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律师》 第1章 第 1 章 “姜律师，你们黎大状什么回来啊？她今天还来不来所里？” 听到这个声音，姜瑜停下了正在敲键盘的手指，从一堆材料里抬起头来。一个穿三件套的男子扶着她工位前的挡板，俯身向前，一脸笑容地看着她。 这人约莫四十岁，圆脸实胖，留两撇胡子，梳大背头。大背头在大片Led灯下闪闪发亮，嘴唇上的两撇胡子随着甜腻的笑容上下抖动。 这个死汉奸，真当我没事干嘛！平常吹得那么牛，找黎律师干什么呢，自己搞定不就行了吗？ 姜瑜在心里翻了几百个白眼，这还没到午饭时间，自诩天下没有搞不定的业务的陈律师已经来问了三次了。 可想归想，陈春林可是元得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指不定自己评二伙的时候正轮到他打分呢，所以他再怎么烦人，姜瑜都不能得罪。 姜瑜不露声色地露出了接待客户用最低级别笑容，恭恭敬敬地一天之内第三次说道： “陈律，黎律今天从西宁回来，这会正在飞机上，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落地海西。我已经问过她会不会来所里了，但是她没有回复我。要不您直接问？” “哦哦，这我知道。我就想问她上飞机之前没回复你消息？这事儿她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没有，黎律这次跟客户一起出差的，可能不太方便回消息。” “嗯，那你帮我盯着啊，一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成了我请你喝咖啡啊。”陈春林使唤起人来倒是毫不客气，得心应手。 “好的陈律，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您。”姜瑜努力使自己的嘴巴裂开的幅度大一些，因为她实在无法对陈春林提升笑容级别。 陈春林走了以后，姜瑜正打算继续埋头码字，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吓得她一哆嗦。 自从黎律出差以后，她作为团队里最资深的律师，被迫承担了难以承受的重任——任务的确非常重——独自应对以前只有黎律搞得定的难搞客户。 最近她被成业集团的副总裁萧晨月折磨得死去活来，以至看到电话就头疼，听到电话铃声都快抑郁躯体化了。 姜瑜本想下楼买杯奶茶，就当没听到这个电话，她就不明白一个集团的副总裁有什么必要亲自过问这么细碎的法律事务的，手底下那么多人是干什么的。 可是一想到这大姐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长痛不如短痛！她抻了抻手臂，深呼一口气，再紧了紧腿部肌肉，足足过了三息，才鼓起勇气拿起电话。 “喂，萧总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儿呢？” “姜律师，你们给我的合同金额还留着白，资料都给你们了，会也开了，所有数据你们都知道，现在留个白是什么意思？让我自己填吗？那要律师干什么？！”电话那头一顿输出，姜瑜隔着电话仿佛都能看到萧晨月说这些话的刻薄样子。 “萧总您稍等，我们马上填好，再发一版给您。”姜瑜满肚子的气，不是你让我们不要填的吗，当时说什么“金额留着白啊，等董事长确认了我们自己填”，这会又翻脸不认人了。 以姜瑜的经验，肯定是萧晨月分管的部门，不是法务部就是市场部忘记填金额直接走了内部流程，被某个领导拎出来作为反面教材批评，此刻正在找补。 作为外部律师，公司付钱只让你们写合同吗？不是，主要让你们背黑锅。 “尽快啊，中午吃饭之前发给小刘。”电话那头停了停，接着声音又响起来：“黎律师出差回来了吗？有个事情要问一下她的意见。” 一听到黎律师的名字，姜瑜知道这一关过了，这大姐的习惯，只要主动问起黎律师，就不会再折磨他们这些小虾米了。 “报告萧总，黎律师今天就回来了，一回来我就跟他说，您放心。” 狗腿完放下电话，姜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黎律师，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快要顶不住了！”她的内心在咆哮，很想像陈春林一样连环轰炸，赶紧把她炸回所里来。 可是一想到黎律现在可能正面临着更加头疼问题，她又收回了自己的想法，默默打开了word，开始打字。 做他们这行，常年加班不说，经常有客户故意刁难，黎律一贯轻描淡写地面对，从来没有因这些外在压力对他们发过火，更不会像很多律师那样让手下的人去受过。虽说对有些不够专业、态度不端正的律师，黎律会变得非常的可怕。但扪心自问，这年头这样的老板在哪里去找？何况黎律师还顶着一张好看到可以做明星的脸和一副可以做模特儿的身材！ 她是搞不懂，明明可以靠脸蛋吃饭的人，为什么一定要靠才华吃饭。律师只是个表面光鲜的职业，说难听点，很多时候连送外卖的小哥都赶不上，外卖小哥至少还有点自由，律师简直被定在了十字架上，客户恨不得你住在他们公司杂物间，以方便随叫随到，不叫就滚。 “啊啊啊啊！”姜瑜忍不住内心又咆哮了一番，可这是在所里，周围都是团队的其他律师和实习生，她可不能将幼稚的一面表现出来。于是只能忍着，忍不住还是叹了一口气。 “安悦，你把成业集团那个采购合同找出来加上总价款，再检查一遍，检查完了发给我。” 他们团队的工作量很大，其他律师都有自己对接的客户，所以他们找了好几个实习生。安悦是其中最为谨慎仔细的，又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姜瑜很喜欢找她干活。 “好的，姜瑜姐。就加一个总价款吗？”安悦一脸不明，客户是没手指还是不识数？连个数字都要律师给填。 她今年大四，作为法学生，这是她第一份在律所的实习，本来她压根不打算在律所实习的，因为家里是做生意的，有自己的法律顾问，所以她知道律师连个丁方都算不上，何必要来受这个苦。 但阴差阳错听了黎野在他们学校的演讲后，立刻成了黎野的粉丝。这律师长得好看不说，逻辑清晰、口齿清楚、表达准确，简直是她的天菜。为此，她让她爸找了无数关系，终于进了黎律师团队。 “就一个总价款，再检查一遍。要快，这个姐让我吃饭前给她。你给我后我还得检查一遍，免得她又借题发挥。”姜瑜答道。 检查完了以后，姜瑜和安悦把所有的数字都梳理一遍，确认勾稽关系准确，加减乘除都没错，然后发给了成业集团法务部的小刘，抄送萧晨月。 “走吧，去吃饭。”姜瑜肩头一松，觉得完成了一件大事。 回头一想，这算什么大事，这种事情除了浪费生命外无一是处，她工作了这么多年竟然还会被这种事搞得心神俱疲，可想而知这个萧晨月给人多大的压力，不知道她手底下的员工精神状态得成什么样。 午饭时间附近写字楼的金领白领都出来觅食，各栋楼宇和商场都挤得水泄不通。两人去了负一层转了半天，哪儿都排着长队。只好奢侈一回来到隔壁楼的二楼，他们团队忙是忙、累是累，工资比同级的其他律师高了不少，让他们午饭多了一些选择。 两人运气极好，大厅里一个靠窗的座位刚空出来，她们坐下点了套餐。从这里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江水缓缓向东流去，水面银光闪闪，不时有船只慢慢驶过。 “姜瑜姐，你看那是不是那个，那个？”安悦突然低声急道，不知看到了哪个大神。 “哪个啊？” “嘘，小声点，她能听到的，就你斜后方的包厢里。” 安悦赶紧换了个座位，她本来坐在姜瑜的对面，此时默默移动到姜瑜的左手边，背靠着窗户，面对着走廊。 姜瑜小幅度转了转头，眼睛觑到斜后方，包厢的门大大开着。 “靠，萧晨月阴魂不散啊，为了追一个合同追到这里来了？不至于吧。”姜瑜满头黑线。 “黎律师！”姜瑜刚把头转回来，就听到安悦兴奋又疑惑的声音响起，她那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走廊的动静。不过这一次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嘘。别说话，吃饭。”姜瑜可不想被老板看到。 她不知道那个传言是不是真的，但撞到老板和萧晨月一起吃饭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对小虾米来说，最安全的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者无罪。 正好她们的饭菜上来了，两人赶紧埋下头装作吃饭，可谁的手都没动，耳朵竖的尖尖的，恨不得摆个窃听器到那个房间去。可惜，黎野进去以后，顺手将门关上了。 这下真听不到任何对话了。两人拿起筷子，老老实实开始吃饭。 “姜瑜姐，你说黎律和这位，”她指了指包厢，“是真的吗？” 姜瑜看了她一眼，成业集团是新能源行业的龙头企业之一，多少律师削尖了脑袋想成为他们的法律顾问，最后黎野从激烈的竞争中胜出，签下了成业集团。 从此以后，坊间就多了一个传说，黎野之所以能下这单业务，是因为她是萧晨月的情人。没错，坊间就是这么传的，只要黎野有一张好看的脸，萧晨月是男是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黎野靠脸靠睡拿业务。 一时间鸡毛满天飞，什么看到黎野接萧晨月去郊外度假，萧晨月和黎野半夜一起去酒店，等等。由于传得太过细节，姜瑜有一次忍不住壮着胆子问了黎野，黎野看了一眼，问道：“你信么？” 吓得姜瑜一个激灵，再也不敢问这个问题。不过，姜瑜是团队里直接负责对接成业集团的律师，她从萧晨月的行为和言语上能感觉到，不管黎野有没有意思，萧晨月对黎野绝对有意思！不管萧晨月有多生气，也不管她占理不占理，只要黎野出马，萧晨月最后总会接受处理方案。这不是爱情还能是什么？！ 老板有一张好看的脸，又能拿下业务养活团队，她才不管什么是男还是女，吃瓜吃得挺开心。但安悦问起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当然不是真的，你从哪儿听来的，这种坊间传言律师圈多了去了，写成小说那些网络写手都不要活了。” “哦，那就好。”安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是可惜她们不是一对，还是你有其他想法。” “没，没有，我哪有其他想法。”安悦结结巴巴的回道，过了一会又故意强调了一句：“就是以前在学校就听过这个传言，一直想找你们这样的内部人士核实一下，而已，仅此。” 姜瑜觉得这小姑娘怎么今天说话怪怪的，但也没多想。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开始认真吃起饭来。 第2章 第 2 章 飞机从万米高空转了好几个圈，最后以轻舞飞扬的优美姿态落在了跑道上。起落架和地面接触，“砰”的一下，吵醒了睡得正香的黎野，柔软的短发被靠枕和眼罩压得乱七八糟。 她揭开眼罩，揉了揉眼睛，一脸朦胧的看着身边的人，仿佛不知身在何处。 这个项目耗时半年，中间波折不断，为了加快进度，黎野亲自去西宁驻场，花了好几个星期搞定所有细节，昨天终于签署了所有合同。 客户老总在大前天到了西宁，昨天顺利签订合同，事情一一落地。老总非常高兴，为了奖励大家，宣布所有人在西宁休整两天再回海西，还盛情邀请黎野一起。 黎野知道自己没那么好的命，海西还有一堆事情在等着她呢，委婉的拒绝了客户后，定了隔日早上七点的航班。她这半个月几乎没怎么睡过完整觉，一上飞机就戴上眼罩拼命补觉，周围是什么人、飞机什么时候起飞、飞到了哪里，这些统统抛诸脑后。 没想到一觉睡到下飞机。她的座位靠窗，要等外面两排的乘客走了才能出去，她扭了扭头，动了动肩，站了起来。 隔壁座的女孩正在取行李架上的行李，由于身高不够，显得颇为吃力。黎野一米七九，站起来都要撞到行李架，稍微抬手就帮她把行李取了出来，轻轻的放在座位上。 “呃，谢谢你！”这人一路都在睡觉，连句话都没说过，一副冷漠的样子，原来站起来这么高的。她没敢抬头看黎野，小声地道了谢。 “不客气，举手之劳。”听到黎野低沉饱满的声音，女孩这才抬起头来，脸瞬间就红了。她心里想，这人长了一张除了当明星不能干其他任何工作的脸，难道我碰到了哪个明星？她把那些耳熟能详常出现在屏幕上的明星想了一遍，却始终这人想不起究竟是谁。 “小姑娘，不要盯着人家看了。你都看了好一会儿了，该走啦。”她们这排靠走廊座位的老太太笑着提醒小姑娘。 黎野本来都习惯了这种情形，被老太太一说，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呃，嗯，我说，那个，你是不是演过什么戏？”小姑娘怯生生得问。 黎野露出了标志性的微笑，不止一个人这么问过她。 “没有，当演员那么难，我可当不了演员。” 听完这话，那姑娘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我能加你微信吗？” “谢谢你，但是我不加陌生人微信。”黎野语气轻松，面带微笑，拒绝的直截了当。 虽然推销自己是律师的工作内容之一，但她从不随便加人微信，更不是那种广撒网见谁都贴的律师。好律师都有自己的标准和要求。 “走吧，人都快走完了。赶紧回家，好好学习。”黎野说道。 她帮老太太和小姑娘拿下了全部行李，她们这一耽搁，后面的人都快走完了。大部分人行色匆匆，为生计而忙，根本没注意到这里发生的这个小插曲。 小姑娘没能实现心愿，但黎野态度温和、语调平静，她心里也没有不爽，只是略带遗憾，恋恋不舍的拿着行李往前走。 老太太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潇洒的甩了甩手，“走了走了，有缘再见！” 黎野拖着半个行李箱的资料和合同原件来到廊桥，冷空气一下子从外面涌入，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她快速走过廊桥，这次运气好，不用乘小火车，更不用走两公里的路，进门左拐走了不远就到了大厅。厅里宽敞明亮，人来人往，温暖如春。 到了这里，黎野才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一连串的信息铺天盖地而来，直到那个红色小点连数字都不显示了。她没来得及点开看，一个电话进来，萧晨月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之上。 算了算了，该来的总归会来。 “喂，萧总好，嗯嗯，对，飞机刚落地。还没吃饭，现在么？”黎野吃了一惊，萧晨月怎么跑到她办公室那边去了。 电话那头继续说：“我在隔壁办公楼那家日料店等你，5号包厢，你不来我就直接去你办公室。” 那是黎野经常去的一家高级日料店，环境雅致，食物精美，即便价格比一般店更贵，食客也络绎不绝。要想在在这个时间点定到包厢，看来萧晨月早就开始准备了。 黎野知道她的风格，这意思就是今日必须见真章，绝对不能再打马虎眼。 于是就有了姜瑜和安悦看到的一幕。 “坐，黎大律师。我已经点了菜，你看看还有什么要点的么？”萧晨月把菜单递给了黎野。 “不点了，萧总选得肯定是最好的。我就不献丑了。” 这个包厢不大，萧晨月冷着脸坐在椅子上，单说这张脸是好看的，可气质太过尖锐，眼里太多挑剔，让人忽略了她的长相和年纪。 实则她年纪跟黎野相仿，余州人，家里三代做官，她却一点也不想进官场，留学回来以后直接去了成业集团，成业集团创始人也来自余州。不过她确实有几把刷子，年纪轻轻就坐上集团副总的位子，倒也不全靠家里的背景。 “一个月的期限已经到了，你怎么说？”萧晨月平时盛气凌人惯了，对黎野也是毫不客气。 “萧总，这不是做买卖，也不是谈合同，条件契合了就能签字。”黎野哭笑不得。 “你没听过他们怎么传我们的吗？既然都传成那样了，何不干脆变成真的呢？”萧晨月理直气壮。 黎野心里叫苦不迭，萧晨月从小娇生惯养、众星捧月，工作风格雷厉风行，但心性太过狭窄，得理不饶人，显得尖酸刻薄、盛气凌人，搞得她手下的律师看到她就躲。 “萧总，我们都是女的，你家是余州的世家大族，你又是独女，这样不好交代。”黎野无奈，连封建传统都搬出来了。 “我才不管那么多，我就想要你一句话。” 从来没有人让萧晨月等这么久，她讨厌拖拖拉拉，过去的恋爱有男有女，都是干净利落，唯独到了黎野这里，变得这么磨磨叽叽不清不楚。 “萧总，您得替我着想一下，我手下一帮律师呢，要是被人抓到把柄，投诉到萧局那里去，我们都得去喝西北风。”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萧晨月一生太过顺畅，根本想不到其他人的顾虑和挣扎。当然，黎野不喜欢她是主要原因，若不考虑这点，黎野何至于单身到现在。 “你不要每次都拿这个来说事，你连第一步都没迈出，怎么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今天必须给我一个答案，否则这朋友不当也罢。”萧晨月也怒了，她已经够给黎野面子了，这人一点也感受不到么。 “萧总，感情不是做买卖，不是你说是就是。要不然你就看着办吧。”黎野也怒了，一改平时温文尔雅的做派，她被骚扰了这么久都没说什么，要是萧晨月是个男的，这性骚扰的证据都够一个卷宗了。 黎野等着萧晨月的暴风骤雨，没想到她竟然沉默了。这让黎野感到十分奇怪。 “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我这是单相思，你根本不喜欢我？” 黎野十分震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你了？！可能在萧晨月眼里，世上没有人不喜欢她的。她心里真的一万匹马跑过。 “不过没关系，找到症结就好了。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先吃饭。”萧晨月一点不纠结，她打定主意黎野一定会喜欢上自己，这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黎野本以为今天以后就要和成业集团说拜拜了，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也挺好的，既然萧晨月有这个信心，她又不丢客户，何乐而不为呢。 今天凌晨就开始奔忙，到这会还没吃上口热菜，确实是饿了，于是她拿起筷子，毫不见外的吃了起来。 萧晨月见此，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她就喜欢黎野这种干净利落毫不做作的风格，况且谁不愿和一个长得如此好看的人一起吃饭呢。 这个话头止住后，两人聊了一些业务上的问题，萧晨月请教了黎野关于设立新子公司的法律问题，黎野一一耐心作答。只看业务的话，黎野觉得萧晨月还是靠谱称职的。 总之，这顿饭的最终结果比黎野预想的好太多。 第3章 第 3 章 “走吧。您二位要吃到什么时候？按律所统一打卡要求的话，你们迟到很久了。” 姜瑜和安悦听到这声音，猛地站了起来。糟了，只顾着八卦忘记时间了，一看周围，空空如也，午餐时间早就过了，大家都回去上班了。 “黎律，你刚回来啊。吃过饭了吗？要不要给你打包一份？”姜瑜灵机一动，没话找话说了一句。 安悦看着黎野有些疲惫的脸，心跳加速，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黎野低头看了她俩一眼，不紧不慢地说：“你们看着我进去的，我吃没吃饭这种话也问得出来？” “啊，呃，嗯。”两人没想到黎野早就发现她们了，现在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她俩看着萧晨月斗志满满的出来，还在探讨黎律又给萧总吃了什么药了。 “您只是进去了，万一不是吃饭呢？” 姜瑜惊恐的看着安悦，小姑娘你到底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那你说说，我和客户在餐厅的包厢，不吃饭的话，还能干什么？” 安悦陡然意识到这话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本就有些发红的脸开始发烫，连脖子都热了起来。 “黎律，你这是刚下飞机就来了律所了啊？这也太敬业了，我来帮你拉行李箱吧。” 姜瑜神魂终于归位，发现黎野还拖着两个大箱子，赶紧将其中一个箱子接了过来，借机转化话题，把全身上下都爆红的安悦从炭火架子上救了下来。 黎野没有拒绝，她现在的确很累，本想着先回去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才好跟这些牛鬼蛇神斗智斗勇，哪想着刚下飞机就进入了战斗模式。 “姜律师，昊海诉讼的起诉状写好了吗？远威收购的尽调清单给他们了吧？……” 往办公室走的路上，姜瑜被黎野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的目不暇接。幸好她这段时间一刻也没有放松，当然也没有让其他律师放松，这些事务全部都落实了。 黎野其实很相信姜瑜，这姑娘是她一手带出来的，虽然不工作的时候有些不着调，有时候还很八卦，但工作起来很专注，有责任心，所以她才敢走个十天半个月的。 安悦在一旁听着，原来姜瑜姐平常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她知道这里面有些客户非常难缠，压力巨大。每天看她笑嘻嘻上下班，还以为她工作轻松得很呢。 再看看脸色平静、有条不紊的黎律师，她心里还是很激动。 一般来说，现实和想象有巨大差距，但她到黎野团队工作后，发现这个人言行一致，并不是那些沽名钓誉之徒，崇拜的心还就当初听她的讲座一样。甚至想要的更多。 可她知道在黎律师的心中，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被客户硬塞进来实习而已。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办公室所在大楼。 元得律师事务所位于海西最著名楼宇的三十五层，这栋楼的接待大厅出了名的高，非常气派，轩敞明亮。一进大门，一股现代豪华气息扑面而来。 三人站在电梯间等电梯。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楼，门随后打开。好巧不巧，陈春林独自一人站在里面。 “黎律师啊，你终于回来了。这半个月可把我等得，真的应了那句老话，等得花儿都谢了。”陈春林见到黎野，马上敞开嗓门大喊，安悦怀疑再这么下去他要开始落泪了。这么一想，心里不禁起了鸡皮疙瘩。 姜瑜的鄙夷之情都快要掩盖不住了，她看着陈春林那肥嘟嘟的手握住了黎野的手臂，弓着腰低着头故作姿态，身上的肥肉快把三件套挤爆了。 “这次的事情要全靠黎律师了啊，我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陈春林喋喋不休，丝毫没有注意到黎野那越来越冷的脸。她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从姜瑜那里接过行李箱，挡在她和陈春林之间。 这种油腻中年男人最讨人厌，一股肥胖的气味不说，还毫不自知，见到女人就往上靠。即使黎野觉得自己看上去已经够弯了，都还是躲不开这种人。 “陈律，黎律刚回来，要不等上去再说。”姜瑜很害怕陈春林再扯下去，直接把她家黎律师给扯坏了。而且大庭广众之下，一个男人扯着一个女人的袖子作大哭状，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黎律把陈春林干什么了呢。 “哦哦哦，对，对，不好意思黎律师，看到你太激动了，忘记你舟车劳顿刚回来。我们上去说，上去说。”他把三人和两个行李箱让进去，连电梯都没踏出来，又跟着上了三十五楼。 电梯到了以后，姜瑜按住电梯按钮，黎野和陈春林先走出来。元得所整整租下了一整层，足见该所之实力雄厚。出电梯右转就是前台，前台灯火辉煌，窗明几净，元得律师事务所几个斗大的字镌刻在前台后面，律师、助理、行政人员、客户来来往往，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响个不停。 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傲骨贤妻的拍摄现场。 黎野刚进门，前台小周立刻叫道：“黎律师，有您的快递，马上给您送来。” 几个穿着套裙的年轻律师刚好在前台聊天，看到黎野立刻站直，似乎突然局促起来。 “黎律师好，黎律师好。”这几个姑娘一副花痴样，有些腼腆又有些大胆。 黎野一看是生面孔，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每次有新律师入职或新来了实习生，所里的年轻女律师最喜欢做的，就是带她们看全海西最飒女律师黎野。今天虽然是不是经意安排，但本质跟那个戏码差不多。 “你们好。”黎野很有礼貌的回复道。 陈春生见状，生怕黎野被其他律师拉走了，赶紧拉着黎野到他办公室，喋喋不休得讲着他的项目。他的办公室在大厅的最角落，走过去得绕好大一圈。黎野心想还是带着助理一起，听听他到底想说啥，于是姜瑜和安悦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陈春生的叙事能力真的很差，一直在嚷嚷有一个大项目，这项目在说了半天也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项目，就说是收购，很多收购，标的达百亿之巨，听得姜瑜都走神了。 她想起刚才的小姑娘们，心道，好了，这下团队的零食又有着落了。黎律师一向洁身自好，但架不住这些姑娘的热情，她们简直把这里当成是学校，明知道黎野不会理她们，还不停送她各种小礼物小零食。 黎野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想想算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些姑娘做事也有度，不会特别出格，于是照单全收，私下里将这些礼物和零食统统给了团队，倒是让他们几个长了不少肉。 不过对有些特别癖好的男的，黎律师可就毫不客气了，陈春林油是油，但不是坏人。去年所里不知道从哪里招来一个高级合伙人，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上来就让黎律师陪他喝酒，酒桌上还不停地摸摸手，搭搭肩，明晃晃的性骚扰。 酒过三巡，此人借酒撒疯，竟然想抱着黎野蹭上去。黎野可不惯着他，当场翻脸，把这男的打的死去活来，一桌人被吓傻了，从来没见过有人在饭桌上动手的，更没有人知道瘦瘦高高的黎野这么能打，这男的正当壮年，酒也没喝太多，竟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地。从此以后，大家才知道黎野常年练泰拳，揍十个这样的人渣也不在话下。 这男的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叫嚣着要把黎野送进牢房。律所主任赶紧安慰他说，闹大了对谁都不好，所里一定严惩黎野！而且还承诺把黎野的客户分给他，黎野的客户那是什么概念！就这么好说歹说，终于安抚下来。 但黎野是谁，她找人一查，发现这人当着律师的同时还开了很多公司，大量偷税漏税，于是一句话没说，把证据甩在他脸上。所里也不敢说什么话了，这入职背调做得跟屎一样，没有人再敢往这件事上凑。 姜瑜记得很清楚，她把这人偷漏税的证据整理好了给黎野之后，黎野让她复印了一份，拿着直接就往那男的办公室去。姜瑜倒不是想看热闹，而是本着防止黎律师失手打死这人的初心，赶紧跟了上去。 这男的一看到黎野进来，脸上表情非常精彩，满眼愤恨，一副想骂又不敢骂的样子。黎野这回非常文明，把证据甩给他以后，抱着手站在一旁，冷冷看着他。 只见这人脸上霎时汗如雨下，他没穿外套，白衬衫在短短几分钟内就湿透了，紧贴全身，一身肥肉呼之欲出。他哆哆嗦嗦看完这叠材料后，大气也不敢出地默默开门走了出去，从此姜瑜没在律所见过他。没过多久，就听说这人就悄咪咪的收拾铺盖滚蛋了。 现在想起来虽然很爽，姜瑜还是不明白一个男的面对着比他帅的女人，怎么会有那种龌龊之心的，这到底是什么怪癖？ “姜瑜姐，你想什么呢？黎律师让你把行李箱放进她办公室。”黎野都说了两遍了，姜瑜都还在神游，安悦忍不住提醒她。 “哦哦，好的，放进去。还有其他需要我做的么？黎律。” 黎野知道这姑娘又走神了，摇了摇头，必须安排点事情给她。 “你和陈律师团队的龚律师对接一下，先把陈律师口中那个大项目的初步材料拿过来看看，你和安悦一起吧。唔，先把行李箱的东西整理一下。” 黎野不想再浪费时间了，陈春生一个做刑事的律师，主要工作就是陪公安局的人喝酒，不懂资本市场业务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项目跟他业务领域毫不沾边，他从哪儿忽悠来的项目？黎野心里打鼓，觉得要不是陈春生被人骗了，要不就是陈春生在骗她。先让姜瑜看看资料再说。 “好的黎律，我们立刻就去。” 第4章 第 4 章 等姜瑜和安悦离开后，黎野问：“陈律，现在没人了，你跟我交个底，这项目到底哪里来？” 陈春林也不蠢，他虽然不懂专业上的东西，但非常清楚如何维护自己的利益。此前他一直绕来绕去，是因为他只想利用黎野的能力，让黎野负责做事，自己负责联系客户，从而达到完全把控客户的目的。 典型的法律皮条客风格。 可惜黎野不是那些可以轻易拿捏的律师，不知道案件来源，就意味着存在不明风险，这种情况下，她宁愿不赚这个钱。 虽然认识黎野几年时间了，这是陈春林第一次在业务上真正和黎野打交道。经过刚才的一番委婉回旋，他知道她不像以前合作过的那些律师，只要给钱就办事，要是自己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黎野是不可能和他合作的。 “黎律师，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过你可先得保密，人家公司都还没公开这个事情。这个案子是我一个发小介绍的，他在这家公司的战略管理部工作，所以啊，消息灵通，比普通人早知道这种重要的事情。” 黎野看着一看陈春林，眼神不经意间再次掠过他头上的牌匾，上面用隶书写着“深藏功与名”五个大字。他这几句话信息可不小。 首先，陈律师想强调自己对这个案件的把控度是“发小级别的”；其次，战略管理部这种冠冕堂皇没什么实际作用的部门只有大型集团公司才会设置；第三，基本可以判断这公司是个私企，不然一个战略管理部的员工不会觉得自己有机会介绍律师；最后，也是最基本的，这事儿根本八字没一撇呢！ “我听明白了陈律师，这样吧，我先让姜律师看一看资料，你这边继续跟进，等有进一步消息了，我们再沟通。” “别啊黎律师，这项目千真万确，他们内部都定了，晚了可就来不及了。”陈春林专业不行，做人倒是很精，一下子就听出黎野的意思了。 “我跟你说，这样，这样，今天晚上，我约上我发小，咱们一起吃个饭，我让他把内部通知原件悄悄带出来，你直接看。怎么样？这样可以了吧。” 黎野想了想，今晚本来打算约萧晨月吃饭的，结果萧晨月不请自来，晚上恰好空出来。 “行，既然陈律师都这么说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细聊。”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跟我发小说一下，等会我微信你时间地点啊。” 陈春林喜笑颜开，若是让黎野出马，这个项目十有**能拿下来。她在投资和金融领域经验十分丰富，专业严谨，在圈内很有名气。他自己也知道，就凭借自己的这点本事，他发小是不可能把这个项目推给他，所以这事儿能不能办成，第一步得看黎野。 万事开头难，现在头已经开了，陈春林仿佛看到自己银行卡多了好几个零。 “那我先回办公室了，等陈律师通知啊。” 黎野迈着大长腿，很快就回到了办公室。姜瑜和安悦刚整理完箱子里的资料，正好把箱子盖上。 “黎律，怎么这么快？我都还没来得及去找龚晓晓呢！” “先别去了，陈春林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这项目八字还没一撇，不知道他那些资料哪里来的。不过肯定不是合法途径。这事儿放一放，等我安排。” “啊？哦，好的。” 这是姜瑜最喜欢黎律的众多点之一，会提前判断风险，所以跟着她非常有安全感。 “那我们先出去了，你要不小睡一会，我看，那个……”她指了指眼圈，意思是黎野现在顶着两只黑眼圈。 黎野没说话，摆了摆手。 等两人出去后，黎野打开自己的行李箱，还有一部分合同放在自己的私人行李箱里，得自己整理。 她坐在沙发上，输入密码，打开箱子，这个箱子分为两格，左边格子整整齐齐的放着一摞合同，右边格子里满满当当摆着几个行李袋。她把左边格子的拉链拉开，将厚厚的合同拿了出来。 黎野再次检查了一遍合同，没发现什么问题，起身想要将其放进档案柜。 刚站起来，一个东西“啪”的掉在了地上。黎野扭头一看，一个长方形的东西落在了茶几旁边，她蹲下捡起这个小玩意儿，这是一个可以别在书包上的小图章，背面是别针，正面是漫画版的八坂神社朱红大门。 “什么时候把这个东西塞到这个行李箱的呢？” 这个图章可比这个行李箱年代久远太多，她以为自己早就将这东西扔了呢。 她用手轻轻抚摸图章光滑的表面，仿佛感受到了大学时代的微风，闻到了那个夏天的味道，一些许久未出现的画面如电影般浮现在脑子里。 原来自己什么都没有忘记。黎野苦笑了一声。 “别想了，都过去了。人不能活在过去，往前看。” 她本想将这个图章扔进垃圾桶，正要丢的时候又犹豫了。“既然已经过去了，就留下这个小图章作纪念吧。”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黎野又把这个小图章别在了行李箱的隔层之上。 因为晚上要和陈春林吃饭，黎野整理好档案和行李后没有回家，就在办公室小睡了一会。在她睡得朦朦胧胧之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她坐了起来，喝了一口水，理了理衣服，打开办公室的门。安悦站在外面。 “怎么了？”黎野声音有点嘶哑，一种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特有声调。虽然她已经做了一番整理，可整个人还是慵懒得不得了。 安悦看得有点呆住，听到黎野的问话，她才赶紧说：“两个小时前陈律师说给您微信您没回复，她想来找您被姜律师拦住了。姜律师大概五点的时候被客户叫走了，临走时让我跟您说晚饭定在今晚六点半，江边的那个家宴汇的紫光厅。” “几点了现在？” “快六点了。” “你吃饭了吗？晚上有其他事情么？” 黎野看着这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姑娘跟姜瑜他们在一起挺活泼开朗的，一看到她就很拘谨，难道我有这么可怕？干脆带她出去吃一次饭。 “呃，啊，我……”看来不太愿意。 “有约了？”黎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换位思考，谁想要和老板吃什么晚饭啊！这不等于白打工么。 “不，没有，我想去，我要去。”安悦急忙说道。 黎野眉毛一挑，答应得这么快，真不怕我把你卖了。但刚才的犹豫是什么？ “行，你去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出发。”这幢大楼离江边不远，走个十来分钟就到了。 黎野很快收拾好了，悠悠然走到公共办公区，他们团队所在区域已经空无一人，最近项目很多，大部分人都在出差中。黎野的工作风格是只要结果让她满意，员工在哪里办公她不干涉。不过他们团队的人很喜欢来上班，几乎是公共办公区最热闹的地方，十几号人整整齐齐坐在那里，简直不像个律所。 安悦不在工位，这姑娘去哪儿了呢？ 此刻安悦正在洗手间化妆，这是老板第一次带她出去吃饭，怎么也不能给她丢了面子。她家里是做生意的，这些道理她懂得比黎野还早。 “黎律，我好了。” 听到声音，黎野转过身来。这么短时间安悦竟然画了一个全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成熟了许多。 “好了就走吧，带上你回家要带的东西，等会很可能不回来了。” 安悦为难的看着电脑，黎野的身高很高，她特意换上了最高的那双高跟鞋，画了全妆，总不能提个电脑包吧？ 黎野看出她的难处，“电脑放我办公室吧。姜瑜有钥匙，明天找她开门。” 两人乘电梯下到一楼。 “安悦，我们可是要走去江边的，你确定这样能行？”等进了电梯，黎野看到电梯门镜里两人的身影，才注意到安悦穿了那么高的高跟鞋，安悦本来只到黎野的下巴，现在几乎到了耳朵那么高，于是好心提醒一下。 “没关系的黎律师，我以前经常穿这么高。” 安悦是来了黎野团队后才降低了自己高跟鞋的高度，因为她发现律师经常要出外勤，她被资深律师带着，又不好打车或者自己开车，穿那么高的鞋完全是跟自己过不去。这次吃饭的地方也就十分钟，对她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新年已经过完有一阵了，依旧春寒料峭。才六点天已暗下来，寒风吹过，街上的人都紧了紧衣服，两人正好走到一个大十字路口等绿灯。这阵风吹来，黎野赶紧把围巾围上，安悦本来只是拿着大衣，此时冷得打了一个寒颤，黎野顺手帮她把大衣穿上。 她们没有注意到，身旁一辆也在等绿灯的车里，有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们。 徐晚意几乎以为自己眼睛花了，路边的这个人怎么会长得如此像黎野。她直勾勾的看了此人十秒以后，确定那不是像，这个人就是黎野，她终究又回到了海西。 她在海西读的大学，大学毕业以后她都不怎么来海西，一是她不喜欢这里的湿冷天气，二是这里给她留下了非常不美好的回忆。 但海西是全国最繁华的城市，今年他们集团要重点拓展华东地区，她不得不每月都来一趟海西，亲自盯进度。 如往常一样，司机从机场接上她之后，直接去自家酒店云漫入住。云漫系列酒店是全球连锁的超五星级酒店，海西这家位于江边，就在他们等红绿灯这条路的尽头。 往常她都会在车上处理工作，今天她突然想看看这繁华金融城晚间的繁华，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个意料之外的人。 徐晚意眼里涌起一丝痛苦，她本以为早就将往事埋葬在时间的烟尘里，可一见到黎野，心里那道堤坝猝不及防倒了，海浪一波接一波的冲击着内心。 她忍不住盯着她看，她没怎么变，还是那么瘦、那么高，那张总是招桃花的脸还是那么年轻。唯一不同的是，脸上多了些疲惫，眼神也不似当年那么天真。 很快，徐晚意发现了与黎野站在一起的安悦，一个年轻、漂亮、高挑的姑娘，一会跟黎野说一句话，一会又看着黎野不说话，看不出两人什么关系。可徐晚意却在一瞬间就看出这姑娘非常喜欢黎野，那样炽烈的眼神除了黎野本人大概谁都能看出来。 等到黎野拎起大衣让安悦穿的时候，徐晚意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但她还来不及采取任何行动，绿灯亮了，司机一脚油门，车冲到了马路对面，将黎野甩在了身后。 “停车！”徐晚意吼道，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大小姐突然生这么大的气，赶紧找了个计程车扬招点停了下来。 等到徐晚意下车跑到路口，哪里还有黎野的身影。 “你等着，黎野，只要你回了海西，我就一定能找到你！”她在心里狠狠的吼道，一脸寒霜地转身走回车里。 司机见状，一句话不敢说，默默将车驶向酒店。 第5章 第 5 章 当徐晚意怒火汹涌的时候，黎野对此一无所知，跟个没事人一样和安悦走上了临江小路。临江小路上有很多游客。 看来寒冷也挡不住游客如火的热情，他们不惧冷风，任凭江风吹拂，摆着各种姿势，让亲朋好友将自己和海西标志性建筑一同拍进照片里。 “黎律师，你觉不觉得，刚才我们在那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旁边车里有人在看我们？” “唔，看我们吗？我没注意到。看就看吧，咱们长得也不丑，被人看一看不吃亏。” 安悦心想，指不定车里的人就是被你这张脸吸引的，这人怎么能这么一副无辜的样子。 “黎律师，你平时除了工作还干什么啊？” “啊，你觉得我除了工作还有什么时间去干什么？” “呃。”安悦说不出话来，黎野好像所有的时间都在工作，不去泡吧，不去聚餐。 她在这里实习了六个月了，除了今天，她几乎没找到和黎野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更没见过生活中的黎野是什么样子的。 “别想了，我平常跟现在一样的，没什么不同。” 黎野知道这些小实习生在想什么，之前就有人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她生活中和工作里基本一致，不想装，一直端着太累了。 正当安悦绞尽脑汁想多找几个话题跟黎野聊的时候，“家宴汇”三个红色大字出现在前方一座颇为优雅的建筑上，红色的霓虹灯将周围几米都照的红红的。 “客人您好，请问几位？有预约吗？”迎宾员热情的问道。 “紫光厅，陈先生，定的六点半。”黎野答道。 “两位这边请。”迎宾员核实之后，另外一个服务生热情地上来带路。 家宴汇是江边开了很久的老字号餐厅，以本帮菜为主，实行会员制，环境优雅，格调高尚，当然价格也不便宜。 服务生带着两人在走廊里绕了小半圈，此刻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毕竟是高级餐厅，没有一桌吵吵嚷嚷，大家都小声的谈着话。 “客人您好，紫光厅到了，请进。” 服务生打开门，陈春林和另外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里面。看到黎野到了，陈春林赶紧起身。 “黎律师来了啊，哟，小安也来了，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发小，姓黄，黄鹏。老黄，这就是黎野黎律师，这位是黎律师团队的安悦，漂亮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黎律师团队的人跟她一样，都长得好看，男的帅女的靓。” 黎野见惯了这一套，主动伸出手，“黄总您好，黎野。” 安悦也见多了这一套，站在旁边，甜甜地叫了一声，“黄总好。” 黄鹏早就听过黎野的大名，这是他将这个项目推给陈春林的真实原因，他知道他这个发小只擅长喝酒吹牛皮，根本没有能力接这个项目。 “黎律师好！早就听人说黎律师不仅业务能力强，长相也相当能打。今日一见，果然名如其实。” 这点黄鹏没说谎，他以为人家说黎野长得好看是因为她赚钱多捧她的，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一个姿色平平牙尖嘴利的女人了，没想到这人是真长得好。不过黎野这种雌雌雄莫辨的风格倒是他没想到的。 “都是大家给我面子，这些都要感谢江湖上各位兄弟姐妹的照拂。” “来，先坐，坐下说。”寒暄完毕，陈春林招呼几人坐下。 这是一个可以容纳八个人的房间，紫色天鹅绒的窗帘，古色古香的桌椅。黄鹏是客户，坐在主位，陈春林坐在他的右手边，黎野坐在他的左手边，安悦挨着黎野另一边坐着。 “服务员，上菜吧。酒也打开。”陈春林跟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说道。 凉菜热菜依次而上，很快就摆满了桌子。服务员将一瓶五粮液打开，取了四个分酒壶，每个倒了大概一半，也端上来放在桌上。 “喝酒的吧？不想喝可以不喝。” 黎野知道安悦家里做生意的，看她的样子也大概能猜出这姑娘不是不喝酒的人。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问了一句，她不希望任何小姑娘被强迫着喝酒。 “嗯，喝的。” 安悦酒量还行，他们家的小孩满了十八岁还不会喝酒的话，都要被家里长辈训练着喝酒的。 两人东拉西扯的说了好多东西，黎野也不开口，就看他们到底想怎么说。一分酒壶的酒下肚，黄鹏终于说到了正事。 “黎律，酒也喝了，我就不浪费大家时间直说了。这个项目是我们乐光集团的重头项目，母公司董事会去年就做了决议，这几年要大力开拓华东、华南和西南市场，乐光打头阵，今年要收购并购一批公司。” “黄总，乐光就是我们知道乐光？”黎野问道。 “对，就是旗下有云漫系列超豪华酒店的公司。酒店只是乐光很小一部分产业，但是能打名号，我们主要还是医药产业和新能源产业。” 黎野的手指在桌上慢慢敲着，她当然知道这家公司。毋宁说，她跟这家公司很有缘分，虽然是孽缘。 那么问题来了，她要不要掺一脚进来？以及，她掺一脚进来会不会导致这个项目死的更快？ “老黄，那个内部通知，拿出来给黎律看看。”陈春林不忘提醒道。 “哦对，黎律师，这个计划虽然没有正式公布，但我已经拿到了内部文件，你看一下。”说完，黄鹏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递给黎野。 黎野拿着文件仔细翻看，文件写得已经比较详细，逻辑完整，论据充分，言语清晰，这个文件应该是真的。她知道乐光内部发文的抬头和水印，而且黄鹏没有必要伪造这东西，毕竟只涉及提供法律服务而已。 “不瞒你说，这个项目涉及的金额很大，最终可能达上百亿，不是一般律师可以做的。我早就听说你做这行很专业，业内同行也非常认可，所以才推荐给我这个发小，其实就是想让他找你合作，他一个做刑事的，哪懂这些专业的东西。” “对对，我这不给你找来了嘛。”陈春林对自己定位很清楚，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之处。 黎野想了想，这么大的项目，应该很有挑战，值得尝试。 “嗯，既然有黄总帮忙引荐，那我们肯定要试一试。这样，黄总和陈律回去商量一下，看后续怎么开展工作比较好？” 黄鹏和陈春林见黎野答应了，高兴得又吆喝着几人碰了一杯。 “嗯嗯，我和老黄回头商量一下，有结果了我来你办公室跟你说。” “大概什么时候有结果？” “明天，明天就给结果。” 其实黎野这话是想试探一下他们谈好了利益分配问题没有，一看果然什么还没谈，这两人就想着空手套白狼呢。 不过无论如何她也不亏，最差还带着小朋友蹭了一顿饭，喝了五粮液不是嘛。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了一眼安悦。这小姑娘眼神清明，除了脸有些红外，看不出喝了这么多酒，果然是生意人家的小孩，喝酒都是有遗传的。 这顿饭足足吃了三个小时。酒足饭饱之后，黄鹏和陈春林喝了很多，有些醉了，黎野叫了陈春林手下一个男律师送他俩回家。 “吃饱了吗？能自己回家吗？”黎野看了眼安悦，这姑娘一直保持着得体的姿势，就不知实际情况如何了。 算了，看她没说话，黎野想着还是送回家吧，别出来吃一次饭出什么事儿。 “你住哪儿？” 安悦有些懵了，拿出手机找出百度地图，从收藏夹里找出自家地址给她。 “挺清醒嘛，还能从App里找到自己家。”黎野慢条斯理的说道。话音刚落，这姑娘突然向她倒来，黎野赶紧挪动步子接住了她，还是年轻了一点，黄鹏是什么老狐狸，他敬酒你就喝，黎野看她喝得高兴，也没阻拦。反正自己肯定会保持清醒的。 她一手扶住安悦，另一只手拿出手机，很快叫了一辆网约车。 过了三十岁以后，徐晚意开始喜欢跑步，选择住云漫就是因为云漫旁边有一条滨江绿道，她不喜欢跑步机，有得选一定选在户外跑。 傍晚看到黎野之后，她明白自己还是放不下，那些死去的记忆全部复活，一直纠缠着她，一想到她和另外一个女人站在一起就很生气。 等到服务生把她的行李放进房间，一切都整理妥当后，徐晚意给自己泡了一壶茶，端着茶杯走到落地窗边，看着脚下的漫天灯火和不远处各色游艇上的霓虹灯。 她抿了一口茶，毕竟不是二十岁的年纪，这么多年商场上的打拼，她已经学会了如何与自己对话，知道人生中有很多东西不是想要就能要、想留就能留的。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let it go。 做了决定之后，她打算看一下秘书下午给的最新一版商业计划书，可心思怎么也无法平静，思来想去，明白今天是无法心平气和的工作了，于是干脆出去跑个步。 此时她正好跑到家宴汇这一段绿道，这段绿道有些落差，跑道临江，公路与跑道间隔着几层绿植隔离带。好巧不巧，她在这里就转了个头，竟然看到黎野和傍晚那个女人并肩站在路边，黎野似乎还扶着那人。 虽然已经决定不再执着于过去，但徐晚意的怒火还是止不住蹭蹭涨了起来。 不过黎野没给她发火的机会，只见一辆网约车停在两人面前，黎野先让这个姑娘进去，还很绅士地给她挡了头顶，生怕她撞到头一样，接着自己坐了上去，关门，车扬长而去。 徐晚意望着汽车尾灯，心想：黎野你生来就是要气我的吗？当年如此，现在也如此，你就不能干干脆脆的彻底消失么？ 这么想着，步也不跑了，转身回了酒店。 徐大小姐没注意到的是，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血气上涌的感觉了，今天竟然因为黎野生了两次气。 第6章 第 6 章 第二天一早，黎野早早就出现在办公室，这次出差太久，压了很多事情处理，不得不像个公司白领一样准时上班，只可惜并不能像人家那样准时下班。 不过现在似乎没有人在乎什么下班不下班，都把无偿加班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 罢了罢了，比惨可不行，总有人比你更惨，还是想点积极的事情，至少没人管着你。黎野这么想着，一边接过姜瑜买的咖啡，一边打开了电脑。 “最近有什么急事或者困难吗？” “没有，哦，昨天萧总那个算吗？如果算，那是一个。” 姜瑜正把卷宗从档案柜里拿出来，刚开始上班，大家都没进入状态，还能跟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聊天。 “她真的有那么差啊？”黎野忍不住问了一句。在她眼中，除了萧晨月对她有非分之想这点不能接受外，其他的她还算可以，至少工作不打马虎眼，专业也过得去，比其他只知道吃饭喝酒谈回扣的客户好多了。 “黎律你是不知道，我都觉得她很多时候故意刁难我们，就是为了……让你亲自出面解决。” “唔，那以后搞到她这个级别搞不定了，跟我说就是。” 黎野最不怕的就是麻烦，她对萧晨月没其他想法，只要是工作上的问题，不管多小的事情她都愿意解决，反正全部计入账单，她的收费是团队其他律师的几倍，何乐而不为呢。 “黎律你下次出差带上萧总一起得了，别让她留在海西折磨我们。”姜瑜一点不带客气的。 她跟了黎野很多年，对萧晨月和老板那点儿事清楚地不得了。 “可以啊，也带上你，你全程负责陪萧总。” 姜瑜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听听这像老板说的话么！拿完资料，赶紧溜了出去，打嘴仗她是从来没赢过黎野的。 姜瑜走后，黎野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她工作很专注，效率极高，一个上午就将积累的文书工作处理完了。 正要出去透透气，办公室门开了一个缝，一个肥头大耳的脑袋从缝里伸了出来。 “黎律师，刚才我和老黄商量好了。你现在有空不？有空我跟你说下。” 黎野看着他水肿的眼睛和鸡窝一样的头发，看来这两人是真想要这个项目，这也折射出里面的巨大利益。既是好事，也是坏事。 “陈律师，今天还来上班啊，我还以为昨天那么累，你今天会休息一天呢。”黎野笑嘻嘻地说道。 “几百亿的大项目，我就是不睡觉也要把合作方案想出来，还休息啥啊！这一单做了，能休息个好几年。” “来，坐下说，喝点什么？我这儿有上等的澳洲红酒。” “呃，水，水就行了。”陈春林也知道自己贪杯，昨天那种场合根本没必要喝那么多，完全是自己想喝才能喝得烂醉。 “我和老黄商量好了，他不贪心，就按市场规矩拿20%，我们俩既然是合作，剩下的一半一半。如何？” 黎野一听，黄鹏是皮条客，陈春林也是皮条客，一个项目两个皮条客，黄鹏要两成就不说了，陈春林开口要一半，这也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黎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要不这样，你六我四，以后集团内部有什么问题，我还得出面协调呢。”陈春林让了一步，再突出了一下自己的作用。 “我六你们四，至于你们内部怎么分配，我不管。” “黎律师，你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这可是很大一笔律师费。再说了，市场上没人这么收费的。” “陈律师，你也知道律师费高，你知道律师费高说明什么么？说明事儿多，工作量巨大。你团队没人能做这个，说到底人力全是我这边出，你也知道，做并购出差很多，又会影响我团队现有的工作。一般中介费就是两成，我都给到四层了，你觉得我狮子大开口？” 陈春林抹了一把汗。 “好好，那就按黎律师的想法来。不过有一点我要先说跟你说清楚，他们集团挑选律师非常严格。先邀标，再投标，被选中了后，主办律师还必须亲自给大老板做presentation，大老板点头，才算是真的拿下项目，后面就是聘用合同审核等等内部流程。” 黎野看着他，等着后话。 “唔，这个presentation，黎律师必须得亲自上。” 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这陈春林把我当成跟他一样的律师了。我黎野可不是什么甩手掌柜。 “当然，既然是我接的项目，自然是我去。” 陈春林大大松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己在这种业务里一点用没有，担心黎野会让他在拿项目阶段多多贡献，万一让他去做presentation，哪怕是作为主办律师之一去讲，他都冷汗连连。 因为黄鹏跟他说，他们整个集团非常重视这个计划，大老板的女儿亲自披挂上阵。他的原话是：“我们大小姐可不像一般富二代那么好糊弄，我就没见过这么有钱还这么努力富二代，雷厉风行，赏罚分明，对认真干活的、专业的人极为慷慨，对半吊子磨洋工人的毫不客气，是会当场发飙的那种，曾经好多次当面骂哭员工。” 所以，要是让他上，很可能不仅拿不到项目，还会当着所有人被这位徐董大骂，这人他陈春林可丢不起。不过，他可不能把这些信息告诉黎野，万一黎野也知道这位徐董的风格，硬拉他一起那就不好了。 这么棘手的事情还是让她自己处理。 黎野知道乐光是徐晚意家的产业，那么这个大老板就是她爸徐沈兆了。很多年前，她有几次机会和徐沈兆出现在同一场合，但属于她见过徐老板，徐老板没见过她那种。 她很确定徐沈兆从没注意到过她，甚至可能都没听过她这号人，所以去做presentation也没什么问题。况且就算有问题，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人家早就忘了，哪个亿万富翁会整天把这种事情记在心上。 谈好了利益分配以后，一切就都是例行公事了。 黎野叫来姜瑜、安悦，再安排了团队另外一个律师刘爽一起，让他们和陈春林联系，先把标书拿到，做一份保密合同发给对方，后续事宜按照以前项目推进即可。 让黎野欣慰的是，她的团队成员很靠谱，而且非常有经验，只要她轻轻一点，人人都知道自己要干的事和自己的职责，也不等她催促，就会按照流程把所有的事情做完。 安排完所有事情以后，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她今天中午不想吃碳水，让小朋友们帮她带了一份沙拉回来。 “黎律，您的午餐。”刘爽敲了敲门，将黎野的沙拉放在她桌上。 “怎么了？一脸苦相。” 刘爽顿了顿，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不打算跟黎野说，但既然黎野问了，就跟她吐吐槽。 “黎律，那个刘春林到底怎么加进投标书啊？一点资本市场的经验都没有，甚至连个像样的公司类案件都没有，全是刑事案件，连带一些刑事附带民事案件。都很狗血，不知道怎么加进去好。” 刘爽的两根粗眉毛都快皱在一起了。 姜瑜安排他负责的那部分标书内容包括了团队成员简历，本来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硬生生被刘春林给搞得愁云满天。 “唔，很简单嘛，资本市场成员全写我们的人。后面再加一个刑事团队，把他的案件美化一下，大意就说我们还有刑事团队保驾护航，可以降低并购中的刑事风险。” “黎律您太聪明了！我怎么没想到这招呢，把陈春林做成附加小礼物就不影响我们的形象了。哎，他到底还是拉低了我们标书的颜值。” 黎野看了刘爽一眼，她一直觉得刘爽gay gay的，你做个标书，还在乎团队成员颜值，又不是去选美。 “那黎律您先吃饭，我去美化一下陈春林，顺便给他p一下丑照。” 公共办公区此时热闹非凡，陈春林在姜瑜座位附近溜达，姜瑜刚把乐光集团的邀标书拆开，正按照标书要求让其他人调整材料。 “陈律师，您是不是看上我们这个区域哪家姑娘了，您都在这里晃了小一个小时了。跟您说了这投标书没那么快出来。” 姜瑜看他真的看烦了，本来他们这个区域都是小伙子小姑娘，空气清新气氛活泼，陈春林这一走动，大家不怎么说话了不说，还带来一股子油腻腻的味道，字面意义的油腻腻的味道。 “姜律师，我这不是没见过标书嘛，想来跟你们学习一下。” “要不您给我五百块，把这标书买过去？” 一提起钱，陈春林不说话了。 “原来这标书还要钱啊，这些大企业，净不干人事。” “乐光可不要钱，钱在那儿没用，不然人家怎么直接邀标。”黎野的声音响起，她也看到陈春林一直在这里打扰团队的工作。 “所以陈律师，这个项目客户关系极为重要。你赶紧回去跟黄总联系一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加快进度，探听一下他们的战略计划，最重要的是：大老板想要听什么。” 黎野的意思很明显，既然是合作，你别光在这里瞎晃，好歹做点贡献。 “哦对，黎律师说的有道理，我去跟老黄商量一下。”一说起让项目加快落地，陈春林来了劲儿，抬脚就往回走去。 “啊，黎律啊，您终于来了。” 大家先一片哀嚎，接着如同活过来了一般，起身弯腰舒展的弯腰舒展，喷空气清新剂的喷空气清洗剂。不过大家都听到黎野说的今天下班前要把标书寄出去，很快就都回归到工作中。 “安悦，没问题了，打印好盖上章就寄出去吧。姜瑜做好复核工作。”黎野做了最后一遍校正，没有问题。用章流程早就让刘爽走过了，行政正等着他们的文件。 “好的，黎律。”两人赶紧去行政办公室，生怕行政脚底抹油先跑了。 两人来到行政办公室一看，里面灯火通明，胖胖的行政四平八稳的坐在里面。“姜律师，来了啊，正在等你们呢，章在这里。” 姜瑜正纳闷儿平常走得那么快的行政怎么一点下班的迹象没有，目光突然瞥见桌上放着一个甜点盒子，这是一家最近非常火、很好吃，当然也巨贵的网红甜点店，她都没舍得买来吃的那种。 这么细致且舍得下本钱的，除了黎律师还能有谁。 “哎，黎律师要是去追小姑娘，简直是所向披靡嘛，怎么会一直单身到现在。”她一边看着安悦盖章，脑子里一边胡思乱想。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凭黎律师那张脸，不买什么甜品也会有一大堆男男女女倒贴的。所以她单身就是很奇怪。” 看着安悦盖完章，她拿起来仔细的检查了章的清晰度、盖章的位置、是否每份原件都盖过章了，然后再把所有材料翻了一遍。 “没问题，寄出去吧，顺丰啊。底单记得留。” 安悦拿着资料出去了。 “小周总，那个很好吃吧？我们黎律师不是很有品味？” 姜瑜跟行政小周年纪相仿，私下里关系很不错，特别是她们都喜欢八卦黎野，小周可以从姜瑜这儿时不时打听一点黎野的事情，大大促进了两人的友谊。 “当然好吃啊，一块蛋糕一百块，能不好吃吗？最重要的是，这是你们黎律师送给我的，我太感动了。”小周做涕泪状，看着就要往姜瑜身上扑过去了。 “赶紧下班小周总，你亲爱的老公正在家里等你回去做饭呢。” “哎，可惜我早就结婚了，黎律师这么好的人是无福享受了。” “你连这么贵的蛋糕都吃到了还有什么遗憾，我们可是连个盒子影儿都没见过。” 听到姜瑜这么说，小周更开心了，收拾好包包，唱着歌儿仰着头就下班了。临走时还给姜瑜抛了个心满意足的媚眼。 “黎律，快递已经寄出去了，单号是这个。” “给陈春林同步一下，跟他说就看他的了。” 天色已晚，华灯初上，黎野看着江对面的高楼大厦，手上端着一杯红酒，坐在黑暗中，头也不回的说道。 “好的。”姜瑜没有打扰她，她知道这是黎律师的习惯。 这是黎野很久以前就有的习惯。天黑以后，一个人坐在黑暗之中，看着外面的繁华世界，喝杯红酒，想一想往事。 第7章 第 7 章 已是四月初，海西没有一点回暖迹象，倒春寒倒得甚至比冬天还要冷。 黎野喝了一口酒，算了一下时间，截标日是四月二十日，截标日后的第十四个工作日评出第一轮入围的律所。乐光怎么这么墨迹，找个律师要花一个月？这可不是他们往常的风格。 她不知道的是，黄鹏确实消息灵通，也有点办法，才能这么早把邀标函给他们。 其实这个计划是去年底才提出来的，徐晚意拿到以后觉得非常有道理，去年工作总结大会上拍板将这个计划定为今年集团的战略发展计划。也就是说，到去年底这个计划都只有一页纸，具体规划是今年开年了才正式开始操作。 这么大的商业计划，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就出了初步报告书，实在不能说慢。毋宁说，徐晚意动作很快，多线齐发，内外部并行，在内部计划才有雏形的时候，已经着手找外部顾问了。 从云漫酒店沿江上溯，开车约二十分钟有一片最近几年才修建的摩登建筑群，美其名曰“企业总部”。这里汇集了大量国内外大型企业的总部，乐光集团在靠近江边的地方有一栋五十层的大楼，产权属于集团，这是徐晚意父母去澳洲旅居前做的最后一个决策——买一块地，修一栋新大楼。 徐晚意的办公室在大楼的四十九层，是全楼视野最好的地方之一，透过落地窗可以无任何遮挡的看着滚滚江水和对面的高楼。办公室本身约有50平米，除此以外，还有休息室、洗手间和淋浴室。 办公室外是秘书室，秘书室有一个门直通一个大的会议室，这个位于角落的会议室紧挨着徐晚意办公室，两面临江，是她经常用来开会的地方。 此时她正坐在办公椅里，眉头紧皱的听着秘书封景报告计划的执行情况，发现要实现她的计划，需要完成的事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 她不太清楚海西当地的律师事务所和会计师事务所，但又不想大张旗鼓的做这件事情，所以采取了邀标的方式确定第三方服务机构。 “邀标发出去了么？” “发了，分别邀请了十家会计师事务所和律师事务所。海西本地的占六成，北京和深圳也发了几份。法务部张总说，资本市场业务最好的律师和会计师几乎都在海西。” 这话徐晚意相信，毕竟海西是国内经济最为发达的城市之一，又与境外来往密切，天然有做这种业务的优势。 “哦对了徐董，有几家律所已经寄来了投标文件，在您右手边那一叠资料下面。您如果有空可以看一下。”封景看董事长很关心这个事，特意提醒了一下。 “嗯，你出去吧，我睡个午觉，没大事不要叫醒我。” “是，徐董。” 封景出去以后，徐晚意揉了揉太阳穴，走进休息室躺在了床上，争取小睡一会。这次的计划关乎集团未来发展方向，也决定了她的命运。所以她不得不精打细算，事无巨细的考虑，已经好几天没睡个整觉了。 大学毕业以后，她死活不肯呆在海西，直接回北京进入了家族企业工作，逐渐成长为集团华北、西北、西南业务的负责人，她哥则负责华东和华南业务。可惜他哥近几年身体不太好，父母年纪也大了，她才逐渐触及华东和华南业务。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都想插手这两个地区的业务。这是整个集团最为盈利的区域，她认为集团未来的发展主要取决于这两个地区，特别是华东地区。如果不是黎野，她当年就直接留在海西了，根本不用花这么长的时间才走到这一步。 想起黎野，一股酸涩之感又不自觉地涌上心间，漫延至五脏六腑。 不是说好不想她了吗？！可这就像你养了一只小白狗，你没养之前从来都注意不到世上还有什么小白狗，你养了之后发现走哪儿都能看到小白狗。小白狗的出现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算了，还是起来工作吧。她叹了一口气，这午觉是睡不成了。她拿下小绒毯，换上了套装，去洗手间补了个妆。看着镜子里自己疲惫的眼神和稍许发青的眼圈，徐晚意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今集团名义上还是她爸主政，华东事务由她哥负责，实际上重要事务都是她在决策，压力不可谓不大。她就是最后的那个答案和定海神针，外人面前必须表现得不露声色、胸有成竹、云淡风轻。她想起了大学时光，那时候她们是那么轻松自如，敢爱敢恨。哎，人生就是这样，浮生长恨欢愉少。 十分钟之后，她又坐在了办公桌前。 想起封景此前说的投标文件，她起身从一大摞文件底下翻出了几份封装精美的文件夹，每本都像一本书一样，她把几份文件拿在手里掂了掂，用来当防身武器都不为过。 现在的律师连文书封面和样式也要卷了吗？做得比时尚杂志还要精美。徐晚意忍不住吐槽。可是哪位伟人说过来着？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她虽然理解这种做法，但心底深处并不真的当一回事。 她从最上面的一本开始看，接着第二本、第三本。这三家律所的名声都不差，在各种法律杂志上排名也不低，同业经验也不能说不丰富，律师介绍页上的主办律师看着都很精神、专业。唯独针对集团商业计划的整体法律计划书都不让她满意，要么写得非常笼统，要么想法跟她天差地别。 当然，她也不抱很大的期望，毕竟还在最初阶段，这些律师只能根据邀标函里的简介写法律计划书，不可能写的过于详细。可是在名头、经验、团队配置都差不多的情况下，两页纸的法律计划书显然不能脱颖而出。 这三家律所，一家北京的，一家深圳的，还剩下最后一家了。徐晚意揉了揉额头，将最后一份资料放在面前，这家律所似乎是海西本地的，封面上的水印是海西的标志性建筑剪影。 她打开文件，直接略过首页，千篇一律的开头她都看烦了。第二页上是律所介绍，当然也是圈内有名的律所。 当她翻开第三页，整个人呆住了。黎野的大头照明晃晃的挂在右上角，上面写着“元得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资本市场委员会主任”。她没想到黎野最后还是当了律师，怪不得昨天在金融城撞见了她两次，做这种业务的律师基本集中都在这里。 徐晚意看着这张脸，心里五味杂陈。她本能的想直接关上文件，眼不见心不烦。只要不看了，就不会有任何再见面的机会，也就不用想东想西。可她实在忍不住要看下去，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知道黎野的信息，即便这些信息都是很官方的信息。 其他所有律师都用的全身照，穿着套裙或西装，显得非常职业，气势汹汹。只有她放的是大头照，虽然也穿的西装，但没有人不被她这张脸所吸引。 按理说，女孩子剪短头发会显幼稚，她就很奇怪，她这张脸并不给人幼稚感，看的人知道这是个女生，同时又能清晰的知道她的雌雄莫辨。 还真是会利用自己的优势，徐晚意嘀咕了一句。接着往下看，下面是黎野做过的资本市场项目，都是叫得上名的国企、央企和私企，还与国内外各类金融机构和头部私募机构合作过。 她有这么牛？为什么自己不知道黎野这号人？她回头一想，自己这几年都深耕实业，不是扩大工厂规模，增加工厂数量，就是忙着建供应链，投资和金融这块真没怎么涉及，不知道也很正常。 不得不说，这些经历很吸引她，满足了她预想中理想律师的要求。还有最后一项，法律计划书，这是其他几家律所都做得差强人意的一块，看看黎野会怎么写。 徐晚意直接跳到法律计划书这一页，没想到黎野的法律计划书竟然占了整本文件的三分之二！她有些吃惊，接着一页一页的往下翻看，越看越满意。 黎野结合邀标函的简介，将乐光集团的事业线全部分析了一遍，给出了几个可能的发展方向；接着沿着这几个发展方向，提出可以采用的具体扩张方式；最后，从法律上对这几种扩张方式进行分析，甚至举例给出了某几个特定子公司或孙公司作为载体的具体方案。 徐晚意非常满意！黎野的商业思路颇合她的意，也给出了具体的建议和部分法律操作细节，一看就是真的操刀过这样大型项目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真的要找她做律师么？让她整天在自己眼前晃？自己这些年来的那么多的不眠夜又算什么？ 想了一会，没得出结论，徐晚意打算看完十家律所的投标书再说。如果真的没有比她更好的，那就公事公办，该请还得请。只要自己注意分寸、保持距离，翻不了天。 这几天里，另外六家律所的投标文件也陆陆续续到了徐晚意办公室，因为有了黎野的法律计划书，再看其他家的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哎！”徐晚意坐在办公室大大的沙发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果然是这样，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旦标准被提上去，再要降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徐晚意脑袋里晃过黎野的脸，不禁有些悲哀。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先选三家作为初选入围律所。说不定黎野只是书面准备的很充分，等到做presentation的时候就不如其他律师了，这时候再筛掉她也不迟。打定主意以后，徐晚意终于起身下楼，让司机送她回云漫。 截至她离开办公室的那一刻，她已经在公司足足待了十八个小时。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如此的拼命，她小时候的愿望一直都是做游手好闲的富家女，也就是她本人即可，大学毕业以后却硬生生变成一个工作狂。 她看着车窗外不停往后退却的路灯和大楼，自嘲似得笑了笑：“这能怪谁呢？” 第8章 第 8 章 “黎律师，五一打算去哪儿啊？”隔壁办公室的高固悄摸摸的进了黎野办公室。高固人不错，是所里少有的几个黎野愿意来往的律师。 “哪儿都不去，这刚去青藏高原游了一大圈，高原红都没下去呢，还敢去哪儿。” “黎律师长得好看，有了高原红也是好看的高原红。” 黎野一听，无事不登三宝殿，平常高固也会过来，但寒暄两句就走了，今天怎么还接上话了。 “高律师，有什么工作要指导的？”她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律所让我组织五一活动，就是去余州玩儿漂流那个，吆喝了一圈也没多少人响应，要不黎律师你来凑个数？”高固心里盘算的很好，黎野要是能参加，多一个人不说，肯定会吸引所里很多小姑娘和男律师也参加，这样活动人数就会蹭蹭蹭的长上去，他就啥也不用愁了。 “这我可帮不了你老高，你去问问我们团队的小伙子小姑娘吧，我老了，不玩儿这些惊险刺激的体育运动了。” “你还老了，你去年揍那个谁谁的时候，没见你老啊。”高固指的是那个老色胚。 “那能一样吗？那是正当防卫，人在危险情况下肾上腺素激升的而已。平常我可不行，没那精力。” 高固一听，这指定指望不上了，又问了一句：“你们那个乐光集团的项目怎么样了？陈春林那么不靠谱，别最后发现整个一骗局。” “那倒没有，他虽然连个讼棍都算不上，这次倒没说谎。乐光已经给我们发了通知，五一后的第一个工作日，让去他们在湿地公园旁边那个总部做presentation。”黎野指指办公桌上的一个快递信封说道。 “什么？做什么presentation？”高固一脸吃惊，听过还没签合同就要律师工作的，但从未听过在投标阶段就要做presentation的。 “唔，大公司嘛，行业龙头，没办法，人家要求。” “我跟你说啊，江湖传说他们家的人不好搞，很挑剔，你去乐光总部可当心点儿。” 高固想起此前有客户跟他们说过，说乐光的太子爷纨绔子弟，很自大，什么人都看不起，大小姐倒是靠谱，而且长得美若天仙，但要求巨高，不苟言笑，坐在那里就像一座冰山，空调都制不了热的那种。 黎野点了点头。 她先入为主，认为乐光是徐晚意她爸在主政，没往两兄妹身上想，而黎野印象中徐沈兆确实是个很严肃的人。她以为高固说的是徐沈兆，高固以为她知道徐晚意和徐弦名。 “行了，我看你这个五一确实是哪儿也去不了的。你好好准备你的面试吧，免得被乐光扒了皮。祝你好运！” 说完，他转身打开门，举起右手挥了挥，潇洒的走了出去。 黎野知道，高固可没真想给她加油，他只是觉得这个动作非常帅，并且可以充分释放他自己的帅气。他不知道的是，姜瑜她们那帮年轻姑娘私下都说高律师帅气不足，傻气有余。黎野也不打算告诉他这个。 高固出去后，黎野身体稍微往前一倾，把乐光的通知拿过来再看一了一遍。 “五一后第一天就去，还要求我把名城公司的案例详细讲一遍，哪有这样要求的？这不是让律师知法犯法，公然违反保密协议么？”黎野将这几页纸甩在桌上，摸着下巴，眼睛一转，是时候给陈春林找点事情做了。 她立刻拨通了陈春林的语音电话，“喂，陈律师，我黎野，跟你说个好消息，乐光的入围通知已经收到了，要感谢你和黄总的努力啊。” 电话那头陈春林差点跳起来，迈着他那小短腿就往黎野办公室这边跑，也不管黎野是不是从办公室打的电话。 黎野话还没说完，门就被哐的一声打开了，陈春林上气不接下气的出现在门口。 “黎律师，恭喜啊！快让我看看，这种巨型企业的通知到底长什么样。” “喏。”黎野轻轻抬了抬头，示意文件放在办公桌上。 陈春林一把抓过来，急忙打开，两只眼睛都快贴到纸上去了。 “哟，要的这么急啊，节后第一天就要去。呃，黎律师，你当时名城的项目做的是真好，我们都拍案叫绝。乐光果然有高人，竟然知道这个项目的道道。” “陈律师，名城那个项目是挺复杂的，技术要求挺高。嗯，你知道吧，名城后面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里面。你说我们谈哪个投资人好？” 陈春林一下子从梦里醒了过来。这名城的项目做的是很成功，所以黎野才那么低调，简介上都不提是自己的项目，而是放在律所介绍里。乐光专门挑着这个项目，这不存心找茬么？ “要不你去跟黄总商量一下，我们换个项目讲。” “对对对，黎律师想得周全，我马上就去。” 黄鹏早就知道元得所入围第一轮律师名单了，正在办公桌前得意得喝着咖啡，觉得钱已经揣在自己兜里了。陈春林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急急吼吼的把这事儿跟他说了。 他一听也急了，但凡有点常识的，都知道陈春林说的是个问题。可关键还不在这里，还有更棘手的，之前这个事情是他法务部的好哥们儿负责的，可不知为啥，第一轮律师选完后，他这好哥们儿就被换掉了，恰好换成了一个跟自己一点也不熟的新人。 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寻了个机会，趁着战略部有些法律问题需要咨询法务部的当儿，装作不经意的去现在负责这事儿的汪度那儿打听。 “汪总，听说这次集团遴选律师的presentation必须实打实的介绍以前做过的案例啊？” “啊，对。用以前的案例更能体现律师的能力，也能印证他们投标资料的水分嘛。”汪度一脸看白痴样的看着他。 “可是会不会有些违反保密协议之类的风险啊？” “啊，确实有这个风险，黄总法律意识很强啊。不过不是所有案子都有那么强的保密要求的，很多案件都可以讲的。放心好了黄总，这个风险我们早就评估过了。” “可是要元得所讲名城的项目，是不是有些敏感啊？”所有人都知道名城有多复杂，但都不知道具体怎么复杂了。 “呃，黄总哪里的消息，我们并没有特别要求某一家律所讲某一个特定项目或者案件啊？”汪度有些疑惑，这家伙是不是来诈他话的，可他说的有鼻子有眼，不像是假的，况且业内根本不知道名城项目是哪个律师具体操刀的，他这话不是空穴来风。 这么想着，汪度悄悄打开了系统，翻看了一下给元得的通知的电子版。“妈呀，还真这么写的！”明明最后核对都还没有，到底哪个环节出问题了？汪度开始自我检讨和捉虫。 “汪总，怎么说？” 听到这声，汪度想起黄鹏还站在他电脑后面呢，赶紧关掉通知。 “可能是哪个领导要求的吧，我这个级别看不到，黄总你也知道公司制度的。”他开始跟黄鹏打官腔。如果盖章版本是这么写的，肯定是权限很高的领导改的，他不好乱说。 黄鹏知道他在敷衍，可他也没有办法，大家都是平级，还不属于一个部门。至少确定了公司确实是这么给元得提要求的。算了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谢谢汪总啊，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黄鹏走了后，汪度心想这可是个大事，这要说出去人家会觉得我们乐光的法务部是吃白食的，于是马上去跟他直属领导报告这个事情。 他的直属领导是集团法总张岗。他进到张岗办公室，一番激情昂扬的报告完后，张岗眼睛都没眨一下，没有任何反应。 “小汪啊，这事儿我知道，你不要担心。没问题的。” “啊，这，好的，张总您知道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张岗也是有苦说不出，大小姐一定要加这个四不像的要求在里面，还不准告诉任何人这是她的要求，让他背这个黑锅。幸好也就是一个不专业和傻子的骂名，比起乐光给的年薪来说，不值一提。于是这个锅他也就默默地背上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 “战略管理部的黄鹏来问我的，看来元得所是他的线。”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别声张。” 张岗心想徐董判断真准，果然会有人来询问这事儿。 这厢黄鹏回去马上给陈春林电话，将这个情况一说，那头陈春林还没反应过来，黎野马上明白黄鹏在这件事里已经没什么发言权了。可真是个空手套白狼的角儿。市场上这样的人太多了。 不过黎野并不生气，平心而论她觉得黄鹏还不错，这个业务是真的，而且也确实给了他们邀标。要知道，律师事务所千千万万，好的律所也不少，人家凭什么邀请你来投标，对吧？ “这可怎么办啊黎律师？”陈春林一脸苦相，仿佛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我再想想吧。” 陈春林看着她紧皱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又想想黄鹏没帮上什么忙，心里隐隐担忧黎野会不会想要改变分成比例，不敢再待下去。 “黎律，那你好好想想，我回去再跟进一下，有什么消息我们及时沟通啊。”说完，脚底抹油般走了。 黎野没理陈春林，她觉得这个要求不合常理，乐光集团作为行业巨擘，更不会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的。究竟哪里不对了呢？ 第9章 第 9 章 罪魁祸首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饶有兴致地欣赏窗外江景。总归不能让你那么顺利，看你这次怎么反应。 时间倒回昨天。发送最终入围通知之前，徐晚意又把这三家律所的投标资料看了一遍。其他两家没什么，后来发现名城项目竟然是元得做的，虽然没说主办律师是谁，但拿着这份介绍上下对比，谁做的一目了然。 她对名城项目很感兴趣。 名城集团是另一个行业的巨头，跟他们家一样，也是家族企业。前几年，他们老爷子去世了，坊间盛传他们家就要散了，哪想到他们的传承和发展都非常成功。 徐晚意还记得，当时她看到新闻的时候，就觉得他们的律师很厉害，能把涉及这么多子女、遍布全球的资产梳理的井井有条，财产分配得各方都无甚怨言。没想到是黎野做的，可以啊。 那就给她出个难题，干脆明言让她来讲这个。 她知道名城这种涉及家族秘辛的事情，必定签了很严格的保密协议，黎野不可能明着讲这个，但她可以暗着讲，小范围讲，就看她怎么应对了。如果她拒绝且自己找到了更合适的律师，正好名正言顺拒绝他们，懒得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要看到她。 “叮铃铃”，徐晚意接起电话。 “董事长，法务部张总说有事儿找您。”封景的声音。 “让他进来。” 徐晚意坐回办公桌后，张岗进来毕恭毕敬地说道：“徐董，果然如您所料，战略管理部黄鹏来问这事儿了，元得所是他那条线的。” “黄鹏？”徐晚意一脸疑惑，她记得这人，乐光集团这边所有人她都有印象，可这人好像并没有什么背景。 张岗看出了徐晚意的想法。 “徐董，黄鹏是市场化招进来的，我想他之所以能牵上这条线，主要还是跟之前负责这事儿的法务陈方比较熟，我暗地里调查过，他们之间没有金钱往来，纯牵线而已。” “而且元得所在资本市场确实很强，甚至可以说是最强的，尤其是黎野黎律师，圈内无人不知。如果黄鹏不推荐，我也会发邀标函的。” “所以你觉得他们这条线没问题。” 如今风声鹤唳，徐晚意知道这个计划出来以后，表面看似水花不大，实则暗涌横流。她不得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聘用律师这个环节也不例外。 “是的。” “那个黎野律师，真的有这么厉害？” “嗯，徐董，我之前也是在律所做这个领域的，这块业务其他人根本竞争不过她。最重要的是，黎律师专业知识扎实，从业经验丰富，脑子转得很快，精力非常充沛。而且……” 话音戛然而止，张岗突然想起这是在跟董事长说话，不能什么都说。他本想的是黎野年纪轻，又是个女的，好控制。 徐晚意可不会轻易放过这种倏然而止的对话，“而且什么？” “呃，没什么，这都是坊间八卦，一些入不得耳朵的说法。董事长您不会有兴趣的。”张岗赶紧转移了话题。 “你这么一说，我可是太好奇了，而且什么？” “好吧。”张岗挠了挠头发，吞吞吐吐地说：“黎律师的照片您也见过，她那个风格其实在律师行业不吃香，可是就算是如此，有些中年老律师私下里也认为她是个大美女，甚至会登里凳气的八卦她，说她要是留长头发穿高跟鞋，绝对比全海西的女律师都要美。” 听到这话，徐晚意完全忘记了自己给自己设定的要和黎野划清界限的红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些油里油气的中年油腻男，竟然敢打黎野的主意。 “董事长，董事长，您没事儿吧？” 张岗看徐晚意脸色变了几变，心里直打鼓，以为说错了什么话。 “没事儿，你先回去工作吧，我心里有数。”徐晚意面不改色，先把张岗支开再说，不能被他们看出来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 黎野才顾不上这些坊间流言，她现在忙得很，西宁的项目完了以后，最近又有个项目到了收尾阶段，虽然姜瑜已经做得很好了，可她有工作强迫症，一定要把全部重要信息和意见书的关键点复核一遍。 等她弄完这一切回过头来，劳动节已经来了。 “黎律，我们走了啊。你真的不去吗？”姜瑜、刘爽和安悦三人堆在她办公室门口，期盼的看着她。 正好团队几个大项目都结束了，他们都被高固忽悠着参加了余州的漂流活动，原想着黎律师也一起去，结果被黎野一口拒绝。 这会儿几个人要走了，再来做最后的努力。 “我不去了，年纪大了，折腾不住，最大的娱乐活动就是回家睡觉。你们去吧，我尽量不找你们。” 安悦大为失望。既前次一起吃过饭以后，安悦还以为又有机会和黎律师一起去旅行了，所以兴冲冲的报名了，可惜她还是不够了解黎野，私下里她是一个非常宅的人，能不参加集体活动绝对不参加。 等这群年轻人走了以后，黎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从柜子里拿出红酒和酒杯，节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又结束了一个大项目，理应奖励自己一杯。 这是当年徐晚意教她的，一旦有了可以庆祝的事，一定要找个安静的夜晚，和自己喜欢的人喝一杯。现在她找不到这样的人，那就自己为自己举杯。 “砰”，她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面前的窗玻璃，“cheers”。她猛然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眼睛里划过一丝感慨。 她已经想好了乐光集团的报告。作为律师，职业道德是最重要的，若是连为客户保密这点都做不到，她以后也不用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所以她打算讲一些其他的项目，这些案例与名城项目类似或接近，但客户同意她用做宣传。它们都没有名城那么复杂，可万变不离其宗，道理是一样的。 至于乐光集团老爷子想知道的名城项目的细节，若是选了她做律师，那么名城项目的经验就在她身上，他们需要她可以借鉴来用。 至于人家家族内里的秘辛，她是绝对不可能在公开场合宣讲的，她甚至不会公开承认她就是名城集团的律师。 黎野原本打算喝完这杯酒就回家找个比赛看看，结果喝完一杯酒以后，精神反倒上来了，她干脆重新打开大灯，拿出电脑，点开ppt，开始整理思路，厘清要点。 随着她的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渐渐变得清晰流畅，原本毫无关联的案例也跳出了无数连接点。 修长的手指噼里啪啦的敲击着键盘，律所的人渐渐走光，led灯一个区域一个区域的熄灭，最后整个办公室只剩下引路灯和安全灯的微弱光芒。 她就在这种极度专注的工作状态中度过了五个小时。打完最后一个叹号，黎野关上了电脑，才发现已近半夜。这么多年来，她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是如此度过。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追求什么。 钱？她一度挺缺钱的，与她那些有钱客户相比，现在她也不算有钱，可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为了钱而努力工作。 热爱？也并没有多热爱这份工作，早年的激情源于对未知的好奇，现在早摸清了所有门道，成了一种类似流水线的工作。 可能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吧。她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敲着桌子，心里默默说道。这个问题她想过很多次都没有答案，每次到最后她都这么对自己说，好歹算是个听得过去的答案。 不想了，下班！再不下班就要住在办公室了。 她收拾好东西，叫了一辆车，慢悠悠的晃了下去。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金融城却依旧流光溢彩，滚滚长江东逝水，永不停歇。 五一眨眼之间就过去了，黎野哪儿都没去，彻彻底底地在家待了几天，补充了前所未有多的睡眠。可惜她睡眠不算好，总是时断时续。 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中她觉得乐光集团的项目可以拿下来，若拿下这个项目，未来的一年甚至两年都会马不停蹄地东奔西走。这个五一可能是她最后一个清闲日子了。 节后第一天早上，黎野破天荒的很早就起来，开始收拾自己。 今天是去乐光集团作报告的日子，她让姜瑜直接去乐光在湿地公园总部的等她，陈春林死活不愿一起去，说的是怕自己搞黄了项目。 黎野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发现他已经什么用都没了，不过没拆穿他，让他去了。 五一一过，天气就完全回暖了，黎野将厚重的大衣收进衣橱，翻出了风衣，厚毛衣也换成了圆领套头轻便绒衣，裤子也换成薄款直筒长裤。 她不怎么化妆，认真涂了点保湿精华，踏上短靴就出门了。 乐光总部离她家也不算远，因为是在南边，所以交通没有那么拥挤，她今天自己开车去。这个区域非常大，还有好多企业没有搬进来，所以显得有些空旷。 行程非常顺利，地下车库停好车以后，她从电梯上来，正好看到抱着一堆资料推门而入的姜瑜。 “黎律师！”姜瑜热情的喊着她的名字，跌跌撞撞的往她这里走来。 她本来想要上前帮姜瑜拿点东西，旁边一个穿着精美套装的姑娘突然从侧面走了过来。 “您是黎野黎律师么？” 黎野侧着头看了看这姑娘，“是的，您是？” 这是封景第一次见到黎野真人，她之前听法务部的那些人八卦过这人，说又厉害又好看，她心想还能有董事长好看。在她心里，天下没有人美得过徐晚意。 当她真的看到黎野，才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很好看，而且像个衣架子。往那儿一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演电影的。 不过无论如何，大小姐还是最好看，转念一想，自己完全没必要这样，这两人风格完全不一样，黎野是帅气风格，大小姐是御姐风格，她俩有啥好比的。 “我是乐光集团董事长助理，或者也叫秘书，封景，您叫我小封就好。董事长让我在这里接您。” 黎野眉毛一挑，徐沈兆现在这么有礼貌？她本想按照一般进高级办公楼的程序，先去前台登记，等前台打电话核实，然后给卡放行，没想到乐光集团没有想象中傲慢嘛。她以前听徐晚意说过他爸，印象中徐沈兆特别有架子，跟土皇帝一样。但她没多想，管他那么多，有人接不是更好，节省了时间。 “哦，封总您好！麻烦您这么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此时，姜瑜也走到了她们身边。 “姜瑜，这是乐光董事长助理封景封总，封总，这是我们团队资深律师，姜瑜。”黎野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三人稍作寒暄，封景就带着她们往电梯间走去。 “黎律，我们不乘电梯么？”姜瑜看封景直接走过电梯间，有些诧异，小步快跑走到黎野身边。 黎野也有些疑惑，封景转过身来，“黎律、姜律，这次报告是董事长指定要听的，所以作报告的会议室安排在董事长办公室那层。她指了指上面：“有专门的电梯。” 黎野点了点头，现在很多集团把高管和普通员工的办公区域分开，高管那一层有专门的电梯。乐光这么大的集团，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她们跟着封景绕到大厅后面，一个电梯门静静地立在旁边。这个设计很巧妙，这个电梯并没有特意藏起来，但只要不知道这条路，外人是不会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电梯的。 封景刷了一下卡，一摁按钮，电梯门就开了，三人走了进去，电梯缓缓上升。 “到了，黎律、姜律，请。”电梯门打开后，迎面而来的是超级大的落地窗，阳光下，如白练的江水波光粼粼。果然是大企业，这气势就与其他公司不同。 这里很安静。不见一人。她们跟着封景来到角落的一个会议室。封景打开门，里面空无一人，但设备全开，已然准备好了。 “黎律师，你们准备一下，我去跟董事长说一声。” “好的，您先忙。” 封景走了以后，黎野观察了一下这里。这间会议室装修的很豪华，桌子椅子都充满了现代感，仪器设备也是时下最新的型号。 黎野让姜瑜把电脑接上，测试了设备没问题，将ppt打开调到首页。两人坐在靠近屏幕的地方，方便操作电脑。 第10章 第 10 章 做完这一切之后，乐光董事长还没出现，黎野百无聊赖的等着，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又习惯性的开始倒转手里的中性笔。 这是徐晚意当年要求她转笔的方式，别人都是顺时针转圈，徐晚意非说不好看，一定让她逆时针转动。黎野当时拼命练习，最后连怎么顺时针转笔都忘记了。 黎野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徐晚意注意到了，她刚走进会议室，就看到黎野的右手在不自觉的转着笔，逆时针。这是自己当年无理取闹要求她做的，没想到她倒还记得。 这个会议室紧临她办公室外的秘书室，她是从秘书室的门进来的。 会议室很大，这个门又开在那头，黎野根本没注意到这房间有两个门。等到她听到声响起身转过头来，一时间惊得愣在了原地。 怎么会是徐晚意！她一瞬间血脉上涌，心跳加速。手里的笔“啪嗒”一声，轻轻掉在了桌上。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徐晚意，看着她从会议桌的那头走到自己的对面，然后坐在了中间的座位上。 “黎律。”姜瑜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提醒。她还没见过黎律师这么失礼过，客户大老板来了，不仅没打招呼，还盯着人家脸一直看。 不过乐光集团的董事长确实长得很好看，连自己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但目不转睛就有点不礼貌了。 黎野一下反应过来，她条件反射一般重新捡起中性笔，使劲捏着笔筒，硬生生将情绪压下去，几秒钟之后，她调整好情绪。 “徐董您好！我是元得所黎野。感谢您给我们这次报告的机会。” 徐晚意没有黎野那么吃惊，毕竟早就知道作presentation的人是她，见过了她的照片、她的简介，甚至前段时间还一天内见过本人两次。 她一进来就感到黎野的目光没离开过自己的脸，她又不好盯回去，否则会让黎野觉得她好像什么都没忘记，什么都没过去似的。 她不想给她这种印象，这一次两人之间谈的是业务，公事公办。 跟着徐晚意一起进来的张岗和汪度满脸严肃，这个presentation的正常程序本来是他们法务部先接待，谈个大概之后，再让律师给董事长作报告。 可是徐董直接要求黎野来四十九层做presentation，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黎律师你好！我是乐光的董事长徐晚意，我们废话不多说，你直接开始吧。”她语气平淡，毫无起伏，听得旁边两人直冒冷汗，董事长对外人少有这么冷漠的，难不成黎野什么时候得罪自家董事长了，按理说她们也不认识啊。 汪度紧张地看了一眼张岗，张岗摇了摇头。 黎野知道徐晚意从进来到现在都没认真看过她一眼，再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想：完了，我还不打算讲她想听的，这项目肯定黄了。 哎，这姐姐不是要做富贵闲人的吗，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认真地工作了？ 算了，来都来了，怎么着也把ppt讲完吧，不枉熬夜做了一回。 于是，她收起了胡思乱想，整理了思路，示意姜瑜点开幻灯片，从头开始讲解。 一进入工作状态，刚才的张皇失措就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一个侃侃而谈、胸有成竹、满脸自信的黎野。 除了开头结尾以及其他冠冕堂皇的内容外，她的报告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根据后续获得的资料撰写的更加详细的法律计划书；另一部分是两个与名城项目类似的案例。 徐晚意看着黎野，面上没有表情，但心里却无比感慨，这人到底是长大了，现在也能独当一面了。 黎野讲的很多东西都是她心里盘算了很久的计划，很难想象她在没有跟自己沟通的前提下，就能想到这么多东西。 至于名城项目，她知道黎野是不会讲的。这就是黎野的性格，她就是喜欢用这种硬碰硬的方式对她认为是红线的事情表示反抗。 不过黎野显然用心选了两个案例，基本覆盖了她对名城项目的关注点，勉勉强强算是完成任务吧。 徐晚意静静地看着黎野，明亮的光线下，她身材颀长，眼神认真，声音低沉清晰，没有任何废话。 对张岗和汪度提出的专业问题，都能及时解答。徐晚意不是法律出身，但黎野讲的深入浅出，她很容易就明白，而且从这两人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上看得出，他们对黎野的回答很满意。 报告做得差不多了，她想听的都听到了，不知不觉开始东想西想起来。都三十多了，她那张脸却还如当年一般，一点褶皱也没有，怪不得那些中老年男律师会意淫她穿高跟留长发。 想到这里，她完全没发现自己的眼里全是温柔和宠溺。 “董事长，您怎么看？”张岗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瞬间收回了那暴露内心的眼神。 可惜黎野和姜瑜太过专注于工作，都没有注意到徐晚意的变化，张岗和汪度和她坐在一排，也根本看不到她的眼神。 以至于全场没有任何人，包括徐晚意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很好。黎律师很专业，各方面都谈到了，也回答了我们很多专业问题。很感谢你的时间。” 徐晚意打完这个官腔后，看着张岗。张岗顿时会意。 “黎律，感谢您今天的报告，非常精彩，我们受益匪浅。按照流程，我们还有其他两家律所要来做presentation，等这个程序走完了，我们会按照集团的机制公平遴选，出结果了我们会及时通知您的。” “唔，大概什么时候有结果？” 黎野看徐晚意那副冰冰冷冷不认识自己的样子，知道她还没有原谅自己，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多问了一句。 徐晚意低头看着手头的笔记，没开口。 张岗看董事长没说话，接口道：“最近我们工作比较忙，具体时间暂时没办法确定。这样，您让姜律师加我们小汪的微信，保持沟通，一有进度我们通知您。” 徐晚意听完，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汪度一听这话，赶紧过去加上姜瑜的微信。 黎野一看，好家伙，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给足了自己面子，再问就没意思了。 “感谢徐董，也感谢张总和汪总，那我们就等二位通知了。” 说完，她也不再看徐晚意，收拾好电脑和文件，带着姜瑜出了会议室。 门外，比她们早一步出来的封景已经候着了，再次把她们送下来。寒暄一番后，黎野和姜瑜开车离开。 看着黎野出去后，张岗问：“董事长，还剩下的两家也安排这里？” 徐晚意眼睛还看着会议室的门，似乎黎野的背影还停留在那里。 “其他两家你们先聊，聊完了跟我报告，如果没有大问题，presentation安排在法务部旁边的会议室。” 说完，徐晚意合上电脑，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离开了会议室。 张岗和汪度面面相觑，这到底发生什么了？ “张总，咱们没做错什么吧？”汪度今天额头就没停止过冒汗。 “少想多做，董事长让做啥就做啥，别想东想西。”张岗也不明白，但也不能跟下属明说，只能把汪度教训一顿。 “哦。是的张总。”汪度人微言轻，感觉自己承受了不该承受之重。 与此同时，姜瑜抱着电脑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黎野一反常态的沉默让她如临大敌。以前见完客户，黎律师都是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虽然她话不多，但至少有说有笑。这次不对头，非常不对头。 姜瑜悄悄的看了一眼黎野，只见她双目直视前方，双手牢牢抓住方向盘，真是怕开到一半方向盘就被连根拔起了，可怜黎律的大奔了。 黎野翻江倒海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可内心那种悸动却如深秋的细雨弥漫全身，深入心间，怎么擦也擦不下来。 “你觉得我们今天表现如何？” 姜瑜两眼一翻，这是送命题啊。“我觉得黎律今天讲得很好，所有要点都覆盖了，从徐董和他们法务部的人反应来看，应该是非常满意的。” “你觉得他们非常满意吗？”黎野直视前方，声音更加淡漠了。 “呃……”她这么一问，反倒让姜瑜怀疑起自己来，她又把整个过程想了一遍。“嗯，我觉得他们很满意，那个徐董有一段时间简直是眼睛都没眨的看着你。” 黎野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徐董那哪是满意，那是生气你知道吗！ “啊，还有一个，额，总觉得黎律师您今天跟以往见客户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对！好像没那么轻松，不过就是最开始那一分钟，我个人觉得没大影响。” “嗯。”黎野应了一声，没继续说，姜瑜也很识趣的闭了嘴。 哎，说到底，还是败给了这位大小姐。黎野忍不住自嘲。以前这位姐姐就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大美人，那时候，她美得肆意随性、张扬热烈。 多年以后再见到她，她的美不仅丝毫没有褪色，更是多了一份内敛和稳重，举手投足间有了成熟女人的万种风情。 只是在做presentation的时候，黎野时不时感受到丝丝凌厉的目光，不知道徐董事长只是针对自己，还是她如今就是这般风格。 “我觉得这次我们没戏。” 沉默了一会，黎野突然开口道。 “啊？为什么啊？” 姜瑜一脸莫名，黎律师你就是发愣也是一顶一的好看的啊，不至于因为……因为啥呢，也没啥发生啥啊……丢了业务吧？ “反正机会很小，这几天你先忙其他的吧，乐光的事情放一放。陈春林也暂时不要管他了。” “哦……”姜瑜有些失望，她对乐光这个项目很感兴趣，提前做了好多功课，刚才的presentation她也非常及时全面地回答了很多疑问。 这是黎野欣赏姜瑜的点之一，聪明，态度好，该松的时候放松，该认真的时候认真。 “别叹气了，这周还有三拨客户要来谈，你好好准备一下吧。那个奇贸的投资纠纷，你来主谈啊，让我歇歇，我太累了。” 姜瑜一听顿时高兴了起来，这个案子她也跟了很久，这周应该能把合同签了，黎律师这个意思就是这个案子让她负责，这意味着不仅诉讼策略由她主导，分到的钱也更多。 “好的领导，不辱使命！” 黎野看她这斗志满满的样子，心里不禁感慨，年轻就是好啊，干什么都热火朝天，不像她现在，一切都像是例行公事。 希望以她如今心如止水的人生状态，这周还没过完就能把徐晚意忘了吧。往事已成空，何必还活在那些遥远的梦中。 第11章 第 11 章 可惜徐晚意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周五下班前，她路过前台，正好行政小周站在里面跟前台小姑娘讲着什么。一看到黎野，小周开心的喊道： “黎律，有一个您的快递，刚送来的，热乎着。” “啊，是吧，谢谢小周啊。” 黎野走过去接过快递一看，寄件人处赫然写着：乐光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她心里一阵异样，难不成他们公司拒绝律师要专门发拒信？ 又不是面试。不过黎野听她的实习生说，现在好多公司面试连个结果都不给的，一点也不尊重求职者。人乐光给你发个拒信，应该算看得起你了吧。 哎，想什么呢，扯远了。 “写的啥啊？黎律师。” 小周心里非常纳闷儿，她知道他们团队前段时间全力以赴在争取这个项目，怎么乐光的邮件来了，黎律师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种高兴呢。 黎野的胡思乱想被小周的问题打断，她心想管他什么结果，什么结果都已经是既成事实了，最后都得面对，于是直接撕开邮件，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首行正中写着：关于乐光集团采购法律服务的中标通知书。 黎野心里五味陈杂，既有中标的喜悦和虚荣感，又有不知如何面对徐晚意的恐慌感，但不知怎地，心底深处还泛着一丝丝甜蜜。 小周见黎野手持邮件久未说话，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黎野身量很高，她又算是长得比较矮小的，站在柜台里面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小周干脆踏着小碎步从里面走出来，伸长了脑袋往纸上看。 “恭喜黎律师成功拿下乐光集团！我去给您准备公章，哎呀完了今天周五了，下周！下周一上班，您让姜瑜来盖聘用合同！” 小周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乐光集团在全国范围内知名度极高，所里有这样的客户，尤其还是黎律师拿到的业务，周末跟闺蜜吃饭八卦，都觉得自己头顶有光。 “谢谢你啊小周，又要让你帮忙了。”黎野脸上露出了让人如沐春风的无辜笑脸。 这笑脸杀伤力很大，黎野知道这些姑娘都吃这一套，所以常年挂在脸上。不过也就是笑笑而已，卖笑给年轻姑娘总比卖笑给那些中老年油腻男好多了，最起码姑娘身上不会有那股fat味。 说完，她赶紧往办公室走，不管怎么样，既然被选上了，基本的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工作是工作，私人感情是私人感情，一码归一码。 半道她拐到姜瑜工位前。 “姜律师，活儿来了，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姜瑜心里可不是那么乐意，她热爱工作是一回事，黎野很帅是一回事，可不能在她已经约了闺蜜吃饭的周五下班前五分钟叫她开会对吧？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而且黎野确实也不是那种故意在下班前给员工安排工作的老板。姜瑜跟了她这么多年，知道她才不care什么服从性测试不测试的，只要你能给到她想要的结果，你服不服从她根本不在乎。 于是姜瑜给闺蜜发了个微信，告知她可能晚到……甚至可能不到后，内心哀嚎一声，归拢归拢头发，对着电脑旁边的仪容镜补了个口红，踩着中跟鞋精神抖擞地进了黎野办公室。 “黎律，什么大事儿啊？大周五下午的。”姜瑜就是这样，不高兴就直说，虽然她知道事情的结局不会以她的主观意志为转移。 “唔，你很喜欢的项目，你叨叨了好几天的美女董事长，给你来信了。” 从乐光集团回来以后，姜瑜一直跟团队的其他律师八卦乐光集团董事长，说坊间传说乐光集团主要是老爹和大哥主政，她还以为乐光的老板是个大胖子，或者是那个油头粉面的花花公子。结果去了一看，徐家大小姐是话事人！徐董真是超级美，气场超级足，整个就是言情小说中的御姐霸总！ 听得黎野一整个无语，要是让姜瑜知道这御姐霸总是她前女友，岂不是要翻天。 果然听到这话，姜瑜眼睛一亮，赶紧拿过中标通知书看了又看。 “老板，您看我就说吧，咱们还能有失手的时候！乐光这项目做完了以后，我们在资本市场业务这块地位可是无人可撼动了。” “行了，姜律师，美好的未来要畅想，忙碌的现在我们也得顾及到。先跟汪度联系一下，聊一个基本的工作机制。然后跟他们约个时间，我们争取下周上半周就去乐光总部开个会，细化一下工作方案。” 姜瑜领了任务马上就走了，今天这个活儿不难，只要不碰到那种特意刁难你的人，一个小时内就能搞定，完全能赶上晚上的聚餐。她想了想，汪度看上去还挺友好的，希望他表里如一。 三刻钟之后，黎野收到了姜瑜的短信，“黎律师，约好了，下周二上午十点，乐光四十九层会议室。汪度说董事长会参加，让你好好准备。我下班了，周末愉快！”后面还跟了个奸笑的小人头emoji。 “好，我周一有事不进所。你周一来了准备好合同，找小周盖章，周二带上一起。”黎野打完字，摁了发送，把手机放在一旁，看来这姑娘晚上有约，跑得这么快。 黎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沙发上，看着沙发对面的书架。书架主体为柚木，古朴厚重，一看即知价值不菲。为了避免落灰，所里的书架都有门，上层为玻璃门，下层为木头门。 她办公室的书架上放满了大部头的党政领导著述、法学著作和法律期刊，这都是所里行政给她布置的，先不论那些红色的思政大部头，连王泽鉴老先生的《民法学说与判例研究》，耶林的《法律与斗争》等等这些书籍，说老实话，她一本都没翻开过，甚至平时连书架的门都不怎么打开。 唯有一个例外，就是最靠近窗户的那一排，不过里面可不是什么书籍，那排下层放着红酒，上层放着几个相框，照片里多为风景，只有一张她和大学室友的合影。 黎野走过去，拿起这张照片。 照片里三人青春洋溢，笑的天真烂漫。她大学的时候住四人间，有个姑娘没来，四人寝室只住了三人，一个室友叫庄可，另一个叫苏澈。三人开开心心地住着四人寝室，过着逍遥的日子。 更奇葩的是，她退学以后，竟然再没有其他人住进来。于是她这俩室友交了四人寝室的住宿费，享受着两人寝室的待遇直到毕业。 毕业以后，苏澈去了北京工作，庄可留在海西继续深造，前几年终于博士毕业，留校任教。 下周一苏澈来海西出差，三人好久没见面了，庄可吆喝着三人见面吃个饭。对黎野来说，如今算得上朋友的人就这俩了。 苏澈远在北京不说，庄可是黎野私生活中唯一规律见面的人。要是没有庄可，黎野可以几个月不和工作场合外的人一起吃饭。 想到这里，黎野看看时间不早了，这周的工作完美收官，她也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了，不过周末在家也没闲着，一直在为乐光这个项目做整体规划。 虽然还没和乐光集团的法务团队具体对接，仅从这些天陆陆续续拿到的资料以及那天做presentation时徐晚意和他们法总张总透露的点点线索，黎野判断这个项目不仅金额很大，情况也很复杂，情况复杂就意味着事情很多。 业内人士都知道，标的金额与业务复杂程度并不一定正比，有时候大金额的项目反而很简单，律师就喜欢这种项目。可惜乐光不属于这类。她梳理了团队现有的人员和业务，目前她的团队有十个正式律师，还有五个实习生，共十五个人。她拉了一张excel表格，决定至少安排七个律师在这个项目上，同时据此调整了其他项目的进度和人事安排。 做完这一切，周末也就过去了。 周一天还未亮，黎野就从睡梦中醒来。她的睡眠不好，清浅且短暂。此时她躺在床上，望着晦暗的天花板，听着外面鸟儿婉转啁啾，脑子里浮现出徐晚意那张脸。 她想起十几年前，也是这样的春日，两人总会在天将亮未亮之际，躺在床上说很多话，畅想有着彼此的未来。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两人最终分道扬镳。黎野本以为她们此生再也不会相见，没想到今时又以这样的方式重逢。真是造化弄人。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想不明白，黎野干脆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厨房给自己做了一杯咖啡。她们约的是午饭时间，庄可一个大学老师，无所谓时间，苏澈混到了高管级别，时间由自己安排。 那天定吃饭时间的时候，黎野是唯一一个提出疑问的人，问：能不能吃晚饭啊？正经人谁有时间慢悠悠吃中饭。 结果被两人无情驳回：“你一个个体户，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们俩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资格不满意这个吃饭时间！ 喝完咖啡，黎野在跑步机跑了一个小时。运动是最好的恢复精力的良药，也是最好的消磨时间的利器。等她跑完收拾完毕，果然到了该出发的时间。 庄可定的餐厅在江对岸的老区里，那里的房屋都是上个世纪初修建的，马路两旁长满茂盛的梧桐树，餐厅环境清幽，格调高雅，有一个很大的院落，院落里植满了各种灌木和鲜花，初夏时节，郁郁葱葱。 总而言之，一看就是庄可的风格。 第12章 第 12 章 “黎大律师，你可到了。怎么回事，每次都让美女们等你，你是不是要检讨一下自己？” 黎野还没走进包厢，庄可人随声到。 午饭时分，大厅中坐满了人，不少人听到这话都抬起了头，看到一个美女张开双臂挂在了另外一个身材高挑满身飒气的女生身上。 一些男的不禁在心里嘀咕，这不暴殄天物么，能分给我们男的一点吗？你们有必要都内部消化了么？ 两人见怪不怪，一点没受周围这些目光的影响。 “庄老师，你要求可不能那么严格，自己提前那么多到，就一定要别人也跟你一样。” 庄可这人别的不说，在时间上对自己要求很严格，每次吃饭都要提前十五分钟到，就跟她和学生上课一样。反观黎野，她是那种最好是最后一秒踏入餐厅、办公室、教室的人。 两人边说边进了包厢，关上门。 苏澈站在一边笑盈盈地看着黎野，黎野放开庄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接着又往后退开一步，双手放在她的双臂上，眼睛在人家身上来回转了几转。 今天苏澈穿的是真丝套裙，一双黑色高跟鞋，简约大气，庄重严肃。 “好久未见！我们的苏大美人变得更美了，这当了CEO果然不同啊，人都多了几分霸气。” “别贫嘴了，以前也不见你这么贫。当了几年律师，嘴巴利索了不少。就你这张嘴和脸蛋，应该能糊弄不少姑娘，每次聚会怎么也不见你带个女朋友来呢？” 苏澈和庄可是为数不多明确知道黎野取向的人，所以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大概是年老色衰，没人看得上了吧。” 黎野作叹息状，一手抱一个，被两人一个人一个爆栗。 “你别祸害人家女孩子就好了，还年老色衰。” 黎野那招桃花的能力，当年她俩可是深有体会。 “真的，现在根本无人问津。实在不行，你俩委屈委屈，派一个人收了我得了。” 庄可听了如临大敌，立即推开她的手，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我可不想养个爱哭鬼在家里。” 黎野顺势放开苏澈，一屁股坐在她俩的中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不过，我听庄可说你在争取乐光集团的项目？”苏澈收起打趣，正经说道。 “嗯，唔，我就知道你嘴巴快，没想到这么快。”黎野笑着看了一眼庄可。 “你说给我听不就是想让我提前告诉苏澈嘛，我还能不知道你？自己明明就不敢说。” 三人同年，苏澈月份最大，黎野月份最小，所以苏澈有点像三人里的大姐，读书的时候没少管黎野。 庄可坐在黎野左手边，此时她身子往右一倾，左手勾住了黎野的脖子。 “黎大律师，快给姐姐们说说见旧情人的感受，徐晚意是不是还是美得惊为天人？你说老实话，是不是又看上人家了？” “唔，我就见了一次，还是去做presentation，她统共说了两句话，一句开头，一句结尾。”黎野没好气地说。 “presentation？什么玩意儿！你不是还没签合同嘛？怎么presentation都做上了。” 庄可的反应跟高固可说是如出一辙，由此可见投标阶段让律师做presentation是多么少见的事情。 “好了，这下好了，看来徐晚意这次压根儿没看上你。果然人长大了啊，发现除了脸，还是要考虑其他很多东西的。或者说，人家对你这张脸已经不感冒了。”庄可哈哈大笑，无情地嘲笑黎野。 “你业务归业务，脑子要想清楚了，当年你们可不是好聚好散，说难听点那是一地鸡毛。” 苏澈依旧保持着基本的警惕，这俩货当年没少弄出鸡飞狗跳的事情。 自从前段时间庄可跟她说黎野又遇到徐晚意及乐光集团的整个事情，她心里就七上八下，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可不想再经历一场当年的事情。 要是黎野再抱着她哭，她还真没心情安慰她了，甚至可能直接踹她两脚。 当时她们都太年轻，觉得两个长得那么好看的年轻人在一起，简直是天作之合。等到稍有年纪了再回想，两个人除了长相，真不知道哪里般配。 家庭背景差距极大，人生观和价值观也不能说有多相同。 偏偏两人又情根深种一般，谁也离不开谁，她们作为局外人都能感受两人的痛苦。 所以，黎野最后离开了中国，当时看是一个巨大的不幸，也确实让她的人生多了很多艰辛。从马后炮的观点来说，也可算是她的幸运。 只是，如今两人又遇上了，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别说散了，就是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吵了多少架你还记得吗？你找我俩哭了多少回了。” 庄可喝了口茶，又白了黎野一眼。 “过去了就过去了，项目已经谈下来了，我明天就去签合同了。” 两人面面相觑，她们本来还想劝她，能不做这业务就不做了，两个人眼不见心不烦，只要见不到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没想到黎野这厮动作这么快。 “不过还真被庄可说中了，我去乐光总部见她那次，她看到我没任何反应，多看一眼都没有，真的，我发誓。全部是公事公办，我想她早就忘记当年那些事儿了。所以这次我们不谈私情，只谈业务。你们俩放心好了。” 黎野信誓旦旦，就差拍胸脯保证了。 两人看着黎野那平平的胸膛，想着不拍也罢，确实也没什么可拍的。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也不说啥了，恭喜你拿下这个大单。” 苏澈举起了手里的红酒杯，三人轻轻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黎野咽下了这杯酒，红酒的苦涩似乎顺着食道进入了心脏，她的心间也充满了红酒微苦的味道——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理智告诉她，自己应该和徐晚意保持距离，她能清晰的记起那天见到徐晚意时内心的悸动和惊慌。这些年她在律师行业和资本圈子里摸爬滚打，见惯了大风大雨，从没有过那天的那种失态。 从中性笔掉落到桌上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己从未忘记过过去，从未忘记过徐晚意。 “别光说我了，说说你苏总，升职了也不早跟我说声。要不是庄可，我到现在还没蒙在鼓里。” 苏澈公司的总经理去年底荣升董事长，作为总经理最得力副手的苏澈今年初就被提正，成了通华集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总经理。 “说起来，苏澈，你们公司跟徐晚意他们公司是不是还是竞争对手啊？”庄可吃了一口菜，问道。 “不算竞争对手，但都是一个产业链里的，算是他们上游企业。这种涉及矿产资源的工业，现在基本只有国企央企可以做。原因很复杂，你们懂的。” “不过黎野，我跟乐光集团打过几次交道，虽然当时出面的人是徐弦名，后来我才知道实际决策的都是徐晚意，你这个前女友可不是当年一心扑在你身上的漂亮富家女了。” “唔，她现在这么厉害？” 黎野也不是当年一根筋的二愣子了，从这几次和乐光集团来往中，能看出徐晚意变了很多，但究竟变成什么样了，她也说不上来。 “嗯，这么跟你说吧，我们集团，你知道吧，算是这个行业全国数一数二的地方大国企，跟那么多企业做过生意，谈判桌上唯一没赢的，就是乐光集团。” 庄可倒吸一口冷气，她是大学老师，不懂商场上的这些道道。可她知道苏澈他们集团，如今苏澈出去开会，那都是省部级领导的待遇。 “你完蛋了，黎大律师，我看徐晚意现在难搞的很，你接了这个生意肯定没好果子吃。说不定她只是忘记了爱，但没忘记恨。以后有你好看的。我先说好啊，这回我不负责安慰哭包啊。你要被她折磨哭了，可千万不要来找我。” “庄可你别吓她了，她要真被折磨了，高低你得负责，她不找你还能找谁，总不能跑到北京来找我。”苏澈骂道。 黎野心里拔凉拔凉的，让律师火急火燎的去做什么presentation，可不就是忘了爱没忘记恨的表现吗？ “呃，你就是没被她折磨，也不要来找我。你还记得你上次回学院做演讲顺带跑到我办公室找我吗？”庄可埋头狠吃的同时也不忘埋汰黎野。 “不知道被谁看到传开了。打那以后，我办公室都的门槛都快被你那些迷弟迷妹踩烂了，更过分的是，他们啥破烂都往我办公室扔，还不忘写纸条叮嘱一定要给’我尊敬的帅气的黎野师姐’”，看得我牙酸，我都快烦死了。” “我不是让你直接扔了嘛，谁让你还要屯在那里。”黎野一脸苦相，她也不想这样啊。 “那可是这些年轻人的一腔热血，你不收我还能不看吗？” “看吧，明明是自己八卦，不要怪我啊，要怪就怪你自己。” “苏澈我跟你说，现在那些学生可复古了，有邮箱和微信都不用，偏要手写，最近收到的都是给黎野的情书，等会去我家我读给你听。” “打住，打住，我听不下去了，那些东西你赶紧给我处理了。当然，写给你的你就留着。”听得这个黎野脑仁就疼，她现在比在读大学生大了一轮，居然还有人给她写情书，是真的“写”！ 苏澈笑着看这两人斗嘴，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 “行了万人迷，快吃饭吧，饭菜都凉了。下午晚点我还有个会呢。” “是，苏总。”两人异口同声答道。 这顿饭在愉快而和谐的氛围中顺利吃完。苏澈要回公司，庄可要回学校，两人正好顺路，就一起走了。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黎野，大意就是你小子不要再去招惹徐晚意了，请严格保持距离，请仅限于业务往来。 真是为她操碎了心。 黎野满口答应，她今天喝了不少酒，本来不算去所里的，想了想回家也没什么事儿。于是手一挥，叫了一辆Taxi，直接开到办公楼下。 他们这幢楼有四个门，她最方便的走西门，车虽然是从西边开过来，但过江隧道的口子开在东边，所以还得从南边绕一转才能到西门。 平常若是遇到这种情况，黎野都会东门下车，走到西边的电梯间。今天她不一点也不想走动，于是让司机绕道开到东门去。 Taxi出了隧道，开上紧邻办公室大楼的大陆之时，黎野不经意间往东门看了一眼。突然发现她团队的一个低年级律师金海峰站在东门门口，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有说有笑，两人看上去很熟的样子。 黎野再仔细的看了看这人，三十几岁的年纪，面白无须，耳朵特别大，黎野第一次看人有这么大耳朵的，留寸头，不胖不瘦，有些耸肩，看体态属于不怎么运动的人，背着个双肩包。 这个人面生得很，黎野思来想去也没想起是哪个客户的员工，不过这里是金融城，金融男几乎都长这个样子这个装扮，当然，除了那对耳朵，说不定是小金新认识的什么人。 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Taxi已经停在了西门门口，黎野扫码付完钱，打开车门下了车。不知为何，今天竟然有些晕乎乎的感觉，可恶，又被庄可算计了，不知不觉中多喝了几杯！ 黎野服了自己了，平常非常注意自己那可怜的酒量，所以出去从不喝酒，自己喝就严格控制在半杯的量，每次一看到苏澈和庄可就忘记了，以为自己无所不能。那能怎么办呢？喝都喝了，来也来了，就去办公室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