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成十一年》 第1章 北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扬州通判时竞,承袭太师时正文之位,拜为太子太傅’,钦此——”李昆颉收起圣旨,递给跪在地上的人,“接旨吧,时通判。” 时竞暗自吸了一口气,双手接过圣旨拜伏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昆颉扶他起来,语重心长地说:“现下你可成太子太傅了,凡事更应谨言慎行才是。” “多谢李公公告诫,姝轶谨记。” “姝轶啊,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见面,你还未及冠吧。” 时竞点头:“不错。” 李昆颉看了眼时竞手上的圣旨,说:“那会儿你刚做通判……”他想了想,“似乎也是我宣的旨。” 时竞端过茶水给李昆颉:“那会儿姝轶年方十八,乳臭未干,幸得李公公提携。” 李昆颉笑了:“若非太师生得你这般好儿郎,旁人还做不得这扬州通判哩。” “公公过奖了,姝轶才疏学浅,恐担待不起。”时竞拱了拱手。 李昆颉满脸欣慰:“时竞啊,你为人谦虚这点,可在朝廷传的沸沸扬扬呢。” 李昆颉才跨出大门没几步就高声呼喊:“时家好儿郎,一连出了两个君侧人哩……” 时竞苦笑着目送李昆颉上了轿子,转身揭开圣旨又看了看。 “时通判啊,接了这圣旨,下次再见我就要喊你太傅喽。”曹典靠在门边。 时竞收了圣旨,过去时顺手给了他一下:“曹大人莫要打趣我了,这圣旨还不知是福还是祸呢。” 曹典摊了摊手:“是不是福我不知道,反正是祸躲不过。” “太子是圣上胞弟,家父又是当朝太师,陛下怎能任人唯亲,让我去做这太子太傅?”时竞苦笑。 曹典不置可否:“依我看,此事别有用心。” 昭成六年,拜扬州通判时竞为太子太傅,时年二十二。 “赶明儿起你就见不到我了,想不想我?”曹典悠闲地靠在门边。 “京城人多事多,没空想你。”时竞埋头收着包袱,“离我的门远点,哪天倒了你自己让人来修。” “啧。”曹典挪了一点揶揄道,“昨儿才接的圣旨,今儿就端上架子了?” 时竞甩给他一本书:“多读点书堵上嘴。” “什么书?”曹典接过飞来的书,看了一眼,“《孙子兵法》?” “我看了四十二遍了,剩下的五十八遍你替我看吧。” “行……”曹典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四十二遍?!” 时竞淡定的说:“对,那五十八遍也不多,个把月就看完了。” 曹典逐渐崩溃:“时姝轶,你是不是被那一纸圣旨吓疯了!” “我有空就会回来看一下你的进度怎么样了。” “啊?!”曹典彻底懵了,“你有病啊!” 时竞笑而不语。 曹典顺了顺自己的脾气:“算了,随你便吧,东西我帮你收点,之后就没我这个人了。” “到了京城别忘了给我来信。”曹典把箱子抱给他。 时竞接过箱子放上马车,说:“知道了,待我安顿下来第一时间写与你。” 曹典还想再说几句,最后只是轻推了他一下:“去吧,快去京城赴任吧。” 时竞才上马车又跳下来。 “哎?怎么又下来了……”曹典疑惑。 时竞拥抱他:“我在京城好好做我的太傅,你在扬州好好做你的刺史,我们日后顶峰相见,如何?” 曹典愣了一下,回抱他:“京城有时太师,扬州有曹章贤,姝轶不缺人,想家便回来看看,曹兄一直在扬州替你守着。” “至于京城嘛……”曹典轻笑,“那儿的墙太高了,我性子不适。” “曹章贤。” “嗯。” “好好做你的刺史,听到没?” “知道。”曹典轻拍他,“快上路吧,逾期该惹圣上不高兴了。” “嗯。”时竞把他抱紧,“保重。” “保重。” 等时竞坐定,曹典又喊:“时竞!后会有期!” 时竞掀开帘子,在马车拐弯前又看了一眼通判府。 那儿站着一个正在挥手的人,他是扬州的刺史曹典,他站在绿油兽面锡环门前,那道门是扬州通判时竞的府邸。 马车在路上颠簸了半月才到京城。 时竞掀开帘子看着城门上的“开封”二字,心里五味杂陈。 “大人,京城到了,太师已候着了。”在时竞发呆的间隙,马车已经停稳了。 时竞下了马车,问车夫:“赵叔不一同留下吗?” 赵叔摇头:“谢大人好意,老夫一介草民,根在扬州,京城是不适合我的。” 时竞不再多言,与赵叔分别后就走了。 “让父亲久等。” “无妨。”时正文帮他掸去肩上的灰尘,“一路上辛苦了。” 时竞点头:“让父亲担忧了。” 时正文领着他入城:“那倒没有,你在扬州政绩有佳,为父该感到高兴才是。” 看时竞表情不多时,时正文问:“想家了?” “有父亲在的地方就是家。” 时正文叹了口气,他这个儿子,情商太高,跟谁在一起都客气,连他这个父亲也不例外。 “不好奇为什么升官了?” “好奇。” 时正文说:“全是陛下的主意。” 时竞迟疑:“陛下此举……孩儿不懂。” 时正文不语,他和时竞怎会不明白陛下的旨意呢?只是不言明罢了。 “天色不早了,明日再面圣吧,我带你到府上去。” 时竞随着时正文来到太师府,进府前,他迟疑了一下。 “怎么了?”时正文回过身,“可有不妥?” “我今未面圣,仍为扬州通判,这般踏入太师府……”时竞顿了一下,“于礼,不妥。” 时正文愣了一下,莞尔:“你这般较真作甚,待会儿我补上请帖便是。” 闻言,时竞这才进入太师府。 “圣旨下的匆忙,房间还未收拾出来,你便暂住在东厢房吧,明日我让人把另一间收拾出来。”时正文帮他把席子铺上。 “不用了,我就住东厢房了。”时竞走过去帮忙拉席子,“书房能用就行。” 时正文不乐意了:“怎么说你也是我时正文的儿子,怎能住厢房?” 时竞也不服软:“即便下了请帖,我也是客。” 时正文仍不松口:“凡事我都能依你,此事不可。” 时竞才张口,就听时正文又补了一句:“于礼,不妥。” “……”时竞哑口无言。 半晌,时竞说:“那把西厢房也给我用吧,我住东厢房便可。” “……”时正文沉默了一下,“依你。” “一路上舟车劳顿,打整一下便歇息吧,别熬太晚了。”时正文走前又嘱咐了一句。 时竞老实点头:“父亲慢走。” 等时正文一走,时竞便摸出本子把今日发生的一切记下来。 记完后他又拿出纸笔,砚完墨便开始给曹典写信。 太师府和扬州书信不断,时正文养的鸽子此时便起了作用,时竞吹了一声口哨,那只雪白的鸽子就飞来了。 时竞顺了顺它的毛,把折叠得很小的信纸绑在信鸽腿上,他又喂了一把谷子才放飞。 卯时,时竞已在宫门外站着了。 “陛下,扬州通判时竞已在宫外候着了。” “怎么还叫他通判?”养心殿里的人说,“早该改口的了。” 李昆颉慌忙跪下:“陛下说的是,是老奴糊涂了。” 杨恒澜摆手:“无妨,你起来吧,把太傅带到太和殿,朕稍后便来。” “遵旨。” “陛下到——” “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恒澜坐定,道:“众爱卿平身。” “谢万岁。” “启禀皇上,扬州通判时竞求见。” “宣。” 李昆颉一扬嗓子:“宣,扬州通判时竞觐见——” 时竞步入大殿,一掀袍子便拜伏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时爱卿平身吧。” 时竞仍然跪着:“微臣有罪,不敢起。” 杨恒澜挑眉:“哦?时爱卿倒是说说,有何罪?” “微臣昨日便到了京城,因太过疲乏而未进宫面圣。”时竞又一次拜伏下去,“微臣该死,请陛下责罚。” 话音一落,便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时竞这通话说的实在是妙,把不面圣的原因归给疲乏,如果皇帝因为这个就治他的罪,那这个皇帝就太不明事理了。 显然,杨恒澜也知道这其中的门道,他笑道:“朕还以为是什么事耽搁了太傅呢,原来是这样啊。”他顿了一下,“无妨,此时朕不怪你,是朕心急了,朕急着给太子找一位贤师,这才有求于时大人,时大人莫要怪朕才是。” “陛下言重了,是微臣无能,还望陛下恕罪。”时竞不想和杨恒澜纠缠了,他此时想快快退朝。 杨恒澜点到为止:“罢了,平身吧,别把朝服跪脏了才是。” “谢陛下。” “想必众爱卿也知道了,太子如今也长大了不少,正是需要贤师的时候,朕听闻太师之子德才兼备,是太子太傅的好人选,故朕已私自请时竞来任太傅一职。”杨恒澜看了眼众人的表情,说,“不知众爱卿意下如何?” “陛下既已下诏,还需询问我等的意见吗?” “张大人这是何必呢?陛下贵为天子,想任用谁便任用谁。” 张卫淮一听就怒道:“朝堂之上,何时轮到你司礼监的人插嘴了!” 高才一听就委屈:“张大人息怒,我这可是实事求是。” “张大人可别动怒,高公公的话不必放于心上。”孔扬出言劝说。 “孔大人。”张卫淮转向他,“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把我吏部当回事吗?” “孔某绝无此意,张大人莫要误会。”孔扬立马转移话题,“我礼部形同虚设,大家可别伤了和气。” 杨恒澜听不下去了,说:“好了,此事就此作罢,以后不得再提。” 孔张二人这才作罢,他们退回去候着了。 “朕乏了,都退吧。”话音一落,杨恒澜就起身了。 “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文来啦! 避坑点: 1.本文设定中,刺史等同于知州、知府、县令 2.通判与刺史同领州事,具有监察刺史的职能 3.本文将天下分为九个州,文中的扬州指今江苏南部、安徽南部、上海、浙江、福建、江西、广东及广西部分地区一带 4.时竞,字姝(shū)轶(yì) 5.李昆颉(jié) 6.太和殿原为清朝时大臣上朝的地方(紫禁城内),本文设定中太和殿在开封皇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北上 第2章 洗马 “江大人今日可上早朝了?” “你莫不是有病。”江沐泽把抹布甩他脸上,“你见我何时上过早朝?” 龚谕接过抹布就笑:“好了,不逗你了。听说没,昨日京城里来了个大人物。” 江沐泽夺过抹布接着擦灰:“能有多大?有皇帝那么大吗?” 龚谕走过去,小声说:“他可是太子太傅呢。” “太子太傅?”江沐泽动作一顿,“那陛下可真没品位,又找了个老头来。” 龚谕给了他一脚:“慎言,太傅尚年轻,年方二二。” “他可是长得老成?怎么就成太子太傅了?” “别猜了,太傅长得可俊了,人家可是太师的儿子。”龚谕压低声音,“我听说他是从扬州来的,十八岁就做了那儿的通判,他今年才二十二就成了太傅,可见他有多厉害。” “是挺厉害的。”江沐泽转头嬉笑,“比擦灰,他可没我厉害。” 龚谕又给了他一下:“你正经点。” “我很正经啊。” “哎,话说回来,你真打算一辈子就在御书楼擦灰了?” 江沐泽把擦好的书放回原位,他摸了摸书脊:“我志不在此,御书楼不是我的归宿。” “那你打算何时离开此处?” “等我找到它们的时候。” “好,我陪着你,你何时找到它们,我们何时回家。” 江沐泽轻轻扣门。 “是谁?” “阿娘,是我。” “噢!快进来。” 江沐泽推开门,把食盒放到小几上:“阿娘尝尝,锦绣山河的新品,还是淮扬菜呢。” “怎么又乱花钱了。”穆菱打开食盒。 “给阿娘花钱不算乱花。”江沐泽把食箸和碟子摆好,又倒了一杯茶奉上,“沐泽乐意。” 穆菱接过茶,很是欣慰:“阿泽长大了。” “阿娘含辛茹苦独自一人把阿泽拉扯大,阿泽理当如此。” 穆菱摸了摸江沐泽的脸:“可你俸禄不高,阿娘怎么忍心花你的钱呢?” 江沐泽笑着蹭了蹭穆菱的手:“阿泽平日里没什么想吃的,多余的钱留着也是留着,不如物尽其用。” 穆菱苦笑:“你这孩子,别总惦记着别人啊,多想想自己。” “阿娘不是别人。” 穆菱愣住了,她的儿子命苦,才十三岁就没了爹,也就从那时起,江沐泽仿佛一夜间就长大了,他尽心尽力地侍奉她,孝顺的让人感觉不真实。 “阿娘。”江沐泽唤了她一声。 “嗯?”穆菱回神。 “你听说了吗,陛下给太子找了个老师。” 穆菱点头:“龚夫人同我说了。太傅年少有为呢。” 龚夫人叫赵卿,就是龚谕的母亲。 江沐泽嗤之以鼻:“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哎?”穆菱看向他,“怎么说话呢?” “我说的是事实。”江沐泽不服气,“他爹就不是个东西,难道他……” “沐泽。”穆菱低声训斥。 江沐泽立马住嘴,委屈道:“阿娘,我不说了,你别生气。” “阿娘不生气。”穆菱给他夹菜,“来,吃菜,你还在长身体呢。” 江沐泽老实扒了一口饭。 穆菱拿出一条帕子擦去了江沐泽嘴角的饭粒:“阿娘不生气,阿娘希望你莫要这样想了。” “可当年的事……” “当年的事,与太师一家毫无干系。”穆菱叹了口气,“算了。” 江沐泽无言。 当年,他的父亲和几个同僚都死了,只留下遗孀和年幼的孩子,这事怎么可能说算就算呢?可穆菱都这么说了,江沐泽也就不可能再说什么了。 “况且,”穆菱垂眸吃菜,“我们还活着,不是吗?” 到底是为什么还活着,她不可能不清楚,她只是装傻罢了。 “我娘很看好太傅。”龚谕无奈。 “我阿娘也是。”江沐泽有点难过,“她还让我放下过去的事。” 龚谕看了眼月亮:“我放不下,我们的父亲……他们还未瞑目。” 江沐泽任风吹着刘海:“这么多年了,我们几家人一直相依为命,过着偷来的日子,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龚谕伏在桥上,看着水中的月。 “龚谕。” “嗯。” “我想我爹了。” “我也想。” 又吹来一阵风,把他们身边的热气吹跑了。 “起风了,我们回去了,不然她们又该担心了。”江沐泽撩了下吹乱的头发。 “好。” 江沐泽刚转身就和一人撞上。 “嘶,没长眼睛啊!” 江沐泽连忙道歉。 “哟,这不江洗马嘛。”那人打量他。 江沐泽这才看清他:“刘大人恕罪,是下官没长眼睛。” “江洗马怎么在这吹冷风,是没事干吗?”刘敬看了眼龚谕,“这里怎么能站闲杂人呢?” 江沐泽暗自咬了下后槽牙,赔笑道:“我想是刘大人误会了,这位是下官的兄长,非闲杂人。” 刘敬满不在乎:“你我都是朝廷要员,这样的人在这儿不合适吧。” “我这样的人?”龚谕捏紧拳头上前一步,“我哪样的人?” 刘敬立马后退一步,随行的人握住腰侧的刀,纷纷上前一步。 他警告龚谕:“你可别乱来,我这可都是刑部的人。” 江沐泽把龚谕拉到身后,上前解释:“家兄脾气差,刘大人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刘敬不情愿的屏退随从,勉强道:“看在江洗马的面上,本官放他一马。” “谢过刘大人。” “若有下次,本官连你一块处置。”刘敬斜了他一眼,“可听明白了?” “明白。” “我还有公务在身,不奉陪了。”刘敬摆了摆手。 “刘大人慢走。”江沐泽躬身,顺手给了龚谕一下,小声提醒,“别傻站着。” 龚谕极不情愿的弯腰,很敷衍的拱了下手:“刘大人慢走。” “这个刘……狗,他可是刑部尚书?”等刘敬走远了,龚谕朝他的方向恶狠狠的看了一眼。 江沐泽拉了下他的袖子,转身离开:“他叫刘敬,是刑部侍郎,先前是从刑一司员外郎提上来的。” “呸,狗官。”龚谕吐了口唾沫,“我以为他是刑部尚书,结果就是个狗副官,拿乔给谁看呢。” 江沐泽又说:“他是陆延之的手下,别惹他。” 龚谕问:“陆延之?兵部尚书的哥哥?” “嗯。” “兵部陆延不是和刘敬不对付吗?” “怎么?”江沐泽不置可否,“你要帮陆延拔除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吗?” 龚谕冷笑:“未尝不可。” “你可认识江函?” “略知一二。” “他生前与我是同僚。”时正文把玩着茶盏,“济民……他是前太傅。” 时竞疑惑:“前太傅?孩儿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不是万厉帝的太师吗?” 时正文点头:“你记的不错,济民辅佐过万厉帝,他还教导过陛下。” 时竞了然:“陛下那时还是太子。” “是啊,这都多少年了……”时正文掩饰住了眼底的忧伤,“不知不觉都过去六年了。” “父亲,六年前……” “六年前,江函……被赐死,同年,新帝登基,正值弱冠。新帝改国号为昭成,我任太师一职。”时正文陷入回忆,“六年后,太子长大,你又被拜为太傅了。” “江济民可有子嗣?” 时正文说:“有。算算日子,今年也该十八了。” 时竞皱眉:“他才十八岁?” 时正文拿过手帕:“江函那一行人,子嗣最大的也才刚及冠,最小的年仅十六岁。江沐泽这个年纪,不算小了。” “江沐泽?” “他如今也在宫中,你们兴许能遇上。” “他可是宫里的太监?” “非也,江沐泽十七岁时捞了个闲职,如今在御书楼管理图书。” 时竞又给时正文倒了盏茶:“他既是罪臣之子,怎会捞到个一官半职?又何况是洗马呢?” 时正文抿了口茶:“你可别小看了洗马,他日后定会有大作为呢。” 时竞挑眉:“不见得。” “江大人早啊。” 江沐泽笑着回了一礼:“承蒙贺大人抬爱,叫下官洗马就好。” 贺瑶笑道:“洗马也是官,该叫大人就是大人。” 江沐泽无奈一笑:“贺大人莫要羞辱下官了。” “哪里的话?”贺瑶不乐意了,“我说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贺大人不是来拿资料的吗?” “哦,是了,得亏你的提醒,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江沐泽把一摞用牛皮纸包好的资料抱给他:“这里面有吏部近四年的官吏调度,大人一定要妥善保管。” 贺瑶接过:“路安替张尚书谢过江大人了。” 江沐泽行礼:“贺大人慢走。” 贺瑶,字路安,他年少有为,年仅十八岁就成了吏部侍郎,今年是他做侍郎的第四个年头了。 无论是按年纪还是按资历来说,他都不该称他为江大人的,可贺家家风纯良,人与人之间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任谁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直呼其名的。 江沐泽在御书楼已经一年多了,无论是来御书楼拿资料的,还是在路上遇到他的,除了宫里的太监,其他没几个会尊称他为江大人。 “没几个”中恰好就有贺瑶的一席之地。 避坑点: 1.洗(xiǎn)马在秦汉时是太子的侍从官,晋时改掌图籍,本文洗马的职能是掌管书籍 2.御书楼是位于开封的皇家书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洗马 第3章 罪臣 “罗印明,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杨恒澜怒不可遏。 文武百官纷纷下跪:“陛下息怒。” 杨恒澜拾起桌上的茶盏就朝跪在中间的人砸去:“你年纪轻轻就是枢密副使,若非太师举荐,你能有今天?!” 碧玉的茶盏砸在地上,发出了很清脆的破碎声。 罗印明随意抹了下被玉片划伤的脸,执意说道:“陛下,微臣恳请吏部尚书罢免太傅一职。” 闻言,杨恒澜把案几上的奏折又砸出去:“好你个罗印明,三天两头上书罢免太师就算了,现在又要罢免太傅!” “朕好不容易给太子找了个贤师,如今还要受你的指点!”杨恒澜快步走下来,提脚把他踹翻,“罗印明,你倒是给朕说说,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 罗印明起身跪好:“陛下九五之尊,微臣不敢忤逆陛下。” “可你句句不提,句句都在忤逆朕!” “陛下息怒,印明还年轻,不懂事。” 杨恒澜转头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周过江,你也跟朕对着干!” 周沃慌忙伏地:“微臣不敢。” “不敢?”杨恒澜走过去提起他的领子,“你枢密院都要爬到朕的头上来了,还说不敢!” “一切都是罗印明一人作为,与我枢密院无关!”周沃不敢动弹。 “放你的屁!”杨恒澜一把推开他,“你周过江不是枢密使吗?罗印明不是你枢密院的人吗?你怎敢说与枢密院无关!” “陛下!微臣冤枉啊!”周沃跪着去抱他的腿。 “滚开!”杨恒澜提脚踹开他,“高恒安,把他拖下去,木杖五十!” “微臣遵旨。”高祯带了两个人把周沃拖走。 “陛下!微臣冤枉啊!”周沃一路鬼哭狼嚎。 杨恒澜忍无可忍,随手拿了身边官员的笏板就砸过去:“高恒安,让他住嘴!” 高祯点头应答,下一秒,他直接把周沃的一边袖子撕了扭成一股绑住了他的嘴。 杨恒澜转过来看着罗印明:“至于你,朕念你年纪尚小的份上就不打你了。” 杨恒澜话锋一转:“可该罚的还是要罚。这段时间你就不必去枢密院了,朕罚你去大相国寺吃斋念佛十三日,十三日后自会有人去接你。” “微臣谢陛下不杀之恩。”罗印明叩首。 “你可知罗印明是何人?”时正文与时竞并肩行走。 “不知。” “他是前中书令罗晋的长子。” “罗晋?”时竞思索,“莫非也是江济民那一行人中的?” 时正文点头说道:“不错,印明为人和致文一样平和。” 时竞不置可否:“父亲当初为何要举荐罗印明?罗印明和罗致文一样反咬一口,罪不可赦。” 时正文欲言又止:“儿啊,在你印象里,他们都是怎样的?” “罪臣。” “不值一提。” 时正文叹息:“姝轶,从今往后,你莫要这样想了。” 时竞不解:“若六年前的事另有隐情,父亲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那时你尚小,为父说了你也不懂。” “可那时,儿子已经十七岁了啊。” “如今你要教导太子,为父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好的榜样。” 时竞抿了抿嘴:“父亲是认定太子能成为下一任君主吗?” 时正文点头:“太子与皇上终究是不同的。” 时竞眨了下眼:“父亲先回府上吧,孩儿去太子那一趟。” 酉时,江沐泽散值后前往织染局。 “江大人这是要去哪?”礼部侍郎李勤忠跟他打了个招呼。 “下官正要去织染局。” 李勤忠欣喜:“巧了,我刚从织染局出来。” “是吗?”江沐泽笑道,“李大人动作真快啊。” “说出来不怕江大人笑话,孔大人提前一炷香就让我们散值了。” 今日发放新衣,按理文武百官应在酉时散值后才能前往织染局,礼部近来无事,孔扬干脆提前就让他们去了。 江沐泽毫不掩饰:“孔尚书对你们真好。” 李勤忠表情有一丝无奈:“大人一直很好,只可惜近来礼部无事……不然……唉。” 江沐泽安慰道:“李大人不必难过,过一阵子一切都会好的。” “借你吉言。”李勤忠没再多聊。 “李大人慢走。” 拐个弯就是织染局,不远处有个人走来。 “这人可真俊。”江沐泽看入迷了,站在原地看的目不转睛。 那人似有感应,抬眼往这边看来,他看到江沐泽的神情,皱了下眉。 江沐泽自知失礼,慌忙移开视线。 突然,他反应过来,那人是从东宫出来的,莫非…… “你就是时竞?”等人走近,江沐泽开口道。 时竞愣了一下,问:“不知时某在何处见过大人?” 江沐泽朝他走近点:“你自然没见过我,可你父亲认得我。” “我父亲……”时竞明白了,表情也变冷淡起来,“哦,你是罪臣江函之子。” 闻言,江沐泽握紧了拳头:“我父亲非是罪臣,他乃先帝时功臣!” “嘴一张的事罢了,与我何干?”时竞不想和他废话。 “不准走!”江沐泽跨步挡在他前面,“今日你若不说明白,不准你走!” 时竞打量他:“岁数不大,口气不小,你何来的资格与我叫嚣?” “狗眼看人低!” 时竞扫了他一眼:“若无要紧事,我先走了,告辞。” “站住!”江沐泽试图去拉他的衣服。 “滚开!太傅的衣服岂是你这下等人能碰的!”江沐泽还没碰到就被人粗暴的推开了。 “先生,您可还好?” “无妨。”时竞摇头,“走吧。” 少年瞪着江沐泽:“你这贱人,不认得本宫吗?” 江沐泽咬牙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杨恒煜轻笑:“还不快给太傅赔罪。” 江沐泽不解:“不知微臣犯了何罪?” 杨恒煜脸色一变,朝江沐泽腿弯踢去:“让你赔罪你就赔罪,哪来这么多废话!” 江沐泽“扑通”一声跪下,伏在地上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下官江沐泽无意顶撞太傅,还请太傅恕罪。” 时竞正要开口,被杨恒煜抢先了,他踩着江沐泽的手慢慢蹲下去:“你给本宫听好了,太傅是本宫的老师,按理说,对他大不敬者都应格杀勿论。” “若非太傅心胸宽厚,你可能早已命丧黄泉。”他起身,脚尖抬起江沐泽的下巴,“还不快谢过太傅。” 时竞看着江沐泽被迫抬头,心里动摇了:“殿下,微臣看还是算了,江洗马罪不至此。” “先生不必为下等人求情。”杨恒煜动作大了点,“愣着干嘛?赶紧的,要本宫帮你吗?” 江沐泽一咬牙,在杨恒煜把脚拿开时重重磕在地上,恨声道:“罪臣江沐泽,叩谢太傅不杀之恩。” 时竞看到他在磕下去时双眼通红,似乎噙着泪水。 “你……快起……”时竞手足无措。 杨恒煜拉着时竞往织染局走:“先生不必理会这下等人。” “那他怎办?”时竞忍不住皱眉道。 “让他就这样跪着吧,省得脏了先生的眼睛。” 拐弯前时竞又看了一眼伏在原地的江沐泽,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也好。” “太子殿下来了啊!”织染局的管事亲自迎接。 “太傅的衣裳呢?”杨恒煜问。 管事捧出叠放整齐的衣服。 “多谢管事。”时竞接过道谢。 杨恒煜和时竞要走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又折回来。 看太子殿下又过来了,管事的上前询问:“殿下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没有。”杨恒煜摇头道,“外边跪着的人,不必给他新衣了,就说是本宫的吩咐。” “不可。”时竞不知何时走过来。 “先生?”杨恒煜看向他,“那家伙都对您这样了,您是要护着他吗?” 时竞叹气:“我并无此意,只是……原本属于他的东西,又怎能不给他呢?” “……”杨恒煜沉默,“学生知道了。” 怕时竞不高兴,杨恒煜赶忙吩咐管事的:“待会那人来了,先把他身上的衣服换下来送去浣衣局清洗,给他拿一套干净衣服,再把新衣给他。” “奴婢遵命。” 出了织染局,见江沐泽仍然没动,杨恒煜上前。 “喂!” 时竞轻咳一声。 “江洗马不必跪着了……快起来吧,我和老师要走了。”杨恒煜说的很别扭。 “微臣叩谢殿下不杀之恩。下官叩谢太傅不杀之恩。”江沐泽又重重磕了几下。 时竞没忍住,大步上前阻止他:“不必磕了,快起来。” 见江沐泽不停,时竞半蹲下身将手垫在他额头下:“江沐泽,可以了,快停下。” 江沐泽终于停下了,他缓缓直起身,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只手,那原本干净白皙的手心沾染上了污血,那血是罪臣之子的血,他磕破了头。 他直起身对上时竞的眼睛。 时竞愣住了。江沐泽这副模样挺惨的,头发凌乱,衣服沾染了尘土,额头磕破了,血流不止,他眼眶通红,嘴唇都咬破了,硬是忍着没掉一滴眼泪。 “你……”时竞怕动恻隐之心,别过头不看他。 杨恒煜看着他那副模样,最终动容了:“江洗马,你怎么对自己这么狠?快起来吧,不用跪了。”在时竞和杨恒煜的劝说下,江沐泽最终还是站起来走了。 “他……没事吧……”杨恒煜迟疑。 “不知。”时竞叹了口气。 江沐泽没进织染局,等他们走了才出来。 他看着他们的背影,再一次红了眼眶。 避坑点: 1.本文将三省六部制,二府三司制和部分明清制度进行了糅合。昭成帝时期废除三省,六部直接向皇帝负责 2.本文设定中,无避讳一说 3.笏(hù)板 4.本文设定中,织染局负责制作和发放衣物,浣衣局负责清洗衣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罪臣 第4章 新衣 听到动静,穆菱起身开门。 “阿泽回来了啊,快进来。” 江沐泽一进屋,穆菱就看清他的模样了。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穆菱赶紧去给他拿干净衣服,“怎么灰扑扑的啊?额头怎么流血了啊?” “阿娘。” 江沐泽望着她,“我爹他……真的是罪臣吗?” 穆菱愣了一下,问:“怎么这么说?” “他说我爹是罪臣,我是罪臣之子。” 穆菱帮他把外袍脱下:“他是谁?”又放下他的头发,“时太傅?” “嗯。” 穆菱打了盆热水:“阿泽,你信娘吗?” “当然信!” “你爹不是罪臣。”穆菱轻柔的擦去他脸上结块的血和泥土,“阿泽也不是罪臣之子。” 穆菱擦着擦着就感觉手背上一热。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穆菱捧起他的脸,心疼极了。 “阿娘……”江沐泽再也忍不住了,抱着穆菱开始痛哭。 “明明宫里就时家知道我们的事,结果他偏要……”江沐泽泣不成声。 穆菱轻轻拍着他的背:“太傅还小,他不知道当年的事。” 江沐泽恨声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穆菱叹气:“好了,阿泽,不哭了啊。” “还有太子,狗仗人势,欺负弱小。” “太子殿下?”穆菱疑惑,“殿下不是那样的人啊。” 江沐泽一听就不乐意了:“阿娘,你怎么护着外人啊?” 穆菱起身给他烧水:“不说了不说了,你去洗个澡,灰扑扑的像什么话?” “好吧……”江沐泽顺了顺头发,咧嘴笑道,“我想吃阿娘烧的紫菜蛋花汤。” “好……阿娘给你烧。”穆菱一脸宠溺。 杨恒煜没事就喜欢去浣衣局闲逛。 这会儿碰上休息时间,他提议想去浣衣局看看。 “浣衣局?”时竞手不释卷,“莫非浣衣局的哪位姑娘赢得了殿下的心?” 杨恒煜笑笑:“老师说笑了,浣衣局的姑娘们之前与我很投缘。” “之前?” “就是我还没成太子那会儿。” 那会儿杨恒煜才十五岁,他皇兄已经登基两年了,那时杨恒澜还未立太子,到了昭成四年,也就是杨恒澜十七岁时才被立为太子的。 “嗯。”时竞点头,“殿下好好休息,巳时前回来。” 杨恒煜打了个响指。 洗衣的宫女一惊,抬头看向他。 “木槿。”杨恒煜笑着蹲下,“在洗衣服呢?” “殿下可是还没睡醒?” 杨恒煜一笑:“我来是有一事,昨日送来的衣服可洗好了?” 木槿疑惑:“昨日并未有衣服送来啊。” 杨恒煜愣了一下:“怎么可能,我让织染局的人亲自送来的。” “奴婢并未见到什么织染局的人来过。” 杨恒煜懵了。 “可是殿下的衣服?” “不是。”他摇头,“是一个下等……一个小吏的。” “哦。”木槿点了点头,“什么小吏值得殿下亲自操劳啊?” “说来话长。”杨恒煜连忙说,“快把你们管事的叫来。”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杨恒煜扶她起来:“本宫有事问你。” 管事严肃起来:“殿下你说。” “昨日可有送来的脏衣裳?” “昨日?”管事回想,“昨日没有,倒是今早送来了一批,现在还有一部分没洗。” “带本宫去看看。” “殿下这边请。” 杨恒煜看着面前整齐的一排衣裳:“这些都是脏衣裳?” “是的。” “这些衣裳比本宫的都干净。”杨恒煜冷笑,“有洗的必要吗?” 杨恒煜仔细看过每一件衣服,没有一件是江沐泽的。 “没洗的都在这了?”洗完和在洗的他刚刚在路上已经看过了。 “都在这了。” “奇了。”杨恒煜皱眉,“你与本宫说说,这些衣服都是谁的?从哪来的?” 管事拿过桌上的本子翻了翻:“刑部侍郎刘大人的三件常服和两套官服,枢密使周大人的一件朝服,户部尚书宫大人的两件常服和吏部侍郎贺大人的一件官服,其余都是公公们的。” 管事翻到下一页:“刘大人的衣服是府上丫鬟送来的,周大人的朝服是枢密副使罗大人送来的,宫大人的衣服是府上的丫鬟送来的,贺大人的衣服是他自己送来的。” 杨恒煜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跑到了织染局。 “昨日……昨日的衣服都领完了吗?”刚踏进大门,杨恒煜就急着问。 “不知殿下要来,奴婢来不及……”管事笑盈盈的。 “本宫有事问你。” 管事愣了一下。 “昨日的新衣可都领完了?” “还有几套没领。” “哪几套?” 管事拿来名册:“兵部尚书陆大人在边疆,还未赶来。军机处副长官马大人有公事在身,未赶来。工部尚书王大人和工部侍郎李大人去扬州排涝了,未赶来。洗马江大人,未来。” “……”杨恒煜沉默了,他又一次一言不发地出了织染局。 “老师……” “发生了何事?”时竞看他眉头紧锁心不在焉的就觉得不对劲。 杨恒煜欲言又止。 “你说。” “江洗马……”杨恒煜咬了咬后槽牙,“他昨日并未去织染局。” “怎么会……”时竞说完才反应过来,“你再说一遍。” 杨恒煜又说了一遍:“江沐泽昨日未去织染局。” 时竞陷入了沉默。 等反应过来,杨恒煜又来到了织染局,他看着管事把包好的衣服交给了时竞。 “你去,”时竞把衣服递给他,“亲自上门向人家赔礼道歉。” “?”杨恒煜突然感觉烦躁,“为何是我?” 时竞耐着性子解释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你都忘了?” 杨恒煜辩解:“可他顶撞了老师!” 时竞嗤了一下:“行,有骨气。” 杨恒煜正疑惑,听时竞又说:“殿下好好练箭,微臣去去就来。” “老师去哪?”杨恒煜急了。 “去做该做的事。” “咚、咚、咚” “谁啊?”穆菱打开门愣了一下,“时……太傅啊!” 时竞问道:“江沐泽在否?” “啊,找阿泽啊。”穆菱让开门,“太傅早说啊,快请进,他在里面呢。” “不用麻烦。”时竞打断她,“我来不是找他的,他有东西落在宫里了,我今日来送与他。” 穆菱客气一笑:“若阿泽落了东西,他明日去拿便是,怎敢劳烦太傅亲自送来呢?” “此物必须我亲自交给他。” “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江沐泽走过来,“娘,你去忙吧。” 穆菱眼中充满了担心,最后还是点头走了。 “现在我娘走了,太傅不必再装了。”江沐泽没好气的看着他。 “江洗马可别污蔑了我才是。” 江沐泽懒得和他扯:“太傅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你的衣服未拿。”时竞把包好的衣服给他。 “……”江沐泽看着那东西,一时无言。 “你故意的?” “什么?”时竞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故意让我难堪吗?”江沐泽用猩红的眼睛瞪着他。 时竞愣了一下:“江大人怎么会这么想我?” 江沐泽咬牙:“时太傅,若无其他事便走吧。” 时竞没动。 “怎么?”江沐泽眯了眯眼,“时太傅听不明白下官的话吗?” “江大人。”时竞上前一步。 “你要作甚?”江沐泽抓紧门,警惕的看着他。 时竞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眼中的光暗了点:“你我不必如此。” 江沐泽反问他:“不必如此?太傅金枝玉叶,下官乃罪臣之子,若你我不必如此,那待如何?” “……” 江沐泽看他无话可说,不禁心里暗喜:“所以,时太傅请回吧。” 时竞原本是来替杨恒煜赔礼道歉的,眼下这样,他也无话可说了。 “失礼了。” 等江沐泽把门关上,时竞又折回来把自己的外袍铺在门口,把那套新衣放了上去。 本章已完,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新衣 第5章 搬家 “你把人家赶走了?” “不赶他走难道留他喝茶吗?” 穆菱叹了口气:“阿泽啊,阿娘是不是与你说过……” “是。”江沐泽随口应答。 “当务之急,我们应该搬家。” 穆菱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江沐泽开始翻箱倒柜:“时竞能找到这里不容易,我们的藏身之处被发现了,避免东窗事发,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穆菱皱眉,“阿泽,你不必这么仇视太傅。” “不必?”江沐泽炸了,“阿娘为何向着外人?时家当年做了什么您会不清楚吗?” “就因为我比你清楚,所以我才让你不必如此。”穆菱忍不住大了点声。 “阿娘。”江沐泽警觉道,“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穆菱揪了下衣服,矢口否认:“没有。” 江沐泽不放心的说:“那好,我们搬家。” 不等穆菱反应,江沐泽去收拾东西了。 “这家你是非搬不可吗?”穆菱跟在他身后。 江沐泽掀开垫子,拿走了暗格里的木匣子:“非搬不可。” “搬去哪儿?你可有想好了?” “想好了。” 看实在劝不动了,穆菱只好作罢。 “那你的差事怎办?”穆菱又问。 江沐泽收起衣物:“我先告假几日,待一切都安定下来再说。” 穆菱叹了口气,帮着江沐泽一起收拾东西。 时竞经过校场,果真看到杨恒煜在练箭。 “先生!”杨恒煜也看到了他,“先生的外袍呢?” “不打紧。”时竞走过去:“殿下练的如何?” “学生自然比不过先生。”杨恒煜垂眸,话题完全被时竞带偏了。 闻言,时竞轻笑:“你怎知比不过?” “先生不妨一试?” 时竞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了一对护腕,迅速穿戴好后开始扎马尾。 发冠一取,青丝如瀑布般垂下,铺满了整个肩头。 见状,杨恒煜愣了一下,他从小在深宫中长大,从未见过哪个男子披头散发的,尽管只有这一瞬。 时竞三下五除二扎好马尾。 “先生……”杨恒煜的耳朵有点红,“我可以帮先生戴冠……” “……”闻言,时竞顿了两秒,继续动作,“不必。” 时竞接过他递来的弓,拉了下试试弹力。 他拿来一支箭,搭上,拉弓,瞄准,射出,正中红心。 时竞趁热打铁又连射两箭,都是正中红心。 杨恒煜看呆了,正要说话,只见时竞又拿了两支箭一起搭上,再射,一支正中红心,一支偏了一点。 这下杨恒煜彻底没话说了。 “殿下试试。”时竞把弓又递给他。 杨恒煜接过,弓上还残留着时竞的温度。 杨恒煜搭上一支箭,瞄准,偏了一点。 时竞道:“殿下还是把扳指取了罢,这把弓重量轻,用不着扳指。” “好。”杨恒煜依言把扳指取了。 他又搭上一箭,可是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刚时竞披着头发的样子。 这一箭又偏了点。 时竞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殿下的姿势不对,需调整一下。” “哦,好。”杨恒煜有点局促的点头。 下一秒,时竞走到他身后,直接上手帮他调整姿势。 “拇指要放在这,箭要搭稳,食指……” 时竞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缕香气萦绕在鼻尖。 杨恒煜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脑子有点发懵,他更加局促了。 他现在十九岁了,没跟除了父皇母后和皇兄以外的其余人有过肢体接触。 他当年练字是坐在父皇腿上,父皇握着他的小手一笔一划的书写。 那时他只有一丁点大,靠着父皇伟岸的身躯,丝毫不觉得拥挤,可现在不一样了,时竞跟他前胸贴后背,而且还把着他的手,任谁都会别扭。 时竞讲了一堆姿势要领,杨恒煜只听进去了几个字。 “这里,放松。”时竞点着他的手臂。 杨恒煜轻轻抖了一下,慢慢放松。 时竞就着他的手射出一箭,正中红心。 “殿下再试试。”他放开杨恒煜,走到了一边。 杨恒煜轻轻吸了口气又轻轻吐出,试图把刚刚的场景和那缕香气忘掉,可他手背还有时竞的温度,一拉弓就会想起。 果然,这箭不仅偏离了靶心,甚至还脱离了箭靶。 时竞:“……” 杨恒煜:“……” “……”时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殿下可是累了?该休息一下了。” 杨恒煜自知理亏,没做辩解,乖乖把弓收了。 “时竞找上门来了。” 龚谕大惊:“所为何事?” “我没领织染局的衣服,他亲自送来。” 闻言,龚谕微微皱眉:“他这是何意?” 江沐泽轻轻摇了摇头:“不知。” “那现下你有何打算?”龚谕看出了他的心思。 “搬家。” 闻言,龚谕并没有惊讶,他想了一下,道:“也好,尽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免得又招来什么麻烦。” 江沐泽点头赞同。 “那……你找的地方……”龚谕斟酌了一下,“时竞会找来吗?” “我自有办法。” 他们人不多不少,但一次性全部出城难免会被官兵察觉,江沐泽便把这些人分成几小批用马车拉出城。 “阿岩不愿跟着我们,他想留在京城。”女人道,“我自知劝不了,便只能由着他。” 江沐泽静静听着。 “阿岩在京城就只认识你们了,拜托你和阿谕一定要照顾好他啊。”女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抽泣。 见状,江沐泽立马拿出一方手帕递给她:“魏夫人放心,阿岩就像我们的弟弟一样,我和龚谕一定会照顾好阿岩的。” 魏萱点了点头,含泪坐上了马车。 侯岩比江沐泽还要小一岁,他父亲侯满也是在六年前就死了。 等其他人都走了,江沐泽又检查了一遍每个人的屋子。 “其实……我还挺舍不得这里的。”龚谕感慨道。 “我也是……”江沐泽叹息。 他们六年前就逃到了这里,一住就是六年,怎么可能不留恋呢? 江沐泽选的地方在豫州南郊,这里有一片竹林,隐居着几户人家。 “阿泽啊,你怎么找到这儿的?”一下马车,穆菱就愣住了。 “当年从荆州逃上来的时候,碰巧路过了这里。”江沐泽和村长打了个招呼,把穆菱一行人安顿下来。 闻言,穆菱心里五味杂陈。 “阿泽……” “嗯?” “当年……”穆菱叹了口气,“是阿娘对不起你。” 江沐泽抱住她:“阿娘,你说什么胡话呢,阿泽要感谢阿娘才是啊。” 穆菱含着泪摇了摇头:“不……你不懂。” 江沐泽也叹了口气:“阿娘,你在这里和大家好好过日子,我和龚谕会在京城好好的。” “还回来吗?”穆菱抬头看着他,他已经比穆菱高了半个头了。 闻言,江沐泽愣了一下:“当然了,这里是我的家啊。” 穆菱摸了摸他的脸,道:“我和大家在这里等你们。” “嗯。” “这里真的安全吗?”龚谕不放心的看了一眼。 “安全。” 龚谕的眼神里透着忧伤:“今日一别,下次再见不知是何时了。” “很快……”江沐泽喃喃,“很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竹林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龚谕看到有东西在反光,那分明就是一把剑! “等等!”龚谕大惊,“竹林里有人!” 江沐泽稳如泰山:“无事,那些是我安排的暗卫。” “……”龚谕无言。 “你既安排了暗卫,为何不告知我一声,害我担心了半天,刚刚还被吓了一跳。” 江沐泽笑了一下:“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次?”龚谕佯怒。 “不会了不会了。”江沐泽嬉笑。 “王昰中到哪了?” “前两天密探来报,他已经到青州了。” 江沐泽冷笑:“老不死的跑得还挺远。” 龚谕不置可否:“不过也说得通。” “怎么说?” “王茂本来就是青州人。” “哦,是了。”江沐泽恍然,“差点把这茬儿给忘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先让他再苟且几日。”江沐泽笑眯眯的,“等有空了我们就去拜访拜访他。” 龚谕挑了挑眉:“你还是老样子。” “不狠点怎么活到今天?”江沐泽露出虎牙,笑的更开心了。 大家久等了,高中牲的时间真的太少了[合十] 主播的手稿被数学老师收了,放假前数学老师转交给老班了,主播去找老班要,结果老班说她扔了[托腮]所以只能凭记忆写了[无奈] 本章的字数有点码不够,请大家多多见谅[合十][合十][合十] 避坑点: 1.古人的衣服通常分为三层,从内到外分别是里衣、中衣和外袍 2.文中的豫州指今河南省的大部、山东西部、安徽北部地区一带 3.文中的荆州指今湖北、湖南、河南南部、江西西部、贵州、广东北部、广西北部地区一带 4.文中的青州指今山东东部地区一带 5.王茂,字昰(shì)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搬家 第6章 试探 今年不知怎的,开封竟迎来了梅雨季。 “往年不这样啊。”龚谕很是无奈,“要不要来个?” “别啃你的苹果了,来搭把手。”江沐泽没理会他。 “得令。”龚谕装腔道,“大人要小的干嘛啊?” 江沐泽嗤笑:“去仓库给我提两桶桐油来。” “是这个吗?”不一会儿龚谕就拎着两个桶出来了。 江沐泽抽空看了一眼,道:“你要闲着没事就帮我刷一下油。” 龚谕皱了皱眉。 “怎么了?” “给书刷油?”龚谕问。 “不然呢?”江沐泽无奈,“给这些书架子刷吗?” 龚谕抿了抿嘴:“书架子也刷一下呗。” “为什么?”这回换江沐泽皱眉了。 “这样防潮才彻底啊。” “……”江沐泽彻底没话说了,“行,那你去那边的区域刷,我来这边刷。” 话音一落,江沐泽就干了起来,他干活真的很卖力,一点懒都不偷。 不过另一边的那个嘛……就不好说了。 龚谕觉得刷油这个活比给书籍分类还无聊,他刷着刷着就看了起来。 江沐泽这边都刷完了,发现那边没动静了,过去一看,人家靠着架子正看得津津有味呢。 江沐泽气不打一出:“龚谕!你个狗东西!你无耻!” 龚谕被吓了一跳,手里的书掉到了地上。 “哎,你吓死我了。”说着龚谕就要去捡。 江沐泽眼疾手快把书捡了藏在身后。 “哎,我的孔方兄……” “竖子不足与谋。”江沐泽咬牙。 龚谕解释道:“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江沐泽把书重重的拍在他身上,“我看你是掉进钱眼里了!” 龚谕嘿嘿一声,作势要翻开书接着看。 “龚谕!”江沐泽忍无可忍。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御书楼。” 龚谕委屈道:“别啊,这里这么多书我还没看呢。” 江沐泽深呼吸了一下,微笑道:“快到午时了,你不饿吗?” 龚谕思索了一下,道:“你别说,我还真有点饿了。” “那你能去锦绣山河定个座吗?” “能啊,我这就去,你干快点,我等你。”龚谕嬉笑着跑了出去。 终于清静了,江沐泽按了按太阳穴,把龚谕刚刚拿着的那本书刷了。 仅一炷香的时间,江沐泽就已经把龚谕这边的刷了大半了。 他歇了一会儿,正打算拿起一本书接着刷的时候,发现有人也拿起了这本书。 江沐泽静了会儿,默默放下书绕到后面。 那人身着紫色官服,腰间佩戴着一条金玉带,腰侧还挂着一个金鱼袋。 这一看就是达官显贵,但江沐泽却感觉这人有点眼熟,刚刚看到拿书的那只手,觉得很是熟悉。 “你……”江沐泽踌躇道。 “抱歉……”那人也回头。 看清人的那一瞬,俩人都愣住了。 时竞:“是你?” 江沐泽:“是你!” 俩人同时开口。 时竞:“……” 江沐泽“……” 俩人又同时沉默。 瞪了一会儿,江沐泽败下阵来。 他又绕过去,默默的刷油。 “江大人在做什么?”时竞突然问。 你瞎吗? “下官在刷桐油。”江沐泽咬牙。 时竞又问:“为何刷桐油?” “……”江沐泽牙都要咬碎了,“梅雨季到来,给书籍刷上桐油可防潮。” “哦……”时竞点了点头。 “太傅在找什么?”江沐泽咬牙问道。 时竞淡淡开口:“找书。” 我知道你在找书! “下官的意思是,太傅在找什么书,下官可以代劳。” “不用了,多谢。” 费我一片好心,狗东西。 江沐泽深呼吸了一下,把脏话咽下去了。 “要不还是让下官来找吧。”江沐泽压着火又说了一遍。 时竞依然拒绝:“我自己能找,多谢。” 江沐泽忍无可忍,绕到后面直视着时竞。 “何事?” 何事? “太傅是听不懂人话吗,下官在赶你走呢。”江沐泽微笑。 闻言,时竞也没恼,说道:“快午时了,江大人还不去吃饭吗?” 江沐泽不想跟他多费口舌:“我干完活就去。” “是去锦绣山河吗?” 江沐泽一愣,脸色一变:“你监视我。” “江大人言重了,时某只是顺手调查了一下。” “顺手?”江沐泽肺都要气炸了,“太傅好大的官威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闻言,时竞挑了挑眉,没想到江沐泽竟然这么能忍。 “时某不敢。” 江沐泽深呼吸了一下,微笑道:“烦请太傅暂离御书楼,下官的活儿还没干完。” “我在这找我的书,不会打扰到你。” 江沐泽仍然笑着:“下官没空陪您扯淡,请您离开。” 时竞挑眉:“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滚。”江沐泽没理他。 “江大……” “滚出去!” 时竞皱了皱眉,默默离开了这里。 “你去找江沐泽了?”时正文抿了口茶水。 “父亲怎知?”时竞抬眼。 “今日经过御书楼的小太监听到你和江沐泽起了争执。” 到底是谁和谁起了争执? 时竞无奈道:“我只是与他在御书楼偶遇罢了。” “你去调查他了。”时正文笃定地说,“结果怎么样?” 时竞默然:“不过如此。” 闻言,时正文挑眉:“不过如此?你要是调查的透彻,怎可能说他不过如此?” 时竞无言地看着他。 时正文反应过来,眯了眯眼:“你试探我?” “儿子不敢。”时竞垂眸。 时正文笑了一下:“也好,你既然有这份心,也足够了。” 时竞等他说下去。 “江沐泽的身世你是了如指掌的,不过他还有一些秘密你肯定调查不到。” “那儿子该如何做?” “放弃吧。”时正文看着他的眼睛。 “孔大人请留步。” 孔扬驻足,转身看着来人。 “贺大人有何事?” 贺瑶一笑:“孔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孔扬微微蹙眉,不知该不该回答。 “孔大人可是要去准备千秋宴的宴请名单?” “是。”孔扬点头。 贺瑶上前一步:“敢问孔大人……” 孔扬不着痕迹的偏了偏身子。 “千秋宴上可有我的名字?”他也不当回事,继续问。 “自是有的。” 话音一落,孔扬欲转身,结果贺瑶拉住了他的袖子。 “那个……孔大人,贺某还有一事。” 孔扬站定,也没抽袖子:“贺大人但说无妨。” 贺瑶观察着他的脸色:“孔大人可否赏个脸,茶楼一叙?” 闻言,孔扬挑起一边眉:“多谢大人好意,孔某还有要务在身,下次再议吧。” “也好……”贺瑶放开他的袖子,目送着他远去。 “孔大人。” “太傅这是去哪儿?”孔扬询问。 “刚从殿下那出来,这会儿随便逛逛。” 孔扬没多问,点了点头。 “哎?那不是贺大人?”时竞一眼就看到了贺瑶。 孔扬没看过去,也没什么反应。 “孔大人……”时竞说,“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傅请讲。” “贺大人待您与对旁人不同。” 孔扬又何尝不清楚呢? 当初他和张卫淮差点吵起来,还是贺瑶来道的歉,本来贺瑶作为吏部侍郎,代自家尚书道个歉没什么问题,可偏偏后面还发生了一些事,就不得不让孔扬怀疑了。 比如刚进入梅雨季时,孔府就收到了一批伞,问小厮竟是贺府差人送来的。 再比如近日吏部与礼部来往密切,是贺瑶常常来礼部接的头。 还有刚刚,贺瑶竟以私人名义邀他去茶楼一叙。本来近日两部交好,要是礼部尚书再和吏部侍郎去喝个茶,那就会惹得陛下不快了。 其实贺瑶是个很好的人,不过孔扬实在是接受不了他对他的好。 十三日的期限终于到了。 “这十三日有劳大师了。” “罗大人言重了。”玄道法师闭了闭眼。 “还望大师能照顾好舍妹。”罗印明很是恭敬。 玄道法师作揖:“阿弥陀佛,罗大人尽管放心,贫僧谨记在心。” 罗印明作了最后一别,一出门就看到了前来相迎的刘敬。 “罗大人在这大相国寺过的好生自在啊。”刘敬笑眯眯的。 罗印明也笑着:“刘大人哪里的话,在寺里只能吃斋念佛,何谈轻松自在?” “副使大人有所不知,今日本不是我来的。” “哦?”罗印明挑了挑眉。 “陛下原本钦定都官司员外郎侯岩来的。” 罗印明面上没什么表情:“那怎么是刘大人来?” 刘敬早料到他的反应,继续笑着:“我看那孩子毛手毛脚的,怕招待不周,所以我便跟他换了换。” 罗印明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罗大人可是和那孩子认识?”刘敬试探道。 “认识。”罗印明实话实说。 “敢问罗大人是怎么认识的?” 罗印明一只脚跨上马车,说道:“改日再说吧。” 刘敬也没说什么,上了另一辆马车。 入夜,罗印明回到了卧房。 “刘敬怀疑我了。”罗印明把外袍脱去,搭在屏风上。 女子给他倒了盏茶:“怎么说?” “他问我认不认识阿岩?” “那你怎么回的?” “实话实说。”罗印明接过茶,“不过我并未告诉他我们是如何认识的。” 女子没说什么,又给他倒了盏茶:“你下次莫要再惹陛下生气了。” “嗯。”罗印明点头应了。 “时辰不早了,我回去了。” “秦姑娘请留步。”罗印明叫住她。 “怎么?” 罗印明向她走近:“我的事了了,那眼下是不是该谈谈我们的事?” 秦姑娘疑惑道:“我们的事?比如?” “比如……”罗印明把她逼到门上。 罗印明话没说完,就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抵着自己的胸口。 “这针上可是抹了见血封喉的,五步内可取人性命 。”秦姑娘幽幽道,“你若再往前半步,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罗印明嗤笑:“若我就是找死呢?” 不等她反应,罗印明真的走近一步。 她感受着针刺破衣服,刺入血肉,竟忍住没收手。 “你不要命了?”她小声询问。 “我的命就是你的命。”罗印明笃定道,“况且,你也不忍心伤我,不是吗?” 话音一落,罗印明倾身,那针又深了半寸。 秦姑娘一愣,慌忙收手:“罗印明,你无耻!” 看着夺门而出的女子,罗印明轻笑出声。 本章就是大家在不停的试探试探试探 避坑点: 1.梅雨是指每年六月上旬至七月中旬,在湖北宜昌以东的江淮流域常会出现的连阴雨天气,雨量很大。由于这一时期正是江南梅子的黄熟季节,故称为 “梅雨” 2.开封在河南北部,通常不会有梅雨季 3.桐油适用于书籍和木料的防潮 4.千秋宴即千秋节宴,唐玄宗曾以其诞辰作为节日千秋节让举国欢庆,此后历代皇帝庆祝生日的行为都可称为圣节,盛大的宴会也会随之进行 5.杨恒澜的生日为六月初二 6.玄道法师(法号为慈心,字号为玄道),大相国寺方丈,净土宗第七辈传人 7.大相国寺的门派为汉传佛教净土宗 8.都官司是刑部下设四司中的一司,掌徒流配役 9.四司的司长官为郎中,副长官为员外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试探 第7章 演戏 “印明啊,回来了?”周沃眯了眯眼,看着光里的人。 罗印明点头:“回来了。” “大人,我走后……” “你走后,陛下派高指挥使来彻查了一遍枢密院。”周沃叹息。 罗印明蹙眉道:“结果如何?” 周沃摇了摇头:“结果就是,枢密院大换血了。” 罗印明愣了一下,不解道:“陛下为何要这么做?” “这就不知道了……”周沃起身拉上帘子,“君心难测啊……” 罗印明没与周沃多聊,转身就扎进了一堆户籍册里。 他仔细翻看着户籍册,在纸上写上了符合条件的人名。 既然枢密院大换血了,那军队也该换换血了。 这些都是年满二十的壮丁自愿参军投上来的户籍册,罗印明负责筛选出符合参军条件的人,并把他们的名字写在纸上,编成一个营,然后再编成一个师。 “罗大人,外边有人找。” “你可知是何人?”罗印明从堆成山的户籍册中抬头。 “刑部的刘侍郎。” 罗印明挑了挑眉,没想到改日竟会是今日。 “刘大人莫不是太心急了点。”罗印明笑道。 “哪里哪里?”刘敬也笑着,“我们站在枢密院门口不妥,去别处坐坐吧。” 罗印明哈哈一笑,领着刘敬去花园。 “罗大人……” 罗印明知道他想说什么,先一步打断道:“我与侯员外郎是偶然认识的。” 刘敬等着他说下去。 “先前我枢密院有人犯了点事,侯员外郎来拿那人的军籍。” “哦?拿军籍这事也轮不到都官司的管吧。”刘敬想了想,“再怎么说也得比部司的来拿吧。” 罗印明轻笑道:“那时侯员外郎好像是在比部司任职。” “哦?是吗?”刘敬也笑道,“时间有点久了,我都记不清了。” “刘大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对了。”刘敬道,“有一事罗大人有所不知。” “何事?” “以后见到那孩子该叫郎中了。” “哦?”罗印明表现得很意外,“什么时候的事?” 刘敬想了一下:“已经有半月了吧。” 罗印明没说话,没想到刘敬为了拉他下马,竟然这么能演。 “罗大人?”刘敬唤了一声。 “无事,我刚刚在想……”罗印明应答,“侯郎中确实能担此大任。” “此话怎讲?”刘敬仔细看着他,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一丝破绽。 罗印明苦笑道:“刘大人高看我了,我这只是胡乱猜测的罢了。” 刘敬显然没想放过他:“凡事总要有个原因。副使大人既然都这么说了,想必一定有这么说的道理吧。” “先前侯郎中还是比部司员外郎时,我见他气宇轩昂,举止大方,一看就非等闲之辈。” 刘敬赞同道:“确实,这孩子气度非凡啊。” 闻言,罗印明暗叫一声不好,要是再聊下去,恐怕会对侯岩不利。 “刘大人渴了吗?”罗印明决定终止这个话题,“要不去枢密院坐坐,我给大人泡杯茶。” 刘敬已经把想问的都问完了,再聊下去恐怕罗印明也要起疑心了。 “多谢罗大人好意。”刘敬起身,“我还有点事儿,就不劳烦罗大人费心了。” “哪里哪里?”罗印明也起身,“那罗某就不送大人了,大人慢走。” 终于把刘敬送走了,罗印明长舒一口气。 “好一招借尸还魂。” “阿岩!”江沐泽一眼就看到了从刑部出来的侯岩。 “三哥!”侯岩冲出来抱住江沐泽。 江沐泽在那堆孩子中年龄排第三,侯岩自然就叫他三哥了。 “没看到二哥吗?”龚谕撇了撇嘴,明显有点不高兴。 龚谕比江沐泽大一岁,排第二。 江沐泽给了他一下:“干嘛啊,多大了还耍性子,你又不是阿岩。” 见状,侯岩立马过来抱住龚谕:“二哥别生气了嘛,是阿岩的不好,阿岩错了。” 龚谕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孩子,眼里心里只有你三哥,你给二哥说说,二哥哪里比不上你三哥了?” “我心里不只有三哥的。”侯岩委屈道,“我心里有大家。” “再者,我没觉得二哥比三哥差劲……”侯岩的声音小了下去。 龚谕看不得小孩撒娇,他叹了口气,摸了摸侯岩的后脑勺:“好了好了,二哥没怪你。走吧,想吃什么二哥带你去吃。” 江沐泽跟在他们身后,觉得龚谕这人真是好玩,连小孩的醋都吃。 “江大人这是要去哪?” 一听到这声音,江沐泽立马警觉起来,他迅速转身:“怎么是你?你跟踪我?” 时竞无奈道:“江大人这是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只是恰好路过罢了。” “好一个‘恰好’啊。”江沐泽冷笑,“太傅有事?” “想必你们还没吃饭吧。”时竞看了看龚谕他们,“我们可以一起……” “不可以。”江沐泽打断他:“谁跟你‘我们’了?” 江沐泽比划了一下自己和龚谕:“是‘我们’。”他又比划了一下自己和时竞,“不是‘我们’。” 有时候时竞真觉得江沐泽挺能忍的,都这样了还在和气的跟他讲话。 见势头不对,龚谕立马上前把江沐泽拉到一边:“多谢太傅好意。沐泽不会说话,还请太傅恕罪。” “龚公子言重了,我怎么会怪罪江大人?” 闻言,江沐泽嗤了一声。 龚谕轻轻掐了他一下,继续和时竞说话:“若太傅不嫌弃,我们可以一同……” 江沐泽想要出言阻止,却被龚谕瞪回去了。 “甚好。”时竞一口答应下来。 “你干嘛啊?”江沐泽很不乐意,“你为何非要邀请他?” “你没看见是太傅先主动邀请的吗?” “他再主动你也不能倒贴上去啊。” 龚谕疑惑道:“这叫倒贴?” 江沐泽皱眉:“难道不是吗?” “懒得跟你扯。”龚谕摆了摆手,“反正今日就这样了,你若实在是不想同太傅一起,那你就别吃,没人逼你。” “阿岩我带着,你该回家回家。”龚谕拉着侯岩往前走去。 “江……”时竞出声。 “闭嘴。”江沐泽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满意了?” 避免又发生口角,时竞选择沉默。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走进饭馆,又这样沉默地走进包厢。 “你们可有喜欢吃的菜,我可以做。”时竞打破了沉默。 闻言,龚谕眼睛一亮:“想不到太傅还会做饭。” 见此情景,江沐泽无语至极。 “有幸会一点。” “看你这十指无沾阳春水的相貌,想不到你还会做饭。”江沐泽毫不掩饰脸上的表情。 时竞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又没说,就这样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干嘛这么看我?我说的不对吗?”江沐泽不甘示弱。 时竞摇摇头,无话可说。 这顿饭江沐泽吃的如丧考妣,非常不自在。 “三哥,我想吃那个。”侯岩指了指时竞面前的菜。 “松瓤鹅油卷?”时竞把面前的菜端到侯岩这边,“这个挺好吃的,还没人吃过,你放心吃吧。” “什么叫‘你放心吃吧’?”江沐泽看着他。 “没什么。”时竞不想多说。 “你莫不是以为我认为你在菜里动了手脚。”江沐泽冷冷的说。 时竞也淡淡的:“时某不会把人想的这么坏。” 这一语双关,把江沐泽说的哑口无言。 龚谕见势头不对,立马出来打圆场:“啊,那个松瓤鹅油卷确实好吃,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带我吃过一次,很是美味,我至今都忘不了啊。” 龚谕这么一打岔,气氛确实没有刚刚那么剑拔弩张了,不过话题好像转到六年前了,在场的人都沉默不语。 “二哥,你多吃点。”侯岩给龚谕夹了三个松瓤鹅油卷。 “三哥……”侯岩小心翼翼的给他夹了三个,“你也多吃点。” 盘里还剩下几个,侯岩决定做点什么。 “太傅,您也吃。”侯岩给他也夹了三个,剩下一个放在了自己碗里。 “阿岩,你还在长身体,多吃点。”时竞看着侯岩碗里的一个松瓤鹅油卷,顿时不忍心。 “无妨,我吃一个便够了,各位哥哥多吃点才是。” 第一次听见有人叫自己哥哥,时竞愣了一下。 “时哥哥给你的你就吃,不用跟他这么客气。”江沐泽二话不说从时竞碗里夹了一个放进侯岩碗里。 时竞还是第一次从江沐泽嘴里听到这样的称呼,他很是意外。 “可是……”侯岩有点难为情,“太傅还没答应呢。” “听你三哥的就好,不用管我。”时竞笑了一下。 “阿岩,以后见到时竞不要太热情。”趁着时竞出去的间隙,江沐泽立马给侯岩洗脑。 “三哥真的和公公们说的一样吗?”侯岩想确认一下。 江沐泽问:“什么?” 侯岩:“他们说你和太傅的关系很不好。” 江沐泽正要点头,突然一双手按在了他肩膀上。 “我和你三哥的关系没那么坏,别听那些人乱说。” 声音从上方传来,不是时竞又是谁。 “你……”江沐泽就这样任由他按着自己,偏头看着来人。 “是吧,阿泽。”时竞低头看着他,勾了勾唇角,眼里也带上了笑意。 江沐泽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时竞,竟然有点……温柔。 “是……”江沐泽最终还是妥协了,“我和时哥哥的关系没那么坏。” “时哥哥”这三个字从江沐泽嘴里说出来挺奇怪的,不仅是时竞,连江沐泽都觉得别扭。 避坑点: 1.古代一个营约五百人,一个师约一万人 2.比部司是刑部下设四司中的一司,掌审计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演戏 第8章 改观 “为何瞒着阿岩我们的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时竞装傻。 “我们剑拔弩张的关系。”江沐泽默默捏了捏手指,“你明知我们两家的关系有多么的……不好,你为何还要瞒着阿岩?” 时竞抿了抿嘴,道:“侯岩年纪尚小,你也不希望他整日都活在仇恨里吧。” “可你就是那个仇恨啊。”江沐泽忍不住大了点声。 “我知道。”时竞叹息,“所以我才要这么做。” “你别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为了保护阿岩。”江沐泽蹙眉。 见时竞没什么反应,看来真是这么回事。 江沐泽嗤了一声:“太傅好手段,笼络人心,惺惺作态。”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江沐泽做了最后的总结,“为了改变时家臭名昭著的形象。” “至少……改变你在我们心中的形象。”江沐泽冷笑,“日后你才好不沾一点儿腥地功成身退。” 时竞皱了皱眉:“你竟是这么想我的。” “是。”江沐泽淡声道。 闻言,时竞没恼:“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 “你误会了。”江沐泽打断他的话,“我们没有误会。” “江……” “时太傅不用费心了,你再怎么在侯岩面前树立良好的形象也等于零。” 江沐泽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我不吃你这套。” 时竞选择闭嘴,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 “你原谅他了?” “怎么可能?”江沐泽怀疑他脑子进水了。 “那方才你怎么和太傅相谈甚欢呢?”龚谕挑眉。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和时竞相谈甚欢了?”江沐泽瞪他。 龚谕不以为意:“你对他有所改观了。” “放屁!”江沐泽怒道,“我江沐泽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他有所改观,伪君子就是伪君子,狗东西就是狗东西!” 龚谕提醒道:“话别说太满,小心闪了舌头。” “用不着你担心。”江沐泽气不过,快步走朝前,甩出他们好远。 翌日,贺瑶整理着新呈上来的官员名册。 “贺大人,有人找。” “你将这些送去给吏部司的人,让他们按规矩办事。”贺瑶最后交代了一句。 贺瑶一眼便看到了门口的孔扬,意料之外的。 “贺大人,好久不见。”孔扬先打了招呼。 贺瑶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打招呼:“孔大人,好久不见。” “贺大人有时间吗?”孔扬直奔主题。 “有……”贺瑶迟疑了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 “贺大人可否赏个脸,茶楼一叙?” “?”贺瑶懵了,他没听错吧,孔扬竟然邀他去茶楼?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孔扬又说道:“只去一小会儿,不碍事的。” “孔大人言重了。”贺瑶赶紧答应,“孔大人考虑的这般周到,我若不答应,岂不太不识趣了些?” 闻言,孔扬淡淡的笑了下:“请吧。” 茶楼二层,二人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 他找我就是喝茶吗?我要不要说点什么?贺瑶在心里盘算着,默默喝茶。 “贺大人。”最终,孔扬打破了沉寂。 “孔大人请讲。”贺瑶立马放下茶盏,以示尊敬。 见状,孔扬微微挑眉。 孔扬淡声道:“贺大人不必拘束,像在家里一样便可。” “这不合规矩。”贺瑶摇头苦笑。 孔扬没再多说,转入正题:“先前我府上收了一批新伞……” 孔扬故作停顿,默默观察着他的神色。 果然,听到这里,贺瑶脸色一变,明显有些慌张了。 “小厮并未明说是何人送来的。”孔扬接着说,“不过……” 不过?贺瑶心里咯噔一下。 “我斗胆猜测是贺大人送来的。”孔扬淡笑道,“不知孔某可猜对了一二?” 贺瑶脸上挂着笑,表情一僵:“孔大人若不喜欢,让人……” “不。”孔扬打断他,“我很喜欢。” 闻言,贺瑶愣了一下,一瞬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贺大人。” “你做的一切孔某都知道。” “有心了。” 贺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没敢接话。 “想必贺大人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孔扬话锋一转,“你我都是朝廷要员,一些奸佞小人时时刻刻都在看着我们,如若我们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恐怕……” “届时你我的官职不保不说,还会招来一些流言蜚语。” 贺瑶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贺家家风纯良,贺老爷子应该不希望他的得意之作风评败坏吧。” 贺瑶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如果再继续纠缠下去,那真是自讨没趣了。 “路安……知道了。”贺瑶垂眸,“孔大人尽管放心好了,贺某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看他那副模样,孔扬又有点不忍心,但他要是不狠心点,贺瑶的官路真的会不畅。 “贺大人是个聪明人。”孔扬把最后的茶喝完,起身离开了。 贺瑶看着面前的人消失,连最后的再见都没说,心里难过极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的心思了……” “听闻你和江沐泽吃了饭?” “是。” 时正文挑了挑眉,没说话。 “江沐泽这人倒有趣。”时竞垂眸。 闻言,时正文饶有兴致地说:“此话怎讲?” 时竞道:“这人挺能忍的,再怎么生气他也会保持君子形象与我和气的讲话。” “哦?”时正文意外道,“你竟对他这么评价?这不是你的做风啊。” “我承认我先前对他是有点偏见了,他确实不像旁人口中的那样。”时竞不动声色的说。 “这么说……”时正文眯了眯眼,“你对他有所改观了?” “是。”时竞点头。 “甚好……”时正文欣慰地点了点头。 “只是……”时竞顿了一下,“他好似不太喜欢我。” 闻言,时正文不觉意外:“这是自然,你先前对他那般,现在又对他这般,再加上两家的关系,他要是心不瞎的话,怎么可能会对你有所改观?” 时竞挑眉道:“也是,他岂是眼盲心瞎之人。” 不过……我先前对他哪般?现在又对他哪般? 时竞百思不得其解。 “难得今日放晴,殿下不出去走走?” 杨恒煜杵着下巴,心不在焉道:“不想动。” “殿下可想去打猎?”时竞问。 “打猎?”闻言,杨恒煜瞬间精神。 时竞道:“不错,殿下可有兴致?” “有有有有有!”刚刚还半死不活的人现在却吵吵嚷嚷的。 见状,时竞无奈一笑:“殿下果然还是玩心重啊。” 杨恒煜难得没辩驳,马上去收拾行囊。 杨恒煜出了宫没见到马车,只见到两匹骏马,正疑惑间,只听时竞平静地说:“山路崎岖,坐马车有些颠簸了,不如骑马罢。” “好,一切都听从先生安排。”杨恒煜不假思索道。 时竞二话不说跨上那匹骐马,杨恒煜紧随其后跨上了另一匹騥马。 “殿下可别忘了现在是夏苗。”时竞提醒道。 “先生放心,学生不敢忘。” “嗖”的一声,一只野兔应声倒地。 “先生,那只兔子中箭了!”杨恒煜兴奋的报喜。 时竞点点头,朝着野兔的方向走去。 他拾起兔子端详了一下,道:“殿下运气不错,这只兔子挺肥。” 听到自己被夸了,杨恒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远处的草丛突然动了一下,时竞敏锐的转过头去盯着。 “先生?”杨恒煜不明所以。 “噤声。”时竞比了个手势,“有东西。” 闻言,杨恒煜闭上嘴静静的听着。 过了一会儿确认没动静了,杨恒煜轻声道:“兴许是受了惊的鸟儿吧。” 时竞不置可否,朝刚刚的响声处走去。 原本杂草丛生的地方现在一片狼藉。倒伏的杂草,凌乱的血迹…… 时竞蹲下身拨了拨尚且直立的杂草,又摸了下粘了血的杂草。 他捻了捻粘了血的手指,又凑到鼻前闻了一下。 “先生可是知道了什么?”看他的神情,想必是有了眉目。 “嗯。”时竞起身,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指,“应该是野猪。” “野猪?”杨恒煜有点不解,“野猪怎么会……” “这里有其他人。”时竞下了最后的定论。 闻言,杨恒煜警觉起来,立马抓紧手中的弓。 时竞拍了拍他拿着弓的这边肩膀:“别紧张,那人只是来打猎的,没有恶意。” 杨恒煜愣了一下,道:“先生怎么确定那人没有恶意呢?” 时竞摇摇头没说话。 “走吧,我们去前面看看。” “哦。”杨恒煜跟在他身后。 说是去前面看看,其实时竞在循着杂草倒伏的路走。 一路上都有或多或少的血迹,看这血量,想必是那野猪中了一箭。 杨恒煜突然出声:“射箭之人箭术不精啊。” “怎么说?” “这野猪都中箭了还能跑这么远,想必伤的也不深。”杨恒煜妄下结论。 时竞无奈摇头:“这恰恰才能说明那人箭术精湛。” “嗯?”杨恒煜愣了。 “你仔细看这出血量,若是只伤了皮毛,怎么可能出这么多血?” 杨恒煜反问道:“但若是伤了内脏,怎么可能才出这点血?” “所以那野猪伤了经脉。” “经脉?” 时竞点头:“常人射箭不可能瞄着经脉射,只有两种解释,要么这人运气好,刚好射中了猎物的经脉,要么这人箭术精湛,就是冲着猎物的经脉射的。” “这……”杨恒煜无言。 时竞又循着血迹走了一截路,突然发现杂草倒伏的范围变大了,血迹也从断断续续的变成一滴一滴的了。 见此情景,杨恒煜愣了一下:“这野猪怕是遭遇不测了……” 闻言,时竞轻笑出声:“殿下当真是幽默。” 杨恒煜不解。 “想必是野猪倒在此处,射箭之人拾去了。”时竞解释道。 “哦……”杨恒煜恍然大悟。 “我们走快点,兴许还能追上那人。” “好。” 只追出去几步,时竞就看到前方的树边站着个人,那人手上拎着一只中了箭的野猪。 “公子请留步。”时竞怕他走了,连忙出声。 闻言,那人的身形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显然是被吓到了。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杨恒煜询问道。 那人转过身来,看着杨恒煜笑了下,行了一礼:“微臣罗印明参见太子殿下。” 罗印明又对着时竞行礼道:“下官拜见太傅。” “副使大人也是来打猎的?”杨恒煜问道。 “……”罗印明表情一僵,道,“家姐近日食欲不正,微臣特地来打点野味回去给家姐开开胃。” 傻子都知道他是来打猎的,更何况他手上还提了只中箭的野猪。 时竞无语片刻,没想到自己教出了这么呆的学生。 为了避免尴尬,杨恒煜努力找话题:“想不到罗大人还会射箭呢。” 罗印明干笑两声,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这‘射’便在其中,微臣身为枢密副使,若不会射箭还怎么服众?” “罗大人所言极是。”自知自己犯蠢了,杨恒煜也干笑了几下。 时竞实在看不下去,随便寒暄几句就带着杨恒煜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了,一个女子从树后走出,轻笑道:“没想到这孩子是个傻的。” 闻言,罗印明扯了扯嘴角:“你不过大他一点,到头来还不是跟他同岁。” 秦姑娘挑了挑眉。 罗印明继续说:“你若说他是个孩子,那你也是个孩子。” “罗,印,明。”秦姑娘微笑,“你以为自己很幽默吗?” 罗印明笑笑:“走吧,回去给你做天王肉。” 大家不好意思,又让大家久等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以后尽量周更[合十][合十][合十] 请大家见谅[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避坑点: 1.吏部司是吏部下设四司中的一司,掌文官阶品、禄赐、选补流外官 2.骐,指有青黑色纹理如棋盘格子纹的马 3.騥(róu),指多鬃的青黑色马 4.古代狩猎讲究季节性。?春蒐(sōu)(春季)?:猎杀未怀孕的动物。夏苗(夏季)?:以捕杀毁坏庄稼的动物为主。秋狝(xiǎn)(秋季)?:猎杀偷食果实的禽兽。冬狩(冬季)?:规模最盛大,可猎取一切动物 5.天王肉,是一道以野猪肉为主料的传统菜品,其酱香浓郁、肥而不腻的口感获赞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改观 第9章 青州 “我明日休沐,你跟我去趟青州。” “行。”龚谕道,“你这次休几日?” 江沐泽想了想:“少说也有个十五日吧。” “那时间挺长的,够我们跟他算账了。” “不够。”江沐泽眯了眯眼,“我们跟他的账永远算不平,来日方长呢。” 开封距青州少说也要个十天,他们此行不坐马车改骑马了。江沐泽托关系找了两匹千里马,真的能日行千里的那种。 “你哪找来的千里马?”龚谕摸着面前的马,满眼的怜惜。 “别这么看它。”江沐泽喂了一把草料,“它日行千里是它的本事,用不着你怜惜。” 龚谕也抓了把草料喂马:“你让太傅找的?” 闻言,江沐泽停下手中动作,扭头瞪着他:“你有病啊。” 龚谕不明所以:“怎么了?如果不是太傅帮忙,你找不到这么好的马吧。看这品相,少说也是匹御用马。” 江沐泽就这么听着,一动也不动,刚刚还吃的正香的马此刻突然没有吃的,它有点心急,但又不敢喷气嘶鸣,便只能轻轻拱了拱他的手。 江沐泽只好把草料往前伸了点,顺便踹了龚谕一脚:“我跟时竞不熟,我也不可能找他帮忙。宫里那么多人,我为什么偏偏要去找时竞?” “好吧。”龚谕老实挨了一脚,耸了耸肩。 等马吃饱喝足了,他俩才上路。 千里马果然名不虚传,一路都在疾驰。风一个劲的撩着二人的头发,二人一个劲的在顺自己的头发。 “江……泽……”龚谕的话被呼啸的风打断,断断续续传进江沐泽的耳朵里。 “怎……”江沐泽艰难开口。 龚谕把嘴里的沙子吐了:“这马是……点快……” 江沐泽闭上眼睛:“何止是有……明明……常快……” 二人的话断断续续的,跟仙家对话似的,还好他俩足够有默契,不然真的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风一个劲的呼啸,路上的树也一个劲的疾驰,马更是一刻都不曾慢,一点都不觉累。 青州是座靠海吃海的城,刺史蒋平还算个清明的,这两年青州渔业发展的挺好的,就连开封的鱼都从兖州供应地变成青州供应地了。 王茂原是青州人士,二十岁考中状元,之后一直在朝廷当官,官至户部尚书,六年前出了事才跑。原本这事扯不到他头上,可偏偏当年他管不住自己的嘴,以至于走漏了风声。 江沐泽这几年一直在找当年的涉事人员,查着查着就有个小太监来告密,小太监约莫十六岁,长得白净,一脸稚气,私下找到他告发了王茂。 “此话当真?”江沐泽起初是不信的,他对宫里的太监没多少好感。 小太监自称姓杨,是前尚书令秦穆的外甥。 听到此处,江沐泽很难不相信他,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你怎么证明此言非虚?” 小太监一听便愣住了,他的父亲母亲舅舅都没了,他找谁证明去。 “我对天发誓,我说的绝无半点假话。”小太监再一次发誓。 “……”江沐泽其实很想相信,毕竟自己没头绪的查了半天,终于有个人来送线索了,他求之不得,不过他不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人的恶人。 他有心。 江沐泽再三确认,最终选择相信了小太监的话。 也就从那时起,他开始关注王茂的动向,他其实可以第一个就找王茂算账的,但那段时间他实在是要处理太多的事情,分身乏术,根本无暇顾及王茂。 奔波了几日,终于到了青州。 还没进城,扑面而来的风里便夹杂着鱼腥味。 “青州渔业这么发达了?”龚谕皱着眉。 江沐泽耸耸鼻子,暂时习惯了这鱼腥味:“其实还好,这腥味不浓。” 确实,虽然青州渔业发达,有鱼腥味也是难免的,不过青州人民很讲究卫生,他们竭力打扫每一处地方以防腥味的散发,毕竟青州靠海,有点鱼腥味也再正常不过了。 龚谕不置可否,牵着马进城。 “有路引吗?”门口的守正瞧着龚谕。 “有的,大人请稍等。” 江沐泽也上前出示了自己的路引。 守正拿着二人的路引,问:“你二人是扬州人士,怎么跑来青州了?” “大人有所不知,我这位友人近日休沐,所以来青州看看。” “哦。”守正点点头又看了眼江沐泽的路引,“江洗马……” “既是朝中人士,二位请吧。”守正将路引原封不动又递给他们。 “有劳大人。”江沐泽点头致谢。 “客气。” “二位大人是外地人吧。” 江沐泽蹙眉道:“先生可是认识我们?” 来人笑了一下:“这青州城内就没有我王五不认识的爷,按理说没道理不认识二位大人,既然瞧着眼生,那指定就是外地人了。” 闻言,江沐泽思索了一下,瞬间变成笑脸:“那你可认识王昰中?” “认识啊!”王五嚷嚷起来,“这位王大爷还跟我沾点亲带点故呢。” “哦?你细说说。”龚谕也兴奋起来。 王五瞧了眼江沐泽,正要开口就被江沐泽打断了:“我们不白听,你是拉客的吧,在哪个客栈?你带我们去。” 王五愣住了,他没想到才几句话的功夫就被对方识破了身份。 “官爷不愧是官爷,才这么几句话就把小的扒清楚了。”王五笑了一下,“小的着实惭愧。” “哪里哪里。” 江沐泽笑笑。 王五领他们进了一家叫“上道”的客栈。 “为何叫‘上道’?”龚谕不解。 王五正要开口,就听江沐泽解释道:“‘上道’是这边的方言,说你这个人能处的意思。” “哦……”龚谕了然。 王五笑了下:“没想到官爷还懂这些呢。” “偶然了解过,算不上什么。”江沐泽摇了摇头。 王五识趣的闭嘴,领着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 “你说你与王茂有点关系,怎么说?”龚谕问道。 “王茂祖上是太原王氏的人,我祖上有一脉也是太原王氏的,按辈分来说,他还得叫我一声表舅呢。” 闻言,江沐泽与龚谕对视一眼。这人真够傻的,王茂犯的可是诛九族的罪,日后重新给他定罪的话,这王五也难逃一死。 之前就有线报说了王茂的住址,怕不真实,他们又问了下王五,结果是一致的。 这会儿日头还大着,王茂还在码头卖鱼,江沐泽提议先去看看他。 码头人头攒动,卖什么海鲜的都有。 最常见的便是鲚鱼,鲅鱼,鲈鱼,鲳鱼,还有梭子蟹。 江沐泽环顾了一圈才找到王茂。王茂那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仔细看去那些人穿着光鲜亮丽,举手投足间都流露着不同于常人的气质,非富即贵。 “这王茂……”龚谕眯了眯眼,“不简单啊。” 江沐泽没说话,观察了一会儿便拉着龚谕离开了。 “这就走了?不再看看了?” “有什么好看的,今日就这样了,明日去他家里瞧瞧。” 他们刚离开码头,便有一人径直走到王茂摊前。 王茂一见他便拱手:“韩大人。” 未及来人言语,王茂抬出一个鱼篓:“今日的货都在这了。” 来人看看鱼篓里的东西,挑眉道:“只有这些?” “韩大人恕罪,近日气候不好,河豚减产了,着实有点困难。” 好在那人也没恼,吩咐随从去抬鱼篓。 “韩大人,您答应我的……”王茂观察着他的神情。 “放心,答应你的自然不会忘,我韩岑何时失信于人过?” 王茂殷勤一笑,送走了韩岑。 翌日,吃过午饭后江沐泽便和龚谕蹲守在王茂家门口。线报已经摸清了王茂的作息,他辰时一刻出门前往码头,到了未时一刻才回来吃饭,未时八刻又离家前往码头,到酉时五刻才回来。 现在是午时六刻,再过会儿王茂就该回来了。 这段时间他们也没闲着,两人轮流着,一个盯梢,一个在周边探查。 轮了两轮,又到江沐泽去探查了,这回他走访了王茂的邻居,了解到一些情况,有好有坏,众说纷纭。 龚谕观察了下王茂家门口的几棵树,觉得有点怪怪的,可具体又说不出来哪里怪。正思索间,王茂不急不缓的走回来,见状,龚谕立马掏出个陶瓷哨子吹了一下。 一阵婉转鸟鸣传来,王茂抬头看了看树梢,以为是哪来的鸟在这筑了新巢。 “怎么说?”江沐泽快步赶到。 “喏。”龚谕示意江沐泽看门口,“刚刚进去了。” 江沐泽点点头,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我觉得这几棵树怪怪的。” “树?”江沐泽抬头看树,“哪里有问题?” 龚谕皱了皱眉:“说不上来,就感觉怪怪的。” 江沐泽又看了眼这几棵树,说道:“我刚刚走访了王昰中的邻居,他们对他的评价不一。” “说他宅心仁厚。”龚谕挑眉。 “说他勾结官吏。”江沐泽点头。 “我就说这人不容小觑吧。”龚谕笑了一下。 “是啊。”江沐泽也笑了。 他们又交换了下发现,等未时八刻王茂再次出门了他们才起身。 江沐泽找了个好攀爬的地方,两步三步就登上了墙头,他跳下墙头拍了拍手正要去开门,就见一人从狗洞钻了进来。 “……”江沐泽沉默地看着他。 龚谕站起来,灰头土脸的。他正拍着身上的灰,一抬头便看到江沐泽站在面前,当即被吓了一跳:“你从哪冒出来的!” 江沐泽指了指刚刚跳下来的墙头。 “……”龚谕无言。 “你怎么不告诉我,省得我钻狗洞了。”龚谕埋怨道。 “我怎么知道他家有狗洞。”江沐泽理所当然。 “知道你就钻了?”龚谕挑眉。 江沐泽环顾四周:“知道的话我就让你走狗洞给我开门去了,省得我翻墙。” “……” “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他家有狗洞,那狗呢?”江沐泽蹙眉。 “是啊,怎么这么安静?”龚谕也发现了问题。 “罢了,眼下没时间考虑这些了,先去书房看看。”江沐泽叹了口气。 他们早就掌握了王茂家的布局,这会儿便快速穿过长廊直奔书房而去。 江沐泽和龚谕分工,一个翻书案,一个翻书架。 好在王茂藏东西藏的也不深,他俩没翻多久就找到了一则信件。 “走。”江沐泽把翻乱的东西放回原处,正要开门,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龚谕一惊:“王昰中回来了?!” “不知道,来不及了,先躲起来。”江沐泽压低声音。 “躲去哪?”龚谕焦急道。 江沐泽看了眼窗子,灵机一动:“跟我来。” 王茂推开门,径直走向书案,他翻找着什么,脸色变了又变。又找了半盏茶的时间才找到想要的东西。 王茂把信件收进怀里,正要舒口气,书房门和窗户突然“嘭”的一声关上了,不知道从哪起了一阵风,直吹进他的衣服里。 王茂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王昰中……你可还认得我?”一声轻柔的女声响起。 闻言,王茂身形一颤,站在原地没动。 “是你……是你把我害死了……是你!”女声陡然变尖。 王茂抖了一下,下意识回道:“不是我……不是我……” “就是你!”女声喝道,“跪下!” 王茂“扑通”一声跪下。 “转过来对着我。”女声命令道。 王茂依言转身,面对着门,不住的磕头:“姑娘行行好……” “王昰中,你怕了。”女声咯咯一笑,“你怕了。” 王茂被“她”说中,重重磕着头:我怕了,我怕了……求求你求求你……饶了我吧……” “你,可有悔?”女声变得平静。 王茂伏在地上,久久没有回答。 来了来了[哈哈大笑] 大家久等了[摸头] 避坑点: 1.文中的兖州指今山东西部地区一带 2.古时计时用十二时辰八刻划分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