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景和》 第1章 第 1 章 景和是在做古诗词鉴赏专题的卷子时认识的这首词。 黄庭坚的《水调歌头·游览》。 她最喜欢那句, “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 从小,景和便有记日记的习惯。 那天,她写: 二零二三年一月一日,晴,星期日 "穿过深林,景色和煦。" 2022.8.2 “我告诉你,既然决定复读,那就不要玩手机,全心全意地学习。”家里,陈明华一边拖地一边絮絮叨叨。 正被物理题难住的景和心烦意乱:“我不是在写卷子吗,能不能别说了。”一想起前两天,母亲查岗似地悄悄打开她的房门,一看见她拿着手机就劈头盖脸一顿骂,全然不顾她说是正要看网课的解释,她就气得要命。 “我还说不得你了?你要是说一句不让我管你,我什么也不会管,你去找你爸啊……”景和的父母结婚没几年便离异了,父亲很少管她。再加上陈明华天生是个急脾气,景和高考失利,她既心焦又无奈,随便一件小事都可能成为导火线,以至于放假的时候家里没一天安生日子。 “我把原来的工作辞了。担心你住校不舒服,特地在学校边租房子照顾你,到头来还要受你的气。”陈明华一把将拖把丢在一边。 景和哑口无言。是不是就因为妈妈这么辛苦,就因为她没考上,所以无论事情对错,她都不能还嘴。 晚上九点半。 景和拿着手机从房间出来,对陈明华说:“我出去一下,同学找我。就在小区门口。” 段洋洋,景和最好的朋友,初高中都在一个班。毕业前,她们约好这个暑假去学校门口摆摊,卖冰粉,卖凉糕,卖双皮奶。两人想入非非,笑得合不拢嘴,夸下海口要赚个千百八十万。 后来段洋洋考上了省内一个还不错的师范院校。她发微信说,自己研制了一下午,好不容易做成的双皮奶,就算不能去摆摊,也要这个合伙人尝尝。 下午累积的情绪猛地爆发,陈明华音量一下提高:“大晚上的找你干嘛,你能不能静下心来学习啊,不要一天到晚搞这些东西!” 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景和将指尖掐得泛白:“你到底要怎样啊!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陈明华冷笑一声:“你真知道就不会考不上了!你同学多得很,这个同学,那个同学。”她深吸一口气:“一天心思没在没在学习上,我看就是因为那个高旭,你……” 景和心里咯噔一声,怎么突然提到高旭了:“关他什么事。你扯他干嘛。” 高旭是景和高中喜欢的一个男生。毕业前两天景和给陈明华讲过这事,还给她看刚拍的毕业照。当时陈明华还笑呵呵地说这男生挺帅,问他成绩好不好,家里是干什么的。可是高考成绩出来后,一切都变了。 “你敢说你考成这样没受他一点影响?”陈明华重重拍了两下桌子。 “我都说了不管他的事!” 景和的成绩虽然马马虎虎,但考个一般的本科也是没问题的。可是真到上了考场,所有的情绪都仿佛被放大了一百倍。她怕出现纰漏,怕自己因为粗心而丢失了基础分。景和平时做题的速度就慢,在考语文的时候更是慢得恨不得将每道题都答得几乎完美。结果不言而喻,作文没有达到标准字数就草草收尾了。首战失利,便想在其他科上将分拿回来,可是,太过紧张的情绪只是失败的催化剂。一些本就不太难的理综选择题,她需要反复确保好几遍,当然,这样的速度,让她连物理后六十分的题看都没看上一眼。 造化弄人,最后查成绩反而是语文分最高,单那一科就能在年级排上前五十。 其他科的分数却低得离谱。 景和时常做噩梦,梦到再次回到考场,梦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心全是汗,后面还有一大面的空白都没有写…… 醒来呢,醒来后仍是一场噩梦。 “你那日记每篇每页都在写他,一天到晚都想着他,还有空学习啊!” 一瞬间,景和脑子里嗡嗡的,日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明华,心凉了半截:“你看我日记?” 陈明华提高音量:“我要是不看,还真不知道你一天到底在干什么!”她瞥见女儿那种看仇人的目光,心里一刺,又觉得自己不能败下阵来:“我告诉你,女孩子要自尊自爱……” 后面的话景和已经听不清了,自尊自爱这些字眼似针般密密麻麻地布满全身……泪水夺眶而出,她仿佛快站不住了,像是要碎成一片一片。她给母亲说关于高旭的那些事,是因为信任她,不是让她用这事儿伤害她!那些患得患失,那些难过与隐忍,那些只能她一人窥见的心底的秘密。此刻被血淋淋地撕碎,然后,公之于众。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 不等陈明华说完,景和连拖鞋都来不及换,大步向门口走去。 反应过来的陈明华赶紧上前拉她:“不许去!” 对于那一刻的景和来说,那道门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奋力挣脱开陈明华的手,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 考得不好,最伤心的不应该是自己吗?而陈明华只认她看到的结果,对她的努力全盘否定。那些她好不容易熬过来的日子,一道接一道题,一张接一张试卷,又算什么呢?考完那天,景和真的以为以后就可以好好玩了。结果耗尽所有力气翻过已是极限的一山,等待她的却是更高更险的又一山,那种绝望,她不知道该和谁诉说。 晚上十点,小区门口,昏黄的路灯下,景和在段洋洋怀里哭得喘不过气。 什么前程似锦,一路繁花,都不过是雨中泡沫。一直相伴的朋友去外地读大学了,每天都和母亲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吵架,十七岁的情窦初开,还有那飘渺的美好未来…… 她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夜里,树枝随风而动的响声都显得那么凄凉,光影摇曳,从间隙落下,在石板砖上投射出诡异扭曲的形状。 泪水从脸颊滑落,原来,夏日也可以寒彻心骨。 记忆是错乱的,一张张扭曲的人脸从四面八方挤来,无数个人的声音在脑海回荡,尖锐而混乱。 “你到底有没有把心思放学习上!” “没有,从来没喜欢过她。”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哎哟别提了,认真啥啊!连大学都没考上!” “……” 人脸慢慢放大,像波浪一样浮动。越来越多,一个叠一个,直到挤满了视野,堵住了耳朵,淹没了鼻子和嘴巴。直到喘不过气。她挣扎着,使劲挣扎…… 景和猛地惊醒,额前蒙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 眼眶瞬间湿润,她呼出一大口气,可心脏跟不听使唤似的,仍剧烈地跳动。 是梦,都是梦,会好的,会好的。她不停地安慰自己。 可是,越是想冷静下来,过去的一幕幕越是如幽灵般在脑中盘旋,仿佛永远都挣脱不开。 不是梦,那些都是真的。 第2章 第 2 章 几天后,高三开学。 第一节英语课下课,每个人都铆足了劲背范文。“I''m writing to ask for your help…… ”相比起隔壁应届班睡倒一大片的现象,复读班的氛围明显不一样。 唯独景和的同桌姚一宁有些格格不入,她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姚一宁和景和原本就是高中同学,关系很好。姚一宁不仅聪明成绩也很好,班上今年发挥最失常的便是她。与景和不同,姚一宁生性乐观,从不把什么事放心上,一直秉承该玩玩该学学的理念。 姚一宁推了推景和的胳膊,下巴朝最后边扬了扬,一脸姨母笑“:那个男生,帅的。” 景和朝那个方向看了看,角落的男生一头利落的短发,小麦肤色,鼻子像漫画里画的一样□□,嘴唇薄薄的。他正在快速写着什么,不像是在背英语,不一会又停下,思考似地转了转笔。 景和点点头,客观地赞同“:挺好看的。” “对了景和!”姚一宁笑嘻嘻地摇了摇她的手:“我昨晚上逛直播间,买了一小件牛奶,草莓味的,你帮我拿一下呗。” 景和的眼神略带宠溺,拉长了语调:“好。” 回家的路上景和买了一根老冰棍,这天气,简直要把人热死。 进屋后,景和将太阳伞挂在玄关。一回头就看见桌上堆着杂七杂八的菜,还有一箱粉……粉色的牛奶? 景和凑近看了下收件人的名字……玛卡巴卡的肥皂……好吧,她就知道。 母女俩已经几天都没说话了。景和撇撇嘴,别扭地向厨房正在忙活的陈明华开口:“你怎么把这个拿上来了。” 陈明华正好端着菜出来,她解释:“我正好拿快递,留的是你电话,结果拿上来一看,是别人的名字。” “我同学的,让我顺带帮她拿一下。”景和有些心虚,不会又要说她一天不干正事了吧。 陈明华将碗筷摆好,擦了擦汗:“这么重还让你拿。” 听罢,景和松了一口气,她提了一下牛奶,虽说是小件的,但还是挺重的。 “都是你提上来的?”外面可是三十**度的高温。 她看了眼桌上的一大堆东西,胡萝卜,西兰花,新鲜肉,一大袋卫生纸,蚊香,洗洁精……还有,杨梅? 一种复杂情绪顿时涌上心头。景和原本是住校的,后来因为吃不惯学校里的饭菜,陈明华就在学校周围租了这个房子照顾她。陈明华觉得高三下期是关键时刻,这才瞒着景和辞去她原本的工作,在学校周围找了份时间较为自由的工作,但薪水自然比较低。景和不知道她们每个月会花销多少,只知道妈妈做得每一顿饭她都吃得很饱。 这房子是今年年初租的,本来想着只租半学期,现在可好,得租一年半了。 上次快要高考的时候也是这样热。那时候景和给陈明华说想吃杨梅,因为还不是杨梅盛产的季节,陈明华找遍整个菜市场,问了好几家水果店都没有。最后跑了好几条大街,在一家很远的大型超市里的保鲜柜买到的。 “不然呢,累死我了。”陈明华看了一眼景和:“快吃啊。”说完,她才开始收拾她买的东西,将需要保鲜的都放进冰箱里。 “杨梅洗好放冰箱了,一会要去学校的时候拿点走。”陈明华继续絮絮叨叨:“非要吃冻过的,都说了女孩子不要吃那么多冰的。唉,就算要吃,也不能热的冷的一起吃,要隔一会……” 空气中传来碗勺碰撞的声音,景和给陈明华盛了碗鲫鱼汤凉在旁边。 九月初的天气闷闷的,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可气温却分毫不减,太阳一出头,整个学校活像一个大蒸笼。 体育课。 “解散!”体育老师大手一挥。 草丛里,明艳的小雏菊杂乱无章地四处蔫倒着。 十**岁的男孩子精力正旺,也不管外面多晒多热,都一窝蜂的跑去篮球场,而女生呢,大部分则陆陆续续回教室了。 “我化学作业还没写呢!”景和拒绝姚一宁操场漫步的邀约。 姚一宁摇了摇她的手:“哎呀你就陪我透透气嘛,反正最后一节是自习课,到时候再做嘛。” 景和看了看头顶的烈日:“晒得很。” 姚一宁看了看四周,惊喜地指着靠近篮球场的一个新建的朱色亭子:“咱去那坐着!” 还不等景和回答,姚一宁就迅速地拉着她往那边走。 “没想到这个亭子建起来还挺好看的。”姚一宁感慨真是一届过得比一届幸福。 亭子旁边有一棵巨大的黄角兰树,花期已进入尾声,只有顶上树枝还残留了几朵淡黄的,带着小尖角的花,清香透明得几乎与泥土一个味道,似有似无,却又挥之不去。 夏风轻拂,吹乱了耳畔的发丝。 景和抬眼便看见了篮球场上身材高大的少年,他娴熟地拍着球,手臂有技巧地左右摆动,轻松躲过对方的抢夺,继而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向前奔去,一个腾空,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精准地落入篮筐。 队友做出了一个加油的动作:“好球!” “这是上午那个……”景和说。 姚一宁连连夸赞:“不仅长得帅,球也打得好。” 体育课接近尾声,球场上的少年收拾东西准备回教室。 措不及防地,一杯奶茶映入眼帘,女孩的年龄看起来比较小,声音略显紧张:“林深你好,我……” 一开口就能叫出名字,说明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跟这个男生的班上人打听过的。 来意明显,其他男生都还未来得及起哄,林深便一边摆手一边向后走了,他甚至都没看对方一眼。 可能因为同班的缘故,景和和姚一宁瞪大了眼睛,仿佛看了好大一出戏。 姚一宁替女主角感到惋惜:“这男的太不解风情了,小妹妹多好看。” 景和望着男主角远去的背影,正准备附和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给了姚一宁一个温柔的肘击:“都高四了姐姐!” 姚一宁低声嘀咕:“高四了又怎样。” 穿着碎花小裙的冉清清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但仅仅只愣了几秒,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连忙向前追去,嘴里却叫着另外一个男生的名字。其实除了手上的奶茶,她还买了和林深一起打球的其他男生的份。 “赵亮!赵亮!”她压着声音喊,怕其他人听到,又怕赵亮听不到。 短短两分钟,林深已经走到最前面去了,丝毫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那个叫赵亮的男生,神色有些慌张,在其余男生似笑非笑地表情下硬着头皮回头。 “咋了。” 冉清清吃力地将一大袋奶茶递给他:“买都买了,你帮我给他们分分嘛。” “啧。”赵亮的五官皱成了一坨,昨天就是这小丫头神秘兮兮地塞了几包薯片给自己,还夸他长得帅。“学长~你就告诉我那个男生叫什么名字嘛。”甜甜的声音,精致的小脸,这谁能抵得住。 身后的目光如芒刺背,赵亮为难地说:“他不会要的,而且我们无缘无故喝你的水算咋回事。你拿回你们班去分。” 冉清清自认为样貌不差,从小追自己的人不在少数。这才有了大张旗鼓送奶茶的场面,因为她从来没想过会被拒绝。 拿回去?拿回去她的脸面往哪搁。 此刻,冉清清两颊越发烫得厉害。见赵亮不答应,她气急败坏地将袋子甩在地上,便转身而去:“爱喝不喝,不喝扔了。” “喂!喂喂!”赵亮冲着他的背影理论:“你讲点道理好吧!” 秉承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赵亮还是将奶茶拿回去给大家分了,并给林深讲清楚了原委。 出乎赵亮意料地,林深听完第一反应就说要把钱还给人家,打球的一堆男生开团秒跟,都应声附和是得还给人家。但住校生揣现钱的人少,总不能去加人家女孩的微信再转账吧,于是一堆男生凑了凑,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一块五角都拿出来了,但最后也只凑出五六十块。 赵亮向班上环顾一圈,最后锁定了他那个有着通校生身份的“老同学”。 “景和,帮我们换点钱呗,我微信转给你。”赵亮冲她眨了下眼。 景和见不远处一双双渴望的眼神全都齐刷刷地投向这边,她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会要很多吧,不够咋整。 “多少钱。” 赵亮比了个五。 景和像个老实的农民被地主收租一样,她搓了搓手:“我没有那么多。” 赵亮瞪大了双眼,五根指头动了动:“五十都没有啊姐姐!”那个语气好像在说,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穷的同学。 景和咬牙打了他一掌,慌乱地看了下四周:“闭嘴,能不能小声点。”她将书包转到身前,给对方抛了一个白眼,一边拿钱一边报仇似地开口:“还以为五百呢。没想到你们连五十的现钱都没有。” 不远处的男团:“……” 拿到钱的赵亮嘿嘿一笑,也不管她说什么,趁着大课间,忙跑出去还钱。 “人都说了,对你没那个意思。总不能白让你请我们喝东西吧。” “那也是我自愿的!”冉清清倔得像头牛。 赵亮忍不住“啧”了一声,咋就说不通呢。 眼看着就要上课了,最后赵亮学着冉清清强行给奶茶的语气,将一把旧旧的钱往她怀里一塞:“爱要不要,不要扔了!”然后飞一般地跑走了。 冉清清:“???”阴阳我?她抬手一看,这钱也太破了吧! 第3章 第 3 章 每天两点一线,除了学校就是家的日子过得很快。 这两个月发生了很多事。疫情严重,大多数人回家上网课。线上的数学考试很不理想。高中喜欢的男生在大学谈恋爱了。国庆前夕中国女篮夺得世锦赛亚军,陈明华依旧说她不认真学习,还有时间看什么篮球赛。还有那本被偷看的日记,始终让景和耿耿于怀。 人都是在一瞬间长大的,景和也是。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一切都会好起来。 伴随着初秋的凉意,那个燥热的,不同凡响的,刻骨铭心的2022年的夏天就这样措不及防的结束了。 2022.10.20 道路两边飘扬的旗帜还未拆下,随风舞动的一片红色看着格外精神。 班级重新调换了位置。那个长得很好看的,有着漫画里的鼻子的男生——林深,坐在了景和的前面。 林深的同桌是个很友善的男生伍然。伍然很白,金丝框眼镜显得文气十足。 景和的同桌叫林思礼,英语第一,数学和理综却是倒数。是个嘴毒的二次元女生。 很巧的是,林深的英语很差,理综和数学成绩都十分优异,两人刚好互补。再加上林深和林思礼之前坐过同桌,几个人很快熟络起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景和对林深拒绝小姑娘的高冷印象有很大的改观。 他对身边的朋友总是笑呵呵的,会在景和分零食时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盈盈地一字一句道:“谢谢景和!”每当这时林思礼就会笑他怎么像个傻子一样。 景和每次上课打瞌睡的时候,只要偷偷吃点东西刺激一下,就醒神了。最近她听说吃圣女果可以变白,于是经常带圣女果到学校来。遵循“见者有份”原则,自然少不了左邻右舍的好处。 林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像小番茄这种放家里碰都不会碰一下的水果,在教室会显得那么稀奇好吃。林思礼说,别说小番茄了,屎到了教室都是香的。 林深:…… 很久之后的一段日子里,景和觉得生活是那么无趣,手机都玩腻了的无趣。她不禁又想到以前,上学的时候,只要不是上课,干啥好像都是有趣的。就比如林思礼在楼下花坛摘了一小朵腊梅,放在笔盖里养,考虑温度和湿度这些因素,她又塞了点纸巾和温水进去,自娱自乐了一节课。比如景和偷偷取掉姚一宁书包上的挂件小人,藏在了林思礼的恐龙蛋笔筒里。姚一宁找到的时候都气笑了。 又比如现在,两个已经成年的祖国的花朵,让小番茄在课桌上排排站好。 “这个颜色淡一点的,像伍然。”林思礼说。 “这个丑一点的,像赵亮。”景和肯定地说。 林思礼歪嘴一笑,赞同点点头,“这个光滑的像个卤蛋的是你。” “怎么就像卤蛋了。”景和皱眉。 林思礼掐了一把她的脸颊:“因为你皮肤好啊。” 景和一下变脸,朝她嘿嘿笑。 接完水回来的林深,看见两人打闹“啧啧”两声。他扫视了一圈桌上长得稀奇古怪的圣女果们,问:“哪个是我的。” 景和递了一个修长修长的给他。 林深满意地点点头,说明他的特征是“高”。他试探着浅尝一口,眼睛一亮:“哟,景和,今天的比昨天甜啊!” 景和瞪他一眼,想起他昨天故意骗她“这好甜。” 她信以为真,随手拿起一个猛地一咬,结果被酸得表情狰狞。始作俑者在一旁笑个不停。 林思礼和林深能成为好朋友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认为林深是鉴茶达人。这得源于班上一个说话嗲声嗲气的女生——朱巧铃。她在接受了隔壁班男生表白的同时还总是喜欢和本班男生在一起疯打一起玩。 “啧啧啧,又来了。”林思礼无语地摇了摇头。 景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讲台上,朱巧铃像是在抢一个男生举在手上的东西,一直在他身体周边蹦跶蹦跶,最后直接跳上了那个男生的背。 景和瞪大了眼,这男的有女朋友吧,上周不是还在给大家炫耀她女朋友给他亲手做的礼物吗? 林思礼继续补刀:“这都不算什么,上次她还直接喝林深喝过的饮料,哈哈,你没看见,林深人都傻了。” 景和有些幸灾乐祸,好奇地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他就臭着脸的把瓶子扔了。” 没过一会,和林深隔了一个过道的朱巧铃递过来一瓣橘子,夹着嗓子说:“深哥,给你!” 林深摆摆手表示不要:“谢谢。” 同时景和也在分橘子,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 林思礼一边吃一边问她:“怎么不给林深?” “他不是不吃吗?“ “nonono,他对人不对事。”林思礼凑在她耳边说。 景和半信半疑地将橘子递过去:“吃吗?“ 结果林深还是和平时一样呲个大牙笑嘻嘻地对她说:“谢谢景和!” 景和略微惊讶地扭头看向林思礼,林思礼露出一副早知道这个结果的表情。故意大声地问林深:“林深啊,景和给的橘子甜不甜啊。” 林深也十分配合:“甜甜甜!” 不远处的朱巧铃明显听到了,转头看了她们一眼。那之后,她仍照常和其他男生玩,到是没再主动来找过林深了。 除此之外,景和发现林深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讲题特别耐心。 今天老师留的两道物理题仍是林深率先解出来:“这道题他不能用常规的思维方式,不然得算很久,你先画个图。” 景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林深下笔利落,却又清晰明白,他每讲一步,就会朝景和扬一下头来确保她是否听懂了:“对吗?” 景和甚至觉得他比带有口音的物理老师还讲得好,那些她觉得自己肯定不会做的题一下就迎刃而解了。她毫吝啬地夸赞道:“林深,你去当老师肯定大有前途。” 林深被她认真的语气逗笑了。 刚去上厕所的伍然回来了,坐在座位上冥思苦想了十几分钟,最终还是向林深投出了求助的目光。 林深一看,是刚刚景和问的那道题,正准备开口,他顿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景和,指了指练习册:“你来。” 景和有一种被老师验收自己完成得很好的作业的兴奋感:“行。” 她用笔尖指着题目,对伍然说 “来,我们先看这儿。” 林深在讲的时候往往会诱导景和去思考,让她来说下一步该干什么。这一点景和也是学得有模有样,她微微皱着眉,做了一个自认为很沉稳的表情,然后拿笔点了点桌子:“咳,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正在喝水的林深被呛了一下。 伍然憋着笑:“我是这么想的,还是得先算它这个方向的力……” 景和点点头,学着林深的话:“嗯——这种思路是没错的,但不太容易算出来,来,我们先画个图。” 同桌的两个男生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景和拧着眉看向他们,语气有些不满意:“尊重老师好吧,能不能严肃点?” “好好好。”林深立马变脸,朝伍然一本正经道:“严肃,严肃”。 伍然一秒变脸:“严肃严肃。” 小课堂进展得并不顺利,讲到一半便卡壳了。 景和看了半天林深先前打的草稿也没看出个名堂,低着头,尴尬地咬着手指,心虚地瞟林深一眼,自觉有些下不来台面。她战术性的咳了两声:“咳咳,等等啊,我再看看。” 林深挑眉,示意她慢慢来。 景和想:不管了,硬着头皮上吧。 于是就演变成了这样的场景,她每讲一步都要看一眼林深的表情,以此来判断自己说的是否正确。给林深乐得,一边捂脸笑一边应和她频频点头。 虽然过程磕磕绊绊,但伍然还是在‘景老师’的讲解下明白了这道题的做法。她向林深扬了扬下巴,一副求表扬的表情。林深满意地点点头,很是配合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中午放学,住校生姚一宁一反常态地没去食堂,反而小跑过来挽住景和的手:“我今天中午要出去。” 景和第一反应是:“你要混出去?” 姚一宁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对啊,我要逃下午的课,你敢不敢帮我混出去。” “开玩笑的吧你。” 景和是出了名地听老师话,姚一宁看着她一脸纠结的样子突然笑出声来:“好了,不逗你了。我爸给我送饭。” 景和有些吃惊:“从你们家骑车过来不是得一个小时嘛吗?” “嗯哼。”姚一宁一脸苦恼:“我真的吃腻学校的菜了,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吃了,结果又回来了哈哈。我昨天给我爸打电话,让他给我做点红烧猪蹄,炸茄盒,再买一点家门口那边我最爱吃的披萨,还有奶茶哈哈哈……” 姚一宁总是那么神采飞逸,脸上的幸福感快要溢出来。 景和收回目光,笑着说:“口水要流出来了。”茄盒?听着就很好吃。 “嘿嘿。”姚一宁高兴得合不拢嘴,着急忙慌地拉着景和往学校大门口跑。 “我先过去了,拜拜。” “拜拜。”景和朝家的方向走去。 姚爸爸将电瓶车停到了学校门口,让姚一宁去车边吃,姚一宁畏畏缩缩地看了一眼保安,保安咳咳了两声,让她吃了赶紧进来。她们学校一般是不推荐家长送饭的,姚一宁没给班主任批准,家长也就不能进学校。 姚爸爸将披萨的外包装盒子放在坐垫上,方便姚一宁吐猪蹄骨头。自己则一手奶茶,一手茄盒,女儿一张嘴,他就递上去。 姚一宁抱着保温桶啃个不停,脚边放了一堆零食水果袋子。 不管一宁说什么,姚爸爸都点头附和。父女俩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都是单眼皮,笑起来眼睛都是弯弯的。 景和隔着马路愣了好一会,直到姚一宁从车窗探出脑袋朝她招手,大声问她吃不吃披萨。 景和这才回过神来,这摸样真像是垂涎别人的午餐,她连忙摆手,大声回应:“我走了!” 第4章 第 4 章 人在没窥见别人幸福时,会觉得自己过得也还不错。 暑假的时候,景和的爸爸带回来一只小狗。因为常年在外工作,只能先让爷爷奶奶养着。狗狗很小,还没学会在指定地点上厕所,到处都被拉得臭烘烘的。爷爷奶奶嫌家里味道太大,一直对养狗这件事情颇有微词。 “你明天去拿一下快递,然后把狗窝安装好,再教一下小狗怎么上厕所。”是爸爸发过来的语音,紧接着附着了十几张快递的照片。 不巧的是,景和当天正好来生理期,在床上疼得脚趾都绷紧了。陈明华上班去了,她咬着牙在家里四处翻找布洛芬和暖宝宝,吃了药后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叮叮叮” 景和是被景德才的电话吵醒的。 “你怎么没去拿快递啊,人家都下班了。”景德才的语气尽是责备。 景和猛地清醒,已经六点半了,她居然睡了四个小时。她解释:“我让爷爷奶奶去拿的。” 电话那头的音量明显提高:"你让爷爷奶奶弄?快递站还要扫身份码你你知道吗,你觉得他们扫得来吗?" 景和本来想说不舒服的,但话到嘴边却难以出口,就像她为了不想拿快递随便找的借口一样,结果纠结半天,只憋出一句更蹩脚的借口: “不是,我下午有点事,我是想让爷爷奶奶到那了给我打电话,我再给那个负责人解释……” 可是景和不知道爷爷奶奶本来就不想养狗,一提到是给狗拿快递,还要安装什么东西,两人就更不乐意了,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还没说完的话被景德才打断,他阴阳怪气地说:“你还有上事了?一整天不知道干啥去了,让你拿个快递都拿不好。” 景和深吸一口气,局促地扣着床单上的印花:“下午肚子疼。” “你肚子疼了一整天吗?” 景和有一瞬间恍神,像是对听到的内容产生怀疑,继而怒气充斥着整个胸腔:“没有疼一整天行吗?我不拿了,你自己去拿行吗?”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脸颊滚出一行温热,景和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从小到大,景德才从来没关心过她内心的想法,她长大后想做什么,不知道她有鼻炎,她喜欢什么颜色,也不知道她吃火锅不吃葱,冬天很怕冷...... 是不是她太贪心了,是不是大多数父亲都是这样的。 可能父亲不是不关心她肚子痛,他只是不相信,以为这也是她找的借口而已。 对,他只是不了解她,不是不心疼她。 她听话一点,语气好一点,就不会有这些争吵了。 隔天,超级喜欢小狗的姚一宁家里帮景和安装狗狗窝。景德才网购了很多东西,狗粮,洗澡用品,磨牙棒,吃饭喝水的连体小碗,可爱的小衣服,各种颜色的溜绳买了好几根,狗砂和小铲子...... 说是狗窝,其实跟“小别墅”似的,通体由鹅黄和糯米白板块拼接而成,"高端大气上档次"。 小狗是第四个生出来的,名叫小四儿。 景和刚给狗狗洗完澡,一边吹它湿润的毛发一边羡慕地说:"小四儿,小四儿,今晚一起睡你的大床好不好。" 等把一切忙活完,天已经黑了。姚爸爸坚持要来接姚一宁回去吃饭。 依旧是那辆熟悉的饱经风霜的黑色电瓶车,姚爸爸有时会带着一根冰棍,或者带些一宁爱吃的凉菜回家。冬天的时候,他会带一个暖手宝,一宁肚子不舒服的时候,再带一个粉色的保温杯。 在景和的记忆里,不管她和姚一宁在外面玩到多久,不管在哪,分离的时候,留给她的最后一个画面一定是姚爸爸载着一宁的身影渐行渐远。 只是这一次,为什么会那么难过,难过得整个世界都融合到一起,五光十色,怎么也看不清。 昨天冷静下来后,景和还是没忍住发语音给景德才解释。 “我不是不想去拿快递,我今天真的不舒服。” 没过几分钟,景德才的消息弹了出来。他的语气再平淡不过,平淡得有些冷漠。 "景和,反正你记住一个道理,没有谁说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的,就比如你不想帮我做事,我为什么还要赚钱给你交学费呢。” 原来, 他不仅不了解,也不心疼。 那座她用自欺欺人堆砌的幸福城堡,侵蚀于铺天盖地的眼泪,下一秒,轰然坍塌。 她一遍遍默念,没事的,景和,没关系的,景和。 既然知道结果是怎样的,那心里的念想就应该少一点,再少一点。 只针对于她的父女关系,点到为止。 景和回到家的时候,香气四溢,她深吸一口气——酸菜鱼! 景和走进厨房将碗筷拿到洗碗槽里洗,然后超不经意地问:“妈,你会做炸茄盒吗?” “啊?”陈明华抬头看她一眼。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过。 “炸茄盒,你会做吗?””景和重复了一遍,打着手势解释说,“可能是茄子片里面夹点肉,再裹点面粉炸,你会做吗?” 陈明华一脸懵地眨了几下眼睛,听罢,撇撇嘴:“这有什么难的,抖音上一搜就会了。” 景和一脸期待地点点头。 陈明华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在围裙上胡乱抹两下擦干。 景和洗了碗之后,连抽了两张纸将湿润的手擦干,吐刺的时候又扯两张垫在桌上。整个吃饭的过程,只要嘴巴边上沾了一点油,她都得扯张纸来擦嘴。因为鼻炎的原因,吃一点辣的热的,就开始流鼻涕,但景和又特别喜欢吃辣,因此人家吃完饭,桌上可能最多只有一两个纸团,而她每次都堆了一大堆。 后来景和上了大学,第一次放假回家,饭桌上,陈明华感慨地说:“我才发现,原来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家的纸用得特别慢。” 景和:“小气死了,不就用点你们家的纸吗?” 话毕,景和的脑门就被重重打了一下。 陈明华第一次做茄盒就十分成功。香香脆脆的比外面卖的还好吃。陈明华做了很多,景和还带了些给林思礼她们。 “凉了,没刚做出来好吃。”景和解释。 伍然比着大拇指,摇摇头:“好吃着呢。” 林思礼嗦了两下手指头,眼睛亮亮地望着景和:“还有吗?” 林深在林思礼桌上扯了张纸擦手,开玩笑地说:“我倒要看看有些人脸皮有多厚。” “……滚。”林思礼没好气地说,突然有人拍自己肩膀。 “数学作业什么时候检……”坐在林思礼后面的赵亮拿着练习册,瞪大眼睛望着她:“我去,你们吃独食。” 与此同时,景和拿出食品袋,与赵亮说的话重叠:“还有一个。” 时间静止了一秒,景和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跳跃。 林思礼摆摆手,大气地说:“给他吧给他吧。” 赵亮是景和的原高中同学,以前在班上的时候,赵亮就经常问景和要吃的。 没过两分钟,赵亮擦了擦嘴巴,理所应当地问:“景和,能不能让你妈妈明天再做点。” 一句话换来了前面四人的凝视,这脸皮才是真的厚! 第5章 第 5 章 午后,梧桐树叶落了一地,金灿灿的阳光散落之中,干枯间溢满生机。花坛里一簇簇如星子般的金桂开得正盛,馥郁的香气弥漫在教学楼每一处。 十**岁的少年在混熟之后,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林深和景和也不例外。前两天讨论喜欢的老师,昨天聊爱吃的水果,今天说想去的城市。 景和:“我还挺想去重庆玩的。” 林深挑眉:“我就是重庆的,你最想去哪。” “洪崖洞!感觉那里的夜景好好看。”说到这,景和眼睛一下就亮了。 林深犹豫了片刻,作为本地人,他真的很想告诉景和洪崖洞很一般,人挤人,商业化严重,没啥好逛的。但面对她满是期待的眼神,林深最终只是说:“行,到时候你来,我带你玩儿。” 一想到要去重庆,景和异常兴奋,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好!” 上课铃响了,景和继续追问:“从这到重庆有直达的高铁吗?” 林深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没有,坐绿皮火车,得八个小时。” “……”景和警惕地眯眼:“你骗我呢吧。”八个小时都够夸好几个省了。 林深嘴角一扬,景和知道他又在瞎说,她急迫地用笔戳他:“说真的,到底有没有……” 语文老师推了推眼镜,让还在说话的景和回答问题。 景和慌忙坐正,心虚地站起来,看着卷子说了一大堆,结果发现和老师讲的根本不是同一题,全班同学哄然大笑。 老师有些生气,让她将功补过背虞美人。 这首词景和早已背得滚瓜烂熟,而此刻,倍感窘迫的她不知太紧张了还是什么,大脑抽抽地背出:“春江花朝……” 周围听见的人捂着嘴笑,串成《琵琶行》了可还行。 语文老师眉毛一横,让她大声点。 被他这样一吼,景和愈发支支吾吾,背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思礼平时都是靠景和过默写的,她连这首词在哪搁着都不知道。索性眼睛一闭,心里say了一万句sorry,爱莫能助,爱莫能助啊小姐姐。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春花,春花秋月……”林深身子向后靠,用手虚挡着嘴,轻声说。 景和瞬间反应过来,顺利地背了下去。 语文老师语气依旧不太好:“坐下吧,上课就要有上课的样子。” 景和的脸红得厉害,把笔握得紧紧的。 林深扭头,快速说:“直达的。” “啊?”景和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深向后考得更近些,重复:“这儿到重庆的高铁,是直达的。一个半小时。” “噢噢。”景和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课上到一半,林深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个小面包,撕开了包装纸,他偷偷转头,挑了下眉,语气很大方似地问景和:“吃不吃,分你一半”。 林深一向不带零食的,可能是一直被身边人投喂到不好意思了,虽然景和也没见他不好意思过,突然有一天周末收假,他买了好些吃的,饼干啊,巧克力之类的,一看就不是他的口味。 景和倒是喜欢吃得很。 景和接过他从桌下递来的半边面包,她莫名有点想笑,趁老师不注意,悄悄咬了一口,仿佛已经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 2022.11.28 十一月底,由于新冠疫情再次严重,当地对各学校采取封校措施。考虑到学习进度跟不上的原因,各老师和通校生也要求临时住校。 晚上七点过,天暗下来了。 学校大门上方是一个巨大的拱形建筑,以亚克力和金属边框为材料,内着LED灯珠的校名闪烁着红光。大门前方的一行防撞警示柱,保安室旁的显示屏,电动伸缩门最左方滚动的日期与时间,都亮着同样的红光。怎么形容这种光呢,它和警车上一闪一闪的红色一模一样。总是让人急迫,紧张。 这个点的学校门口难得这么热闹,一些学生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往里走,行李上大多都放着卷叠好的棉被。他们的脸上观察不出情绪,因为都带着口罩,但根据缓慢吃力的脚步来看,应该不是喜悦的。 “要不你分两趟拿吧,我在这等你。”陈明华看着堆积成山的行李,问景和。 一个行李箱,两床被褥,一个装有毛毯的塑料编织袋,一个大书包,一件牛奶,一大袋零食,两个盆,还有一个印花口袋装着四双鞋。 家长是不能进学校的,景和很是头疼,出门前都说了少带点东西,学校里又不是没有卖牛奶和零食的。可陈明华说,买都买了,都带上吧。 景和最后还是妥协了:“只能这样了。” 她先将零食、毛毯和盆提了进去。 “有事给我打电话,听见没。”陈明华嘱咐了几句后,便将剩下的东西交给女儿,然后抬手将景和羽绒服后面的帽子盖上,扯了扯,遮住她冻得有些微红的耳朵。 “去吧。” 景和将牛奶放在行李箱上,又把被褥重在上面,手里还提了个鞋子袋。她环抱着行李箱往前推,两脚只能微微岔开走路,她穿着蓬蓬的白色羽绒服,远看活像一只企鹅。 陈明华的目光紧随,直到景和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处。 走走停停……景和需要时刻调整被褥的姿势,不然就很容易掉下来。 滚轮滑过一颗小石头,怀里的东西全部散架。 “哎!”景和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接。 眼前闪现出两个熟悉的身影,被褥被人稳稳接住。 是林深。 同行的赵亮将行李箱扶正,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他看向景和:“你这个空耳,我们刚刚叫你那么多声都听不到。” “我带着帽子嘛。” 林深听闻,垂眸,对上她清亮的眼睛。 “谢谢。”在热闹的四周,隔着口罩,景和的声音显得很细小。 林深浅浅一笑,话锋一转:“景和,还喜欢喝点旺仔牛奶呢。” “哈哈。”赵亮看着斜视的圆脸福娃笑她:“景和,你和他长得真像。” 景和无语地看着赵亮。 “圆圆的脑袋,大大耳朵,笨手又笨……”赵亮得寸进尺地唱起来,唱到一半发现有些不对。 景和啧了一声:“你乱唱什么!这是图图!” “噢——对对。”赵亮皱眉思索:“旺仔牛奶咋唱来着。” “咳咳。”林深抱着被褥,眼神移向别处,飘忽不定,口齿不清地轻声哼着:“给我O泡~给我O泡~。” “O泡时间到!”赵亮眼睛一亮,大声喊出口号,身体开始扭动,屁股也跟着扭:“给我O泡~给我O泡~我要O泡~我要O泡~” 景和捂着眼睛,余光看向四周,觉得有些丢人,拉着行李就开始走,低声骂了句“神经。” 林深抱着被褥紧随其后,朝着赵亮说:“噢哟,她还会骂人呢。” “噢哟~还会骂人噢~”赵亮开始用他的蹩脚台湾腔,上前跑了两步:“景和,哎!景和,跟着人家一起唱了啦。”他继续跟着旋律扭动:“给我O泡~给我O泡~我要O泡~我要O泡~” “喝O泡果奶~把清凉抱抱~” “喝O泡果奶~把好喝抱抱~” “景和!喝O泡……” “景和!” 景和边走边扭头问林深:“对了,你们怎么在这。”这个时候他们不是应该在上晚自习吗? “老陈让男生全部都下来了,说看看有不有需要帮忙的同学。” 景和点点头,小声嘀咕:“他人还怪好的。” “嗯?”林深挑眉。 景和倏然一笑:“你人也挺好的。”她看了眼赵亮,接着补充:“大家都好,都好。” “嘿,林深!” 是班上的许明月。她从小卖部方向过来,手里拿着一瓶酸奶。 林深颔首应着。 许明月也是通校生,景和同她没怎么接触过,不过,听闻她人缘很好。 听说林深他们是下来帮忙的,她惋惜道:“早知道就让你给我搬了,还害得我让我朋友来,都不给我提前发个微信。” 景和一副吃瓜的表情,她和林深也坐了一段时间了,也没说加好友啊,看来他俩关系不一般。 “老陈突然说的。”林深问她:“你全部都拿上去了吗?” “对啊,我和我两个朋友一趟就搬上去了。” 许明月看了眼旁边的行李:“景和,这么多东西你自己搬上去啊,我们宿舍在五楼哎。” 为了节省时间,景和先前拿进来的东西都堆在了楼下。 路上走着还好,上楼,至少得来回四次。 “没事儿,我多跑两趟。”景和朝他们说:“今天谢谢了,你们快回教室吧。” “给我吧。”景和准备去接林深手里的被褥。 林深没理她,向里一步,抽出手提了下她的箱子——像装了砖头在里面一样。 “咋拿啊你,我们不能上去吗?” 许明月愣了一下,接着和景和异口同声道:“这是女生宿舍。” “……” 赵亮轻轻撞了下景和的肩膀,戏谑道:“你姐妹呢,让你姐妹来帮忙。” “人家上课呢!”景和推他出去:“快走吧快走吧。” 平时没见过景和同别的谁玩,好像,就一个姚一宁,一个林思礼。赵亮说之前读高中的时候也没怎么见她和外班的人玩,那时候,她和段洋洋基本上形影不离,段洋洋是她初中就认识的同学。所以,她没什么人脉,像许明月一样能找外班的朋友帮忙。 再者,她好像不也习惯麻烦别人。 后来的水卡事件让林深更加印证这一点。 最后他们三个还是先走了。 “喝酸奶不。”许明月将刚买的酸奶递给林深。 “不用,谢谢。” “赵亮喝不?” 赵亮摇摇头:“你喝吧。” 透过人群,林深回头望了一眼宿舍楼,一团小小的白色,费力地在楼梯上缓慢移动,看起来有些孤单啊。 她,也会像他一样想念以前朝夕相处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