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处暧昧》 第1章 这个夏天会遇到谁？ “你好，110吗？我要报警，我被人□□了。” “什么时候？” “7月8号。” “对方是谁？” “我的同学，程野。” 夏藤一直有一个很奇怪的毛病，她对男人过敏，像无数霸总小说里一样，霸总碰到女人就会起红点一样。 在夏藤奇怪的感官里，男人都是一种很恶心也很臭的生物。哪怕对方干干净净还喷了香水，她都会退避三舍，连同香水一起拉进购物黑名单里。 直到她遇到程野，短暂的十八年人生里最大的意外。 但是很不幸，面前的男人，似乎有主了。 程野在她的好友圈里名声不算好。长了一张桃花泛滥的脸，实际上桃花真的决堤。 夏藤在一个月前和隔壁宿舍的林星沫玩在一起。半个月前，她告诉夏藤，自己最近暧昧了心理协会里的一个成员。 今天中午一起吃饭，正好程野约她下午见面。夏藤顺手把和程野的聊天记录给林星沫看，感慨学校里终于有一个跟她一样在乎作业的人了。 而林星沫则在看到头像的那一刻惊呼：“我靠！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暧昧对象就是他！” 夏藤有点印象了，林星沫是这样评价他的：“忽冷忽热，让人特别没安全感，搞一些暧昧动作又不负责。渣男！” 渣男！ 夏藤来的时候，程野已经坐在书吧有一会了。他穿着件白衣服，细软的头发有些过长，遮住他一半眼睛。 程野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他就这样安安静静靠在窗边，夏日午后的阳光刺眼，透过他刘海的缝隙落到手指上。 这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真的是渣男？ 高跟鞋在安静的空间发出和木质地板相撞的声音，裙摆是鱼尾样式，她轻轻坐到程野面前，把手里一杯学校里不知道什么杂牌子入驻的果茶推上前：“抱歉，来晚了，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随便买的。” 程野抬起头，瘦削脸庞线条流畅，眉毛有些杂乱，似乎从没好好处理过。但天生眉型漂亮，内双眼皮微微下压，温柔眼睛格外多了三分压迫。 再往下鼻梁高挺，鼻翼微微张开，嘴唇带着三分血色，唇形饱满，微微厚润，线条柔和又带着几分随性。 “没关系，男孩等女孩是应该的。”他接过果茶，倒也不客气，插上吸管就猛吸了口，“谢谢，真的有点渴了。” 夏藤被他逗笑了，人怎么可以刚见面就这么自来熟。 “哦对了，那个剧本——”程野咽下一口果肉，他做事不喜欢太拖沓，主动聊起工作。 两个人今天坐在这的原因是夏藤的期末考试要拍一部微电影，但夏藤不认识几个男生，还是在她们组的方好强烈推荐下，今天才坐在这和程野面对面交流。 夏藤在手机上找到剧本的文档，一边拿给程野一边解释剧本的大概内容：“其实就是青春疼痛文学，但因为条件，”她顿了顿，眼神示意一下，“你知道的，我也很苦恼。” 程野接过手机，点点头表示理解。他一边浏览一边问一些自己不理解的情节。 第一次线下脸贴脸地被问自己的作品，夏藤有些脸红，但本着专业素质，她还是一一解释，只在一些幼稚无比的片段结巴起来。 “我没谈过恋爱……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写。”女孩羞赧一笑，露出两边脸颊小小酒窝。 程野来了兴趣，他还回手机，试探性地询问：“可是你……”他用眼神比划了一下夏藤，“长得很好看，人也很好，不像是没谈过恋爱的。” 为什么？因为夏藤高中在文科班，一个全班只有老师是异性的尼姑庵。 夏藤摆摆手：“我不认识几个男生，你算第一个，而且我这人可能，要求比较高。” 程野赞同地点点头：“我也是，你说我普信也好，但我就觉得我配的上更好的。” 夏藤礼貌一笑，她对男人这个群体的印象就不太好，即使是程野这种例外，偶尔也让她有些不太能赞同的举动。 “对了，我看你的朋友圈，你也去了前段时间的hello音乐节？”似乎是察觉到夏藤态度的转变，程野顺从地扯开话题。 他向来敏感，对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异常的敏锐力。就比如现在，这个刚刚还热情又温柔的女孩好像突然就开始疏离他了。 这让程野很不爽，他见过那么多女孩，已经习惯女孩爱慕的眼光在他身上停留。 “对啊！！！我看你朋友圈了，”提到这件事，夏藤突然激动起来，但激动之余，她有些小心翼翼地说，“我喜欢姜昱初。” 姜昱初算风评不太好的艺人，在Hiphop的圈子里，作为粉丝构成偏女性的那一批，不免受到一些额外的攻击。 所以夏藤很怕程野也是攻击姜昱初的一员，万一两个人因为这件事意见不和，那她到哪里再去找男主角呢？！ 但幸好，程野温柔的眼睛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我也很喜欢姜哥！” “我很喜欢他的词！而且我也——”夏藤歪歪头，左手放在桌子上，指尖掐了几下，“学点……” 面前的女孩向他眨眨眼睛，嘴角微妙的弧度暗示他，自己会点不可言说的手艺。 程野被感染到，他说在很多次人生的低谷，音乐总拯救他一次又一次。 夏藤发誓，她是一个对世界很有警惕心的人，可在这一刻，她确实很想把自己完完整整的故事都告诉眼前的人。 一种莫名的，熟悉的感觉包裹住夏藤，她开口：“我也是，你们心理协会应该能查到我，我是双相，在你们那里做过心理咨询，每次不开心的时候，总喜欢看姜昱初的直播。” 她以为程野肯定会喋喋不休地说着那些自己和音乐的故事，但程野只是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询问：“为什么会生病呢？” 问完，他好像才察觉到自己的唐突，不好意思地又补充：“不想说也没关系的，我只是随口问问。” 这没什么不好说的，夏藤稍稍靠墙歪了下身体：“我父母离婚了，在我很小的时候。” 夏藤看向程野的眼睛，许是夏天的风吹得她头昏脑涨，夏藤竟然在对方的眼睛中捕捉到一份隐晦的同病相怜意味。 不约而同的沉默突然让这个燥热的天变得有些寒意，程野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止住。 “我也是。” 许久，他吐出简单的三个字。夏藤心里清楚，离异家庭不算21世纪的新闻，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认为自己和程野现在算是同类了。 眼神交汇的一刻，夏藤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好像被触碰，她嘴角咧开一抹笑：“没关系啦，生日可以拿两份红包哎！” 程野似乎比夏藤更成熟一些，他笑得更自在。 “你好像没有因此太难过。” “你不也是？” 程野歪头，对着夏藤轻轻笑了笑，然后拎起奶茶：“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去办公室值班，今天就先这样？” “拜拜。” 夏藤和程野前后脚离开书吧，望着程野渐渐变远的身影，夏藤突然意识到。 哥们好像挺高。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程野更像是另一个世界里换了种成长方式的自己。 夏藤是小庭院偏隅一角攀爬的紫薇花藤，程野就是墙外生长在无际荒原肆意冒芽的野草。 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打开就跳出程野的黑色头像：和你聊的很愉快，我叫程野，22摄像一班。” “我也是，22新闻一班，夏藤。” 程野，程野…… “你，能不能出来跟我说句话？”夏藤看向程野已经离开的空座位，可对面已经没有人可以回答她的问题。 “你不愿意啊，算了……” 夏藤撑着遮阳伞走在学校主干道上，齐水市的夏天干热，乱七八糟的蝉鸣混着温热风浪，把夏藤本就昏沉沉的脑袋吹得愈发迟钝。 她念叨着程野的名字，却突然想不到对方的身影。只模糊记起一双温柔眼睛，她抓不住那种感觉，却意外想起一个人。 好熟悉的一个人。 写在前面的本书规则怪谈： 1.本书基本由现实事件修改，除去为了小说化需要做的一些艺术化处理，大纲和故事走向完全不变。 2.本书主角全员恶人，后期大家破防一切真相揭开才会漏出真面目。 3.前期都在带着面具互演，真假话参半 4.精神疾病贯穿全书 5.救赎是真救赎，伪是真伪 6.不要胡言乱语，小心被上帝听到 7.写BE真的会遭报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这个夏天会遇到谁？ 第2章 请帮我保守秘密 风带着杨树叶子哗啦作响，夏藤死命想，都记不起那个模糊身影。 他不是程野，他会是谁？ 初见的印象比夏藤对其他男性的印象要好太多，她分不清是对方礼貌而温柔的态度还是那一点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总之，她对程野这个传说中的渣男印象还不错。 不像林星沫口里那个会给女孩们群发消息的渣男。 或许，程野只是一个被流言蜚语中伤的可怜人。 这个想法在7月1号拍摄的最后一天被放大证实。 由于学校临近期末周，大家被一堆工作压在一起，东拼西凑好不容易空出这个档期用来补一整天的戏。 夏藤在前两天就把时间定下，获得大家的统一认可，周日的上午九点半在3316拍摄。 可分针走到6，夏藤只看到程野站在教室门口。两个人在柔和的光线里相顾无言，只能尴尬地笑一笑。 “她们呢？” 对啊，她们呢？夏藤也想骂人，但她打的每一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你，来之前为什么不去叫她们起床？”程野坐在夏藤对面，眼神带着探究，好像看透事情真相。 夏藤躲开程野眼神：“我们不是一个宿舍。” 这是少有的，独属于两人的空间。但夏藤心里只有尴尬和无措，她学不会在程野面前隐藏情绪，这种慌乱感很快溢出表面。 她快哭了。 “对不起，是你牺牲自己的时间来帮我们拍作业，我们还迟到……” 夏藤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她在刚认识程野的时候就把双方放在不对等的位置。白p了一个男主角，这让夏藤觉得自己太对不起程野了，让她想要加倍地，更快地把这次作业结束。 她怕程野生气，怕极了。 这种没由来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呼吸困难。她恨不得立刻结束这一切，逃离这个让她无所遁形的空间。 “如果今天只有我在这里，那我真的会生气。” 程野的声音响起，夏藤的心猛地一沉。 “可你也在这里了，不是吗？” 这像一句赦令，夏藤猝然抬头，对上的却是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没有笑，没有温柔，只是一种纯粹的陈述。 但她还是像得到认可一样安心，安心的同时又泛起纠结。 程野，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呢。 等人到齐已经快十点钟，大家抓着上午的尾巴开始紧张地拍摄。剧本被改了又改，到今天，夏藤自己作为导演和编剧都不知道在拍些什么东西。 但程野一直在配合，说什么是什么。 太阳渐渐攀升到正上方，即使在室内也感受到北方夏日独有的炙烤温度。有人从到了这个教室就开始睡觉，有人在打打闹闹。 只有夏藤，她坐在桌子上翻着手机里的分镜头文档，正午阳光通透，穿过回字形教学楼和层层树影落在夏藤的手上。 那是一层覆盖在手背上，密密麻麻的红色凸起指痕或许能藏匿在不见光的角落里，却无法在光照下躲过旁人的眼睛。 即使夏藤一直在尽可能地藏起来。 这是一块虽然裸露在表面，但从未被人发现的地方。夏藤已经用这种方法控制自己很多年，成果斐然，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从未发现她的身体上藏着这样一块不堪的皮肤。 可程野是一个例外:“你这是过敏了吗？” 组员的眼神都随着这句询问集中到夏藤的手背上，好奇眼神更像要把已经伤痕累累的手背灼出一个更大的疤。 夏藤那一刻感觉自己快死掉了，她和程野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命运在里面，否则怎么解释对方永远可以找到自己最见不得人的一面。 “对哎，夏藤你这是怎么了？” “好吓人啊。” 曾经最惧怕听到的言语在这个狭小教室里翻腾起一股不大不小的浪。但幸好，她已经暗地里模拟了太多次被发现时的情景。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有人出现在她耳边低语，她听不出声音的来源，不是教室里的任何一个人，但足够让她在慌到结巴的时候找回主动权。 “对啊，过敏了。” 夏藤尴尬地笑笑，接着把手往背后藏了起来。她抬头，迎面对上程野好奇的眼神。 程野抿了抿嘴唇，只看了她一眼就快速移开，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询问不照顾场合。 组员叽叽喳喳地，很快就把这件事情翻篇，夏藤只听到方好小声一句：“可这就很像指甲掐——” 后面的内容夏藤听不清，她最近半个月在调药，上次发病的余波还没完整消化，新药的副作用就翻天覆地把她淹没。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夏藤感觉自己正在溺水，耳鸣声尖锐地响起。世界旋转、抽离，大家的脸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夏藤的眼神慢慢发直，她有些眩晕，气血撑不起身体所需。 夏藤快晕过去了。 可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只是很小的，很小的一次发作。 她可以处理。 “你还好吗？”另一个组员过来关心，“夏藤，你是不是，来姨妈了？” 有人送梯子，夏藤就顺势下来。她捂住小腹，装作痛苦地撒娇：“对啊，好难受。” “方好！”她带上伪装性的笑容，疲惫地哀求：“我不舒服，你们可以不可以先去卫生间拍女主的戏份啊。” 教室门被最后离开的方好带上，“咔哒”一声轻响，将喧嚣与好奇隔绝在外。 骤然降临的寂静里，只剩下窗外持续的蝉鸣，和尚未平息的尴尬气氛。阳光依旧炽烈，将漂浮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 一道影子缓缓覆下，停驻在她低垂的视野边缘。 她没有抬头，但能感觉到那是程野。程野没有出声，只是在她面前站定了片刻。 随后，他的脚步很轻地挪动，不是靠近，而是略微侧开身，为她让出了一个朝向旁边课桌的、无形的通道。程野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无声的询问和极有耐心的等待。 夏藤的指尖蜷缩了一下，某种无形的牵引让她下意识地、迟缓地抬起眼。 正对上程野的视线。他没有催促，眼神里也没有过多外露的情绪，只是平静地、甚至是包容地，看着她。然后，他朝着那张空着的椅子，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 是一个清晰无比，却又留足了拒绝空间的引导。 你可以拒绝我，但我知道，你会照做。 夏藤被那目光包裹着，推动着，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程野的引导行动，但大脑已经没什么思考余地了。 程野自己则顺势坐在她前面的那张桌子后面，留下了一个让她能喘息的空间。 他做完这一切，依旧沉默。只是用那双过于安静的眼睛，重新看向她。 现在，只有我们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缓了些，像是怕惊扰了这刚刚构筑起来的、脆弱的平静： “她们都走了。” 夏藤垂着头，手背上的疤痕已经不痛了。但那不堪的印记依旧灼热，月牙型的伤痕摸上去凹凸不平，总能把她带回昨天那个绝望的夜晚。她能感觉到程野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发顶，没有催促，却有一股探究。 她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是认命般地抬起头。 程野眼神里没有她惧怕的探究或怜悯，只是一种……沉静的等待。 “她们都走了。”他又说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轻缓了些，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嗯。”夏藤的声音干涩。 短暂的沉默再次蔓延。夏藤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甲又一次抵上了那片凸起的皮肤。 程野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小动作。 “夏藤。”他叫她的名字，“你……” “手背上，”夏藤轻声打断他，程野对自己来说并不危险，她愿意小心的，把秘密告诉他。 夏藤抬起左手，右手摊开，将那片伤痕彻底暴露在光线下。然后，她用左手的指甲，在那些旧的疤痕上，极其缓慢地、演示般地，轻轻压了下去。 动作很轻，甚至没有留下新的印记。 程野看着她，眼神深得像潭，里面翻涌着夏藤看不懂的情绪。不是厌恶，不是恐惧。 他缓缓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是一个无声的、带着某种慎重的邀请。 “手，”他说，“给我看看。” 夏藤愣住了。她预想过他的各种反应，唯独没有这一种。没有追问，没有说教，只是这样平静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尊重的要求。 她迟疑着，几乎是机械地，将自己的右手轻轻放在了他的掌心上。 程野的手心带着夏日里，男性特有的温度，攥上夏藤手腕时，她只觉得自己的皮肤接触到了一片温暖。 “为什么？”他的目光锁住夏藤，声音低哑，“要这么做？” 夏藤的视线有些模糊，她不敢看程野的眼神。只偏过头，看向窗外晃动的树影，声音轻得像叹息：“难过的时候……好像只有疼一下，才能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程野沉默了片刻，指腹无意识地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下，那动作近乎怜惜。 “发病的时候，”他问，声音依旧很稳，却带着一种浅显的悲天悯人，“怎样会让你好受一点？” 夏藤摇了摇头，自我解脱一般：“没办法的。” 又是一阵沉默。他依然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如果，我是说如果，”程野斟酌着词句，“下次你觉得快要受不了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出去。不去想那些，就是……随便玩一玩，或者吃点甜的。会不会……好一些？” 窗外的蝉鸣声似乎突然放大了，嗡嗡地响在夏藤的耳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摇晃的光影。世界依然在旋转，但好像突然抓住了一根浮木。 她看着他被光影勾勒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片真诚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微光，心脏某个坚硬冰冷的角落，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裂开一丝缝隙。 她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地说： “或许吧。” 第3章 我说过 给我打电话 上午的小插曲不影响后续工作，一种在夏藤生命里稀缺但格外值得珍惜的气氛，在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的时候就被回来的组员打破了。 下午两点半，夏藤还是最早一个。找了一处阴凉边缘等着。高温近乎把她的皮肤晒开，夏藤暗暗骂了两句，怪自己非要在下午拍室外。 程野就在她骂骂咧咧的时候出现在拐角手里撑着一把巨大的、黑色的户外遮阳伞。那伞大到近乎突兀，与他清瘦的身形形成一种古怪又协调的对比。 他边走边收起伞，顺势坐到夏藤身边。 “这么大的伞！”夏藤盯着那把伞，忍不住拿过来开开合合。 “正好有，就拿来了。” 或许是午后的阳光让人松懈，或许是这把伞冲散了上午遗留的气氛。夏藤随口提起之前的作业：“我上次求你当模特，你说你要去帮其他女孩拍，所以拒绝我的那组九宫格……” “嗯？”程野侧头看她。 “你没同意，”夏藤摸摸鼻子，“后来就拍了方好。我们要交p图后，你都不知道，我把方好p成什么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看见了肯定骂我！” 一句话把程野的好奇心勾起来，他嚷嚷着要看夏藤的成果。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方好发黑的嘴唇和棕色皮肤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出声。 “你小子真行啊哈哈哈哈！” 夏藤被他笑得不好意思，她猜自己一定被太阳晒到脸皮发烫，不然怎么会烧成这样：“别笑了，我真的不会ps！” 程野收了收嚣张的笑问她：“一共几张啊？” “九张，”说到数量，夏藤歪歪头，试探性地询问，“要不，你帮我做了？” 她只想逗逗对方，却没想到程野点了点头，很自然地说：“发我看看吧。” “……真的？” 程野带着戏谑神情点点头，似乎应下这项工作。夏藤打量着他的表情，无所谓地撇撇嘴，算了，信他不如信醒图一键生成。 直到晚上十点多，夏藤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提示收到一条程野的消息“dd” 夏藤有些没明白程野的意思，《祝愿你》今天已经杀青了，程野为什么还要找自己？ “？” “原图发我。” 发他？程野今天，不是去社团聚餐吗？ 他居然，当真了！ 夏藤满脑子胡思乱想，程野的行为打破了她十八年的社交边界感。 这不对，有人告诉她，人和人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思维乱码的功夫，夏藤已经把图片发了过去。程野回了句ok就消失，只剩夏藤抱着手机，因为紧张而急促呼吸。 他应该不会嫌我拍的丑吧？ 程野的速度很快，两个小时以后就发了成品给她，夏藤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作品拿来对比了一下，决定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写剧本。 “哎吆我，谁拍的啊，怎么这么大噪点，我靠p死我了，我刚喝完酒累死了。”程野弹来一句语音，难得跟她抱怨两句，“我尽力了，只能p成这样了，你自己合成一下吧，我还有自己的作业。” 他很累。 很累，却记住了白天自己随口开的玩笑。 夏藤陷入一阵愧疚里，她莫名鼻头一酸，觉得有些太对不起程野了。 2023年的夏天，程野这个不计名利顶着热浪和醉酒后昏沉大脑也帮着她完成作业的同学，成了夏藤眼里的超级大好人。 去他的渣男，这明明是作业侠！ 她盯着那条透露着疲惫的消息，想说点什么煽情话语但用觉得矫情。 最后还是决定沿用自己的一贯作风：爱死你了哥！你就是我再生父母！ “我不知道你还有自己的作业，不然一定不麻烦你……” 程野发回来的语音已经掩盖不住疲惫，他打了个哈欠：“没事没事，我答应你，就肯定是能做到的。” 夏藤从来不相信这句话，给她承诺的人多了去了，但不见谁真的做到。 再有程野消息是几天后的毛概考试，结束后夏藤突然听到程野作弊被抓的消息。 她正在喝水，听到后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把自己呛死在。 在“做个好人吧”和“不行了我一定要犯贱”之间，夏藤只用了0.1秒就做了决定：“听说你作弊被抓了？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敢的！” 语音条弹过去没等多久，程野的消息就来了：“我还没打开小抄呢就给我收上去了！哎吆我气死了，一考完他们说毛概妥了，我说我也妥了，重考妥了！” 作弊的相关经验，夏藤比较少。她通常是被别人抄的那个，向来都有胆想没胆做。随口嘲笑两句就不再回消息，都是大学生，重考这件事就是很痛苦。 她同情。 夏天已经过半，齐水渐渐进入最热的日子。夏藤买了个圣代回宿舍慢慢吃，手上还停不下期末重点的文档整理。 这个老师实在过分，期末周居然只把上课的12个ppt甩出来就一句不说了。 夏藤一页一页筛过去，等把重点整理完已经快5点，她补了层散粉，出门去退快递。 从快递站出来正好赶上下课大潮，人群吵吵嚷嚷，夏藤就在这个时候接到爸爸的电话。 夏藤以为自己的学生生涯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年夏天都要飞去南方妈妈家过暑假。 她在出门前就把今年的机票信息发给爸爸，本以为又和前两年一样，打电话随意叮嘱两句就再也不提。 但电话接起来，是充满怒气和埋怨的声音：“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你妈妈那里，夏藤，你长大了，不应该每天光想着玩，你就不能去打打暑假工，哪怕只是到餐厅端盘子，也比天天去玩要好。” 爸爸说了一堆，其实夏藤都听不进去。逼近40度的天气在这一刻对她来说依旧太冷。开头一句“为什么一定要去你妈妈那里呢？”像一把菜刀，横在夏藤脖颈动脉前。 像14岁那年爸爸对她举起的菜刀。 只用挂掉电话的一瞬间，夏天所有的真实感都在快速褪色，那些吵嚷的声音，暖风，烈日，汽车鸣笛，树叶相互摩擦，所有的光线和声音都急速后退。 夏藤紧闭眼睛向后一逃，躲开那把菜刀。一阵杂乱的风声掠过，她再睁眼，世界已经被摁下暂停键。 18岁的夏藤救不了13岁之前的自己。她看到自己半夜哭醒要找妈妈，某个暑假，庭院里朱红色大门外围了一群看笑话的街里街坊。 妈妈带来的礼物被随意扔在水泥地上，有只小狗踩过去，在牛奶箱子上留下一堆泥垢。再抬头，妈妈被拦在门外，上千块护肤品保养出来的年轻面孔已经带上局促和愤怒。 爸爸新娶进家门的女人就站在门口，像个为国王赴汤蹈火的侍卫一样，傲慢地驻守自己的领地。 她已经将夏藤视作自己的所有物。 另一个夏天，夏藤在一个熟睡的夜里被塞上一辆轿车，车一路向北。第二天再睁眼，自己已经躺在爸爸的新家。 另一个城市。 可夏藤明明在前天已经接到妈妈电话，妈妈就在几公里外的外公家里，只等着过两天来接她。 还有个冬天，难得从家里接到妈妈的电话。在网络不发达的时代，长途话费足够让很多人望而却步，可妈妈依旧打过来。 夏藤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她想，妈妈明年暑假可一定要回来看我，一定一定要回来看我。 但奶奶就守在旁边，这个家里的每个男人女人，通过婚姻和血脉链接，仿佛缔结了某种契约，丝毫不松懈自己对夏藤逃脱计划的防守。 8岁的夏藤是这个坚固大家庭里的叛徒。 她想带着手机跑去别的房间，可奶奶眼睛一瞪，警告她：“要么在这里打电话，要么挂电话。” 夏藤小声尝试了好几次传递自己的信息，但妈妈都听不见。她那年只有八岁，八岁的小脑袋真的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绝望恐慌交织下，夏藤“哇”一声哭出来，她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对着话筒撕心裂肺道：“妈妈！我想你，你明年回来好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被妈妈听到，因为奶奶下一秒就夺过手机挂掉电话，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你要干什么？！” 还有一个冬天…… 太多了，18岁的夏藤还是处理不来这些东西。 那些她以为已被时间掩埋的恐慌，原来一直蛰伏在骨髓里。只需爸爸一句话，就顺着血液，一路向上，直击她的心脏。 呼吸猛地被掐断，胸口传来实质性的钝痛，空气凝固，挤压着心脏。人群变成扭曲晃动的色块，嗡嗡作响。夏藤想逃离这个让她感到危险的世界，可哪里又是安全的呢？ “你，还好吗——” 耳边的嗡鸣声不见小，却传来某个声音，穿透那些填充夏藤大脑的争吵，似乎想穿过另一个维度世界，和夏藤建立沟通关系。 但随着电流声干扰最后一个字，声音消沉下去，甚至不等夏藤和他说一句话。 还有谁呢？还有谁呢？ “下次，可以给我打电话。” 这句话夏藤听清了，是程野，是上次握着她手腕发现她秘密的程野。 “我和，爸爸，吵架了……” 消息发过去，夏藤不做挣扎，她左手指甲猛的掐到右手手背。只要一点点痛感，足够她走到安全的地方了。 “你怎么了？在哪？”程野的语音条收音一直不好，这条同样带着轻微电流的音频让夏藤想起某个记忆角落里不太愿意出现的人，轻轻碰撞着。 “我在……食堂。” 程野没有再发语音，而且发过来两条简短消息：等我，我马上到！ 第4章 把手给我 程野到得确实很快，食堂正是人多的时候，周围熙熙攘攘，夏藤缩在靠墙的角落里有些发抖。 她的视线没办法从手机上移开，生怕下一秒屏幕亮起，令人恐慌的电话又打进来。 可是程野从她背后过来，落下一片阴影在她手背，好像整个人将她包裹。 “还好吗？” 程野坐到对面，声音很轻却能迫使夏藤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我……”夏藤眼神有些飘，或许是某种心虚在作祟，她无法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即使这个人是自己找来的。 “你，最近还？”自残吗？程野试探着，似乎怕冒犯到她，左手在右手手背上轻轻掐了一下示意。 夏藤摇摇头，夏天的时候，大部分时间自己还是能维持表面平静的。 “那就好，”程野点点头，语气徒然变得鲜活，“我一看到你消息，我都快吓死了，打游戏来着，提上裤子就下床了！” “啊？！” 程野的语言太过炸裂，夏藤从悲伤情绪里短暂抽离出来，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你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概只是觉得氛围比较紧张，想开个玩笑，程野比夏藤会应付这种带有某些暗示的话，“没有没有，就是换了个衣服赶紧来找你了。” “你，跟你家老爷子？” 程野不知道哪里的口癖，喜欢管爸爸叫老爷子。夏藤反应了一会，在爸爸和爷爷之间默认了前者。 程野真是个很奇怪的人。 夏藤这样想着。 “离异家庭的通病，”夏藤挑挑眉，强颜欢笑的表情不像释怀，“他们竭尽全力地告诉我，对方是不爱我的。但最后做到的成果就是，我觉得全世界都不爱我。” 像没招了。 “这种被迫站队的经历我不信你没有。”夏藤抬眼看他，带着同病相怜一般的挑衅。 程野嗤笑一声，认命一般点点头。 “所以在我很小的时候起，他们就为了我而吵架。我猜他们应该是爱我的，不然怎么会来回折腾那么久。” “只可惜我感觉不到。” 夏藤抬起头，眼里氤氲着一层水雾。她撇撇嘴，试图将马上涌起的一股酸意掩盖。但没用，酸意还是飞快爬上她的鼻头。随着眼睛一红，夏藤还是没止住自己的眼泪。 她看向程野的眼睛，这双让她有些害怕的眼睛里，此刻流露出与她相同的情绪。 但在别人面前哭这件事，有些丢人。 程野微微探身，伸出右手，拇指轻轻擦掉夏藤脸上挂住的泪。 “别哭，乖，别哭。” 是她听错了吗？还是食堂太吵？她好像听到程野的嗓音随着她的眼泪在一起颤抖。 夏藤最不受哄了，别人一哄她，本来快收住的泪更是决堤一样。程野左右翻了翻口袋，最后只堪堪拿出半截卫生纸。 夏藤盯着那半张卫生纸，咧开嘴一笑，眼泪就滚进嘴角。 她猜自己现在一定更丑了。 夏藤抽噎的功夫，程野开始了他的讲述，平静地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爸妈在我十岁那年离婚，离了以后就没人管了，小男孩，也调皮，后来就更不好好学习了。” “我爸新找的那个阿姨并不好，他们总因为给我钱的事吵架，我从小就觉得自己很缺钱，然后特别想挣钱。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工作了，想多挣点钱，这样我家人的生活也能好点。” “那时候我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有段时间特别讨厌自己，觉得自己干什么都不行，我就把微信号直接注销了，换了一个。那时候应该也有点抑郁吧，一不顺心就给自己两巴掌，也是想着惩罚自己。” 程野的眼神没离开过夏藤，而听到这，夏藤本来止住的眼泪更是一滴一滴接连滚下来，她似乎很想抑制住这份情绪，但过度压抑导致五官有些颤抖。 程野又凑近了些，拇指再次抚上她的脸颊，动作轻缓得如同安抚。或许是因为提及自身，他的语气也低沉了几分：“别哭，别哭乖乖。” 夏藤很难形容泪水滑落时自己在想什么，但程野或许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的泪水是为他而流的。 “都过去了。” 可是真的都过去了吗？没有。 “我初三那会，特别害怕上学。一见到学校就闹着自杀。” 夏藤很难忘记那年的冬天，她刚做了妈妈的叛徒，登上那架由南及北的飞机，回到爸爸身边。 十三岁，她被扔进那座学校里，十二月的北方冷的刺骨。她躲在刚刚下过雪的墙角，夜晚风裂，吹到眼泪鼻涕糊一脸。 直到卫生纸用光，她才慢慢地走回宿舍。班主任在一片漆黑里找到她：“你怎么跑出来了？为什么不上晚自习？” 夏藤慢慢抬起头，哭到红肿的双眼空洞，埋葬无助又绝望的悲伤情绪。 走廊灯光透过门上那一小块玻璃，只堪堪照亮天花板一角。 她看着班主任的眼睛，嘴角嗫嚅着，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班主任叹口气，以为遇到了什么难搞的叛逆学生，转身出去给夏藤家长打电话。 爸爸接了电话，和老师一起像夺命鬼一般逼着她开口。 夏藤快疯了，外面有两个人在吵，自己的脑子里还有两个人在吵。她很想说点什么，哪怕只是尖叫一声也好。 她想说救救我吧，谁来把我从这个恐怖的围城里救出去吧，我快死了我真的快死了！ 她想说自己的大脑从踏进这个学校起就一直在制造各种混乱和冲突。最少有三个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把她带回过往十三年里来回撞。 “你要是学不会就给我滚回去——你妈她不要你，离了我你——你回去了我们就没办法一起中——藤藤，原谅妈妈，妈妈——你个白眼狼我白养你——不许去找你妈——” 吵死了！ 夏藤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在这座坟墓一样的学校里了，她无助又无神地看向对面的老师，想说你救救我吧，把我带出去。 可是嘴巴动了又动，她绝望的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办法控制语言功能。 她不会说话了！ “你们小孩不跟我沟通啊！” 不是的我没有，我要讲话的！ “她一声不吭就跑出来了，我们找了好久。” 教室里太吵了，我的大脑真的好吵！ “要不你们把她接回家住一晚吧。” 求求了，不管是谁，把我带走吧！ 夏藤还是没有离开这里，即使过后的两个月，她以自杀威胁家人，都没能阻止他们把她送回学校。 可是回去就意味着要和那些吃人的记忆待在一起…… 她实在怕极了，她哭着求所有人，救救我，别把我送回去。 没人会在意一个小孩的意愿。他们只会说让她妈妈教坏了，叛逆期到了，调皮偷懒不喜欢上学。 一顶顶帽子扣下来，把她扣倒。 18年的冬天，夏藤是在数不尽的眼泪和污言秽语中度过的。 后来的很多年，夏藤再遇到任何困难时都会想，这个世界上再难不会难过18年冬。 “后来呢？”程野轻轻地问，因为夏藤又一次哽咽。她好像有流不完的眼泪，啪嗒啪嗒为自己哭坟。 后来，夏藤还是休学了。上学的两个月里，她试过交朋友，试过学习转移注意力，试过各种方法，都没能解决。 她不愿再过这样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苦日子，熬油一样能把人熬疯。她说等8月25号，如果还没有什么关于未来的好消息，就跳楼好了。 人一旦有了盼头，再萎靡的身体也总能精神两分。夏藤开始着手准备后事，她要选一处跳楼的好地方，要高，要有天台，还要人少，她这样的人，不该再添麻烦。 可等不到8月25号，一封录取通知书送到，夏藤盯着这张纸很久，觉得或许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她又熬了三年。 她依旧恐惧学校，看到学校就尖叫发抖，哪怕是路过也不行。那些谩骂声在这三年里汲取了充足的养分茁壮成长，夏藤觉得自己近乎要死在好几个晚自习的深夜。 但是不行，她说我要考上大学，我要走出去，走出去，一切就都好起来了。 这是一份近乎疯狂的执念，一份完不成，就只有死亡才是唯一后路的执念。 夏藤想，我什么都不怕了，即使我把人生过成一片废墟，也总有死亡给我托底。 而现在，她还剩一年。只要等到明年的7月份，她就熬出了自己痛苦的前半生，她盼毕业离校那一天很久很久了，久到她每天都在念叨，才能有继续熬下去的勇气。 讲到这里，夏藤原本撑在桌子上的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幅度很小，像蜂鸟颤抖的翅膀。 她仿佛又被拉回了那个刺骨的寒冬，看向程野的眼神里，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习惯性却又不敢抱希望的求救意味。 尽管她的求救从没成功过。 “把手给我。” 但她依然不会放弃下次求救的机会。 程野伸手，轻轻将她颤抖地右手接过。双手紧紧握住夏藤不受控制的手，微微用力，慢慢终止了这次小小的躯体反应。 好像也中止了夏藤的痛苦。 夏藤有些不适应，她诧异地看向程野的眼睛，不明白只是手抖而已，为什么会被别人这样重视。 而程野只是依旧用温柔又包容的眼睛看向她，像个天生就善于悲天悯人的神。 感受到夏藤渐渐平稳的情绪，程野轻轻把手放了回去，绅士地，礼貌地，不掺杂一丝额外情感地，表达自己真的只是为了帮助生病的朋友。 礼尚往来一般，似乎夏藤说了自己的秘密，程野也要交换一个。 第5章 你是否同意让我救你 他说：“我小时候吧，也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觉得我有暴力倾向。” 话音未落，夏藤就表演一样做了个震惊表情。其实这并吓不到她，但她觉得自己该捧个场。 “哈哈，没事，我现在已经能控制了。我小时候有一次爸妈吵架，给我吵烦了，然后我一拳头锤向旁边的车，把车砸了个坑。” “然后呢？没骨折吗？”夏藤来了兴趣。 “骨折了！我靠疼死我了！” 夏藤有些想笑，看别人受罪是比自己受罪有意思。 “不过长大以后也发现这样不好，自己在控制了，不过我很怕自己控制不住，哪天又惹出事来。” 夏藤眯眯眼睛，脑袋一歪就是一个主意：“7月9号你还在学校吗？” “你干嘛？”7月9号是考完试第二天，大家应该都放假回家了，夏藤突然问这个，让程野有些迷糊。 “跟我去一趟道观吧！我觉得你身上最近磁场有点乱，咱俩一块去冷静冷静！” 程野沉思了一会，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说看看安排，万一有人接自己回家呢？ “你好像很喜欢这一块。”程野说着，手上还比了比。 夏藤知道程野是说宗教玄学这块：“嗯，我小时候，总有很多事都想不通，我觉得爸爸也不要我，妈妈也不要我，他们总说因为我，生活变得更差。我就想啊，造成这一切的究竟是谁。想来想去，就研究起玄学了，我小时候因为这件事还想死呢。” “我知道，你要是说想死，我一点不会觉得意外。” “我还真死过！”说起这个事来，夏藤突然来了精神，“我第一次自杀的时候，是高二的元旦开学，忘了是因为什么事了，但觉得自己真的熬不动考大学那天，所以逃课回来吞了药。那时候小，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过量就能死，结果吃了一盒布洛芬哈哈哈哈哈哈！” “吃完就睡着了，还是最后被我奶奶叫起来，问我为什么逃课回家哈哈哈哈！” 自杀这么大的事，被夏藤说起来跟笑话一样。她确实也习惯了这些事情被当成小事打发，或许吞布洛芬自杀这件事很好笑，但没人注意，她当年是报了必死的心。 “哦对了，我刚刚出门的时候给你带了个小礼物。”程野翻了一下口袋，引起夏藤阵阵好奇。 “什么礼物啊？” 一只棕色小仓鼠挂件被拎出来，程野的手很好看，拎着仓鼠，显得更漂亮。 “你看，”程野捏捏仓鼠的肚子，发出咯吱咯吱响声，“它会出声音的，我希望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它可以替我陪着你。” “你难受了，不开心了，就再捏捏它，它会永远回应你的。” 挂件送到夏藤手上，她呆呆地看着这只看起来更蠢更呆的仓鼠。 “我也会。” 她抬起头，撞进程野温柔而笃定的目光里。他真诚地保证：“我也会。” 我也会永远回应你。 夏藤看了看手里傻愣愣的玩偶，又看向程野，一股前所未有的，全新的期许突然诞生于这个夏天：“好啊，那以后，我再也不用跑医院吃药了。” “你，现在还需要吃药吗？” “当然！你之前拍摄用的道具药盒就是我的安眠药空盒。” 说到这，夏藤有些无力：“我也只能靠安眠药吊着了，我撑不起一趟一趟地跑医院，家里不承认，就没人给我的副作用打掩护，也没人会在我副作用的时候体谅一二。” “我吃不动了，也跑不动了。所以干脆弄点安眠药，先活着再说。” 夏藤失笑，人怎么可以活的这么惨。 但程野并没有跟着一起笑，他轻轻拧着眉，眼睛里是夏藤从未见过的一种悲伤情绪。 只为她存在的悲伤。 夏藤想，自己今天见到的好多眼神都太罕见了。 “乖乖，”程野再开口，声音温柔到生怕惊扰她，“你好不容易。” 他又握住夏藤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我想帮你。” 轻，但是话语有千斤重。 “我觉得，你一个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我们既然都在学校里，那么我想帮你。” 夏藤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未设想过这样的场景和对话，就连和他也没有。 “我，”夏藤沉了沉气，决定短暂地找回点理智，“不行，给你太多负能量你也会烦的，不是吗？” 夏藤能感受到程野的真诚，可她同样真诚。 如果这份幻梦从一开始就脆弱，那么不要等到破碎，她情愿从一开始就清醒着，绝不沉沦。 “不会的，”程野急促，夏藤感觉到他握着自己手上的力量重了几分，“我知道我的能力，当我真的承受不住，我会叫停的。” 他对上夏藤的眼睛，温柔坚定又小心真诚：“乖，现在是我在向你承诺，你不需要在意我的感受，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接受还是不接受。” 夏藤有些迟疑了，从未被爱过的小孩是无法对一份送上门来，赤诚又温顺的爱拒绝到底的。 现在，选择权在她手上。 程野紧握着她的手，夏藤看着程野的眼睛。她不知道这一刻的程野在想什么，或许他只是一时的骑士精神在作祟，又或许这份承诺，他同样可以送给很多人。 可夏藤不愿意这样想他。 程野说：“我的手很坚定的握着你，我的眼睛很坚定的看着你，我真的很愿意帮助你。你不需要顾忌我的感受，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接不接受我的帮助？我很想帮助你，乖，你帮了那么多人，现在有我帮你是你应得的。” 你，是否同意我来救你。 这在夏藤的意识里，是一句很离经叛道的问题。 她也会有选择是否被救的一天吗？ 是。 夏藤几乎感受不到外界的流动了，空间和时间的变化在这一刻静止，食堂喧闹的背景音化作一团嗡鸣。 几秒钟的寂静里，他们只是注视着彼此的眼睛，等待着一个承诺的落定。 “我愿意。” 嗡鸣声被中止，世界又恢复他本来的样子。 其实写到这里，已经完全放弃了本书的艺术性质。我感觉到我的记忆在慢慢褪色糅杂，变成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球，很难从里面抽出什么东西来。于是我决定将这本书完全纪实向，在自己真的忘掉之前做点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你是否同意让我救你 第6章 拜水德星君可解一切水逆 程野眼中依旧保留着那份情绪，他好似天生就有爱人的能力，夏藤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在这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身上看到某种……爱意。 她不习惯这种爱，这样直接的表达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更喜欢回避。 于是夏藤眨眨眼睛，生硬地将话题移开：“我还以为，杀青以后就再也和你没联系了，没想到……” 《祝愿你》杀青不过就是前两天的事，就在程野给她修图当天。这场粗糙烂制的微电影终于结束拍摄。 “嗯？为什么？”程野有些不理解，自己应该没做错什么事，让对方着急划清界限吧？ “我以为……你跟林星沫马上就谈恋爱了，然后想着总要跟你保持距离啊。”夏藤磕磕巴巴讲出一系列花边新闻，内容数量足够台媒霸占半个月头版头条。 “你都听谁说的？”程野皱着眉头，“你说的这些事，我都没干过，我在学校没跟人搞暧昧，也没谈过恋爱。” “啊？”吃瓜吃到正主脸上，她夏藤今天这场眼泪哭的太有技术含量了，“就……林星沫说的啊，她说你们怎么怎么暧昧，马上就谈了。” 程野的脸色阴沉，不知道想到什么，他突然无力地笑一下：“星沫她……她总是会把一些正常的事情当成暧昧。我也跟她明确表示过我不想跟她谈恋爱，但是她好像从来没听进去。” “啊？”夏藤觉得自己除了单音节以外实在发不出任何声音了，这和她吃的瓜怎么对不上账呢？ “我跟她总觉得没什么话说，她老是跟我说一些我听不懂的东西，我不知道跟你们怎样，但是我觉得我们两个没什么共鸣的地方。” 夏藤深以为意，她和林星沫一起玩这件事也就比认识程野早一个月。但在这一个月里，她确实发现了很多奇怪的地方。 比如林星沫总是自说自话，根本不会在意别人有没有听。或者她习惯性的说谎，没有恶意，更像是单纯记不得自己之前说过什么。 想到这，夏藤甚至有些可怜程野平白背了渣男名号。 “哎，但是，你说你以为我跟林星落快谈上了，”程野忽然凑近了些，语气突然活跃起来，尾音上挑，带着刻意的暧昧，“那你现在跟我躲在这里，算什么？”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声音压低了几分：“我们是在偷情吗？夏藤？” 夏藤第一次听到这样露骨又有明显挑逗意味的话，她没有办法去思考对面到底是什么意图，只愣在原地，眼睛里全是震惊。 不等她反应，他又得寸进尺地追问，唇边噙着戏谑的笑：“你是我的小情人吗？” 夏藤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被他话语里**裸的暗示和那声“小情人”烫得耳根通红：“不是，你——” 她被这几个词砸到头脑发晕，气到发笑：“程野，我们什么时候有这种关系了？” “现在？”程野挑眉，认真的眼神搭配戏谑表情，让夏藤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认真还是在玩笑。 夏藤悄悄深呼吸，决定在yes or no之间选择“or”。 “你知道吗？我今天中午复习累了，看你八字来着。”夏藤歪头微笑，一种标志性的，要挑事的表情就这样不加掩饰地暴露给程野。 程野的八字来的很蹊跷，故事最早可以追溯到微电影开拍三天前，还有一张半裸照。 端午，烧烤摊。 好友许嘉嘉最近失恋，不仅折磨自己，还要带着夏藤一起下地狱。夏藤自诩经历并解刨过青少年无数中成长的心理难题，唯独在爱情这方面。 她闭嘴。 十八岁的夏藤绞尽脑汁试图从失恋这件看似除了再谈一个以外无解的事情里，绕出一条歪理，能暂停许嘉嘉的哭声。但她尽力了，她对爱情确实一窍不通。 许嘉嘉从上个月开始闹分手，不分白天黑夜地哭，夏藤也不分白天黑夜地哄。但两个人的努力看不到一点成效，夏藤顶着正午太阳爬山求来的十八籽也被加急送到南方。 可换来的是端午前的复合信息。 她说：“夏藤，我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 夏藤在烧烤摊气的一口都吃不下去，她终于也成了小情侣play中的一环。 但事情没完，烧烤摊的孜然香气混着夏天夜晚独有的暖风把夏藤吹得晕眩。她捏着手机，煤炭白烟飘到眼前时被大脑揉成一团，接着散开，夏藤看到原本亮着LED灯牌的烧烤门面变成那天下午的书吧。 程野穿着白衬衫坐在对面。 那一刻连风都停了，上帝刻意捏造出全世界只有他们的场景，可夏藤努力地想看清对面人的五官。 看不见。 程野的五官被白烟笼罩扭曲，声音忽远忽近，裹着夏藤一起淹没在这场幻觉里。 夏藤突然很烦程野，尤其是刚刚程野发来的消息。 哦，对，她拿起手机是为了看消息的。 点开对话框，夏藤开始祈祷程野发消息不是告诉她：我没时间啦，所以不能帮你们拍作业了。 夏藤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她脑子里除了作业还能装什么？ 幸好程野只是来协调回校时间的。 但往后三天，夏藤想起程野就异常烦躁，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在学校被殴打之前的感觉。 让人讨厌。 夏藤撇撇嘴，但这不重要，把作业拍完就好啦。 拍摄那天看着要下雨，北方的天一向够高，从南方沿海地区初来的人总能感叹一句：这里真的，天是天，地是地。 但今天不同，一点半的时候还阳光正好。太阳灼烤在皮肤上火辣辣地烫，符合北方夏天该有的攻击性。 夏藤几人带着设备快速抢占了隔壁教室，光线昏暗，桌椅固定，是个非常不适合拍摄的场景。 但大家一个比一个快，这栋楼大概没有空教室再给她们用，所以夏藤只能叹口气，给程野发了教室编号。 程野是很靠谱的人，三分钟不到就出现在走廊尽头。白衬衫随着走路时带起的热风鼓起来，他背了个黑书包——是夏藤昨天求他带的道具。 拍摄其实不太顺利，一群没经验的大学生整不出什么花活，尤其女主角太抽象，事情最后发展到程野看到就想笑。 夏藤躲在摄像机后面隐隐有些绝望，她已经透过闷热空气感受到这份作业最后一定不如她所愿的结局。 一下午的时间并不够用，夏藤尽可能努力地往前推进度，到最后甚至无视质量好坏。 但等到下课，还是只拍了五分之一不到。 最坏的消息是，因为男女主的高度不适合，她的青春疼痛文学可能要改版成喜剧片。 夏藤一边收设备，一边绝望地闭了闭眼。 算了，她回去改改剧本吧。 “那个，你今天有空吗？”夏藤蹲着拧锁扣的功夫，程野走到她身边。 程野没有一点自己是组外人的自觉，他顺手拆下了广播机的暗扣，一边收拾一边低声询问。 “怎么了？” “不是说，一会帮我看看水逆的事吗？” 夏藤拧锁扣的手一停，她想起来了，下午上课之前，程野确实托林星沫问了她一句。 “最近我特别水逆我靠，坐高铁丢摄像机，下车还丢身份证，你能不能让藤藤帮我看看？” 她想起来了，出于对男主角的尊重，她甚至还给阮曦发了消息，两个人在路上研究了一会。 阮曦和夏藤不同门，她更偏向东三省的手段，同一个问题往往有着不同的解题思路。 就比如水逆这件事，夏藤最终的结论是流月不利，拜拜水德星君得了。但阮曦却坚定认为程野周身磁场太负面，不仅影响自己还影响夏藤这种在某些方面高度敏感的人。 几个人一起离开教学楼时，中午还万里无云的天空转眼被塞满黑压压一片乌云，空气开始变潮湿，整个世界像一笼蒸锅，除了水蒸气还在不停地往他们身上粘以外，周遭不再起一丝凉风。 “去餐三吧。” 餐三就是餐厅三楼的心理咨询室，程野有那里的钥匙，无论如何都比现在这个让她又热又燥，衣服还被潮湿空气和皮肤粘成一体要好。 更何况——夏藤看了一眼程野，他也差不多。 男生嘛，总比女生要热一点。 周遭光线已经暗沉下来，路上行人匆匆，大家都怕头上砸下今天的第一滴雨。 坐在咨询室沙发时，大家还因为爬楼导致微微喘着粗气。空调一时间降不下温度，夏藤稳了呼吸，看向对面同样燥热的程野，低了低眼眸。 好奇怪，关于水逆这件事她应该有很多想讲的内容，但当大家坐在这里面面相对时，突然有些相顾无言。 她没什么好帮助程野的，这或许和任何玄学事件无关，只是单纯倒霉。 但出于职业道德，她还是下意识问了一句出生年月日。 得知程野比她大一整年后也乖乖闭上嘴巴。 没事哒，她应该是这个年级里年龄最小的了。 在所有人都是03-04年生人的年级里，突然冒出一个05年的学生，是很奇怪。 但很快，夏藤发现八字是错的。 第7章 好奇怪的普世爱情观 这太不应该了，程野和“早年富贵”这四个字哪沾边了？ 她质疑了排盘，质疑了算法，质疑了自己的技术，唯独没质疑这串生日。 直到她偶然和林星沫提一嘴，林星沫说：“啊？程野好像是3月份的，不是2月，你记错了吧？” 夏藤也有些懵，她又检查了一遍软件，上面确实记录的是2月。 “那就是他不想给你真的，他这个人要是不想给你，你就不用要了，他对自己的**保护很严格的。” 夏藤有些生气，自己好心帮忙，为什么还要被骗。 不过程野并不算很重要的人，期末周临近，所有人都在忙着准备考试，她整理出来的文档更是在系里传疯了。 夏藤没工夫管这个，她在学习上拎地比谁都稳，绝对不允许自己均分下85。 于是这件事很快就被忘记了。 直到昨天下午，ps老师要求还没把九宫格做出来的同学现场做，她这种早早准备好的无所事事，就装装样子打开ps里的照片。 刚打开原图就被吓了一跳，她这才明白为什么程野会怒骂照片是谁拍的，真是好大的一群噪点。 一边想着，夏藤给程野拍了个照片，对着程野当初救她一命的事情再三感谢。 程野没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他风轻云淡地说没事没事，下次别碰相机就好了，乖，听话。 …… 程野你*** 夏藤一边忍不住想骂两句，一边又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对，自己确实没长一双拿相机地手。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夏藤准备刷点什么来打发摸鱼时间。结果程野突然拍了拍她问：你衣品好，有没有什么衣服推荐啊？ 夏藤：啊？我吗？我这辈子没跟男生玩过，我对男生的衣服有研究很奇怪吧？ 程野：也不是研究，就想换换风格。 夏藤：你穿的挺好的啊，hip-hop，适合陪我去音乐节。 程野：好好好，你小子想这个是吧，行，有机会一起去看音乐节。 夏藤：hip-hop真的很适合你 程野：是，但我就是白不回来，练车给我练黑了。 夏藤：你天生黑吗？ 不知道这句话里哪个字攻击到程野脆弱的心灵，他一连发了7个短句子反驳。 “我晒黑的！” 甚至都没有等到自己打完一句话的耐心。 夏藤：你干嘛了？就晒黑了。 程野：学车，还有军训啊。 夏藤有些震惊：你都学完车了？！我的同龄人都在干什么？！ 程野：我都拿本半年了我靠！ 夏藤：可是我才刚成年啊…… 发完这句话，夏藤就开始数日子，怎么会拉开这么大的差距呢？ 可眨眼功夫，程野就发来一张照片，夏藤只一眼，就吓得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 手机扣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响，引得旁边的林星沫好奇地过来问怎么了？ 怎么了？夏藤也不知道，但她有一种被捉奸的感觉。 她看了看一旁的林星沫，觉得自己像小三。 那是怎样的一张照片呢？背景是宿舍床铺的一角，程野拉下自己的上衣，漏出双肩和锁骨胸口。就像……没被老实穿好地浴袍。 夏藤又偷偷看一眼，程野确实不白，但也称不上黑。夏藤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发这样一张照片，简直就像……故意的。 “你那个照片！不守男德！” 程野直接扣了个“？”然后开始睁眼说瞎话：“谁让你看的！小心你长针眼！” 我靠？夏藤吃软不吃硬，决定抛弃素质直接开麦：来，你八字多少？ 程野：？扎小人是吧你！ 说着，他就报了一串数字。夏藤看着那串数字越看越奇怪？这么，巧吗？ 2005年1月17？跟她一天生日？ “你这个是，阴历还是阳历？” 夏藤几乎刚问出去就想给自己一巴掌：“不是，你偷我生日！” 程野还回了她一句阳历才接着笑她：“卧槽！你刚反应过来！好笨啊，卧槽！” 夏藤也是被自己蠢死了：“我还说怎么有人跟我生日一样，然后才想起来不对啊，你是双鱼！” “那怎么了，你反应不过来，还怪我？有笨蛋我靠！” 夏藤也顺手打感情牌，脸都丢了，就一定要把八字拿到手：“我只是想给你过个生日，你看你警惕性怎么这么高，人与人之间要真诚晓得吧。” 程野：“我不相信，你别再给我扎小人。” 话赶话说到这，夏藤决定装把大的：我不会！你要信任我！人家怀孕了都得来找我看！ 程野直接一串语音过来：“啊？那更吓人了卧槽！” 夏藤发了张截图，是昨天一个女孩来找她，说自己姨妈推迟了害怕中招。 夏藤那会也是午觉刚醒，人一下就精神了：这事别找我啊！你快点买验孕棒啊！” “那几天能测出来啊？” 夏藤懵懵的，几天？我怎么知道几天。我应该有这么丰富的生理知识吗？ “宝宝，你怀孕这个事，真不赖我……” 她感觉自己像渣女。 但自从这个事以后，夏藤突然对程野的八字上了心，她想起自己还有门手艺，可以倒推八字…… 现在，食堂里。夏藤打开手机上的排盘软件，挑衅一样晃了晃：“你小子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 程野抹抹鼻子：“怎么说？” 夏藤顺了下思路，决定从最近的桃花开始讲： “你桃花旺，而且烂。当朋友可以，谈恋爱绝对没什么好下场。” 尖锐地，直接地。 夏藤几乎不留什么余地张嘴就来，就差把：你是渣男。四个字说出来。 但程野屹然不动，好像听了很多次一样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而且我能看出，你对爱情这件事的态度，属于广撒网多捞鱼。你嘴上说着想稳定，实际上只是在观摩。” “然后呢”他轻笑。 然后？然后看不出来了。夏藤感情经历贫瘠，她最多能判断出眼前的人是个极度危险的存在。 “我桃花确实挺多的，可能是我比较会安慰别人，所以确实有很多人喜欢我。” 夏藤悄悄“嗯”了声，这点她确实体验到了。 “甚至有女孩会告诉我她被□□的事，怎么说呢，听了以后还挺难过的。” “啊？！” “这个肯定不能跟你说，”程野摇摇头，“还有男孩追我，我说我真不是男同，但是我就是细心一点嘛，然后对方也……” 夏藤有些忍俊不禁，男桃花也算桃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你一共谈过几个？你跟我说实话。”夏藤又问了一次，上一次是拍作业。她随口问了句，程野也随口敷衍她说没谈过。 顶多有段网恋。 夏藤不信。 “三个。” 夏藤这时候还不懂什么叫中国恋爱次数标准答案，她信以为真。 “有一次网恋，我俩聊的挺好的，都有感觉，也互相确认关系。结果确认关系第二天她就玩失踪了我靠！我怎么发消息她都不回！” 程野提起这件事，就差骂脏话了。夏藤觉得这也太神经了，怎么会有人谈上就跑路呢？ “没事，你不是想谈个稳定的恋爱吗？以结婚为目标导向的那种。” 这是第一次见面时，程野提起的，他说自己现在不想随意恋爱，所以才再三拒绝林星沫的表白，虽然林星沫总有下一次，但他下一次也还是会拒绝。 “我想谈一段稳定的恋爱，结婚的那种，但是我是个不婚主义。” 夏藤觉得程野真是矛盾，似乎怎样都不能让他满意。 “可是你都不真心去爱别人，怎么指望别人会真心爱你呢？”这次，夏藤顺嘴问出了一直好奇的问题。 “可如果我付出真心了，但是她没有，那我不是很亏？所以要等确认关系了，我才会付出啊。” 啊？ 夏藤觉得自己cpu要烧不动了。她18年的感情经历几乎为0，好像有点没办法打高端局。 她认输。 第8章 谁发明的小组作业！ 夏藤还是没能驳回程野的“付出即吃亏”论。 分开后，她在超市挑挑拣拣，最近有些恶心，她一口都不想吃，最后拿了盒酸奶准备结账。 夏藤觉得自己有些晕，眼前总晃着着程野的那双眼睛和那句：“让我帮助你。” 她低着头转身离开，却碰上那双眼睛的主人。 “你也在啊？”程野看着她。 “好巧。” 夏藤有些尴尬，但是巧吗？不巧，这个学校太小了，相遇是一件必然的事。 回到宿舍，夏藤仍然沉没在刚刚的那一刻里。 程野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她这样给阮曦发消息，小女孩之间的友谊总要靠八卦联系，即使自己就是瓜主。 阮曦有些震惊，夏藤所描绘出的场景胜过过往她们笔下数万字的救赎文学。 这是很特别的一天，夏藤想，所以她尽可能的向阮曦复述刚刚的经历，事无巨细。 这边聊着天，夏藤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烟草气味，那感觉就像刚从火车卧铺里离开后，大衣沾染的烟味。 让人反胃。 夏藤放下手机，猛的冲向卫生间。还好宿舍就在卫生间隔壁，她跑进隔间干呕一阵，除了一些唾液什么都没吐出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 谁背着我们在宿舍抽烟了？ 夏藤回去就在问，可是没有人会吸烟啊。 “孙姐，”她叫了声孙婉倩，“你说实话，你刚刚是不是做饭糊锅了？” 孙婉倩：“啊？我没做饭啊” “可是宿舍里有一股……烟味。该不会是哪里着火了吧我靠！” 孙婉倩也在自己床位上闻了一下：“没有啊。” 这更奇怪了。 夏藤开始检查自己桌面的电器，确认安全后，蛮不情愿的把目标锁定给了今天新带回来的小礼物身上。 夏藤凑近了去闻，一股浓烈的烟草味道近乎爆炸一般在她的鼻腔散开。她觉得自己刚刚好像死了一瞬间。 她有心问一问程野，又觉得太不礼貌了，于是还是决定闭嘴。 这时候，程野突然发来一张表情包。 现在是晚上7点58，夏藤近乎秒回：“咋了？” “没事，就是冒个泡。感觉在你的计划里越来越远。” 夏藤有些不明白，如果她没记错，两个小时前程野还握着她的手，温柔地表示自己愿意永远陪着她。 “你一开始计划的，是离我越来越远，现在是一步步更近。” 好突然的推心置腹。夏藤不太适应这种把感情直接表达出来的社交方式，更何况她和程野好像……没有很熟？ “缘分到位！”夏藤冥思苦想半天，决定开个玩笑糊弄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好。” 嗯？他为什么回了串哈哈哈，自己的回复有这么冷场吗？ 夏藤质疑自己，沉默，反思，决定给自己找回点形象：“因为我一开始对你印象很好，但是由于星沫说的内容，我就只能跟你保持距离。而且我不擅长跟人家推进关系，都是别人找我或者，客观推动。” 比如咱俩。 夏藤沉默一瞬，决定把这四个字删掉。 不行，感情表达的太直接了。 丢人。 对话到这里戛然而止，程野回了个“可以的”就消失不见。 夏藤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感觉程野像许嘉佳一样，生气了不喜欢直说。 但她没工夫管程野，因为微电影今天已经剪完了。林星沫在拍摄第一天和自己原来的小组闹掰，果断加入了她们，成为新的后期。 但她刚刚去看林星沫的剪辑…… 算了，要保持鼓励精神。 更何况这个作业从头到尾都是草台班子。 她把视频发给组长，接着就哪也不去了。老老实实坐在宿舍随时等着组长找她。 “藤藤，你在宿舍吗？” 她就知道……夏藤抓起手机，认命地朝斜对面地宿舍走去，她们小组五个人，有三个人住在一起。 “视频我们看了……实在是……”一进门，组长白薇就一脸苦色地迎了上来。 “我知道，我就在宿舍等着呢，知道你们肯定得找我。” 宿舍里还有几个隔壁组的，她们说自己看完以后都不知道在演什么。 夏藤心说没事，我是编剧也不知道在演什么。 “星沫在剪辑的时候按照自己的想法重组过情节了……所以……” “可是声话也不同步。” “星沫说自己已经努力了，但她说片子只能这样了。” 现场沉默一瞬，最后还是白薇站出来：“不行，不能就这样把片子交出去。” 是啊，有点丢人。 夏藤认同这个观点。 “这样吧，我是编剧，我最熟悉剧情，我把整个视频重新拼一遍，然后导给方好，她来对音轨，最后拿给白薇，来拼字幕。”夏藤顺了一下思路，麻利地安排分工，还不忘在回去的时候顺路找一下林星沫。 “宝宝，我们刚刚看了成片了！我们觉得挺好的，但是有些没看过剧本的人，她们说看不懂片子，所以我们想重新剪一下，这次我来弄就好！” “可以啊，我没问题。” 夏藤长舒一口气，现在是晚上九点半，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交稿，大家通个宵，应该能救回来。 夏藤第一次感谢十九楼文化，自己追星多年，终于有用武之地。 打开剪映，夏藤就再也没搭理过外界，片子需要重做的地方太多了，找素材找配乐，等夏藤从剪映里出来，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几乎一天没吃东西，又熬了夜，夏藤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跳不动了，她把片子传给方好，接着就一头倒过去。 再睁眼是凌晨四点，她打来群聊，方好已经把音轨对齐，估计是等着白薇醒了以后做特效和字幕。 她顺手把片子甩给程野，说尽力了，然后才注意到昨天晚上九点半，程野拍了拍她。 他总是这样，喜欢用“拍一拍”这种不轻不重的方式刷存在感。 饥饿和低血糖让她无法再次入睡，她索性爬起来继续打磨片子。直到早晨七点，感觉心脏病和低血糖要一起发作，才拖着虚浮的脚步去食堂。 虽然依旧闻什么都想吐，生存本能还是战胜了药物副作用。她一边机械地吞咽，一边在心里痛斥拉莫三嗪的副作用。这是她前段时间新开的精神类药物，一颗下去怒瘦三斤。 因为根本吃不下东西。 十点钟，终于有人回她消息，大家凑一起又审了几次片子，最后卡点上交。 这才怂了一口气。 程野笑她怎么拍个作业这么坎坷，夏藤笑不出来，因为程野说的是真的。 她快死了。 “为什么你们非要把方言加进去？” 程野说的是最后那一段，不知道怎么录的音，程野录了一句性缩力拉满的北方方言台词。 放进电影里，爱情片直接变喜剧。 他说我就录着玩的，你们怎么还真用啊！ 夏藤哄他：“这是本片唯一的亮点了……我给所有人看的时候都要提前高能预警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野又拍了拍她，程野真的很喜欢拍一拍。 晚上八点半，夏藤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一打开手机就看到程野的拍一拍出现在聊天列表顶部。 “怎么了？” “没事。” 没事？？？夏藤真的有些不理解程野了。 “你这种社交方式真的好奇怪啊。” 程野十分钟后仍然没解释，只说自己有些不开心，但是现在没事了。 夏藤觉得自己脑袋里的雾肯定比脑袋外的多，不然怎么会在和程野的聊天里这么蠢。 “讲讲嘛，我刚刚洗澡没看到。” “没事啦，我现在也讲不出来。” 夏藤有些受挫，她觉得这个夏天程野真的帮了自己很多，但自己对他而言……好像没什么用。 “那你有事情直接给我打电话。” “好。你要给我给你的那个取个名字吗？” “什么？小挂件嘛？” “对。” 夏藤以为他要给取名字，她问：“有什么名字？” 话说到这了，夏藤感觉自己好像又闻到那股烟味。 “！你还抽烟！” 第9章 期末周这件小事 夏藤决定翻一下旧账，小仓鼠的味道实在太呛人，现在已经被高高挂起。 “偶尔，怎么了？” “你确定偶尔吗？”夏藤不吸烟，她确实不知道吸烟的人应该有什么味道。 但仓鼠确实被腌入味了…… “味道很大，我还找了半天从哪里发出来的。” “嗷嗷，那不好意思，我去找你的时候抽了一根，我没瘾的。别人给我我都不抽。” 嗯呢，夏藤心想，喝醉酒的人从来不说自己醉了。 “好习惯，”她捧场，“所以你准备取个什么名呢？” “这是给你的，我希望他陪你。” 夏夜关窗，空调调到27°，她觉得自己有些热，孙婉倩直播的声音很吵。 还有，自己的心跳好像，有些快。 夏藤看向一旁的小仓鼠，烟草味道依旧弥漫，但是好像，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她私心想着，或许可以希望这个味道坚持地再久一些。 “所以呢？”你想告诉我什么？程野。 “所以你来，你个笨蛋。” 好像被人弹了一下额头，很蠢，像小时候同桌教不会地理题。 “那就……”夏藤想了想，她最不会取名字了，“程野！” 程野，这下你真的要永远陪在我身边了。 程野发来一个“？”接着就在笑，夏藤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所以它是什么动物呢？” “鼠？” 鼠吗？确实像仓鼠，她也一直这么认为的。 “那就是仓鼠版程野。” “或者，让我陪你也好。” 叫程野的仓鼠和叫程野的人类比起来，应该是后者更值得被拥有吧？ “你不能随时随地出现，除非你会闪现！” “所以我把它送给你了。” 夏藤的目光落到那只傻傻呆呆的小仓鼠身上，突然觉得，真的有些像程野。 生活里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似乎，也不错？ “那我会保护好它的，喷点香水，这样家里就不会怀疑是我抽烟啦！” “！不好意思，带来影响了，但你不会介意的哈哈哈哈。” 夏藤想你真是自信，怎么就觉得我不会介意呢？ 但夏藤又想，程野你可以有这个自信，我不介意。 晚一会，宿舍里有人开始背英语。夏藤听的一个头八个大，就这个破烂英语，她努力了一个学期，态度良好，成绩也勉强混个良好。 这不行…… 但没关系，夏藤的小聪明比英语强，学校只说不许做小抄，但是她用点科技的力量，应该没事吧？ 这是夏藤去年就研究出来的办法了，手机上做题，软件控制切屏和分屏，但没人说还会控制键盘自动翻译。 她把这套手段教给了身边的好朋友，现在悠闲地晃着椅子，目光却落到仓鼠身上。 程野的英语……夏藤沉默一瞬，她觉得不用问也有答案了。 “考英语吗？” “考啊。” “作弊吗？一起！” “怎么作弊？” 夏藤录制视频教程的时候还有些带坏小孩的负罪感，但她又想起那句“补考也妥了”。 程野应该比她没道德！ “哎哟我，可以啊！” 夏藤想，这个夏天，你救我一命，我救你一命，扯平了！ 她到底还是没敢作弊。 夏藤简直听话的要命，一点出格的事都不敢做。前后桌都抄的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 只有她畏畏缩缩三秒钟抬头锁定一下老师位置，不是贼，但神态更胜三分。 最后算了算，及格了就趁好收手。她才没有下学期回来陪程野补考的准备呢。 出考场，有人全部抄上大肆炫耀，有人骂骂咧咧等九月补考。 第二类里就有顾言，林星沫拉着她过去嘲笑已经快死掉的顾言，后者大概是想给英语试卷陪葬，连骂人都少了两分力气。 顾言在前两天和她们进了同一个校项目里，夏藤觉得顾言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正常人，情绪稳定到不像活人。 林星沫一个劲地笑他英语挂科，夏藤手机震动一下，打开一看，是程野。 “我刚刚在三号楼大厅听到星沫在那发疯了。” 语音很模糊，夏藤转文字才知道在说什么。 “发疯的人里也有我一个，我们在看那几个注定挂科的笑话哈哈哈哈。” “我昨天梦见你了。” 啊？大厅太吵，夏藤看这这句语音，握着手机的胳膊都在微微发抖。 她飞快摁灭屏幕，借口去拿快递，直到自己独处才敢回消息。 “梦见我什么了？” “梦见我去朋友家做客偶遇姜昱初，我说我有个朋友可喜欢你了！然后我就给你拍了个视频发过去。” 夏藤：人设这块/. “你应该说，我有一个朋友特别喜欢你，能要你个微信吗？” 看好了程野，我只教这一次，顶级追星女该怎么让偶像记住你！ “我靠，你比我还狠。” “干嘛？这才是正常人的逻辑！” “卧槽，我们居然真的在讨论遇到姜昱初以后要微信这个事，咱俩也太抽象了！” 夏藤正巧走到天鹅湖边，她觉得程野有些傻，第一次这样觉得。 “你居然真的信了！这一切的前提得是我们遇到他，但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事实。” 程野开始装哭，他说为什么讲出来！现在好了，我的梦碎了，你的梦也碎了！ 只有傻子才会拿梦当真事。 程野就是个傻子。 夏藤也是傻子。 下午考最后一科，这一科的老师没人性。甩了12个ppt就跑，一点重点不划。夏藤用了两天时间整理了8k的文档，结果一个下午都用不到，就被人传了出去。 现在整个新闻系，需要考这一门的班级都有这份文件。 夏藤有些生气，早知道就应该挂在集市上售卖。 但脑子是个好脑子，不贬值。夏藤从考场出来后，整个人都沉浸在：我太厉害了，赌题都能赌对的情绪里。 孙婉倩闹腾着晚上要去酒吧，大家当期末周结束好好庆祝放松。 夏藤不喝酒，但她喜欢凑热闹，之前跟着去了一次，别人喝酒她喝奶茶，也能玩的很开心。 女孩们凑在一起说回宿舍化妆，夏藤跟着离开，林星沫却从后面搂住夏藤的腰：“今天晚上我喝醉了，就有理由去折腾程野，逼他给我一个态度了。” 啊？ 第10章 狼人杀 天黑请闭眼 她要逼程野干什么？ 夏藤有些没明白林星沫的意思，程野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吗？需要用到逼这个字。 “你要逼他干什么？” “我就借着今天晚上发酒疯，再跟他表一次白！” 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故事，两个月里，林星沫表白了程野三次，次次被明拒，但林星沫总能越战越勇。 永远有下一次。 换个角度，夏藤真的有些可怜程野。她想起了过去几年里自己怎么说都无法推开的男人。 每一个都在打破自己的认知下限。 “程野他就是个渣男。每次拒绝了我以后又撩我，我跟你说，他就是还对我有意思，我今天借着喝醉的借口，拿下他！” 可是，程野不是说自己拒绝的很明确吗？ 为什么拒绝了对方后还要释放暧昧信号呢？ 夏藤觉得这已经不是相信谁的问题了，在她的认知里，这种拒绝了别人后又表达模糊态度的行为是不可能出现在人类行为准则里的。 不是程野神经，就是林星沫神经。 夏藤闭了嘴巴，她敏锐地察觉到今天晚上或许有一场好戏可以看。 海伦斯里晃着暧昧光线，音乐又吵又炸，筛子碰撞混着倒酒声音叮当作响。 她依旧不太适应这种环境，没三分钟，心脏就震动地比音乐还快，一收一紧，夏藤只觉得自己感受不到呼吸，眼前模糊了又清楚，反反复复，夏藤觉得自己快晕过去，抱着孙婉倩的胳膊不松手，一步一摸，最后才在桌子的角落坐下。 小孩桌，这一桌四个人都不喝酒。 赶上毕业季，店家推出最新的学生套餐，孙婉倩能喝也爱喝，更爱劝别人喝。 三杯酒下去，夏藤嚼个珍珠的功夫，林星沫就被同班的某个男生公主抱起来。 周围欢呼声一片，20几岁正是喜欢看热闹的年纪，男男女女簇拥在一起，混着深夜模糊视线，一眼过去，酒精做替罪羊，谁也无法在对方眼睛里直视灵魂。 夏藤觉得自己更信程野三分了，她没亲眼见过程野和其他人暧昧，却在这一刻见到林星沫的疯狂。 嗯，疯狂。 对于刚满18岁的夏藤而言，这就够的上疯狂的及格线了。 她想，今晚或许是一场狼人杀。 出于对程野的交情，夏藤拍了张酒桌照片：有人喝酒啦，你做个心理准备 那么，天黑请闭眼。 预言家，你今晚要验谁？ 或许是一会没看住，林星沫已经开始行动了。 程野半个小时后回消息：她啥情况？我在外面 「喝醉了提醒过你了她今天非要给你打电话」 「哎我这是干啥啊」 「要不你等会去跟她见面？」 「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回程野消息的功夫，夏藤就兴致勃勃地和顾言分享起今天的瓜。 顾言在之前拍电影的时候被她们拉来做苦力，见过程野一面。 这个夏天异常燥热，顾言宿舍里没来得及开通空调的使用权。趁着拍项目的功夫和她们混熟了，就一起去蹭心理功能室的空调。 程野和林星沫的瓜，他也吃了七七八八。 「我随时可以带她走你怎么说？她说要跟你断」 「那你跟她说回来见面说你们不行就快回来吧九点半了太晚了」 夏藤想回个“OK”的表情包，但手机转手被林星沫抢走：“我不回去！我还能喝！” 程野没搭理这句话，只自顾自地说：“我先洗个澡，你们快回来吧。顺带我也想和你见一面，明天就走了。” 九点四十，夏藤拖家带口一般把三个醉鬼扔进出租车后座。 顾言，林星沫，还有另一个为爱买醉的痴情醉汉。三个人凑一起，这个世界上就找不到一个好人了。 顾言在骂他的异地女友，他说他真的坚持不下去要分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中间隔着林星沫也要和痴汉拥抱。 痴汉过来人一样拍拍顾言后背：“听我一句劝，别分啊！分了以后都是后悔泪！你听我的！你别分！” 林星沫在中间也不消停，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她发疯：“程野你个渣男！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哎呀就分嘛！想分就分嘛！” 夏藤坐在前排，一开始还试图制止扰民行为，后来听到林星沫开始劝分不劝和。 她绝望地闭上双眼，感觉整个人已经在精神的临界点。 「我马上疯了，你做个心理准备」 出于人道主义，也出于死道友莫死贫道的不仁主义。夏藤幸灾乐祸地给程野发了预警信息。 今夜，无人入眠。 车停在大门口，夏藤连拖带拽地把他们一个个拎出来，两个男人抱团坐在门口。 夏藤扶着林星沫，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掺一下马上摔倒的顾言：“你们男生可以吗？需要我帮你们找舍友吗？” 顾言摆摆手说不需要，临走还拉住夏藤，小声嘀咕：“今天晚上的事记得明天告诉我。” 吃瓜这件小事…… 夏藤拍了张学校明星广场的位置照片发给他，程野有些懵：“你们就在这吗？你们不回宿舍了吗？再晚就门禁了家人。” “她非要跟你在外面说话呢。” 林星沫好像醉的不轻，一边歪歪扭扭地走一边嘴里还骂两句。 程野开了位置共享，让夏藤带着林星沫往宿舍方向走，他从宿舍出来，迎一迎她们。 夏藤抱着林星沫一步一磕，这条杨树大路不长，深夜寂静，只剩蝉鸣和路灯在刺激感官。 路的另一边，渐渐出现一个人影。很高很瘦，夏藤猜那个应该就是程野。 但，她又看到对方穿着拖鞋和短裤。 程野太注意自己的形象了。 夏藤犹豫几步，对面加快几步，还有两米的距离里，夏藤终于确定那个人就是程野。 程野的短发还打绺，像刚洗完没吹干的样子。夏藤突然兴起一个恶趣味，估算好距离就把林星沫往程野怀里一推。 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的助攻实在到位。 但还没等夏藤笑起来，就看到程野像躲灾一样嫌弃地往旁边一闪，林星沫大约是真醉了，她重心有些不稳，眼看就要摔到地上。 夏藤眼疾手快一把捞过她，又重新扶好。 夜里光线暗，夏藤没戴眼镜，看不清每一个人。但她似乎在某个路灯略过的瞬间，看到程野脸上的嫌弃表情。 这不对吧。 林星沫不是说他们在暧昧吗？为什么程野会有这样的反应？ 场面有些尴尬，夏藤想把程野和林星沫放在一起，但程野却一直往她另一边挤。夏藤走在中间，感觉向左向右都不对。 林星沫还在发酒疯，她连话都说不清，但能精准地攻击出：“程野，渣男。”四个字 程野弯下腰，他太高了，附在夏藤耳边说悄悄话：“她怎么了？” “想找你坦白，说你要是不跟她恋爱就不要吊着她，关系断掉好了。” “我明确拒绝过她了。” 程野声音轻轻的，却带上了夏藤认识他以来从未接触过的厌烦感。 夏藤觉得有些新奇，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程野生气。 “我知道。”夏藤叹口气，折腾一天下来她也好累。 “我今天……其实不想见她的，我出来是想见你一面。”程野依旧小声，混在夏日夜风的呼吸里，近乎微不可查。 夏藤呼吸一紧，心脏突然跳动地比刚刚在酒吧里惊恐发作还要过快。 她觉得自己一定听错了，可她又知道，自己一定没听错。 “见我做什么呢？” “明天就要回家了，想着今天再见你一次。” 夏藤这次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这算什么事呢？她的好朋友还在一边逼宫一样地表白，被表白的对象却在她耳边说想见自己。 不等夏藤想出回答，程野就已经停下了。 她拉着林星沫也停下，看着程野的眼睛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程野拉走林星沫，回头跟夏藤说：“我们去旁边聊聊。” 说是旁边，其实也不过三步路。程野不让跟着，夏藤就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这时候，身后路过一辆电动车，已经开走，又掉头回来。 停在他们身边。 第11章 狼人杀 狼人请睁眼 在寂静的夜里，突然窜出一辆电动车实在够显眼，也够诡异。 尤其这辆电动车开过去又倒回来，像个鬼影。 像死了也不忘吃瓜的鬼。 夏藤回头看，孙婉倩带着舍友许歆稳稳地坐在电动车上伸着脖子往她身后看。 林星沫在散播速度这块，真算得上是合格的新闻人，夏藤这样想。 程野同样注意到这边的异样，他转过身，想看清到底是谁擦着宵禁的边来看热闹。 夏藤冲许歆打了个手势：“快走吧，回去我跟你们说话。” 把人打发走了，夏藤又去看程野那边。 两个人藏在灌木丛影下，月亮今天够漂亮，把影子拉的又斜又长。 这样的环境似乎很适合藏一些秘密。 那些青春期泥泞的少女心事。 程野还是不想和林星沫接触，他蹲在一旁，小声不知道说些什么。但林星沫似乎更不情愿，借着酒劲上头撒娇，蹲在程野身边扯他胳膊。 程野近乎在林星沫蹲下的瞬间就站了起来，大步换了个位置，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足够说悄悄话，但不够亲密。 这或许是程野做给夏藤的态度，又或许他真的厌烦了面前这个纠缠不休的女孩。 谁会喜欢一直被纠缠呢？ 夏藤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反正她不喜欢。 两个人来来往往拉扯十几分钟，程野起来，林星沫就跟着起来。程野蹲下，林星沫就跟着蹲。 像萝卜蹲。 不知道两个人达成怎样的协议，一前一后走了回来。 夏藤一把抱住晕乎乎的林星沫，她不想多问，只耐心哄着委屈的林星沫。 18岁的夏藤猜不出那十几分钟里谁对谁错，但20岁的夏藤在某一天突然想起来。 她觉得，程野当时打发林星沫的最后一句话一定也是：“时间不早了，先回去吧。” 程野总这样。 狼人请睁眼。 但现在，林星沫还在闹。她抱着夏藤，话都说不清楚：“我跟你说，我今天喝了好多。” 夏藤就哄小孩：“对啊好多，咱们赶紧回去好不好？听话。” “但有人居然！不喝酒！” “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喝，我下次陪你喝！” 夏藤总习惯去照顾身边的所有小女孩，即使她才是年纪最小的那个。 她想起第二次拍《祝愿你》的上午，许歆就有些发烧。 当时上着英语课，夏藤发消息问她还好吗？一会九点五十下了课，就带她去医院吧。 但许歆坚持说不用，她觉得自己还能忍，真的有需要会叫她的。 夏藤叹口气，说你可别在中午的时候闹起来，下午咱们还要拍作业。 许歆那时候刚刚加入这个组，夏藤不指望她可以出什么力，只希望不要再分出一份精力去照顾她。 一上午，夏藤都在反复问她要不要去医院，得到的都是否定回答。 直到下午一点，夏藤描眉毛描一半，许歆从上铺伸了个头出来：“夏姐，我不行了，你带我去医院吧……” 夏藤不可置信的“啊？”了一声：“可是一点半就要拍摄去了。我靠我再给你摇个人，看看能不能带你去。” 但夏藤一个人都找不到，新闻系最近一直在录课，今天算上程野这个编外人员男主，一共才能去四个人。 连女主都被抓工了。 许歆这一病，更是雪上加霜。 眼看找不到人，夏藤一边招呼许歆自己下床穿衣服收拾东西，一边给林星沫发消息：“小许病了，我得带她去医院，然后你跟程野说一声。我大概三点回来，你先去借设备，抓个劳动力陪你扛，别让程野扛机子。你走的时候从我桌子上把化妆包拿走，你们等等我，我回来给程野化妆，你别乱动，要不然我不好改妆。” 程野那天中午问林星沫能不能帮他化个妆，他想顺带把礼仪课作业拍了。但林星沫也刚学化妆，她比程野好不到哪里去。 只能跑来找夏藤。 夏藤一口答应下来，边化妆边收拾了化妆包。 等把这边安排好了，夏藤就扶着许歆下楼，骑着电动车小心带她出校门。许歆娇气，过个减速带也要哭两声。夏藤把速度放到最慢最慢，才把她带到校门口。 上了车，夏藤又给导员和任课老师报备，还要给许歆友情出演的小组发消息，告诉他们许歆今天去不了了。 中间还有程野问她一会去哪里集合，夏藤简直快疯了，她说自己在外面照顾同学，让他去问林星沫。 来回折腾一顿，回学校正好三点。她把许歆送回宿舍，接着赶到3316。 3316有孙婉倩的组在用，林星沫带着程野和抓来的壮丁顾言围观。夏藤把程野摁下来，先看向程野的眉毛。 这是程野要求的，他想修一下眉毛。 程野眉型不错，但夏藤眉型更好，她确实不需要学会修形状，所以只帮他修掉杂毛。 不凑近了没注意，第一次那么近地看程野这张脸，夏藤惊讶地发现程野脸上好多绒毛。 也不是绒毛，它们顺着程野的眉尾发梢一路攀爬，硬硬的。 “这是什么？”夏藤拨弄一下，“胡子吗？” 程野摇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夏藤只好尽职尽责地帮他处理。 清除掉多余地绒毛后，她熟练地给程野打底。 但很快，夏藤发现没什么可化的。男妆本来就没什么可发挥的地方，程野长了个好皮相，夏藤想修容，在程野鼻子上比划了半天最后只能骂一句怎么这么高啊。 惺惺收手。 最后只加了高光阴影做明暗对比，又挑了支豆沙色口红，被夏藤拿指腹轻轻抹在程野唇瓣。 或许程野是第一次化妆，看到夏藤要上口红，居然下意识舔了下嘴唇，惹得夏藤发笑。 这是夏藤第一次给程野修眉，那时候的两个人都想不到，往后的日子里，还有很多很多次这样的事。 程野没有男生女相的那副皮囊，他是正经的硬朗样子，这样的五官配上豆沙色口红，显得别扭又有些娇气。 夏藤挺想笑的，但是忍住了。 她所有的口红都是粉色系，这支是颜色最深的，没想到依旧怪诞。 程野去一边拍自己的作业了，夏藤就和他们一起围观别人拍片子。 谈过恋爱的人写出来的本子就是不一样，夏藤一直觉得自己对浪漫过敏，这一刻也承认自己确实磕到了。 正想着，程野从她身后凑过来，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句话。夏藤没听清，只感觉自己耳朵痒痒的。 还有一点点烫。 “你说什么？” “他们是真情侣吗？” 夏藤歪头想了想，正在拍摄的男女主同姓，班里好多人传他们其实是双胞胎。 她这样告诉程野，程野震惊一下，好像看热闹更起劲了。 等把这一组熬走，夏藤抓紧时间架起机子，能拍几个算几个，其实男主单人镜头确实不多。 他们还有时间开玩笑。 拍到男主出汗的镜头时，夏藤让程野等着，自己转身跑去卫生间。 “哎，你该不会要拿水撒我吧！”程野歪头，就看到夏藤在水池洗手。 “哇你好聪明啊哥！其实我是想拿喷壶给你喷的，但是我忘了哈哈哈哈。” “我靠你小子，公报私仇你！” 程野说着不让，但等夏藤真的带着水来到他面前时，他比谁都听话，甚至还弯下腰，照顾夏藤的身高。 这是一个很快乐的夏天，夏藤不知道自己快乐在哪里，她能感受到那股精神性质的病灶依旧在身体里流动，那些躯体症状每天都在折磨她。 但她依旧开心，病态地开心，极端地开心。 夏藤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永远留在这个夏天，18岁刚认识程野的夏藤是这样想的，19岁爱上程野的夏藤是这样想的，20岁和程野断掉联系的夏藤依旧是这样许愿的。 甚至更加执着。 拍到一半，顾言跑到夏藤身后，他指着帮程野摆弄道具的林星沫一脸兴奋：“他俩还挺好磕的，已经有夫妻相了。” 啊？有吗？ 这个夏天，夏藤还有一个小小的秘密：她偷偷磕过顾言和林星沫这对。 那天收工格外早，夏藤说反正还有时间，大家去功能室把后期配音录了吧。 四个人还了设备就往餐厅走，路过水果店，夏藤突然想起出门前许歆说让她帮忙带水果。 于是夏藤给许歆打了电话，或许因为对面生病了，或许夏藤天生对女孩更包容，又或许她只是很适合哄小孩，她温柔地小声地问许歆要吃什么水果，然后叮嘱许歆有事情一定要打电话。 “小许baby听话哈，有事情就给我或者你孙姐打电话，想吃什么就跟我们说，我很快就回去了好不好？等我哈。” 挂了电话，夏藤就看到另外三个人像发现了她的第二人格一样打量自己：“怎么了？” 程野神情戏谑：“你刚刚打电话那个声音……” 顾言更不拿自己当外人：“平时跟我们说话可不这样啊。” 最后还是林星沫跳出来打圆场：“夏藤之前在幼儿园打过暑假工～” 打过暑假工，所以很会哄小孩，打过暑假工，所以很会照顾别人。 比如发烧的许歆，比如喝多的林星沫。 故事回到今夜，夏藤觉得这个往常很短的路被拉的无限长，怎么还没走到尽头？ 夏藤半扶半抱着林星沫，感觉这条回宿舍的路格外漫长。程野走在她们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显得疏远，又不会过于亲近，他小声问：“你们今天怎么想着喝酒去了？” “放假了嘛，孙姐想凑个热闹。” 孙婉倩在他们这届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那年还没有全校直播的热潮。她签了传媒的卖身契，雷打不动的直播让半个学校都脸熟她。 夏藤甚至在程野的抖音上刷到过孙婉倩直播。 拿着程野手机申请半天连麦没通过才想起来不是自己的账号。 “哎？我刚刚好像看到有两个人……” 夏藤恨不得今天喝醉的是自己，这也太丢人了，吃瓜就吃瓜，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低调。 “是我舍友……孙姐她们，我回去会教育她们的……”太丢人了。 说到这，夏藤手机震动一声，拿起来一看，正好是孙婉倩：「夏夏，我刚刚看到你们男主了！」 ……「我知道」 「你们快回来吧，还有十分钟门禁了」 夏藤没回，今晚月色很美，明晃晃把世界照地透亮，她看到三个人的影子斜斜拉长。 三个人慢慢变成一个人，一个人又慢慢分成三个人。 原来是经过一个路灯。 “回去，等我消息。” 快到分岔口，程野又俯身下来，在她耳边轻语，保证没有第三个人听到。 又快，又轻，但夏藤听的一清二楚。 她点点头，正好来到路口。 程野挥挥手离开，夏藤认命一样准备抱着林星沫继续走，甚至还在想，她该怎样把林星沫拖上五楼。 但当程野消失在视野尽头的那一刻，林星沫抬眼瞥了一眼程野的身影，然后立刻站直离开夏藤的身体。 整个人精神到比夏藤这个滴酒未沾的都清醒。 夏藤没反应过来，还想去扶她，却被林星沫摆手拒绝：“哎呀没事，我是装的！” 第12章 狼人杀 预言家出局 夜里十点半，连超市都关门。整条路上只剩夏藤和林星沫两个人。 林星沫突然的举动让夏藤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对面无比清醒但带着些微醺笑意的林星沫一时间没弄清现状。 林星沫不像刚刚受了情伤的样子，她笑得轻松又戏谑，就好像刚刚只是输了一局无关紧要的游戏。 林星沫看到夏藤这个样子笑得更大胆了，她蹲在地上，笑声里带着些窃喜：“我是装的，不然我怎么逼他出来啊。你不会真以为我醉了吧？” “啊？”夏藤觉得两个月，自己惊讶的表情已经做腻了，林星沫和程野两个人玩回合制，一人一巴掌把夏藤从少儿频道带来成人世界。 “夏藤，你活该谈不上恋爱。”林星沫嫌弃地撇撇嘴。 夏藤是出了名的难恋爱，很少社交边界感又强，或许在等待一场入室抢劫般的爱情，追她的人三天就会被骂跑，她喜欢的人…… 她还真没有喜欢的人。 两个人闹着回了宿舍，夏藤把林星落送回去以后，自己也来不及和孙婉倩汇报今日战绩。 她想着程野要找自己，所以赶紧卸妆洗澡。 夏藤也很好奇，今天晚上到底有自己什么事？ 可半个小时过去，夏藤依旧等不到程野的电话。她有些心慌，主动拍了拍程野问怎么了？ 十分钟后程野才回消息，是一条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和烦躁的语音。 “我收拾东西呢，哎呀烦死我了，今晚聊不了了，我有点忙！” 夏藤突然有一种错觉，在今晚，自己好像第一次触碰到程野的本质。 抛去所有客观意义上的社会教育，只暴露基因天性和个人化思维的本质。 这太分裂了。 但夏藤觉得情有可原，她开始帮程野找借口：“你忙吧，别气，喝醉以后更难受。有什么就跟我说，记得早睡，明天还要考试。” 影制系又是全校最晚，所有人都走空了，只有影制的宿舍灯火通明。 “没事，我就是很烦很焦虑，我很忙，她考完试了，她可以闹，我明天还有三场考试，今天晚上还要收拾东西，我明天下午就走了！” 这个“她”指的是林星沫，夏藤现在有些幸灾乐祸，今天晚上受苦受累的只要不止自己一个人，她心理平衡。 夏藤能想象到程野在宿舍里摔摔打打的样子，或许还要烦躁地抓乱头发，手上还不能停止收拾行李。 有些好笑。 “希望你不会认为这是我带给你的很负面的情绪。” 大概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晚上有些脱离人设，又或许是真心觉得自己给夏藤带来很大的麻烦。程野紧接着发来一条语气温和的道歉语音，让夏藤想幸灾乐祸的心都平息了不少。 程野确实很会做人。 程野是被养在严苛环境下的野草才对，他属于荒原，但不长在荒原。 夏藤改变了自己对程野的看法，也真心有些同情他：“我提醒你了，但是没拦住。没关系的，你有什么就说，消消火，睡不着明天考的更差劲。” 程野没说什么，只拍了张模糊的笔记照片发过来。 密密麻麻的重点铺满纸张，这次夏藤是真的感同身受了：“我明白，我今天也这样。你看两遍就行，有印象现场编，你可以的！” 程野“哈哈”笑两声就失踪了，夏藤以为今天的故事到这就结束了。于是一门心思地教育孙婉倩和许歆：“你俩今天怎么这么丢人，都骑过去了就走呗！怎么还倒回来？！人家男主都看见你们了！” “人家还问我你俩是谁，我真的都没脸说我认识你们。我求求你们了，有什么难道不能等我回来问我吗？” 两个肇事者毫无悔改之意，眼里只有吃到大瓜的窃喜。甚至还询问今天晚上的细节，夏藤顺了顺思路，从下车开始讲，说到两个人骑电动车还要岔开话题骂两句。 直到结束，许歆有些疑惑地提问：“林星沫不是说他们两个该干的都干了，在暧昧期吗？为什么我觉得男主不像是跟她暧昧的。” 孙婉倩也保持同样的观点：“听起来你们男主好像很讨厌她！” 讨厌吗？或许有点，第一次见面，程野就说他不喜欢跟林星沫聊天，因为总没办法同频。 夏藤还犹豫很久，纠结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林星沫。 这边说的热火朝天，夏藤的手机又不安分地震动一声。 是程野，他发了张和林星沫的聊天截图，林星沫给他打电话未接，又发了三段语音。说了什么无从得知，但夏藤能猜到一定是一些酸掉牙齿的醉话。 林星沫这场戏居然还在演…… 程野的回复看起来已经没招了：「哥，你喝了酒，我明早要考试，等你酒醒了再说可以吗？我要收拾东西我要打小抄，我快崩溃了！」 程野的消息框还在震动：「我…真的，她说什么喜欢我好累，就好像我是罪人」 夏藤沉默一瞬，她好像更看不清真相了。在代码构成的密密麻麻的对话框里，到底哪个字才能藏住一个人的真心呢？ 「需要我去帮你拦一下吗？我去帮你哄一下，你收拾吧，考试最重要」 夏藤比较现实，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爱，还是明天的考试比较重要。 视线锁定在那句“打小抄”上，夏藤对自己当时教程野作弊的愧疚心又减少两分。 「不要哄，我很早就明确表达过态度了，我今天本来就是想找你聊这个事，我有点怀疑自己还回应她，是不是做错了。」 「我不回她吧，感觉不好。回她吧，她又是这个样子。能看出对她是有压力的，但是这种事反噬到我身上来了…」 夏藤有一瞬间幻视自己是妇女办事处主任，为什么两个人的感情她要当小喜鹊牵线搭桥啊！ 而且现在的重点根本就不是林星沫开不开心，夏藤很想抓着程野的头发往墙上磕让他清醒一点：你现在的重点是明天怎么保证自己不挂科！女孩哭一晚死不了，但是考试挂科真的会死人的！ 夏藤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做完还由衷感叹一声我们摩羯座真是出了名的事业心重。 「我先帮你稳住她，然后你该做小抄就做小抄，该收拾东西就收拾东西，以自己的事为先」 「我觉得她现在还好，要不你就跟她说一下，今天先放过我，我真的要做小抄准备明天的考试，麻烦你了。」 夏藤放下手机，沉口气，推开林星沫的宿舍门。 她做好了林星沫抱着自己哭到天昏地老的准备，却不想一进门，看到的是林星沫坐在床上打游戏 夏藤：啊？？？？ 天亮了昨晚预言家死亡 第13章 狼人杀 预言家不是你们狼的玩物 “宝宝，你还好吗？” 夏藤慢慢过去，试探性问了句，生怕惊扰一个刚刚失恋的脆弱灵魂。 但当林星沫从上铺翻身低头下来时，她只看到一双略带兴奋的双眼，还有些酒气。 “怎么啦？” 夏藤发现林星沫只是在卖惨，语气也不像刚进门那样小心，反而带了怒气，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是play中的一环了。 “你不要给程野发消息了，哥们都找到我这了，”夏藤苦笑，真的没招了，“他要做小抄还要收拾行李，他今天晚上没空管你。” 林星沫点点头，“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送给夏藤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夏藤深呼吸，叮嘱她早点睡觉就离开了。 今夜实在疯狂。 早上7点半，夏藤准时醒来。她看看手机显示的时间，又看看空无一人的对床，咒骂一句该死的生物钟就要继续睡。 她好饿，饿得不想吃也不想动。 快八点了，程野应该去考试了吧？无聊也是无聊，她拍了拍程野，祝他考试顺利，这次不要再被抓作弊了。 夏藤其实睡不着了，她翻来覆去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一句更含糊的话：“夏姐，我好像发烧了。” 发烧。 哦。 发烧？！ 夏藤就像被掀开棺材板解封后的僵尸一样猛的垂直坐起来。 头发还拦在眼前：“什么？！” 另一张床的孙婉倩也听的清楚，恍惚坐起来看向她们：“啊？发烧？谁发烧了？！” 两人一起看向睡在中间的许歆，许歆穿着绿色睡衣倚在墙上，两颊泛着红，讲出来的话还带着哭腔：“我好烫啊，我好像发烧了。” 夏藤比她们都清醒一些，她最先有动作，翻身下床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让许歆下来换衣服，收拾东西去医院。 许歆大概被烧的有些傻，她嗯了句就往梯子上爬，还差点滑下来。 孙婉倩也跟着下床：“行了夏夏，你留在这吧，我送她去医院。” “你行吗？小许生病了挺能折腾的。” “没事，上回你带她去，这次我带她去。” “那你处理不了就给我打电话。” 幸亏夏天衣服简单，说话的功夫两个人就出了门，只剩夏藤靠在小椅子上无聊地刷着手机。 孙婉倩能处理地了许歆吗？ 不可能。 毋庸置疑。 许歆是在千宠万爱里长大的小公主，平时和大家一样，但人在生病时总会格外娇气。 比如上次夏藤带她去医院，刚出医院大门就看到奶茶店，吵着嚷着要吃冰淇淋。 夏藤已经想不起来当时是怎么连哄带骗把许歆塞进出租车的了。 总之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夏藤预估地对，一个小时后，夏藤和林星沫凑在一起八卦班里某个人时，孙婉倩崩溃的语音就甩了过来。 “啊！！！我不行了夏夏，她非要喝粥！” “那就喝啊。你给她买一个不就完了吗？” “这哪有买粥的！她搜了个粥店，结果人家是外卖店，不做堂食！我要死了！” 夏藤和林星沫对视后爆笑，确实无能为力。 “辛苦了，壮烈牺牲的同志我们将永记于心！” “医生说她这是病毒性感染，让她回家打吊瓶，但是小许不愿意，她非要在学校治好再回家。” 疯了，这个世界真的疯了。 夏藤摇摇头，怎么可能呢，最迟明天，大家就都走了。 孙婉倩还是有点本事的，她把许歆扛了回来。许歆闹着不愿意回家，夏藤和孙婉倩打车轮战哄她，终于哄到她同意，在中午的时候把许歆的父母等来。 夏藤帮许歆扛行李箱下五楼，出校门的路又长又热，许歆说夏姐真好，让我想起来刚开学那天。 也是你帮我搬的行李。 夏藤把许歆交到她妈妈手上，感叹一声终于又送走一个。 或许今天真的够热，阳光透过杨树叶后依旧炙烤着她。夏藤感觉头有些痛，像有颗石子在脑袋里摇晃，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只靠着基本的意识摸索回宿舍楼。 好累，好热，好疼。 好讨厌吃药。 睡过去前的最后一个意识，就是咒骂碳酸锂。 副作用太折磨人了。 不清楚多久，她听到孙婉倩趴在床边一声声叫着她：“夏夏，夏夏，我去一趟社区，你要吃什么吗？我给你带。” 吃什么？夏藤脑子里过了好多事物，最后只艰难咽下一股呕吐感摇摇头。 “那你等我回来，回来以后你陪我去还电动车好不好？” 夏藤摆了摆手，孙婉倩知道这是同意了，就没再吵她。 夏藤再有意识是三点半，她迷迷糊糊从床上撑起来。只有自己的宿舍里，空调终于开了22°，阴面阳台不透光，只靠灯光照明，齐水的夏有太多蝉在鸣叫，就在五楼窗边，吵的夏藤一顿眩晕。 孙婉倩呢？为什么只剩下自己了？ 一股无名的，脆弱的被抛弃的情绪蔓延上来，她打开手机，看到程野发来的消息。 “我走了。” 很短，很简单，但很实用。在这个午睡刚醒，情绪不稳的时候。 夏藤给孙婉倩发消息控诉：“老婆你怎么抛弃我走了啊老婆！” 这种亲密肉麻的称呼，放在一年前的夏藤身上，她讲不出一个字。 但大学养人，又或许是赖得这群好友抢劫一般的友情，夏藤身上很多矫情娇气的小毛病也被治好。 “你别发疯昂，我叫你了，我叫了你好几声，看你睡着了。行了你自己待会吧，等我五六点回去接你。” 孙婉倩执行力一向很强，说五六点，其实四点就发消息问她可不可以出门。 “我还可以带你去大学城逛一圈。” 夏天的傍晚是最好的时段，不燥不热，电动车突破空气，扯起一阵暖风，吹得人像喝了酒一样微醺。 夏藤闻到自己身上香水的味道随着空气蒸发在这一刻更浓了一瞬，这是一种甜腻又清爽的香味，对夏藤来说，这是独属于夏天的味道。 她人生中最快乐的夏天，就是这个味道。 太多热烈的记忆寄存在这款香里，她能想到雨里的音乐节，有人夸她香水好闻，而那一夜，她和姜昱初在同一片空间里。 她能想到一个月前许佳嘉失恋，爸爸又重病。过去18年不曾受的苦在这一刻全部报复上来，她顶着40度高温爬山，去求一副手串寄到大陆的南方，她最好的朋友手里，只为让许佳嘉心安。 她能想到第一次见到程野，在水吧安静的角落里。被过长头发挡住的一双漂亮的眉压眼。 而现在，她们路过一个废弃的烂尾楼。 夏藤想，这里太适合拍贫民窟微电影了。 她拍下来，记住，以后有机会，要在这里让笔下的人物活过来。 要让陈岁欢活过来。 孙婉倩今天兴致上来，要在宿舍做饭。反正平时会拦着她的人此刻都不在，她带着夏藤跑去超市买了一堆东西回来，还是夏藤拦着她说买多了吃不上就全坏了。 才悻悻收手。 孙婉倩炒着菜，林星沫在一边打下手。 夏藤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后就看到孙婉倩炒出来的一盘乱七八糟的东西出锅。 真的要吃吗？真的能吃吗？ 夏藤质疑。 正巧林星沫出去洗碟子，孙婉倩看着宿舍门关上，她神秘地招招手让夏藤过去：“你确定你们男主跟她划清关系了吗？” “确定啊，我昨天亲眼见的。” “但是我刚刚不小心看到你们男主给林星沫发了个消息，是他在逗他们家小猫的视频。” “啊？” 夏藤不理解，而且也无法理解。夏藤一直觉得自己像有社交障碍一样，别人眼里正常的事情到了她这里就要天塌。 比如昨晚，夏藤想，如果是自己的话，真的会默认两个人已经彻底绝交的。 不是吗？！ 都这样了！ 还有什么可以挽回的余地吗？！ 你们水象在面子这块就一点不重视？！ “是不是他俩聊别的事，聊一半程野给她顺手发的啊？”夏藤头脑风暴一阵，觉得自己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了。 “不是，就是你们男主主动发的。” 夏藤觉得自己有些宕机，这个夏天还是太魔幻了。 写到这里突然很想我们孙姐，很想23年夏天，孙姐是我见过最有能力的女人，希望以后永远不要有苦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狼人杀 预言家不是你们狼的玩物 第14章 狼人杀 今夜不是平安夜 这段故事实在有意思，从一开始程野拿渣男剧本完全反面人物，到双方口供不对等，程野洗白自己称：“是林星沫想多了。” 林星沫确实为程野发疯，可程野昨晚拒绝的态度又实在明朗。 既然明朗，那为什么今天还要主动联系林星沫呢？ 这就是所谓的“想多了”的行为吗？ 到底谁在说谎？ 夏藤来了兴致，她不爱玩狼人杀，但没人能拒绝来一局惊险刺激的现背版狼人杀：猜猜谁在说谎。 孙婉倩也两眼冒光，真是好大的一口瓜塞到嘴里：“我靠你能不能问问你们男主？” “我靠我也想！”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和什么情义什么作业没关系了，两个人一边涮着火锅，一边研究怎么才能炸出实话。 林星沫回来地很快，她们看到门被打开，就快速闭上嘴巴，闷着头只往林星沫盘子里夹肉，甚至不在乎是否完全熟透。 孙婉倩还买了点酒，自己喝了个微醺，情绪上头就一个劲地说话，东扯西扯，一顿饭吃了快一个小时。 夏藤满脑子只有她的狼人杀，准确来说，不止她和孙婉倩好奇，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大家都在猜。 有人好奇故事的结局，有人好奇这个传说中的渣男，只有夏藤最深入人物，也只有她发现了异常。 现在她马上靠近真相，一种莫名的兴奋感惹得夏藤连饭都吃不好，只顾着给孙婉倩发消息让她赶紧结束这顿饭，自己急着追踪真相。 兴奋的当然不止孙婉倩，还有林星沫，她没喝酒，但日常就处在微醺兴奋的情绪里。说上头就拿出手机，然后炫耀一样打开自己和程野的聊天记录：“他昨天晚上没答应我，但是今天又给我发了他家小猫。” “唉，”林星沫佯装遗憾地叹口气，“不就是吊着我玩吗？那就玩啊，看谁玩的过谁。” 青春期女孩总最擅长做情场明面的猎物，暗地的猎手。林星沫两样都很合格，程野在此刻，在她的神情里，就是一条要入网的鱼。 兴奋，骄傲，自得，享受。 林星沫有着最满意的19岁。 从傍晚到天黑，终于把林星沫送走。夏藤觉得自己快被吵死了，她瘫在椅子上，觉得自己要轮换好几轮新空气才能有力气去八卦程野。 孙婉倩一向比她有气血，能无缝衔接直接开播，一边聊天还能一边做PPT。 夏藤靠在上床的楼梯上，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第一次做预言家，她也会紧张。 抖音界面突然被切断，是妈妈打电话过来。 “藤藤，你真的要来我这里吗？” 今年和往年不同，夏藤今年的机票是继父买的。他今年格外热情，不仅时不时关心夏藤，还主动买了机票。 夏藤有一个猜想，心里存疑，但始终不敢求证。 “你过来干嘛啊，你来了我还得伺候你，还得伺候你妹妹……” 又是一套陈年旧话，上一句出来，夏藤就可以接上下一句。被嫌弃这件工作她已经认真努力地做了十年，不缺这两句话的时间。 于是她耐心地听着，中间几次想打断，想问出那个猜想，又总犹犹豫豫不敢张口。 “藤藤，我跟你叔叔，离婚了。” 终于听到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这一刻她在想什么呢？夏藤没回答，而是问自己，在想什么呢？ 内心空无一物，她好像已经为生活所有的未知做了万全的准备。 “我猜到了。” 18岁的夏藤第一次说出这四个字，她不知道，在往后的好多年里，她要重复说好多次。 预言家的身份牌从一开始就是唯一一张被放在明面的神牌。 “没事的，你有你的理由，而且现在没有家庭拖累了，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 妈妈是非常标准的女强人，女强人但是恋爱脑。 隔着这通电话，夏藤能察觉到妈妈的紧张，但她却不可查地放松下来。 这是很长的一通电话，夏藤陪聊了很久，乱七八糟的理论道理扯了一大堆，就差起一卦告诉对方：你未来有很好的生活。 其实未来是怎样的，谁都不知道。但夏藤总愿意相信未来，因为现在好像永远更苦。 除了这个夏天。 划掉电话，夏藤觉得自己好像衰老十岁。她换好衣服，决定下去遛弯。 齐水传媒是很小的学校，夏藤两步就走到头。放假的学校异常安静，除了保安大爷在巡逻，就只剩自己一个人。 夏藤把这件事告诉了许嘉佳，作为六年的好朋友，她们之间从来都没有秘密。 许嘉佳没她这么淡定，之前听夏藤猜测是一回事，但事情真的发生后又是一回事。 夏天在这一夜似乎快速地冷下去，透骨，透心。像18年的冬天，她蹲在教室外的墙根底下，整个人躲进将化未化的雪里。 冷，冷的像没穿衣服，像一块霜从心脏往外一层层裹起来，血液，骨头，肌肉，皮肤。 她从心脏开始发抖。 许嘉佳上了大学后脾气不太好，说了没一会，不知道哪句话又惹到她不开心，夏藤觉得说不下去，哄了两句就主动结束了对话。 她犹豫一下，给程野发了消息：想打个电话，有个大瓜。 消息发出去，夏藤觉得自己有病，谁会把自己的故事说成瓜呢？ 程野说现在吗？等等。接着发了段逗猫的视频，对面做着个男人，大约是他的老爷子。 没等太久，就接通了电话。程野问她有什么瓜啊？ 夏藤低头犹豫，但嘴巴比脑子更快，开玩笑一样说：“我的瓜。” “啊？” “我妈离婚了。” 向别人重复一遍的感觉确实不如听别人讲故事要好，夏藤讲着讲着有些无力。她盼了一年才回去的小岛，在这一刻更像个虎穴狼窝。 没人知道自己在飞机落地后会遇到什么事。 那股不可言状的情绪，其实就是害怕。 对未来的恐慌。 许嘉佳不会懂，那些家庭分崩离析的故事，她可以听夏藤哭上百遍，但自己永远只是听众。 程野不一样，他会沉默，会结巴，他会知道离婚后，孩子要经历怎样的生活。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了。我怕你出事，一个妈妈带着女儿，很危险。”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夏藤知道，此刻风过杨柳，树叶摩擦沙沙作响，她站在石凳上，对明天充满恐慌。 “没事的，又不是小孩子，又不是第一次，我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的。” 程野似乎因为这句不认同自己观点的话有些低落，更有些提不起劲头，他没再说什么，“嗯”一声后是长久的沉默。 夏藤有自己的原因，她要见许嘉佳，她们一年得见一次，全靠夏藤南北方来回飞。 她不敢在夏天回家，14岁那年在家里过的暑假，到半夜全是会“砰砰”撞灯的飞虫，夏藤被吓到哭，被吓到不敢睡觉。 让她想起很小的时候刚去南方，半夜三点她醒来，看到在腿上来回蹦跳的蟑螂。 那些虫子一开始一夜只有一只，可半个月后夏藤总觉得到处都有，衣柜，窗帘，床底，哪里都有虫的噪音。即使彻底消杀，也求着家人翻箱倒柜地找过。虫子没见一只，噪音却始终环绕在她耳边。 那年太小，夏藤不知道，这个就叫幻听。 但这些她不想再和程野说了，她察觉到程野的不感兴趣。出于某种求生本能，夏藤话题一转：“你介意我八卦一下你和林星沫吗？” “啊？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 “不一样，我们所有人都在等后续！” “所有人？”程野有些震惊，“什么叫所有人。” “就是我认识的人好像都知道你俩的故事了，感觉整个新闻系都在传。” 程野语气沉下来，有些防备：“她都怎么说我的？” “就说你俩认识，然后……你是个渣男，总吊着她，但是她特别特别喜欢你。” 程野嗤笑一声，反问：“我是渣男？她不也差不多。” 夏藤不语，林星沫确实算得上小交际花，男男女女，好玩的人她都要认识一遍。跟自己说过的男嘉宾更是有些数不过来。 当然，夏藤是不会承认，自己根本没认真听林星沫说话的…… 不是数不过来，只是夏藤从来不记而已。 “她说你想跟她谈恋爱。” “一开始是想谈，但是后来发现实在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就受不了了，想断开。” “那，她跟你表白那么多次是真的？” “真的。” “你也拒绝她很多次。” “对啊。” “你真吊着她了？” “我怎么就吊着她了？大家都是朋友，她给我发消息我也不好不回啊，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啊？她只是说你的时候我都没认真听，我不认识你，就没兴趣。所以不确定记得对不对啊，比如有次你截屏了你和别人的聊天记录，给她看手机电量。她跟我说你在试探她，因为如果只是单纯看电量，你应该截和她的聊天记录才对，你就是想让她吃醋。” 程野“啊？”了一声，甚至都有些结巴，他被气笑了：“林星沫怎么这么能脑补。” “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只觉得可能恋爱就是这么谈的。”夏藤干巴巴笑两声，“还有一次，你在功能室靠着学姐，像没骨头一样。” 程野沉默了，大概有三分钟，他说：“我真的想不起来我做过这件事。她还说什么了？” “呃……你陪她去参加cos社的团建，然后你有一次同时给三个学姐发消息——” “什么？” 夏藤话说到一半，被程野急戾打断，声音带着不可置信和气氛。 “我没干过这事，她怎么胡说啊？” “啊？你没干过吗？”夏藤先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得不对，就尽可能翻找出林星沫的原话，试图拯救自己捅开的篓子，但好像越描越黑…… 程野在另一头沉默半晌，夏藤觉得气氛实在太诡异了，一句话不敢说。 “这些话她跟每个人都说吗？” “我不知道啊，她跟我是这么说的，她跟别人说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夏藤觉得心脏跳动地实在厉害，她有些慌，不知道谁该为这个局面负责。 好像是自己的错。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去给林星沫打个电话，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到处污蔑我。”程野似乎在努力压制着暴躁情绪，听起来每个字后面都藏了两句脏话。 “没了，没了，你消消气，可能有误会。”夏藤感觉这次闯祸真是闯大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现稳住程野的情绪。 “嗯，我知道，然后这个事闹挺大的，如果处理不好，我们俩可能也要断掉了，我跟新闻系估计也不会来往了。” 很幼稚，很意气用事。但夏藤依旧能察觉到自己的心脏脱离正常节奏，慌乱地跳了两拍。 她还没做好跟任何人结束关系的准备。 那是一次拍摄的上午，所有人都迟到了，只有她和程野按时到场。那时候他们不熟，但夏藤也是为了稳住程野的情绪，到处找话题聊。 就聊到自己很讨厌分离，很讨厌结束关系，这让她恐慌，让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未来。 程野觉得这个毛病实在不好：“那你遇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怎么办呢？” 她当时是这样说的：“我现在还没结束过关系，不过我通常会预设关系的未来，我会主动设计我们结束的那天，让我自己能提前接受。” 程野说其实自己也不喜欢分别，所以他每次都只说“再见”，而不说“拜拜”。 他希望总还能有再见的时候。 夏藤也在这一刻握着已经息屏的手机，许愿他们还有再见的时候，她还没设计这段关系该怎么结束。 她害怕。 回宿舍的路上，夏藤反复纠结，自己要不要给林星沫打电话主动自首，最起码让他们不要吵的这么凶。 可不等夏藤纠结出结果，林星沫就发了张和程野的聊天截图： 「林星沫，我不知道你和你朋友们说了什么，但是那些话传到我耳朵里，我很生气」 「187××××××××，打我电话」 第15章 狼人杀 天亮了 今夜是个平安夜 “现在自首也晚了。” “怎么办啊！我就想吃个瓜，我太好奇了！我没想让他俩吵架。”回宿舍的路上比来时更安静，连保安都回亭子里休息了。 整条路上只有夏藤在慢慢走着，似乎慢点回去，事情就不会发生。 她一向喜欢逃避。 手机放进口袋里，夏藤已经没了刷手机听歌的心思，心里只有马上要吵架的慌张感。 “我知道，但是他们不知道。你最好祈祷那个程野不会一气之下把你卖了，这样你还有两天清净日子可以过，而不是回去就要吵架。” “程野不会的，可是我觉得我对不起林星沫，我不该打这个电话的，我不该问的。” 夏藤烦躁地回到宿舍，爬完五楼后，心跳的更快，生理反应让她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动力。 “难道我从一开始就想拆散他们吗？我是故意的？” 「没有，我都看到了，你还没这么好的脑子，能设计出这种情节」 “骂的真脏……” 林星沫微信问她回来没有，接着更新了最新情况，两人看起来吵了很久。 「烦死了，彻底掰了，开心。」 林星沫的消息先弹出来，程野的消息紧跟其后：「我俩断掉了，其实我哽住了，星沫最后一句话是我可以当没有认识你，因为我也不想认识你。」 夏藤头都要炸了，恨不得直接把手机关机。 但她还是二选一，选了林星沫，虽然不知道目前谁是受害者，但心疼小女孩总是没错的。 她回了程野一句「等会」，就转头去看林星沫的数条信息。 「我说的那些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到他哪里去了，我问他，他也不说，然后就发了个脾气。」 「哎呀，我好想给他发个消息。我不是一直想着跟他闹掰嘛，然后我就一直想跟他说一句话：就是如果你要删我好友的话，跟我说一声」 夏藤越看越心慌，她在宿舍里坐立不安，去了一趟林星沫宿舍又被赶了出来。 她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要做出弥补的：「你需要我帮你去沟通还是要干嘛？」 「不需要，要整就整大的，没有很冷血无情吧？」 「我在想是给他发语音还是打字呢？发语音的话，我得酝酿个哭腔出来，打字的话就有点太冷血了。」 为什么还要酝酿哭腔呢？伤心之下所有的感情都应该本能流露吧？ 夏藤意识到，或许林星沫还在进行某种表演。 她没精力去琢磨林星沫的表演，冲了个凉试图调低心率，但没用，依旧心慌气乱。 于是夏藤决定直接去她宿舍看看，刚推开门，就看到林星沫坐在桌前带着耳机，她凑近屏幕一看，是某个外文名字的情歌。 “你干嘛呢？” “我想哭，然后发带哭腔的语音给他，但是我哭不出来。” 夏藤已经见怪不怪了：“你现在不伤心吗？为什么还要听情歌找感觉。” “我不伤心啊，”林星沫抬头，还稍微夹了夹嗓子跟她撒娇：“男人嘛，没了他我还有很多啊，只不过哭一哭比较好玩。” 林星沫没工夫跟她解释那么多，说自己还急着催泪，就把夏藤推了出去。 夏藤一脸懵地回了宿舍，没精力看手机，还沉浸在刚刚被重击的信息量里。 不喜欢为什么要聊啊？ 人类真的可以和自己不喜欢的人聊天吗？ 她真的不能也不想去琢磨这群新新人类的奇怪爱情观了，但是一拿起手机，又是几条新消息蹦出来： 「我比他狠，但我想玩」 「我现在哭的很伤心，很内疚，很对不起他」 「我一共发了四段语音给他，第一段是哭腔，第二段已经收了，第三第四段就没了，我他妈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感情」 夏藤真的看不懂林星沫的行为，她也没心思琢磨，满脑子只有自己闯祸了怎么办。 夏藤本质是一个很怂的小女孩。 她招架不住林星沫了，突然想起一个小时前被自己二择放弃的程野，又去照顾程野情绪。 「我回来了，你俩怎么回事？」 程野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额，咋了？」 夏藤觉得自己像个陀螺，被两边来回抽：「没事，就过来问问，你俩都没事就行。」 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孙婉倩，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得到帮助的办法了。 于是夏藤三步爬上孙婉倩的床，把刷抖音的孙婉倩拎起来，言简意赅地把今天的故事讲了一遍，事无巨细一分不差，生怕漏了什么，耽误军师思考。 但这样在夏藤眼里天塌了一样的事，孙婉倩却不以为意：“那怎么了，哎呀林星沫又不知道是你说的。” “她今天不知道，但是她后面万一知道了呢！而且主要是我心里过不去，我觉得我做错了。” “那你就去跟她道歉？”孙婉倩撇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扔出句话。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自首的话应该会从轻处理……可是怎么跟她说啊我靠。” 孙婉倩放下手机，认真地跟她顺逻辑：“我觉得你还是别去，你不知道他俩人处理成什么样了，人家可能已经平息战火了，你一插手，又吵起来了。” “可是，我不做点什么，我就觉得我对不起他们……主要是对不起林星沫。”说到这，夏藤又快哭出来，自己嘴巴怎么这么贱，非要问这些问题。 “那我问你，你跟你们男主有说过林星沫坏话吗？” “没有。” “你说的那些话有你自己伪造的吗？” “没有。” “你说的全是真的？” “全是我听到的真话。” “那不就完了，”孙婉倩翻了个白眼，语重心长地说：“你又没说谎，这些话林星沫全学校都在说，哪怕今天不是你说漏了，以后也会有人说漏的，结果都一样。” 天才啊！ 夏藤像被点亮天窗一样，从自虐的思维误区里被拽出来。 “你看看林星沫给你发消息了吗？” 说话的功夫，夏藤手机震动好几次，打开一看果然是林星沫。 夏藤敷衍地回了两句，让她老老实实收心别玩了，她和程野这个夏天太能折腾了。 林星沫秒回：「我已经没感觉了，玩心下不去，让我整活，整点事」 孙婉倩凑过来看了眼消息：“你看，人家星沫姐姐压根就没当回事，她跟你们男主就是玩玩，没上心。” 原来只是玩玩吗？！ 夏藤很多时候觉得自己在内娱的乌托邦里实在呆的太久了，才会像跨维生物一样到处大惊小怪。 “那你们男主呢？” “我不知道。”提起程野，夏藤又一阵心烦意乱，她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解决的，更不知道程野所谓的“和你断交”做不做数。 她把这些跟孙婉倩说了，孙婉倩比她洒脱：“那你问问不就完了。” 好直球，一点都不符合摩羯座社交美学。 但她还是照做了，因为她看到程野在十分钟前又拍了拍她，还扔了个表情包。 「咋了？」 程野是个很奇怪的人，他好像特别喜欢莫名其妙地戳夏藤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没事」 「干嘛呢？」 「我就听歌呢」 夏藤觉得今晚的事一两句说不清楚：「打个电话？」 她迫切的需要一个稳定又安全的答案，准确来说，夏藤并不恐惧任何不好的回答，她只恐惧一点——不确定性。 告诉我就好，不论好坏。 可程野不如她意「我需要独处，等我好点再给你打吧。」 「行，我等你。」 程野没让夏藤等太久，二十分钟后就问她是否方便。 看到要打电话，孙婉倩比夏藤更激动，她好奇这位传说中的男主角很久了，一直说想亲自见识一下。 电话接通，比夏藤的声音更先传到程野耳朵里的是孙婉倩的低呼声。 程野听起来心情不错，好像没有被这些事影响：“你跟谁在一块呢？” “孙姐……”夏藤知道程野不喜欢聊天时有外人在一旁参与，所以说起话来，格外没底气。 但程野没在孙婉倩的身上多纠结，而是直接说起了林星沫。 他说自己有些难过，因为林星沫真的很喜欢他，但做出来的事情确实突破了自己底线。 夏藤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开小差：人家没有多喜欢你，刚刚去她宿舍，她为了给你发消息听伤心情歌找感觉呢…… 但她觉得程野或许是真的在哀悼一段感情的逝去，也真心实意地安慰两句。 低沉的气氛并没有太久，程野随意说了一会林星沫就把话题带到夏藤身上，调侃的话一句接一句，只有25分钟的通话，却让夏藤拥有了25分钟的自在。 心慌的症状在25分钟里一次都没有发作。 程野真是个很神奇的人。 不过夏藤更愿意把原因归结为：事情都解决了，所以放松下来。 自己没有主观害人意图，愧疚消失了。林星沫并不真的喜欢程野，负罪感消失了。程野依旧愿意和她当好朋友，被抛弃的心慌也消失了。 夏藤躺回自己的床上，感叹真是兵荒马乱的一个夜晚。 孙婉倩也跟着起哄，真是复杂多疑的爱情故事。 夏藤认同地点点头，她有些睡不着，才凌晨一点。于是又顺着许歆的床爬回孙婉倩身边：“孙姐，今天我要跟你一起睡。” 她猜孙婉倩或许真的有一瞬间有一点点厌烦，但没人会拒绝一个陪聊陪哭陪睡的三陪，夏藤还是在孙婉倩枕边躺下了。 两个女孩凑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从讨厌的人到讨厌的人，全世界凑不出一个好人。 她们八卦到三点才睡过去，第二天都要离校回家。 于夏藤而言，最美好的夏天就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落幕了。 明天会怎样呢？ 谁也不知道。 写到这一段，翻当初的聊天记录时真的越翻越生气，重生之全员我最傻，我不要当play中的一环！ 那天晚上真的战战兢兢一夜，在“我要主动坦白”和“我不敢我不敢”里来回纠结。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吃个瓜就惹了这么大的祸，更不知道“林星沫”分享给我的故事在当事人眼里是谎言，实在黑怕。 最后只剩我一个人心慌一夜，当事人一个两个都看得挺开…… 以及：半失忆和习惯性解离的时候真的无法写出太好太跌宕起伏的故事，《无人处》写到这里其实无限接近于流水账了，我的目的从写一个好故事，变成做一个记忆精囊，仅仅是为了万一有一天真的全部忘记了呢？所以东扯西扯，想到什么都往里扔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狼人杀 天亮了 今夜是个平安夜 第16章 程野起飞 孙婉倩起的很早，走的也很早。她把林星沫送走，又把孙婉倩送走，整座楼突然就只剩自己。 会有些孤单吗？没有。 夏藤没感觉到任何不好的情绪，她路过超市，买了两桶泡面。今天是红眼航班，还没赶上海航的放饭时间，夏藤很怕自己会饿死在半路上。 即使吃不下饭，也要努力多塞点。 回到宿舍，夏藤报复性地把空调打到20度，然后无聊地坐在桌子上刷手机。 直到程野突然发了句「哥」。 「怎么了？」 「你干嘛呢？啥时候去机场？」 夏藤有些惊喜，她没想到程野还记得关心一下自己。 程野知道自己行程是一个多星期以前的事了，《祝愿你》结束后，他赶着去参加聚会，把随身物品一股脑塞给了她们。 夏藤抱了他的那把大伞，回宿舍准备等他要了再给。 结果一直没等到程野消息，反而听到林星沫和程野一下午去修改录音。 夏藤觉得自己真的在跟傻子合作，她给程野发消息：“一下午了，你就没想起你的伞吗？” 程野也笑：“我以为东西在一个人那里呢，林星沫也是，不知道给我带下来，下次我再去找你要吧。” 下次很快就来了，齐水那两天下雨，大概六七点钟程野就给她发消息：“好像快下雨了，你现在方便吗？能给我把伞送下来吗？” 当然，夏藤答应的很爽快。程野到了楼下就给她发消息，夏藤也随意套了一件衣服就飞奔下楼，根本不管自己的头发能不能见人。 程野等在宿舍对面，食堂门口。夏藤把伞给他，程野道了谢，说自己还要去打球就要离开，没想到夏藤也跟在身后。 程野有些疑惑：“你也要去？” 夏藤那时候还陷在程野和林星沫关系的误区里，听到这话心一颤说可别误会。 “我要去超市。” 超市就在篮球场旁边，确实顺路。 两人就埋头一起走，程野觉得太干了，开始找些话题：“你什么时候走？” “我后爸给我买的票是10号的，挺晚，但是便宜。” “几点的？” “晚上11点的票。” 程野似乎觉得让女孩赶十一点钟的航班太晚太不安全，他震惊：“你们家还真是一点都不管你。” 可夏藤不以为意，红眼航班她从15岁开始次次都坐，自己真的没关系。 但她还是很谢谢程野的关心。 谢谢那个闷热的傍晚，也谢谢这个干燥的下午。 「我最后走的，要五六点钟。」 程野好像真的只是来问一句的，他没在过多的展开话题，回了句“嗯嗯”就消失不见。 直到十分钟后夏藤在小组群里刷新出“微电影成绩出了”这个信息，拜托朋友查过后发现自己怒得85低分。 有些抑郁…… 但很合理，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自己拍的多烂。 夏藤顺手把这个消息告诉程野，程野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85？ 夏藤说：“成绩啊，85好低啊。” 程野估计是想骂但忍住了，声音有些别扭：“我说实话拍成那个样，85都算给多了，要是我们……” 是啊85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我给我们老师一个夏天前前后后干了那么多活……” 夏藤还是有些难过，但本着大学生友好互助和平条约，她还是提醒了程野：“可以查成绩了。” 程野并不在乎自己的成绩，他说不挂科就好，然后打了个哈欠：“不行了，一会要出去了。” “这么热你还要出去啊？你自残啊哥？” 夏藤看向窗外依旧明亮的太阳和亢奋的蝉鸣，下意识忽略她和程野已经不在一个地方的事实。 程野听后反而精神起来：“啊？青城下雨了可是。” 夏藤推开阳台门，拍了段视频企图让程野也感受到齐水的热意：“最好能马上降温十度！但是别下雨。” 但微信无法传导热度，能传给夏藤的只有程野幸灾乐祸的语音：“笑死了你那看起来怎么还挺热呀~怎么齐水还这么热呀~” “好了你闭嘴！”夏藤真是没工夫跟他闹了，齐水的夏天怎么这么热啊。 “青城也不算很凉快其实，收拾收拾东西也出一身汗。” 夏藤更不解了：“不凉快你出门去干什么呢？下着雨也要出去……应该在家睡觉才对。” 得到的只有程野的“22摄影1班程野拍了拍我的缺德木鱼 功德减一” “得弄买卖，闲不住啊。” 程野真是夏藤见过对金钱最有执念的人了。 夏藤想，程野能不能出道啊我靠，内娱需要这样有新人美的男孩。 她把这个想法说了出去，惹得程野笑：“别搞，问题是它和我利益挂钩，挣钱啊哥，谁和钱过不去。” 真是太有职业道德修养了，夏藤鼓掌，比自己爱钱多了。 说到这，夏藤看了眼时间，如果现在吃泡面的话正好能熬到晚上。 她拆开调料包起身去接水，一路走一路还想着程野，感叹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太重要了，摩羯座慕强的心突然动了一下。 夏藤本来平静的心被程野激起些燥热，但很快手上的凉意就让这份燥热冷却下去。 夏藤低头一看，心跟着一起凉下去。 她居然！用冷水！泡泡面！ 人为什么会蠢到这个程度。 夏藤把冷水倒出去，又重新接了热水。泡面大概率是不会好吃了，她哀叹着回了宿舍，顺手吐槽给了程野。 程野似乎对看自己笑话这件事非常感兴趣，夏藤甚至没坐稳，程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比泡面香气先来的是程野的嘲笑。 “太笨了我靠，有笨蛋哈哈哈哈哈哈！” 夏藤也没什么话要替自己辩解，因为她也骂了一路自己是笨蛋。 只能跟着程野一起笑，人如果能笨到取悦他人，也是一种价值。 宿舍里信号太差，夏藤也觉得和程野聊天好尴尬。幸好程野说了等会后就挂了电话。 夏藤心想谢天谢地终于从尴尬的局面出来了，谁知道程野接着发了自己电话号码过来：“给我打电话，我听不到你。” 还要聊啊！ 夏藤并不讨厌和程野聊天，甚至有些喜欢，但她真的觉得没什么可以聊的。 他们不在一起生活，没什么共同话题和圈子。 更何况夏藤完全没有和男生做朋友的经验… 但她还是很听话地打了过去，陪着程野东扯西扯。 偶尔也暴露本性，和程野犯贱，主要行为是攻击并陷害他。 比如他们两个在互表忠心，一个说等我发财了一定让你来我公司躺平，另一个说等我有钱了就专门让你来我公司当吉祥物。 程野是后者，夏藤也顺势接话：“如果你刮彩票中奖愿意把奖金分我一半，那么我将成为你的小弟！” 程野起了玩心，死活非要给夏藤转五块钱：“我刚刚中了十块钱，分你一半五块，叫我大哥！” 夏藤不接招：“我可以不收你的红包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野又忽悠两句，夏藤死活不松口。于是他换了个方法：“你的手机号是你的支付宝账号吗？” “是啊，怎么了？” 程野说好，就把电话挂断。 夏藤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手机就传来了冰冷的：支付宝到账 5元 我靠？ 夏藤骂了句脏话，打开支付宝一看果然有个陌生账号转了5块钱，程野也截图发给她：“小弟接电话。“ 手机屏突然被程野的来电信息占满，夏藤认命一样接起电话，叫了声大哥。 不过没关系，自从程野帮自己做了两个期末作业后，她都管程野叫再生父母了。 大哥而已，叫就叫了。 挂断电话，刚吃两口面就接到小杨的消息。 小杨和她一起去机场，夏藤没有行李额，只用了一个巨大的行李包，沉，而且很不体面。 她把包挂在小杨的行李箱上，费力推出校门，坐上去机场的车。 夏藤调整下呼吸，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告诉程野一声。 可是普通的“我走了”，好无聊。 她想了想，拿起包里的“程野”对准窗户拍了张照：“程野跑路。” 也不知道程野听没听明白，他只回了句好好好。 7月到处都在降雨，小杨和她的朋友本来是7点的飞机，但因为目的地下起来没完，广播两个小时就播报一次延误。 小杨从亢奋等到颓靡，最后认命一样和夏藤在机场聊天。 结果是十一点起飞的夏藤先走。 这挺好笑的，她安慰了下小杨，告诉她落地给自己消息，就排队登机。 刚坐稳，夏藤开始整理自己的飞行用品，摸到包里的小仓鼠，觉得有必要再骚扰一下程野。 于是她拎起仓鼠程野对着飞机舷窗拍照发了过去：“程野起飞[拳头]” 第17章 今夜也是平安夜 “你小i。”程野甩了句夏藤看不懂的话，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一段视频。 视频里黑了一片，只依稀能判断出程野拉开车门要上车，这大约就是所谓的“生意。” 夏藤跟他开玩笑阴阳：“我程总好豪华的座驾。” 从下午收了五块钱收买费后，夏藤就改口叫程总。 “你没事吧，哥哥。”程野大概不习惯，还调侃两句。 但夏藤在阴阳这块从没输过：“我程总是挣大钱的人，不会和我计较的。” 夏藤其实有些小心思，她知道程野最在乎钱，她知道程野做梦也想过上好日子。于是她偷偷叫一个带有祝福意味的称呼。 程野的5块钱，真的可以买到一份真心的祝福。 “我可不是，我小气着呢。” 夏藤被气笑了，哄着你还拆我台，她这样想，嘴上更是咬死了不松：“看出来了，不然怎么只给小弟5块钱收买费。” “？点谁呢？” 点谁呢？谁听了着急就点谁。 夏藤心里为自己扳回一局暗爽，但她见好就收：“嗯……点它呢，程总别多想。” 顺手附一张“仓鼠程野”的照片。 “行~”程野没跟她在这点玩笑上纠结到底，反而关心起夏藤落地后：“落地和我说，注意安全，感觉你们免不了吵架，反正到时候在跟我说吧。” 和程野打电话的那夜，程野劝夏藤不要回去，夏藤也被他说动过几分。大约是生长环境太恶劣，夏藤总习惯把事情阴暗化。 她说：“机票是我后爸买的，他有我航班信息，万一他在机场堵我们怎么办呢？” 话出有因，这样的事在夏藤18年的记忆里有一箩筐。 在程野的记忆里大约也有这个数量，于是他在夏藤起飞前还要再提起一次。 “注意安全。” 很关心自己，夏藤知道，但她不适应，浑身不适应。这是一种淡淡的，几乎微妙的情绪。夏藤很难把它全面的描述出来，她只是不想欠程野什么。 即使只是一份关心，她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愿背负欠债的道德压力。 她总觉得，只要对方施舍给自己一点点关心，自己就要用一辈子偿还。 除了十五六岁的某段近乎反社会的日子里。 她没接话茬，而是开玩笑回去：“没事，落地以后还有程野的戏份。” 程野没招了，他说他可不接受。 夏藤指的是落地后还会拍小仓鼠的照片，但她听程野的语气，好像想到了其他方面。 广播开始讲解注意事项，空姐也再三过来提醒她手机关机，夏藤本想和程野说一声就关机，没想到讲了这么久。 她调成飞行模式，落地后可能会发生的情节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她突然想到18年被接回齐水，临行前，爸爸怕被妈妈阻拦，于是劝她偷偷溜走。许嘉佳听完这个计划还开玩笑：“夏藤你不会要半夜偷偷溜走搞特工计划吧？” 夏藤没半夜走，也没偷偷走。 她不敢做这样忤逆妈妈的事。 巴掌，电线还有衣架的痕迹仍旧在她身上泛红刺痛。 她走的很突然，星期天下午，爸爸打电话，告诉她如果要走，就赶紧赶到学校，什么都不用带，等回去她会拥有新的。 下午七点的机票。 很仓促，很狼狈，但她还是收拾了些东西，那些她在过去三年赖以生存的不值钱的小玩意。 她犹豫一瞬，给妈妈打了电话，语气平静，但颤抖：“我走了。” 见到爸爸的那一刻，就像逃难，他抓起夏藤的书包塞进行李箱，带着夏藤就赶紧打车去机场。 生怕晚一分钟就要被人追上：“你告诉你妈干嘛…” 妈妈确实追上来了，那时候他们已经过了安检，妈妈给爸爸打电话，哭的泣不成声说让她再见孩子一面。 夏藤也哭，但她只是出于一种恐惧，一种被辱骂，被控制，被绑架的恐惧。 她们还是见到了，妈妈冲上来抱住夏藤，她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妈妈错了。妈妈不该管你那么多，你别回去好不好，你回家不会适应的，他们不管你。” “妈妈这次真的知道错了，你相信我，我带你回舞蹈队好不好，我请你的好朋友们吃汉堡好不好。” 爸爸在旁边听着，偶尔听到哪句自己不喜欢的或者发现夏藤快被说动了，就伸手把她们分开，找各种理由反驳回去。 其实夏藤从没被说动过，她看起来哭到缺氧，哭到人快晕倒。 但她在想：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我离开才知道爱我呢妈妈？为什么过去从来不肯轻易减少在我身上的鞭痕，为什么过去要用各种难听嗯话辱骂我？为什么过去要把我关起来？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我反抗才知道爱我呢？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谎话说一千次，也不会有人信的，也不会成真的。 夏藤恐惧，焦虑，但她最后还是坚定地再一次踏入安检门。 她听到身后妈妈在哭，妹妹在哭，她最讨厌的小孩刚刚还奋力打她爸爸嚷着：“你是谁，不要带走我姐姐！” 夏藤的心突然没有那么硬那么理智了，她感受到良知和道德在一层层包裹住自己，像浸满毒液的麻绳，一寸寸勒紧，终于把夏藤逼到心软。 可没有回头路的心软就只是自我折磨式的自杀。 落地齐水后，她被过去的亲人和朋友包围，占据每一寸空间。但她仍旧能发现，妈妈还在疯狂的给爸爸打电话，发消息。 夏藤很难形容这是怎样的感觉，她一边恐惧再被妈妈抓回去，继续承受无边无涯地控制与侮辱，一边又骂自己为什么没良心，妈妈明明那样爱自己。 她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妈妈骂了三年的，白眼狼和冷血动物。 而同时，她也觉得自己给爸爸带来了麻烦，明明他们新组成的一家三口已经过了平稳的生活，自己这个入侵者又跳出来毁灭一切。 更别说现在是爸爸在承受妈妈的压力。 但很快，夏藤就发现自己的某些情绪还是浪费了。 落地三天后，夏藤刚办好手机卡，大概两三个小时，夏藤就在来电显示看到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是妈妈的。 这串号码像疯了一样打过来，几乎一刻不停，刚改好的，喜欢的铃声在那段时间格外令人绝望。 大概一个小时，号码终于不再执着于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夏藤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接着就是大串大串短信。 一开始还是各种忏悔和道歉，信誓旦旦说自己一定会改正的。文字像抢劫一样钻进夏藤的眼睛里，又惹出阵阵泪水。她心疼妈妈，但她依旧没有回复，像死了那样。 过了段时间，短信也停止了。 她又开始听到电话铃声，就这样短信电话来回交替。折磨了夏藤两天，终于在某一刻，所有铃声都安静了。只剩下妈妈发来大段大段辱骂的话，依旧入侵夏藤的意识。 她更知道妈妈后面会做什么。 她也知道妈妈会骂自己什么，这套话，她被循环骂了三年，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 那年夏藤13岁，她还太小，还不明白妈妈会找到自己。直到15岁的一个深夜，夏藤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妈妈没有她的新手机号，而爸爸有。 自己又被出卖了。 好吧…… 这是很长的一场梦，断断续续折磨了夏藤两个小时。以至于飞机下降时将她颠簸醒，她感到阵阵劫后余生，冷汗淋漓，灵魂依旧困在18年的冬天出不来。 没事的没事的，夏藤拍拍心口，最难的18年都熬过来了，往后不会再有更差的日子了。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这句话已经替她撑过四年了，只要再一年，再一年她就离开学校可以独立了。 她就逃出来了…… 凌晨一点，夏藤终于落地，她奋力拎着行李包狼狈地被挤到廊桥，好累，休息一下吧。 于是夏藤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顺手从包里拿出仓鼠对着廊桥玻璃拍了张照片发过去：“程野落地” 程野近乎秒回：「收到，程野，好呆，不行了，等你落地太累了，你快看看有没有情况」 夏藤其实没指望程野会在今天回复她，太晚了，程野很少晚睡。 但当手机一声声震动时，夏藤还是忍不住笑起来。 原来程野会为了自己熬夜吗？ 可她还是不习惯被人关心。 “没事，你快睡，我没事的。” 快睡吧，再也不要为我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个偶然的熬夜。 “真的没事吗？等会再说吧，等你见到你爸爸妈妈再说吧——我是说叔叔和妈妈。” 夏藤扛着包实在腾不出手来看消息，但当她走到出口时，她眯着眼睛找了一圈又一圈。 好消息：后爸没来。 坏消息：妈妈也没来…… 她好像，被抛弃了？ 连着打了七八个电话，终于在最后一次打通，妈妈说再等20分钟，她和妹妹马上到。 ……算了，自己妈妈什么德行自己最清楚。 夏藤叹口气，抱着行李蹲在机场的样子更像个流浪汉 她看看手机里程野的未读消息，想想还是算了，有点丢人，而她要面子。 ［害怕吗？］ ［有点］ ［那不如你现在游回齐水？或许还能在青城海边偶遇你的新朋友。］ ［我目前和任何人都是清白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脑子里有点吵，大概半个小时，她看到妈妈带着妹妹出现在面前，她环顾四周，始终没看到男人身影。 谢天谢地，今晚也是个平安夜。 腾出手来，夏藤赶紧回了程野：“我后爸没来！今天停战！” 程野没她那么开心，只淡淡地说：“那就好，我睡了。” “晚安！” 这章写的我快死了，不过没关系了，真死的时候没这么舒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今夜也是平安夜 第18章 一起去看海底星空 妈妈的店开在商住两用的商圈里，腾了一个屋子给夏藤住，两张单人床拼一起，高低不一，甚至手机充电还要重新拉个接线板。 但没关系，夏藤依旧在房间呆的很开心，一种莫名其妙完全不管世界死活的开心。 妹妹推门进来，她已经六年级，褪去了小时候顽劣任性的儿童本色，血缘的魅力反而在这一刻暴露出来。 夏藤心疼且共情这个小孩，也更愿意多听一些她的话。 “姐，你明天陪我去看电影呗？” 夏藤想起来这个任务，是那天打电话的时候和妈妈的交换。 妈妈教育不了青春期小孩，只能把责任外包给她，要求很简单：钱管够，只要别让自己在家看到妹妹就行。 于是夏藤一口答应下来，正好自己也想看《消失的她》。 昏暗的电影院和手里抱着的大桶爆米花，夏藤觉得以此打开自己暑假的第一天实在不错。 但这部被舆论吹爆的电影却并不满足夏藤的期待。 当海下牢笼的真相被揭开，蓝盈盈的海水里，两人拉出一条长距离对角线，李木子向何非求助而何非只是笑着离开的时候。 夏藤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梦。 20年春天，清明节前的某个夜里，夏藤放下手机准备睡觉。她那时候还没太严重的睡眠问题，不足十分钟就模糊了意识，半梦半醒间，夏藤眼睛眯开一条缝隙，正瞧见卧室门口。 原本被关严实的门缓缓打开，深蓝色烟雾从门后喷薄而出，被不知名光源模模糊糊照亮四方形状，迅速在门口堆砌出一道光墙，雾气让路，一道莫名身影就这样站到门框中。 高大、粗壮，几乎直逼门框顶端。它有人的身体，却顶着一颗马的头颅，沉默地堵住了整个出口。 夏藤迷迷糊糊地想：如果我想从它身边过去，大概是不可能的吧。 想着想着，她就睡着了。 那一夜的梦格外离奇。 学校组织春游，去了水下游泳馆。夏藤怕水，白天怎样都不肯下去。 却在夜里偷偷叫起同桌，两人从安保室顺出潜水装备，在腰上互相拉条绳子用于找到彼此就一起下水。 这是个潜水池，大约有四五十米，在地面直直向下挖出的一个桶状，入口全封闭，只留下一个小洞用于救生绳的穿梭。 入口处还透着月光，光线在水中折射，映得水面一片幽蓝。水下却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同桌被水下的神秘吸引，不断向下探索。而夏藤，却在她身后悄悄解开了救生锁和氧气瓶，顺着月光，沿着绳索向上漂浮。 她看见同桌在水底慌乱地挣扎，吐出一串串无助的气泡，拼命向她伸出手，求她救自己上去。 挣扎、求救、绝望。 夏藤借着月光的掩护，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某一刻，眨眼的瞬间—— 视角猛然颠倒。 换成她在水下，一种窒息的绝望扑面而来。她抬头，看见另一个自己正被绳索拉着向上漂。 她看见幽蓝的水面与天空融为一体，看着自己带着胜利的笑意将她抛弃在原地，看着自己求救无果。 她杀了自己。 夏藤惊醒时，一身冷汗。 睁眼的刹那，那只马头人身的怪物仿佛突脸出现了一瞬，又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藤看了看时间，才凌晨5点，天还没亮。可是，她看向卧室房门，依旧关的严严实实。 那片幽蓝的潜水池和那个马头人身的怪物却从此在夏藤的心里挥之不去。 这太真实了，真实到夏藤第二天和同桌聊天，都想问一句：你不是死在潜水馆里了吗？ 这些年她无论是从玄学还是心理学的角度上，都试图找到真相，但无论怎样都没有一个合理的答案。 直到今天看见李木子和何非。 哦，原来自己当年拿的是渣男剧本。 有点好笑。 夏藤逛超市的时候和荆桃吐槽，荆桃是夏藤高中时候认识的网友，澳门富二代大小姐，一度声称等夏藤21岁就带她去赌场玩玩。 夏藤说确实有你们当地特色昂，属于本地人文化top1了。 冲击力实在太大，夏藤和好几个朋友都分享了自己共情杀人犯这件事，包括程野。 和别人的角度不同，当程野听到夏藤带入了何非视角以后，第一反应是质疑夏藤黄赌毒。 夏藤知道他在开玩笑，自己也确实有被笑到，但还是很想物理攻击一下程野。 不过当时她正忙着结账，只好匆匆跟程野说：“晚上再跟你讲这个故事。” 五点半，坐在副驾驶上，夏藤终于腾出手来回消息。她告诉程野，自己曾在梦里把人关进水下，活活淹死。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真情实感地检讨自己的错误。 程野：“卧槽，我他妈真想骂你。” 夏藤明知故贱：“为什么想骂我呀，我做错了什么？” “卧槽，我真没想到你小子心里居然是个变态。” 夏藤觉得犯贱的火候到位了，没再卖关子：“你怎么不问问我把谁扔在水底了？” 她把那个梦详细的告诉程野，程野又骂了句脏话，他说我真没想到你自己抛弃自己。 车在椰林大道上平稳地向前开，夏藤和程野一来一往聊的很开心，但某个红灯瞬间，夏藤心里突然泛起慌乱，怎么了？ 怎么了？ 她把目光移向和程野的聊天框，一个小小的猜测就此形成：「我在想，你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啊，我为什么要不开心啊？」 「不知道，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可能只是单纯为了安慰夏藤，程野承认了自己现在情绪不好:「一半一半吧」 夏藤不想跟程野聊了，他有些影响自己情绪，更别提阮曦天天耳提面命让她离一些感到不舒服的人和地方远点。 回家躺了一会，夏藤有些饿，她走出房间觅食，一点东西都找不到。 妈妈正好也出来，她问夏藤要不要出去吃饭。 夏藤干呕的症状来了南方后好很多，此刻当然狠狠点头，一点没法拒绝食物。 妈妈去敲妹妹的房门，叫着妹妹一起出门。但门后的王者应该正到关键时刻，第一次平静地应了声，第二次理都不理，第三次直接冲着房门发脾气。 青春期的小孩确实很气人，夏藤想了想自己，瞬间觉得悲哀，自己最叛逆的事居然只是闹着要回家。 好无聊的人生。 回过神，两人已经吵了起来，这样的事大概经常有，连吵架都吵的熟门熟路。 只有夏藤的神经被一句两句话反复刺激，妈妈现在辱骂妹妹的内容，有一句算一句，全是当初自己听了三年，甚至能背下来的东西。 妈妈，你好没新意，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补货更新吗？ 夏藤感到身体机能在逐渐褪去，却还不忘在心里调侃两句。头疼，眼前慢慢模糊，她感到自己有些缺氧，指尖发麻。脑子里好吵，最少有三个人在里面来回抢麦克风辩论。 夏藤靠着墙，感觉自己神经要爆炸了，却只能强撑着装正常人，稍微能控制身体就上前把两个人分开。 父母刚离婚的青春期小孩嘛，她熟。 夏藤把妹妹哄进房间，好在小孩还愿意听话，坐在床上听她讲。 算不上什么针对性开导，夏藤只是问她为什么要吵架，然后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她听。 她说起那些禁闭和孤独，说自己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只能和镜子里的自己说话。说起下跪和祈求，说无数个争执里自己作为一个小孩子实在没有保护自己的办法。说起羞辱和抛弃，说当你们先走一步将我留在原地的时候，我真的很怕就此进不了家门。 夏藤说了很多，一桩桩一件件，有她也有她，而妹妹只是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庆幸到：“幸好我不像你，不用受这种罪。” 到这时，夏藤已经被自揭伤疤的行为反复折磨了一个小时，甚至都分不清现在是由于说话太多导致缺氧，还是抑郁发作的木僵反应。 但结果是好的，妹妹终于愿意离开房门一起出去吃饭。 坐在车上，夏藤依旧恹恹的，她没力气再去笑了，被压榨也该有个限度。 她给孙婉倩发消息：「我错了，我就应该相信程野，相信直觉，不回小岛。可惜我这人天生不听劝……」 好累…… 累得夏藤饭都吃不了两口。 饭后，夏藤坐在海边的石板上，这是一块围着海湾做的景点公园，夜里有附近的居民来遛弯。 夏藤之前就住在这里。 她摇晃着小腿，海风不算大，推着海浪轻柔地撞向石板。 一声两声，夏藤突然想起来自己要给程野看海。 这海虽不算美，但至少她守信。 夏藤随手拍了张漆黑的夜景就发过去，还不忘犯贱顺手来一句：一起去看海底星空。 只可惜程野不买账，反而拍了拍她：「这算是约定吗？」 夏藤有些不会回复了，她只对犯贱手段了如指掌，这么走心走感情的话…… 「算，直接约下辈子」 继续犯贱好了。 夏藤在犯贱这条路上很有心得，从一开始拍微电影就暴露本性。 林星沫要补拍，夏藤就在半夜去紧急联系程野，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以及对程野慷慨相助感激，夏藤很早之前就开始管程野叫再生父母。 但程野这次非要夏藤叫爸爸。 这能叫吗？当然不能。 「？！哥您安息，晚安！」 但程野没打算放过她：「啧，那我拍摄的时候大概要睡觉，我睡个两三天哈哈哈哈」 可夏藤不怕这句话，不叫爸爸怎么都好说：「没事，我爬男生宿舍窗户，把你喊起来」 轮到程野害怕：「？我害怕了，大晚上别这样！」 犯贱达到期许，没人比夏藤更能嘚瑟：「没事，又不是没去过男生宿舍」 今年拍学校的项目，夏藤也跟着闯了一次男寝，看到宿舍环境后还咒骂两句为什么男生是新家具，女生用旧的。 犯贱这件事一直都是夏藤的第一人生准则，最好玩的事。 但这一刻，夏藤有些接不下去话，气氛有些尴尬，有些微妙，更不可避免的…… 夏藤抬手摸向自己长错位置却依旧加速跳动的心脏。 心慌气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