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瑜相辉》 第1章 奉辞罚罪 “诶,你听说了吗?文锦玉勾结魔族,盗取圣物玄灵石。今日午时掌门要在刑场严惩他,还要将他逐出师门。” “可文锦玉拜在霖瑶仙尊门下,天赋好,短短几年就跻身元婴期。为何会干出这样的事。” “谁知道啊,况且我还听说霖瑶仙尊当时受了重伤在闭门疗伤,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云华宗里的几个小弟子窃窃私语道,路过的高阶弟子回头看向他们,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呵斥道:“若无事,就把宗门后山上的杂草除了。” 随即,这几个小弟子便一哄而散。 * 文锦玉一身白衣沾染着血污,手脚都被扣上镣铐,狼狈地跪在刑场中央。刑场边上围满了云华宗弟子,其间有人不加掩饰地轻蔑道:“原来世人称赞的修真奇才,也会做出此等辱没师门之事。” “可不是嘛,心术不正竟勾结魔族。” “要我说这样的人就该废了他一身修为,让他像个废人一样活着,直接处死倒是便宜他了。” 刑场正前方站着一老者,他神色不虞开口道:“今日通知诸位来刑场,为的是惩处我云华宗勾结魔族的叛徒文锦玉。” “同时也是告诫诸位,如若勾结魔族便是这样的下场。” 此人正是云华宗宗主韩荼,修真界上下都清楚他眼里是最容不得自己宗门的弟子勾结魔族,何况文锦玉还盗取了圣物。 话说当年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天地灵气孕育出一颗玄灵石。此物可使死者复生,可让修为境界连升三阶;而云华宗的师祖飞升成神之时,上天庭为表嘉奖便将玄灵石赠予他。但此物在师祖手上并无用处,就把它交给了当年还是他座下弟子韩荼的手上。 韩荼接手后,就将此物放在了藏书阁里并设下了十几道禁制。 往事如烟,近几年修真界关于玄灵石的传言又重出江湖。各方势力仿佛豺狼虎豹一般,紧盯着云华宗的动向;几日前,云华宗昭告天下其门下弟子文锦玉盗取玄灵石,并将其进献给魔主。各大门派和浪迹天涯的散修都为之愕然,但又不解这文锦玉天赋好,仙途光明却做出这自掘坟墓的事。 韩荼对着座下弟子吩咐道:“将着孽障捆在行刑柱上。” 随行弟子应道:“是,师尊。” 正当韩荼行刑时,一个身穿云华宗月白色弟子袍的俊朗男子冲上了刑场。来者正是文锦玉的大师兄程誉,他双膝弯曲跪在地上,语气坚定道:“掌门,文师弟之事是否过早定夺,其中是否有冤情;何不等师尊闭关结束后再定夺。” “师弟的性子我是了解的,他断不会留下一个勾结魔族的徒弟”,韩荼厉声道:”人证物证确凿,有何纰漏,况且你师尊正闭关疗伤,就不必打扰他了。” 文锦玉在云华宗的慎刑堂中已被严刑拷打过,此刻他脸色惨白如纸却强颜欢笑道:“大师兄,你退下吧。此事已无回缓的余地。” 程誉盯着他的脸,记起了当时文锦玉初到宗门的场景。那一年的暮春时节,程誉下山历练时路过水阁镇,发现年幼的文锦玉流落街头;动了恻隐之心便将人带回了宗门。 一路上,程誉眉眼弯弯,语气温柔道:“如今你和我回云华宗,定不会和从前一样颠沛流离了。对了,我叫程誉;你叫什么?” 小文锦玉咬着唇,嗫嚅:“我叫文锦玉。” 程誉莞尔一笑,立刻回道“:等我们回到宗门,我就让师尊收你为徒,让你做我的师弟,好不好呀?” 文锦玉一双凤眼闪着光,喜不自胜道“:真的吗?我也可以求仙……问道吗?” 可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两条弯月眉微微蹙起,失魂落魄道:“若我没有天赋,我还能留在宗门里吗?” 程誉深思熟虑一番后,语气轻松道:“若是你无修仙的资质,我也会恳求师尊,让他同意你留下来。” “以小厮的身份留在我身边,小锦玉你愿意吗?” “愿意的,即使是做小厮我也愿意的,被仙人赏识是我的福分。” 柔和的春风裹挟着湿润泥土的气息拂过他们二人的脸颊,蜻蜓俯冲划过池塘里的荷花;天边的云泛着阴沉的光。 程誉心想应该快下雨了,这路上也内什么歇脚的地方。他朝文锦玉道:“看着快下雨了,我御剑带你回宗门,可好?” 听到这番话,文锦玉只觉全身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欣喜若狂却又克制着:“嗯!从前我只在话本上听过御剑飞行,今时今日我也亲身体会过了。” 霎时间,程誉从背后把剑拔出掷向空中,口中默念着剑诀;整把剑变大了好几倍。程誉蹲下身,扭头朝小锦玉道:“上来吧我背你。”文锦玉依言照做,程誉起身双手紧紧托着他的腿,随即飞身上剑。 一路上程誉一边御剑,一边向他讲述修真界的山川奇域。 ———— 在修真界,宗门派别大大小小有几十个就数云华宗、青沅派和沧爻派实力最为强悍,呈三派鼎立之势。而魔界素来与修真界不睦,几千年前双方在洄灵河立下盟约;约定两界井水不犯河水,但魔界屡次挑衅进入修真界的地盘,抢夺灵兽机缘。妖界却隐居避世,江湖上少有他们的传闻。 瑶山脚下,程誉将背上的文锦玉放下;他双手施展着剑诀,剑凌空飞进剑鞘中。 程誉牵着文锦玉的手,温声开口:“云华宗就在这瑶山上,宗门有规定上山不可御剑,就只好步行上山了。”文锦玉乌黑的眼眸真切地看着他道:“想来也是对来者的考验,我也是托了程誉哥你的福分。” 文锦玉抬头仰望着瑶山。此间云雾缥缈地势险峻,数千级阶梯拔地而起,云华宗宛如天地间的灯塔,氤氲在这茫茫雾霭中。 “你倒是开朗豁达,若在途中有何不适,你一定要告知我。” “好!程誉哥我们上山吧。” * 程誉思绪回笼,看着眼前狼狈不堪但眼神澄明的少年;他心中只觉惋惜。曾经那个在得知自己可以拜入霖瑶仙尊门下时,会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活泼少年;如今却毫无生气。 文锦玉像是察觉到师兄的心思,他抬起头,勾了勾唇佯装无事道:“师兄,你快下去吧。若是宗主生气了,怕是会迁怒于你。” 话音刚落,文锦玉猛地咳了起来,点点血沫染红了毫无血色的唇。程誉刚要开口,只见一旁的韩荼拧着眉,面有愠色呵斥:“誉儿,宗门上下你是最谦逊有礼的。今日你扰乱刑场,又为叛徒辩解已是犯下滔天大错。乘我还未动怒,你自行离去我便既往不咎。” 程誉心知已无力回天,心灰意冷地走下刑场。“宗主,惩处之时已到。”一弟子上前禀报。 “退下吧。” “是”弟子闻言退下。 “弟子文锦玉,品行不端,辱没师门。本宗主今日便替天行道。”说罢,韩荼从锦盒中取出两根银针。 “那不是灭魂针吗?!这下文锦玉可惨喽。” “那还不是他自己自讨苦吃。” “这种吃里爬外的东西,用灭魂针都算是轻的。“ ”霖瑶仙尊最是厌恶魔族,若是仙尊知晓,定叫他生不如死。“ 众弟子七嘴八舌道,“够了,不要再说了。”程誉眸子里的怒火似要化作利刃,沉声道:“我师弟如何,还轮不到你们来评判。” 韩荼默念法诀,手中的灭魂针齐齐刺入文锦玉体内。 文锦玉唇里涌出大量鲜血,为整张惨白的脸增添一丝血色;秀眉蹙起整个人看起来脆弱不堪。灭魂针刺入体内,他觉察到体内的灵力在慢慢消散。 脑海中一道白光闪过,他想起幼时和爹娘在一起的快乐时光;那时他无忧无虑,心中只想着一家人平安顺遂就好。好景不长,一场水患,爹娘为保下他而不幸丧命。他流落水阁镇,可幸好遇见了在外历练的程誉;他被带上云华宗。 十三岁的文锦玉踏入云华宗,心里满是对这个威名赫赫的宗门的憧憬和期待。后来,他真如愿拜师,而且师尊还赞赏他天资卓绝。 * 霖瑶仙尊裘越是个百年一遇的奇才,年纪轻轻便达到渡劫期的境界。但至于为什么还未飞升成神,有说是仙尊修炼不佳,生了心魔修为停滞不前,有说是仙尊缺了机缘。 可这样的境界,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是不可多得的。云华宗能跻身三大门派也多亏了霖瑶仙尊的名号,许多资质尚可的修士慕名而来;想拜裘越为师的自然也不少。 可霖瑶仙尊明确只收两名弟子,于是修士们决定进行比试。凭实力说话,在比试中取得前两名的便可拜裘越为师;当然,裘越也同意这一做法。 比试维持了两天,最终崭露头角的是程誉和离晦。前者来头到是不小,是大昭的丞相之子;而后者离晦生父母不详。但其他修士倒是没离去,拜入其他仙者门下。 当文锦玉轻而易举地拜裘越为师,自然引得众人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 文锦玉回过神,渐渐感知这自己的魂魄一点点剥离身体,心想师尊,弟子等不到你来替我洗清冤屈。 不一会,文锦玉灵力尽失,魂飞魄散了。 韩荼掐诀探查,语气冷静道:“叛徒已伏诛,各位也要以此为戒。” “是,弟子谨遵宗主教诲。”台下弟子齐声回道,只程誉一人,一双如皓月般的眼眸沾满泪水,似有千言万语还未对文锦玉说。 “大师兄,我知道你和文锦玉关系好,但事已至此,你还是节哀吧。” “对啊,大师兄,灭魂针刺入体内已无生还的可能了,节哀吧。” …… 身旁的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劝道。 程誉朝他们摆摆手,示意自己无需他们安慰。小弟子们看到他这样,安慰的话都咽到肚子里去了;便向他道别了。 距刑场两里开外的一颗樟树上,有一人站在树上观望着刑场的动静。这人穿着一身墨色夜行衣,头面用幕篱遮着,看不清长相。察觉到那些弟子朝着边走来,他点燃符咒,消失在茫茫云烟中。 第2章 时光回溯 咚咚咚—— “锦玉,小锦玉——。”程誉敲着门朝屋内道,“你再不应我,我就进来咯。” 文锦玉躺在床上,眉毛蹙起,小脸皱成一团;一边翻身一边嘟囔“:马上,我马上就起,别再催啦!” “小锦玉,你快些起来洗漱,我好带你去见师尊。” 听到这话,文锦玉脑中瞬间清醒。他猛地起身,环顾四周看着周围熟悉的摆设,他心想这不是自己当年在云华宗的住处吗?可自己那日在刑场上身死魂断,总不可能死后还留恋着宗门吧。 倏然,他瞥见梳洗台上的铜镜,镜子里的长相略显稚。一双凤眸衬得他艳光四射,配上他那些许婴儿肥的脸颊,整张脸倒像是初生的狐狸崽,明媚娇憨。显然是他十三岁那年初到云华宗的模样。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重生了。 想起那日在刑场上受的罚,那锥心刺骨的痛还在牵动着他的神经。前世,他被离晦陷害,没成想上天却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文锦玉暗下决心这一次,我定要离晦付出应有的代价。 文锦玉刚要开口,但“师”字还未说出口,便急忙改口道:“程誉哥,你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好的。” “好好好,我等你便是。”程誉语气温柔,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多时,文锦玉收拾好自己同程誉向霖瑶仙尊裘越居住的霄云宫出发。 瑶山一年四季如春,风景美如画,云华宗也是如此。文锦玉看着熟悉的花草树木,喉咙一紧,眼里有泪光闪烁。 程誉走在前,回头看文锦玉有没有跟上他的步伐,却发现他眼底含泪。他只以为是文锦玉对素未谋面的师尊感到不安和害怕,轻声细语安慰道:“你不必担心,即使你天资愚钝,师尊也断不会出言讥讽。” 文锦玉难为情地抹了把眼睛,别过头别扭道“:我…我才没有担心呢。” 程誉看着文锦玉这羞愤的模样,便不多说了,只叫他跟牢自己。 * “待会见了师尊,你同我一齐行礼,不必开口。”程誉看着马上到云霄宫,便开口嘱咐道,想是不尽兴他还连忙补充“主要是怕你到时候紧张,开口说话不利索,闭口不言反倒更好。” 文锦玉面上腼腆回应:“谢谢你,程誉哥,让你费心了。” 但他心里却忍不住想着:话说我还真忘了初见师尊时的场景。 “程誉师兄好!”云霄宫门前的看守弟子齐声朝他问好,又好奇询问道:“师兄你身后的小孩是什么来历?” 程誉朝他颔首致意,开口解释:“外出历练时,我遇上他;见他孤苦无依便把他带回宗门。” “这么小的孩子,当真是可怜。”看守弟子不禁起了怜悯之心。 ————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大殿内。饶是文锦玉来过这个地方,但再次见到心中也不禁感慨,这云华宗真不愧是天下三大宗门之一,即使裘越不喜奢华,但这宫殿装潢恍如玉宇琼楼。 大殿内沉香萦绕,地面铺着的白玉石板被阳光照射,反射出耀眼的光让人睁不开眼。 “弟子程誉,拜见师尊。”程誉双手合抱于胸前,恭敬道:“这便是我在信中与您提及的文锦玉。” 文锦玉听到程誉叫他连忙回过神,朝裘越行礼,毕恭毕敬:“仙尊好。” “在信中我已大致知晓,但我滞留在渡劫期已久,怕是不能收他为徒。”裘越神色淡漠,语气平静:“既如此,你便收他为徒。” 倏忽,程誉面露难色,开口道:“弟子愚钝,恐担不起为人师尊的责任。” “不必多想,他拜你为师最合适不过,正好让你也有所收获。” “若无事便退下吧。” “是,弟子告退。”程誉本想开口推辞,可万语千言到嘴边他又只得应下。文锦玉也跟着行礼告退,面上照常但心中忍不住想着:重来一世还真是不一样,眼见师兄变师尊,师尊变师祖。 俩人一同走出云霄宫,文锦玉率先开口,语气戏谑:“程誉哥,这好像和你预期不大一样吧。” “师尊这做法,我也没预料到。”程誉无奈一笑:“但你跟在我身边也好,省得你担惊受怕。” 但上一世,文锦玉虽拜裘越为师,但日常修习教导还是由程誉来管。这一世,拜程誉为师倒也说得过去。 云霄宫的位置偏,不论是他们去还是回,一路上都没碰上什么人。程誉正打算带文锦玉去宗门的一处灵石前测灵根,袖口里的传音牌忽然闪动着。他急忙抽出,而裘越的声音正从里面传出:“将文锦玉带到云霄宫的偏殿里。” 因是裘越的吩咐,程誉只好照做。而这文锦玉面上好奇又疑惑:“程誉哥,这仙尊又是要闹哪出?” “眼下我也捉摸不透,你且放宽心,不会有事的。”程誉耐心回答。 文锦玉没精打采地回应:“希望如此吧” * 云霄宫偏殿。 “仙尊,您找我来所为何事?”文锦玉双手合抱胸前朝他行礼,语气恭敬。 裘越负手而立,背对着他:“此次叫你前来,是为你找个好去处,青沅派有意收下水灵根的弟子,而云华宗多以火、土灵根为主;云华宗不适合你待。” “况且也是我思虑不周,程誉确实不适合当你师尊。” 文锦玉闻言愕然:怎么一重生,灵根也跟着变。饶是他心里疑惑,面上倒是泰然自若。 “即是仙尊的建议,我哪有不听的道理。”文锦玉低眉顺目,一副谦卑的模样:“多谢仙尊抬爱。” 一时偏殿里陷入寂静,仿佛针落可闻。文锦玉看他这回不说话,心中又嘀咕:真是瞬息万变呐,这下连师门都变了。 “明日辰时,程誉会带你去青沅派。” 一道声音响起,拉回了文锦玉的思绪。文锦玉恍惚着:“是,有劳云华宗关照。” “退下吧。”裘越话音刚落,吱呀一声,偏殿的门开了。 显然,这是要“赶人”了,文锦玉也不客套,抬起步子往外走去。 静心堂。 程誉坐在紫檀书案前,专心致志地修习伽蓝诀。文锦玉踏进门内,程誉察觉到,抬头询问:“师尊和你说了什么?” 文锦玉坐在蒲团上,回答道:“仙尊说我是水灵根,拜入青沅派才是我的好归宿。” “的确如此。师尊可有说别的?” “师尊说明日辰时,你送我去青沅派。”文锦玉语气平静,但眼底却有一丝化不开的哀伤。 “去青沅派可比在云华宗强。”程誉注意到他情绪变化,温柔开导他:“这青沅派可是三大宗门之首,在哪里你会有更多的机会去提升自己,总归对你是有好处的。”程誉本想再接着安慰他,但看见他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心有千言万语但还是咽在肚子里。文锦玉本就双瞳剪水,如今双目含泪,更是我见忧怜。 吧嗒一声,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文锦玉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落泪,许是和师兄久别重逢但之后又难相见的无奈和不甘。 文锦玉静默良久,缓缓开口:“程誉哥,以后你有空能不能常来看我?” 程誉也能明白,这么小的孩子先是经历父母双亡,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熟络的人,可转眼又要分离,着实可怜。 程誉拿出手帕,擦了擦文锦玉脸上的泪,“好,我答应你,若平时无事我定去看你。” 俄而,程誉眼见文锦玉情绪平复,便从怀中拿出锦盒放在他手上,“这本来是要在拜师大典上给你的,如今你要去青沅派,索性现在就给你。” 文锦玉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可转眼间,那抹情绪被抚平;他眼眶泛红,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他打开锦盒,盒中俨然是一枚和田玉缠枝花卉纹玉佩。 程誉开口解释:“此物不是寻常玉佩,平日里你戴在身上,遇到危险时,可为你挡下致命一击。” 骤然,文锦玉将程誉拥入怀中,头埋在他的肩颈处,闷声:“程誉哥,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文锦玉的泪珠打湿了他肩胛处的衣物,程誉身体一僵,他只觉身体被滚烫的泪水灼烧,抬手抚摸着文锦玉头顶,轻声打趣:“没想到我们小锦玉还是水做的,动不动就哭鼻子。” 文锦玉听到他这样说,脸上立马绯红一片,难为情:“程誉哥,我…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诶呀,同你开玩笑呢,快把那块玉佩戴上。” “罢了,还是我来替你戴上。”程誉将玉佩取出,手指灵巧地系在文锦玉腰带上。 咕噜一声,打破了温馨的氛围。 文锦玉低着头,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脑袋。程誉唇角微微扬起,嗤笑一声“想必小锦玉定是饿了,都怪我早早让你去见师尊。” “等着,我马上回来。” 文锦玉双手抱膝,侧脸抵在膝盖上,自言自语道:“重来一世竟然发生这么多变故,需从长计议了。” 翌日 程誉一大早就起身,开始为文锦玉整理行囊,等他将东西收拾妥当后,便将文锦玉叫醒。 文锦玉知道是今日去青沅派的,自然不敢拖沓,程誉一叫,他立刻翻身下床。不一会,文锦玉穿戴妥帖,走出房门。 * 程誉背上文锦玉的行囊,牵着文锦玉的手,转头向来送行的师弟师妹道:“诸位不必再送了,青沅派一来一回要不了多少时间的。” “大师兄你不要走啊,你走了,就是李无言长老来上早课,他最是严厉古板。” “是啊,大师兄你一走,这云华宗还有谁会体谅我们帮我们免午习啊!” …… 这些弟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七嘴八舌地朝程誉喊道。 程誉听到他们这样说,顿时忍俊不禁:“师弟师妹们,业精于勤,荒于嬉,我不在你们更要刻苦勤奋修炼,这些话说给我听就行,断不能传到李长老耳中。” 青沅派坐落在仙洺山,位于瑶山西北方向,即使御剑飞行也要花费六个时辰才能抵达。但程誉考虑到文锦玉还小,长时间御剑他怕是受不了的,所以就决定坐马车去仙洺山。 辰时出发,文锦玉和程誉到达芙蓉镇已是酉时,此处距离仙洺山还有二十里路。 程誉考虑到天色已晚,马车上路多有不便,而文锦玉赶了一天的路早已筋疲力尽,便去镇上找了间客栈。 文锦玉精神不济,吃过饭就歇下了。反观程誉倒是精力旺盛,在屋外用传音牌同宗门里的弟子们讲述这一天的所见所闻。 这家客栈人少,此刻楼下只有店小二。俶尔,程誉听到楼下有异动,抬头看向楼下发现店小二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躺在地上;他心中警铃大作,急忙向师弟师妹们道别,将玉牌收了起来。 程誉刚要下楼探查,却见一道黑影迅速向他扑来,他闪身躲过,细细打量眼前的人。 此人身高八尺,一身黑衣,蒙着面,眉眼间带着煞气。 他出招狠厉,身法敏捷如燕,几次出招都朝着程誉的要害。而程誉也不甘示弱,顺势格挡。 剧烈的打斗声仿佛一道道震天撼地的雷声,客房里传出抱怨声:“要死啊,大半夜不睡,在这瞎显摆,你们这群修仙人真是随心所欲。 “问仙求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半夜还不安分。” 程誉看眼下混乱,厉声说道:“外面有危险,好好待在房中。” 话音刚落,房内的叫骂声停了。 文锦玉也被这打斗声吵醒,他掀开被子坐在床上,缓了缓神。他察觉这声响不对劲,穿上鞋子,借着门上的小缝隙向外看去。 黑衣人仿佛感知到他的目光,一剑刺进门缝里,文锦玉身子一转,躲过这一击。 程誉心下一惊,陡然,黑衣人掐住文锦玉的脖子,威胁道:“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杀了这个孩子。” “程誉哥,你不要答应他。”文锦玉大声朝道。 黑衣人啧了一声,不耐烦道:“吵死了。”随即给文锦玉下了噤声咒。 程誉站在原地强忍着怒意,“好,我听你的,你要怎样才能放过这个孩子。” “我野心太大,你怕是满足不了。”黑衣人语调懒散,轻笑一声:“不过倒还有别的事要请你帮忙。” 话音刚落,黑衣人陡然朝程誉撒下钩吻粉末,程誉没反应过来,不慎吸入。这粉末刺鼻难闻,程誉顿时感知到身体不对劲,一边捂住口鼻,一边咳嗽“你这卑鄙小人。” “诶呀,你也太大意了。”黑衣人漫不经心开口道:“那这个孩子我就带走了。”说罢,他带着文锦玉从窗外离开。 程誉想上前拦住他,但身体却使不上一丝灵力。 第3章 仙盟盟主 现下已是深秋,残月伴萧瑟秋风,无端让人心生寒意。 黑衣人带着文锦玉到一处洞穴,看里面装饰,这里应该是黑衣人的老巢。 他摘下面罩,解开了文锦玉的噤声咒,“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来抓你?” 文锦玉拘谨地站在那,盯着他的脸,默不作声。 客栈里,文锦玉看他出招的方式和上一世在藏书阁里同他打斗的离晦的出招是一致的。他当时心生怀疑,想着:这离晦竟然这么快就叛变师门了。 可现在,他露出了脸却和离晦不一样。此人一头墨色长发简单用木簪挽起,一双桃花眼,看着缱绻温柔;似一江春水引人荡漾,但眉眼间带着的煞气又冲淡这是似水柔情。 看着文锦玉长久不做声,黑衣人眉毛蹙起,俊美的脸上带着股怒气,“吓傻了?连话都不会说。” 文锦玉听到这话,心想还是先稳住着魔头,之后再想办法逃出去,语气真挚:“那是自然,何况我只是一个毫无灵力的凡人,你要抓也应该抓程誉哥。” “你很想知道其中缘由。” “当然,谁也不想不清不楚得被抓走。” “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诉你。虽然你没有灵力,但你的资质极佳,上好的水灵根至阴至纯,可以更好地融合魔气。” 文锦玉觉得不可思议,“融合魔气”难不成他和离晦一样是以原本的修仙之躯堕入魔族。仙魔两气相互排斥,不可融合。若未及时处理好,身体会受到反噬,让人痛不欲生。 文锦玉强装镇定,讪笑道:“对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反正我们同在屋檐下,总不能用‘喂’ ‘那谁’来称呼对方吧。” “赤枭,我的名字。” 文锦玉一听这名字,大惊失色道:“什么,你叫赤枭?!” “难道你听说过?” 文锦玉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立马否认道:“哪有的事,你这威名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我叫文锦玉,锦囊玉轴的锦和玉。” 文锦玉欲哭无泪,心想竟然被未来魔主给抓住了。 真是世事难料啊!!! 上一世赤枭是在他死前一两年才登上魔主之位,没有人说的清他的来历,只是一直有传闻说他那日一人单枪匹马闯进魔宫暗魂殿,亲手了结老魔主。起初魔界的一众城主都反对他,但他借着重选魔主的名义召开宴会,每个城主的饭食里都被下了离魂散。 这离魂散是赤枭自己炼制的,除了他没人能炼出解药,他以此为要挟让众城主听令与他。 * 客栈内。 程誉神色仓皇,对着传音牌上投射的裘越人影说道:“文锦玉被一黑衣人掳走,而弟子当时被那人暗算,并未及时追上那黑衣人。” “你详细说说当时发生的事。”裘越开口问道。 程誉一字不落地将与黑衣人交涉的事告诉他,说到后面,程誉竟有些自责:“是弟子办事不利,让文锦玉身处险境,求师尊责罚。” 程誉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副任凭处罚的样子。 裘越眉头微蹙,“此事你不必内疚,你碰上的应该是赤枭。” “此人最是阴险狡诈,你修为尚浅中了他的诡计,不必过多苛责。” “你先起来吧。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文锦玉的下落。” 程誉似是久睡之人被点醒,顿时恍然大悟:“在宗门时,我送给他一块和田玉缠枝花卉纹玉佩,此物应该能显示他的位置。” 他手指微颤,如彩蝶振翅;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竖于胸前,另一只手手心朝上,程誉口中念念有词。 一瞬间,他周身的气息凝滞在空中,只见金黄色的符文如流水一般显现在他摊开的手上。程誉手向上一扬,金色符文在空中转化为一张地图,似锦囊玉轴,熠熠生辉;阵阵金光让人睁不开眼。 程誉微眯着眼,看向空中的地图,图上的西北角上有这一颗六棱星,显而易见那是文锦玉的位置。 “你既然找到了文锦玉的位置,就动身去找他。”,裘越在一旁开口,“宗门里有要事要商讨,我怕是分身乏术帮不上你,但我已通知青沅派的人,必要时,你可用千里篆向他们寻求帮助。” 说罢,裘越的身影便消失了。 程誉马不停蹄地跟着地图指引,去找文锦玉的踪迹。 ———— “名字是好,可现在你碰上我,你也只能自认倒霉了。”赤枭翘着二郎腿,手撑着头,一脸惬意:“不过,现在比你更可怜的人可能要出现了。” 他见文锦玉呆呆愣愣的,半天答不上一句话来,便走到他跟前,一双冷白的手掐在文锦玉略带婴儿肥的脸上。 赤枭居高临下打量着他:“长着一副精明相,但人怎么这么蠢呢。” 他手上的力气逐渐加大,手也从刚开始的掐转变成了摩挲。 文锦玉吃痛,挣扎着:“我…长什么样,也…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赤枭松开了手,他嘴角微微翘起,但眼底却流露着晦暗不明的**。 文锦玉被他盯得发怵,眼神闪躲,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赤枭唇角扬起一个弧度,一把将文锦玉拉入怀中,原本的大理石桌面幻化成一面水镜,“那你现在看看,他还和你有没有关系。” 这水镜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来找他的程誉。 文锦玉看着水镜中的程誉落入陷阱,心中不由得为他捏了把汗。他揪着赤枭的衣领,恶狠狠道:“如果你要是敢伤害程誉的话,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诶呀,小孩子家家的干嘛这么凶啊。”赤枭噙着笑意,手指抵在文锦玉唇上,“我又没说会对他怎么样,你这么心急,难道你对他有别样的感情吗?” 文锦玉正想着如何回答他,只见一道白光往洞口冲,这白光过于耀眼,整个阴暗的洞穴都被照亮了。 来者一袭白衣,这件衣服颜色单调,但衣襟绣着的仙鹤纹样,以及袖口和袍脚上绣着的金丝藤祥云纹都彰显着此人身份不凡。 赤枭松开文锦玉,说道:“仙盟盟主也喜欢来我这老鼠洞里找乐趣吗?” 来者正是修真界威名赫赫的仙盟盟主——尉迟璟,谈及此人的丰功伟绩那更是数不胜数。短短数百年的光景,他境界已达渡劫期,说他差半步飞升成神也不为过。当然,仅靠修为尉迟璟也不能享誉整个修真界,他身上更值得说的便是他那俊美的样貌,剑眉斜飞入鬓发间,鼻梁高挺,轻抿着的薄唇带着股若有若无的冷意;一头墨色如瀑的长发用青玉冠束起,周身气质清冷出尘,如谪仙般清冷孤傲。 “你知我此番前来的目的,我也不愿和你多费口舌。”尉迟璟朝他道:“交出那个孩子。” “好啊,盟主发话我哪敢不听。”赤枭将身侧的文锦玉推向尉迟璟。 文锦玉一时没反应过来,双脚踉跄,眼见就要摔在地上。 但他跟前的尉迟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文锦玉,“赤枭,今日之事尚未酿成大错,我可以既往不咎。” “若来日你还是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 赤枭置若罔闻,低头把玩着那块趁文锦玉毫无防备时,从他腰间取下的和田玉缠枝花卉纹玉佩,“他是凭这个找到你的踪迹,对吗?” 文锦玉很清楚这是在质问他,开口道:“你既已明白,何故来问我。” “那你这块玉佩我便收下了。” “不行,那可是别人送我的礼物。”文锦玉冲向赤枭,想拿回那枚玉佩。 霎那间,赤枭化作一股魔气,消失在阴暗的洞穴内。 空中传来赤枭空灵的声音“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还给你。” 眼下赤枭这个麻烦走了,文锦玉松了口气,像是劫后余生的庆幸,问道:“仙尊来的路上可有看到程誉哥?” “当时我在水镜里看到他的情况不是很好,我怕程誉哥会出事。” “你不用担心他,水镜里的是假象。”尉迟璟看向他。 “那仙尊我们现在回去与程誉哥汇合吧,毕竟我还要和程誉哥前往青沅派。” “不必多此一举,我带你去青沅派。” “仙尊,这也太麻烦你了,我还是和……”,不等文锦玉说完,尉迟璟不由分说地将人带出洞穴,朝仙洺山方向飞去。 因文锦玉体羸弱,又加上长时间的御剑飞行,他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前往仙洺山的后半段路程是由尉迟璟抱着。 文锦玉一睁眼,发现周遭环境不对。这殿内装饰多以浅色调为主,浅蓝色的帷幔低垂,文锦玉起身下床,床前的案桌上点着一炉凝神静气的沉香。 吱呀—— 一个身穿水蓝色三色堇纹裙的少女推开门,“啊呀,你醒了!” 文锦玉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少女见他这副模样,心下了然,笑道:“这里是青沅派的溪岚殿,我叫顾雪惠,你不必忧心这里很安全。” “雪惠姐幸会。”文锦玉双手合抱,客气道。 “不必多礼,你既然醒了,那我便带你去见盟主。” 文锦玉一路上很拘谨,倒是顾雪惠侃侃而谈,讲述这仙盟盟主尉迟璟。 千年前,三大门派成鼎立之势,而其他门派要么是弟子自身根基不佳,要么是门派实力弱;未曾出现可以将门派发扬光大的掌门人。而三大门派因闻名修真界,有源源不断的佼佼者竞相加入,其实力深不可测,地位不可撼动。渐渐地,其他小门派心有不满,但为维持修真界秩序稳定,修真界所有门派就协同组建起仙盟,他们规定只有修为上乘,握瑾怀瑜之人可担任盟主之职。盟主便有凌驾于各大门派之上的无上权利,但其权利主要服务于维护修真界秩序。 * 大殿上尉迟璟正和青沅派掌门李珉交谈。 顾雪惠上前同门口的弟子道:“劳烦通报一声,师尊叫我带文锦玉来见他。” “好,师姐请您稍等片刻。” “雪惠姐,你拜在谁门下?”这等待时间,文锦玉耐不住冷清,好奇问道。 “既然小锦玉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我师从李珉,便是青沅派掌门人。” “况且我拜入青沅派没想成为一名剑修,而是想成为一名医修,从年少时起,我就有一颗悬壶济世的心。”顾雪惠喋喋不休,激情四射,她还从袖口处掏出一个瓷瓶,神神秘秘:“猜猜这是什么。” 文锦玉思考一会,但又没什么头绪:雪惠姐我猜不出来,你揭晓答案吧。” “这是我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用清晨在仙洺山山腰处收集的露水和一只千年雪蛤油炼制而成。有美容养颜的效果哦。” 她打开盖子,发在文锦玉鼻尖处,“你闻一下,这可香了。” 文锦玉躲避不及,瓷瓶里一缕幽香钻入他的鼻腔,“确实挺好闻的。” 看着顾雪惠神采飞扬的样子,文锦玉不禁憧憬拜在掌门李珉门下的日子。 原先的小弟子退出来,“大师姐,掌门让你们进去。” “走吧,小锦玉。” * 大殿上只有尉迟璟一人。 顾雪惠上前一步开口:“盟主,人已带到。” “退下吧。” “是,晚辈领命。” 文锦玉率先开口:“承蒙仙尊帮助,晚辈感激不尽,不知仙尊要我前来所为何事。” “拜师之事。” “可……” “此事应当是裘越未和你讲清楚,你此番前来,是要拜我为师。” 文锦玉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一脸不可置信,但又认命道:仙尊与我有缘,是我莫大的荣幸。” 尉迟璟今日身着浅蓝色素锦漩纹衫,水蓝色冲淡他身上的疏离感,周身气质温润如玉。他朝文锦玉走去,手上拿着一环状物,此物通体银白,环身是一圈的铃兰花纹。 “你拿着吧,当做你的拜师礼。” 文锦玉接过:“多谢师尊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