,说着看向池浪,有一点遗憾,“只是池浪现在被停职,后面想要进他们公司拿证据,可能要费些周折了。” “停我职也未必不是好事,平时是敌暗我明,但我现在闲人一个,他们要盯我,可没那么容易了。”池浪挑眉,笑容有些正中下怀的意思,“不能在阿伦这一棵树上吊死,我打算趁这个机会去一趟首府找我奶奶。” 喜欢火烧黎明请大家收藏:()火烧黎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7章 对峙 池浪的奶奶李澜,是个完全能够载入他们国家历史的传奇女性。 现在这边华裔女性走进国会和议院议政已经屡见不鲜,但在当年,五十多岁的李澜做到国家法律及体制改革部副部长,是当时华裔女性在联邦官场上能企及的最高高度,没有之一。 而现在那位市政厅主席夫人的父亲,曾是她的下属。 池浪这些年来执着于揭开父母车祸的真相,找到幕后凶手,他把调查的重点放在了当年获得直接利益的梅耶身上,但实际上,除了父亲和梅耶之间那时竞选的竞争关系外,他没有过多地关注过,他们两家在更早的时候,是否结过仇。 可如今,既然康莱是佩里的弟弟,又是当年的“马恺燊”,那两家曾经的“渊源”,就很耐人寻味了。 再者说,就算除开这件事,他们对面的敌人是素察和梅耶,对手太强,靠他们几个人硬碰硬是肯定碰不过的,他总得也找点外援。 ——如今已经76岁高龄且早已退休的老太太,依然是他最强的外挂。 因为现在联邦政法口上,不少身居要职、能力拔群却没有背景的后辈,都是她当初力排众议一手提拔起来的。 林意前几年第一次跟池仲孝谈男女朋友的时候见过李澜几次,果断而理性的老太太到了这把年纪依然保持着很有远见的战略眼光,思维敏捷到年轻人也不一定能跟得上她的节奏。 但因为她性格太过独立了,丈夫死后她一直寡居,鲜少回桉城,跟两个孙子的来往也都不是太多。 甚至当年儿子和儿媳身亡后,年幼池浪的抚养权都没有落到她这个当奶奶的身上,而是给了刚成年的池仲孝。 所以池浪这会儿说要去找她,林意倒是有点意外。 “我爸妈出事那会儿她还没有退下来,当时正跟着他们部长一起国外出访,根本就走不开,等她回来,肇事现场被处理得一干二净,光是被雨水都不知道冲刷过几次了,再想查什么都已经迟了。那时候首府那边也要换届了,她怕以自己的身份,当初纠缠不休落人口实,到时选举失利我们家更要被动,只能先打掉牙齿和血吞。” 池浪看着林意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耸耸肩,理所当然的语气,“我父母的事情她当年有她的难处,我能理解,没怪过她,但横竖她是我亲奶奶,总不能现在还看着我立正挨打不管我吧?” “另外,”他说着语气一转,看向姜宥仪,“你不是说当年那个帮了你一把的普明医生后来去了首府的医院吗?顺路,我想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他。” 姜宥仪静静地看着他心想,怎么可能是顺路呢?分明就是奔着这两件事一起去的。 但她也没说破,道谢和危险预警什么的,如果到了现在还在说,就太浅了,所以她只是点点头,问池浪,“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明天就走,”池浪说:“不过我一走,阿伦那边,就拜托你俩和我哥了。” 姜宥仪:“我联系了南熙,她答应了过来帮忙,基本的病人护理她都能料理,医疗设备和药品方面,陈院长准备得很充足,这方面你不用担心。” 池浪听她说这话就笑了,“我担心你那天看他不高兴,直接一刀捅死他。毕竟今天你那一刀我们可都没想到。” 如果刚认识池浪,姜宥仪会把他这话当真成是借着玩笑说出来的指责,但现在不会了,她已经能get到池浪没什么幽默感的冷笑话了,于是挑眉回敬回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可是池警官你教我的,你没想到,只能证明我学的好。” 围观小情侣斗嘴这种事林意向来消化良好,她坐在旁边看着池浪和姜宥仪有来有回,慢条斯理地吃了个瓜,等他们说完了,才施施然地提醒,“话说回来,池浪你准备怎么出城?飞机、火车、轮渡,只要刷你身份卡,他们一定会发现,你车就更不用说了,众目昭彰的。” “哦,”池浪莫测地笑了一下,“我开克里斯的车。” “……?”林意想过他说开池仲孝的车或者自己的车走,但怎么也没想过唯一选项竟然是克里斯。 知道池浪和克里斯惯常相爱相杀的林意,一时间只觉得现在他俩现在的革命情谊大概又转回到了“相爱”上面,“你都被停职了,他竟然什么事都没有?” “能有什么事?在酒吧的时候他和蓝雅又没有露脸。”池浪理所当然,“再说,山竹是他们缉毒组的线人,现在人被杀了,缉毒的责任首当其冲,案子还没破,现在把缉毒组的老大拿下去,那这司马昭之心也太人尽皆知了,总署长那只老狐狸才没有那么蠢。” 林意挑眉点头,“也是。” “说起这个,”姜宥仪想起另一件事,“跟踪你的人怎么办?” “没事,”林意淡定地应声,“刚才你们开车往回来的路上,池仲孝给我打了个电话,他明天来帮我抓鬼。” ………………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意和池仲孝的行动力都非常可怕,转过天的一月八号,池浪天还没亮就借着克里斯的“壳子”开车出了城,姜宥仪吃过早饭后收到了池浪安全离开的消息,简单收拾了行李就打车去了安娜家,林意在小区门口跟她分道扬镳,堂而皇之地把车往自己的办公室开了过去。 她租用做办公室的那地方本来就是一片年龄快要赶上她爸妈的老建筑群,周围道路环境复杂,各种弯弯绕绕的巷弄蛛网一样勾连着密密麻麻的破楼和老屋,不熟悉路的话,即使有导航指挥,绕到里面的巷子碰见外面堆得零零散散的杂物,也只能喜提一个进退两难的下场。 但林意对这里很熟悉,有林意的指挥,昨天半夜已经提前来这边踩过点的池仲孝也在脑子里对周围的环境有了完整的勾画。 林意故意把一直十分警惕地与她拉远距离、将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的那个黑色轿车,带进了跟池仲孝约好的巷子里。 老旧居民区错综复杂的道路网里面,转个头就可以轻易把人跟丢,一直跟林意保持着安全距离的黑车不得不加快速度,跟得更紧了一点。 前面把自己当诱饵的林意看了一眼从转角刚鬼鬼祟祟冒出个头的黑车车头,冷笑着将车开去了死胡同。 一米来高的围墙那边就是这边片区的垃圾处理站,离围墙近的几户人家早就已经搬走了,这边慢慢就成了杂物堆,一条路窄得只够车辆直着进来再倒车出去,连原地掉头的地方都没有。 林意把车停在了围墙下面,没熄火,她从车上下来,站在车门边上环抱着手臂等。 不到十几秒的时间,后面的尾巴追了上来,开车的司机一眼就看见了停在死胡同里的目标。 司机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阴沟里翻船,当即连个盹儿也没打,直接挂倒挡就要走,车刚往后退了不到半米,路直接被一直蹲在附近胡同里守株待兔的黑色路虎堵死了。 从后视镜里看见随即从路虎上下来的池仲孝,黑色轿车司机的汗瞬间就落了下来。 可真是……长年打雁,没想到竟然被人瓮中捉鳖了。 素察只让他跟踪林意随时汇报动向,没让他干别的,他不是迪恩,既没有能随手杀人的魄力,也没有能成功击杀对方的把握,所以在池仲孝施施然地过来敲他车窗的时候,他硬着头皮打开门锁下了车。 ——是素察的那个心腹助理。 跟桉城的不法分子都认识池浪的座驾一样,经常跟在素察身边的特助,在池仲孝这些人的眼里,也不是生面孔。 池仲孝一眼认出他,当即就笑了。 大法官西装革履的,沉肃的样子仿佛刚从法庭上下来一样,毫无感情地勾起嘴角,即便是笑,如影随形的压迫感也随之而来,被抓了现行的素察心腹维持不住往日的体面淡定了,硬着头皮对他笑了一下,先开了口。 “池先生,”他还是让自己尽量看上去从容得体一点,尽管说出来的鬼话没人回信,“我们这里可能有些误会。” “嗯,”池仲孝上前一步,除了把从另一边走过来的林意隐隐护在了身后的动作之外,他神色沉稳得仿佛现在在开庭一样,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你可以解释。” 他慢条斯理,像是在听犯人的辩解一样,甚至给了跟踪者一个解释的机会。 但素察的心腹却只想苦笑。 都这个场面了,还解释什么啊?越解释越讽刺。 “我很抱歉,”他只能道歉,然后澄清,“但请您和林小姐相信,我跟踪林小姐,没有任何要对林小姐不利的意思。” “哦,合着你是来保护我的。”林意环抱着手臂,玩味儿地看着他——她今天甚至特地化了个妆,此刻很有攻击性的烈焰红唇轻轻勾起,是一个非常讽刺的弧度,“那我要亲自登门去感谢素察先生照顾了。” “……”他们一唱一和,素察的心腹在心里叫苦不迭。 沉默里,池仲孝气定神闲,甚至是通情达理地给出建议:“你要是无话可说的话,可以带我们直接去跟你老板聊聊。” 事已至此,素察的助理面若死灰地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瑞森资产总部大厦。 办坏了事的心腹缩着肩膀,如丧考妣地替他老板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明明是做了不光彩的事被人当场抓现行地怼到了眼前来,素察却丝毫没有任何尴尬不适,他甚至施施然地亲手给林意和池仲孝沏了壶茶。 茶是好茶,但林意和池仲孝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都没动。 素察收敛起眼底阴鸷的时候,其实也可以完美地伪装出一张慈祥老人的面孔,他看了对面的两个年轻人一眼,没什么脾气地笑笑,自顾自地拿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才开玩笑地说:“二位来一趟,连口水都不喝么?我总不至于在茶里给你们下毒。” 林意没说话,池仲孝平静地看着他,语气很克制也很客气,但话却直截了当,没那么好听,“吃人最短,您这里隐藏监控应该不少,我们总得防着点,免得落人口实。”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素察愣了一下,大概是没见过池仲孝这种惯常点到即止的人会说这么直白的话,一时竟大笑起来。 直到笑声慢慢收住,他失笑摇头,“池法官这是生气了,因为我让人跟踪您女朋友。” 池仲孝不阴不阳地看着他,答案在脸上显而易见。 “我跟您应该没有什么交集,”林意交叠着双腿矜持地坐在沙发上,冷淡而平静地看着素察,把话接了过来,“素察先生派人跟踪我是什么意思?” 素察把茶杯放回了茶盏里,杯盏相碰,带出一声清越的细碎声响,“桉城大选在即,我也不瞒你们,瑞森资产跟梅耶向来交集颇深,我自然还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素察说着看向池仲孝,目光带着些意味深长的意思,“我们很需要桉城大法官的支持,但池法官实在太难搞了,所以我不得已,只好把主意放在你身上,想从你这里找到些关于池法官的破绽,侧面攻略,曲线救国罢了。” 素察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视线转向林意,他却勾起嘴角,再度浅浅地笑起来,“林小姐,我可以发誓,我对你没有恶意,也从没想过要威胁到你的安全。” 林意一听就笑了,勾起的嘴角是毫不掩饰的嘲讽,“您说需要池仲孝的支持,但为了争取他支持,用的却是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跟踪、监视、掌握一名公民——尤其是一名与司法系统关键人物关系密切的公民的私生活动向,这在法律上被称为‘预谋犯罪的前置步骤’。”林意耸耸肩,尽管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地直接应对瑞森资产的掌舵人,但她表现得很松弛,“尽管您说您没有恶意,但我作为受害人,实在没有任何安全感可言。” 素察有趣地看向她,“那林小姐想我如何补偿呢?” “接受补偿意味着我事实同意与您和解。”林意耐人寻味地勾着嘴角,“所以,相比于补偿,我更愿意保留我作为受害人的权利。” 素察失笑,“你威胁我?” “当然不是威胁。”池仲孝沉声插进了他们中间,“对于普通公民来说,法律是他们唯一的武器,但是素察先生可能不知道,对于被逼到墙角的公民而言,他的武器可能就是一切。另外,” 池仲孝顿了顿,平淡的音调更加掷地有声,“作为桉城中院的首席法官,我的职业道德要求我必须保持绝对的中立。您选择支持谁是您的自由,但如果您想通过控制或者贿赂我来影响司法的公平和公正,那我就只能站在您的对立面去了。” 他说完朝林意伸出手,林意会意地握住他的手,跟他一起站了起来。 因为高度的改变,他们的影子几乎将对面的素察兜头笼罩了进去,而素察泰然地坐在阴影里,不甚在意地微微抬眼看着他们,听池仲孝说出告辞前的最后一句话—— “今天的事,我可以视作一次私人警告,但如果类似情况再次发生,我会亲自来走法律程序。” “素察先生,您好自为之。” 池仲孝紧紧握着林意的手离开了瑞森顶楼的董事长办公室,但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想到,大门关上,同时隔绝了他们的身影和素察如影随形视线的那一瞬,这栋大楼的唯一主人嘴角勾起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林意。” 他玩味儿地念着这个名字,半晌后得趣地笑了一声,竟然是带着几分意外和欣赏的语气,“想不到,林妙琴竟然能生得出来这样的女儿。” 喜欢火烧黎明请大家收藏:()火烧黎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8章 心机深沉的池法官 因为是扣着素察的特助来兴师问罪的,池仲孝的车堂而皇之地停在了瑞森资产正门的VIP停车位里。 今天格外地热,从楼里出来又正好赶上中午,烤在头顶的太阳毒辣程度堪比夏天,明暗转换中,光照炽烈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从正门到车位大概要走个二百米,林意抬手,把手机遮在了头顶,聊胜于无地挡了点太阳。 走在旁边的池仲孝看着她的动作,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兜头罩在了她头顶。 阴影随之落下来,恨不得要把人晒死的阳光一下子被隔绝在外面,林意抬起头来看替她挡着太阳的男人,孺子可教地笑了起来。 抓了素察的心腹,他们俩是带着人开池仲孝的车过来的,林意自己的车停在了她办公室的楼下,按照俩人原本的打算,池仲孝是要直接送她回办公室那边取车的。 但从素察的办公室离开,大法官改了主意。 “要不你这几天也别回你那了。” 池仲孝让林意先上车,自己毫不避讳地在瑞森资产的地盘上拿着探测仪把自己车前后上下都扫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才进了驾驶室,“你不是说小姜搬到安娜家里住了么?连池浪都不在桉城,最近多事之秋,我怕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 回去是顶着阳光开车,池仲孝把自己车上的墨镜拿下来给林意戴着挡太阳,林意笑吟吟地看着她司马昭之心的男朋友,故意不上他的贼船,“也行,那我下午回家收拾收拾,先搬过去跟我爸妈一起住一阵子吧。” “伯父伯母那边不是已经被人去过了吗?”池仲孝目视前方,好像很专心地在开车似的,“你现在回去,说不准也还是要有些麻烦。” 抓到素察心腹之后,方才来瑞森资产的路上,林意逼问过他昨天去她父母家里的人是不是他,但他当场否认,言之凿凿地分辩说对此全不知情,林意分辨着他莫名其妙的神色,也觉得他确实不像是在说假话。 一个FENRIR酒吧的事情牵扯了素察和梅耶两伙势力,既然素察没有派人去家里的话,那大概率去骚扰父母的就是康莱他们了。 但不管是谁,总归这是个定时炸弹,在没有把引线掐掉之前,林意会尽量少地与父母减少交集。 这事儿就算林意不说池仲孝也知道她会怎么做,现在她说要搬回家完全就是在给池仲孝画圈让他往里跳,池仲孝心里清楚,但心甘情愿地自己走进去了,“二老年纪大了,尽量别让他们担惊受怕了。” 林意挑眉含笑偏头看他,“那我让谁担惊受怕啊?” 池仲孝瞥了她一眼,“我。” 林意是在逗着玩儿,但大法官掷地有声的回答非常认真,严肃认真地能原地拉过去宣誓。 林意笑起来,露了八颗小白牙,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这段时间去我那边住吧,天天看着你,我还能安心点。”池仲孝单手扶着方向盘,左手搭在了中控台上,掌心朝上,向副驾上的女朋友张开手,“另外,地下室那位的情况,家里有个人看着点总归更安心些。” 林意会意地把手搭上去,几乎是在指尖刚刚相触在一起的刹那,池仲孝就抬手迎上去,大手包着她的手,与她紧紧握在了一起。 林意低头朝两人交握的手看去,这个角度,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干练凌厉了,眉眼都沁了一点旁人没见过的温柔,“那你送我回去收拾东西?” 池仲孝看了眼表。 他下午有场庭审,但这会儿时间还来得及,“好。” 男人心满意足地看她,话音还未落,已经打着转向把车朝滨海大道开了过去。 他们两个上次同居,还是林意在首府上大学,而池仲孝为了离她近一点,特地去首府找了个工作的时候。那会儿每到周末池仲孝就骑车去学校,把她接回自己公寓去亲自下厨给她改善伙食,现在一想,林意觉得那些记忆又远又近的。 远的是有了中间的那次分手,每每回忆当初都恍如隔世,近的是现在两人现在在池仲孝南山的房子里面对面地边吃饭边商量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好像一切又都没有变过。 有林意在家,往常大多时间都搭在法院爱岗敬业的池法官回来得很早,与姜宥仪同居的这半年,林意跟她学了几个快手菜,傍晚的时候她就着池仲孝冰箱里的东西炒了两个她如今还算拿手的小炒,这会儿看下班的男人在自己对面吃得津津有味。 自己是什么手艺,林意心里有数,做饭这个技能点她出厂的时候就没被点亮,即便是拿手菜,最多也只是个能吃的范畴而已,她自己随便吃了小半碗饭,看着池仲孝给自己盛饭添菜的,忍不住哭笑不得,“有这么好吃?” 池仲孝也没说漂亮话,实打实地有一说一,“主要是心理上的满足。” 他边说边吃边看着林意笑,“我都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吃上你亲手做的饭。” 池仲孝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愫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沿着两人纠缠的视线悄悄地淌进林意心底,让她的脸微微热了起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些如今已经不足道的过往再说起来终归惆怅,林意吃完最后一口饭,放下了筷子,换了正事来说,“南熙下午过来了,陈院长当时在楼下看阿伦的情况,两人正好遇上,陈院长正好把日常护理和各种情况的应对都跟南熙讲了,我在旁边也大致学了些。” “不过陈院长走后南熙跟我聊了一会儿,阿伦现在所使用的包括镇静剂、美沙酮和阿片受体拮抗剂的剂量,超出了临床安全使用标准的几倍,她对此表示担心。” 针对阿伦现在身体情况和毒瘾强度的解法,陈怀瑾联合他们医院的专家给出的方案是“暴力脱瘾”,就是使用美沙酮等药物进行替代毒品的递减治疗,同时利用纳曲酮等阿片受体拮抗剂来阻断毒品的欣快感,另外针对他毒瘾发作时不受控制的状况,辅以强效镇静类药物。 但因为阿伦体内掺杂有甲喹酮成分的“MQ-E”已经到了深入骨髓的程度,对了对抗他体内的抗药性,陈怀瑾只能将药剂用量拉高到人体能承受的最大限制。 ——从人体的长远健康来讲,这当然是有害的。 南熙的担忧很合理,但事难两全,面对阿伦这个情况,再好的医生也只能保下来一头。 “知道,”池仲孝点头,因为说起这件事,语气沉了一些,“下班那会儿陈怀瑾给我打电话了,说最后再给我一次选择和犹豫的机会。” 林意疑问地看向他,“怎么说?” “阿伦目前的身体情况和脏器损伤都是不可逆的,所以他问我们,是尽力地延长阿伦的生命,以确保当我们万事俱备的时候能有一个‘活着的证人’,还是以让阿伦暂时摆脱毒瘾为第一考量,以便我们能在短时间内获得一个可供审问的‘清醒的犯人’。” “如果是前者,他可以改变用药和剂量,重新换相对温和的治疗方式,但如果是后者,就只能走现在这条路。” 林意点头,问他:“你的意思呢?” “我对陈怀瑾选了后者,”池仲孝直截了当地说:“但是我想跟你们讨论一下,抢在阿伦生命结束之前,完成小姜复仇以及揭开我父母死亡真相的可能。” 林意睫毛微微颤了一下,她不可思议地朝池仲孝看过去,池仲孝知道她在想什么,放下吃得一粒米都没剩下的饭碗,牵着林意的手去了书房。 池仲孝的书房装了电子锁,他按了指纹,然后理所当然地告诉林意,“密码是你和我的生日。” 池仲孝很多东西可以瞒着池浪,但当林意想知道的时候,他对林意毫不设防,没有秘密。 于是书房打开,林意震惊地倒吸了口气—— 没有窗户,装了隔音板,关上门几乎是全封闭的书房里,密密麻麻贴着挂着记载着的……竟然都是以梅耶为首的政治集团这些年来执掌桉城的各项违法违规调查记录。 那些资料和证据填满了整个书房,挨挨挤挤,触目惊心。 林意用了很长的时间将那些贴满墙壁、铺满地板、写满提示板的内容笼统地看过去,转头看向身后神色泰然的男人时,脸上的震惊甚至都还没完全压下去,“你……”林意找回自己的声音,却仍旧夹杂着不敢置信,“这些年,你一直在秘密调查梅耶??” 池仲孝颔首,没说话。 林意甚至觉得这间书房此刻看在她眼里有点魔幻。 因为这么多年了,无论是她还是池浪,他们都对此没有丝毫察觉。 “不是,”林意艰难地接受这个现实,声音却难掩惊愕和古怪,“你不是一直相信‘车祸意外论’吗?这些年无论池浪怎么据理力争,你给他的永远是闭门羹——但事实上……” 林意的视线再度环视整个书房,语气愈发不理解起来,“你既然一直在调查梅耶,既然你们兄弟的目标始终是一致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池浪?甚至放任他为此跟你闹僵到现在这个地步??” “告诉他有什么意义?”池仲孝不甚在意地笑了一声,他拿起来两天前刚得到的FENRIR酒吧的资金流向扫了一眼,递给林意,尽管他对林意的动作很温柔,但说起弟弟的时候,语气却一如既往地嫌弃,“小脑发育不全的人,除了添乱,难不成还要指望他能给我帮上什么忙?” “……”林意人都麻了。 她下意识地把池仲孝递过来的东西接过来,本能地低头去看,看清文件内容的时候,眼皮倏地跳了一下——FENRIR酒吧最近的盈利,竟然都通过海外账户洗成了梅耶这一届的竞选资金。 看着这些,一个想法在林意脑子里从猜测到确定几乎只用了短短几秒钟,她捏着手里那薄薄的几页纸,若有所思地看向池仲孝,却几乎肯定地问他:“如果没有姜宥仪的复仇……如果没有她,没有‘MQ-E’这种新型毒品在市场上猖獗流通,没有尹山竹的死,甚至是池浪也没有查到康莱就是马恺燊——这次的桉城大选,你也会有动作,是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你调任到桉城不是偶然,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所有人都以为你调任桉城是为了追回我这个前女友,但实际上……” 林意眸光雪亮地看着他,曾经觉得很不符合池仲孝人设的那些奇怪的事情,在此刻都有了顺理成章的解释,“——你的目标是梅耶,是吗?” 林意目光如炬,池仲孝这种经常审问别人的人此刻被她盯着,一时之间竟然无端地紧张起来。 “阿林,你听我解释……”他想跟林意解释,但林意说的也都是事实,害怕林意甩门而去,他情急之下两手紧紧抓住了林意的胳膊,可舌头却像是打了卷,越着急越说不出来什么,“我不想骗你,我必须要承认你说的都是事实,但这不是全部——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 林意抬手轻轻地捂住了他的嘴。 微微颤抖的嘴唇倏然感受到爱人指尖温热干燥的触感,池仲孝的嘴唇就像是被贴了封条,倏然住了声。 “你好像也没有说过,你是专门为我回来的。” 林意一脸耐人寻味地看着池仲孝,被挡住了嘴的池法官眨巴着眼睛,惯常冷峻凌厉的眸子此刻看起来有点茫然和无辜。 林意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我们分手后,去年第一次在南山偶然见面,在邱格的庭审现场,是我们见的第二次,后来宥仪受伤,阴差阳错地住进了嘉和医院,恰巧陈院长是你的朋友,所以你借着这个机会,又几次三番地以探病当借口来找我。” 林意顿了顿,池仲孝观察着她的表情,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抓包心虚,林意看着这人现在的样子,竟然破天荒地觉得他还挺乖。 于是林意的语气也跟着不由自主地越发软了下来,“尽管你放任你的同事们,让他们将你是为了追我才回来的这种八卦,传遍了整个桉城的律政圈,但你没有对我说过这件事。而你回来的事实,成为了我们能够复合的基础。” 林意吓唬够了池仲孝,不再压抑自己,爽朗地笑起来,“所以不用紧张,你不需要对我解释你没有对我撒过的谎,”她说着放下手,转而环住了池仲孝的脖子,踮着脚在他唇边蜻蜓点水地落下了一个吻,“我爱的,也是这样心机深沉的池法官。” 喜欢火烧黎明请大家收藏:()火烧黎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9章 旧怨新仇 心机深沉的池法官因为得到了女朋友的赦免,原本惴惴的脸色豁然开朗地缓了过来。 他拉着林意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来,自己站在她旁边,俯身翻开了合着的笔记本电脑。 笔记本是待机状态,同样是指纹解锁,桌面正在桌面最上层运行的程序竟然是监控画面——是连接着地下室监控的。 监控里,重新打了针的阿伦依然在沉睡,池仲孝操控鼠标转换监控镜头的拍摄视角,借此去查看各种医疗监护仪上的数据,确认各种数值还都在安全范围内,才去看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过桌上调查材料翻看的林意。 那是一份梅耶的妻子佩里通过空壳公司进行的资金流转的绘图分析,通过池仲孝绘制的清晰的资金流向图可以看出来,多笔来历不明的巨额资金通过多个空壳公司层层剥离,最终流入了被她所控制的海外账户。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查到的东西,甚至……不是靠某个人一己之力就能拿到的结果。 林意从池仲孝由首府调任桉城的事情上稍一联想,就想到了其中的关窍,“你调查梅耶,这其中……有奶奶的参与吗?” 当初池仲孝带林意去见李澜的时候,林意就跟着池仲孝喊这位履历厚得吓人的传奇老太太奶奶,到现在说起李澜来也没改口。 池仲孝直起身来,看着她乌黑发顶像撮带毛一样翘起来的卷发,忍不住伸手替她把那撮头发往下压了压,嘴上却没耽误,“当然,” 他扫了一眼林意手里的资金流向图,目光微微泛着嘲讽的冷意,是对那藏在暗处十几年的杀人凶手的,“她唯一的儿子和她当成自己女儿的儿媳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不过是当年时机不成熟,她没有把握能打下一场完胜的仗,所以才韬光养晦,等个一击必中的机会罢了。” 林意若有所思,“那池浪这次去首府……” “跟我没关系,他是为了自己的事儿去的。”池仲孝替自己澄清,却转念笑了起来,“不过既然‘马恺燊’这个人是他揪出来的,那也算是通过了奶奶和我的考核。” 林意扭过半个身子仰头看向他,“什么考核?” “还算有点脑子的考核。” 林意:“……” “我认真的。”池仲孝看着一脸无语的林意,想了想,平静的神色里,语气很坦诚,“我以前一直觉得他毛躁、冲动,很难能独当一面,所以我做的所有事情都瞒着他,因为参与的越少,他就越安全。” “但我这次回来发现,原来曾经只会在我耳边吱吱哇哇的小破孩真的长大了。他想做的事他也可以做到,我再拦着已经没有意义了。” 说到后来,池仲孝古井无波的脸上带了一点挑剔的赞赏和满意,林意想了想小时候跟池浪当同学时他的样子,又想了想现在刑事稽查队屡破大案的池警官,忽然就很能理解池仲孝的心态了,“你发现他不再是你身后的拖油瓶,而是成了与你旗鼓相当的助力。” 池仲孝挑挑眉,笑了。 他十八岁的时候拿到了比他小八岁的弟弟的抚养权,父母的离世让原本性子跳脱调皮的弟弟变得偏激尖锐,他不懂怎么教育孩子,只能用非常强硬严厉的方式强行把弟弟掰回正轨,从那时到现在,他端着长兄如父的架子太久了,兄弟之间的相处模式也因此定型,变得改无可改。 “是,”在池浪面前,他对弟弟的夸奖从来吝啬,但当着林意的面,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认可了女朋友的话,“现在我可以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他,而不是担心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被敌人的冷箭射死了。” “啊嚏——!” 大概是被嘀咕多了,马不停蹄开了八个小时车,风尘仆仆地来到首府,此刻终于坐在了祖母这老宅子客厅里的池浪,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在厨房给他煮面吃的李澜听见动静,中气十足地笑话他,“这是谁骂你了?” 连开八个小时的车,纵然是池队这种能原地参加铁人三项的体能也几乎见了底,他瘫在李澜那个岁数比他还大的藤编沙发上揉了揉鼻子,在奶奶面前见缝插针地diss他哥,“骂这么脏,估计得是我哥吧。” 两分钟后,李澜端着面碗边笑边走出来,“那你骂回去,让你哥也打个这么声势浩大的喷嚏。” 池浪浑身发软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哭笑不得地瞪了老太太一眼,把声音含在嘴里嘟囔着腹诽,“都76了,说这个您幼不幼稚。” 七十六岁的老太太耳不聋眼不花,精神矍铄地冷笑,作势拍了他一巴掌。 李澜四岁的时候跟着父母移民到这边,到现在七十多了,还延续着父母从家乡带过来的“长接短送”的传统,两个孙子回来的第一顿必然是给他们煮面吃,等他们要走了,分开前的最后一顿就会给他们包饺子。 虽然岁数上来了,但老太太身体素质好得要命,加上一辈子都独立惯了,这些年她一直拒绝被人照顾,自己独居在这栋老宅子里,摘花养鱼种地做饭,从早上睁眼起床再到晚上睡觉躺回去,万事都不假他人之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给池浪下的面条是她自己擀的,面条里放的青菜是她直接从后院菜园子里摘的,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池浪端起面碗边吹热气边嗦了一口,被二十多年来始终如一的味道从舌尖熨帖到胃里,终于活过来了似的,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电视里开着财经新闻,池浪囫囵地吃面,李澜就坐在他旁边看,等他把整碗面都嗦了个干净见底,老太太在新闻主播没有起伏的背景音里问他:“你小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一趟可是为什么回来的,说吧。” 池浪有点心虚地笑了一声,放下碗却直奔主题,“想问问你们老一辈的恩怨——您和佩里她爸的。” 李澜摇头,很简洁地回答:“没有什么恩怨。” 奶奶的答案出乎意料,池浪愕然,“她爸跟您以前不是同一个部门吗?当时那老头儿还是您的下属,你们没有过摩擦龃龉??” “没有,都是正常的人事调动,只是当时上面要给诗力华的副职转正,我当时作为他的直属领导,没有在同意书上签字。” “不是……”诗力华就是佩里的父亲,梅耶的老丈人。大概是李澜的语气实在太过稀松平常,池浪甚至开始对自己产生了一点怀疑,“这还不算有过节吗??” “他个人能力不行,日常就是靠搞向上社交混职场,有人喜欢吃这一套,愿意因此给他往上爬的机会,当然是别人的自由和他的本事,我没有意见,但如果他升职需要我同意,那不行。”李澜说起这些甚至没有个人情绪,只是很客观地摇摇头,“我不认可他的能力,所以无法签字,这有什么问题?” 池浪听得直苦笑,“奶奶,阻人升迁如断人财路,您说有什么问题?” 道理李澜当然也知道,但她从在政府入职到以国家法律及体制改革部副部长的职位退休,没有因为这种事情妥协过。 “我所在的部门,我们所做的工作,都让我不能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财经新闻播完了,广告时间里,李澜拿起遥控器换到了地方台接着看新闻,苍老的声音依然理智而坚定,“如果制定法律的人连保证内部的公平都做不到,那法律又怎么会成为普通人保护自己的护盾?” 这个道理池浪无法辩驳,但他好奇后面的发展,“那后来呢?” “后来诗力华攀上了财政部那边的人,被平调去了财政部,那之后我跟他就没有交集了,后来大约一年后,我听说他女儿佩里嫁给了当时作为政府财政督查的梅耶。” 关于如今桉城市政厅代主席梅耶的背景,其实很有些八卦可聊。 当时在首府工作的梅耶不显山不露水,看起来毫无背景,整个升迁之路都透露着普通年轻人成功逆袭的励志感,但实际上,他是财政部副部长的私生子,这在当时整个首府的政治圈里都不是秘密。 这事儿池浪早就知道,所以李澜略过了这一段,只跟池浪说结果,“如果当时财政部的那位还活着,梅耶不会是现在依然守着桉城汲汲营营的地步,可惜,他突然得了急病,从被检查出来到被宣告死亡,一共只有两周时间,而这两周里,他为梅耶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梅耶调到桉城,做了主抓桉城财政的市政厅副主席。” “当时我爸跟他是同级?” “对,”李澜说:“那时候桉城新一轮的选举刚结束,所以实际上,梅耶和你爸一起共事了五年时间。” 老太太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五年之后,他们一起参加了下一届市政厅主席的选举。” 后面的事池浪就知道了。 因为后来他父母双亡,而梅耶美美地在桉城当了十几年的执政官。 不过也不是完全顺心如意的,因为当年他父母那场古怪的车祸,在每次竞选的时候都会被梅耶的竞争对手拿出来做文章,以至于虽然梅耶每次都能险胜,但民愤难平,在各种舆论和雪片一样寄到首府的检举信环绕下,努力了十几年,也没能在他的地盘上甩掉“代理”这个头衔。 谈到了父母的事情,池浪的眸子阴郁了下去,“奶奶,我找到当年那个马恺燊了,他是佩里的亲弟弟。” “我知道,”李澜看着电视,但画面其实没进到脑子里,“你哥告诉我了。” 池浪挑眉,对此一点也不意外,“所以你们两个果然早就狼狈为奸了,只是不告诉我。” 奶奶“啧”了一声,反手又拍了他一巴掌。 池浪环抱着手臂阴阳怪气看着她,“我哥调到桉城,是您在中间出的力吧?” “桉城先前那个大法官是自作孽,你哥调职最多只是天时地利人和。”李澜若有所思,说话间想起这中间的另一个人,称赞:“阿林那孩子是真不错。” 要不是林意死磕当时桉城大法官私生子的那个案子,李澜和池仲孝也不可能找到堂而皇之回到桉城的机会。 当时的林意是无心插柳,但现在回看,又觉得很多事情仿佛真的是冥冥之间自有定数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曾经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他们这边,但风水轮流转到十几年之后的现在,一切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 “桉城那边各方面都在预测,梅耶在今年的选举中获胜,从代理市长转正的几率非常大,连赌场开的赌局今年赔率都拉得特别低——” 一直埋怨池仲孝在父母的案子上当缩头乌龟的池浪,在听见奶奶说的这些话时就已经轻而易举地跟他哥和解了,“所以接下来呢,奶奶你和我哥是怎么打算的?总不能还让他顺利地把选举拿下来吧?万一他转正,我爸妈的案子想翻就更难了。” 关于今时今日要不要让池浪参与到对抗梅耶的计划中来,池仲孝和李澜在他往首府来的路上就已经达成了共识,所以李澜此刻也没瞒着他,“他在桉城耕耘那么多年,跟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一旦有对他不利的风吹草动,他想镇压很容易。” 李澜不慌不忙,池浪着急听答案,忍不住催促,“所以呢?” “就这几天吧,国家特战警备队那边会以大选在即的维稳工作为理由,派一支特别行动队进驻桉城。” “领头的是谁??” “桑杰。” 池浪眼睛都亮了,因为桑杰是他在警校时同一个导师的嫡亲学长,还没毕业的时候就被国家特战警备队选走,到现在已经是上尉衔了。 虽然不是自己的人,但池浪有把握,甚至比他奶奶还刚直的学长,一辈子都是真理和正义的信徒,既不会偏帮自己,也绝不会倒戈别人。 但这样已经足够了,因为他们想要的,从来也只有真理和正义。 李澜低头,怀念地摸了摸她左手上的戒指——戒指一共有两枚,无名指和食指各一,无名指上是她那个有着五十多年历史的婚戒,中指是一枚主石不大但设计很优雅的海蓝宝戒指,那是有一年她过生日时,她儿媳妇萧云舒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我和你哥这些年查到了梅耶夫妻俩不少的事情,一旦开弓,那些调查结果都可以成为落在他们身上的刀。” “有特别行动队压阵,你们的人身安全至少是不用我担心的,但梅耶在桉城深耕多年,想让他彻底倒台,需要一个契机。” 池浪正色看向她,“什么契机?” 李澜垂眼看着自己从不离手的两枚戒指,声音几乎没有情绪,“——民愤。” “啊……”池浪想了想姜宥仪的深仇大恨,笑了,“倒是殊途同归。” 喜欢火烧黎明请大家收藏:()火烧黎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0章 交锋 其实要说灯下黑,素察的消息来得也不慢。 姜宥仪1月7号第一天去安娜家上班,8号改变主意去住家,八号的晚上,素察就从跟着安娜的生活助理那里得到了姜宥仪已经堂而皇之在他女儿家里登堂入室的消息。 当时怎么形容素察这位随便抬抬手就能在桉城翻云覆雨的大佬的心情呢…… 笼统地来说,他只觉得荒谬。 而此刻在安娜家里跟姜宥仪面对面地坐在了一起,素察又很能理解这丫头为什么能得到诺兰的喜欢和安娜的信任了—— 看上去就是那种温柔靠谱的孩子,说话办事不卑不亢,举手投足进退有度。 的确是很招人喜欢的那种类型。 但是…… 素察看着她,也回了一个看上去没什么架子的笑容。 至于这张面具后面藏着什么样的险恶嘴脸,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们应该是第二次见了。” 面对一个小玩意似的存在,素察甚至都懒得打哑谜,尽管心腹的调查汇报能证明姜宥仪不是当年提供肾源的那个孤女,但事到如今的种种迹象叠加在一起,素察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你是姓姜吗?我当年倒是不知道。” 素察仿佛在闲话家常一样,话里话外看不出半点腥风血雨的意思,但姜宥仪很清楚,如果今天这一关过不去,被素察认出来的结果是她绝不可能再有机会活着跟池浪还有林意见面。 时隔多年的再度见面,看着这个一手造就了她的悲剧,让她这么多年都在被失去肾脏的痛苦折磨的罪魁祸首,姜宥仪腰腹间的刀口再度叫嚣着疼起来—— 失去器官的疼,性命被威胁的恐惧,面对仇人的痛恨,复杂到几乎一时难以厘清的情感全都在看见素察的那一刻呼啸着搅在一起,姜宥仪靠偷偷咬破舌尖带来的尖锐刺痛控制着自己的外表不露破绽,但一切的情绪在听见素察问的这句话,轻而易举勘破背后暗藏的冷箭之后,反而莫名地平静了下来。 对方的反应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而这一次,她既不再无力还击,也不再孤身一人。 松开了自己藏在袖子里捏到发疼的手指,她把手伸出来,当着素察的面,好像不经意的习惯动作一样,在围裙上擦了擦手。 诺兰说想吃她在学校做过的小蛋糕,素察过来之前,她正在厨房给正在跟家教上课的小朋友准备下午的小点心。 安娜今天没出门,正在瑜伽房跟私教上瑜伽课,姜宥仪虽然恨她,但为了尽快刷好感度,忍着恶心把下午茶也给安娜做了一份。 素察就是在这时候进门的。 不看外孙,也不让人去找安娜,直奔姜宥仪,于是姜宥仪连围裙也没来得及摘,就这么戴着围裙坐在了他面前。 “先生之前见过我吗?”她随着保姆们的称呼一起这样喊素察,脸上有一点惊讶的面具无懈可击,“但印象里,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先生才对。” “第一次吗?”素察不疾不徐,满眼善意地提醒,“十六年前的桉城福利院,姜小姐没有去过?” “十六年前?”姜宥仪失笑,既奇怪又无奈,“那时候我才多大,去那里干什么?” 姜宥仪的每一个反应都很自然,反驳的态度也毫不夸张,这场戏在真正再见到素察之前,她已经预演过成千上万次,哪怕是素察这样目光如炬的老狐狸,此刻也很难从她的表情和语气里分辨出她到底是在说谎,还是如她所言事实就是如此。 几乎微不可查的短暂沉默里,素察点头认可了姜宥仪的话,“也是。” “我听说,邱格职场性侵的案子,虽然是林意在前面冲锋陷阵,但实际上,是你的手笔。” 素察放弃了三言两语就炸出来姜宥仪身份的打算,像是一个对晚辈的故事感兴趣的老人,带了一点探究和赞许地看向她,“我让人去问过邱子豪了,事发之前,你跟他在暧昧地拍拖,他邀请你去家里,他喝多了酒,醒来的时候,发现你翻出来了邱格的那些不雅视频。” “确实是我。”姜宥仪很坦诚地认了,“我跟南熙是在教堂认识的朋友,她长期被邱格折磨,非常痛苦,恰好我在半岛悦禾任教,因为诺兰的关系,认识了当时常去接他的邱子豪,但是后面的事,是他主动来招惹我的。” 素察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又好奇地问她:“邱格藏录像的地方,连邱子豪这个当儿子的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第一次去就这么精准把它们找出来的?” 姜宥仪无辜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架子上找碟片,恰巧拿出了那一张,那上面没有封面,我当时并不知道那里面会是什么内容。” “是吗?”素察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是个很文雅自持的姿势,“你是彬城人?” 这是不可能否认的事情,姜宥仪点头,“对。” 素察笑起来,嘴角勾起的弧度带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抱歉,“你也知道我们家里的情况。我不可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时时刻刻陪伴在我外孙身边,所以请谅解,我事无巨细地让人调查过你这半年来的所有动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姜宥仪理解地颔首,目光清澈又温吞,“没关系,能理解。” 素察端详着她这副极度配合、知无不言的样子,“上个月你回了彬城。” “是。” “彬城莪佛区警署有记录表明,你曾经去警署找一个叫做肖月华的人,你有她的姓名和居民ID,并且告诉当时接警的警员,说是你们在十几年前失去了联系。” “是的。” “肖月华在十几年前曾经是桉城福利院的生活老师,你既然没去过桉城福利院,那你是怎么认识她的,你们又是怎么在十几年前失联的?” “因为我跟尹山竹是好朋友。”提起山竹,姜宥仪目光直直地看向素察,声音却因为缅怀而压了下去,“——就是前不久死在了FENRIR酒吧的那个服务生。” “她是从桉城福利院被领养的,我跟她是在去年七月份认识的。” “当时林意接了一个租房人拒不支付房租也不肯腾房的委托,我和池浪陪她一起去找线索,当时霸占房主房子的租客在南山脚下的一家足疗店里消遣,找的技师就是山竹。后来租客被池浪抓了现行,我和林意也是因此结识了山竹。” “后来那家足疗店被封了,池浪给山竹安排了在商场做导购的工作,我去给我母亲选生日礼物的时候,恰巧遇上了她,我们从那之后开始慢慢熟悉起来,我在桉城初来乍到没什么朋友,所以那段时间我们经常见面,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我在学校受伤之后,她还去嘉和医院看过我几次。” 姜宥仪和素察在互相试探。 他们彼此都透过脸上古井无波的面具竭力窥探对方真实的言语和反应,但实际上,除了姜宥仪早已知晓的答案和素察先入为主的怀疑外,他们谁都没有在对方身上得到什么想要的东西。 素察当然知道尹山竹的来历。 姜宥仪把自己的事情真真假假地跟山竹的过往糅杂在一起,为这一天早就反复斟酌过的说辞现在顺水推舟地讲出来,因果逻辑滴水不漏。 素察活了半辈子,玩弄权术揣摩人心完全是本能,但在姜宥仪滴水不漏的表演里,他甚至看不到一点破绽。 他抿了一口菲佣方才送过来的咖啡,放下杯子的时候他顺势抬眸,那双鹰隼似的眸子,比方才多了一些不易察觉的、拷问的锐利,“你说的这些,跟肖月华有什么关系?” 素察理所当然地好奇,姜宥仪从善如流地解释,“山竹说肖月华是曾经福利院里对她最好的人,但她被领养之后没多久,肖月华也从福利院离职了,从那之后她们再也没有见过。” “我们有一次闲聊,说起我是彬城人,山竹就跟我说,她小时候听肖月华提起过,她丈夫的老家就在彬城,所以她猜她的肖妈妈在离职后可能是回了彬城老家,只是这些年她一直也没机会去找。” “在得知我是彬城人之后,山竹就想拜托我在回去的时候找机会到警署帮她问一问。肖月华的基本信息,包括她的居民ID,都是山竹那时候给我的。” “因为住院的时候她总去陪我的关系,我总觉得欠她人情,加上养伤耽误了给我妈过生日,所以借着假期,出院后我就准备回彬城去看看我妈,所以在回去之前,我答应了山竹帮她找人——没想到竟然很顺利地就找到了。” “只是……” 姜宥仪语气一转,怅惘地叹了口气,她抬起头,用很遗憾的目光,直白地看向对面的素察,用自责的语气,说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找到肖月华,她是不是就能活得更久一点?” 杀肖月华的命令是素察亲自下的,这句话在素察听来,几乎就是一个理所当然的质问。 可细品姜宥仪此刻的态度,他又觉得,这很像是一个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的陷阱。 从目前对话的逻辑来讲,素察既然都查到了姜宥仪去彬城警署寻找肖月华,就不可能不知道她被车撞死的案子,所以素察对此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遗憾,“姜小姐在为肖月华的死感到自责吗?” “当然有自责,不过更多是,可能是庆幸。”姜宥仪羞愧却坦白地对素察表露出了人在大难临头时的自私和怯懦,“自责我没有保护好山竹在意的人,庆幸……”她苦笑着耸耸肩,“我还活着。” 素察颔首,也对姜宥仪的反应表示理解,“我听说,肖月华的车祸是意外?” “我不知道,警方现在还没有定论。”姜宥仪滴水不漏地摇头,“不过从我自己的视角里看这件事的话——我找到肖女士之后,跟她说了山竹这些年一直很惦记她,她也想跟山竹尽快见面,所以那天晚上我们原本的计划是那天晚上就要坐夜车回桉城的,但没想到,出门她就被撞死了。” 她回忆起当时,仿佛现在依然心有余悸,“当时车开得太快了,一切都是一瞬间发生的,我什么都来不及反应。” 素察交叠的手指轻轻扣在手背上,是一个思索的姿势,“凶手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是的,山竹为此一直耿耿于怀……我也是。”姜宥仪静静地看着素察说:“山竹已经死了,但找到撞死肖月华的凶手是她的遗愿……” 她说着深吸口气站了起来,像是在为难和犹豫中鼓足了勇气,对素察鞠躬道:“既然说到这个,虽然可能有点唐突也有点过分,但我还是想请先生帮帮忙,您认识的人那么多,能不能帮我们找找凶手?” 她直起身,目光满怀恳切和希望地看向素察,“或者……您有没有人脉,能督促彬城警署尽快破案?” 请求罪魁祸首来抓凶手,这实在太讽刺了,讽刺到姜宥仪对素察鞠躬的时候甚至感觉不到恶心了,只剩下了扭曲的快意。 几乎在不可察觉的瞬间,素察的眸光略略暗了一些。 可他嘴角的笑容丝毫没变,施施然地抬手,和颜悦色地示意姜宥仪坐下来。 “桉城的人,管不了彬城的事。用中国的话说,这叫越俎代庖。” 素察遗憾地摇摇头,又问姜宥仪,“你是华裔吧?” “我妈妈是华裔,爸爸……”姜宥仪苦笑地耸耸肩,“我没见过。” 素察早就从下属那里把姜媛的故事也听了个完整,但还是问:“是离异吗?还是……” “抱歉,先生,”这一次,姜宥仪不好意思却又很坚定地打断了素察,像是谈到了自己不想提及的事情一样,她抱歉地微笑,“您想知道我的事情,我事无巨细都可以告诉您,但关于我的家庭,这是我的隐私,我不想谈。” 就好像没脸谈及她那个曾经男女关系混乱到,连女儿生父都说不出是谁的妈一样。 从头到尾,姜宥仪的反应和说辞都很符合逻辑。 前两天康莱那边查监控,跟他说了阿伦金盆洗手比赛那天姜宥仪也出现在了赛场,这本来是另一件要锤她的事,但她既然说了跟山竹的交情,那后面她出现在拳场已经是理所当然,不用再问了。 喜欢火烧黎明请大家收藏:()火烧黎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1章 猎物 素察看了眼表,没了再跟姜宥仪聊下去的耐心。 所谓一力降十会,纵然姜宥仪演得毫无破绽,但素察不愿意冒险,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所以再看向姜宥仪的时候,他的神色带上了一点微妙的抱歉和遗憾。 “你的解释全部都很合理,姜小姐。” 素察认可她方才说的一切,却又可惜地摇摇头,“纵然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我依然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从你出现在诺兰身边,先是邱子豪入狱,后来是肖月华和尹山竹的两起命案,”素察既和蔼又不容反抗地笑笑,直到此时,他眼底才配合着他的决定,微微流露出了一些对姜宥仪的不认可,“虽然我知道邱家父子不无辜,也相信肖尹二人的死跟你没有关系,但是依然很抱歉,我不能让有过这么复杂经历的人日夜陪在诺兰身边。” “这两天辛苦了,薪水我会让人按整月付给你。” 姜宥仪愕然地睁大眼睛,委屈又茫然地看向素察,她看起来还想分辩什么,但素察一锤定音,没有留给任何人反驳他的余地。 连后来安娜闻讯打电话过去追问缘由,也并没有争取来任何转圜的机会。 晚上七点半,把昨天刚带过来的行李又装回去的姜宥仪跟安娜告辞,在诺兰的哭闹声里,上了安娜的车。 素察的那些阴私事永远不会让安娜和诺兰知道,所以直到姜宥仪离开,安娜都没弄清楚,父亲到底为什么忽然针对姜宥仪这个小小的儿童陪伴师。 从来趾高气昂的安娜向来眼高于顶,很难有个看顺眼的人,姜宥仪是这段时间的唯一一个,是她让人家辞掉了半岛悦禾的稳定工作来自己家里上班的,现在闹成这个样子,安娜也觉得抱歉。 她本来想亲自送姜宥仪去车站,但姜宥仪通情达理地拒绝了,“不用这样,安娜小姐,不是你的错。素察先生的决定我也能理解,他只是太在乎诺兰,所以替他规避风险罢了。” 半岛悦禾是瑞森的产业,既然父亲不让姜宥仪在家里为诺兰工作,自然也不会再让她回到半岛悦禾去,安娜把一个封得厚厚的红包递给了姜宥仪,“我会想办法为你安排其他的工作。去公立幼儿园或者你有其他的想法,都可以告诉我。” “好,”姜宥仪没有拒绝,反过来安慰安娜,“您不用自责,往后诺兰需要我的时候,随时给我打电话。” 姜宥仪说着摸了摸诺兰的头,于是小孩儿抱着妈妈的腿哭得更大声了,连鼻涕泡都蹭在了安娜的裤子上…… 安娜让自己的司机把姜宥仪送出了这片别墅区。 她的意思是让司机直接把姜宥仪送回家,但姜宥仪在被辞退这事儿已无可转圜之后,给林意打了电话,林意说她和池仲孝一起过来接她。 她们约在了距离安娜住处差不多五公里的一个公交站,不是上次诺兰司机送姜宥仪时她在半山腰下去的那个,这个车站是出了别墅区后车流汇上主街的必经之路,算是第一个人烟不那么荒凉的地方。 但司机却在半山腰的车站就把车停下了。 就这一瞬间的工夫,姜宥仪忽然意识到,前面开车的虽然是安娜的司机,但司机真正的主人,应该是素察。 素察强硬地让她从女儿家里离开,必定是要对她杀人灭口永绝后患的,要杀人,比起山下那个时常有车有人经过的车站,当然是半山腰这个此时连公交都已经停止运行了的荒凉始发站更便于下手。 姜宥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车里和外面的环境,从上车起就一直插进兜里的手,不动声色地紧紧握住了藏在里面的手枪。 ——那把格洛克19。 这枪池浪带她练了很久,直到她昨天搬到安娜家之前,她已经可以做到盲操着打开保险或者更换弹夹,并且在靶场发发子弹都打中靶子的程度。 ……发发子弹打十环当然是不可能的,但对于姜宥仪来说,次次中靶已经够用了。 姜宥仪坐在后座暗中计算着如果现在司机朝她动手,她开枪还击保命的概率,但沉默里,司机只是打开了车门上的锁,“姜小姐,下车吧。” 电光石火间姜宥仪反应过来,要杀她的人不是司机。 普通人杀只鸡都不一定敢,想来,素察身边也并不是人人都有杀人的能力和勇气的。 意识到这件事后,姜宥仪微微松开了死死握枪的手。 “辛苦您送我到山下的车站吧,这边公交已经停运了。” 她轻声开口,柔软的嗓音像是一只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降临的食草动物,但司机一板一眼地拒绝了她的要求,“我还有事,只能送您到这里了。” 姜宥仪往车外看了一眼。 隔着贴膜的车窗,无星无月的夜晚让山道上唯一的站台显得荒寂,影影绰绰的树影被风吹得不住摇曳,像是无数鬼影在等待着某个自投罗网的猎物。 姜宥仪在司机的逐客令下坐着没动,另一只手拿出了手机,作势要打电话,“那我跟安娜小姐沟通一下吧,这么晚了,您把我放在这里我确实有点害怕,我问问看能不能麻烦她再派辆车送我下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哪怕是告状似的威胁,姜宥仪依然把话说得温吞有礼,司机从后视镜看着她被手机屏幕照亮的脸,沉吟了不到两秒,松了口,“算了,别惊动小姐了,我先送你到山下再去办事吧。” 说话间,他重新挂挡启动了车子,姜宥仪在后面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在把车开走的同时,仿佛不经意地朝挨着站台的左后方扫了一眼,而后避开姜宥仪的视线,用身体挡着,拿起手机很快地按了几下。 姜宥仪想,他大概是在给等在外面的猎手传信,让他随之换到下一个地点再动手。 姜宥仪也好似无聊一样低头玩起手机,却是给林意发消息,问她还有多久能到车站。 只是不巧,今天城区大塞车,池仲孝换了各种方案避开拥堵路线,但此刻距离他们的约定地点依然还有将近十公里的路程。 十公里,哪怕正常行驶都要二十分钟以上。 姜宥仪深吸口气,给急到火冒三丈却并不能把车开成飞机的林意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帮我报警。】 同一时间,安娜的别墅。 刚被保姆哄着去把花猫脸洗干净的诺兰又从自己房间里跑出来,在安娜还没看清他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之前,一头扑进了安娜怀里,“妈咪!” 他眼睛还红着,边说话边抽噎着吸鼻涕,安娜也没想到儿子竟然这么舍不得姜宥仪,哭笑不得地把孩子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别哭了,妈咪给你找更好的老师来陪你,嗯?” 诺兰不是纠缠不休的孩子,他知道他们家说到底还是外公做主的,因此从头至尾都没有强求,只是泪眼蒙眬地抬眼看着妈妈,很着急地跟她表达自己的需求,“我忘了送小姜老师分别的礼物!” “……”安娜这才看清,儿子怀里抱着的,是他们前几天刚从南非买回来的小玩意。 一个造型很有当地风格的小狮子毛绒玩偶,另一个是当时她陪着诺兰逛公园的时候,诺兰自己在当地手艺人的地摊上挑中的一个只有掌心那么大的银色铁皮企鹅摆件。 这是诺兰出去这一趟最喜欢的两个小玩具,之前上飞机都要搂着带着,没想到,这会儿竟然舍得送给姜宥仪了。 安娜叹了口气,用做着精致美甲的手指戳了戳诺兰怀里的狮子头,“你确定要把这两个东西送给小姜老师吗?” 诺兰一点都没犹豫地点头。 “那我明天让人给她送到家里去。” 安娜并不劝阻儿子,左右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如果诺兰再想要,她依然可以安排人打飞的过去买,但她没想到,诺兰却拒绝了,并且很坚决,“不用别人送,我想自己给小姜老师,现在就去。” 安娜皱眉,想拒绝,“这么晚了。” “她刚走,”诺兰钻进安娜怀里撒娇,态度也很坚持,“妈咪你让阿荣叔叔带我去吧,应该很容易就追上她了。” 阿荣是诺兰的那个司机,在他家干了很多年了,为人稳重,开车也稳当,安娜想了想,拗不过儿子地点了头,“去吧,送了东西就回来。” 小孩儿“啵”地一声抱着他妈妈的脖子亲了一口,一溜烟地跑去找他的阿荣叔叔了。 五分钟后,姜宥仪在跟林意约好的车站下了车。 临近非富即贵的别墅区,附近的公交车站在忙时尚且门可罗雀,到了晚间的这个时候,更是满站台只有一个姜宥仪。 司机连一分钟都没有多等,她下车之后立刻就将车开走了,姜宥仪的手始终揣在兜里牢牢地握着她的枪,一双眼睛时刻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环境,脸上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毫无防备。 城区大塞车也有好有坏,坏的是无论是林意还是警察此刻依然都不见人影,好的是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在左突右冲地绕路的缘故,这条路上的车比以往多了一些。 只要一直陆陆续续地有车经过,杀手就要忌惮自己被人发现,姜宥仪就暂时是安全的。 她尽量让自己站在容易被路人看见的灯光明亮处,而不远处隐身在绿化灌木林后面的迪恩骑着机车后发先至,在试图等一个周围没人的机会的过程中,逐渐失去了耐心。 路上的车一直不断,但如果再继续等下去,他就会失去先机。 不过微微上扬的嘴角昭示着,他此刻其实心情还不错,因为不管老板有多看不上他,在这种需要杀人灭口的时候,依然要依靠他。 ——并且只能依靠他。 这种认知让迪恩有点暗爽地慢慢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他微微眯起眼睛,轻巧地下了手枪的保险,将枪口在暗夜中轻描淡写地对准了远处姜宥仪的脑袋。 “撒由那拉~” 他轻松而无声地对这个三番两次都从他的刀下逃出生天的女人告别,然后手指在扳机上逐渐施压——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奔驰从山道上冲下来,一个刹车停在了姜宥仪身边。 几乎是条件反射,迪恩要扣枪的手猛地收住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下一瞬,他压着心中的暴怒暗骂了一声。 ……因为他认出了那辆车。 果不其然,仿佛在证实他的猜测一样,车门打开,阿荣下车,去后面给诺兰拉开了车门—— “小姜老师!” 一手抱着小狮子一手握着小企鹅的诺兰飞快地从车里跑下来,站在姜宥仪身边,仰头目光澄澈地看向她,“我来送小礼物给你,感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五岁的诺兰像个小绅士,并不知道他在不经意间救下了姜宥仪一命。 原本在等待中其实额头已经见了冷汗的姜宥仪,在诺兰下车的一瞬间,猛地松了口气。 似有所感一样,她朝迪恩隐身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半蹲下来,温柔地刮了下诺兰的鼻子,语气里带着诺兰根本听不懂的、劫后余生的感激,“谢谢,诺兰……谢谢你。” 诺兰懵懂地摇了摇头。 他把东西给了姜宥仪,可是却拉着姜宥仪的手不舍得松开。 阿荣仿佛不经意地看了眼车站那根本就没有打开的监控镜头,又看了眼表,无奈地上前哄诺兰,“小少爷,该回去了,这么晚出来太久,安娜小姐会担心。” 诺兰撅着嘴,有点舍不得地松开了拉着姜宥仪的手。 但下一秒,他的手被姜宥仪反握住了。 姜宥仪心里清楚,诺兰一走,她就会再度暴露在致命的危险之下,所以她利用诺兰的不舍顺水推舟,“要不然,老师再陪你去车上说会儿话?” “好呀!”诺兰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没管阿荣的阻拦,诺兰推着姜宥仪一起上了后座,阿荣站在车外看着眨眼间就在后座上粘在一起的这对师生,原本斯文的眉宇间极快地闪过一丝狠戾和厌烦,但下一秒,他深吸口气,若无其事地关上了后座的车门,自己重新坐进了驾驶室。 然后锁门,开车。 藏身在灌木林里的迪恩眼看着诺兰和司机把姜宥仪接走了,满心烦躁和嘲讽地深吸口气,勉强收敛了心头的杀意,随手扯掉了脸上的口罩,拿出手机给素察打电话—— “老板,”他语气古怪地笑了一声,“人没杀成,被你外孙接走了。” 电话那边,素察几乎以为自己听了一个荒唐的笑话,“你说什么?” “就是小诺兰,他来追姜宥仪给她送东西,现在姜宥仪上了阿荣的车,已经走了。”迪恩看着已经开远的奔驰尾灯,语气又有点不解,“不过不知道他们打算干什么去,反正没回家,看方向,是往城里去了。” “不回别墅吗?” 同一时间,车里的姜宥仪也意识到了车辆行驶路线的问题,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威胁的她本能地警惕,同时下意识地伸手将诺兰搂进了怀里,“诺兰刚才也没说让您开车走,您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阿荣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姜宥仪在镜子里对上他的视线,竟觉得这个以往谦和斯文的人此刻眼底竟然布满了阴鸷和贪婪。 姜宥仪霎时间反应过来不对劲。 “停车!!”她在怒斥的同时收紧怀抱搂紧诺兰,另一只手直接去开车门,但车门早已被锁死—— 此时再想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喜欢火烧黎明请大家收藏:()火烧黎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2章 有些人,善良是本能 阿荣为安娜工作了近十年。 他开始是安娜的司机,因为为人稳重周到,车技又好,诺兰上幼儿园之后,安娜转而开始让他接送诺兰。 这么多年相处,一句知根知底都说浅了,谁也没想过,他竟然会对诺兰不利。 车子沿着城郊外环无人的道路疾驰,姜宥仪一手紧紧搂着诺兰,一手悄悄握住兜里的手枪,盘算着何时掏枪逼司机停车的胜算更大。 诺兰并不哭闹,五岁的小孩儿从后座看阿荣开车的背影,几乎带着一些天真的不肯相信,“阿荣叔叔,”他奶声奶气地开口,因为哭了一晚上,嗓子还有点哑,“你要绑架我吗?” 孩子问得太天真直率了,阿荣从后视镜瞥了一眼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阴鸷决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做了很久准备的姜宥仪,抓住这个瞬间,掏枪开保险将枪口瞄准司机,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用时间算的话,她几乎没用上两秒钟就完成了这一切—— “停车。” 她持枪的手很稳,声音冷得一丝犹豫和颤抖都找不到,司机在被枪口对准的瞬间甚至不可思议地边开车边回头看了她一眼,像是不理解她一个普通百姓为什么会有枪,但阿荣没问,下一秒,他挂运动挡,再度一脚油门轰到底! 车辆瞬间提速的推背力硬生生让姜宥仪和诺兰的后背同时狠狠撞上椅背,姜宥仪的枪口随之剧烈晃动一瞬,但仍然牢牢地锁在司机身上,她咬牙,声色俱厉,“我让你停车!不然开枪了!!” “好啊,你开。” 短暂的沉默里,司机轻笑一声,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抬起来,以一个近乎向姜宥仪举手投降的姿势,让姜宥仪清楚地看见了他掌心里扣着的东西…… 那竟然是一枚遥控器。 姜宥仪握枪的手攥紧到指节发疼,听见阿荣像亡命之徒一样阴沉地慢慢说:“你开枪,我们同归于尽。” 阿荣说着换了只手扶着方向盘,左手去打开了副驾的手柜。 ——那里面竟然装着遥控炸弹。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时候装的这东西,但想想,以他一直被安娜和素察信任的状态,他有太多机会能做这件事了。 姜宥仪死死盯着他,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炸弹如果在车里引爆,他们三个都要同归于尽。 阿荣淡淡地笑了一下,他依然在全速驾驶,又故意让姜宥仪清楚地看见他悬在炸弹引爆开关上的手指,毫无情绪地对她下命令,“把枪扔到前面来——还有你的手机,关机,一起扔过来。” 姜宥仪与他僵持着,清楚地看着阿荣冷厉的脸色毫无动摇。 阿荣绑架诺兰就是与整个瑞森资产为敌,素察会调动全部的势力对他围剿,这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买卖,他敢做这事儿就是把什么都豁出去了,姜宥仪不敢赌。 半晌后,她按照阿荣的意思,关掉手机,把它和手枪都扔到了副驾的地板上。 “阿荣叔叔,”外面引擎的咆哮将车里衬得更加压抑,诺兰用力抓着姜宥仪的手,有点怕地朝外面看了一眼,声音却有着超出年龄的镇定,“你是缺钱花了吗?可你跟我妈妈说,她会给你的。” “是吗?”阿荣语气嘲讽,目光却复杂地从后视镜看了诺兰一眼,很遗憾地笑了一下,“可我去年年底跟她谈过加薪,她拒绝了我——如果她当时同意,如果我还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说话没有耽误阿荣开车,他开得实在太快了,姜宥仪搂着诺兰勉强稳住身体,尽管他们都是自由的,却因为阿荣手里的炸弹遥控器而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车辆极速过弯,姜宥仪先前放在座位上的行李袋掉在地上,发出了轻微的闷响。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行李袋一眼——那里面有她去安娜家之前林意给她的定位跟踪器,终端连在林意的手机里,可以实时刷新位置。 她今晚一直在跟林意保持联系,林意应该很快就会发现她的行进方向有问题。 姜宥仪尝试着用跟阿荣说话的方式来让他分心,以此拖延时间,“到底为什么?” “与你无关。” 阿荣面无表情地打着方向盘将车从外环开向了进城的主路,而在这时,姜宥仪看见了与他们擦肩而过,呼啸着开向外环快速路的三台警车—— 看方向,警车就是朝着他们来的方向去的。 姜宥仪在不久前发信息让林意报警,算算时间,这三台警车大概率就是接警后前往事发地点的。 然而,奔驰的门窗都被阿荣锁死了。 姜宥仪搂着仇人的孩子叫天不应地看着来救她的警车与她擦肩而过,懒怠而讽刺地提了提嘴角—— 她也没想过,在她的生命中,竟然会经历两次类似的场景,而第一次,是她躺在玛莎大桥堤坝下面的大火里,看着鸣笛的警车若无其事地从燃烧的火场边上开过去,继而上了玛莎大桥,远远地离开了。 “不对劲……”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与此同时,池仲孝的车上,林意盯着姜宥仪的定位器位置,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道路标牌。 从堵车的区域绕出来后,为了把时间赶回来,池仲孝在市区把车飙到了将近一百五,道路两旁的景物默片一样随之飞速倒退,被林意看了一眼的路牌眨眼间落到了他们身后一百米之外,但林意轻轻地扶住了池仲孝握着挡杆的左手。 他们默契十足,手背感受到林意掌心温度的同时池仲孝点着刹车把车速降下来,继而将车停在了路边。 林意把手机里的跟踪器位置更新递给池仲孝看,声音凝重,“宥仪往市区的方向去了。” 池仲孝拿过手机放大了地图来看,不过几秒的时间,他若有所思的神色变得古怪而笃定,“玛莎大桥的方向。” 开口的同时,他单手打死方向盘,利落掉头,“打电话给警方同步消息——你有蓝雅的电话吗?” “有。” 不用池仲孝多说,林意已经翻通讯录给蓝雅打了过去,电话刚一接通,林意没有一句废话,“蓝雅,有人劫持了姜宥仪,他们现在正在往玛莎大桥的方向去,求你帮忙调动玛莎大桥附近的警亭和分区警署,拦截玛莎桥进城一侧所有路口,对过往车辆进行盘查。” 林意顿了顿,声音凝重而恳切,“求你尽快,晚了的话姜宥仪性命堪忧,拜托了!” 就在池仲孝的路虎和警车全部掉头朝玛莎大桥方向追去的同时,刚回琅塔山住处的素察压着心头的火气,把兴师问罪的电话给安娜打了过去—— “你让孩子干什么去了?” 亲爹的语气太过强硬了,房间里正敷着面膜用另一台手机跟奥汀视频的安娜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什么?”她下意识地想要确认素察的问题,但转念间就反应过来素察的不对劲,“怎么了爸爸?发生什么事了?” “你让诺兰去找姜宥仪?” “是啊,”全然不知道素察对姜宥仪那些怀疑的安娜更加不解,却还是解释,“他只是去给姜宥仪送分别礼物。” “送礼物需要一起坐车进城??” “什么意思?”安娜蹙眉疑惑,但在这声疑问出口的同时,她与素察几乎同时意识到了不对劲—— “等一下。”她不由分说地挂掉了跟奥汀的视频,用另一台手机给阿荣打电话,但只听到了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电话是免提,清楚听见了这边情况的素察也顾不上生气了,语气转眼间已经冷肃下来,“你查一下孩子现在在哪里?” 诺兰的手表上有定位器,这根本不是秘密,但诺兰出门根本没有带手表,阿荣也是知道这一点,才随机应变地卡着来找姜宥仪的这个机会对诺兰实施了绑架。 但实际上,诺兰身上的定位器不止有一个手表——微型定位器被安放在了小孩儿每一双定制鞋子的鞋底夹层里,这件事甚至连诺兰自己都不知道。 “——在去往玛莎大桥的方向。” 十几秒后,安娜同样冷凝的声音,这样对素察确认道。 如果有无人机航拍的话,大概能拍下今晚玛莎大桥附近不同寻常的一幕。 数不清的警车和一支看不出来历但开得很凶的车队,从不同的地方同时向玛莎大桥方向汇集,而在他们剑指方向的前方,一辆黑色奔驰闯红灯逆行,面对围剿,丝毫不减速地绕开一切障碍夺命奔逃。 黑色车队是素察派出来的,但除此之外,仿佛满城的警察都在最短的时间内涌到了玛莎桥附近——这当然不可能是冲着解救姜宥仪来的。 这种程度的警力调动,别说蓝雅,就算池浪没被停职也做不到,是素察在意识到诺兰被司机绑架之后,调集人手找人的同时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总警署的署长那里。 桉城警署的老大收到消息当时头皮都炸开了。 诺兰是什么人?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普通孩子,他不只是素察的外孙,他更是市政厅梅耶嫡亲的孙子!但凡他出点什么意外,总署长的职业生涯也就走到头了。 阿荣做梦也没想到追兵竟然来得这么快,电光石火间他反应过来姜宥仪或者诺兰身上应该还有跟踪器,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司机拒绝姜宥仪的一切攀谈,车里充满威胁的气氛压抑得要命,他躲避着追兵在老巷子里横冲直撞,姜宥仪先前找机会把安全带给诺兰系上了,饶是如此,五岁的孩子仍然被剧烈摇晃的车辆晃吐了。 诺兰边吐边咳,姜宥仪怕呕吐物呛进他气管里,只能一边仓促地照顾小孩一边分神留心着周围的环境,这条路前面也被警车堵死了,阿荣油门踩到底全速倒车,在车尾撞翻后面摊位的巨大碰撞声响里,再度掉头朝右边的路疾驰而去—— “你逃不掉的,”姜宥仪也有强烈的呕吐感,她强忍下来,在时刻都有翻车可能的威胁里,她几乎本能地将诺兰牢牢地护进了自己怀中,“现在停车放弃这场没意义的绑架,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转圜?”阿荣脸上是被逼到绝路的疯狂,“你当我是傻子。” 为素察和安娜工作这么多年,没有人会比他清楚,今天他被警方逮捕尚有一丝活路,但如果落到素察手里,他必死无疑。 他在开车的间隙看了一眼始终牢牢握在手里的炸弹引爆器,神经质地笑了一下,“无所谓,我逃不掉你们就跟我一起死。” “诺兰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你真忍心炸死他?!” 姜宥仪始终没有放弃抢走引爆器的打算,但阿荣完全不留机会,面对质问,他态度漠然地反驳:“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不是我的孩子。” 他心思都在躲避追捕上,说出来的话完全是连脑子都没过的随口应声,但姜宥仪敏锐地在这句话里捕捉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你的孩子怎么了?” 阿荣再度通过后视镜看她,忽然狞笑一声猛地甩尾过弯! 原本逆行的车辆重新回到了正向行驶的车道,姜宥仪因为近乎漂移的过弯,被惯性狠狠甩出去,后背嘭地一声撞在了车门上。 “小姜老师!!”诺兰惊声尖叫,但就是这一瞬间,姜宥仪抓住在过弯瞬间司机自己也身形不稳的刹那,顾不上自己,几乎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朝司机猛地扑了过去!—— 那几乎是不要命的一个刹那。 一切都仿佛被放慢了两倍速一样,司机在为了调整方向盘而不经意地放松了手里对遥控器的控制,过弯的车子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打直,而姜宥仪扑过来,在撞向司机身体的同时,两只手竭力地抓住了司机的左手…… 这一幕仿佛在姜宥仪心中预演过了无数次,以至于所有的一切都是恰好,阿荣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胆量敢冒大家一起被炸死的风险扑过来抢遥控器,等他本能要按下引爆器引爆车内炸弹的时候,才意识到姜宥仪的两只手死死地掰住了他握遥控器的手指。 姜宥仪仗着身材瘦小,人是直接从主副驾中间扑过来的,她两只手都用来控制阿荣的手指,但自己整个人都因此避无可避地暴露在了阿荣的视线里。 阿荣想也不想地放开方向盘,右手肘铁锤一般猛地凿向姜宥仪后心!—— 生死存亡之际,司机下了死手,姜宥仪只觉得后背仿佛被接连的几下肘击捶断了,一股腥甜的热流随之涌向喉咙,但尽管如此,她掰着阿荣手指的两只手却始终没有松劲。 后座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的诺兰尖锐的哭喊撕心裂肺,但那时姜宥仪其实已经不太能听得到了,她仿佛失去了全部的感知,脑子里只剩下了阻止阿荣引爆车辆这一件事,在重击之下手上逐渐没了力气,她强忍着后背一下重过一下的疼痛,张嘴朝阿荣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 后面的事情,对于姜宥仪来说其实不是很清楚了。 她只是在突如其来的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中恍惚地意识到,阿伦对她的虐打倏然停了下来,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了她后脖子上,而后是车辆失控发出的巨大轮胎摩擦音,她随之天旋地转,而后被倒翻车辆弹出的气囊牢牢地怼在了座椅与车顶之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好像只有眨眼的一瞬,有人撬开车门,又有人七手八脚地把她从车里拉出来,她仰面躺在地上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里,认出了悬在她上方的那两张关切交集的脸……是林意和池仲孝。 周围似乎很乱,但她什么也听不到,不过意识逐渐清醒了,她仿佛执念一样看向依然被自己牢牢护在手心里的那个引爆器,接着才松口气似的,转动有点迟钝的眼睛,在身体完全没法活动的情况下,去看周围的情况,然后她认出来了她在哪里。 ……实在是因为这地方对她而言太刻骨铭心了,别说她可能只是摔出了脑震荡反应有点迟钝,就算是她成了疯子傻子,她恐怕也不会忘记这个地方。 围追堵截下司机横冲直撞,在最后一刻,竟然把车开上了玛莎大桥。 幸亏桥面的围栏够结实,倒翻的奔驰撞上围栏才逃过了翻到桥下的命运……她和诺兰也因此逃过一劫。 而司机…… 姜宥仪看见了他躺在车辆旁边的尸体。 满脸的血,看上去好像是被一枪爆头。 姜宥仪鬼使神差地想:这么血腥,也不知道会不会给诺兰留下心理阴影。 诺兰啊…… 姜宥仪恍惚地想起车里的小孩儿,她似有所感一样,努力侧仰着头朝斜后方看去,就在那里,素察拄着文明杖,也正意味不明地盯着她。 仰头的姿势让姜宥仪的颈椎更加刺骨地疼起来,她放弃了跟素察对视的打算,维持着仰躺在地上的姿势,在林意和池仲孝焦急地喊医护人员把她抬上担架之前,满心恹恹地想—— 多讽刺啊,这是曾经他们“杀死”我的地方,而我竟然在这里救下了仇人的孩子。 喜欢火烧黎明请大家收藏:()火烧黎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