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识的盛夏》 第1章 南中 中考出成绩的那天，外面下了场雨。 “妈！妈！” 正在厨房忙活的孟幸听到儿子的呼喊声，用菜刀切黄瓜的手一顿，疑惑地扭过头。 大雨淅涁沥沥打在窗户上，发出的沉闷声响却覆盖不住盛依清澈的嗓音：“我考上了！南中！” * 九月一日，入学。 早上七点，晨雾刚刚散去，阳光明媚，起了个大早遛弯的大爷穿个小背心，走路悠闲。厨房洗碗声阵阵传来，盛依刚喝半碗南瓜粥，勺子一丢，嘴角沾上的南瓜屑未擦便拎上书包，匆匆离开，只丢下一句—— “我走了啊，妈！” 孟幸从厨房探出脑袋：“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啦！” 盛依迅速下了楼。他这小区也算老小区了，没有高层楼，有几十年的历史，所以一直没有装修电梯。盛依那层矮，三楼，不然爬死人。 到达一楼，散步的大爷小区逛到一半，见到眼熟人，笑呵呵跟他打了个招呼：“小一一上学啦？起这么早啊。” 盛依背好书包，点头：“新学期嘛。” 去南中的路上，要经过一条人尽皆知的路。这儿晚上是小吃街，白天早餐店。 神奇的很。 路边人来人往，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清晨的早餐店，温暖的气息与食物的香气交织在一起。 蒸包子的盖一开，白雾围绕，香味扑鼻。盛依路过时恰巧被肉包香味勾引，虽然吃过早餐，但闻这味道还是想忍不住上前买两个。 然而这熙熙攘攘，他垂着头，边纠结要不要买个包子边走神。一个没注意前面，迎面撞到俩个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盛依迅速抬头道了声歉。 这俩人都比他高，穿着同样白色校服。这校服盛依见过，是南中的。 其中一个抬眼看了下他，又垂下眸，没什么表情。另一个少年脸上笑盈盈的，摆摆手，爽朗提醒他：“没事儿，下次走路记得看路嗷！” 语毕，他们说说笑笑的走了。剩盛依看着他们的背影出神。 …… “那个，是高一的吧。”走到一家早餐店，少年笑容不减，说完若无其事将手伸进旁边人的口袋，然后掏出十块，“老板娘！还是四个肉包。” “好嘞！等等哈，小妄今个儿来得挺早啊，平常不都是踩点去么？” “今天不是开学第一天嘛。”祁妄右手揽过旁边人的肩，嘴角漾起弧度，语调端的散漫，“和好哥们吃开学第一餐！” 下一秒，祁妄就被旁边人猛踹一脚。他冷冷质问：“你为什么拿我钱？” “哎呀呀呀——”祁妄摸着屁股，装作委屈地说，“阿宁，咱都认识那么——久了！请我吃两个包子都不行？” 攸宁静静注视他，看到祁妄双手对他比了个心，垂下眼懒得理：“我没踹你屁股。” 祁妄恍然大悟，手顺其自然换了个位置：“那大腿？” “滚。” “哈哈哈哈——” 吵闹间隙，老板娘将四个包子装在塑料袋中，递给他们：“小妄！四个包子好啦，还有找你的钱哈。” 祁妄应了声，接过袋子，一扒开雾气腾腾。他从里面拿出一个热呼呼的包子，对着攸宁：“阿宁包子好啦！我喂你，张嘴啊——” “……” 见攸宁没动作，也不鸟他，眼睛紧紧盯手机。祁妄收回手，往攸宁这边凑，视线转移到了他手机上。 屏幕上是一段视频，出自百度上‘2024年第二十届中国中学生排球联赛（高中组）’。 看清标题，祁妄心一紧，准备啃包子的嘴一顿。 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视频中，沉默之际，祁妄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还是想打比赛啊。” 攸宁面色凛然，蹙眉沉吟许久：“……嗯。 “想打。” “不过你也知道不可能的啦，别忘了去年。”祁妄说，“就是不知道今年有没有新生了。” 嚼完嘴里的肉，很快，穿过一条马路就是南中校门口。 到后，面前壮观的景象不禁令盛依眼前一亮。 两棵高大而秀丽的大树挺立于校门口两边。 这个盛依也知道，是来招新生的桃花树。 每到了三至四月份，桃花树的枝叶繁茂，花朵掩映其间，花瓣轻盈如羽，随风飘舞，美如画倦。 南中也因此而闻名于世。许多想上重高落榜的学生都会选择普高中的南中。 盛依心底再一次庆幸刚好过分数线，与众新生走进学校，淹没人潮中。 开学前几天分班表就出来了，他在五班，二楼。 盛依跟着周围同学找到高一教学楼，离校门口有段距离，和操场很近。上了二楼，盛依在楼道间清晰的听见每个班里的吵声。 他抬起胳膊看了眼手表，离早读还有十分钟。 五班前门敞开着，里面人声鼎沸，楼道还不少有同学在嬉闹。两者混和在一起真是热闹非凡。 盛依刚走进班级，里面瞬间噤声。正在聊天的人纷纷朝他看去，见不是老师，安静一秒又炸开，场景宛如菜市场。 幸好盛依脸皮厚，摸了摸鼻子，没在意。随后跟个教导主任似的巡视了班级一圈。 一眼望去，没有熟人。 但他们都有。 视线飘啊飘，忽地一定。锁定了坐在最后一排靠窗发呆的男生旁边。 太好了，他跟我一样，好像没伴！ 盛依心情不错，刚开学就能交到朋友，可谓是开门红呀。他笑吟吟走过去，自然坐下，将书包放在课桌上。 他新同桌还是一动不动，望着窗外发呆。 难道声音太小没注意到我？ 没办法了，搭个话吧。 盛依从小到大都很乖，没几个缺点。硬要说就是过于活泼，很外向，是个交际花。 “同学你好！”盛依轻轻碰了一下他肩膀，他缓缓转过头，脸庞如同细腻的白玉一般，挺直的鼻梁，以及紧抿的薄唇，明亮的眼神中隐隐约约带点不善。 盛依被帅到了。也察觉到不善，但还是笑着的自我介绍：“我叫盛依，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陈温。” 他轻轻开口后，盛依笑意更深了：“以后我们就是同桌了。陈温你有兴趣爱好么？” 一秒的停顿：“没有。” 两人一问一答就这么聊到班主任来。 班主任是位中年妇女，叫方兰，戴眼镜，短卷发，穿着带有小花图案的长裙，很有气质。 她让全班一个一个上来自我介绍完又讲了半天班主任固定话术。 盛依都快听困了。 “——然后是兴趣班的事。” 本来趴在桌上蔫了吧唧的盛依一听，迅速抬头，立马来了精神。 方兰扶了下眼镜：“我虽然赞同你们搞兴趣班，但学生还是要专重于学习，别把精力投在这上面。”说完，她拿起一沓白纸，“这是表，从第一排往后传，填好交给每组第一个人。” 接过表的盛依眼里放光，身体微微颤抖，激动感传遍全身。 当然，兴奋的不只他。 毕竟兴趣班是学生们最期盼的。 与此同时，倒是陈温脸上没有波澜，接过表，甚至只看了一眼就随手扔在桌上。 可以说，毫无兴趣。 盛依在同学们的欢声笑语下一排排扫过表上的字，本来舒展的眉在几秒后皱起。 下课铃正好响起，方兰说了句下课，抱着多余的表离开教室，丝毫不拖泥带水。 盛依的神情冷下，收回目光，‘唰’地下站起身，拿着表走出教室。 办公室的门是敞开的，盛依没半点犹豫走进去，瞬间，冷气席卷全身。 方兰的办公桌靠前，他进去的第一眼就能看到。 方兰的办公桌上很整洁，她摘下眼镜，轻抿了一口茶。 “老师。” 听到动静，方兰抬眼一望，见是陌生面孔，她放下杯子：“有事么。” “有。” 方兰点头，示意他讲。 盛依将表递给她，问：“老师，没有排球兴趣班么？” “排球？”方兰迟疑地说，“兴趣班有是有……” 盛依：“！” 见他一副吃惊样，方兰瞬间了然，无奈叹了口气后，语重心长地说：“但是吧，人太少了。你也知道，排球这项运动在我们这个国家挺难发展的，所以报这个兴趣班的人几乎为零。要不你考虑考虑其他的吧。” “……” 盛依神情落寞，嘴唇颤了颤，想说的话堵在嗓子里，最后他点点头，一言不发地离开办公室。 走后没多久，又一位学生推门而入，他目标明确，将表重重扣在一位男老师的桌上，淡淡地说：“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男老师躲避他的目光，强颜欢笑问：“攸宁？怎么了么？” “怎么了？”攸宁脸色冷到极致，“为什么报名表上的兴趣班没有我们？老师，请您给我们一个解释。” “这……”男老师似是为难，支支吾吾片刻，脑中闪过无数个借口，刚准备开口—— “攸宁，别太为难老师。” 听到声音，攸宁面露嫌弃，连看都不想看他。 来人是他们班的体委，送报名表的。他把表轻轻放在办公桌上，语气不善：“你们那个什么排球……总共才几个人啊？连区域赛都参加不了就别硬撑，趁早解散好给其他班提供场地吧。”说完，他面朝老师，“过几天我们要和宜中打训练赛，要请一天假。” 男老师点了点头。 攸宁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如常，从容不迫地说：“替补队员也需要请假？” “你！”被揭开痛处，他脸一红，瞬间恼羞成怒，“连训练赛都打不了的队伍有什么资格成立！？学校把你们抹除就是对的！免得被人嘲笑，一个队伍只有两个人！” “好了。”男老师咳了一声，打断二人，“这里不是给你们吵架的地方，注意一下。” “……随你说。”丢下这句，攸宁若无其事说了句老师再见，扬长而去。全程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 一上午过去，班里大部分的人都填好了。只有个别的人…… 语文课上，盛依思绪万千，耳畔总是响起方兰那句话，再三考虑后，他最终还是无法选择别的。 下课铃响起，他浑浑噩噩度过最后一节班会课。 方兰没多说什么，爽快拿书走人。 南中有个规定，就是高一第一周不用上晚自习。 因为这个规定，班上同学都是有说有笑的走人。 其余人几乎走光，只有盛依还在慢吞吞收拾书包。情绪没上午高涨，这点连陈温都察觉到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绕过他，径直出了班级。 宽敞的班级只剩盛依一个人。 盛依垂头深深叹了口气，为了转换心情，他抬眼想看看窗外的风景。 高一教学楼的窗户对着操场。 黄昏时分，日落西山，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安静起来。夕阳的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旁边还有两个高大的身影在来回晃动。 盛依不甚在意的一瞥，这一看，顿时惊地他站直身，连书包都顾不上，猛地往楼梯间跑去。 此时此刻，攸宁正和祁妄来回传球。 祁妄用手将排球高高托起：“你也知道他就喜欢阴阳怪气，别和他计较。” 攸宁神情平淡，心如止水地说：“没计较。 “那你气什么？” “他们连问都不问我们就抺除掉。” 祁妄略一迟疑，说话半带轻笑：“你真的很喜欢啊……不过到现在都没人，看来今年也无望了啊——” 感叹时，不远处的地方有个人全力跑过来，怕俩人走了，盛依用尽全力喊道：“学长！！” 两人闻言停下动作，回头一看。 盛依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跑到他们面前。 祁妄眯着眼，上下打量面前大口喘气的盛依，忽地恍然大悟：“啊！你是早上那个！” “是……是我。” 攸宁抱着球，平静说：“找我们有事么？” “有！有！”盛依调整好呼吸，抬起头，一双桃花眼绽放笑意，“请让我加入排球队吧！” 第2章 陈温 除高一之外，高二高三生周一和周五没有晚自习，下午放学就上兴趣班。 教学楼连接体育馆，陈温路过时，里面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他止住步伐，停留了一会儿，听着里面的声音他内心也五味杂陈起来。片刻，听到进球的欢呼声后，他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径直走了。 体育馆正对面也是操场。傍晚时分，夕阳正好，陈温独自走在空旷的路上，余晖把影子拉得很长。 他垂眸，心不在焉，仿佛万物的轮廓变得朦胧恍惚。 经过操场，忽而响起响亮而熟悉的声音—— “请让我加入排球队！” 这突如其来的新生令俩人愣了一下，都没反应过来。 毕竟抛开今年不谈，去年的排球队可是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本来都不抱有希望的。 但再与盛依坚定的目光相视，向来沉默寡言的攸宁率先踏出步子，走到盛依面前。 二人的身影映照在地上，岿然不动。 攸宁神情自若：“你为什么要加入排球队？” 盛依笑答：“因为喜欢！” 可下一句他笑意褪去，垂头，凝视金黄的地面，“虽然我没什么天赋……但我认为这不是放弃排球的理由，只要付出精力、努力，我相信，相信我总有一天可以爬上顶峰！” 闻言，一旁的祁妄迟疑地开口：“同……” 他连忙打断：“我叫盛依！高一五班。” “OK。我是祁妄，他是攸宁，我们都是高二四班的。”简单介绍完，又回归正题，“你说得对，有没有天赋不重要，只要你努力到极限，世人或许会来一句‘你真有天赋’呢。对吧，攸宁？” 攸宁点头，眸子里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毕竟他们看不到你的努力。” 祁妄察觉到，迅速用力拍打他后背：“喂喂喂好不容易有新生，你这个做前辈的可不能郁郁寡欢啊！” 攸宁皱眉不满地说：“哪有郁郁寡欢。” “刚刚啊！” “没有。” 祁妄侧眸看他，眼底泛出细微笑意：“好吧~不和你吵了。小依依，欢迎加入排球队。” 有了新外号，还顺利进入排球队，盛依都要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脸颊。 “啊不过……”见他一脸心满意足地掐自己的脸，祁妄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你在做什么？扮鬼脸？一点都不好笑。” 待疼痛涌上心头，盛依这才松手，摇头说：“不是的不是的，我就是太开心了哈哈哈。你刚刚说什么？” “嗯这个……”祁妄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他，然后不急不慢地补充，“现在队内只有两个，啊当然加你就是第三个……不过你现在反悔想退也退不了。欢迎哦~” 盛依：“……？？” “只有三个？！”他嘴巴张成哦型，难以置信，“我知道人少，但没想到居然这么少！达不到六个人是不是就参加不了比赛？” 祁妄泼他冷水：“没错。去年我们就没参加。” 聊起这个，一些不愉快的时光拂过眼前，令他怏怏不服：“就因为人少，我们被其他球类队伍孤立，体育馆用不了就算了，兴趣班还被移除。” “怎么这样……”盛依紧锁眉头，“学校允许他们这么做？” 攸宁轻轻点头：“或许吧。” 明明是一个学校的……盛依眼神微黯，为什么要仗着人多欺少，就因为参加不了比赛？好不公平。 盛依想不通。 最后，他不再想。 无法理解的事，就用行动来获得答案。 盛依在他们注视下，望向夕阳：“一步一步来就好了，组建一支新的队伍，共同去参加比赛。” 然后，一直赢下去。 翌日，周二。 刚好八点十分，教室的门忽地被拉开，方兰闻声抬眼一看，是昨天来办公室找她的盛依。 “对、对不起老师，我睡迟了。”盛依低头向她解释。 方兰对他印象不差，加上又是初犯，想想便放过了：“记你一次，明天再迟到后面站着。” “好的老师！”应完，盛依心里松了口气，走向后排。 昨天下午发生那件事后，他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如何招到新生’。 一夜未眠，但好在有了一个解决办法。 不过能不能成功就是另一件事了。 盛依从书包掏出语文书，随后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他同桌。 没错，经过苦心积虑?，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陈温上。 毫无疑问，他一定是最合适的！ 不过是感觉。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 周二早读读语文，也是班主任来教。盛依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书，偷瞄了陈温一眼，将书翻到那一页。 读着读着，盛依再次偷瞅他一眼。 陈温表情微变。 过了三秒，盛依刚一偷看，恰好对上陈温不善的眼神。 “！” 仅一秒，盛依被吓得迅速转移目光，伪装成若无其事的看课本，但由于不知道读到哪，他只好跟着大部队瞎读。 本来陈温还只是怀疑，但见到刚刚盛依那做贼心虚的眼神，他确信了。 “喂。”陈温冷冷出声。 盛依：“……” 他默默拿起课本立起，将脸挡住，才回他话：“我不叫‘喂’，我有名字，昨天不刚和你介绍？盛依，这是我的名字。” 陈温不在意：“你找我有事？” “有有！” 陈温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盛依随着他们早读的声音控制好音量：“陈温，和我们一起打排球吧！” 他秒答：“不要。” 被拒绝的很干脆，盛依自信心倍受打击。 不过还没有死心：“为什么啊？不喜欢么？还是不会？没关系的，我可以教你！一起打吧！” 陈温拧眉，面有愠色：“既然这么喜欢，你一个人打不就好了？” 盛依一愣，很是疑惑：“排球不是那样的运动！一个人打不起来啊，而且也很孤独……所以需要队友。当你打比赛感到迷茫，疲惫时，队友就成了你的依靠！” 陈温低声喃喃：“队友？” 熟悉，又陌生。 做什么事都淡淡的陈温此时啧了声，盛依没注意他的神情，刚准备开口就见他忍不住吼道：“队友有什么用？”他头脑发热，不受控制地说，“哪怕是很好的朋友，配合得再好，最后还不是一样会分开？！这就是你所谓的队友？” 幸好读书声十分洪亮，轻松覆盖住他的声音。 吼完，下课铃响起。 盛依一时哑然，沉默几秒，就见陈温离开了座位。 目送他走出门外的背影，盛依垂下眸，抿了抿唇。 “陈温……” 思绪乱糟糟的，陈温一路走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张开手掌接到水后，用力朝脸上扑去。水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一时间，过往回忆也顺着落下。 那是在陈温的初中时代。 “诶，陈温。” 正在埋头偷吃鸡蛋灌饼陈温扭过头：“怎么了？” 林言见状，一脸歉弃地说：“你怎么又吃这个？哎算了。听初一说兴趣班快开始了，你报什么？” “我？”陈温舔了下嘴边的番茄酱，“还没想好。” 林言笑道：“那干脆咱俩一起吧！陈温，要不要和我一起打排球？” 林言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刚好也不讨厌体育，于是他便欣然答应。 接下来的训练中，陈温和林言做为替补，很少能上场打比赛。 “啊——要是能上场就好了！”林言站在替补队员中，不满地抱怨，“明明训练一样刻苦，为什么我上不了？真无语……陈温，我一定要打败他们，赢取正选位置。” 陈温点了点头，没说话。 真奇怪，明明是队友，为什么会有输赢这个概念。 半个月后，在一次和强校的训练赛时，陈温被选中做为二传，上场打比赛。 二传是衔接防守与进攻，通过调整传球方向、高度和速度，为副、攻手创造得分机会的位置。 相当于队中的司令塔。 陈温先是一愣：“我？” 教练点头：“这半个月的训练，我一直在观察你。陈温，你天赋很好，不论是球技还是洞察力。” 他万万没想到，努力后的结果这么快就降临。 陈温转过头，欢喜地看向林言。 只见林言深邃的眸子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这是怎么了？ 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经过两局与队友的配合，陈温越来越熟练，在第三局的比赛陈温发挥出其的好，最终他们以25v21的比分赢下比赛。 回学校的路上，陈温跟在林言身后，察觉到他状态不对。陈温其实不善言辞，但做为朋友，总不能对此置之不理。 想罢，陈温追了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询问道：“林言！你怎么了？赢了比赛为什么不开心？” “开心？”林言止住步子，笑了两声，“是啊，你当然开心了，毕竟只训练了半个月就当上了正选……开心死了吧，陈温。” 陈温神色怔住，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林言。 好陌生。 随后，陈温见他露出一抹笑，神色闪过几分凌厉：“明明是一起入队，一起训练，凭什么？凭什么被选中正选的是你？！难道就是因为你天赋异禀么？那我呢，我的努力去哪了？就这么浪费了么……” “可真是厉害啊，陈温？你是不是很自豪？” “不是的……林言，我们不是队友么？” “队友？哈……算了吧，比起你，我可一点天赋都没有。” 自那之后，林言退出队伍，与他断了联系。 此时，预备铃响起，思绪在此刻被拉回。陈温烦躁地啧了声，关掉水龙头，走出了洗手间。 楼道都是跑回班的学生，他站在人群中，也准备往回走，正当他抬头迈出一步时，盛依的身影映入他眼眸。 陈温脚步一顿：“你……” “或许靠说是没办法的，”盛依在人来人往下，朝他伸手，“放学后一起打吧。” 体育馆内。 高年级今天上晚自习，因此空无一人。 陈温走进去，皱眉看他：“一起打是什么意思？” 盛依卸下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排球，看他：“字面意思？” “不……你书包里为什么装着排球？” 排球被盛依持在手中，他看了眼，二话不说将球抛给陈温。 虽然有阵子没打，但再次接触球的陈温竟下意识传球。 靠，习惯了。 “不好……”说出这两个字，他正准备解释，眼前一道身影掠过。盛依开始助跑，双脚前脚掌用力蹬地，双臂后摆蓄力后向上挥动，虽然有点勉强，但还是成功扣到球。 脚落地的一瞬间，盛依转过头，掩盖不住的喜悦溢于言表：“传得不错嘛！你，很适合当二传！” 闻言，陈温喉咙一哽。 盛依继续说：“之前有打过么？如果是初次你还蛮有天赋的，不然也做不到啊……对吧？” 他说完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排球，又看向陈温微微泛红的眼框，笑了下，扔向他：“还是热爱吧。既然如此，就不要停滞不前，向上，向前看，然后为我们，也是为你—— “传球！” 余晖的光芒透过窗户，洒在体育馆的地板上，染红了一片。 陈温垂着头，脸颊两边滑下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手上的排球。 “……嗯。” * 高二的晚自习上，攸宁正在网上学习如何招生。 祁妄则小心翼翼用手机打游戏。 下一秒，界面上方弹出一条消息。 可爱的依依小学弟：【我找到第四个人了！】 第3章 第六个人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上午课间，盛依向祁妄简述完，拽着陈温衣服给拉了过来，“他叫陈温，温柔的温。” 祁妄饶有兴致的看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微抿下唇：“长得还不赖嘛……你好，我是高二五班的祁妄，主攻。” 主攻手是球队的得分核心之一，主要任务是接发球、防守，同时在进攻中承担大量扣球。 是队中不可缺少的顶梁柱。 陈温点点头。 “……”祁妄忽地笑了，“看着一点都不温柔。” 从刚才到现在，盛依光顾着解释，一直都没发现少了人。 “奇怪，攸宁呢？”盛依环顾周围问。 祁妄啊了声，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笑：“他呀——去找我们的自由人去了～” 周三下午放学，夕阳穿过树梢，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校门外人声鼎沸，盛依走在卖早餐的街上，一路叹气。 队内集齐起了五个人，放学的时候攸宁去找了年级主任，问关于排球兴趣班的事。 得到了两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好消息是学校同意不会移除兴趣班，坏消息却是下周一前必须集齐六个人，不然无法成立。 盛依叹了口气。 他今天把班上同学都问了个遍，他们纷纷摇头，表示自己要加入别的兴趣班。失落了一会儿，又跑去别的班里问，结果一样，毫无收获。 距离下周一还有两天，要是集齐不了六个人，他们就只能等到下一年。 这样的话，高三只有一年。 而且要是输了一局…… “哎，到底该怎么办。” 盛依垂眸，担忧地看向地面，黄昏时刻，人与影并肩。 “喵。”一句猫叫声闯进他的思绪。 闻言，盛依抬眼望向前方。 离他几米远的地面上坐着只三花猫，正悠然地舔舐毛发。它毛色漂亮，黑、红、橘相交，再加上此时黄昏时刻，夕阳照在它身上一更加好看。 盛依从小就喜欢猫，可惜现在住的楼房不给养宠物，不然他就把养在老家的猫一并带过来了。 三花舔完，前爪向前延伸贴地，伸了个懒腰。 这一套小连招把盛依迷得排球一事抛之脑后。 “好可爱啊。” 说着，盛依小心翼翼向三花走去。 三花伸完懒腰，尾巴自然下垂轻扫地面，对他喵了两声。盛依渐渐靠近，三花不给他可趁之机，动作轻盈地跑去马路对面。 “诶？等，等一下啊！”正好是绿灯，盛依也跟了上去。 穿过马路三花依然不停，左拐右拐带盛依穿进一条小路。 走进去，墙上两边的缝隙开满小花小草。 这里原来有小路么。 盛依是初三搬到这的，对这一带还不熟悉。 片刻，盛依跟着三花从小路里走出来。 他抬眸一看，眼前夕阳的余晖映照在远处的山峦上，山影被拉得悠长，田地闪着点点光辉。 盛依被惊的目瞪口呆，正看入迷时，忽然耳畔传来微小的垫球声。 盛依侧头一看。 映入眼帘的是在夕阳倾斜下，少年目光如炬，站在那，微风拂过，背后的桂花像金色蝴蝶纷纷落，伴随甜润与清新。 他正在专心致志的一个人垫球。 “喵~”三花不知何时跑到他的脚边。 少年垫球的手闻声停下，他单手拿着球，蹲下用右手轻轻抚摸三花的额头，轻声说：“好乖好乖……抱歉呀小猫，今天我太忙了，没给你带火腿肠。” “喵喵~” “没关系是么？真乖，我下次给你带，哈哈哈哈……”他皙白脸颊的唇角扬起弧度，下一秒，听到沙沙的脚步声，笑容一顿，抬眼看去。 见到盛依和他穿着同样校服，他低下头，眸间已然没了温柔，留下一片阴冷。 “请问——”盛依坦然笑了笑，“你喜欢打排球么？” “……”他本是冷淡的神色又沉了几分。 沉默半响，盛依凝思几瞬，试探性地开口：“那个……” “不喜欢。”少年严肃打断，摸猫的手收了回去，站起转身就走。 盛依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抬脚跟了上去，继续追问：“可是你刚刚在打排球吧？怎么会不喜欢？难道说是刚打……？同学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陆谕。” “我们队还缺人，你要不要加入？” “不要。” 拒绝得很干脆。 有点像某人。 “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不用这么快给我答案。”盛依与他并肩，边走边说，“刚刚我看你垫球那么好，应该不是才打吧。” 他脸色一顿。 盛依：“反正……” 嗡嗡——振动声传来，陆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乍一看，他慌忙接起。 “喂？怎么了么？……好，我知道了，嗯我马上就去。” 挂断电话，他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盛依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看到他脸上的急躁，出于担心，盛依也跟上来。 赶到街上的医院，他们上了二楼，陆谕脸色凝重，眼底透着不安，随着护士在楼道走了段距离后推门进到病房。 盛依走近一看，病床上躺着一位和陆谕长相有几分相似，年纪看着不大，又非常虚弱的少年。 “小然，你怎么样了？烧退了没？”陆谕紧锁的眉头没有松懈。 听到哥哥的声音，陆安然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没事了……哥哥。”话音刚落，又闭上双眸。 护士走了过来，告知他：“刚才病人突发高烧，现在吃了药，好多了不少。” “……知道了。” 医院内部的走廊整洁明亮，墙壁上挂满了医疗知识和健康宣传的海报，两侧的座椅上坐着盛依与陆谕，周围还时不时散发消毒水的气味?。 “就是这样。”陆谕眼手攥成拳头，说，“我弟弟比我更热爱排球……” 盛依听完，只是眼中柔和，平静说：“可是你还喜欢吧。” 他征愣了一瞬：“不喜欢……我……” “那你为什么要打？”盛依坐在椅子上，微微欠身，双手交叠于膝前，“既然还没放弃，就来吧。” 陆谕轻咬着嘴唇，眉头微蹙，压低声音：“可是这样，我这样做不就代表抛弃他了么……” 直至最后一缕夕阳化为乌有，盛依才回到家中。 平常他都是六点半到家，但今天却比平常晚了一个小时。 孟幸拿着锅铲走过来，质问他：“去哪了？怎么这么才回家，菜都凉了。” “我今天……那什么。”盛依随便编了个理由，“在学校和朋友打排球，没注意时间，一不小心就晚了。” 孟幸眯着眼，半信半疑道：“哦……下次和我说一声，免得让我担心。饭菜都凉了，我去给你下面。” “谢谢妈。” 回到房间盛依放下书包，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到椅子前，背一弯，膝盖一屈，整个人瘫坐在椅上。 没过一会儿，似是想起什么，他又直起腰，神情严肃，像是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上学，盛依宛如一个间谍，偷偷摸摸的利用课间到处打听陆谕，还摸清了他回医院的路线与时间。 到了周五放学，盛依迅速收拾好书包，信心满满的对陈温说：“放心吧，我一定会集齐第六个人！” 陈温迟疑地点点头，和他道别，看着盛依独自远去的背影，小声喃喃道：“他真的不知道下周的事么。” 出了校园，他一路飞奔到医院，看了眼手表，离陆谕来到医院还有段时间。 盛依没有丝毫犹豫，目标明确，径直走进病房。 此时的陆安然烧退了一半，已经能坐起来了。 听到开门声，他看书的眼抬起。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面孔。 “你是……” “我叫盛依。”他解释，”是你哥哥的……同，同同校好友！” 同校好友？是好朋友的意思吧。 陆安然笑了，温和地说：“请问我哥哥呢？” 盛依关上房门，轻轻走过来，并将内心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半响，明白经过的陆安然手不自觉地抓紧床单，缓缓点了点头，望向窗外，诉说往事：“如哥哥所言，我从小身高就比同龄人矮，还总是生病。但就是这样的我也有一个梦想。” 那是一年前的酷暑，陆安然偶然接触了排球，觉得有趣就一直打，并与陆谕分享排球的乐趣。 陆谕很疼爱这个弟弟，和他一起打排球的过程自己也乐在其中。 不知不觉也同样爱上。 但命运不公。众所周知，排球是一个需要身体素质的运动，陆安然的身体显然不适合。但他不想放弃，他梦想是和陆谕共同成为运动员。 但事实上，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一次学校的普通训练中，陆安然因为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醒后，他的队友关心了几句，看着陆安然苍白无力的脸颊，还是忍不住说：“要不还是算了吧，你身体太差……跟不上训练了。” 陆安然强颜欢笑的脸一顿，什么都没有说。回到家后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吃饭，也不说话。 陆谕放学回到家，得知此事后求陆安然敲了敲门，柔声细语，让他把门打开。求了几次，他也很爱这个哥哥，想了很久，才让陆谕进去。 “安然，没关系的，我们慢慢来，不管多难，哥哥都会陪着你。” 陆谕安慰他。 陆安然垂着的眼皮变得沉重，眼皮时不时跳动。 片刻，他开了口。 “哥。”他说，“我的梦想是和你一起站在赛场上。为了这个梦想，我一直一直在努力……但是今天，我发现不行了，梦想到了头，已经前进不了了。” 最终，他选择了放弃。 病床上，陆安然侧过头，垂眸，盯着自己的病服，释怀地笑了：“或许残缺的翅膀永远飞不高。” “你真这么想？” 陆安然被这句话惊得一顿，愣愣地看向他。 盛依眼眸弯了弯，与他对视：“残缺的话补上就好了。”他说，“补到能够展翅高飞的那一刻。” “……”短暂的一怔后，陆安然轻微点点头。 盛依笑完，又愁起来：“问题是他为什么会觉得加入排球队是觉得抛弃你呢？” 正当他愁眉苦脸时，陆安然明白了，轻声说：“这个啊。”他眸子轻轻一瞥，温和笑道，“我并不认为哥哥这样做是抛弃我，反而，我想让他继续打下去，连同我那一份…… “对不起。” “嗯？你为什么要道歉？” “没事。”陆安然笑着摆摆手，“哥哥快回来了，你赶紧走吧。” 盛依迟疑地点点头，留下一句下次见，转身走出房门。 他回到与陆谕初见的桂花树下，盛依走在路上思考——怎么做才能让陆谕加入排球队。 “喂！盛，盛依……” 闻声，盛依疑惑扭过头。 随后，看到了陆谕红了眼眶。他恍然，道：“什么嘛，原来被你听到了。” “今天，我是跑去的。” 盛依无奈笑了：“难怪。” 随着微风的拂动，桂花芬芳四溢，渐渐飘落在地上。又是这一幕，他想。 盛依抬头，又郑重问了一遍：“你，喜欢排球么？” 陆谕怔住片刻，随后泪水与笑容交织：“喜欢！” * 周六一大早，盛依被群里打语音的铃声吵醒。还没来得及问是谁就听到一条炸裂的消息—— “下周和宜中打训练赛。” 得到这条消息后，盛依大吃一惊，马不停蹄不爬起来，早餐也顾不上吃，穿好衣服就往祁妄家冲去。他边狂奔边并追问为什么会有其他学校找他们约。 不是说不能约，盛依所在的这所学校，全部的运动兴趣班只有篮球队打进过全国。更别提他们才刚刚成立。 虽然已经建立，但目前已知凑齐人数的就只有他们几个人。别的学校为什么要约一所连队伍有没有建好都不清楚的队伍？这让盛依百思不得其解。 十分钟后，众人集合完毕。攸宁面对这个问题，并未立马回复，低下头，手掌垂落在膝上，指尖时不时蜷缩又张开。 “我的错……” “打住。”祁妄出声打断他。 祁妄坐在对面沙发上，余光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攸宁，他扯了下唇角，低声解释：“是这样，校长和我说后，昨晚我们特意去问了宜中排球队队长。他说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一名替补成员找上他们，并擅自做主帮我们约了训练赛。 “至于那个人，我们也猜到了，就是一直看我和攸宁不爽的扬见天。”说完他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这人啊，看我俩不爽很久了。不过也就只敢做这种窝囊事来报复。” 陈温不咸不淡地开腔：“怂货。” 祁妄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得对。” “那……”盛依转头看他，“攸宁你为什么要怪自己。” 众人都望着他，攸宁神情紧绷，使终不开口。 见他又犯了老毛病，祁妄替他开口：“前几天攸宁无意嘴毒了句，那家伙贼记仇，八成就因为这个才要搞我们。不过托他的福，我们可以上场打比赛了。” 攸宁一听，皱眉：“我们的实力还不够和他们打，宜中可是县内第一，去年还差点打进全国。” “没关系啦。”盛依说，“我也好久没打了！正好可以活动活动筋骨，而且——” 盛依额前碎发微微飘动，肤色白皙，鼻粱高挺，轮廓分明，五官清秀带着一抹柔意，清墨般的桃花眼宛如春水泛波，眼尾轻轻上翘含着笑意。 “实力可以靠后天的努力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