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炉鼎而已》 第1章 捡到 在捡到秦病鹤之前,阿秀其实早就见过他一面,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她作为村女平凡而乏味的人生,会因此掀起怎么样的惊涛骇浪。 和话本里描述的仙人那样,修士们总是御剑飞行路过仙山脚下的莲峰镇,他们鲜少踏入凡人的地界。对阿秀而言,修士像指尖一缕无法捕捉的风般快速地溜走。 可今日重云之上,御剑的修士难得地停下飞剑,锣鼓喧天般地簇拥着一个人。 她仰头望去,他的脸如春云遮月般看不真切,但她却有种古怪的直觉,那个人大约长得极美,因为身上法衣繁复瑰艳泛着珠光,他却不曾被华衣掩去光芒。 远处青山衔日,落日每西沉一寸,光影便倒退十里,而他衣袂飘飞,映着霞光万丈,衬得仙姿飘逸、意气风发,生出几分与旁人的不同来。 修士与修士之间的差别有如天堑鸿沟,那她和修士相比之更是云泥之别。 她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老主顾正和认识的修士交谈甚欢,而她这个采药为生的孤女,只能眼巴巴地守着。 一颗。 两颗。 直至最后一颗石子滚落在另一双靴子旁,它的主人开了口,“还是和上次一样的草药,一样的数量。” 她猛地抬头,是老主顾回来了! 阿秀早就将草庐里堆放的草药分门别类用麻绳扎紧,一阵忙前忙后,她擦干鼻尖上的汗液,清点草药数量。 药宗弟子提着葫芦倚在篱笆外,垂着眼看地上高高垒起的草药,冷不丁地说了句,“你可要修道?” 地上的草药全都消失,她初见时很惊奇,而今已经麻木。 阿秀认真地说:“不想。” 她一刻也不曾被修士的世界吸引,或许里面藏有丰厚的奖励,而她只想懒洋洋地坐在小院里晒太阳,至于远方云起云灭,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啧。”修士似乎有些无可奈何,“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寻常人为寻仙途费尽心思,我白送你机缘你都不要。” 阿秀不想听这些,朝他伸出手,“辛夷白,我的钱呢?” 两颗灵石放在她手心,她正欲合掌收下,辛夷白急忙拦住她,“你得听我把话说完,你看见刚才跟我交谈的人没?” 阿秀脑子里瞬间浮现出那件流光溢彩的衣裳,看起来似乎很值钱的样子,她不由地点点头。 辛夷白知道她来了兴趣接着说:“他是秦氏家族的人,曾经在魔域历练时与我结缘,我本来觉得这人是世家子弟,行为处事都透着虚伪作做的味道。” “哪成想历练到最后,是他高风亮节不计前嫌,带我和一众师兄弟出了百足虫的肚子,至邺城更是不惜以自身为饵,保护关内百姓,将妖魔尽数斩杀,于试炼中拔得头筹。” “他的确是沂水春风温养出的翩翩君子,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是我对他有偏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阿秀听出他话语里的懊悔与艳羡,“你很钦佩他?” 辛夷白的语气里多了一分怅然,“钦佩么?或许吧,他根骨极佳,少年成名,还当了那位的入室弟子,不知引来多少旁人羡慕的目光,更关键的是他品行如一、慎独慎行、完美至极。” “他是天之骄子,风光无限,而我们这些外门弟子,为了一点点机缘寻死觅活的。他秦家还有一条灵脉……”他的声音逐渐远去。 阿秀支起耳朵,抓住重点:一条灵脉,那岂不是有挖不完的灵石? 记忆里那件漂亮的衣服更加闪耀了,他简直就是行走的印钞机。 不对,印钞机是什么? 阿秀晃了晃脑袋,把奇怪的杂念甩出去,却听到辛夷白话峰一转,“我说了这么多,你真的不修道?” 唉,燕国的地图还是太短了。 “我师傅那里还缺一个药童,虽然你年纪稍长,但寻常的灵草你也识得,月俸灵石三十块,总比你在乡野卖药草要挣得多。” 他犹豫了很久才说:“做我的小师妹,你意下如何?” 阿秀坚定地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灵根……” 辛夷白打断了她的话,目光冷淡,“你有的,是木灵根。” 阿秀:“……” 他不欲多言,转身就走,“真是个不开窍的木头。” 阿秀见他拂袖而去,望着他的背影老实地说道:“我其实只想过很长很好的一生,这里是我的家,仙缘如何,我并不在乎。” 背影难得地顿了顿,然后御剑头也不回离开这里。 一连数日,他未曾来过。阿秀有些犯难地看着草庐里越堆越高的草药,肥羊因为她的话直接跑路了。 她有些惋惜但还是用背篓装好草药去寻买主。 下山去往集市路上正好被邻居芳婶看见,她面色凝重地道:“阿秀,你今日可还要上山?” 她摇摇头。 芳婶神色稍缓,语重心长地道:“这几日先别上山,今天老头子和我说,西边的山上紫云密布,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好一阵天摇地动,兴许又是什么仙人在斗法。” “你可要小心些,莫惹上那些宗门弟子,他们坏得很,我们凡人见了他们,好点是有一条命,差点那就是尸骨无存。” 其实,她背地里还和修士做买卖,可这话却不能当着芳婶说出来,毕竟她的一双儿女就是…… 她乖巧地回道:“芳婶,你别担心。” “我今日是下山处理这些堆积已久的草药。” 当她在溪流边,重逢那个高不可攀的修士时,才知芳婶所言非虚。 骄矜的仙鹤被人折断了翅膀,从云端跌入凡尘,他倒在血泊当中。一身破碎的衣衫,似一树梨花被风吹落,满地花瓣。 她不知他的姓名,却记得他的衣衫,初见时流光溢彩夺人心魄,随着境遇明珠蒙尘变得黯淡。 现在那个高大俊秀的修士,剑眉紧紧地蹙着,他的眼睫长而微翘,搭配上苍白的唇,无端生出柔弱可欺的错觉。 竟有些楚楚可怜。 阿秀走了过去,想要查看他的情况,身旁插在地上的剑突然出鞘,一截寒冷的剑光幽幽地照了过来,试图逼退任何靠近他的人。 “嗞~嗞啦~~” 是刺耳而中气十足的机械声。 “收剑修,收破烂的剑修,收没人要、受伤的剑修,收失忆、走丢、生活不能自理的剑修,剑修换菜刀、换不锈钢盆。” 她环顾四周,“是谁在说话?” 不锈钢盆又是何物? 菜刀也是什么值钱的法器吗,居然能换一个修士哎! 这里只有她一人,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而山巅笼罩的薄雾已经散去,在潺潺流水声里,偶尔有几声鸟鸣,以及阵阵松涛。 阿秀弯下腰,有些诧异地问那把剑,“刚刚是你在说话吗?” 剑“砰”地一声缩回剑鞘中,高冷地晃了晃剑身。 阿秀却惊喜地笑了,“小剑,原来你能听懂我说话。” 被空手套白狼的小剑只当自己死了,藏在剑鞘内指指点点:坏女人!!! 阿秀赶紧来到修士身旁,管也不管身边出鞘的小剑,头也不回地说:“别耽误时间,你的主人需要止血。” 懂事的小剑悄咪咪探出一小截剑身,见她扯着主人的衣服,开始嗡嗡作响。 “别叫!” 阿秀一巴掌把剑拍在地上,在将衣服解开后,看到了修士腹部的伤口时明显一怔。 他身上的伤……很严重,并且伤处不止一处,像泄愤戳出来的痕迹。 她将背篓里止血的草药碾碎,得益于她采药为生,寻常的伤药救治知识,她略知一二,“小剑,来帮我一个忙。” 地上“嗡嗡嗡”抖成小蜜蜂的小剑:? 不等它拒绝,“呲拉”一声,裙子上的布料用剑划成规整的布条,她将药均匀的敷在精瘦的腰腹上,然后用布绑好止血。 等做好一切好,她面不改色地将修士的衣服拉好,手上的动作因为想入非非,不知不觉慢下来。 辛夷白说过,他很有钱! 她恋恋不舍地摸了摸他的衣摆,有些滑却很柔软还带着温度,上面有她看不懂的鬼画符,如银线般穿行在衣服的每一处。 目光再次落到他俊美无俦的脸上停顿三秒,立刻被他头上的玉冠夺去了目光。 嗯,这闪闪发光的东西是值钱货!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她今日的草药恐怕是卖不出去了,但捡来的男人这么有钱,应该不是个吝啬鬼,她决定把财神爷带回家! 阿秀抄起剑扛起受伤的修士,一路风风火火地回了家,在将他抬回小木屋的时候,芳婶问她:”你哪里弄来这么俊俏的后生?” “这么重的伤还活着吗?” 她有些木讷地回答道:“在溪流边捡的。”戳戳他坚硬的臂膀,不确定地说,“应该会活下来吧!” 一语成谶。 捡来的财神爷没有熬过第二天,浑身冰凉心跳全无,阿秀的手指在他的鼻下试了又试,将耳朵贴在冰凉的胸膛上,里面静悄悄、空荡荡的,无法传来心脏的回应。 她用饱含着悲痛的语气,和悬挂在床头的小剑说道:“他死了!!!” 小剑慢吞吞地从剑鞘里探出脑袋,又缩了回去,小剑:大惊小怪,本大爷要睡觉觉了,别吵! 阿秀见到小剑又安静了,心想它肯定是因为主人死了心情悲痛,用曹贼的语气安抚小剑:“他已经死了,今后我会代他照顾你的,小剑。” 小剑:QAQ! 她看似悲痛实则窃喜地将修士束发的玉冠摘下,做贼心虚地将它藏在柜子的深处,最后仔细打量这个男人身上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对了,还有衣服!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将修士扒了个一干二净,打量着手里的衣服,触感丝滑、品相绝佳,应该能值不少的钱。 给他换上破旧的衣裳正巧很合身,再用发带将他如墨的黑发束起,她心想这么一个意气风发的郎君,年纪轻轻就死了,也不知他的家里人可会来找他。 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生平,只知他的死期。 墓碑上该写点什么才好? 阿秀思考半天,想不出所以然来,带着锄头吭哧吭哧开始挖坑,等为他挖好坟已经是月上中天。 将修士从小木屋里抱出,放在南瓜地旁挖好的坑里,周围翠叶碧蔓匍匐满地,黄花点缀其间。 她没忍住戳了他的脸颊肉,“天妒英才,英年早逝啊!”然后起身,一铲子土就是掀在他脸上,土块簌簌滚落,很快就成了一座小土堆。 大功告成以后,她颇为自豪地站在修士坟前,“你安心的去吧,你的衣服、你的玉冠,你的剑,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当那扇紧闭的门变得摇摇欲坠,再也掩不住屋内沐浴的她时,她想芳婶说的没错,修士们都是很坏很坏的人。 “哐当”一声,木门不堪重负倒在地上。 小木屋内烛影摇红,屋外的人全身上下,只有她亲手系上的发带,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其他的全都不翼而飞。 因风而动的烛火忽明忽暗,亦如她纠结震惊的内心。 那个清晰的影像十分鲜活,他不着寸缕、长发曳地,在月光下宛若圣洁的雕像,幽黑的眼眸冷淡地压了过来,锋利得像开刃的刀,急需鲜血的滋味。 她是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蝼蚁。 因为威压或者说是某种直觉,阿秀蜷缩着身体紧贴在木桶内壁,借此获得安全感, 摇晃的灯火在一瞬间熄灭,令人心神不安的情景却还在继续,皎洁的月光从敞开的门落地,像未着墨的纸随着行进完整勾勒出高挑而性感的身姿。 她想,捡来的贵公子不是翩翩君子,而是不穿衣服的变态。 第2章 第二章 他秦病鹤的确是变态,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 在十岁以前,他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 他的母亲是秦氏族长秦风来的正妻,在她怀上秦病鹤后,日日盼着天降麟儿,好让薄情寡义的男人回心转意,结果生下的儿子却是个没有灵根的废物。 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要遭到侍妾们的嘲笑,而原因,自然是这个无法给她带来荣耀的他。 可母亲若想再要一个孩子却难上加难,秦风来身边不止她一个女人,都是因为这个没有灵根的他,才让她的人生过得如此艰难! 于是她稍有不顺心,便对未成年的秦病鹤非打即骂。 可打完他以后,母亲又会喂给他酸酸甜甜的糖,抱着他絮絮叨叨地讲述,他的父亲是如何英俊潇洒,如何薄情风流,如何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富商,一跃成为仙界大能的左膀右臂。 说着说着她抱着年幼的他埋着头哭起来,温热的泪沁透他的衣衫,有着悲凉的味道,“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对于父亲寡情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他没有灵根,可依旧平稳地活到七岁。 在杀死一个个和他一样没有灵根的婴孩时,像幼猫一样孱弱的哭叫声就徘徊在耳边,面对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他却没有一丁点手软,一个一个屠戮殆尽。 而坐在高位上的男人眼含笑意地目睹一切,满是遗憾地说道:“你是他们中最像我的孩子,可为什么也是没有灵根的废物呢?” 他知道,老男人急不可耐地用年轻女孩的身体,寻找盛放他污秽灵魂的容器,他曾经也是备用选项之一,而留下他的原因与父亲结识的仙界大能有关。 也正是依靠着这股不可说的势力,他秦家渐渐在修真界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父亲用失望、鄙夷、怜悯的目光打量他,甚是厌恶地挥手,“下去吧,没用的东西。” 是的,所谓的父亲一心修玄,根本瞧不上他,任由其他所谓有天赋灵根的庶子,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比如把他锁在无人的空屋好几天没有饭吃;比如施展法术让他跌入池塘浑身湿透衣不蔽体;比如用肮脏的鞋底抽他的脸叫他从跨下爬出去。 你们仅仅只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吗? 这低劣幼稚的小把戏,简直让他发笑。 他冷漠而平静地想到,那个伪善的父亲恐怕从没在这些被天神眷顾的孩子面前,展露过爬满蛆虫恶毒肮脏的内心。 父亲他永远是优雅的、完美的、被万人称颂的仙君,所有深爱着他虚假面孔的女人们一个也不能善终,包括他的母亲。 她死的那天,兴致勃勃地给他做了一顿饺子,他还记得那是雪未化开寒冷的冬天,他一口一口吃下冒着热气的饺子。 胃里的饱胀感带来意识的微醺,与温暖相反的冰冷贴住他的脖子,一把小刀割开了他的喉咙。 女人悲伤的声音响在他耳边,“我不能把你留在这个痛苦的世界,我们一起走。” 他听见自己说:“好。” 在和上吊的尸体待了一夜后,一把飞剑破开窄楼上锁的大门,他看也没看破开的大门一眼,只顾盯着一扇小窗,窗外的柳树身姿婀娜,正在为逝者招魂。 他的父亲姗姗来迟,上吊的女人在他眼里,大约和荡秋千没有区别,他手里未曾亮过的罗盘此刻冒出惊人的亮度。 父亲欣喜若狂地扳正他的身体,注视着他没有灵魂的眼睛,“我的好孩子,你知道吗?你的灵根是资质最好的金灵根,难怪赤渊仙尊对你如此特别,就连随身灵剑也赠予你。” “你看见了吗?它认主了。” 作为同类,他看见父亲慈爱表象下迫不及待的垂涎欲滴,贪婪的目光珍视地扫过他的身体,说道:“优秀的好孩子,你说,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会给你的。” 秦病鹤如他一般温和地牵起嘴角,透着一点孩童的天真和羞怯,“父亲,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的手抚摸他的头顶,如同再寻常不过的父亲一般,“那是自然。” 我要你的命,你也会给吗? 我天人五衰的父亲。 秦病鹤自然没有把话说出口,“父亲,我想要的,会亲自去取的。” 从默默无闻的秦家庶子,到名声鹊起的修炼奇才,不过短短两年时间,他坦然地接受了旁人羡艳的目光,并且爱上了被所有人仰望的感觉。 伴随着修为的日新月异,是日益空白的内心。 杀死的第一个人,是父亲的侍妾。 只不过年长他几岁和他一样高,用母亲上吊的绳子勒死她的时候,她无助地踢动双腿的姿势让他快慰、让他上瘾,在糟糕的环境下,他头一次直视丑陋污秽的**。 当然,更妙的是看见老东西一口一口吃掉她,他快活地问,"父亲,好吃吗?" 老东西优雅地用锦帕擦嘴,“还不错。” 他满怀恶意地告诉父亲,“是用您最宠爱的侍妾做的,可只有这么一碗。” 父亲淡淡一笑,不以为意,“侍妾多的是,可以换新的。” “我的好孩子你可以随便玩,可功课一日也不能落下。” 秦病鹤没有落下功课,也没落下送给父亲的礼物。 美艳的侍妾打开漂亮的礼物盒子,被里面死不瞑目的头颅吓得花容失色,老男人宽慰地拍着她的后背,“这些都是鹤奴的把戏,他是我的爱子,吓坏你了吧!” 娇艳欲滴的红唇附上干瘪的嘴唇,口腔里那股衰败的老人味一拥而上,再是貌若天仙的脸也止不住想要呕吐。 侍妾落荒而逃,却被均匀地分成两半。 “怎么,你也嫌弃我老了,不中用了吗?” “我很快就会有新的身体。” 空气里那股衰败的味道连刻意的熏香也掩不住。 在外人的眼里父亲依旧是那个儒雅英俊的金丹修士,而在秦病鹤眼里,他腐烂的身躯露出阴森的白骨,蛆虫从掉落的眼珠内爬出,密集的虫子在他皮肉里涌动,流出腥臭而泛黄的汁水。 父亲躁动而忍耐的目光都在提醒秦病鹤,老东西快要忍不住了。 所以,他也没打算忍,在万剑门积蓄力量,用传承自他的伪善笼络人心,布下天罗地网,等待一个将迟来十四年的绳索,套上父亲头颅的机会。 老东西要死了。 “怎么可能,那些阵法都是谁教你的,我辛辛苦苦给你攒机缘、全都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那张云淡风轻的脸终于再也伪装不了平静的表象,滑稽的痛哭流涕起来,“鹤奴,我的爱子,你放我一马吧!是我老糊涂了,竟想夺舍你的身体。” 秦病鹤的神情变得纠结难忍,悲伤道:“父亲,你爱我为何要如此?” 老东西见到有机可乘,儒雅的脸上全是深情,他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流了满头满脸的血也不在乎,“为父知道错了,我会离你远远的……” 一把剑洞穿过老男人的胸膛,他表情凝固满是难以置信,”你……你耍我!” 秦病鹤嘴角含笑,垂下头极其满意欣赏他卑微地求饶,还用剑搅了搅他的心脏,看着他痛不欲生的表情,畅快地轻笑起来。 美到极致的容颜,下流的人渣本色。 “你这个畜生,你这个弑母的……”剑划断了男人的喉咙,阻止了他不喜欢听的话。 母亲并非上吊窒息而死,是一把匕首捅穿她的心脏。 秦病鹤最后迷惘地对一动不动的男人说:“我该叫你父亲,还是该叫你真实的身份?” “比如,我的爷爷。” 惊恐的呼吸声、剧烈地心跳、以及脚边滚落的碎石,来自法阵中的第三人。 此刻惊慌得像一只逃跑的兔子,一场大戏已经落幕,他想已经可以肆意杀死那个看戏的观众。 莲步轻移,移行换影。 秦病鹤的手掌轻而易举地贯穿这个可怜修士的身体,辛夷白低头看见握住他的心脏的手,只是一用力还在抽搐的心脏变成了碎肉。 身后一个声音说:“去死吧!秦病鹤。” 秦病鹤的腰部以下瞬间失去知觉,腰腹抽动着试图调控断裂的下半身,他的半个人和内脏一起,黄的、白的、粉的全都染了红,乱七八糟地掉在地上,但他胜券在握地捏碎了老东西的识核。 这个一刻,他居然在悲伤地掉眼泪,“我的父亲、我的爷爷,您居然这么草率地离开鹤奴吗?” “每回味一次,都让鹤奴爽得掉眼泪了。” “就连死也在教会我,斩草要除根,现在我都断成两截了。”他游刃有余地摸了摸下巴,任凭眼泪泗流,“旁边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叫辛夷白。” “他看到了,没关系的,只要把这些天和他有接触的人,统统杀掉就好。” “不会有人知道我的秘密。” 他爬着过去从地上找到下半身,摸到断裂的脊椎骨对接骨头,用灵力穿针引线将开裂的地方的缝好,他有些急躁,因为杀瘾大开,他兴奋到手都有些发抖。 他依稀记得,和辛夷白说话的似乎是个女人。 第3章 第三章 可是夫子的药,一点也等不得,山上还有她的背篓呢! 她只是去山上拿背篓,才不是为了夫子的药着急,她才不是喜欢夫子,她是……她是…… 她对夫子只是有愧疚的感激罢了,一定不是喜欢他! 沉壳草最多的地方就是她昨夜逃回来的山上。 一想到又要上山,她想起那夜那张盖在她身上的人皮,还有她的背篓里有采集好的腥月草,顿时犯了难。 虽然背篓丢了可惜,但是她的小命明显更重要,贪财丢命的事她还是分得清大小王的。 她打定主意,从东边的山脊采摘沉壳草,行至山间,她在山林里暂时歇脚,抬袖擦去因日头渐烈额头溢出的汗,然后拿起腰间悬挂的竹筒喝水。 空气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此时山巅笼罩的薄雾已经散去,耳边偶尔有几声鸟鸣,以及阵阵松涛声。 她哼着欢快小曲在石缝草丛间寻药,不多时怀里已经装满她需要的草药,不知不觉已经行至溪水边,竹筒里的水已经快要见底,她带着竹筒将水蓄满。 她注意到不远处的洞穴边,有块翻飞的布料正发着黯淡的光芒,在日光下闪闪发光,她忍了忍看了又看,布料旁有一件她格外熟悉的东西。 装满腥月草的背篓!!! 她双眼放光,又看了看周围,不自觉咽下口水,应该不会遇见变态吧! 她走了过去,自然看见躺在地上的人,是那天用剑杀掉邪恶修士的大好人。 他怎会在此? 她估摸着,修仙者之间的差距估计也和人与人之间那样阶级分明,初见时阿秀觉得他很厉害,原来他竟是个菜的被别人打成这样。 “仙长?” 没有反应。 她皱着眉又大声喊了句,“仙长!!!” 不远处的鸟儿瞬间飞出山林,她的声音在山里回荡也没能叫醒对方,他不会死了吧! 她探了一下鼻息,又伏上去听见他微弱的心跳,还好还好是活的。 流水淙淙,她坐在溪边犯了难,嬷嬷她不喜修道之人,虽然仙长是个好人,但是他会破坏和谐的邻里关系。 浑身上下她实在是看不出是哪受伤。 想着想着目光又落到仙长身上,他的衣服依旧闪着微弱的光,不似初见他时流光溢彩。 她的手握拳后又松开,看了看四周,做贼似的情不自禁摸上仙人的衣摆,手感很软很滑,穿上身上应该很凉快吧! 他的衣服处于半湿状态,应该是落水后被太阳一照成了现在的状态。 阿秀好喜欢他的衣服,还喜欢他头发上发着光的玉冠,因为这些值很多灵石。 “咚。” 一旁装满腥月草的背篓毫无征兆地倒下,她只好放下手里的袖子走过去将刚采的草药放进去压实后背起,然后走到仙长身边用竹筒给他喂了一点水,口中咽不下的水,顺着他的下颔线滑落至衣物中。 她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突然后腰处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有些痒,她抬起背篓看了一眼,没发现异常,兴许是被草药刺到了。 在背篓里窝囊的小皮在无能狂怒:【家里只能有一个畜生,那就是我,你不能捡他回去!】 这些话,当然阿秀是听不见的,她说:“我很感激仙长的救命之恩,只是世界上的恩情,不是简单的你救我,我救你。” “冤冤相救何时了?” 阿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 捡人是技术活。 古有李x鄞,今有傅x行。 她晃了晃脑袋,将突如其来的话摇出去。 “你是修道之人,我是平凡村女,捡你回去平白生出是非,更何况我又能给你什么呢!” “我并非与你结缘之人,你会遇到愿意救你的人。” “我阿秀可不是像夫子那样的大好人,愿意不介意男女之别,愿意当不计得失的拯救者,我贪财好色、胆小怕事,只愿在山野平凡度过一生。” “仙长,我们就此别过。” 话虽如此,阿秀还是起了恻隐之心,扛起仙长把他放在最明显的位置,并不碰他身上的财物,他长得很好看,一定会有人把他捡去的。 “是还不够惨吗?” “她完全对你没兴趣啊!我下手再重一些,**凡胎的你会死吧,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剑光落下,血浸透一身华衣。 ------------------- 她背着草药下山,来到夫子教学的学堂附近。 明明夫子就在学堂里教那些年纪尚轻的小童,迫切想见他的心却在要见面时产生了胆怯,她找到了借口只敢躲在学堂外的大栾树下,闷闷不乐踢地上的小石子。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昫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死也。” 伴着琅琅的读书声,阿秀在树下啃着野果,味道十分酸涩,夫子为什么还不出来见她呢? 一声钟响后,学堂里的喧哗声骤然变大,她垂着的头突然抬起,目光所落之处,夫子正从门内走出。 “夫子。” 她飞鸟一般地扑了过去,一道篱笆筑成的围墙隔住他们,夫子在内,而她在外。 夫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先是看见他干净的鞋,整洁的衣衫一丝不苟地掩住身体,再往上便是夫子的脸。 她赶紧低下头,只顾着看怀里的沉壳草,“我听嬷嬷说,夫子常喝的药里缺了一味药,特地给夫子送过来。” “你不必事事为我这般劳心劳力。” 她急了,“夫子不是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吗?更何况先生对我是救命的恩情。” 夫子叹息一声,“罢了,你将草药给我吧!” 她提着绳结将药草递给先生,先生的手白皙而修长却没有接过她拎着的绳结,而是不嫌脏地托着药草的尾部。 她垂下眼帘,夫子,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讨厌她的触碰。 “夫子你当时为何要救我呢?”阿秀藏了一点怨怼,如果不是他,她不会这么患得患失,都怪他···怪他···· 怪他什么呢? 夫子勾唇笑了笑,“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看见了便那么做了。” 阿秀听到答案更失落了,他真是菩萨心肠,为什么在那件事那么严厉,甚至用教尺打了她的手掌心。 “秀秀,你该回去了。” 她恋恋不舍地看夫子一眼,又看见那些攀在窗沿的稚童投来天真好奇的目光,就像被烫到一般低下头想赶紧离开这里。 “等等。” 是夫子的声音。 阿秀赶紧回身,又偷偷摸摸地瞄了夫子一眼,他面上没有表情,“夫子何事?” “你过来。” 阿秀听话地走过去。 是古板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转过去。” 她听话地转身,夫子又补了一句,“不要回头。” 如果是别人她一定会警惕心拉满,可面对夫子她只有信任。 夫子好像做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做,似乎只是往她的背篓上拍了拍。 她没忍住好奇,“夫子,你在做什么?” “你的背篓上有点脏,我帮你拍干净了。”夫子的眼睛看着路边,快速逃开的一股黑气,慢慢地说:“秀秀,你该回家了,不然芳婆婆会为你着急的。” 秀秀回了小木屋,夜晚又因为夫子的话辗转反侧,她想到一半又去瞧自己的背篓,里面只是一些草药,面上还有些使用的痕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夫子人真好,观察得那么仔细,她的背篓脏了还给她拍干净,可是这种小事怎么能劳烦夫子呢? 她下次见到他一定要再得体一些,因为夫子用教尺打她手的时候,还说了,“不尊礼法、不懂礼数。” 夫子应该是很讨厌这样的人。 可能夫子救她的时候,也没想过她是这样的人吧,可救都救她了。 那山上躺着的仙长应该也会有人会救他吧! “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有愿不愿意。”她心里翻过来覆过去将这句话读来读去,莫名地产生了一丝愧疚。 她并不是一个好人呢! 阿秀又背着背篓去山上看,倒在路边一眼就能看见的仙长,这一瞧,她就知道坏事了。 仙长不仅没人捡,身上的伤更明显了,血迹从他的身体渗出。 她顾不上夫子耳提面命说的什么男女有别,扯开了仙长的衣衫,他的腹部有着明显的伤口,十余个剑穿刺出来的剑伤就这么嵌在他的身体上。 还有一道位于心脏下方,剑再往上点刺下去,凡人遭此一难,恐怕已经魂归西天。 她摸了摸仙长的手有些冰凉,再去探仙长的鼻息微弱得像在风中的火星,一朝就要熄灭。 阿秀再也顾不得仙长身后有什么阴谋诡计或者仙门仇怨,她一心只想让仙长好起来,仙长救过她虽然她嫌这个人麻烦,但不代表她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死。 事不迟疑,她简单的给仙长用布条包扎好伤口,防止仙长失血过多代包扎完毕后,她和被救的人约法三章,拉起他的尾指。 “我们约法三章,我救你只是看你富贵,你醒来必须给我很多很多灵石。” "第二,你不能学我,爱上救治自己的人。" “第三,你不能泄露修道者的身份,病好了就离开我家。” 两人的大拇指印上,“你听见了,我们的契约已经完成。” “我救你。” 阿秀麻溜地把仙长扛在肩上,她想了想夫子会怎么做,然后立刻道:“仙长,为救你,在下得罪了。” 她带着仙长一路来到医馆,看病的大夫看了一眼,就是一句。 “别看了,人已经死了,抬回家为他办丧事去吧!” “真是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