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为真》 第1章 Chapter 1 你的手里还握着从便利店门口摘下的蒲公英。 不久前,你和哥哥一起挑选了这朵绒毛最干净、最饱满的蒲公英。然后,飞船的冷光就突然从天际划过,投下了一颗颗□□。人浪重重,将你不断推着向前走,尖叫此起彼伏,等到人们四散奔逃,将你留在原地时,你的视野里已经丢失了家人的踪迹。 你攥着那朵蒲公英奔过主街,这些白色小伞已沾满黑灰,像一团发霉的棉絮。你蜷缩在墙角,下意识捏紧双拳,蒲公英的绒毛被汗水黏在掌心,散发着恶心的粘腻。 你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从短暂的空白中清醒,咬紧牙关,再次冲向硝烟弥漫的街道,在废墟间跌跌撞撞地穿行。运动鞋早已沾满尘灰,甚至看不出鞋面原本的白色,布料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迹,发黑的红在跑起来时格外显眼。 “哥哥!”你又一次喊道,声音已经嘶哑。鼻腔连同喉咙里充斥着硝烟的味道,呛得你不住咳嗽。 你像只无头苍蝇般在街上乱撞,力气一点点流失,你的腿脚不止地发着颤,胸肺也烧灼得疼辣,可你依然不敢停下,恐惧一刻不停地催促着你在无人的废墟上奔行。 直到一抹翡翠色闯进视野。 权杖刺破皮肉,先涌进身体里的,是一股蓝色能量的微烫。但下一秒,深埋其中的绿色凉寒便让你浑身战栗,仿佛有人往血管里灌进无数锋利的冰刀。 一面飞来的圆盾短暂地切断了那股能量与其主人的联系,也将你打入了那个可怖邪神记忆的冰海之中。 蓝绿色的寒流随着海浪的涌动刺透四肢百骸,碎冰钝钝地割着皮肉,也切开思维,你的意识像是被强行撕裂成两半,一半仍困在燃烧的纽约,另一半却被拖进冰冷的深海。一帧帧回忆如同幻灯片般浮现,被冰浪拍送进脑中。 霜蓝色的婴儿在台阶上啼哭,少年在阴影中攥紧染血的匕首,青年松开系着他性命的权杖。每一幕都透寒彻骨,它们生生地磨着你的眼眶,其间的情绪如同苦涩的寒水灌满鼻腔,让你几乎窒息。 然而,这漫长的痛苦在现实中不过一秒而已,逸散涌流的能量被收起,从你的脑海中撤离。 蓝绿交杂的能量沿着权杖溯洄到其主人体内,他毫不费力地把权杖从你手中抽走。失去握放处的双手无力地耷到地上,又强撑着打直以支撑绵软的身体。 你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仿佛溺水之际被人从深海打捞出来。空气好似一根根针,随着每一次呼吸刺入你的肺叶。不知是因劫后余生还是因为那段回忆而淌出的眼泪混杂着汗水连串滴落。 但这远不足以和脑海中的狂潮相比。 记忆—— 汹涌的,不属于你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陌生而又熟悉的痛苦与悲切,那个名叫洛基的神明,他的一生,就这么涌入了你的脑海,将你整片意识吞没。 各种杂音几乎撑破你的脑袋,刺耳的尖叫和哭喊扰得你脑袋嗡嗡作响。你甚至能听见自己血液倒流的声音,你捂紧耳朵,奋力地甩着头,想将那些声音驱逐出去,却无济于事。 混乱中,有一只干燥温暖的手覆上额心。 “呼吸,孩子。”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你的耳朵里。 泪水模糊了他的身影,将他的制服洇成一片笼统的红蓝色块,你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才看清他胸口的星星。你想抓住面前唯一的依靠,却发现五指都不听使唤地内扣着,那姿势就像是空气中有一柄不可视的物体被你握在手里似的。 你下意识地抬头朝天空看去,那道绿色的身影挥动权杖,你便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拽动起手臂,学着他的模样挥动。下一秒,流星雨一般的密集光束便飞速降下,远处连环爆炸的轰鸣与尖利的哭喊翻倍撞进耳膜,在脑内炸开,顿时就让你眼前一片漆黑。 又一次爆炸把你惊醒。你正身处某个废墟的角落,啼哭与噪音减弱不少,却仍顽固地盘桓在脑内,它们似乎带着某种沉重的情绪,将你越缚越紧,几乎喘不过气。 这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你的身体并不属于自己,你捂着胸腔里那颗正跳动着陌生节奏的心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控制身躯行动起来。 恍惚间,一阵空白的嗡鸣突然如同箭矢穿透你的大脑,随着废墟外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一阵莫名的羞怒忽而就霸占了你的身体。理智总算回笼,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混杂着烟尘的空气吹胀起肺部,压下大部份情绪。 然后,你看见了这股情绪的来源。 头戴金盔的绿色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弧线,落在了你对面的大楼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共振再次在你脑内嗡鸣,像一条条走音的琴弦弹出刺耳的噪声。 你向前探出一些,四周的怪物似乎已经被清理干净,耳边的噪音也静了下来,仿佛一切都在催促你——去找他吧,去找那个穿着华丽的大反派。 脑子不清明时总是容易干些愚勇的事,你紧了紧拳头,权当给自己鼓劲,便一头冲进那座大厦里。 大楼内部的结构意外地完善,居然是斯塔克大厦,那怪不得呢——你瞥了一眼闪烁着火光的招牌,头也没回地冲向楼梯间。 台阶在脚下飞速后退,喘息的声音被你抛在拐角后。余光里,楼梯的边缘扭曲、模糊,竟是勾勒出某种陌生的轮廓,延展成一条古朴而华美的长廊。你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那些忽然浮现的场景便消融在空气里,如同从未出现。 ——那是记忆里那个名叫阿斯加德的地方吗? 像是为了回答你的疑惑,一连串陌生而古朴的语言像是密集的雨点一般落入你耳中,那些小刀似的话语刻薄又轻蔑,即使有些你听不懂,但依然能感受到其中的锐利与嘲讽,叫人不由得心生叹服。 你喘着气继续攀登,全然顾不上漫进口腔的铁锈味,以及在脑海里蹦出的一句阿斯加德脏话。那些黏在舌根的音节随着呼吸泛出一阵阵辛辣,呛得你直想咳嗽。 你一连跨过三级台阶,登上了最后一层,阿斯加德词典上最后一个贬义词的尾音也刚好被咽下。 “(阿斯加德脏话)!” 你怒气冲冲地踢开楼梯间的门,六双齐刷刷的目光如同一盘冷水浇灭了你的怒火,尴尬油然涌出,紧接着一阵阵混乱的思绪就扑得你头昏脑胀,险些晕倒在地。你颇有经验地大口吸入空气,稳住了情绪,也稳住了身形。 “打扰一下……”你干巴巴地开口,指了指倚在一旁的洛基,欲哭无泪地说,“我觉得他……往我脑子里塞了点奇怪的东西。” “洛基——你做了什么?!”那个系着张扬的红披风的金发肌肉男——从洛基的记忆里你大概能判断出那是他的哥哥,他猛地揪住洛基的领子,将他拽离了地面。 “这个问题你应当问你身边那位正义的国旗人。”他借着领口的力站直了,还优雅地拍掉身上的尘土,抻了抻皱巴巴的衣角,随即将视线转向美国队长,双手一摊,“被一个人类幼崽读取了记忆,我也是受害者呢。” “当时洛基把权杖抵在这个女孩的胸前,我就飞盾打掉了他的手。”队长对洛基突如其来的指控感到诧异,但还是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形。 “你现在感觉还好吗?”一位身着黑色制服的红发女士走到你的面前,硝烟的味道扑面而来,很是呛喉,可你能嗅到藏在尘灰下的一丝玫瑰香气。 她这么一问,你才开始留意起自己的身体状况,在本就虚弱的情况下极速爬上几十层的大厦,你的嗓子早就被烧得又干又烫,肺部也被热浪吹得鼓胀而灼痛,像老旧的破风箱那般呼哧呼哧地扇出哑风。 疼痛感此刻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好似咽下无数把生锈的小刀,划开整个喉管和肺部。你再次脱力,软倒在地,幸亏那名女士接住了你,否则你的膝盖上又得多出两个大包。 “孩子,没事了。”你听见她这么安慰着你,“你现在很安全,有什么不舒服的都可以告诉我们,好吗?” 那些刚才安静了些许的杂音再一次闹腾起来,似乎随时要从脑海中冲破出去,刺得你的太阳穴突突跳。比起这些,被洛基刺破的那个小伤口反倒是没了什么存在感。 “喉咙痛、胸口痛、头痛,还有……。”你指了指太阳穴,“我似乎能听见些不寻常的声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又走了回去,和几名队员小声地商量了些什么,与此同时,大脑的嘈杂中也有几个声音清晰了些许,似乎是从他们的方向传过来的,听起来是在讨论如何处理洛基。 “...…这要交由我父亲定夺,无论如何,他都是我弟弟,我希望他能活着。” 你怯怯地扫了一眼洛基的表情,他依旧一脸云淡风轻,似乎即将成为阶下囚乃至死刑犯的人并不是他,而是面前这群复仇者。 “他会活下来吗?”这句话脱口而出时,连你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突然的发问显然让复仇者们愣了一下,你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死刑之类的,他会被处死吗?” 你又看了一眼洛基,洛基讶然地微微张圆了嘴,噙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转头看向他的哥哥,似乎依然置身事外,可你莫名觉得,他并非像看起来这样无所谓。 看着从小便备受关注的兄长再一次打败自己,成为万众瞩目的大英雄,而他却依旧是不受欢迎的孤僻邪神,甚至要被哥哥亲手送进监牢,他怎么会无所谓。这么想着,你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恻隐——他其实也没有坏得那么彻底吧,你为自己莫名脱口而出的、对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大反派的关心找了个借口。 “索尔……”队长拍了拍索尔的肩,语气里带了些宽慰的意味。 索尔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却不是否认的意思。 “我不知道,这取决于我们的父亲。” “是你的父亲。”洛基收起那丝凉薄的笑,冷冷地说道。 你没再说话,默默地应下了复仇者们提出的为你检查身体的好意,又沉默着跟着他们一起乘电梯下楼。 他是个坏人——你悄悄地打量着洛基的背影,凌乱的发丝、破损的额角、蒙尘的服饰都掩盖不了那种天然的、高高在上的倨傲气质,简直是一个为了篡谋高位无所不用其极,最终却落得失败下场的上位者的典范。 但那些痛苦的记忆,真实得让你无法忽视。那种孤独的、被遗弃的悲哀和绝望,就仿佛它们真的曾经在你的生命里发生过一样。 这样干脆的决裂和狠毒的谋权分明不是他的本意,你细细地回咂着那份庞杂的思绪。不甘、渴望、嫉妒、愤怒、委屈、恨与爱,还有许多你尚不能读懂的情绪——对权力的渴望只是里面的一小部分。 可他的兄长了解吗,倘若他了解,他会为他的弟弟做些什么吗? “你会帮他求情吗?”这么想着,你已经将问题问出了口。 你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你与这两兄弟的最后一次见面。内心深处总有个念头在不停地说着——洛基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这次不再是你说服自己的借口,回忆起那些灌进你脑子里的情感后,你是真切地如此认为。 “我觉得他不是个坏人。” 洛基的眉尾轻轻弹了弹,戏谑地盯着索尔的脸。 “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他是个好人,但是他背叛了我。”索尔苦着脸,勉强勾起一边嘴角,“......但我同样希望他能好好活下来。” “小姑娘,你很善良,我母亲会很欣慰的。”——因为你是世上第三个认为他不是坏人的人。 索尔转过身去握住传送装置,没再说话。 “...…洛基——”你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住了他。 他皱起眉头,那双覆了层薄薄蓝雾的翠色眼珠滚动了几下,最终将眼神定在了你的脸上,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那种名为嫌弃和厌恶的情绪几乎具象化成大写的字母刻在他的脸上。 你又闭紧了张开的嘴,默默收回话语,但是他显然也能读懂你的思绪。 洛基像是嗤笑了一下,眉头舒展开来,微微扬起,眼睛里写满夸张的不可思议,你清晰地从那个故作姿态的表情中读出了一句话。 “噢——!那你去告诉奥丁我是个好人吧,相信他一定会听信一个小孩的话,然后大发慈悲饶我一命,对吗。” 第2章 Chapter 2 处理完洛基的相关事宜后,作为复仇者之首的美国队长肩负起了将你送回家的重任。 电话响起不超过三声便被接通了,队长交代了几句,表示会给你提供医疗检查,需要你不定时前往复仇者大厦——也就是原本的斯塔克大厦,就将电话递了给你。 “梅——”你一开腔就几乎要哭出声来,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在听到亲人声音的那一刻才随着眼泪涌出眼眶。 “好了,我们回家吧——”队长弯起手指抹掉了挂在你眶骨上的大颗泪珠,拍了拍摩托的后座,示意你上车。 刚抵达公寓楼下,你便听见家人们慌乱又焦急的情绪,它们像三股交织的旋风在你脑海中搅动着。几乎是在你敲响门的一瞬间,梅就急匆匆地冲过来拉开了门。 “天啊——”她的两条手臂紧紧地箍住你,仿佛再松开一分,你就会消失不见似的。彼得和本也扑了过来,将你团团围住,三个人的拥抱像是一张牢不可破的大网,将你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情绪和五感交集,在你脑内蓬成全新的感受,你不合时宜地走了神,注意力跑偏到这种新奇的体验上——梅姨的拥抱像是她上周创新的那道辣味甜甜圈,本叔叔的手掌是烤箱里的全麦面包,彼得像被剧烈摇晃过的汽水,而美国队长……他拍你后背时让你想起学校消防演习时用的防爆盾牌。 过了几秒钟,在意识到你几乎喘不过气来时,梅姨终于把手放开,转而握住你的肩膀仔细查看全身:“你没受伤吧,手还在,腿也在......” “梅,我很好,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小皮外伤而已。”你没敢将自己那种奇怪的感知能力告诉梅,天知道她会有多紧张。 “帕克女士,请放心,等复仇者大厦重建完毕后,我们会为艾柯尔进行医疗检查的。”史蒂夫也配合地帮你隐瞒下来——这是复仇者内部一致的决定。 重建的工作非常迅速,这也得益于斯塔克大厦的坚固程度和托尼那富可敌国的财力,两天后你就接到了电话,还是由史蒂夫亲自接送。 “走吧,我带你去做体检。”史蒂夫尽量维持着轻松的语气,你知道他在努力让这句话听起来像要去科学课上进行有趣的实验,“就像你们科学课上的有趣实验一样。” “来吧,先做几项基础的检查。” 没有说什么客套话,一踏进完好如新的实验室,托尼就示意你躺上房间中央的医疗舱,在你身上贴上了一些芯片,又蹬着转椅回到悬浮的屏幕前点了几下。 “班纳——” “已就绪。”被称作班纳的儒雅博士转向你,“不用紧张,这就是检查一下必要的身体数据和能量残留,不会有任何副作用的。” “身体数据比正常水平高出40.856%。”随着一阵眩光扫过你的身体,一个电子音在你头顶响起,“能量波动比正常水平高出23.235%。” 你的目光落在随着机械音响起而闪烁的蓝光上。那些光点交错浮动,在视野中留下淡淡的残影,像极了洛基的权杖划过的曲线。你不禁紧张起来,情绪也如同一圈圈波纹向外漾开。 “......32.869%” “监测脑电波频率。”托尼推了下眼镜,又蹬到另外一个屏幕前去。 “波动曲线匹配中——重合率,99.998%” “哈,你变异了。”托尼拉下眼镜,笑眯眯地盯着你,“怪不得能一口气爬八十层楼呢。” “托尼……”史蒂夫无奈地揉松紧皱的眉头,这位没个正形的花花公子总是让他感到头痛。 “好吧,只是玩笑。老冰棍你可真无趣。”托尼不满地撇撇嘴,继续说道,“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反而身体素质好了不少,但是数据显示,能量波动会随着你的大脑活动而变化。简而言之,你离变异不远了——” “放心吧,不是变成怪物的那种变异,只是你可能拥有了某种能力,情况暂时不会恶化的。”班纳见你被托尼吓得脸色煞白,赶紧解释清楚。 “噢——!”托尼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班纳,以后你坐老冰棍那桌!” “我似乎能感知到别人的情绪。”听到班纳博士的说法,你开始回想脑子里那些嘈杂的声音,你现在已经能勉强适应这种吵闹了,除了某些强烈或尖厉的情绪会让你感到不适,“如果特别强烈的话甚至能听见他们的心声。” “噢——这倒是挺有意思。”托尼不知道什么时候招呼来一台笨笨的小机器推车,在里面翻找出另外一套检测仪,“队长,来配合一下。” 他让队长贴上了一样的芯片,随即又开始自顾自地捣鼓屏幕。 “电波已匹配——重合率:38.136%。” “Fxxk.”托尼突然面无表情地开口。 “Language!” “电波重匹配成功——重合率:46.273%。” “小孩子不要学哦~”托尼眨了下眼,一副“我只是为了实验”的模样。 “很好,额、那个谁——小姑娘,never mind——” “艾柯洛维尔,你可以叫我艾柯尔。” “好的。艾柯尔,你的这种能力会被什么因素影响吗?比如时间、空间之类的。” “离得越近,感知就会越清晰。”你如实相告。 实验结果与你的说法几乎一致,在距离为十公分时,你和史蒂夫的脑波重合率竟然达到了惊人的54.253%。托尼还做了个小小的、不算严谨的戒备度小测试,让队长刻意隐藏内心所想,这确实也让你感知到的内容稍微减少了一些。 而这个实验结果意味着,在对方毫无防备之时,你能读到附近的人几乎所有的情绪乃至想法。 那如果进行了肢体接触呢? “距离0,第一次测试。” “队长,你应该没什么小秘密吧。”托尼调笑着,按下了按钮,“放心吧,就算知道了队长的什么小秘密,你也不会被追杀的,我会保护你的。” 美国队长的秘密,你的想象力不由自主地逸散飞逃,奇怪的幻想画面让你打了个寒颤。你甩甩脑袋,握住了史蒂夫的手指。当指尖触到队长手上的枪茧,记忆碎片便如同雪花般在你的大脑中飘落。 “下周六、鹳鸟俱乐部——你还欠我一支舞......” 断断续续的画面在你眼前闪回,那位女军官就是队长的秘密吗? “——72.475%!” 还没来得及细想,你的思绪就被托尼震惊的声音打断了。 “拜托,告诉我你确实读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可是全美最高机密,绝无仅有,空前绝后!” 把一生奉献给国家的美国队长,他的秘密,是放不下的儿女情长。 “很可惜,这个秘密早就写在了美国队长博物馆里了。”这应该不算说谎吧,你想。 史蒂夫那双透澄的蓝眼睛里蒙了一层不知名的情绪,他没有对被你读到心这件事情表示任何不满——佩姬并不是见不得人的秘密,只是他重回这个时代后,鲜少提起的过往。他看向你,双眼中微郁的雾散了几分。 “谢谢。”他的双眼这么说道。 在托尼的哀嚎声中,你们又配合地进行了一系列实验,结果都大差不差—— “恭喜你小姑娘,你现在是个异能力者了。”托尼打了个响指,皱皱眉自语道,“话说这能算是好事吗?” 嘴上这么俏皮地打着趣,你却能从他下意识投向史蒂夫的眼神中看出浓郁的担忧,所以这果真不是什么好事吧。 你抱紧膝盖坐在旋转椅上,听着那两位科学家用“神经突触”、“能量频谱”之类的词讨论着你的状况。实验室的冷气吹得你太阳穴发疼,或许也是因为新发现的能力甚至能让你听见楼下的职员对复工速度之快的抱怨。 窥探别人的心声并不是什么好事,这是梅姨在慈善机构工作的经验,在体验过被读心的感受后,你更是如此笃定。 你心情复杂地低下头,试图靠收回视线来转移注意力,映入眼帘的却是锁骨下方的纱布。这个疤痕将会在你的人生轨迹里烙印下什么模样的痕迹,你不得而知,但它将永远被镌刻在你的胸前。 “没事的,孩子。”史蒂夫轻轻捏了捏你的肩膀,温暖的力量源源不断通过那只手流向你的内心。 “是啊,别担心,我们可不会肇事逃逸。”托尼朝你眨了眨眼。 班纳也微笑着看向你:“相信我,它会变成你的一部分。” 然而,也如托尼所说,异能力未必是件好事,在利用它惩恶扬善前,你得先学会保护自己,不让这种能力成为负担。 复仇者们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考虑到你的能力特殊,他们对你的事情无比上心。在托尼和史蒂夫的强硬态度下,他们与弗瑞商议决定:你的数据和信息仅由复仇者内部管理,娜塔莎和克林特会代表神盾局负责进行监管,即使出现紧急情况,信息也仅会汇报给希尔,如此才能保证世上绝无仅有的读心者免受威胁。 除此以外,托尼还出面编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保证你能定时来大厦进行检查和训练。 “欢迎「斯塔克秘密优选生」艾柯尔莅临本大厦!” 第3章 Chapter 3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你开始了密集的训练。史蒂夫制定了一个严格的计划,全方位覆盖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饮食、起居、运动等等。为了方便监测数据,托尼制作了一个特殊的手环,同时配备了部份可供自保的武器。班纳负责为你定期体检,并管理你的身体数据。那两位非常神秘的特工娜塔莎和克林特则专精于教你体术和射术。 训练并不轻松,考虑到你还要兼顾学校的课程,史蒂夫贴心地把你的特训项目安排在周末。 体能项目由史蒂夫本人亲自负责。按照他的说法:一日之计在于晨,而周末也不例外。 失去了周末最为宝贵的自然醒机会,自然是痛苦的,可换来的,却也是更宝贵的东西,就比如你在那些与他们逐渐亲近的日子中,留下的点滴记忆。 五点的闹钟准时响起,你一边在心里哀嚎,一边悄悄从被窝里爬出来,蹑手蹑脚地换好运动装,尽量不吵醒家人。 “还能顺便训练一下潜伏能力,挺好。”不久前,制定训练计划的会议上,托尼嚼着芝士汉堡,含糊不清地点评道。 “三英里,三十分钟?”克林特瞥了一眼史蒂夫手中的训练计划,“队长,你要送她参军吗?”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史蒂夫沉思了一会,默默地划掉了“30”,改成了“35”。 ……更诡异的寂静。 你没敢多说什么,只能咬牙开跑。史蒂夫的训练方式一板一眼,但他确实很细心。一路上,他始终在你前方不远处,确保你不会落后太多。看着你速度放缓,他也放慢了脚步。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很严格,要求你必须在规定时间里完成,否则就会惩罚你?”史蒂夫拧开瓶盖,递给你,看着你喝下一口水后,突然开口道。 你刚咽进去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看起来他似乎才是会读心的那一个啊喂! “我说没有你信吗……” “不用骗我。”史蒂夫低头笑了笑,“不只是你这么想,大家都一样。” 阳光洒在他的金发上,反射出温暖的光晕。 “我知道我很古板,也知道很多人觉得我像个老头子。”他轻声说道。 一阵奇异的情绪从你心底升起,像是新生的海浪,无力地被推着向前,最终孤独地碎落在沙滩上——那是史蒂夫的情绪。 你突然意识到,尽管他是复仇者的领袖,是无数人崇敬的象征,但他终究只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个被时间遗忘在七十年前的人。 他跟不上时代,理解不了现代人的幽默,可这不是因为他老,而是因为他错过了太多。 “史蒂夫,这周日可以带我去布鲁克林玩吗?”思索再三,你选择了最为含蓄的措辞。 你明白的,成年人最好面子,戳破他们的伤心事,反而不利于开解他们。 他被时代丢下,那就用盾反弹回去,然后再叫贾维斯开小灶将他推回科技的前沿。 史蒂夫一愣,转头看你,蓝色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诧异。 “我敢说,二十一世纪没有比你更新潮的布鲁克林小子了。”你故作老成地拍了拍他的肩,“要是这个年轻小伙能表现得更像个年轻人就好了,这方面你得多学学托尼。” 他怔了怔,随后轻轻一笑。 “我记得我说过让你少跟托尼学油腔滑舌。”史蒂夫嘴上数落着你,表情却是轻松得多,“下午不用来上格斗课了,我回去给你做攻略——「攻略」,是这个词没错吧。” “油腔滑舌”的托尼负责传授你一些基础的机械工程知识。据说是为了让你被关在某个可怕的、上了锁大盒子里面时也依旧有应对的能力,即便下一秒这个说法就被史蒂夫否认了,这还是把你吓得不轻。 可看起来,在托尼眼里,这的确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他一向随性,出没时间飘忽不定,甚至有时会让勤恳的人工智能管家来代课,或是干脆自己做起实验来,让你在一旁看着。 神奇的是,即便只是看着,你也逐渐熟知那些不同的机械装置或电路板块起到的作用,甚至可以基本拆解、组装他制作的基础款战甲头盔。 “你为什么总是在研究战甲,它们已经很先进了。”你摆弄着搁置在旁的头盔,透过它的视窗看向托尼。 “还不够。”托尼扬了扬眉毛,“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希望用战甲武装起整个地球。” 他突然抬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随即眨了眨:“万一有哪个外星疯子又打算来拆地球,我可不想再扛一次核弹。” 那场战役的影子还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他用一场独自赴死的飞行拯救了世界,却也被午夜梦魇缠住了身。 “还有你这小脑袋瓜子——”他微笑着敲了敲你的额头,那抹极淡的弧度里却满是担忧,“就算我不说,我相信你也意识到了,你的表现可不像是这个年纪的青少年该有的样子。拜托,你可是获得了超能力,可你既没有那种中二小孩的惊喜,也没有害怕地躺在地上大哭。”托尼的神情逐渐沉了下去,“我很担心那是因为那把权杖。唉……我真不该那么早把它给出去的……”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你却尽收于心:「有巴顿的前车之鉴,我真的很担心哪一天你也会被什么奇怪的外星生物控制。」 “但我现在很好,不是吗?” “你说了可不算,我只相信数据。”他晃了晃手腕,“我会尽我所能,为了你的安危,也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但你不能提前阻止所有危险。”你皱了皱眉,视线落在那副未完成的战甲上,“有时候,停下来休息一下也是必要的。” “小朋友居然教育起我来了?”托尼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露出一丝夸张的惊讶表情,“相信大人的判断,我心里有数。” “你说了不算,数据说的才算。”你原话奉还地回答道,贾维斯也适时报出一串看着就不怎么健康的数字。 “先生,您的睡眠时间严重不足。” “好好睡一觉吧,托尼。” 你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眉心。下一秒,还想开口反驳的钢铁侠就瞬间倒下,趴伏在实验桌上沉沉入睡。 “你的情绪控制还能做到催眠?”路过的布鲁斯看着瞬间熟睡的托尼,推了推眼镜,略显惊讶,“抱歉,我原本是来找你的体检数据,准备下节课用的。” “班纳博士,你真该多劝劝这个工作狂,贾维斯说他已经一整天没合眼了。” 布鲁斯尴尬地笑了笑,将方才推上去的眼镜又拉下来了些许。 “你也跟他一起熬了?!” “工作有助于保持情绪稳定。”班纳抿了抿嘴,似是有些难堪,“我不喜欢被情绪影响,那让我很不好受。” 你合上了因惊讶而微微张大的嘴,叹了口气。 身为情绪相关的异能力者,你很清楚在所有人中情绪起伏最大的是谁,正是眼前看似平和的布鲁斯。你有些无奈,即使是你都能明白这个道理:情绪是需要被发泄的,倘若压抑在内心,只会把身体撑坏。 “我最近刚按照你教我的稳定情绪的方法琢磨了一个新技能,要不博士你来当我的实验对象吧。” 班纳欣然答应了你的请求,他环顾四周,将身侧凳子上的杂物挪开,随后坐下。 你伸出手,微弱的荧青色光芒渗入他的额头,意识随之沉入他的精神世界。你看见了一个巨大的、绿色的身影。 “浩克,你好。”你向他打了个招呼。 浩克龇了龇牙,像只受惊的幼兽,倏地别开脸:“讨厌,人类。” “为什么?” “人类,讨厌我!”他猛地跺脚,险些又冲出班纳的身体,“除了,小娜。” 你苦恼地皱起眉头。这还真是个难解决的问题,人类惧怕失控的破坏者,在缺乏战力之时却又需要浩克的破坏力。他既要干着最危险的工作,又要承担骂名,而最后这些来自人类和浩克双方的怨气,都会汇流到班纳身上,班纳也会因此抗拒浩克的出现。 你试图将话题往更柔和的方向引导:“除了娜塔莎以外的复仇者也不讨厌你呀。” “星星盾,好人。射箭的,不说话。”浩克想了想,补充道,“铁皮人,不喜欢他看着我。闪电人,总叫我班纳,我是浩克!” 他低吼一声,随后垂下脑袋,闷闷地嘟囔:“班纳,讨厌浩克……” “不是的,浩克。“你摇摇头,试着向他靠近一点,“班纳不是讨厌你,他只是担心……担心别人害怕你。” 浩克发出动物响鼻一样的声音,仍然倔强地撇开头:“骗人。” 你叹了口气,随后闭上眼睛,尝试把自己的共感能力投向浩克,他和班纳像是两片被割裂的海域,而你则是连接它们的那道桥梁。你慢慢地把班纳的情绪向浩克传递过去——他的紧张、他的害怕,还有他深藏在那些情绪之下的内疚。 “班纳不是讨厌你。“你放轻声音,想要和他达成共识,“他只是太害怕了,害怕自己会伤害别人……也害怕人们的恶意会伤害你。” 浩克怔在原地,呆呆地看向前方。 “不要总是生气好吗?小娜可不喜欢总生气的大块头。” 可一听到这句话,浩克一下子就拉下脸来,像是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别过头去,猛地一拍手,将你吹飞出去。 被弹出来的感觉可不好受,你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尴尬地看着布鲁斯。他则是有些迷糊地睁开眼:“你做什么了吗?” “呃……我只是跟浩克聊了会儿天。”你挠挠头,耸耸肩,“然后我提到娜塔莎不喜欢生气的大块头,他就把我赶出来了……” 布鲁斯的脸色一僵,浑身紧绷起来:“这跟娜塔莎有什么关系?” “浩克讨厌所有人类,除了娜塔莎。” 第4章 Chapter 4 “噢?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谈论我?”谈话的主角之一恰巧经过,轻轻敲了敲门,朝你们挑挑眉。 布鲁斯立刻直起背,侧身让开,试图用托尼的睡脸转移话题:“呃……我们在讨论今天的安排,托尼睡着了,我还没备好课!” “是吗?”娜塔莎露出狐疑的眼神,“那你今天就和我一起训练吧。” 娜塔莎勾了勾手指,快步走向无人的会议室。 “我们今天不练体术吗?” “不着急,我们先聊聊天吧。”她摇摇头,随即温柔地朝你笑了笑,“你和浩克都聊了些什么呀?” 你惊讶地张大嘴巴,怎么一个两个都比你更像是读心者,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 “怎么了,很惊讶?那再让我猜猜——”娜塔莎眯了眯眼,“浩克讨厌所有人,除了我对不对?” “呃……还有队长。”你顿了顿,老老实实点头,“但你猜得没错。” 娜塔莎抬手抵住你的唇,轻轻一笑:“你一定想问,‘你怎么知道?’”她靠近了些,目光深邃,声音低柔,“亲爱的,因为——”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我的工作,就是这些。” “——猜到别人在想什么,还有……让别人不讨厌我。” 你疑惑地皱起眉头:“谁会讨厌娜塔莎呢?” “额……我的访客清单们?” “抱歉,我应该用更利于你理解的措辞的……”娜塔莎突然低声地笑了起来,嗓音像是拂过暖沙的风,带着热热的颗粒感,“我的工作,就是让别人信任我。” “浩克相信我,其实也就代表着班纳相信我,他们太天真了,这并不是好的表现。”娜塔莎叹了口气,从话语到心情都充满矛盾,“了解我的人,都应当提防我,否则,我的工作就太失格了。” “娜塔莎,你讲得好深奥……” “没关系的,你以后就会明白了,今天唯一的课程内容,就只有这一点——”她伸手揉了揉你的发顶,语气格外认真,“你的信任很宝贵,甚至可能关乎你的性命,记住,你要将它紧紧握在手里,不可以随意给出。” “即使是你?”你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着她。 “……嗯,即使是我。”娜塔莎犹豫了一会,终究咽回了那句“唯独不可以是我”。 “但是,娜塔莎。”你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又指了指娜塔莎的,“我可以感受到,它说,我可以相信你。” 娜塔莎愣了一下,微微蹙起眉头。 你伸手抚平她的眉间:“对不起,娜塔莎……看起来,我让你失职了。” 沉默片刻后,她低笑出声,声音温柔得像是海浪浸过细沙:“别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好吗?我还想继续保持我的记录呢。” “当然。” 娜塔莎看起来心情很好,连演示的体术都像一场优雅的芭蕾。她甚至背着史蒂夫,悄悄带你去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大餐。 “真可惜,队长信错人了。”她笑着用叉子挑起一块牛排,语气轻快又带着几分狡黠,“这是我们的秘密,你不会告诉其他人吧?” “当然不会!”你立刻举起三根手指,郑重其事地保证,“相信我,绝对不会!” 但很可惜,秘密很快就被戳穿了,克林特漫不经心地擦着箭筒,却语出惊人:“上周六晚上,你和娜塔莎去吃意餐了,对不对?” 你咽回不知第几次的“你怎么知道”,心虚地看向他。 “别紧张。”他换下严肃的表情,微微一笑,“碰巧,我那晚也在那。” 你松了口气。 看着你这副模样,克林特甚至动了向队长告状的念头。 “嘿——克林特——!!”你急得手忙脚乱,“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一个喜欢看乐子的人!” “没有人不喜欢看乐子。”他吹了声俏皮的口哨,用力地揉了揉你的发顶,“放心吧,逗你玩的。” “听说你给其他五个人都做了不错的心理诊疗啊。”见你放下戒心,巴顿拍拍胸脯,“来,让我也试试。” 你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他只是挑了挑眉,示意你继续。你缓缓将手搭在他的太阳穴上,刚准备发动能力深入他的意识,却又在一瞬间撤回了手。 “你明明不愿意,”感受到抗拒的情绪,你底气十足地看向他,语气笃定,“你是不是不喜欢被读心。” “不赖啊。”克林特的表情一顿,随即扬起嘴角。 “是因为洛基吗?”你整理着刚才读到的一些碎片,小心翼翼地试探,“那段经历好像很不好受。” 克林特一下子冷下脸来,久久地盯着你不言语。你迎着他的目光,透过那层掩饰得虽然高明,却于你无用的轻松,直视他眼底那一丝隐秘的愧疚。 “克林特,要不然,我们互帮互助吧——”为了挽救这可怕的气氛,你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你可以帮我锻炼我的读心强度,我可以帮你进行反控制训练。” “小鬼,你是不是忘了谁是老师,”他深吸一口气,哼了一声,抽出一根箭矢,敲了敲你的头,“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 “根本不是读心能力的强弱,而是准度。”他的视线始终在你脸上,只是随意朝身侧拉弓,箭矢便正中红心,“读回来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你不觉得头晕吗?” 他蹲下身,将手掌贴近你的耳朵,缓缓前伸,直到你的视线只能聚焦在正前方,连声音都变得模糊起来:“先找准方向,再拉弓射箭。” 突然,遮蔽视听的手掌远离,声音清晰地从脑后传来:“打好基础,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克林特,你真厉害。”你沉思了许久,才转过身去,抬起头看向抱臂而立的鹰眼,“怪不得呢,明明没有超能力,也没有战甲,却能一个人闹得天翻地覆。” “悄悄告诉你,”你凑近了些,“大家总说,要不是娜塔莎把你叫醒了,估计复仇者联盟就成立不了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戳中了克林特的心结。 他险些害得这个组织夭折,这种愧疚和后怕始终如影随形。这段经历也让他怀疑起自己的能力。作为复仇者中唯二没有异能,也没有战甲的成员,他难免会怀疑自己是否真正有价值,是否只会成为被突破的薄弱点。 在提醒你瞄准方向时,克林特自己却被杂念蔽心。可就如他所说,找准了方向,过滤掉无用的信息后,回过头来看,这种不靠科技,也没有超能力,却能一人成军的破坏力,何尝不是他们最终制胜的法宝之一。 你眨了眨眼,笑着补充道:“我是认真的,否则洛基也不会控制你来当他的手下,他可挑剔了。” 克林特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掩饰自己上扬的脸部肌肉。 “过来,”他勾了勾手指,压低声音,“告诉你一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 你好奇地凑近。 “托尼的零食藏在橱柜的第二层,就是他口中的那个''实验仪器存放点''。” “更厉害了!” 几周训练下来,你发现自己的能力远比最初想象的要复杂。除了简单的窥探情绪和心声外,你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他人的情绪。 为了测试出这种能力的极限,托尼和班纳设置了一个特别的实验。从自然天灾到人为攻击,他们几乎搭建了所有可能出现的环境模型,并随机刷新,以此来试探你的能力极限。 “准备好了吗,艾柯尔?” 你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你的感知能力像波浪一样扩散开来,你能感受到模拟环境中的每一个人,他们的情绪像颜色一样清晰可见。你开始尝试安抚那些红得发亮的恐慌情绪,让他们冷静下来。 “情绪调节不是开关按钮。”班纳博士上课时说过,“要像踩在冲浪板上顺着海浪起伏。”但你现在抱着冲浪板站在海啸面前,发现抬头甚至看不见浪尖。 爆炸倒计时响起时,你终于明白为什么托尼总说“实践和理论完全是两回事”。虚拟人群的尖叫声钻进耳膜,像无数根洛基的权杖在敲打头骨,这声音酸得人牙疼。 然而实验并没有因为你的动摇而停止,你也不得不加大力度,任由汗水聚流滴入眼睛里。极端的压力下,你的生理和心理都处于崩溃边缘。 这不过是一个实验,这么想着,垒起的决心如沙楼般被巨浪拍得稀巴烂,连带着一群模拟的生物数据湮没在虚空里。 “没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你知道托尼并不满意这次实验的结果,即便如此,他并没有任何责怪你的意思。由于实验的虚构性,你必然没办法拿出最真实的状态应对。模拟的数据终究是虚假的,你需要的是实践。 “托尼,你知道我们不可以……”史蒂夫摁住他的肩膀,抛出规劝的眼神。 他们不可以为了一个所谓的极限,所谓的数据,所谓的研究,就将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置于险境,比起利用她的能力,让她在战场中发挥作用,他们更应该做的是保护好她,让她健康、安全而正常地长大。 而大概,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批能比他们做得更好的人了。 第5章 Chapter 5 「事情就是这样。」 一阵铃声将艾柯尔从梦中惊醒,这不知是她第几回在梦里向看不清容貌的对方袒述自己的过往了。 她不耐地皱起眉头,眯着眼睛接通了来电。 “喂?” “测谎仪小姐,今天放学来大厦一趟。” “托尼,你是不是又通宵了。”艾柯尔翻了个身,将手背搭在眼睛上,挡住刺目的阳光,“今天放假,我不上学。” “那更好了,现在就过来吧。” 没等她回答,托尼就挂断了电话。 “迟早要把他坑回本......”艾柯尔嘴里念念叨叨,拖拉着身子下床洗漱。 “梅,你知道怎么扳倒黑心企业斯塔克吗?”坐上饭桌后,艾柯尔的怨气依旧没有半分消减,她面无表情地嚼着三明治,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幽怨。 “你哥哥想去都去不了呢,能当斯塔克工业的优选生你就偷着乐吧。” “是在叫我吗?”彼得诧异地从洗漱间探出头来,嘴里叼着牙刷,含糊地问道。 “不,绝对没有,是你听错了。” -复仇者大厦- “所以,今天又是哪个嘴硬的罪犯。” 距离艾柯尔被收编为“斯塔克秘密优选生”已经过去了一年有多,借着优选生的名头,艾柯尔也很顺理成章地成为复仇者联盟的编外后勤人员兼复仇者预备役,专门负责协助审讯罪犯。 艾柯尔也因此被锻炼出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穷凶极恶的罪犯脑子里装的东西大大地拔高了她的心理阈值,在特训后她已经能忽视普通人的心声,不至于打扰自己的生活。 但艾柯尔大概永远也忘不了,她第一次靠近这种特级罪犯直接被刺激到吐了一地时,美国队长露出的惊慌失措的表情。 一地的呕吐物吓得托尼紧急为艾柯尔的手环添加了能力抑制功能,能让对自己的能力尚不熟悉的女孩更好地掌控读心的尺度——托尼甚至贴心地给她安排了一个“测谎仪”的岗位。 至于为什么只是测谎而不是读心,就要感谢被吓得表情解冻的史蒂夫了。他坚决认为那些罪犯的想法会为艾柯尔带来不好的影响,在花式批判了自己的考虑不周后,又花了不少时间对艾柯尔进行心理疏导。 无奈,当事人对于自己能帮到忙感到非常高兴,经过再三商讨,确认艾柯尔的真实想法后,队长表示尊重她的意愿,但测谎是他的底线。尽管如此,艾柯尔的帮助还是让复仇者省了很多审讯的时间和精力。 “不是罪犯。”托尼从一堆零件里抬起头来,眼球上布满血丝,脸上还挂着两个巨大的乌青眼袋,“你过来。” 当然了,也让复仇者的各位对艾柯尔的身心健康高度紧张——艾柯尔的能力一直在缓慢增长,她不得不定期来进行体检并更新手环,再和忧心忡忡的队长解释自己为能帮到复仇者这件事感到很荣幸。 托尼示意艾柯尔把手环放进仪器里,操作一番后又让她带上。艾柯尔粗略地观察了一下手环,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手环由坚固的合金打造,中心有一个圆形显示屏,在这圆环的外围环绕着一圈转轴,用以调整对艾柯尔能力的限制级别。 在艾柯尔的强烈抗议下,托尼最终放弃了他那些张扬的奢华配色,敲定了这版样式简约的外观。由于屏幕默认显示时间,它看上去和普通的电子手表并无二致。 艾柯尔按照托尼的指示带上了手环,她的手腕甫一接触到金属内壁,屏幕内侧浅青色的雕饰纹路就亮起了荧光,随即延伸到金属表带上。它迅速地向外翻折,变形成一个覆盖住她整只手掌的手部装甲,掌心亮着幽幽的青色亮光,屏幕上还简易地显示了几种模式以供选择。 “试一下。”托尼朝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厚钢板努了努下巴。 艾柯尔随意挑了个模式,将掌心对准钢板,一束青绿色的激光猛然射出,贯穿了整块钢板,打在其后的特制测试墙上,留下一个焦黑冒烟的小孔。 “你知道的,我实在有些担心那个梦。” 托尼揉着紧皱的眉头,叹了口气倚在椅背上,浓浓的疲惫和担忧穿透了手环的防护,侵浸到艾柯尔的脑中,弥散开苦涩的黑咖啡味。 即使是心理素质强大的复仇者也很难在艾柯尔面前藏住事,所以除非必要,他们也很少瞒着她什么,或者说能成功隐瞒,而这自然也包括托尼患上PTSD的事。 艾柯尔知道他一直在被焦虑症折磨,她帮不了托尼什么,当好一个令人放心的测谎仪小姐就是她能做到对他最有帮助的事情了。 艾柯尔绕到托尼的背后,轻轻捏着他的肩,手心缓缓淌出青色的光芒,柔柔地渗入托尼体内。这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小技能,自打发现自己的能力后,艾柯尔每天都在试图发明新技能,包括但不限于改变他人心情、短暂切断思绪、影响肢体动作等。而这个舒缓身心的小技能则是她最常用的,尤其是在托尼身上。 “贾维斯说,你再不睡觉就要启动强制催眠功能了。”艾柯尔模仿着娜塔莎劝降恐怖分子时的温柔语气,这让托尼莫名感到一阵发寒。 艾柯尔嘴里哼起陌生的旋律,指尖也不自觉跟着敲打起节奏来。那是她从索尔吃烤肉时哼唱的小调里记下的,又借助洛基记忆中精准的音准重新拼凑,如果没猜错,应当是哄孩童入眠的童谣。总之,大概十分适合面前这位焦躁的发明家。 “你不懂,孩子。”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像是想说什么,但又憋了回去,“不许读我的心。” 被戳破小心思的艾柯尔撇了撇嘴,听话地没有使用能力。但托尼经年累月的恐惧具象化在可怖的梦境中,甫一想起就嗡嗡地拉响警铃,刺痛艾柯尔的太阳穴。光是破碎的几个画面都让艾柯尔有些心悸,她慌忙甩甩脑袋,加大了手心的力度。 看着托尼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艾柯尔小心翼翼地舒了口气。这不是她第一次尝试用能力催眠别人,但自从托尼患了病,这个小技能就愈发难以起效了。看着托尼熟睡的样子,她不免有些沾沾自喜。 一个橙红的光球投影在半空中,跳动出几个字母。 “不用谢啦,贾维斯,我也希望托尼能好好休息。” 十二三岁的少女对成年人的担忧总是保持乐观态度,好听些是单纯,难听点是短视。在艾柯尔眼里,托尼的担忧颇有些杞人忧天的意味。她不曾见过,自然也无法预见超级英雄的诞生和瞩目会为地球和人类带来何种结果。因此,比起担心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危机”,艾柯尔更关心诸如“中午吃什么”这种问题。 “所以,中午吃什么?”艾柯尔用笔戳了戳彼得的背。 “三明治吧。”彼得思索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不对,又迅速摆出严肃的表情,“认真听课。” “真没新意......” 艾柯尔的尾音像被虚空吞没,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她微愣,诧异地扭过头去。 就在那一瞬,窗帘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扬起,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的时间仿佛也随之被那片飘起的布料定格。粉笔断裂落地的声音格外清晰,飞鸟划破天空的羽翼弧线仿佛就在耳边轻响。她的目光越过现实,聚焦于遥远无光的狭小空间,又忽然被拉扯着极速后退,缩成一道熟悉的、细长的、嗡鸣不止的光线,笔直地刺入脑海——正如那天,在纽约大战时,她感受到的那种突如其来的空白。 啪—— 圆珠笔落地的声音拉回她停滞的思绪,艾柯尔猛地回神,下意识地按住锁骨下方的疤痕,掌心能清晰感知到心脏强烈的跳动。 她循着那阵莫名悸动的方向看去,窗帘缓缓回落,铺展在眼前的只是一片晴朗得毫无破绽的蓝天。 难道是能力又变强了吗,艾柯尔低头打量着刚更新没多久的手环,脑子里一时间浮现出了十数种猜想。而它们无一不都指向某个姓名。 “帕克小姐——你来回答一下。” “额…...”艾柯尔轻轻扭动表盘,又将思绪向外探出了一些,好捕捉到正确的答案——她现在已经无暇思考老师提的问题,“选A。” 不安萦绕在艾柯尔心尖,盘聚成厚厚的阴云,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深深的阴影。艾柯尔无心再逗留在学校,随即请假回家休息。 果然,这股异样的预感才刚浮现没多久,索尔便带着简上门了。 简虚弱地靠在索尔身侧,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在地。 艾柯尔惊恐地看着面色苍白异常的简:“她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吗?” “非常需要,所以你要跟我们一起去阿斯加德。” 艾柯尔更加震惊了,她完全没办法将索尔这两句话联系起来,幸好他自觉地开始解释起来。 “我父亲说,你和洛基之间的那个,额……” “纽带…?” “噢对,你管它叫纽带吗?总之,这个意外责任在我们,阿斯加德有义务帮你解决这个隐患。”索尔话头一转,“简现在被一种奇怪的能量附体了,也需要去阿斯加德。” 索尔简要地概括着现状,他此次回到地球,原本就是为了带艾柯尔前往阿斯加德,处理她体内的隐患,可偏偏在赶来的路上,也发现了简身上的异状。 大概是情况真的很紧急,索尔的吐字几乎如同连珠炮一般往外冒,还没等艾柯尔理清楚状况,就拉着她离开。 第6章 Chapter 6 彩虹桥的余晖晃过双眼,艾柯尔还没来得及睁眼,运动鞋却已经踏在了神域的土地上。 “等等,我还没和家里人说呢!”艾柯尔后知后觉,人在神域了才想起这件事。 “没事的,我给托尼留了口信,他会处理的。” 听到索尔这话,艾柯尔松了口气。她正要打量四周,一股寒意却悄然攀上她的脊椎,如毒蛇的利齿没入后颈,毒素飞速蔓延到整颗头颅,让她的头皮如被铲起般一寸寸竖立。 一个熟悉到令她发指的声音如同蛇吐信般阴冷地响起:“你好,帕克女士——” 艾柯尔浑身僵硬地滞在原地,如同中魔一样的诡异状况吓了索尔一跳,他慌忙摇动她的身体,下一秒,艾柯尔就恢复了清明。 “你还好吗?”他转身看了看除了脸色苍白外一切如常的简,又转回来,“难道是晕车了?” 艾柯尔克制住抖动的指尖,伸向手环,把防护等级扭到最高档位,勉强屏蔽掉那个可怖的声音,犹豫半晌,随即点了点头。 确认艾柯尔无恙后,索尔匆忙地带她们走向目的地——那幢庞大的金色宫殿。 奥丁似乎对索尔私自带凡人来阿斯加德很是不满,但是听到简体内的异常能量后,表情瞬间凝重起来,让她和简分别躺下接受检查。 恰巧,二人的问题都与宝石有关,奥丁介绍起了六块宝石的起源,而洛基和艾柯尔之间那种奇怪联结的,很大可能就与宝石有关。 根据奥丁的猜测,在洛基注入的魔力、艾柯尔的血液和无限宝石力量的三重作用下,他们缔结了一种无比坚固的、近似于契约的关系,而相应的,除了宝石的力量,别无它解。 “那如果,我们任意之一死亡了呢?”艾柯尔有些着急地问,随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连忙补充,“我不是说要你们杀死洛基什么的,只是想确定一下,死亡会不会造成什么别的影响……” “会。”那位严肃的神王沉吟,表情严肃,“倘若任一者死亡,记忆和情感会沿着纽带传递给另一者,包括死亡前夕的感知,相当于完全接纳了另一人的灵魂,而那将会是难以言喻的痛苦,你们会疯掉的。” 艾柯尔回想起那段纽带联结之时,庞杂而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几乎要把她的大脑撑裂,也险些让她迷失在记忆的深海中。 “奥丁先生,请你帮帮我,我、我……”艾柯尔一时间被惊慌占据,语无伦次起来。 “宝石的力量即使放眼全宇宙也十分神秘,我们也尚在研究。”奥丁顿了顿,他看向艾柯尔,语气和蔼,神色却不容拒绝,“而且,以太粒子的事情事关重大,危机迫在眉睫,恐怕你的事情要略微推后了。” 索尔叹了口气,安慰着肉眼可见失魂落魄的少女:“没事,别担心,我们会帮你的。现在我先送你回房间休息一下,好吗?” “就当是参加你们中庭的那个什么活动……就是看星星那个,简跟我说过。” “夏令营……” “对,对,夏令营,你就当是来参加了一场夏令营,只不过是在阿斯加德,对吧?”索尔温和地笑着,那份憨厚耿直的气质也的确让艾柯尔心情缓和了些。 她和索尔道别,进了门,躺在床上。 “就当是参加夏令营好了。”艾柯尔躺在客房的羽毛床垫上给托尼发简讯,天花板的星图让她想起上次夏令营时老师介绍的猎户座。 可惜,这里没有WIFI信号,消息根本发不出去。 艾柯尔看了一眼时间,梅姨此刻应该正在准备下午茶的苹果派,而彼得肯定在偷吃本叔叔刚打发好的奶油。想到这,她又不禁鼻尖发酸。 她轻轻叹了口气,就是苦了托尼又要给自己编造理由,不过贾维斯已经非常有在视频通话中扮演自己的经验了,总的来说她还是很放心的。 等她终于在不停转圈缓冲的各个软件中翻出一件能做的事情时,敲门声也响起了。 “你好,这位可爱的姑娘。”随着轻轻的叩门声,温柔的声音响起。 艾柯尔抬起头,看向那位正站在门边的女性。她优雅、美丽,穿着典雅,每一个举止都带着与生俱来的从容与温柔。即使尚未自报身份,艾柯尔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 “我是弗丽嘉,洛基和索尔的母亲。”她微微一笑,仿佛能看穿艾柯尔的想法。 艾柯尔下意识探出精神力,却如同一头扎进棉花里,空旷而柔软,什么都看不见。 “你的眼睛很干净,我能看见很多东西。”仿佛是在解答她的疑惑,弗丽嘉这么说道,“而我是个精神力水平还不错的女巫——当然,是不会读心的那种。” 不知为何,虽然看不透弗丽嘉这件事让艾柯尔感到很奇怪,但她丝毫没有任何不安,反而莫名地信任她。 “想必你就是那个意外和洛基建立了联系的女孩吧,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她温柔地询问。 艾柯尔此时才如梦初醒,下意识坐直了身体:“艾柯洛维尔,您可以叫我艾柯尔。” “不用紧张,艾柯尔。”她走到她身边,亲切地拍了拍艾柯尔的肩膀,“我可以坐这里吗?” 艾柯尔点点头,往旁边挪了些,让出了床尾的位置。 “你是在编绳结吗?” 艾柯尔低头看了看手里半成品的中国结。彼得最近发给她的这条中国结教程是她的手机里唯一可以加载出来的视频。她先前一直提不起兴趣,现在上手了,却意外地有些上瘾。 她点了点头:“是的,这是地球的一种编织技艺,我觉得它很有趣。” 弗丽嘉伸出手指轻轻触碰艾柯尔指尖的那条鞋带,感受着绳结交错间的纹理,微笑道:“阿斯加德也有类似的手艺,我们称它为''命运结’。每一种结法都象征着不同的羁绊,比如勇士间的誓约,亲人间的守护,甚至……”她顿了顿,目光深远地落在艾柯尔脸上,“灵魂间无法割裂的牵绊。” 艾柯尔皱了皱眉,她想起自己与洛基的血契——那种超越了语言的深层连接。 弗丽嘉温柔地笑了笑:“可以让我试试看吗?” 艾柯尔怔了怔,随即点头,将鞋带递了过去。弗丽嘉接过,熟练地在指间翻折缠绕,一根普通的鞋带在她的手下变得灵活生动。她就像是传说中的命运女神,操控着蜿蜒的命运之线,编织出复杂而精妙的花纹。 “编绳结是一门学问,它不仅仅是手艺,更是一种智慧。”弗丽嘉轻声说道,手上的动作从容而稳健,“就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些结缠绕得紧密,象征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有些结松散随意,代表着短暂的相逢。” 艾柯尔屏息看着,指尖下意识地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动了动。弗丽嘉察觉到她的兴趣,将半编好的结递回她手中:“试着继续编下去吧。” 艾柯尔小心翼翼地接过绳结,按照弗丽嘉的指示,一点点地穿插、打结。她的编织手法算不上精巧,一不小心就打了个死结,她用力扯了两下,无助地抬头看向弗丽嘉:“……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洛基小时候学编绳结时,也总把活结打成死扣。”她抚过歪扭的绳结,脸上浮现出柔和的笑容,“有些结,一旦系紧就难以解开,就像人与人之间的某些误解,或是难以言说的情感。但你看——” 她伸出手指,轻巧地在绳索间一点、一拉,原本纠缠在一起的死结竟奇迹般松开,重新变回灵活的线条。 “有时候,不是要用力去扯,而是需要换个角度,轻轻地解。”弗丽嘉温柔地看着她,“强硬的对抗只会让你的手指受伤,或是绳结崩断,有些结,只需要一点耐心和理解,就能找到解开的方法。” 艾柯尔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心头泛起涟漪。 她低头看着自己编出的绳结,手指轻轻摩挲着交错的线条,忽然觉得,这堂看似普通的手工课程,似乎并不如其表象般轻松。 弗丽嘉微微一笑,她轻轻合拢她的手指,如同安抚般地拍了拍:“再试试看吧,有不会的随时可以问我。” 艾柯尔点点头,垂眸看着掌心的饰物,心绪有些恍惚。 “那么现在,介意跟我聊聊你和洛基的事情吗?” 闻言,艾柯尔抬起头,视线直直撞上弗丽嘉温柔的目光。那双与洛基相似却更为宁静的翠绿色眼睛里,盛满了耐心与包容。她忽然有种错觉,仿佛无论自己说什么,弗丽嘉都会接住。 她没理由拒绝。 复仇者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要操心,而她不能再成为他们额外的负担,更遑论是让家人朋友为此担心——她的异能,她的困惑,她的恐惧……她只能把一切吞咽下去,藏进内心最深处,无处倾诉,也无处安放。 但现在,在这间静谧的房间里,面对弗丽嘉,她终于不必再将这些烦恼埋在心底。 话语像决堤的河水脱口而出,最开始是迟疑的、断断续续的,可一旦开了口,就再也停不下来。她像是攀附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半是倾诉、半是叙述地滔滔不绝。她说起纽约的混乱,说起洛基张狂邪恶的行径,说起复仇者们忙碌的身影。 “辛苦你了,孩子。”弗丽嘉皱起眉头,那双与洛基颜色一致的、温柔如水的双眼里透出安慰的意味,艾柯尔却莫名觉得,她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身上,而是在某个非常遥远的时空里。 “你能读到他的心声对吗?”看见艾柯尔点头,弗丽嘉的眼神愈发慈爱,“这可是很难得的天赋——能窥见谎言之神的真实内心。就连我都不能完全读懂他呢。” 看向这双翠玉色的眼睛,艾柯尔才猛然惊觉,她是洛基的母亲,尽管并非亲生的,尽管他犯下了难以弥补的罪行,但她依旧深爱自己的孩子,而自己刚才却向她说了那么多洛基的坏话。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你不需要道歉,是我们对不起你,我没能给洛基足够的关爱,没能正确引导他,他变成如今的模样,我也有责任。” 艾柯尔不否认洛基性格恶劣,但那份血契带来的思绪互通唯独让她无比确认一件事情:“我知道的,洛基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人,他只是想要更多的关注和爱。” “尤其是您,弗丽嘉女士,他非常爱你、依赖你。” 艾柯尔终于从弗丽嘉如浮浪微波般的情绪中捕捉到了一丝剧烈的情感波动。 「那我也不是你的母亲吗?」 「……不是。」 艾柯尔不明显地倒吸了半口气,她毫不犹豫地说道:“即使是现在,他放弃了父亲和兄长,他也依旧把你当作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弗丽嘉微微地长大了嘴巴,这个讶然的表情简直和洛基如出一辙,她随后深深地叹了口气,露出为难的神色:“我没办法给他他渴望的偏爱,这是我作为母亲,最骄傲,但也最失败的地方。” “洛基需要一个人无条件的偏袒他,但那不是我,也不会是我。”弗丽嘉的视线始终温柔地落在艾柯尔的脸上。 不知为何,艾柯尔从她的言语和眼神中感受到了莫名的深意,那是一种无比笃定而又欣慰的情感,就似乎这是某种暗示。 弗丽嘉随即笑了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艾柯尔,谢谢你……” “母亲——!”门外传来索尔的声音。 “看起来我要去照顾另外一位姑娘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吧,不要思考过度,有些事情需要顺其自然。”弗丽嘉微笑着朝她道别,轻轻地关上了门。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洛基爱我,也谢谢你愿意爱——」 但那个名字在落地前消散了。艾柯尔怔怔地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回响着弗丽嘉的眼神,半晌,终是放弃思考,翻身倒在床上。 疲惫终于漫上四肢,她很快沉沉睡去。梦境深处,有一个声音悠悠传来,带着轻微的嘲弄。 “我推荐你走左边。” 第7章 Chapter 7 艾柯尔是被门外的嘈杂声惊醒的。 士兵的怒吼、仆从的尖叫,混杂着金属碰撞的刺耳声,一片混乱不绝于耳。她瞬间从困顿的睡意中清醒,心脏猛地收紧,立刻翻身下床,拉开一道门缝查看外面的状况。 她刚探出视线,一股沉重的力量便猛地撞向门板,木门轰然大开,她连忙向后一跃,翻过床沿,屏息蹲下,尽可能地隐匿身形。 门外的光线倾泻进来,映照出两个交缠的身影——一个仙宫士兵正竭力与一个可怖的怪物搏斗。 那怪物虽具人形,却满脸布满扭曲的黑色纹路,双目空洞得像无底深渊,仿佛吞噬一切的漩涡。更可怕的是,它浑身散发着源源不断的杀意,肃厉得几乎能将空气碾碎。 艾柯尔下意识地捂住手环,准备随时调整限制,避免被那些凶戾的思绪冲击。但她也没有停留,趁着那怪物与士兵扭打的间隙,她悄无声息地移动脚步,摸向门外。 刀剑撕裂甲胄的声音在空气里炸开,鲜血喷溅在墙壁上。 士兵痛呼一声,他强撑着身子,嘶哑地吼道:“快走——!” 艾柯尔猛地转身就跑,可就在跨出门槛的一瞬间,她的脚步忽然一滞。 脑海里有个声音拽住了她。 怎么说她都是复仇者的后备役,倘若直接逃跑,未免也太对不起这个名号,万一——万一自己能帮上忙呢? 她咬咬牙,心一横,猛然拧动手环,精神力如潮水般朝怪物的意识探去—— 空的。 艾柯尔的心脏一凛。 她没有感受到任何情绪,甚至连最基本的思维波动都不存在。那怪物的脑中一片死寂,像是连灵魂都被剥夺了的傀儡。 她咬紧牙关,只能换一种方式——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四周充斥着的恐惧、愤怒、绝望尽数吸纳,化作一股狂暴的能量,在掌心凝聚成深色的涡流。她猛地睁眼,狠狠将那股情绪砸向怪物的头颅! 砰—— 怪物像被雷霆击中般猛然倒地,沉重的躯体轰然砸在地面上。 士兵惊愕地瞪大双眼,但没有停顿,立刻示意她赶紧离开,自己则举剑为她殿后。艾柯尔没有犹豫,迅速跨过那具庞大的尸体,朝门外冲去。 可就在她即将跨出门槛的瞬间—— “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音骤然在空气中炸开。 艾柯尔的身体顿时僵住了,像是有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脏,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空气突然安静得可怕,她无法再在房间里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生机与情绪。 她缓慢地回过头。 ——士兵的身体软趴趴地垂着,四肢不自然地垂下,被怪物死死攥在掌中,捏得嘎吱作响。 艾柯尔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恐惧像汹涌的洪水,从她的胸膛狂涌而出。 她猛地抬起手,几乎是本能地将那股恐惧化作实质的冲击,一道狂暴的精神力轰在怪物身上,将它直接掀飞至阳台之外。 她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不敢再看第二眼,拔腿便向外冲去。 可门外的景象更为骇人。 尸体,满地的尸体。 泛黑的血液在地面蔓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士兵们正在竭力抵抗,可他们面对的,根本不像是寻常活物,反而更像是——一具具行走的尸身! 那些诡异的身影身形修长,面色苍白如死尸,黑洞般的眼眶幽深而冰冷。他们所到之处,生机被吞噬殆尽,如同蝗虫碾过荒原,只留下死寂与毁灭。 艾柯尔用尽全力朝其中一个敌人射出一道能量波,然而,他只是随意抬手抛出一个幽深球体,刹那间,黑洞炸裂开来,艾柯尔的能量波在靠近的瞬间便被扭曲、碾碎,连同周围的一切一并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的心脏仿佛瞬间坠入冰窟。 “不行……”她倒退一步,眼神动摇,忽然用力拽住身旁的士兵,急切地喊道,“跑——快跑!你们打不过它,去找索尔,只有他能打败这些怪物!” 可士兵没有动。 他神色坚定:“如果我们走了,谁来保护城中的百姓?” 艾柯尔没有再浪费时间去劝说他们,她踉跄着跑到地势开阔的院落,疯狂地释放精神力,试图捕捉索尔的踪迹。可四周只有哭喊、尖叫、绝望,仿佛整个神域都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下。 她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手指下意识地抠进柔软的泥土。湿润的草叶被碾碎,汁水浸满掌心。就是这一瞬间,一阵无比微弱的震动在她的大脑中一闪而过——那不是属于人类的心声。 艾柯尔浑身一震,立刻屏息捕捉那股震动,它若有似无,却带着一丝模糊的画面感,不是视觉,不是听觉,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纯粹而原始的感知。 她顺着这种特别的触觉向外延伸,那感知的视角低矮却庞大、没有人类或动物的五感,所有视角都牢牢固定于某一个角度—— 她猛然睁眼,目光锁定脚下的泥土—— 是植物! 艾柯尔连忙跪直,双手紧贴泥土,顺着根系的错综脉络,摸索仙宫的格局。不久,她终于感知到了熟悉的威能,雷霆的轰鸣在她的感知中骤然炸响。 她兴奋地站起身,拼尽全力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可索尔带来的也并非好消息。 艾柯尔猛地停下脚步,看向索尔和奥丁的背影。悲怮而愤恨的情绪浓烈地扑进艾柯尔的大脑里,她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缓慢地向前走了几步。 她看见了弗丽嘉。 她倒在地上,腰腹处有一个狰狞的血洞,正汩汩流着鲜血,浸透了那身华贵的衣裳 她的嘴角还残留着血痕,脸上满是战斗留下的浮灰,可她的神情依旧平和,像是沉入一场寂静的梦境里,恬淡从容,甚至带着一丝温柔的静谧。 艾柯尔站得笔直,连呼吸都慢了一拍。她的喉咙干涩,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呼吸之间尽是冰冷的铁锈味,压得她胸口发闷。 她甚至不敢去想象,这样的场景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者说,她下意识地拒绝去理解它。 这只是一个错觉,只是错觉…… 艾柯尔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 自从纽约之战开始,她见过许多尸体——有士兵,也有无辜的平民。可不知为何,这一次她却感觉更加不真实,甚至有些不合时宜地怔忡。 怎么会这么突然? 明明不久前,她们还坐在一起,弗丽嘉笑着教她编织绳结,温和地向她搭话,像是早已熟识的长辈,令人不自觉地卸下防备。 可现在,她却静静地躺在那里,连那声温柔得让她想起她早已离世的母亲的那一句“艾柯尔”都再也不会响起了。 艾柯尔吸了口气,缓缓地迈步向前,可就在这时,那只缺失了鞋带的跑鞋拽住了她的脚步。她低头,看到自己兜里掉出来了一样东西。 是一条编了一半的绳结。 艾柯尔微微一怔,弯腰将它捡起来,指尖摩挲着那道尚未完全收拢的结扣,它隐隐有些松散的迹象。她这才想起来,方才弗丽嘉教她编的绳结还没有完成。 原本,她应该找个时间再去和她一起编完的。 可现在呢? 这个绳结就这样断在了这里,再也没有完成的机会了。 艾柯尔的手指缓缓收拢,细绳在掌心静静躺着,她低着头,看着那道未曾收紧的结扣,心里泛上一阵阵酸涩。 她才刚认识弗丽嘉,她们之间的联系仅仅只是短短的一次交谈,甚至称不上熟稔。可此刻,看着那具静静躺在血泊中的身影,她却莫名有些惋惜与悲伤——好像有什么原本可以继续的东西,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过来,孩子。” 极其微弱的声音在艾柯尔的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艾柯尔浑身一抖——那分明是弗丽嘉的声音!她的目光定格在那具躺在血泊中的尸身上,有些不可置信。 “过来……”而那声音只是以更微弱的声音再次呼唤了她。 艾柯尔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上前去。她俯下身子,轻轻握住那只还留有余温的手。 “孩子,听我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还为时太早,也让你感到很迷茫,但请记住我接下来的每一句话……”声音经由相连的触点进入大脑,“艾柯尔,洛基可能会激怒你,会伤害你,但我请求你……如果他让你失望了,请想想这句话:「谎言为真」。” “还有……请告诉他:「我爱他」。” 弗丽嘉的尾音飘散在艾柯尔的感知中,如同一颗灵魂消散前最后的回响。 而这颗慈爱的灵魂,直至生命的终点,仍在拯救她误入歧途的孩子。 第8章 Chapter 8 夜幕低垂,星光纷散,瀑布的低鸣如同挽歌,回荡在阿斯加德。木船静卧在河面,船身雕刻着古老的纹饰,弗丽嘉安详地躺在船上,被层层鲜花簇拥,月光洒在她的面容上,宁静如眠。 弓弦尽满齐发,燃烧的箭矢划破夜空,落在木船上。火焰迅速蔓延,吞没了整艘葬船,只留光影在水面上摇曳。木船缓缓漂向瀑布边缘,火光渐弱,直到连同弗丽嘉的身影一同化作无数星点,汇入银河。 艾柯尔心事重重地看向监牢的方向,明明弗丽嘉也是洛基的母亲,他不仅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也没被允许来参加母亲的葬礼——甚至没有任何人告知他母亲已逝的事实。 洛基应当有知道母亲逝世的权利,这个想法如同燧石般在艾柯尔脑海中碰撞出无数次火花。然而,她的理智反复提醒自己,她与洛基非亲非故,根本没有立场告诉他这样重要的消息,更何况,他不会感激,甚至可能讥笑她的多管闲事。 她最终选择了一个折中之策。 “什么?你要去找洛基?”索尔微微瞪大眼睛,神情也终于从千篇一律的悲伤变成了震惊,“不行,他光凭一张嘴就能把你弄疯,绝对不可以!” “我有话要和他说,是弗丽嘉女士拜托我的……” 听到弗丽嘉的名字,索尔的神色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如同被这个名字夺去所有意识,但他很快便醒转过来:“……你跟我说就好了,我帮你转告给他。” “我想和他聊聊,索尔,拜托了……” 或许是想起了母亲的温柔,索尔的情绪也不由自主地平稳下来,他咬咬牙,说道:“那好吧,只给你五分钟,噢不,三分钟。” 艾柯尔走进监狱时,洛基正面对着墙壁,安静地站在牢房正中央,手指有规律地轻敲着桌面。 “洛基……” 距离他那么近,艾柯尔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情绪——愤怒如同烈焰燃烧,刺骨的悲伤却像暗流一样在火焰之下涌动。 “你已经知道了吗……?”艾柯尔有些惊讶,明明被关在监牢之中,他居然还能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洛基缓缓转过身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过来质问道:“你来干什么?” 他的语气嫌恶,盯着艾柯尔的眼神如同看向阴沟里的老鼠一般。 “你……”艾柯尔试图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显然,洛基和她的想法背道而驰。 他猛地捶在牢房的屏障上,眯起双眼,射出两束猜疑而狠辣的视线:“让我猜猜,和那个愚蠢的、伪善的阿斯加德王储一样,来假惺惺地装好人安慰我是吗?” “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无论你多费尽心思地试图讨好我,那都没有任何用处。你只不过是一只肮脏的、卑劣的,九界最低等的中庭蝼蚁,究其一生也攀不上哪怕是这座监牢里的任何一个囚犯。” “我没有假装什么……”艾柯尔有些生气,她考虑了这么多,结果全被洛基在暗处读心读去了,还自认聪明地曲解她的好意,在这里对她极尽羞辱,“你不是能读到我的心吗,你应当知道我没有任何别的目的,我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自己母亲的事情。” “你没有资格提她!”洛基的怒火快要喷薄出那双翠色的眼珠,他步步紧逼,“哈——我明白了,你是在用你的所谓善良羞辱我,是吗?” 他捂住双眼,低声笑起来,尖利而疯狂。艾柯尔却是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悲哀和同情,正如洛基能读她的心,她同样也能听见他的心声。 艾柯尔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他的矛盾、他的嫉妒、他的不安…… 洛基却无法理解她简单直白的行事动机,恻隐当作理由对他来说就如同天方夜谭一般荒谬不堪。他不停地深挖她的内心,试图找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说法。于他而言,不纯的动机反而能更让他心安,有**的人总是更容易被控制。 可他竟然找不到一分一毫的偏倚,这让洛基更加恼火了,甚至有些恐慌——世上不可能有人毫无目的性,洛基一向如此认为。可这种不可理喻、毫无缘由的单纯和好意就这么平铺在他的面前,发出高尚的闪光,刺得他眼睛发疼,几乎无法直视。 看透了那层由谎言织成、满布荆棘的盔甲后,艾柯尔反而平静下来,不再愤怒。她明白,洛基那些带刺的言语,不过是他在失控局面中本能的防卫,是他为掩盖脆弱而筑起的堡垒。他害怕被看穿,害怕真实的自己暴露在他人目光之下。 她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来告诉你弗丽嘉女士的事情。我来只是想转告一句话,她想告诉你的话。” “你的母亲,她很爱你,洛基,一如既往。” 洛基顿了顿,随即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你该走了,三分钟到了。” 门外的索尔不知道又想到了些什么,他的神色格外凝重,连艾柯尔出来了都没有留意到。 “嘿,索尔,我说完了,你去吧。” “噢,噢,好。”他有些失魂地抬起头来,像是犹豫了一下,随后弯下腰捏住了艾柯尔的肩膀,“艾柯尔,现在神域局势紧张,你留在这里不安全,我明天就送你回中庭。” 艾柯尔刚要点头,却在一瞬间捕捉到了他脑海中的念头——洛基、黑暗世界、暗道。她神情骤变,脱口而出:“你要带洛基去黑暗世界?!” “黑暗世界是什么地方?”她又补充了一句。 索尔一怔,随即叹了口气:“你读到了?” 艾柯尔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对不起,我的能力好像又变强了……” 索尔无奈地摇摇头,索性将计划全盘托出:“父亲不允许我前去,而洛基知道暗道,我需要他帮忙。” “带上我一起去吧。”艾柯尔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开口说出这句话。 她的语气坚定得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她不清楚为何会有这样的直觉——这趟旅程将会是无比凶险的,但同时,也至关重要。或许,它能改变一些既定的结局。 更深一层的原因,她却不愿去细想。 她想,也需要跟洛基一起行动。 是的,跟洛基一起。艾柯尔明白,他是个复杂得令人头痛的存在,总是用尖锐的语言刺伤他人,用戏谑的伪装掩盖真实的自己。可越是这样,她反而越想更深入地了解他,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心灵链接,让她能感受到洛基最深处的情绪波动,那些矛盾、孤独、不安,甚至一些不曾被他自己察觉的柔软。 理解他,或许正是解开他们彼此交缠的混乱命运的关键。 更何况,她并非毫无作用。 “我能感应洛基的心声。如果他打算背叛,我能第一时间察觉,并告诉你。” 索尔犹豫片刻,最终点头。 次日,索尔带着洛基抵达集合点时,艾柯尔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 简和希芙略晚一些到达,比起没什么太大变化的简,艾柯尔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带她前来的希芙身上。她看着冷静、果敢,但当目光逐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时,却藏着一层未被戳破的情绪。 她看向洛基时是戒备,带着明显的威胁;投向艾柯尔的眼神则是一种对陌生人特有的客套;希芙的目光短暂地在简身上多停留了片刻,目光里带着一种微妙的审视,表面上平淡无奇,但深处却隐隐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不甘,仿佛在评估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资格能让索尔为她如此倾尽全力;而当目光停留在索尔身上时,那冷静的外表终于裂开了一道几乎无法被察觉的缝隙,透出深埋心底的柔软和爱慕。 那是一种复杂而克制的情绪,像深海下翻涌的暗潮,虽不易察觉,但对艾柯尔来说却是清晰得令人心酸。 情绪复杂的不止希芙,还有简。 她看见洛基的第一反应是惊讶,但很快,她的眼里便浮现出一丝嫌恶,而后是抑制不住的愤怒——甚至,隐约带着一丝兴奋。 “是你?”简皱眉,紧紧盯着洛基。 洛基闻言,微微一笑,缓缓靠近她,优雅地摊开双手,一副准备展开自我介绍的模样:“我是洛基,你可能听说过我——”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台词,简干脆地甩出了自己的手。洛基被扇得偏过脑袋,微微眯起双眼。 简扬了扬下巴,毫不示弱地瞪着洛基:“这是为了纽约。” 空气瞬间被冻结。希芙倒吸一口凉气,连索尔都往后瑟缩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简会有这样的反应。 可洛基只是摸了摸被打的脸,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喜欢她。” 艾柯尔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她愣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好像自己也被挨了一巴掌。可很快,反应过来洛基吃瘪后,她居然忍不住想笑。艾柯尔低下头,隐忍的笑意憋得她肩膀狂颤,尽管努力克制,还是被洛基敏锐地察觉。 “你笑什么?”洛基的声音冷冷地飘过来,带着几分不爽的威胁,“还是说你也想体验一下。” 莫名被迁怒的艾柯尔:“……” 她嘴角一僵,怂怂地缩了一下脑袋,果断低下头,摆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可等洛基一转身,她又对着他的背影偷偷做了个鬼脸。 然后被读到她心声的洛基再次用眼神威胁。 此时,一队人马追来,希芙果断拔剑挡在身后,自愿留下殿后,为他们争取逃脱的时间。 只不过,这份忠诚的对象,显然不包括洛基。 她拔出佩剑,指向洛基的喉咙:“你敢背叛他,我就杀了你。” 洛基只是微微一笑,像是把这锋利的剑刃当成了一场寒暄:“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希芙。” 那语气轻描淡写,仿佛“杀了你”就是他最常听见的问候语之一。 艾柯尔站在一旁,原本为这局面捏了把汗,但不知为何,洛基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却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微弱的酸楚。 她看着洛基站在剑锋下的模样,那冷笑和自嘲像是他的护盾,让他在所有敌意面前毫发无伤。可正因为太过熟练,反而让人隐约察觉到,他的防备早已渗透进骨血。 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他又还能对这个世界抱有多少善意? 她曾在他的记忆里窥见过答案。可当这一幕真正发生在眼前时,那股共情而生的愤懑仍旧令她无法平静。 “你该走了。”希芙的声音响起,她举起佩剑,转过身去,“给你个忠告,不要相信他,他是世上所有谎言与危险的化身。” 第9章 Chapter 9 有希芙拖延时间,几人顺利赶到大殿,沃格塔斯已经在那辆属于黑暗精灵的飞船前等候着。 索尔向他点了点头,一行人便朝飞船走去,然而,落在队尾的洛基再次被拦住。 “如果你敢打背叛他的主意——” 艾柯尔皱眉看着他,不知为何,即使不动用能力,她也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你也要杀了他吗?那我想你得排队了。” 艾柯尔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头也不回地走上飞船。洛基站在原地耸了耸肩,神情颇为无辜,随后懒洋洋地跟了上去。 他靠在船壁上,视线掠过忙碌操作的索尔和昏昏沉沉的简,最终落在艾柯尔身上:“我允许你帮我说话了吗?” “什么?噢,你说刚才吗?我没帮你说话啊,”艾柯尔思索了一会,“只是一种——嗯,感想。洛基,你人缘可真差。” “懒得跟你计较。”洛基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又开始挑索尔的刺,“哥哥,我想我们得快点了。” 看见他的兄长正粗暴地拍打着操作台上的按钮,他皱了皱眉:“你就不能放轻点力度吗?” “我按得很轻了!”索尔一边嚷嚷,一边大力拍打着飞船的操作按钮,终于在撞断几根柱子后有惊无险地起飞。 或许是兄弟俩的拌嘴实在太过恼人,也或许是因为索尔的飞行技术实在太烂,简突然软倒在地。艾柯尔慌张地接住她,满脸无措。 “天啊,她是死了吗?” 幸好简只是脱力昏厥。在剐烂了一片建筑后,他们终于行驶到了较为宽阔的空域,追兵也越追越紧。洛基的话像身后密集的子弹一样连环射出,每一句吐槽都不带重复,听得艾柯尔惊叹连连。 “谢谢你的现场解说,洛基,那真是一点也没让我分心!” 飞船来了个九十度的大翻转,传来一阵剧烈的颠簸。艾柯尔只觉胃里一阵天旋地转,手忙脚乱地扒住舷窗下的扶手。在窗前,她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窗外激起一阵飞尘与碎石,想来是机翼剐蹭到了地面或者石壁。 又是一片剧烈的震荡,飞船紧贴狭窄的甬道,险之又险地擦过一排高大的石像,最终艰难地挤出洞口。 “好样的,索尔,你刚刚把你祖父的头削掉了。” 像是按开了某个开关,洛基的恶意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逐渐演化成彻底的不耐与恼怒,吵得艾柯尔脑内脑外都嗡嗡作响,仿佛比敌人的炮火还要猛烈。 索尔终于忍无可忍,观察了几番,突然一把将洛基推下了飞船。 艾柯尔震惊地看着他,又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舷窗,试图找到洛基的身影,船外的风景飞速掠过,风在她脸上刮得生疼。 “这…这是你精心策划的谋杀计划吗?!” “你不是会读心吗?”索尔横抱起简,又侧身蹲下,示意艾柯尔搂住自己,“上来。” 艾柯尔有些慌乱,但还是照做了。随着一番自由落体,索尔稳稳落在了另一艘小飞船的甲板上。 范达尔正端正地站在船头,打趣道:“没想到你在牢里关了那么久,还是这么优雅啊,洛基。” 洛基翻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白眼,对他的嘲讽报以沉默。 他不太服气地站起身来,看着索尔忙前忙后地安置好晕倒的简,不爽的表情突然褪下,反而带着几分欣慰笑了笑:“你骗了我,索尔,挺厉害啊。” “你满意就好。”索尔回敬道,“洛基,现在是时候兑现你的诺言,带我们去你的密道了。” 闻言,范达尔自觉地离开了船头,侧身站在一旁。洛基扫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一个极为高傲的神色,不疾不徐地走到船舵前。 他捏了捏双拳,随即稳稳地握上了方向盘,手铐铐住了他的双手,却没能束缚住他激动的心情。艾柯尔能感受到洛基体内正迸发出某种巨大的能量,那是一种对未知、反叛和危险的追求,是一种充满挑战和冒险**的兴奋——像极了彼得在电玩城飙赛车时的状态,只是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可比电玩要危险得多。 一艘飞船在此时追了上来,对他们发起了一连串密集的攻击。索尔见状,连忙吩咐范达尔下去应对追兵。 小小的插曲很快就被洛基抛在脑后。他径直把飞船开向两座山之间的狭窄缝隙,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眼中跃动的兴奋水光便愈发明亮。 “你疯了吗?!洛基!”索尔不可置信地大吼。 “也许吧。”洛基满脸无所谓,只是加快了飞船的速度。 眼见脑袋快要碰上山石,艾柯尔连忙伏低身子,牢牢地抓住扶手。 “别抓那!你手不想要了吗?!” 索尔用力一拽,将艾柯尔拉到身侧,一手摁住她的背,让她紧贴在地面无法动弹,另一手则跨过简的肩膀,将她牢牢护住。 随着一阵剧烈的震荡,飞船驶入了山岩之中,在岩壁间颠簸剐擦,船身与石壁摩擦出刺目的火花,方才艾柯尔扶握的把手更是直接消失无踪。最终,伴随着一道绿色闪光,飞船赫然降落在了黑暗世界的土地上。 这是一片无光的焦土,终日昏暗,翳云密布。 可这里除了满地砾石,哪有半个人影。为了完成计划,一行人不得不继续缓慢地向前行驶着。 到达黑暗世界后,简的情况愈发不妙,她一直昏睡不醒,呼吸也变得缓慢下来。 洛基看向她,感叹着:“要是把她身上的力量给我,我能做多少事情啊。” 洛基似乎很是确信简必死的终局,即便兄长表明了自己绝不会放弃恋人的态度,他依然残忍地用人类寿命的弹指一挥间刺痛着索尔。 “噢——奥丁之子。” 这句嘲讽宛如争吵的引线,将两人之间压抑的情绪一同爆发出来。 “我不只是奥丁的儿子!你以为母亲爱着的只有你吗?”索尔愤怒地说道,“她教会你技艺,却交给我信任。” 提到母亲,洛基的情绪明显激动了起来:“信任——那是她的遗言吗?” “她信任你,你却眼睁睁地看着她遇害吗?!” “你在地牢里出手相助了吗?” 艾柯尔眼看大事不妙,硬着头皮横站到两人中间,将他们分开:“别说了——!弗丽嘉女士不会想看见你们兄弟相争的。” 洛基敛起眼珠上浮起的一层水光,自嘲地笑了笑:“她都见怪不怪了吧。” “洛基,我真希望我能相信你。”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洛基的心上,他看着索尔转过身去,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明显的受伤,随即恢复了锐利的目光,缓缓站起身来。 “相信我的怒火吧。” 艾柯尔有些头疼地看着他们两个,天知道她有多希望直接把两兄弟的精神连接起来,让他们进行一场一对一且谎言含量为零的谈心。但是时间、环境还有他们的心情都不允许,她只得吃力不讨好地当中间人。 “洛基,你知道他那是气话吧。” “我和他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洛基毫不客气地出言讥讽,把方才的怒火一股脑倾泻到她身上,“不要以为你有那么个能读心的小把戏就可以来扮演调停者。” 艾柯尔无奈地转向另外一边:“索尔,你……” “别帮他说话,我不想听。” 几分钟后,看着相安无事商讨下一步计划的二人,艾柯尔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简直是多余,干脆坐在简身旁,负责给她掖一掖外套,捋一捋头发。 又向前行驶了一小段时间后,情况终于出现了变化。简突然坐起身来,仿佛有所感应般开始自言自语。 “我想我们到了。” 四人趴伏在山顶,视野开阔,远处的巨大飞船仿佛一座钢铁堡垒,正源源不断地吐出黑暗精灵的军团,宛如黑潮般蔓延开来。 洛基和索尔开始了他们的表演。索尔假意信任洛基,将他的手铐解开,洛基则趁机掏出一把小刀,狠狠刺入索尔的腹部,然后将他推下山脚,自己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艾柯尔连忙搀扶着简,也紧跟着跑下山坡。 “你以为我会在乎弗丽嘉,在乎你们任何一个人吗?”洛基冷冷说道,随即狠狠踹了索尔一脚,力道之大让索尔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即使不动用能力,艾柯尔也能看出,这一脚明显掺杂着某种私人情绪。 “我渴望的,是你和奥丁死在我的脚下!”洛基低吼着,死死钳住索尔想要召唤锤子的手,然后猛地一劈,斩断了他的手臂。 “玛勒基斯!我是约顿海姆的洛基,给你送来了大礼。”洛基从艾柯尔手里抓过虚弱的简,将她丢到玛勒基斯面前。 玛勒基斯的目光平静深邃,让人看不穿内心,艾柯尔只得退而求其次,隐秘地探查着他的情绪,又转述给洛基听:「他有点怀疑,但是更多是对简和她身上那东西的渴望。」 玛勒基斯隔空抓起简,以太粒子如血色的流焰般从简体内被抽离,在空中涌动翻腾,显得诡异又瘆人。随着以太粒子的完全剥离,简骤然失去支撑,直直坠落。艾柯尔眼疾手快,冲上去接住她。 此时,洛基也解开了幻象。轰然雷鸣骤然炸裂,索尔手握神锤,召唤出一道巨大的闪电,劈向空中那团红色物质,引发剧烈的爆炸。洛基见状,迅速扑至艾柯尔与简身前,用身体撑起一道屏障,硬生生承受住爆炸的冲击。 “洛基,不对劲,他一点都不慌——!” 散落一地的血晶碎片慢慢悬浮起来,重聚在玛勒基斯面前,被他尽数吸入体内。片刻后,他的气息陡然暴涨,随即派出几名黑暗精灵殿后,带着剩余人马撤回飞船。 索尔怒不可遏,一锤子将几个黑暗精灵打翻在地,准备追击。让人猝不及防的是,队伍末端的诅咒战士掷出了一枚炸弹,而它正直直飞向艾柯尔和简的方向。 艾柯尔用力推开简,自己却未能避开炸弹的引力波。 “你个拖油瓶!”一声暴喝传来,洛基骤然冲上前,将艾柯尔猛地扑离黑洞范围,自己却被引力波扯住,几乎要被吞噬。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挣扎着想要脱身。 艾柯尔的心猛地揪紧,伸手想要抓住他,指尖只差一毫,洛基就这么在她面前被吸往那个黑洞的方向。 第10章 Chapter 10 千钧一发之际,索尔的身影从侧方疾冲而来,将洛基从黑洞边缘扑了出来。 死里逃生的洛基喘着粗气,他看向他的兄长,露出了一个情绪复杂的微笑,而索尔只是回敬了他一个相同的笑容,随即便冲向飞船的方向。不幸的是,诅咒战士拦住了他,与此同时,洛基也被几个黑暗精灵围困住。 在全盛的玛勒基斯的加持下,诅咒战士的力量强大不少,几乎是全程压制着索尔,刚解决完杂兵的洛基马不停蹄赶向被巨石砸身的兄长那边。 他猛地朝诅咒战士的后腰狠狠地插了一刀,却没有任何用处,精巧的短刃虽适合偷袭,却连它厚重的外皮都扎不穿。 诅咒战士猛然反手擒住洛基的手腕,用力一扭,将匕首甩飞,又抬手狠狠地轰向他的腰腹。洛基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重重撞上岩壁,剧烈的疼痛令他脸色发白,狼狈地倒在地上。 诅咒战士俯下身去,想要捡起洛基的小刀。艾柯尔内心大呼不妙,冒着危险探出身来,对着匕首射出一道能量,将它炸飞到洛基的方向。 那怪物瞬间转向挑衅者,发出低沉的吼声,怒意翻涌。艾柯尔试图抽取它的情绪,以此反制它。可被强化过后,这怪物连情绪都如同黑洞一片,反过来反噬了艾柯尔,让她瞬间失去意识。诅咒战士举起一块巨石,对准艾柯尔,就要发起致命攻击。 此时,妙尔尼尔神锤横飞过来,将诅咒战士击倒在地。趁着两人扭打在一起,洛基连忙捞起艾柯尔,逃到简藏身的岩石背后,自己则折返回去帮助索尔。 索尔不及诅咒战士,很快就被它再次打倒在地,毫无招架之力。洛基见状,捡起地上的长矛,狠狠地贯穿了它的身体。 那怪物错愕地转过身来,只不过一眼,洛基的思绪就几乎被卷进它空洞无边的双眼里,难以控制地僵直在原地。而就是这无法动弹的一秒,诅咒战士握住洛基的肩膀,用力向前一靠,刺穿了他的胸口。 洛基露出痛苦的神色,从无法动弹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却无法再维持站立的姿势。他用尽全力引爆炸弹,将那怪物卷为齑粉,才虚弱地躺倒在地上,躯体也逐渐变得苍白而僵硬。 “不——!” 索尔将十指插进粗砺的砂石中,一点点爬到洛基身前。他哭喊着、怒吼着,紧紧握住了弟弟的肩膀,可这都无济于事。 洛基张着嘴,想要发出点什么声音,可直至最后,那些虚弱的呼吸声也只是消散在荒原的厉风中,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索尔的情绪彻底崩溃,他怨自己没有阻止母亲遇害,也没能拯救近在眼前的弟弟,此刻他甚至无法将他的身体带回阿斯加德,为他进行一场肃穆的葬礼。 索尔垂颓着脑袋,坐在病床前,不禁又开始回想在黑暗世界经历的一切,他有些分不清那个突然出现的虫洞,究竟是对他的怜悯,还是一份迟来的幸运。 “噢,天呐,她醒了!”索尔能听到耳边传来了托尼的声音。 “……我怎么会在这里?”艾柯尔咽了口唾沫,润湿自己干哑的喉咙,“玛勒基斯呢?还有简和洛基,他们怎么样了?” 索尔并没有回答艾柯尔的问题,他很不可置信地盯着艾柯尔,将她浑身上下都扫视了一遍,旋即露出一种惊喜却又满是苦涩的笑容,就仿佛她的无恙是他为数不多值得高兴的事情之一。 “你没发疯……你没事!”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像在黑暗世界的满天砂粒中被搓磨了几日几夜。 “幸好你没什么大碍,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向你家人交代。”托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在看见索尔的表情后,那话最终变作了一声短叹。他将下巴朝桌上的文件努了努,“喏,你的''研学报告'',别忘了带走,我就先去忙了。” “索尔……”待到托尼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艾柯尔又喊了索尔一声。 “……玛勒基斯死了,简刚醒过来。”索尔终于从那种失常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可说是恢复,他只不过是终于收起那个扭曲得可怕的笑容,转而进入另外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 艾柯尔从空气里弥散的悲痛情绪中读到了一丝不妙的讯息。 “洛基呢…?”她不信邪地问道。 “……他牺牲了,为了救我。”索尔将脸深深埋在手掌里,身体抽动着。 艾柯尔读到了他的心声,她听见他在忏悔,在哀悼,在怀念那个时常让他感到头疼的弟弟,如今他只想让他好好活着,什么王位、统治,索尔都愿意让给他,只要他好好地活着。可如今洛基的尸体却躺在冰冷无光的黑暗世界,永不见天日,只能阴暗地腐朽,而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艾柯尔本该体贴地关照索尔的情绪,安慰他受伤的心灵。但一股无名火莫名从心头升起,她几乎是控制不住地质问索尔:“所以你就这么将你的弟弟留在了那个阴森恐怖的地方?!” “抱歉,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话一出口,艾柯尔便察觉到了自己异常的激动,她丝毫不怀疑这是源于那条纽带。 想到这件事,艾柯尔的眼瞳瞬间亮了起来,再次与洛基接触后,他们的灵魂纽带愈发坚固,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洛基的存在。艾柯尔溯着纽带搜寻他的踪迹,它的凝实分明显示出洛基还活着的事实。她的脸色又沉了下去,也就是说,索尔再一次被弟弟的假死把戏欺骗了。 艾柯尔觉得自己应当告知索尔这件事。 “不想下半辈子活在我的恶作剧里的话,我劝你谨言慎行。”洛基的声音突然在大脑中响起。 艾柯尔被吓了一跳,整个身子都剧烈地颤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字面意思,你知道我们的纽带意味着什么。只要我愿意,你的脑子将充满我的声音——我可以诵诗,可以唱歌,可以倒背阿斯加德的家族谱系……直到你疯掉。” 洛基的语气既像在威胁,又带着一点促狭的玩味。 艾柯尔沉默了片刻,没有因为他的威胁而退缩。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击道:“那你也别想耳根清净,洛基。纽带是双向的,我也可以让你的脑海里充满我的抱怨和杂念。再说了,现在受制的是你,我一句话就能暴露你的存在。” 洛基被噎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叹了一口气,换了一种语气,带着一点缓和的说服意味:“好吧,威胁也许并不适合我们现在的关系。那么换个角度,我们做个交易吧,我有办法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彻底切断它,让我们彼此自由。但我需要时间,以及最重要的一点——不被任何人发现,包括索尔。” “我考虑一下。在此之前,你先解释一下你的''死而复生''吧。”或许是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艾柯尔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头晕,干脆直接切入自己关心的正题。 “告诉你也无妨。那一切不过是幻术和演技的杰作——我让诅咒战士误以为杀死了我,而实际上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伪装成无名的士兵,跟着前来探查的队伍回到了阿斯加德。” 洛基没忍住轻笑出声,艾柯尔几乎能想象到他嘴角那抹恶劣的弧度:“我用法术控制了奥丁,接管了他的位置,以及——他的身份。” 艾柯尔瞪大了眼睛,虽然已经料到他不会老实,但她还是被这般铤而走险的诡计震惊了片刻:“你……伪装成了奥丁?!” 许是这个消息的冲击性太大,那阵头晕猛然增强,对话也陡然被中断。 索尔关切地盯着她:“你还好吗?” 艾柯尔不敢轻举妄动,她的确害怕洛基干出些出格的事情来:“我、我没事,我想回家了。” 索尔点了点头,乔装一番,将艾柯尔送到公寓楼下后便离开了。 看着索尔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艾柯尔才按着太阳穴走向公寓楼。脑震荡带来的嗡鸣像是一层水幕,连带着对洛基的感知都变得模糊不清。她自嘲地想着,这或许算是因祸得福——至少不用时刻承受他意识里那些蛇群般纠缠的阴谋诡计。 可一阵不安始终阴魂不散地缠绕着她,直到推开房门,她才终于确认这种预感的根源。 “你好啊,帕克女士,我们又见面了。” “啊——!”艾柯尔被吓得浑身一颤,险些双腿一软便跪坐在地。 转椅在木质地板划出刺耳的声响,将洛基那张带着阴森冷笑的脸送到她面前。 “洛、洛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艾柯尔用力地捂住嘴巴,试图撤回刚才的尖叫,“你、你怎么在这里——?” “来亲口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达成合作啊——偷心的人类。” “你现在还在偷偷读着我的心,不是吗?”他歪着头,视线如同毒蛇一般冰冷而狠辣,而艾柯尔此刻就是那只被盯上的可怜猎物。 艾柯尔只感觉像被注入了毒蛇的毒液,四肢百骸都冰凉又麻木,大脑接收不到任何讯号——或者说,是辨别不出任何信息,只得不停拉响危险的警铃。 “你到底想干什么?”艾柯尔抿紧颤抖的嘴唇,奋力在他的威压下昂起头。 “别紧张,如我先前所说,只是做个交易。”无形的重压突然减轻,洛基稍退半步,将艾柯尔重新暴露在阳光下,“你帮我监控索尔,我就考虑留你一条命,如何?” 这个简单的心理学小把戏很成功,艾柯尔开始考虑是否接受他的提议,洛基感叹着人类的好拿捏,却忘记了她也可以读到自己的心声。 “你就不怕我告诉复仇者?”艾柯尔扬了扬下巴,试图通过这个动作让自己振作起来,这个被她用过的说辞也是她唯一能想起来可以制约洛基的行为。 “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已经进行过类似的对话了,但没关系,我很有耐心——” “你自然可以那么做,如果你不介意那颗可怜的、愚笨的大脑一生都要活在我的恶作剧下的话。”洛基睨了艾柯尔一眼,瞬间又把她的气势杀得一点不剩,“而且你也不会那么做吧——” 洛基随手拾起桌上的一支笔,戳了戳艾柯尔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我们现在可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人。”洛基玩味地看着发抖的艾柯尔,他一向对这种示弱般的行为感到愉悦,因此也大发慈悲地给出承诺,“索尔一心留在地球,这是最适合证明我比他更适合称王的机会。等我的地位完全稳固了,我们就再无瓜葛。” “在此之前,我必须保证索尔留在这里。” “谁跟你一条船!” 艾柯尔的表情难看得要命,她有些后悔自己曾经为这个十恶不赦的混蛋讲好话了,他就是个趁火打劫的骗子,可悲的经历没能改变他的劣根性,反而让他的狡猾和邪恶变本加厉。 而洛基只是可气又可恶地挂着一个淡然的微笑看向艾柯尔,仿佛对说服她这件事胸有成竹。 第11章 Chapter 11 “我需要这个机会,为了证明给魂归英灵殿的弗丽嘉看。” 艾柯尔看着洛基,他换下了刚才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那双总是带着嘲弄的绿眼睛此刻竟是没有半点戏谑。 艾柯尔微微皱起眉,探查着他更隐秘的想法,可事实是:洛基的言辞没有任何修饰,也不带丝毫狡诈,**、直接,几乎称得上坦诚。这不像他的风格。 但她能感觉到,他在利用这个话题引导她。 这种感性的心理活动被洛基全部看在眼里,他不着痕迹地勾起唇角,他没有说谎,至少在关于母亲的部分,他所言属实,但半真半假的话往往最具欺骗性——这世上很少有人能抗拒真挚情感的力量。而艾柯尔,她还太年轻,未曾习惯谎言的真实样貌,自然也更容易被这样的欺骗裹挟、动摇。 洛基满意地看着艾柯尔陷入挣扎,这种软弱的情绪正是他需要的东西。她的迟疑、她的动摇、她的挣扎——洛基对此心知肚明,也乐见其成。有些时候,情感才是最值得利用的东西。 他并不介意用粗暴的方式威逼这个女孩,人类的软肋太多,想让她屈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是经历过纽约之战的洛基深谙一个道理——胁迫只能让人类违心地顺从,真心才是他们愿意穷其所有为某事付出的原因。比起敷衍虚伪、乃至随时可能背叛自己的奴仆,他更愿意选择愚善而忠诚的“盟友”。既然也只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那么为什么不选择更省心的呢。 “弗丽嘉女士……” 他的话毫不意外地奏效了,艾柯尔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的表情也不自觉地变得犹豫起来。 “她牺牲了,为了保护索尔喜欢的那个地球人。可在她死前,我却依然在幼稚地做一些让她失望的事情。现在我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机会,能够重来一次,证明给我的母亲看,我并不是更差劲的儿子。” 艾柯尔依然低着头,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哪怕只是为了解开跟我这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之间的灵魂纽带——你没有拒绝的理由。”见状,洛基故意搬出艾柯尔此刻心里对自己的评价,借以提高她对这条纽带的厌恶,进而刺激她答应自己。 这很奏效,他能看见她的眉间蹙得更深了。 艾柯尔当然讨厌这份莫名其妙的心灵感应,它让她被迫和一个危险的神明共享一切感知,而洛基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故意在她心底埋下更深的厌恶,以此来促使她答应他的请求。 但艾柯尔并不傻,她知道他在下套。 “别想着对我用激将法,我可以答应你,但相应的,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洛基显然再次忘记了自己的心思也会被读透,他实在无法习惯这种感觉,脑子里百转千绕的阴谋诡计统统无所遁形,百试百灵的秘籍也被瞬间看穿。他干脆也不演了,抱起手臂,扬起下巴。 “你说。” “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艾柯尔,似乎不明白这个愚蠢的人类怎么敢用这种方式打断自己的节奏,甚至于和自己谈条件。 艾柯尔只是眨了眨眼,用更加愚蠢得令人厌烦的眼神看向他。洛基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 彼此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后,洛基才开口:“既然如此,在你把贫瘠的大脑搜刮空之前,不如先聊聊这比索尔还令人感到厌恶的「共感」。” “共感?”艾柯尔重复了一次这个陌生的名词。 洛基肉眼可见地有些不耐烦,表情不善地揉着眉头:“就是你跟我现在这种可以共享情感、心声乃至记忆的情况。” “那你有想到解除的办法吗?”艾柯尔不解地问。 “可以先收起你那幅蠢到没边的表情吗,那让我感到非常不爽。”洛基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不留情面地狠狠发泄自己尖锐的脾气。 艾柯尔先是愣了一下,在意识到自己莫名被人身攻击后不免也心生巨大的不满,她不客气地回敬:“不如你先收起你那古怪的脾气,那也让我非常不爽!说点心理健康的人会说的话好吗?” 艾柯尔话音刚落就后悔了,这句话简直是火上浇油,洛基的杀意腾地烧起,眼神如同一把小刀狠狠扎在她的脸颊上。 她心下一跳,刚要后退一步,就看到洛基的手指微微一动—— “等、等会——我想好要你答应什么了!”艾柯尔惜命地大喊。 洛基眯起眼:“……说。” 艾柯尔深吸了一口气,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要成为你母亲希望你成为的样子。” 艾柯尔没说诸如“你不准杀我”这种话,对阴晴不定的邪神来说,诺言向来都是随时可以被推翻撕碎的无用废品,他不在乎所谓的信用或名誉,利益才是他永恒的标准。 但艾柯尔了解,母亲是他唯一、也是永远的软肋,他不会遵守与自己的约定,但他一定会谨记和母亲的誓言。弗丽嘉一直希冀的,是让洛基成为一个值得信赖的神,她希望他平和宽容、正直可靠,不恃强凌弱,要仁怀天下——她所希望的,是让他成为一个值得信赖的神。 但洛基讨厌这些词。 它们几乎是为索尔量身定做的。 他甚至搞不清楚,这到底是弗丽嘉对他的期待,抑或是她希望他成为“另一个索尔”? 还是说自始至终,索尔都是那个内定的、唯一的明君,那他又为什么要成为那样的人,反正他也没有可能坐上王位,去当什么九界神王。 洛基僵住了,他的嘴唇不明显地颤抖了一下。艾柯尔看出来很多情绪,有后悔、有忿恨、有不解、有怀念。 “你的母亲从来都把你当成真正的王储。” 艾柯尔有些心软了,洛基剧烈而矛盾的心理挣扎让她感到同情。弗丽嘉是位好母亲,她没有一刻因为洛基的血脉而对他抱有过偏见,而是打从心里认为她的两个儿子都有成为神王的资格。无论是洛基还是索尔,他们都会是一位好君王,弗丽嘉始终那么相信着。 洛基自嘲地摇了摇头,湿润的雾气覆盖了那双绿宝石般的眼睛,罩上了一层悲郁的色彩。 “你觉得你可以用弗丽嘉来说动我吗?” 洛基的脸色陡然一变,冰冷的锋刃霎时抵在艾柯尔的脖子上。恐惧以此为起点,如同蔓延的冰霜,一寸寸爬过她的脊椎,直至四肢的末端,让她几乎难以维持站立的状态。 艾柯尔战战兢兢地抬起眼眸,与洛基的视线交汇。那双湿润的绿眸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痛苦、抗拒,甚至是微不可察的脆弱。 她现在反而有些感谢这份引起争吵的共感了,洛基掩饰得很好,可她依然看得很清楚——他的暴怒不过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他害怕被看穿,被人窥探到他掩藏在利齿与尖刺之后的柔软。 但正如艾柯尔了解到的那样,母亲是洛基永远无法拒绝的软肋,所以即使看起来再如何愤怒,洛基最终还是接受了自己的,或者说是由艾柯尔代言的,来自于弗丽嘉的请求。 在这种惶恐的注视下,他缓缓收回了匕首。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不要以为你了解我的记忆,还能读我的心,就能改变我的想法。”他将刀锋微微一旋,锋利的刃口翻转到钝面,在她颈侧留下一道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红痕,“还有,别提起弗丽嘉,你不配。” 艾柯尔适时地保持沉默,洛基揉着太阳穴背过身去,花了数十秒平复心情,才拾回惯用的面具。 “我们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艾柯尔懂事地提前替洛基说出他的诉求。 “......我不需要你帮我说话,也别□□的话。”洛基的语气不自觉地平和了许多,“我们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艾柯尔用力点头,随即小心翼翼地接回方才的话题,“所以,要怎么解除——共感?” “跟我回阿斯加德。” “跟你回阿斯加德?!”艾柯尔不可置信地大声质问,又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压低声音说道,“我才刚用完研学的借口!难道你去替我上学吗?” “没问题。” “???” “收起你那副愚——我是说,奇怪的表情。”洛基艰难地咽下那个贬义的词汇,尽管艾柯尔知道他想说哪个词语,“我可以帮你制作一个投影,代替你在地球生活一段时间。” “投影?就像你在德国弄出来的那一群幻影一样吗?”艾柯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陷入新的沉思,“那一有人碰它不就穿帮了吗?” “投影跟幻影是两码事——”洛基深吸一口气,试图纠正艾柯尔的认知错误,却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无奈地泄气道,“算了,跟你解释了也听不懂。简而言之,投影是实体,相当于一个提线木偶,可以根据操纵者的意愿即时行动,而幻影只是播放出一段提前输入或现场录入的动作,一碰就会消散。” “就像这样——?” 艾柯尔迅速提取了洛基心里默念的两串咒语和概念,使用了关于投影的那一道。一阵浅色光芒在空气中绘出一个人形,又织凝出一个完整的实体,赫然是艾柯尔的模样。 “......” 洛基微不可察地屏住了呼吸,伸手戳了戳这个投影的脸。而它只是闪烁了两下,随即便溃散成光粒。 洛基眨眨眼,继而露出熟悉的嘲讽笑容:“你要让这种东西替你上学的话,我倒是没意见。” 洛基随手捏了个诀,召唤出一个显然比刚才的投影更生动逼真的「艾柯尔」:“不过,我推荐你选择九界第一法师的投影。” 艾柯尔将信将疑地伸手触摸投影,却被一把擒住手腕。 “哪来的蝼蚁胆敢僭越,给我跪下!” “......你在阿斯加德也这样上学?”艾柯尔的五官皱成一团,深感震撼,“算了吧,还是在地球解决吧。” “必需的材料和仪器你提供吗?那我没问题。”洛基冷笑一声,开始报名字,“我需要艾瑞尼尔神锅、银槲的第十二片叶子、雾之国原初的空气——” “停,别说了!再想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第12章 Chapter 12 艾柯尔在房间里踱着步,似乎这样就能让她的大脑更迅速地运转起来。 “你到底还要转多少圈?还是把我转晕就是你的计谋?” “我想到了,不如这样,你先在地球教我投影,学会了以后,我再跟你去阿斯加德。”艾柯尔大胆地铡住了洛基的话口,“你可是九界第一法师,让投影替你管理几天神域应当没关系吧,九界第一法师诶,几天内肯定能教会我,对吧。” 洛基听着这明显的马屁,心里有些莫名的愉悦。他思索了一会,发现这的确是最优解。藏书都在神域,投影又无法带着太多物体下界,自己的本体在两界来回的话,不仅会消耗许多暗物质,也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更重要的是,洛基早早开始考虑共感无法解除的后路,他自然是知道杀死艾柯尔的后果的。可身份暴露和脑子里多添一份人类的贫瘠灵魂,这两件事情比较起来,后者的威胁反而看起来更小一些。 当然了,洛基不会用下半生去赌一个不可估量的后果,因此他依然决定求稳行事。艾柯尔的能力和利用价值决定了他是否有必要在最坏的情况下留她一条命,而这恰恰好是一个验证她能力的绝佳机会。 “我怀疑你的学习能力,但你应该庆幸,我很有挑战精神。” 洛基的确不负九界第一法师的名号,他对于魔法的理解十分透彻,一条短短的咒语都能拆解出十几个步骤。倘若不是有读心这种作弊级别的能力,让她无需通过文字转换就能理解到洛基眼里的魔法概念,艾柯尔断然是学不会这个洛基口中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投影魔法的。尽管如此,她依然逃不过被嘲讽智商的命运。 “啧,真是愚蠢至极……再来。” 闻言,艾柯尔捏了个投影出来。这是她的第四次投影实验,前几次要不然是维持时间过短,就是反应过于迟钝。“愚蠢”这个词的发音几乎在她耳道里磨出一个厚厚的茧。 洛基表情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他随意拿起一支笔朝投影扔了过去。 “嘿——你做什么呢!”「艾柯尔」吃痛地捂着太阳穴,不满地嚷嚷道。 “反应合格。”洛基的宣布让艾柯尔忍不住欢呼起来,“别急着高兴,你的投影没一个能超过二十四地球时的。” 幸运地是,这个「艾柯尔」成功通过了二十四小时考验。考试通过固然是个令人开心的事情,可艾柯尔此时才猛然惊觉,这代表着她即将跟着这个喜怒无常的邪神去到他的地盘——没有索尔保护,也没有奥丁压制,更没有弗丽嘉劝服他的阿斯加德。 “我说过,我不会杀你的。”感知到她心声的洛基冷冷地睨了一眼满脸怀疑的艾柯尔,无奈地补充道,“以弗丽嘉的名字起誓。” ………… “抓紧。” 洛基找了个空旷的地方,造了个巨大的幻影掩盖住彩虹桥的光辉,随即伸出一只手臂给身侧的艾柯尔。她慌慌张张地凑了上去,小心翼翼用两只手指捏住了洛基的衣袖。 “如果你不想被甩到彩虹桥外面,那我推荐你再抓紧一些。” 上次的彩虹桥一途是索尔用手臂箍着她去的,艾柯尔对其颠簸几乎没有任何体验。洛基的心声看起来一字不假,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曝尸太空,连忙握紧他的手臂。洛基显然没有任何伸手拽住她以避免她被甩飞的意思,她只能跟个八爪鱼一样整副身体紧紧缠在洛基身上。 虹光转瞬即逝,很快,他们便抵达了神域。 “可以请你下去吗。” 洛基,准确来说是化形成奥丁模样的洛基嫌弃地抖了抖身体,将艾柯尔甩到地上——当然,都是在幻影的掩盖下进行的。 “走吧,先去藏书室。”洛基没有张嘴,而是通过共感跟艾柯尔沟通,想必是为了躲避眼前这个据说能看见世上所有东西的海姆达尔的视线。 既然能看见所有东西,怎么看不出来洛基的真身呢?艾柯尔悄悄打量着海姆达尔黄宝石一样的双眼,连忙跟上了走远的洛基。 “因为他只是能''看见'',而非''看出''。”洛基敲了敲她的脑袋,让出身后的大门。 说是室,实则是独占了一整座偏殿的巨大空间。高大的穹顶上画着像是描述阿萨历史的壁画,每一面墙壁上都立着书柜,密密麻麻地摆满书籍。 如此巨大的藏书室,本应有很多阅览者,但应是洛基提前清除了无关人员,好方便他们进行实验。 “从这里开始吧。” 洛基敲打着下巴,定在了某一栏书架前,向高处抬手一勾,一本书就自行飞到他们眼前开始急速翻动。 艾柯尔定睛细看,书上的文字繁复而华丽,是非常复古的花体字,可惜她一个都看不懂。洛基端详了一会,嘴里吐出几个艰涩的发音,随即一束奇异的绿光就落在艾柯尔身上,腾地烧起变幻的色彩。 艾柯尔翻动手掌,观察着流光的变化,虽然像极了火焰,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任何温度。 “下一个。”洛基见没什么变化,随意将手一挥,书本便自己翩然飞回原本的位置,召来了另一本书。 洛基继续尝试各种方法。书页哗啦啦地翻动,咒语一道道落在艾柯尔身上,直到某一本书的封面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终于放慢了翻书的速度,往艾柯尔身上施加了另一个法术,咒语从她的胸口牵出一根淡青色的丝线,一直连到洛基心脏处,越靠近他那边颜色越是偏深。洛基神色微动,再次吐出几个咒文,那根丝线却是闪了两下,逐渐融在空气中。 他嘴角抽了抽,把书丢到艾柯尔怀里,示意她暂时保管。洛基环视一周,干脆直接把所有需要的书籍一并召至面前,书页哗啦哗啦地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让艾柯尔想起了时代广场的群鸽。 “这个不行,这个也没用……”洛基陆陆续续尝试了很多方法,但是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只有艾柯尔怀里那本书的咒语最接近他想要的效果,“啧——!” 他的耐心被消磨殆尽,隔空夺过艾柯尔怀里那本书,再次仔细翻看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弗丽嘉…?”洛基迟疑地将视线定格在封面的落款上,随即翻到最后的几页,艾柯尔隐约能看出那是手写的字迹,“呵……母亲,您连这都预见到了吗。” “怎么样,有办法吗?”见洛基没有继续下一步动作,艾柯尔大着胆子发问。 “只有一个方法,我和你任意之一——”洛基沉吟,眼睛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死亡。” “啊、啊——?可是奥丁和我说,如果任意一方死了,另外一方会无比痛苦……”艾柯尔感知到了一丝不太妙的情绪,磕磕巴巴地说道。 “是啊。可那只是解除联结的后果,并不影响唯一的解决方法是:死亡。”他再次重复,嘴角挑起一抹恶意的弧度。 “那、那你之前说的什么锅,什么叶子、空气那些呢?” 洛基呵呵一声冷笑:“骗你的,这你也信。” 艾柯尔:“……” 这不是欺负自己脑震荡读不出他的谎话嘛,她很想骂人。 洛基盯着母亲留在书上的最后一句话,指腹缓缓摩挲着纸页,目光变幻莫测。 死亡真的是唯一的解决办法吗? 他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艾柯尔。 半晌,洛基才合上书本,向进门的反方向走去,艾柯尔看了看入口的大门,又看了看洛基行进方向尽头的小门,一咬牙还是跟了上去。尽管有一丝不太妙的预感,但是在神域迷路和跟洛基独处的糟糕程度,对于艾柯尔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门外看起来是一个巨大的公园,丛茂的灌木错落,高大的乔木遮蔽了部份过于灿烂的日光。 艾柯尔环顾四周,心头的不安越发强烈。 “那,我们怎么办……?还有别的办法吗?”艾柯尔有些慌张地问道。 洛基忽然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深绿色的眸子微微一眯。那一瞬间,艾柯尔几乎错觉自己对上一双冰冷的蛇瞳——幽深、阴鸷,藏着致命的危险。 “当然有。” 他的语气依旧轻描淡写,尾音甚至带着一点愉悦,仿佛即将说出口的,是某个极有趣的笑话。 艾柯尔顿时感到一阵凉意直冲眉心,直直吹起浑身的鸡皮疙瘩,她心头猛地一跳,体内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被冻结。 洛基微微扬起下巴,目光在她身上游移,像是在计算什么——或者说,在衡量什么。 她屏住呼吸,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去。空气仿佛凝滞了,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逐渐变得急促。 如同毒蛇露出闪着寒芒的毒牙,洛基咧开一个瘆人的笑容,慢慢逼近艾柯尔。那把惯用的匕首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金属的凉意在脖颈上划过,几乎要冻得艾柯尔的身体无法动弹。她的大脑被汹涌的恐惧淹没,身体里分散的能量不受她控制地汇聚起来,盘旋在眉心寻找自保的出路。 “杀了你,就是最简单的方法。” 这句话如同利刃落下,斩断了艾柯尔被恐惧控制的提线。眉心的能量剧烈翻涌,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崩溃而出。 耀眼的青色光芒轰然炸裂。 洛基的身影在炽烈的能量风暴中扭曲、崩解,化作虚无的碎片。 艾柯尔的意识也在失控的能量冲击下陷入黑暗。 「洛基」溶解在剧烈的能量中,真正的洛基此时才从不远处的一棵枯焦的树木后走出来,盯着昏死的艾柯尔。 “呵——宝石的能量。” 他伸出两根手指,捻起艾柯尔的衣服,像提小鸡仔一样把她拎了起来,走向自己的寝宫。 这次的试探比他预想的收获更大。她的力量比他想象得更危险,也更有趣。 如果方才站在那里的,是他的本体……洛基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地活动了一下手指。他并不怕疼,但如果被那股能量正面击中,恐怕他也得狼狈几分。 这样的力量,值得更精细的筹谋。 而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母亲的那句留言—— 「谎言为真。」 如果共感的唯一解除方法就是“死亡”,那弗丽嘉为什么要留下这句话?她是否知道另一种可能?这句话又会否是某种暗示? 那么,他所看到的解法……真的仅限于此吗? 第13章 Chapter 13 “恭喜你,又捡回一条命。” 模糊的声音唤醒熟睡的意识,艾柯尔迷糊地睁开双眼,却被洛基笑吟吟的表情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抓住身边唯一的物品——一张被子。 柔软而细滑的手感让她有些不可置信。艾柯尔紧张地快速瞟了几眼,确认周遭的环境。无论是身下的床单款式,还是房间的布置,都显然表明他们并不在奥丁的寝室。 艾柯尔揉捻了一下被单,是细腻的绸缎式布料,大面积的深绿色上绣着颇有格调的暗金色浮纹。窗帘也是类似的做工,厚重的布料遮蔽了大部分光线,只有边缘的缝隙透出一丝月白色,表明现在的时间。 “这是我的房间,没人会来。” “你要杀我,你个骗子!”艾柯尔没有理会这句话,而是愤怒地指责他。 “在你急着用贫瘠的词汇攻击我之前,不如先照照镜子,你可是一根毫毛都没掉。”洛基贴心地递过来一面镜子。 艾柯尔迟疑了一下,夺过镜子,仔细地端详着自己的脖颈,她反复摩挲着被刀刃抵过的地方,那里确实毫无受伤的痕迹。 “如果我要杀你的话,你的尸体已经在黑暗世界开始腐烂了。”洛基再次抛出有力的佐证。 尽管如此,她对洛基依然抱有十二分的戒备,艾柯尔瞪直了双眼,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内心。 “读到我的心声很简单,对吧。”洛基歪过头,嘴角勾起一抹略带恶趣味的笑意,“可也仅限于我了,那些只能对普通人类起效的小把戏还称不上读心。” “想证明你有活下来的价值,你还远远不够。”洛基挑了挑眉,又冷哼一声,“就当作是神对蝼蚁的小小点拨吧——要运用好你的能力,就要遵循你的本心,看清自己的心灵,便能看清楚他人的。” “那你……”艾柯尔心中仍有疑惑,可话还没说完,却又被打断了。 “只是测试一下你在面临死亡威胁时的能力极限罢了,”洛基感知到了她的心声,把自己的目的如实相告——反正也骗不过她,“你的能力还有很大的开发潜力,但很可惜,你控制不了。” “你今晚就睡这里吧,明天我处理完事务就把你送回中庭。”他起身走到房间门口,又回头扯开一个称得上恐怖的笑容,“别碰我房间里的任何东西,也不要胡乱走动,除非你想体验一下阿斯加德十大酷刑。” 艾柯尔打了个寒颤,默默攥紧了手里的被褥,整个人深深埋进去。 意外地是,这幅被褥上的味道不是她想象中的冷冽寒厉,反而是清爽的青苹果味,还藏着一丝淡淡的、如同初雪般的干净气味。 枕在这种清爽的味道中,艾柯尔很快就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强烈的日光隐约穿透厚重的窗帘,照亮空气里漂浮的微小尘粒。 艾柯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四处观察了一下——还未褪去的睡意让她需要一些时间回忆前一天的记忆。短暂的重启后,她注意到床头放了一张纸条。 「洗漱间在露台左侧,洗具在台面上,洗漱完把水擦干净,我不希望看到我的洗漱台上有任何水渍。」 艾柯尔觉得自己都仿佛能看见他说这句话时会露出的虚伪假笑。她谨慎地不去动任何东西,简略洗漱完,才松了一口气走回房间。 虽然不让动,但是洛基也没说不让看。艾柯尔闲下来,便动起了八卦的念头。 洛基房间里的摆设十分简约,通体以绿色和金色为主,床铺坐落在正中央。床的左侧是休憩区域,摆着一张沙发和茶几。书桌则在另一侧,选择了采光最好的地方,书柜占了一整面墙,摆满各种一看就非常高深的书本。 最引人注目的,是桌上的那本书,艾柯尔认得那是昨天他们从藏书室带回来的那一本,似乎是弗丽嘉,也就是洛基的母亲写的。但她真正关心的不是书本,而是内页里夹着的、露出一角的纸片。艾柯尔缓步走过去,将手伸向它,掀起了书页。 “醒了?”洛基的声音兀然在脑海中响起。 艾柯尔连忙收回手,有些心虚地回应:“刚醒。” 她没有完全看见,但是应当没有认错,内页里夹着的,似乎是洛基与母亲的合照,或者说是近似于合照的东西。 艾柯尔没敢再乱碰些什么,走向了房门口。外面隐约传来对话,是一个陌生男人和奥丁的声音,她轻轻推开一条门缝,偷偷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寝居外就是平日上朝的大厅,此时正有一名士兵在汇报情况。 “陛下,那批俘虏……” “将他们送回华纳海姆,尽量安置回原本的住所,再划一批资金,用于补偿损失,现在签署了和平条例,就尽量维持华纳海姆的原状,不要再生事端。” 艾柯尔透过门缝,打量着王座上的「奥丁」,那张老态龙钟的脸上浮现的神态年轻又精明,旁人识辨不出,艾柯尔却将那副假皮囊下的面容尽收眼底。 士兵报告完要事便离开了。 “你不会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吧。”洛基变回了原貌,撤走遮挡艾柯尔的幻影。 “这么仁慈可不像你的作风。”艾柯尔忽略了洛基的讽刺,从鼻腔里哼出一口气,小小地刺了他一下。 她曾亲眼目睹洛基作恶,这种仁君作风在她眼中无疑是极其虚伪的。尽管她和洛基目前的关系还算和平,但那八十条无辜的生命始终是梗在他们彼此纽带上的一根刺。 “如果我没记错,你们人类有句话叫‘因材施教’,治国也是同理,对待你们这种愚笨又固执的生物,**是最便捷的方式。”洛基自然知道艾柯尔话里的刺茬,平淡地反击道。 艾柯尔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无论是洛基在地球发表的那番关于人类奴性的演讲,还是现在这个**的结论,她都无比反感。不仅仅因为她自己就是曾受洛基所害的人类,更因为她此刻仍与这个目中无人的上位者保持着非自然的关系,无论是哪种说辞,无疑都是对艾柯尔**裸的侮辱和挑衅。 艾柯尔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骂洛基的冲动,天知道这个可恶的邪神会不会又用自己下半生的安宁来威胁自己,甚至一怒之下不顾后果地杀了自己,在找到解除联结的方法前,她只能忍气吞声。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两种致命的缺点,却也是勇气的原料,看看你们那群愚勇的复仇者就知道了。”洛基淡淡地撇了眼艾柯尔,捕捉着她的情绪,他虽爱用话语刺伤他人,却很懂得掐准刺痛人的尺度,“基于罕见的失败经历,我会重新审视自己治理九界的方式,也包括对人类的认知,而你是重要的素材,所以不用担心我会伤害你。” 洛基从前自视甚高,认为九界所有生物都低神族一等,人类这种如此蒙昧原始而未经教化的种族,曾被他视作最卑贱,也是最好拿捏的物种。 但是显然,纽约一行打破了他的很多认知,人类的确是愚笨而固执的,他们用着落后的交通工具,比不上传送阵的一星半点,不知退缩的顽守防线也让素来灵活变通的洛基感到不解,但正是这些原始的科技和不怕死的干劲,凑出了一群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的怪人。 洛基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种族产生了一丝敬佩和好奇,他也不自知地将对人类的求知欲投射到面前的女孩身上,而话里藏着的星点别扭的善意,就是他最珍贵的交换品。 “索尔说的不假,中庭的确是一个有趣的地方,以后我有机会私访米德加德的话,会准许你当我的向导的。” 艾柯尔毫无掩饰地用视线搜刮着洛基的大脑,他那根如簧的巧舌把话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也骗不过自己。可偏偏谎言之神此刻全无半句假话,他是真心对人类怀有纯粹的好奇,不带半分迁怒和戾气,也是真心在向艾柯尔求和——以习惯性的、好面子的命令语气。 “只要你遵纪守法,你来''请求''我时,我自然会答应。” 艾柯尔重重地咬下“请求”二字,素来不甘落下风的洛基却意外地没有恶劣地还嘴,只不过无心的话语最伤人—— “等你经济独立了,那时再说也不迟。” 第14章 Chapter 14 艾柯尔还没来得及回答,洛基却紧接着抛出了另一个话题。 “现在不如先谈谈你乱动我东西的事情?”他神情平静,语气里却带着问罪的意味。 艾柯尔正准备反驳,却被他的眼神噎住了,她尴尬地抿了抿嘴,低声说了:“抱歉,我不由自主就……” 她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合照——弗丽嘉的笑容温柔恬淡,洛基却是另外一副完全不同的模样:干净、天真,毫无防备。在洛基满是荆棘的心中,母亲是唯一一片盛放的花圃。 “没关系。”洛基的态度意外柔和,“……那天你来牢房的时候,其实还有另外一句话要和我说吧。” 艾柯尔有些迟疑,但还是点点头。 他翻动书页,手指落在那句熟悉的话语上:「谎言为真」。 “这……”艾柯尔微微瞪大了双眼,“这就是弗丽嘉女士和我说的那一句话。” “嗯。”洛基点点头,“我不知道她的用意是什么,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们看起来,不得不成为暂时的盟友了,你觉得呢?” “是吧……是吗…?” “当然。”他歪了歪脑袋,眼珠转动间射出两束精明的光芒,但只一闪烁,便成了毫无破绽的悲悼,“这是弗丽嘉留下的最后一个请求,我不希望再让她失望了。” 艾柯尔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句话语,似乎想把纸页洞穿,最终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只是暂时的……” “很好,我亲爱的盟友,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方才那种哀伤瞬间消失在他的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礼貌中带着胁迫的微笑。他盯着艾柯尔的双眼,目光像是一把镣铐,死死钳制着她的思绪。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她已经开始后悔了,这么想着,艾柯尔硬着头皮发问,她想给自己留条拒绝的后路,尽管能全身而退的概率几乎为零。 洛基脸上促狭的笑意更盛了,他离开了一会儿,几分钟后推着一辆轮椅返回,而在其上沉沉睡去的赫然是那位威严的神王奥丁。艾柯尔一瞬间就明白了,洛基想要她做的事情很明确——让她接管奥丁,安置在远离阿斯加德的地球。 “......什么意思?”尽管知道洛基的目的,她依然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很简单,艾柯尔。”洛基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眼神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需要你将他安置到中庭某个偏僻的角落,就像一件无用的古董那样小心保管,直到我不再需要担心他了,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像是捏准了艾柯尔惭愧而恐惧的心理变化,洛基丝毫没有怀疑她会拒绝自己,他静静地看着艾柯尔,等待她注定的回答。 艾柯尔的心猛地一沉。 她的第一反应是抗拒,几乎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她什么都没说出口。她盯着沉睡的奥丁,脊背泛起寒意,心跳在胸腔里一下一下地撞击。 这不对。 她不可能答应。 她的理智在疯狂警告她——这不仅仅是关乎洛基一个人的权谋游戏,而是关乎到整个神域的决定。她若点头,便意味着主动参与了一场政变。奥丁或许再无还手之力,但索尔呢?阿斯加德呢?她已经身不由己地被卷入阿斯加德的混乱,若是再迈出这一步,她将彻底踏进深渊,成为洛基的棋子,成为这个篡位者的帮凶。 见她还在犹豫,洛基小小地助推了一把。 “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艾柯尔,我从前只相信我的母亲,而她的遗言与你有关。” 艾柯尔抬头看向他,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和挣扎。洛基的眼神此刻却异常真挚,仿佛在这无边的阴谋与算计背后,他真的渴望她的理解与支持。 但洛基从不信任任何人。他是谎言之神,他只会操纵人心,让他们为他所用。 艾柯尔从未见过、更难以想象他如此模样——这位邪神,居然在担忧,甚至隐隐带着些许不安。这种反差侵蚀着艾柯尔内心的防线,她意识到,这次请求或许真的不仅仅是洛基权谋的一部分。他的心声中,透出了一丝真实的渴望和孤独,在这权力的深渊中,他真的对一个能读透自己内心的弱小人类有着微不可察的情感。 艾柯尔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 她想说,你并不信任我,你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工具。 她想说,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别假装这件事对你而言不仅仅是谋划的一环。 她想说,她不会帮他,不会再被他牵着鼻子走,绝对不会。 那份微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所谓信任比起真诚的恳求,更像是一把架在她脖颈上的利刃,只要艾柯尔说半个不字,便会毫不犹豫地割断她的气管,可她却也无比了解这份信任的珍贵。 艾柯尔突然又想起洛基脑海里关于父亲的回忆,它们大多冰冷而尖厉,深深刺痛着它们主人的心,这成为了天平的最后一颗砝码。 她不显眼地叹了口气,痛骂自己最终还是自甘堕落地成为了洛基手里那颗有价值的棋子。 “……好。”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风一吹就会散去。但洛基听见了,这让他的笑意如沐春风般更深了一分。 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却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他看着艾柯尔低垂的睫毛,感受到她微妙的妥协,胸口忽然泛起了一丝奇异的、不属于胜利的情绪。 明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的计划滴水不漏,因为那点偷看他照片时产生的愧疚,以及那可笑的同情心,艾柯尔无路可退地站到了他这边。她不再是单纯的俘虏,而是主动伸出援手的帮凶。可这原本该让他得意的胜利,此刻却变得复杂起来。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 洛基不愿承认这种复杂的情绪。也许是索尔在以为他“死去”时展现的真情,悄然动摇了他对情感的定义;又或许,是这个懦弱的人类轻易被软化的心理防线,让他感受到了某种久违的、温暖的重视。 从未有人如此细腻地顾及过洛基的感受。她的善良不仅源于天性,更多出自她对他情绪的敏锐洞察,这让洛基隐约觉得自己不再只是一个被欺瞒或防备的存在。他压下了胸口那一抹莫名的刺挠,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计划的自然推进,而艾柯尔的善意也不过是她软弱本性的体现。 他只需要一直这么利用这份微妙的感情,落实自己以身入局的陷阱,引诱她一步步走进,从被迫屈服走向心甘情愿,那便足够了。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用更多的善意,配合上一些符合他风格的阴晴不定,去彻底俘获她的信任。 所以,洛基露出了一个他最甜蜜的笑容:“好极了,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就送你回家吧。” 借用魔法的帮助翘课去传说中的神域什么的,简直如同一场梦,直至落地的一瞬间,艾柯尔才恍若梦醒。 冰凉的风拂过她的脸颊,带着纽约街头熟悉的喧嚣,街道上的霓虹灯映入眼底,现实感重新包裹住她,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真的去了阿斯加德吗? 她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手环,它的呼吸灯微微闪烁,心跳的频率在荧屏上变作一条规律的波线,像是在提醒她,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只是梦境。 “原来人类的特长是白日做梦,感谢科普。” 洛基无情地把艾柯尔游离的思绪一把薅了下来,在她的手环上点了一下:“有事找我就把这小玩具的限制调低,默念我的名字,没什么事别乱叫。” 手环的霎时亮起荧青色光芒,想必是洛基下了什么咒语。说完这句话,洛基的身影就消失在彩虹桥的光辉中,没给艾柯尔留下任何一个提问的话口。 “洛基…?”艾柯尔扭动手环,迟疑地默念了一声。 “……我说了别乱叫。”洛基的声音在脑子里回荡,让人判断不出距离。 “我们隔着这么远都能对话吗?你的魔法太厉害了!”艾柯尔讶然的声线突然疲软下来,“就是有点头晕……” “三句话就晕了?上次至少还撑过五句。”洛基的语气像是在感叹,又像是在嘲讽。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被这种离谱的羸弱折腾得头疼不已,“人类到底是怎么苟活到现在的……” 他叹了口气,似乎已经彻底放弃了对艾柯尔的期待:“算了,以后每三天找我一次,就当作是汇报地球的情况。” 艾柯尔愣了半晌才有所反应:“啊?” “……”洛基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极限,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不耐,“跨星际的精神交流需要高强度保持专注,因此很适合用于锻炼精神力。” 他顿了顿,随即毫不留情地补上一刀:“——尤其是像你这样连三句话都撑不过去的菜鸟。” 说完,他直接切断了联系,连一丝提问的机会都不给艾柯尔留,而她却依然木木地站在原地,对着亮起又熄灭的手环发呆。 洛基看着这个大脑空空的人类,开始怀疑起自己先前对她价值的判断,天知道要花费多少力气才能让她的精神力足以维持跨星际心灵沟通的稳定。 但是既然都做出了抉择,将她送回地球,现在反悔未必有些晚了。 “唉,之后有得我忙了……”洛基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我之后该怎么办啊啊啊啊啊——!”艾柯尔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抓狂起来。 “嘿,艾柯尔!”一个熟悉的声音透过那个人类女孩的大脑传到洛基耳朵里,“太好了,我正好有事找你。” 第一个考验来了。洛基翘起腿,事不关己般观看着这场事关他命运的闹剧。 “索尔……”她顿了顿,几乎是强迫自己把声音从胸腔深处逼迫出来,“那个,洛基现在死了……我、我也十分正常。你不用再操心我的事了,你先忙阿斯加德的事情吧。” 演技糟糕,洛基这么评价道,幸好他的哥哥同样愚钝。 “我正想和你说这件事,幸好你没事。”索尔挠了挠脑袋,语气有些尴尬,“心灵宝石被神盾局拿走了,他们暂时不太愿意交给我,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进行一些研究的,只不过可能要等到他们愿意把权杖给我的时候……” “嗯,没关系的,没关系,你忙你的就好。我一切都很好,真的……” 艾柯尔看着索尔,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她好想大声呼救,求他将自己从这种矛盾的漩涡中拯救出来。 “谎言为真……”一丝如鬼魅般的慨叹悄然渗入她的双耳,那并非来自洛基,那么是幻觉吗? 艾柯尔摇了摇头,将那声回荡的余音甩出脑袋。 也正是于此,她终于第一次解读出这句话的含义之一:「当众人所闻皆为谎言,它便与真相无异」。 第15章 Chapter 15 艾柯尔用了一年的时间践行这句话。 情感和习惯都是十分可怕的力量,前者让她行上险路,后者让她淡忘其险。 “唉……” 这不知是艾柯尔今日的第几次叹气。她的手指在细绳间翻动,试图打出一个完美的结,可并不意外,她又失败了。 “奥丁陛下啊,你能不能教教我。” 她抬起眼,看向不远处的老者。奥丁只是静静坐在木椅上,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沉默地望着远方。 艾柯尔低下头,继续研究着手上的绳结。自弗丽嘉去世后,艾柯尔常练习她教给自己的手艺,可无论如何琢磨,也只能走到弗丽嘉教会她的步骤,便再也继续不下去。 微风拂过,空气中悄然渗入一缕极淡的雪松冷香,夹杂着青苹果微酸的气味。艾柯尔抬眼望去,洛基果然正斜倚在树下,目光落在她的指间。 “噗。”他什么也没说,仅凭一个语气助词便让艾柯尔彻底抓狂。 “你笑什么笑啊,让你教教我你又不愿意!” 洛基夸张地张圆了嘴:“你自己笨还能赖我头上了?” 艾柯尔撇撇嘴,继续摆弄着手上的小巧饰物。换做平时,她肯定会反击这个坏心眼神明的恶作剧,可今天并不是一个适合闹嘴的日子。 她抬起头来,眼神关切地盯着他。 “你这是什么表情?”洛基打了个寒颤,唇边不自觉地僵硬了几分。 “我不知道你们神域有没有扫墓的习俗,但是我们人类有。”她用发圈束紧松散的绳末,“我想把这些绳结送给弗丽嘉女士。” “就这些半成品?”洛基挑了挑眉。 艾柯尔面无表情地回答:“没办法,我太笨了。” “我很欣慰,至少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洛基摇着头,轻笑道,“……阿斯加德人没有人类那么多愁善感,「因为我们总会在英灵殿重逢」——阿斯加德人都这么相信着。” 艾柯尔歪了歪头,仔细地盯着他看了一会。 “……真可惜,我不是阿斯加德人。”洛基别过脸,“咳……能不能别用那种眼神盯着我……” 艾柯尔眯了眯眼,轻轻呼出一口气:“那你更应该去看看了。” “可不要说你陪我去看她。” “那……你陪我去?” 洛基微微一怔,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奥丁身上。艾柯尔盯着他的背影,没有催促。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随手一挥,奥丁便瞬间消失了。 艾柯尔一惊,站起身来四处张望:“你把他弄哪去了?” “送回房间了,愚蠢的单细胞生物。”洛基不耐烦地敲了敲她的脑袋,随后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等艾柯尔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在神域的土地上了。她稳住身形,抬起头来,目光掠过远处的群宫,又落在脚下的虹桥上。 “走吧,先去我寝宫休息,等夜晚没人了再去探望她。” 时隔一年,再次踏入洛基的寝殿,感觉分外奇妙。艾柯尔缓步走进,目光环顾四周,房间的摆设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桌案上,弗丽嘉的书依旧摊开着,像是有人刚刚翻阅过。洛基似乎仍在钻研这本书中的内容——或许,不止是钻研。艾柯尔轻轻翻动书页,露出那张夹在其间的合影。 “你还真是个不长记性的人。”洛基的声音从身后冷冷传来。 艾柯尔习以为常地耸耸肩,对他的恐吓毫不在意:“这又不是什么秘密。” 洛基自觉没趣,干脆转变话题,翻开最后一页:“我思索了一年,仍没有头绪。” “我也是,除了之前跟你提到过的那一个解读,完全没有别的灵感。”她说的正是那条悄然改变着她的解读。那让她习惯了说谎,甚至于习惯于把它们当成真相,可怕的是,她对此毫无察觉。 艾柯尔凑近了些,仔细地端详起书页上的内容,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摩挲着那行字,像是在试图触碰弗丽嘉写下这句话时的心绪。 “谎言为真……”她低声重复着,眉心微蹙,思绪流转。 她回想起弗丽嘉的话:“这可是很难得的天赋——能窥见谎言之神的真实内心。” 回忆擦出灵感的火花,艾柯尔突然有了一个全新的猜想。就在她准备开口之际,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 洛基的表情骤然冷了下来,挥手制造出一个幻境,掩盖艾柯尔的身影。 “我说了不要来打扰我。”洛基变成奥丁的模样,严肃地说道。 士兵悻悻地退下去后,洛基才解除魔法。 “还真是可悲。”洛基自嘲地低声笑着,“明明已经夺得王位,却还要遮遮掩掩,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一般。” 艾柯尔皱了皱眉,她的内心生出一丝感同身受的不适。 “奥丁,奥丁,永远都是伟大的神王奥丁……”洛基摇着头,露出嘲讽的笑容,“你瞧瞧他躺在那轮椅上的龙钟老态,哪里有一点神王的模样。” 艾柯尔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她想问洛基,明明语气不善,为何你的心脏却一阵阵发紧。 “洛基——”艾柯尔刚想开口,却又被打断。 “嘘——”洛基将食指压在艾柯尔的唇上,铡住了她的话头。 艾柯尔微微一愣,她知道他习惯于打断他人的话语来避免听到自己不希望得到的答案,尽管对此感到诧异,她还是安静地听了下去。 “人类,相信我,我治理的阿斯加德一定比奥丁的要更繁荣,你会希望看见它的未来的。”洛基勾了勾嘴角,因为某些情绪而轻轻颤抖着的颊边肌肉正为主人的要强努力维持稳定。 突如其来的、如同邀请一般的宣言让艾柯尔感到有些讶异。她细细地端详着那副薄而紧服的皮囊上或斜或直的浅壑,它们随着肌肉颤动而变化的走向无疑预示着面前人的内心活动——比起不甚礼貌地窥探他人内心,艾柯尔多数时候更愿意将自己的异能聚焦在常人难以察觉的生理状态上,以这种方式触查人们的情绪。 “你在紧张?”她虽抬高了话音的尾调,但显然无比笃定,“为什么?” 艾柯尔不认为洛基的这份紧张是因为自己,她大概能凭自己对这位邪神的了解猜测出原因。那顶本不应属于他的王冠在千难万险后终于被他戴于头上,却没有一人了解,更无人为他欢呼——而这是自然的,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迹,洛基自己也清楚。 只是,无论是人抑或是神,总归是会对情感这种复杂而又不能以常理言之的事物抱有侥幸,就像是艾柯尔认为洛基不会杀死自己,洛基也对与其同样缥缈的可能性抱着一丝侥幸。 “吾,阿萨神王,邪神洛基,准许你成为我治理神域的见证者甚至协助者,你应当感到自豪,而不是还在这里问些不知所谓的愚蠢问题。”洛基摊开双臂,摆出高傲的上位者姿态,微愠地俯视着他钦定之人。 艾柯尔对洛基喜怒无常、高调倨傲的行事风格早已见怪不怪,她没有被洛基故作的愠怒姿态恐吓到,只是任由自己的视线在这幅威慑的表情上徘徊了几秒。 但倘若她再了解洛基一些,或是愿意伸出精神力的小小触手,窥听他此刻的心声,她便会知道那份紧张也与自己有着那么几分联系——洛基罕见地担忧着她的拒绝,而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隐秘情绪。 艾柯尔便也那么做了,她细致地、悄然地拨探着洛基的心绪。 “你怕我拒绝你,对吧。你也太不信任我了。”她毫不客气地戳穿了洛基那张用于挽尊的小小面具,“你明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瞒不住我,邪神大人,在我面前不如坦诚一些,我以为你早应该习惯了呢。” 洛基收起了表情,神色僵硬得不像话,在艾柯尔的注视下,他的虚张声势显得如此无力。他有些弄不清楚状况,本该由自己掌控的局面却在不经意间被转移了主导权。 他用力绷紧嘴唇,自省自己的心思是否真如艾柯尔所说的那么明显。这种被戳穿的场面显然是洛基不常遇到也不擅应对的,不适感如同一根鱼刺横亘在喉头,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洛基搜肠刮肚,想找到一个无需袒露心声的有力理由,但那些被噎回去的反驳话语在脑海里翻拌又重组,直至他发现最优答案确实是坦诚。坦诚太不洛基了,他想,但只有这些坦白话语里构筑的才是真实的自己。 真实,也是谎言的一部分——谎言之神这么欺骗着自己。 “弗丽嘉从前总说我会成为一个贤明的君王。”他磕磕绊绊地开了口,就这么没头没脑地打开了话茬,“我想我应当是做到了,只是她看不见了。” “奥丁瞧不上我,索尔从未怀疑过王位的归属不是他。她是唯一一个愿意公正地支持我、鼓励我、见证我去称王的人。”洛基把脸藏在阴影里,唯余一双绿瞳反射出几分水色的光亮,“只是,我选择了用连弗丽嘉都不会赞同的形式窃取不属于我的王位,父兄不会容许我,世人皆会唾弃我,连母亲,也会瞧不起我。” “即使我将阿斯加德治理得再怎么辉煌,功劳却也只会归结给我顶着的这幅老朽皮囊的主人和他的长子,没有人会知道洛基曾经为阿萨付出过什么,那我现在攥在手里的这把永恒之枪又有什么意义?” 无疑,洛基是恨他的父兄的,可这份恨意恰恰扎根在畸形的爱里。他曾为讨好父亲而铸下大错,而现在,为了证明自己,洛基无所不用其极。他选择背弃亲情,也因此失去挚爱,窃取回来的却仅仅是虚假的权力和无人知晓的徒劳贡献。阿斯加德的洛基注定只能孤独一人,在阴暗的角落戴起不属于他的王冠,也不被任何人所见证。 “我愿意——”艾柯尔突然开口,阻止洛基继续沉湎在情绪的泥沼之中。 “我很荣幸成为神王洛基的见证者和记录者。”反正情况也不会更糟了,艾柯尔放弃了关于道德和忠诚的思考,选择完全听从心声而行,“也很荣幸成为第一个「不公正」地支持你的人。” “不过,有一点你错了,弗丽嘉会批评你的叛行,然后称赞你的贤明。” “虽然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看见阿斯加德光明未来的那一天,但至少在这对于你们神来说如同转瞬的短暂时间里,我的确看见了神域比过去更富有生机的一面。” 「你治理的神域没有战火和硝烟,繁荣而兴盛。」 「大家都期待你编排的戏剧——或许它有些离经叛道。」 「我能听到神民讨论他们的神王变得风趣可亲,感叹严苛死板的一去不复返,就连神域吹起的风都充满了灵活和冒险的气息。」 艾柯尔有许多想说的,但最终还是将它们咽回了肚子里,言语再绚烂,终究苍白无光,她想让洛基亲眼看看自己治理下的阿斯加德。 她推开蒙尘的窗户,壮美的神域如同一副金碧辉煌的画卷铺展于眼前。艾柯尔兴致勃勃地拽着洛基迈出阴影,走到窗前。洛基却有些畏缩了,犹豫而缓慢地将那双翠玉般的眼珠上移,直到那片阴影被无比璀璨而绚丽的阳光驱逐,直到他的双眼被尚带着几分稚气的笑容点亮。 “洛基,弗丽嘉说的没有错,你的确是一名出色的君王。” 随着暖阳的播撒,洛基的心脏某处也被一缕光芒渗透,短暂地从怨毒的瘴气中解脱出来。没有残忍的谋害或是自私的算计,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爽,如同初生的孩童般,对未来饱含希望。在这种奇异的感受下,洛基就连心跳都变得陌生起来,仿佛不再遵循他的节奏与温度。 他大概真的作茧自缚了,洛基想。 而那个罪魁祸首转过身来,指腹缓缓摩挲着手里的绳结,垂在掌心的绳头晃了晃,像还未收尾的某段话。 “关于那本书,我有一个全新的猜想。”她轻声道,仰起脸看向洛基,眼底映着明亮的阳光,格外清透,“「谎言为真」——或许等哪日,你口中的谎言全部变成真话,等哪日,我能不依靠共感就分辨你的真与假,那时,这条纽带也就于我们不再有影响。” 洛基微微一顿,指间的书页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盖上书本,低头看了她片刻,没有说话。 艾柯尔笑了笑,松开绳结的尾端,任它滑落到指尖:“暂时抛掉这些目的性太强的念头吧,洛基。” 她转身坐回原位,双手撑在膝上,目光落回到那根仍未编好的绳索上,语气轻快了些:“队长常教我,倘若为了提前预防某件事而去做些什么,那只会让事情的结局变得更糟。” 窗外的风拂过,艾柯尔闭起双眼,感受发丝在脸上轻扫的瘙痒。 “现在——”风停了,艾柯尔抬起双眼,水色间折射出真挚的光芒,“先教我绑完这个绳结,如何?” 第16章 Chapter 16 答案自然还是否认的,只不过,洛基总算愿意为它加上一个期限了。 “等什么时候,你我都真正明白它名字的含义再说吧。” “它叫什么名字?” “「命运」。” 那之后的日子里,艾柯尔和洛基的关系似乎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他们是如何放下那些芥蒂,暂且和平地朝向同一个目标前进的,又是如何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让这种生疏而略显尴尬的关系更进一步的,许多细节她早已记不太清了。 她只记得那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开始变得不那么清晰时,是一个潮湿而绵长的雨季。 起初只是阵阵湿热的空气,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让人呼不出气,也吸不进去。紧随其后的,是一场又一场惶乱而猛烈的阵雨,冲刷着整座城市,也倾覆着她心中那些来不及宣之于口的情感。 对毫无预警便远走无踪的布鲁斯·班纳也好,对新加入复仇者的两位同伴也罢,抑或是某段随着年龄增长而变化着的关系,还有对至亲之人的悼念。 艾柯尔想,她这辈子都忘不掉这场雨季。 她坐在医院长廊尽头那张冰冷的铁质长凳上,视线探入窗外那场飘零的暴雨,却始终没有焦点。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绳结,医院里的消毒水味悄悄浸透了她身上的每一寸织物,再穿过皮肤渗进血里。 她想起,两个小时前,本叔叔还站在门口,轻声叮嘱她别熬太晚,早点休息。而现在,他静静地躺在那张冰冷的床上,盖着一层惨白的布,无声无息,仿佛从她的感知中被彻底抹去。 她不敢相信。 直到白布被缓缓掀开,露出那张苍白而安静的脸,艾柯尔的大脑仍是一片空白。 死亡太过沉重,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几乎要将她碾碎。可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砸落在地,一滴滴、一串串,毫无节制,提醒着她这已然是既定的事实。 彼得不忍地背过身去,揽住梅和艾柯尔,用身躯遮挡住那令人心碎的一幕。 悲痛、愤怒、空洞与失落交织成一张网,将艾柯尔缠得喘不上气。记忆被搅动着浮现,一幕幕温柔的过往变得锥心刺骨,仿佛将她的世界撕碎成无数片。 一道无形的能量从她体内悄然扩散,像骤然掀起的飓风,以她为中心迅速席卷整间房室。空气仿佛被凝成了固体,沉重得叫人无法喘息。 手环发出刺耳的嗡鸣,提醒着数据的异常,自动调至上限的手环却根本压制不住艾柯尔不断逸散的浓烈情绪。厚重的、黏稠的深蓝色情绪如同漆黑的云翳,遮蔽在每个人的头上。 那一瞬间,彼得只觉得太阳穴突突作痛,某一根神经被拉扯得紧绷发颤。他强迫自己维持住意识清醒,很快察觉到这股无形的情绪波动正是来自他的妹妹。 他俯下身,几乎是本能地用眉心贴上艾柯尔的额头——他下意识地认为这是最能传递情绪的部位。 “艾柯尔,艾柯尔……我在——” 彼得没办法说出诸如“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种空洞而无意义的安慰,对于无法接受丧亲事实的人来说,这句看似宽慰的话语实则只是又一种伤害。他只是不断重复着妹妹的名字,让她知道至少还有自己在,还有梅姨在。 时间仿佛陷入了停滞,只剩下无声的泪水和悲怮在空气中萦绕。良久,那份与悲痛伴生的能量才渐弱下来,解禁所有人的大脑。 对于不明所以的普通人来说,这不过是短暂的头昏脑胀与莫名哀伤,可对艾柯尔来说,这却是她至亲的生命在大脑里留下鲜活痕迹的最后五分钟。 艾柯尔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回家的了,她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躺回床上,又是在怎样模糊的梦醒中,于第二天早晨,被悄然出现在房间里的娜塔莎紧紧抱住的。 “我很抱歉。” 娜塔莎紧紧环抱住艾柯尔的后背,轻轻抚拍她的后脑勺。 “我们会帮你找到这个人,将他绳之以法,但是在此之前,去做个身体检查好吗,我们都很担心你。”她的声音低柔,像一缕潮湿的海风,卷着云雾穿过暴风雨之后的港口。 艾柯尔无暇也无力思考,只是依着娜塔莎的安排随口编了个理由,然后跟着她走了出去。复仇者们早已守在大厦,见她入门,一个个满脸担忧地迎了上来。她知道他们是真的为自己难过,可这种善意反倒让她喘不过气。 劝慰、关心、安抚——对她来说毫无意义。 她不需要语言的抚平,只要那个杀人凶手偿命。 “找到他,把他交给我,我要为本叔报仇!” “很抱歉,但是不行,孩子。我们或许做过不那么光彩的事,但绝不是私刑的执行者,我们会把他交给法律审判。” “但他杀人了,你们不是复仇者吗?难道不应当为无辜的人复仇吗?” 艾柯尔扯下身上的检测仪器,愤怒地大吼着。她不明白,杀人偿命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他们在人类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成为了最耀眼的英雄,此刻却拒绝了自己为无辜的亲人复仇的要求。 “难道英雄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吗,你们复仇的对象永远都是那些普通人看不见摸不着的□□恶徒,那么高高在上,可当一个具体的、现实的惨剧摆在你们面前,你们却只是看着,冠冕堂皇地要移交给政法审判。你们到底是在为谁守护正义,是口口声声说的人类,还是为了神盾局!” 她的声音越发激烈,几乎带着被情绪撕裂般的尖锐。 “现在神盾局被颠覆了,你们的正义又要表演给谁看?如果你们的保护只有高层可见,那你们称得上什么人类的英雄!” “......”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一时之间都说不出来任何反驳的话。因为除开过于偏激的表达方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艾柯尔的指责没有任何问题。 从被聚集起来开始,复仇者的所有任务几乎都由神盾局派发。无疑,这些任务的目的都是铲除对全人类有危害的隐患,可那些随着英雄的诞生而伴生出现的,早已威胁到普通人性命的恶徒呢,又由谁去整治。即使是警察,也不过一介凡人,稍有不慎,碰上穷凶极恶之辈,便又是一条人命的陨落。而这所有他们平常不曾看见的阴暗,却无时无刻都在威胁着具体的每一个人,如果连个体都无法保护好,他们何谈保护整个人类群体。 “你说得对,艾柯尔,但并不完全正确。”托尼打破了沉默,“我们无法保护所有人,但成为这个英雄,也不完全是我们自愿的选择,我们愿意成为,或者说愿意被选为复仇者,只是因为我们有这个能力,去抗衡那些更危险的存在,只是因为如果哪天发生诸如地球被入侵这种事情,我们会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史蒂夫的表情无比诚恳,他和托尼少见地在同一件事上没有分歧:“在套上英雄的光环前,我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我们也会受伤、有情绪,有缺点。托尼和索尔都很自大,班纳总是极端地生气或平静,娜塔莎和克林特……不,我也有着自己的私心。我们不完美,因为我们也是人类,只要是人类,就没办法控制主观的想法,无法完全客观公正地评判某件事。” “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保障全人类的安全,保障人类在某些外星种族的突然袭击或者恐怖分子的无差别攻击下存活,也在法治和秩序还没被炸成碎片之前,为它们筑起一道盾墙。至于再细致的审判,从来都不是我们的工作。” “我可以理解你的愤怒,但是听我的,不要被愤怒控制,愤怒会让你做出很多你后悔的事情……它会把你推向无法回头的深渊。” “深呼吸——”史蒂夫学着班纳曾经教导艾柯尔的模样,将手放在胸脯前,随着呼吸的动作起伏。 “不——!”艾柯尔狠狠地打开了史蒂夫的手,“你们根本不懂!” 她猛地扯下手环,决绝得仿佛连同过往的所有一并撕裂。手环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在寂静的房间里激起一丝锐响,宣告着与众人的决裂。 艾柯尔连头也没回,便转身冲出大厦。 纽约又下起了大雨,冰冷的雨水顺着艾柯尔的发丝滑落,浸透衣衫,带来彻骨的寒意,却无法冷却她内心的怒火。 她漫无目的地徘徊在街头,没有手环的防护,她甚至没办法控制自己因情绪激动而暴走的能力,它们疯狂地吸纳着空气里的每一缕情绪,汲取路人的心声。 熙熙攘攘的人群、匆匆忙忙的脚步、影影绰绰的心声,如同无数雨滴砸落在她身上,溅起刺耳的杂音——纷杂、破碎、嘈乱不堪。它们刺耳不绝,却没有哪怕一丝属于她。 艾柯尔像一个空洞的容器,只能被动承载他人的情绪,投射出他们的喜怒哀乐,可真正属于自己的情绪却被要求压抑深埋。 太吵了。 艾柯尔踉跄着后退,跌坐在湿冷的地面上。她的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指尖不知是因用力还是冰冷而微微颤抖。可无论如何隔绝自己的听觉,声音仍如尖锐的利刃,穿透掌心、刺进意识,撕扯她的神经,翻搅、撕裂、剥夺着她最后的理智。 就在她即将放弃与之对抗时,一双冰冷的手覆盖住了她的手背。 刹那间,所有喧嚣都归于寂静。 雨声消失了,脚步声消失了,连同一刻未停低向她涌来的心声,也都尽数消失了。喧嚣、嘈杂、痛苦,所有一切都被隔绝在了那双手之外,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带来这份难得静谧的人。 艾柯尔错愕地抬起头,湿透的发丝贴在脸上,挡住了部分视野,水珠沿着眼睫滚落,让她更难看清外界,而透过朦胧的视线,她看到了洛基。 他的手稳稳地按在她耳边,带来一种近乎荒唐的安慰——好安静、好安心…… 在庞杂的声音里浸泡了那么久,她甚至都有些忘记,这才是这个世界在她眼中本初的模样。 艾柯尔不合时宜地走了神——为何他的双手冰凉,她的耳朵却越来烫。 “我可以帮你找到那只卑劣的蝼蚁,让你亲手杀了他。” 洛基像一面镜子,将艾柯尔的情绪全然映照出来。 她看见了愤怒,那种仇恨如野火般肆虐,曾一度吞噬了她所有理智。但就在这野火被雨水熄灭的余烬上,在氤氲升腾的雾气中,她看到了本叔的笑容——那张曾给予她无数温暖的脸,仿佛仍在雨中安静地抚慰着她。 她缓缓伸出指尖,轻触那片虚幻雾气中熟悉的脸庞。记忆的余温像雨丝滑过掌心,柔软、却转瞬即逝。 片刻后,艾柯尔收回手,决然挥散了雾气。 她不应困囿在逝者的阴影里,任由仇恨的阴霾遮蔽未来的光亮,将自己的路越走越窄。 洛基站在雨中,一语不发。他曾尝尽仇恨的滋味,熟知它如何吞噬意志,焚毁温情,也明白,自己此刻该做的不是训导、不是安慰,而只是静静守住艾柯尔未被腐蚀的那部分,等待她在静谧的一方世界里找回自己的理智。 当然,他并非什么指点迷津的圣人,他之所以出言,是因为那些嘈杂的情绪实在吵得他读不进书——可这随口的一句,却与他随手替那黑暗精灵指路相似的举动形成了错乱的呼应。或许多年后他见证母亲的陨落时,会在此片刻的沉默中倾听到某种未名的回响,意识到这是命运的又一补偿般的伏笔,在那被仇恨撕裂的伤口里荡开一朵慰藉的涟漪。 但现在,那都是未被写下的故事。 “这是他教你的最后一课,珍惜吧,习惯死亡是件很难的事。” 第17章 Chapter 17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延后的悲伤一瞬间爆发出来,艾柯尔的眼泪倏地涌出,像失控的水流扑簌而下。 洛基表情一僵,直起身子,像面对什么不知如何应对的灾难。 “喂——”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 艾柯尔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让泪水一颗颗混着雨滴落下,仿佛不分彼此。 “你、额,我——”洛基鲜有地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他吐字一卡一顿,像个坏掉的机器人,“你憋回去,我看着难受。” 艾柯尔反而哭得更猛了,不止眼泪如注,还开始抽噎、哽咽,放声大哭。 “不是,你别——”洛基的双手在空中滑稽地舞来舞去,想要模仿某种安慰的动作,却又不知如何下手。 下一秒,艾柯尔忽然一头撞进他的怀里,额头抵住他坚硬的锁骨,像是要把整个人都埋进去,逃避所有感知。 洛基瞬间屏住了呼吸,肌肉绷得紧紧的。 “好硬,好凉,呜——” 她的语调都哭扁了,像湿透的纸团黏在心口。洛基只好默默放松身体,低下头,任她紧贴在自己胸前。 “凉我也没办法。” 他尽力维持着姿势,好让自己不因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而导致的身体僵硬显得姿态滑稽。这是他的极限了,他盯着那颗**的脑袋,想象着她在接触自己多一寸的情景,嫌弃地摇着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甩出脑袋。 “你起来。” 他尽量维持着语气的缓和,避免艾柯尔进一步的崩溃,同时将手指小心翼翼地垫在她的下巴上,轻轻向上抬。 “不要!” 艾柯尔猛地将头沉下去,直接将整张脸都埋进洛基的颈窝,双手甚至猖狂地抓住他腰侧的衣角。 洛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口气顶在他的胸口,出也出不去,只能尖锐地向上刺,刺得他的大脑嗡嗡作响。 “唉......” 洛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脑海里的不适与混乱一并吐出去。那个制造麻烦的罪魁祸首此刻正毫不客气地把眼泪鼻涕往自己身上擦,还源源不断地向自己输入着负面情绪。 他终于不得不走到安慰人那一步——像是下定某种艰难的决心,洛基把在半空中游移了许久的手草草落下,在艾柯尔的发顶胡乱地拍了一下,姿势像是在驱赶一只落水的小狗。 “咳——你要哭多久,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回应洛基的是一声更猛烈的嚎啕。 “天哪,你的眼泪是流不干的吗?别告诉我你上辈子是只水母。” 洛基忍不住开始在她的记忆中疯狂搜索应对这种情形的方法。 ——绝对不要!洛基试探性地设想了一下拥抱的场景,浑身泛起一阵恶寒,顿时一震,像是被雷劈了一下。 可艾柯尔的耐力远超他的预期,哭了五分钟竟毫无衰减的迹象。洛基无奈地撑起一层幻境,隔绝路人诧异的视线,也挡住了倾盆大雨。 他托起腮,以无比别扭的姿势等艾柯尔停下哭泣,连一双向来灵光不断的绿眼睛都在等待中失去了光彩。 说实话,他懂这种感觉。他理解那种“明明可以亲手杀了仇人却必须忍住”的愤怒——虽然他自己肯定不会忍。但他能共情的,是那一块关于家人的柔软,那些总是在最难的时候,最先崩塌的情绪防线。 她本来装得很好,装得坚强,装得重新振作,却被自己轻率的触碰彻底击溃了。 既然选择了在她最脆弱的时刻出现,那他就得接住她的全部情绪,洛基想,谁让自己是个好心的神呢。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今天第几次叹气了。 他认命地低下头去,把艾柯尔拢到怀里,像给小猫顺毛似的一下一下抚拍她的背,全程的动作僵硬又滑稽,别扭得让人联想起托尼那只老是撞墙的机械臂。 好在这个方法立竿见影。虽然抽泣仍然断断续续,但艾柯尔的哭声终于有了减弱的趋势。洛基只觉得自己的手都要拍麻了,她才终于完全稳定下呼吸。 “你简直是我见过最难哄好的生物。”他低声抱怨,语气里满是身心俱疲的感慨。 “你哄过的生物有超过个位数吗……”艾柯尔抽着鼻子抬起头,嘴巴一扁,眼泪眼看又要卷土重来。 “你是唯一一个!”洛基病急乱投医地脱口而出,“……在我五百岁以后。” 艾柯尔瞪大眼睛看着他,像是被吓愣了,又像是在认真分辨他话语里的真假。 良久,她挪开视线,低低地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洛基,我想回家了。” 这句话让洛基的动作一滞。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像拢住了所有情绪的薄羽,顿时感到一阵同源的酸楚。 他最终叹了口气,轻声应道:“嗯。” ………… 艾柯尔又开始编起了绳结,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成为了她排解压力的方法,似乎只要双手忙碌起来,心里的压力就能减轻一点点。 洛基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劝阻,只是日日向她炫耀自己编排的歌剧。 “终于不难过了?”洛基哼哼一笑,“我的歌剧很快就完成了,届时让你免费欣赏,保准心情更好。” “倒也不是不伤心了,人不能总沉湎在悲伤里,再难过,再难以习惯,我也总是要继续生活的。”如果有人能看见艾柯尔自言自语的模样,一定会以为她思念成疾,精神失常了。 “恭喜你,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你们那个精神领袖国旗人了。”洛基啧了一声,靠在软垫上,一边懒洋洋欣赏着台上的歌剧,一边在心底回应。 “你大费周章找我聊天,就是为了问我还伤不伤心吗?”艾柯尔故意拉长语调,模仿洛基的语气,做作地开起玩笑,“我倒是希望我不在地球的这两周里,米德加德没被你的眼泪淹没~” “需要我提醒你,那天你花了多长时间才把眼泪收回去吗?”洛基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回怼。 艾柯尔脑中立刻浮现那天的场景,不服气地反驳:“明明你一抱我我就停了!” “……” “……”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洛基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尴尬地咳了两声,艾柯尔同样是万分后悔,恨不得把自己这张争强好胜的嘴巴缝起来。 拥抱的体会错位地抵达心底,她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天的每一个细节——那种特别的温度、心跳的节奏,停留在记忆的最深处,竟让她产生了一种短暂而微妙的悸动。艾柯尔无声地呐喊着,怎么这种令人尴尬的事情她会记得这么清楚。 “我……头晕,先不跟你聊了。” 她慌乱地站起身,夺门而出,冲进洗手间,拼命地往脸上泼了两捧冷水。 “……”被突然推开的彼得一脸懵地盯着她,“艾柯尔,你在卧室里锻炼了吗?” “啊?”艾柯尔抚了抚狂跳的心脏,对彼得没头没脑的疑问很是困惑。 彼得在脸颊两侧比划了一下:“你的脸红得跟刚跑完三千米一样,而且心跳声大得我都听得见。” 艾柯尔心情慌乱,甚至忽略了兄长能听见自己心跳这个不合理的现象。 “噢——我知道了!”彼得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偷偷跟喜欢的男生聊天?是谁啊?我认识吗?” “我不是!我没有!”艾柯尔矢口否认,转身就跑,迎面撞上了梅。 “噢,我天——你怎么了,艾柯尔,怎么脸这么红?” “她有喜欢的男孩了!”彼得像宣布重大新闻似的,大声嚷嚷。 “彼得·帕克!”艾柯尔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喊道,“我没有喜欢上任何人!梅你别听他乱说!” 她丢下这句话,气呼呼地冲回了房间。 “唉,思春期的少女啊……”梅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感慨。 “梅——!”房间里传来少女闷闷的气喊声。 艾柯尔双手翻来覆去地捂着脸颊和胸口,心脏咚咚地快要跳出胸腔,血液被泵上双颊,烫得仿佛能煎鸡蛋。 现在回忆起来,她和洛基的行为分明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更别提对于洛基来说她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做贼一般偷偷地从记忆里抽取每一个细节反复琢磨,而每想一次,心跳就会乱上几分,身体也像被电流击中般,有一阵阵酥麻感顺着脊背袭上大脑。这种无比反常的现象竟是诡异地让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欣喜和羞涩。 这些闪电直直地劈在她的大脑里,一下子连通了那些本应被她忽略的瞬间——靠近时的心跳加速、对视时的慌张闪躲、接触时的皮肤发烫……彼得和梅姨的调侃开始在她脑子里打着转,挥之不去。 在长达足有十分钟的思想挣扎后,艾柯尔意识到了一个不太妙的事实——她好像,真的喜欢上洛基了。 这个认知实在是有点惊悚,艾柯尔花了一点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 她愣愣地躺在床上,一边怀疑人生,一边怀疑自己的眼光,她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第一次见面就想杀了她,说话刺得像刀子,性格古怪阴晴不定,除了长得过分好看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优点的男人! “我疯了。”她用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的,“我一定是疯了。” 她又突然一骨碌爬起身来,好整以暇地铺开一张稿纸,开始强迫自己理智分析。她要找出一个合理的原因,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洛基。 首先,她很有自信,自己并不是那种只看脸的肤浅之人。所以,颜值——排除。 幽默感?她艰难地找到一个与他嘴里那些冷嘲热讽的话搭得上关系的形容词,并昧着良心地将它写进优点栏里。虽然他基本上没有一天不在吐槽她,但偶尔在不针对她的时候,那点阴阳怪气确实带着堪称高级的冷幽默 聪明倒是个毋庸置疑的优点。即便在世人口中它更常被称为“狡诈”,但任谁来都无法否认,这不过是对他智慧的一种带着偏见的贬损——因为他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但聪明人欺负笨蛋是一件很可气的事,艾柯尔笃信,就凭洛基天天用智商碾压自己的恶劣行径,她就不可能因为聪明而喜欢上他。 总不可能是仅自己可见的体贴吧。艾柯尔细数着一只手都能算得过来的“体贴”瞬间。共感使他们彼此共享情绪,而洛基总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她的变化,相应的,艾柯尔也能凭此判断出他有没有对自己让步。 这么掰着手指,艾柯尔才发现,洛基总能在第一时间敏锐地体察到自己的情绪,并在她濒临爆发的临界点悬崖勒马,不动声色地自甘在幼稚的情感博弈里落入下风。 或许在别人看来,他的言语永远尖刻无情,嘴里那些刻薄的嘲笑也并没有任何区别,但唯独艾柯尔能听懂那话语背后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那些微妙的语气变化、词句斟酌……她全都察觉得到。 这是他们独一无二的沟通方式——无法伪装,毫无保留。 洛基向来把真实视作软弱,可在艾柯尔面前他时时刻刻都在展露着弱点,即使那也许不是他的本愿。 那么明知道自己能体会到他的让步,他也选择偶尔放软态度,难道也是他被迫的吗? 艾柯尔不相信,她无比地清楚,洛基百分百是自愿在他们若即若离的关系天平中默默低她半分的。 这种隐晦到她不仔细研究都无法察觉的、克制又小心的体贴,被她一点一滴地收藏进心里,在漫长的时光中悄然发酵,直到在那场雨中被具象化成一个拥抱。于是这份不知道累计了多少个日夜的情绪如同放闸的洪水一泄而出,轰然淹没艾柯尔的内心世界,猖狂而汹涌。 她终于开始认真思考——这种种细微的关照,究竟是为了博取好感的算计,还是出于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认清的本能让步? 但很可惜——就算她现在冲到他面前,挖出他的心脏,原原本本地剖析一遍,她也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因为,就连洛基自己都没想明白,他到底该对艾柯尔抱着怎样的态度。又或者说,他这时常下意识后退半步的踟蹰与迟疑,到底是因为什么。 第18章 Chapter 18 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让艾柯尔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艾柯尔,你睡了吗?”门外传来微弱的敲门声,还有彼得小心翼翼的声音。 艾柯尔还没从少女思春的悬浮感中恢复过来,但是仍不忘小小地报复一下哥哥:“在和心上人聊天,你有事吗?” “……”尽管看不见彼得的脸,但艾柯尔已经能想象出他无语的表情了,她听见他在短暂的沉默后这么回答道,“有比你谈恋爱更重要的事。” “好吧,那你进来吧。” 彼得跟做贼似的,鬼鬼祟祟推开一条门缝,悄悄挤进来,又观察了一下外面,才关上门。 “犯什么心虚事了,怕梅姨抓你包啊。” 没有艾柯尔预料中的诸如“怕你男朋友被发现”这种幼稚回怼,彼得的表情非常严肃且认真。 “我有正事。”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直直地盯着艾柯尔。 她敏锐地感知到彼得所说非假,也认真地直起身子,等待他的叙述。 “你有超能力,对不对?” 彼得的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得艾柯尔浑身焦麻,她的表情瞬间不自然地凝在脸上,眉头纠结成一团,想来是在用力对抗头皮发麻的不适感。 “我、不是——”艾柯尔的舌头不争气地打着结,“你说什么胡话呢。” 大脑里的念头如同一根根交错的丝线疯狂涌出,却缠成一团,让她没办法揪出一个合适的说辞掩盖过去。心里的疑问甚至多于解决的办法——他怎么会知道,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艾柯尔只觉得一个脑袋快顶两个大,根本思考不过来。 “我知道你有。本——”彼得的嘴巴如同被某个禁忌的词汇粘住了,卡壳了一下,“那天晚上,医院那个奇怪的能量场,是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 艾柯尔的大脑彻底当机,超载的念头腾地烧出一缕黑烟,急得她脸颊发红。支支吾吾了好几句,发现自己憋不出来任何藉口后,艾柯尔认命般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是有。” 彼得的反应不如她预料的那般,她以为他会生气,可他却诡异地露出了一个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的、惊喜的表情。 “是什么能力,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急切地问道。 “感知情绪、读取心声,之类的……”艾柯尔心虚地低下头,声音也如蚊蚋般越来越小。 她能感知到彼得的心情稍微低落了些许,但他还是怀着期待地追问:“持续多久了?” 艾柯尔更心虚了,弱弱地竖起四根手指。 “四天?”彼得看见艾柯尔摇摇头。 “四周?”还是摇头。 “四个月?!”他震惊地抬高了声线的尾调,得到的却依然是否认的答案。 “……总不可能是四年吧——?” 看见艾柯尔微弱地点了点头,一副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的样子,彼得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快要像他那被拍碎的可怜闹钟一样碎裂了。他艰难地扶着脑袋,强迫自己平复下心情。 “你瞒了我四年,还有梅姨——”他忿忿地站起来指着门外,艾柯尔着急忙慌地追起身摁下他的手臂,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央求彼得噤声。 “你先跟我说你的,不然我心里不平衡。”彼得憋着口气,在艾柯尔的劝说下坐在她的转椅上,转头冷笑道,“看来你自己也很心虚啊,以前不让我屁股碰到除了地板外任何地方的是谁来着。” 艾柯尔疑惑了一下,什么叫先说她的,但是还没来得及思考,回旋镖就正中她的眉心。她自认倒霉地在内心大喊,往日里欠的债都在今天等着呢。 她讨好地捏着兄长的手臂:“哇,你什么时候练的肌肉,这么结实。” 这倒不是谄媚的话术,彼得平常在家都穿着宽松的睡衣,上学的时候又总是套着那件老土的格子衬衫,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来他的肌肉变化。方才这么一抓,艾柯尔才比对出区别。 “别扯开话题,快说。”彼得抱着手臂,两腮涨得鼓鼓的。 虽然感受到他并没有真的对自己置气,但是艾柯尔还是老实地交代了一遍得到能力的全过程,以及这几年来在复仇者联盟的经历——当然,经过了适当的删改。 听完了艾柯尔的叙述,彼得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很大的忍耐没有继续追问,沉思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气道:“轮到我了——” “我也拥有了超能力。” 彼得站起身来,举起一只手臂,轻巧地一跃,五只手指牢固地粘连在天花板上,将他整幅身体吊了起来。 “就在几周前——那次生物考察记得吗,那天我被一只蜘蛛咬了,然后就变成了这样。”彼得落回地面,表情略显沉重,“我不仅近视好了,体质体能远超常人,还能飞檐走壁,力气也大得吓人。” “我一开始特别害怕,我怕自己生病了,但是我又不敢告诉别人,本——”他又在这里卡壳了,彼得咽了口唾沫,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继续说下去,“本叔叔出事的时候,我就在那里,我碰到那个混蛋抢劫了,但我没有阻止他,我觉得那不关我事,我害怕我的能力因此暴露,可是本叔叔——” 彼得的声音不可抑制地发着颤,他的双拳也捏得青白,隐约能听到筋骨发紧的嘎吱声。 “他对我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如果我有足够的能力,我却不去帮助他人,世界上会有多少像本叔一样的惨案,我无法想象。” “所以你就去行侠仗义了 ?”艾柯尔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她的心情也和兄长一样悲伤而悔痛。 “我想这么做,”彼得摇了摇头,“但还没决定好以什么样的形式。” 他吸了吸鼻子,双眼抬起,敛入细碎的暖色光芒:“那晚感受到你的能力波动后,我就在想,会不会你也和我一样被蜘蛛咬了,所以获得了超能力,我本想来找你商量的,谁知道——” 方才的沉重氛围被打破了,艾柯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她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恍然大悟地开口说道:“等一下,所以上周坏掉的两个水龙头都是你干的——?” 这下轮到彼得尴尬地挠着后脑勺了:“我不是故意的,我还没有习惯……” 艾柯尔能感受到他微妙的忐忑与不安,她轻轻握住他摊开的双手,把它们包进掌心,语气认真而温柔:“那就去把你这些多余的力气花到有用的地方吧——我帮你!” 彼得眼里划过一束光,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手指也随之微微收紧。 像每个电影里的主角那般,他找了个无人的天台当秘密基地,研究起趁手的武器。即使他没有明确要去讨伐的恶徒,但彼得依旧志气满满。 “第82次实验——”艾柯尔带上防护面罩,躲到安全距离,“开始!” 彼得倒坐在天花板上,抻直指尖,迅速按下按钮,随即熟稔地折起腰来,整个人紧贴在屋顶。一阵熟悉的电流声传来,却没有熏得人灰头土脸的爆炸。彼得睁开习惯性紧闭的双眼,只见从按钮处延伸出一条细而透亮晶莹的丝线,或者说是——蛛丝。 彼得小心翼翼地倒回身去,触摸了一下那根蛛丝,它轻轻地弹了一下,荡出常人难以耳闻的细微声响,却让彼得激动地尖叫起来。 那是英雄的第一条福音,也是蜘蛛侠的身份诞生的第一声啼哭。 “我们成功了!” 艾柯尔抛下面罩,同样无比激动地飞奔过去与彼得共享这个堪称伟大的时刻。 “不过,你真的就穿这个吗?” 彼得迫不及待拿出他早早构思并制作好的制服。艾柯尔捏起这件一看就是用睡衣改装而成的“制服”,表情是藏不住的嫌弃。 “材料有限,经费有限,这是我的极限了。” 没有再多言语,彼得迈到天台的边缘,他低头看了一眼,脚尖已然悬在半空,他扭了扭脚腕,又将脚掌来回蹭了蹭——在迈开那将改变他人生的一步前,他想记住还踏在实地上的感受。 彼得很难不害怕,在拥有超能力前,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 他的脚底是繁华的车水马龙,庞然的城市、林立的高楼,此刻如同渺小的乐高模型,微缩在他的眼中。彼得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叹,皇后区可真美啊,所以他愿意尽全力去守护它。这个念头如同点燃热气球的那盏火,腾地鼓起一阵热浪,把他整个人吹得轻飘飘的。 彼得屏住了呼吸,将这阵令人兴奋的气浪留在肺里,纵身一跃。风在耳边扯开罡烈的声音,他睁开眼睛,一只白鸽正在他的身边扑扇翅膀,倒转的世界在彼得眼中徐徐展开,他从未如此观察过这个城市——原来翻转的高楼像天幕垂坠的雨帘,原来飞湍的车流是划破天际的流星。 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敲着,血液与重力赛跑,翻涌出沸腾的浪花,彼得张开嘴巴,吐出了那一口憋在肚子里的气,让它尖叫着宣告自己的喜悦。 “我——是——蜘——蛛——侠——!” 彼得翻过身子,朝楼顶射出两根蛛丝,坚韧的丝线拽着他的手腕,猛地扯住下坠的趋势,少年的身体如同满弦的弓般,配合着蛛丝的拉力,轻盈地弹射回天台。 一道劲风掀起艾柯尔的头发,她倒退几步,看着在原地兴奋地蹦蹦跳跳的彼得,长出了一口气,抚下砰砰直跳的心脏,朝他伸出手掌。 “蜘蛛侠,欢迎来到皇后区。” 第19章 Chapter 19 彼得对蜘蛛侠的生活逐渐得心应手,这也就意味着艾柯尔少了一条分散注意力的渠道。 要知道,失去手环的日子算不上好过,这几周里,艾柯尔的耳朵就没有哪一秒是清静过的。 生活似乎彻底被打乱了,处处塞满噪音,就连静谧的深夜,也会有声音攀在她的耳朵边缘,一刻不停地叽叽喳喳。更别提在学校里那些从人们心底直接跑出的、不加修饰的恶意,叫她躲也躲不开。 “我真的要神经衰弱了。”艾柯尔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在床面拱成一个小山包,试图隔绝外界的声音。 “等你哪天能完全掌控体内的能量就不会神经衰弱了。” 洛基的声音一出现,杂音霎时就消褪不少。 “嘴上说着简单,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还没到那一天我恐怕就先倒下了。”她泄力躺倒,“这几周以来,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最近能称得上好事的,也就仅有她和彼得的生日了。 “话说,你好像很少过生日?” 放在以前,艾柯尔断然不敢提洛基的旧事。但相处得久了,她也就渐渐摸透了这位恶作剧之神的怪脾性。 他就像一条浑身布满逆鳞的蛇,日常得顺着哄才行。若他心情好,或许能容忍你在边缘地带小心试探几下;但若轻举妄动、越界妄为,那便是自寻死路。也正因掌握了这个节奏,她才有了如今在他面前从容游走的本事,敢于试着接近那些旁人讳莫如深的禁区,甚至敢于在洛基说她是“只会哭着找哥哥的小屁孩”时反声呛一句“口是心非的幼稚鬼”。 “关你什么事。”洛基甩出一记眼刀,“要不今天给你演示一下如何把人类的嘴巴缝上。” “别别别。”艾柯尔连忙摆手,知趣地闭上嘴,她可不想生日变忌日。 “这种行星公转一圈的日子有什么可庆祝的。” 阿斯加德人一向热衷于办宴会,凯旋归来的战士、王室的婚礼,甚至只是某个得意之日,都能成为欢聚的理由。然而,唯独生日,他们几乎不屑一顾。对他们而言,年岁如流水,五千年的寿命中有太多比年长一岁更值得纪念的瞬间。也因此,他们从未刻意记住自己的生日。 “要不这样,到时你来代替我过生日,就当作是了解一下人类的习俗。” 洛基斜瞥了艾柯尔一眼,眉头皱起:“让我代替你去过这个无趣的节日?就为了满足你们人类那点可怜的仪式感?” “拜托,我可是把我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之一让了给你,你确定不接受吗?”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眉头皱得更紧了,像是怀疑她是否脑子出了点问题。但那双锐利的绿眸中隐隐透出一丝好奇的光。他微微一顿,似是思索片刻,终于勉强地点了点头:“行吧。” 生日那天,艾柯尔早早地起了床。她挑了一条最喜欢的裙子,扎了温柔的丸子头,喷了点淡香水,一切都为了让今天的自己衬得上这场特别的仪式。 洛基站在她身后,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打量,语气嫌弃得毫不掩饰:“你是认真的吗?要我顶着你这副花枝招展的模样度过今天?” “对呀。”艾柯尔理直气壮地回答,一点都不在意他的贬低。 洛基眨了眨眼,似乎还在试图接受摆在眼前的事实。 “……这一定是我神生中最「难忘」的一天。” 「艾柯尔」背上书包,走出了房门,真正的艾柯尔则隐匿在洛基的影子中,观察着一切。 “生日快乐!”梅突然从门后出现,吓了艾柯尔一大跳,洛基却镇定自若,面无表情地接下了她递过来的礼盒。 “你演得惊喜一点行不行!” 眼见梅的表情僵在脸上,艾柯尔连忙鞭策洛基沉浸在自己今天的角色之中。他无奈地扬起嘴角,模仿着她的笑容:“谢谢你,梅,我很开心。” 梅一把揽住「艾柯尔」,感慨道:“不知不觉,我们的小棉袄都十五岁了。” 洛基的肌肉瞬间绷直,连呼吸都停滞了。 恰好推开门的彼得让洛基松了口气,他看着被紧紧箍住甚至摇来晃去的彼得,不禁泛起一阵恶寒。 彼得此时才从梅姨的热情拥抱中解脱出来,边走向他,边从身后拿出礼物:“生日快乐!” 洛基早就按照艾柯尔的指示从包里掏出了给彼得的礼物:“生日快乐。” 艾柯尔在学校里的朋友不算多,这一天下来,收的礼物也仅有寥寥数件,和平日里的生活相比,算不上有趣多少。 “如果生日不过是为了给一堆人表演假笑的日子,那简直无聊至极。”洛基不耐地解开魔法,恢复本来的样貌。 “别急嘛,先来帮我拆个礼物吧。”看见洛基的表情,她皱起眉头,摆出刻意恳求的神态,“拜托了~” “……” 洛基按照艾柯尔的指示拆开那些包装精美的礼物,它们大多都是些精致却无用的小物什,可她却高兴得很。 洛基不太明白,他很少收到礼物,能被称得上是礼物的大概只有母亲赠予他的书籍。在他看来,这些东西并不能为他带来惊喜,更别提幸福。 可在那些琳琅满目的精巧物件被框进手机里,留下永不磨灭的痕迹时,他却突然有了一瞬间的满足感。 那是一种被在乎、被需要的感觉,礼物本身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它们作为纪念这种爱意的载体而承担的意义——将它们的主人与艾柯尔的情谊永远定格在这最美好的一刻。 艾柯尔敏锐地体会到了他的情绪波动:“有朋友的感觉真不错,对吧。” 洛基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他的心里莫名泛漫上一种奇异的酸涩,就像是身处黑暗的人看见光亮,向往,却又本能地想要退缩。他习惯了背叛,习惯了孤独,自然会恐惧需要交付身心的情谊,即便如今他没有撇下面前这个拖油瓶,也不过是贪图她潜在的价值。洛基很清楚自己每个决策背后的衡量。 艾柯尔表现如常,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哎哟,趁零点没过,赶紧许个愿。” 振振有词地说着什么天台上信号更好之类的话,艾柯尔匆匆忙忙地托着半块蛋糕上了楼顶。 “真安静啊,平时就算是一两点钟也都能听到人们的心声呢。”人心的百态从不会因夜幕降临而停歇,有生计的烦恼,也有□□的欢愉,而她难得从中寻得一方清静,“洛基,你知道吗,跟你待在一块时,那些声音就会变小很多。我很谢谢你为我带来一个安静的生日,也感谢你没有戳穿我的私心。” 像是自说自话,她没有等洛基回应,便小心翼翼地往蛋糕表面插上蜡烛,双手合十,表情诚恳地祈祷。 “……自欺欺人。”洛基一语双关地评价道。 艾柯尔可以读透他的内心,洛基从未避讳,也无从隐瞒,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态度。洛基有些搞不懂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感激一个从未真心待己的骗子抛出的小甜头,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迟迟无法下定摆脱她的决心。 这种拖延的仁慈很危险,她就是一个定时炸牌,洛基无数次警醒自己,他不应当在任何人面前留下弱点。也如艾柯尔无数次提醒自己,洛基很危险,她应当揭发他的罪行。但她愈是了解洛基,就愈是珍惜他的柔软。 无论是纽约大战的故意留情,还是再往后无数次的犹豫不决,她知道他动过很多次杀心,却没有一次狠下心来动手。 会是因为那个不知真假的后果吗?她不知道,但大概神的脑容量装多一个十数年长的人类灵魂也算不上什么。 在这种徘徊拉扯中,他们两个都不受控制地用各种荒谬的理由说服自己,掩饰这种禁忌的纵容,对彼此网开一面,交换来一寸寸的靠近。 也许是共感在无形中牵引,他们的轨迹正缓慢却不可逆地向彼此收拢,缠绕成一个日益复杂的结扣。潜移默化中,洛基的锋芒渐渐收敛,而艾柯尔则甘愿为这个罪犯遮掩罪行——他们明知彼此危险,却依然选择拥抱这份微妙的默契,拥抱这场筑在沙堆上的美梦。 正如洛基说的那般,他们都在自欺欺人。 “人类就是这样啊。就像你们阿斯加德人喜欢开宴会,我们也喜欢许愿,看个烟花要许愿,流星来了要许愿,生日自然也要许愿。”她吹灭蜡烛,视线投向无垠的夜空,仿佛聚焦在某个遥远的目标上,语气轻快而又笃定。 “我想或许是因为,我们会相信,在珍贵的时刻许下的美好心愿,一定会在某一天实现。” 就像她看见过洛基内心那一分柔软,于是一直相信着,有朝一日,他会真正地敞开心扉。 洛基感觉到心脏的某个角落微微发酸,像是有什么柔软的情绪正悄然漫出。他最终没再抗拒那股突如其来的善意,而是顺应着它,回应了她的期待:“向半块蛋糕许愿有什么用,神明就站在你面前,还不懂得抓住机会。” “好啊,那就请恶作剧之神保佑,我的愿望是:世界和平,亲朋无虞。” 洛基笑了,眉梢带着一丝调侃,抱着手臂道:“那你自己呢?” “所有愿望都成真!”艾柯尔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毫不客气地钻着空子。 “没问题,不过——”洛基嘴角咧得更开了,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恶作剧之神的许诺都是相反的。” “那你也逃不掉。” 艾柯尔做了个鬼脸,似乎把洛基归为自己的朋友这个举动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洛基迟钝地反应过来话中的含义。不知为何,比起惊喜或诧异,他更多是有些怒其不争。他威胁过她的性命,也始终算计着她的价值,这种以德报怨的行径简直蠢到没边。爱能感化一切的说法,不过是哄骗小孩的美好咒语罢了。 他张口,想用一句狠毒的话刺穿这份愚蠢的幻想,却发现那些刻薄词汇怎么都吐不出喉咙,洛基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天真。”他最后只挤出这么一句话,带着无可奈何的纵容。 洛基悄悄把手背到身后,指尖一动,轻轻打了个响指。夜空中,一道绿光划破天幕,拖曳出一抹如流星般的尾迹。 艾柯尔惊讶地转身望向他,不知为何,她突然感到脸颊一阵发热,心脏也蹦跳得越来越快,甚至下意识地屏起呼吸,像是身体先于她的心灵在期待着些什么。 而她看见,洛基露出了一个柔和的微笑,手腕轻轻一转,掌心绽放出一朵小小的烟花,而在那绚烂的烟火之下,正静静躺着一枝蒲公英。 夜风吹起漫天的白色绒絮,而在那阵风中,她能听见洛基的声音。 “……生日快乐。” 第20章 Chapter 20 人总会在意识到时间流逝的某个瞬间,突然回望过往,而这种瞬间,通常都发生在生日。 也许是那天难得的宁静唤醒了艾柯尔对佩戴手环时的生活的怀念,也可能是那些久违的安静反衬得此刻的纷乱更为刺耳,她开始忍不住回想起复仇者们曾给予她的关照与温暖。愧疚就这样在回忆与现实的强烈反差中,一点点浮出水面,愈发清晰。 听到艾柯尔突如其来的觉悟时,洛基没有任何对复仇者的敌意,有的只是对人类大脑结构的好奇。 “让我想想,你和那群马戏团演员们决裂多久了?几周,几个月?现在才觉得愧疚,那你先前都在干什么?” “就……生气啊……”艾柯尔声如蚊蚋,肉眼可见地心虚,“那天以后,我几乎没有任何时间能安静下来独自思考。直到生日那一天,好像积压着的很多想法全都一股脑冒了出来……” “简直…愚蠢到不可理喻……”洛基长长吸了一口气,像是试图抑制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不管她再说些什么,他都沉默以对。 既然如此,那只好换个倒霉蛋骚扰了。 这一天只不过是一年之中再平凡不过的又一个周六,倒霉蛋彼得正扮演着友好邻居蜘蛛侠,在街道上巡逻,直到今天的第十通电话响起。 腰间的震动让彼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径直撞上墙。他深吸一口气,刚准备按下接听,脑子里便自动回放起前九次通话,以及一周以来和妹妹对话的内容——“彼得,你说我要不要回去?”“我都有几周没和他们联系了。” “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找过我!”“我应该怎么道歉啊?” “停——!”不等艾柯尔开口,他对着话筒喝止了她的抱怨,“你先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 少女正将上半身伏趴在皇后区公寓的防火梯上,无奈地放下手机,她的右腕空荡荡的——那里本该戴着托尼设计的抑制手环,此刻它应该正躺在复仇者大厦的实验室里。 艾柯尔撇撇嘴,腹诽着兄长的不耐烦。她倒是想找另一位男士谈心,可那位能在耐心榜单上排倒数第一的邪神大人连艾柯尔的第一次抱怨都支撑不完就要赶她离开。 像是为了附和她的念头,洛基的声音适时在脑内响起:“我给你个建议,我帮你把那帮特技演员一锅端了,你就不用苦恼了。” 艾柯尔翻了个白眼。 而彼得已经找到了她,落在防火梯的栏杆上,倒扯着蛛丝缓缓滑下,隔着那副滑稽的游泳镜片盯着她:“我有一个很好的提议——” 艾柯尔眨了眨眼:“什么?” 彼得懒得废话,直接一把拽住她的腰,跃下防火梯,蛛丝甩出,直冲复仇者大厦而去。 “彼得·帕克!!”艾柯尔挣扎着拍打他的肩膀,“你不能这样——!” “太晚了。”彼得轻巧地在风中调整角度,停机坪上硕大的字母赫然在目。他像投篮一样瞄准着字母中心,在即将抵达时,手臂一甩,把艾柯尔稳稳地抛了出去。 “亲爱的妹妹,我会告诉梅姨你今晚不回来吃饭的,祝你好运!” ………… 克林特·巴顿的视力堪比贾维斯的监控,很早之前艾柯尔就这么认为了。而这位神射手自然也是第一个发现艾柯尔踪迹的人:“星期五,是不是有点什么东西飞了过去?” “是的,巴顿先生,您的视力还是这么好。” 星期五是个懂事的女孩,托尼从把她设计出来那天就如此评价道。此时她正贴心而及时地向众人报告另一位不太省心的女孩的行踪。 托尼猛地站起身,桌上的黑咖啡被带翻,滚烫的液体泼了笨笨一身,让它跟喝了假酒一般晕头转向打着旋。 史蒂夫一时没控制住力道,将加固过好几次的沙袋一拳打飞,沙子漏了一地,又重重地在墙上留下清晰的印痕。 娜塔莎是最冷静的一个,她合上笔记本,淡定地吩咐道:“星期五,让所有人去会议室。” 与此同时,艾柯尔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心里闪过一个不妙的预感。她刚一抬头,就对上了克林特那双锐利的眼睛。男人双臂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毛略略挑起。 “呃……”她干笑了一下,试图用笑容化解尴尬,“嗨?” 克林特盯了她三秒,叹了口气,像个对小孩无可奈何的家长。他拍拍她的肩,然后像提猫仔一样利落地拎起她的后颈,把她塞进了电梯:“走吧,叛逆期少女。” 电梯里只剩他们两人,艾柯尔盯着电梯按钮,试图整理等会要说的话。可她的思绪刚稍微理清,电梯门就“叮”地一声打开了。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心声汹涌而来,将她的腹稿冲得七零八落。 有人冷笑,指控她离家出走;有人长吁短叹,忧虑她的身心状况;有人在感慨,这群大男人到底能不能细心一点。 最终这些情绪都变成了七嘴八舌的“艾柯尔”。大家急匆匆地围上来,想数落,但话到嘴边又被担忧盖过。 事情最终还是首尾呼应般结束在娜塔莎的拥抱里。艾柯尔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扁起嘴巴,嘟囔着:“我好想你们。” 夕阳的余晖透过幕窗,折射出一种格外透亮的明黄色,照在身上还隐约浮起一层暖意。这让她想起大人们佐酒时放糖炙烤过的柠檬片,酸甜交融在微烫的温度里。她第一次把它放进嘴巴时,心情也跟它的味道一样复杂,而此刻,她真想往嘴里倒一杯酒,把这份复杂的香气佐着一起咽下去。 还没等她幻想到自己一醉方休,次日事平的时候,幻视便很贴心地拿出了托尼因为匆忙而没来得及捎上的手环,将它物归原主。一旁的旺达指了指大家,无奈地耸耸肩,归结着他们不够体贴的缘由——“Boys”。 艾柯尔接过手环,垂下眼睫,手指攥紧了衣服的一角,擦着掌心渗出的细汗。 她的喉咙有些发紧,话明明已经在心里翻来覆去演练了无数遍,可真正要开口时,却像被一块无形的石头堵住了。 “那个……”她终于艰难地发出声音。 艾柯尔没有抬头,但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没有催促,也没有责怪,只是在耐心地等她开口。 她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房间里的每个人。史蒂夫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双手交叠在桌面上,耐心地等着她开口;克林特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托尼坐在最远的地方,抱着手臂,微微扬起下巴,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娜塔莎拍了拍她的后背,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艾柯尔抿了抿唇,又咽了口唾沫,努力平复着心跳:“我是说…我不该……不该那么对你们说话。” “我那天很生气,真的很生气……我觉得你们没有站在我这边,甚至连最基本的公道都不愿意伸张……”想起本的事情,她的声音不可控制地发起颤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可以打倒齐塔瑞人,可以摧毁九头蛇,可以追捕那些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却不能替本叔叔复仇。” “我当时觉得,你们口中的正义太遥远了……遥远到即使是我——幸运得能离你们这么近的人都触碰不到。”说到这,艾柯尔几乎已经是哽咽着吐字。 “我后来想了很久,真的很久……我明白了,你们不是不想帮我,而是不能。”她抬起头,声音终于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你们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你们只是……愿意站出来的人。” “我一直以为,复仇者这样的英雄,是不会被世俗规则束缚的存在。但其实……你们比任何人都受限。你们要遵守规则,要考虑后果,要平衡公道与秩序……可我当时根本不在乎这些,我只想着,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而我要让那个凶手付出代价……” 她闭了闭眼:“但我忘了,如果连你们都越过规则,那这个世界就会失去底线。”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史蒂夫缓缓开口:“艾柯尔,你不是第一个问我们「复仇者究竟是为谁复仇」的人。” 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我们确实不可能拯救所有人。如果我们无视规则,任由愤怒和仇恨驱使自己行事,那我们就不再是英雄,而只是穿着战衣的刽子手。” 艾柯尔咬了咬下唇,轻声道:“我知道……所以,我很抱歉。” 托尼突然发出一声冷哼:“哼,不说我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叛逆少年收容所呢。” “你最好哄哄这个小气的幼稚中年男人。”娜塔莎愉悦地笑了笑,弯腰伏在艾柯尔耳边,声音像细腻白沙中的泡沫,漫进耳道,“他天天大喊着要让星期五违法入侵监控,还说要在你的手环上加装强制监护系统。” 在场唯一有抚养经验的克林特摊开手:“我劝过他了,强行绑住小孩是没用的。” “无需担心,必要的时候我会拦截非法骇入。”幻视表情认真,一旁的旺达捂着脸想悄悄溜走,却被读不懂空气的机器人拉住,“旺达会帮忙劝服斯塔克先生。”他转头看向旺达,“你会吧。” 托尼被气得胡子都发起抖来,他气愤地指着复仇者的两位小幺:“巴顿,你看看——这就是你没有强行绑住的小孩!” “唔……”艾柯尔磨蹭着脚步,心虚地挪到托尼身旁,“对不起,托尼……” “托尼——?不不不,别叫我托尼,请叫我斯塔克老师,我来自复仇者幼稚园。”托尼伸出食指,用力地摇了摇,又抱起手臂,别过脑袋。 “斯塔克老师……” “你真叫啊!” “你们别笑了……”艾柯尔欲哭无泪地看着身后憋笑的众人,指了指太阳穴,“我听得见的好不好。” 艾柯尔向队长投去求救的眼神,史蒂夫压下上扬的嘴角,适时开口:“留下来吃个晚饭再回家吧,我送你回去。” 史蒂夫话音刚落,懂事的星期五便说道:“已预订外卖订单,约十五分钟后送达。” “星期五——!我撤回夸你懂事的那句话!” “Boss,我点了芝士汉堡和甜甜圈。”懂事的星期五懂事地说道。 第21章 Chapter 21 难得清闲的蜘蛛侠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机屏幕,竟然感到有些不太习惯。 奈德在艾柯尔第三次经过时肘了肘彼得,顺着好友抽搐的眼角望去,中城高中的不知名大木头再次无视了自己的妹妹:“星战的乐高小人挂件!我也想买一个,但是买完死星,钱不够了……” “你——!”奈德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你你你——唉……” 彼得停下了咀嚼三明治的动作,叼着半片生菜,迟疑地吸溜了一下:“怎么了?” “上帝啊——!”奈德夺过彼得的手机,打开艾柯尔那一栏,将停留在上上周的聊天记录展示给他看,彼得大木头在老友绘声绘色的演示下终于幡然醒悟。 彼得哀嚎一声,猛地趴在桌子上:“我就知道她会生气!” 奈德无奈地看着他:“可你现在才知道。” 彼得转了转水润的眼珠,忽然灵光一闪,三两口把三明治塞进嘴巴里,囫囵吞下。还没来得及擦掉嘴角的面包屑,彼得已经弹射起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冰柜,拿起两罐冰可乐,追上妹妹的脚步。 "等等!"他的运动鞋在地板上溜出滑稽的声音。 “一罐可乐你就想哄好我?!”艾柯尔不敢置信地瞪着这块大木头,恨不得把他劈成焦炭。 “一个月的可乐!”穷得叮当响的彼得果断开口,咬了咬牙又补充道,“还有三明治。” “哼。”艾柯尔接过可乐,在彼得讨好的注视下,仰头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 炽热的日光几乎要将人都晒化,在酷暑未褪的季节里,一罐冰凉清爽的碳酸饮料入喉,的确让人感到格外满足,艾柯尔不由得舒服得眯起眼睛,可不过短短一个小时,这种畅爽就变成了懊悔。 “我非常后悔,我就不该喝你那罐冰可乐,嗷——”艾柯尔捂住腹部,声音有气无力地拖长,可还没抱怨完,她的额头就狠狠撞上了彼得的后背。 她吃痛地揉着额角,皱起眉抬头,只见彼得像是被蛛丝捆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死死盯着前方。 “你看什么呢——?”艾柯尔侧迈出一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Hi~”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带着懒洋洋的笑意响起,托尼·斯塔克歪着头,抛出一个标志性的眨眼:“你们好。” 看着表情如出一辙的两人,托尼将手指对着自己的脸晃了晃:“哇唔,不愧是双胞胎呢。” 彼得瞬间绷紧了脊背,像台卡壳的复读机:“嘿、呃嗯——我,我叫彼得!” 说完,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骤然涨红,手忙脚乱地往旁边挪了挪,试图用身体挡住裱柜里那个他去年排队四小时抢购回来的限量版钢铁侠联名马克杯。 “托尼。”斯塔克露出亲切的微笑,自我介绍道。 “你来、呃——你来这里干什么?”彼得强装镇定地抱住手臂,却没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深深嵌进掌心。 这种莫名滑稽的情形让艾柯尔忍不住想笑,她揉着因此而加剧疼痛的腹部,看了看彼得,又看了看托尼。 客厅忽然陷入短暂的沉默,气氛变得有些古怪,梅姨疑惑地望向这位突然造访的客人。 艾柯尔清了清嗓子,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开口打破沉默:“你好,托尼,我是艾柯尔,我们之前见过几次。” 托尼闻言,把目光转向她,配合地眨了眨眼:“哈,我知道,你是优选生,对吧?” 艾柯尔点点头,语气自然得仿佛真的只是普通的初次交流:“是的,请问您这次来是——?” “是你和彼得的资助——”托尼的眼神瞟向一旁的彼得,“彼得,我给你发过那么多次邮件,我觉得我们是时候见个面了,你说对吧。” 彼得愣了愣,显然对这件事没什么准备,但还是连连点头搪塞。 “你们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资助的事情?”梅姨诧异地看向他们。 “你不是申请过吗?”托尼耸了耸肩,语气轻松,“我批了,所以——我们可以开始合作了。” 看起来不是来找自己的。艾柯尔的目光在彼得和托尼之间来回扫视。她揉摁着坠痛的下腹:“那个,我不太舒服,就先回房间休息了。” 托尼本想挽留,听到艾柯尔说自己身体不适,便也做罢了:“好好休息,斯塔克可不能没了你。” 艾柯尔顶着三对关切的目光推开了房门,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放松全身的肌肉,整个人毫无形象地砸进柔软的床铺里。被褥像一团蓬松的云朵般包裹住她的身体,但这显然无法让她的腹痛好转。她蜷缩起身子,翻了个身,试图找到一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 在她不知第几次哀怨地抱怨那瓶冰可乐时,空气里悄然划开一道深绿的裂缝,一道修长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踏入房间。 “你怎么来了?”艾柯尔没精打采地抬头看了一眼,又倒回床上。 “来看看在我脑子里无病呻吟的聒噪人类到底在干什么。”洛基皱了皱眉,嗓音里透露着不耐。 “我没事。”艾柯尔的声音有些含糊,她的内心乱作一团,面对着洛基更是莫名感到心烦。她试图藏起那些悄悄发酵的情绪,翻身背对着洛基,避开他的目光。 可洛基却直接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掰了回来。皮肤接触上的一瞬间,他的腹部也随之泛起隐隐的疼痛,洛基顿时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你们人类的科技落后到连这种基础病痛都没有解决吗?” “你们的科技不也是落后到连你体温冰凉都没解决。”艾柯尔瑟缩一下,对肩膀上的凉意表示不满。 她装作无意地抖落他的手,避免洛基直接读取到自己的心声。洛基的态度和以往并没有太大区别,或许是尚未察觉到她的心理活动,这让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除了科技以外,我们还有一种东西叫魔法。”洛基没有跟她计较,而是伸手握住了艾柯尔的手腕。 本以为会是熟悉的冰凉触感,然而出乎意料的,一股令人感到舒适的微烫顺着手腕渗透进血管,沿着四肢百骸一路游走至腹部,不疾不徐地化解着那些令她难耐的绞痛。 艾柯尔怔了怔,忍不住狐疑地盯着他:“你一个冰霜巨人还用得上发热的魔法吗…?” “……需要我提醒一下你,上次是谁因为我身体发凉哭得稀里哗啦的吗?”洛基沉默了一瞬,随即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艾柯尔尴尬地干笑两声。洛基的态度让她胆子大了起来,她舒展地放松了因疼痛而蜷缩的身体,反手扒住这个温暖的源头。 她偷偷抬眼看向洛基,他没什么反应,只是从不知哪里取出一本书,安安静静地翻阅起来。 尽管没有察觉异常的情况对艾柯尔来说是最为安稳的,但她蠢蠢欲动的小心思显然不太满足于这种平淡。艾柯尔不由得开始为洛基的行为寻找另一种更甜蜜,也更符合她心意的动机。 洛基本该在阿斯加德,为什么会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的不适?他是不是一直在关注着自己?这当然不是监视——她飞快地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带有负面色彩的词语,继续浮想联翩。 少女的情愫像是一层精心编织的滤镜,将洛基的一举一动都染上了些许自欺欺人的温柔色调,几乎都要忘记他是个十恶不赦的邪神。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洛基忽然抬手,拿书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脑袋。 “能不能安静点。”他语气淡淡,眼皮都没掀一下,“我只是来处理一些事情。” “哦...”艾柯尔撇撇嘴。她能感受到洛基说的是真话,而事实与幻想相去甚远的落差感,让她莫名有点失落。 可洛基顿了顿,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顺便来检查一下你的工作成果。” 艾柯尔怔了一下。 洛基不动声色地抬高了手里的书,挡住她的视线,同时掩去自己略显窘迫的表情。他想让自己的补充听起来无关紧要,可这番掩饰却反而显得有些刻意。 艾柯尔对这句话中隐含着的「我是为你而来的」的潜台词很是受用,双眼顿时都亮了几分。洛基将手下放了些许,只露出双眼,恰好撞进她那对透着光的眼睛里。他微微弯了弯眼尾,礼貌地回应着她的注视,随后不紧不慢地又将书挡回眼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艾柯尔还沉浸在他那一瞥关切里,书页后的他却拧起了眉。 洛基有些看不真切她的情绪,莫名的窃喜是为了什么,突然感到羞赧又是什么意思。然而他自己的想法比起艾柯尔来说也没好解读多少,无论是读到她委屈的心声后感到头皮一阵发软,还是对上视线后莫名觉得不自在,那都不是洛基惯有的状态。他无法解释这反常的一切。 他正琢磨着,指尖却忽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你怎么这么烫?” 在长达数分钟的沉默后,洛基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从他握住艾柯尔的手开始,她的体温就开始以不正常的速度飙升,让他正在施术的掌心都感觉到了异样的灼热。 他微微俯身,伸出另一只手,撩开半搭在艾柯尔脸上的发丝,用指节轻触了一下她的脸颊。艾柯尔却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坐起来——准确说是弹起来。 洛基此时才看清,她的双颊红得像两颗熟透的苹果,浓郁得快要滴出水来的颜色一直蔓延到耳尖,让她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不正常而隐忍的兴奋。 “你是准备去那个叫漫展的地方扮演一颗苹果吗,我可以帮你。” 洛基恶趣味地笑着,手指随着他发笑的动作而轻轻颤动起来,如同一把细细的小钩子,沿着她的皮肤、血管,甚至心脏一点点地挑弄着。 这一刻,艾柯尔无比真实地体验到了对洛基的喜欢。 她喜欢他笑起来的声音,喜欢他恶趣味的捉弄,喜欢他偶尔显露出的温柔,喜欢他握着她的手。没有缘由,也不需要理由。只是因为那是洛基。 艾柯尔忍不住内心无限的遐思,高水平的激素催生出源源不断的情绪原料。这份思春期的悸动迅速在体内扩散、引燃,在她心里炸开漫天的粉红泡泡,顺着主人的心之所向,藉由相连的手,一股脑冲向洛基的大脑。 洛基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凝固了,又疏零地碎裂一地。艾柯尔一下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心脏猛地一缩,慌忙抽回手,半低着头不作言语。 她纠结矛盾的心思乱成一团麻,思绪弯弯绕绕,想让洛基知道,却又害怕他知道。可偏偏这团乱麻兜兜转转里却是勾勒出一行字母,分明写着「喜欢你」。 这团混乱的毛球在洛基不自知的越界行为下越织越乱,越织越大,直到某一天,这个始作俑者握住了她的手,又僵硬地把卡在唇边的调笑收了回去。 艾柯尔知道,这下算是瞒不住了。她沉默地等待着命运对这份畸形的、斯德哥尔摩式爱恋的审判,那把素爱冷嘲热讽的银舌小刀却是迟迟不落下。 空气变得死寂,凝滞得仿佛连呼吸都能冻结。 下一瞬间,洛基猛地伸手,一把掐住了艾柯尔的脖颈,没有一丝预兆,也没有半分犹豫。 霜巨人狰狞的面貌骤然显现,蓝色的肌肤上浮现出斑驳的浮纹,猩红的眼瞳在眉骨打下的阴影中幽幽闪烁。 “即便我是个怪物,你也喜欢我吗?”他的声音像脆而薄的冰片,锋利又易碎。 可突如其来的袭击让艾柯尔根本无法思考,洛基冰冷的手掌像铁钳般锁住了她的脖颈,她感到喉咙深处传来灼烧般的痛楚,空气一点一点从肺中流失,指尖开始发麻,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模糊不清。 窒息的濒死感前所未有地真实。 她的本能尖叫着,身体艰难地挣扎着,源自生命最深处的、对死亡的深切恐惧像是炸开了封印,逼迫她流露出最真实的心声。 她是真的怕了。 洛基敏锐地捕捉到了艾柯尔这一瞬间的恐惧,他仿佛在等待,甚至是在期待这一刻的到来。那下意识的躲闪如同跳跃的火星,点燃了他对艾柯尔岌岌可危的信任。 “本性难移——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洛基碾咬着齿音,声音沙哑。他低下眉眼,又用力地抿了抿嘴巴。 “我还以为,你会更了解我。” 第22章 Chapter 22 听不见,看不见…… 艾柯尔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脖间的束缚。 就在濒死的边缘,洛基猛地甩开手,像是想摆脱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一样。艾柯尔顿时被抛飞出去,跌坐在地上。她的后背撞上了桌角,钝痛顺着脊柱蔓延开来,剧烈的冲击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随着氧气挤进空瘪的肺部,理智也回涌到大脑。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他们初遇时的场景。一样的冷漠,一样的残忍,像是对她的靠近深恶痛绝。 可这一次不同,她知道洛基的愤怒并非无端而起,也并非是失去理智的迁怒。 ——这是一个巨大的误会。 她狼狈地喘息着,心脏剧烈跳动,像是要跳出胸口。面对洛基突如其来的暴怒,她的确在杀意凌然的压迫下生出恐惧的战栗,但她对天发誓,那句「本性难移」绝不是在指控他的邪恶,而是他的不信任——对感情,对人心,对她的彻底否定。 洛基就像一只受伤的刺猬,面对袒露的真心时,他便应激地竖起浑身尖刺,伤害所有靠近他的人。他甚至期待对方在伤痛之中露出破绽,然后用这个破绽去证明自己早已认定的事实——人心终究是虚伪的,情感终究是不可信的。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艾柯尔飞快起身,拉住转身要离开的洛基。 她的声音没有尖锐地拔高,而是压至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即使在这一刻,艾柯尔仍记得他们之间的约定。 “你明知道,你自己也不希望得到这样的答案。”艾柯尔的眼眸泛起薄薄的水光,死死地盯着洛基的背影,“为什么还是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迫使一切走向你也不希望看到的、最坏的结局?” 她的指尖发着颤,却仍固执地攥紧了他的手。 “是为了证明你不值得被爱?还是因为,你只是……害怕被爱?” 洛基像一尊雕塑一般,僵直地站立在那,脖颈绷得死紧。他刚才浮暖的掌心此刻冷得像冰窖,让艾柯尔的手指几乎失去知觉,但她只是咬紧牙关,将那只手掌攥得更紧了些。她不愿放手,更不愿放弃他。 “不要再欺骗自己了,洛基,”艾柯尔的声音放得很轻很轻,几乎像是哀求一般,“你知道这是你欺骗自己的谎言,你知道这不是真的。” 洛基终于转过头。他的嘴角挑起一个锋利而寒凉的弧度,唇线被压得极薄,森白的牙齿映着冷光,像一把无情的利刃。 “我接受你。”洛基语气阴冷诡谲,眼底暗流翻涌,“你觉得这是谎言吗?” 答案毋庸置疑——这是。 艾柯尔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而是举起他的手,将它贴在自己眉心,轻轻闭上眼。 “无论你是否接受我,我都没关系,”她的声音轻柔,却无比坚定,“但……至少不要曲解我的心意。” 情感顺着两人相连的触点传递过去,像温水一般浸透信任的裂痕。 可这情感的水波只是被瞬间冻结,将那裂缝撑得更大了些。他毫不犹豫地将那些被冻成冰刃的情感连根拔起,用狠戾的力量刺入她的精神深处。 艾柯尔痛得猛地倒吸一口气,冷汗瞬间涌上额角,剧烈的刺痛像无数细小的钢针扎进脑海,让她感觉自己的神经被硬生生撕裂、寸解。 可她还是没有退开,依旧将额头轻轻抵在洛基的掌心,哪怕呼吸因疼痛而骤停,哪怕双腿因抽离的力气而微微发颤,她仍旧固执地撑住自己,用尽浑身的力气开口: “如果折磨就是你证明爱的方式……洛基,我承认,我无法忍受。”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被痛楚碾磨得无比清晰。 “我只是个人类,承受这样无休止的痛苦……我会神经衰弱,甚至发疯猝死。” 她用力咬住嘴唇,缓缓抬起眼帘,直视着他。 “抱歉,我无法爱你胜过我的生命,至少现在,我的喜欢还没有那么狂热。但洛基,我想告诉你——爱应当是幸福的,它不应与痛苦捆绑,更不应以苦难为证。”她字字如锤,敲打在洛基心上,“与苦痛相伴的情感是病态的,你从前所经历的……那不是爱该有的样子。”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给予他消化的时间,也仿佛是在反刍着这段话。倘若健康的爱应当是幸福的,那此刻她这副削足适履的姿态何尝不也是一种病态呢? 可感情就是这样奇怪的东西,是拯救,也是自堕,矛盾不堪,却叫人难以放弃。但有那么一件事情,是她唯一可以确信,也甘愿趟过泥潭,拽着洛基同她一并见证的。 “爱不该让人窒息,而是让人自由。” 艾柯尔的声音在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洛基……”她轻声唤他,“我只希望你能学会健康地爱与被爱,而不是一直用痛苦苛责自己。就当作是为了你自己,收起那些尖刺吧。” 她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他,仿佛透过这幅邪恶的躯壳,抚摸着他的灵魂,温柔而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你害怕我吗?”良久,洛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破碎的冰刃划过成千上百遍。 “我怕过,我怕你杀我,怕你伤害我的家人朋友。”艾柯尔答得坦然,她的手指用了点力气,在他的手背上勒出淡淡的凹痕,“但是这副模样的你,我从未害怕过。” “我见过你的每一面——在你的记忆里。洛基,我知道最初的你是什么模样,我又怎么会恐惧。” 洛基怔怔地望着她,猩红的眼眸中渐渐弥漫起一层薄雾。他没有回应,只是缓缓地低下头,蓝色的霜巨人皮囊渐渐褪去,重新恢复为苍白而脆弱的人类模样。他僵硬地收回了手,仿佛不愿再让她触碰到自己任何一寸皮肤。 洛基的瞳孔隐没在阴影中,如同他那颗毫无章法地跳动着的心脏一般微微颤动着。他不想再去纠结,不想在危险的情感中徘徊,只因一个愚蠢的人类的几句话便放任自己迷失。 他该逃离,回到那个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 千百年来,他一直如此。独自一人,远离一切可能的伤害,这是最安全的选择,也是他唯一学会的自保方式。 但他却也无法完全割断这段几乎颠覆了他一生的羁绊。 洛基的一生,于他人,于自己,都矛盾万分。 在这个愚笨而执着的人类身上,洛基找到了许多从未在神域感受到的,简单而纯粹的慰藉——一种几乎陌生的温暖和依赖。 即使不愿承认,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那样的感受让他上瘾。 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墙壁横亘在两人之间。洛基微微侧过身,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却最终没有说出任何话,转身离开了。 艾柯尔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连呼吸都显得沉重。她试图从他的情绪中捕捉什么,却徒劳无功。 洛基的心境如同一片无边的风暴,混沌、无序、不可触及,仿佛任何擅近者都会被吞噬殆尽。 艾柯尔的心脏一阵阵抽痛,她清楚地知道,洛基被困在自己编织的迷雾里,找不到方向。但她不想,也不会放弃,即使那片风暴无比凶险,她依然想试图穿越它,伸出手去,将洛基从无边的迷茫中拉出来。 可当这个念头涌现,她猛然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倘若洛基不愿给她机会,她便几乎没有任何办法穿越这场风暴。她甚至无法靠自己前往阿斯加德,跨越遥远的星海去见他一面。失去了洛基自愿的靠近,她与他唯一的联系,便只剩那根紧紧牵连、缠绕他们灵魂的弦。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洛基走向她的每一步——原来在他们的关系中,她才是被纵容着在原地等待他走近的那一个。 倘若,他不愿再回应,这场单方面的救赎便注定只会迎来失败的结局。 艾柯尔不敢再想下去,她无法想象那根时常被牵动的纽带从此只能听见情绪的微弱回响,却再无回音的模样。 “艾柯尔,艾柯尔——?”笃笃的叩门声把艾柯尔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拉了出来,“想要聊聊你的资助吗,我很看好你噢,优选生。” 失落的情绪像一片泥沼,牵绊住她振作起来的脚步,艾柯尔不希望托尼看见自己这幅模样。尽管因为在筹备搬基地的事情,她有一段时间没去大厦了,但艾柯尔还是隐约听说了政府那边的麻烦事,她不希望自己再给托尼添麻烦了。 “托尼,抱歉,我还是不太舒服,不用太担心我,只是一些正常的生理状况罢了。” 托尼站在门口,心烦意乱地揉了揉眉心。 他一直拿不定主意,到底该不该把艾柯尔牵扯进这场与队长的争执之中——她向来是他们之间的调和剂。可是这次的问题前所未有的严重,观念不和已经是最不起眼的一项了。 史蒂夫·罗杰斯,总是给我找麻烦,托尼的心里不安地捶着鼓。他本来只是想招个新人小子打史蒂夫一个出其不意,偏偏恰好找上了艾柯尔的哥哥。 托尼觉得自己又犯了一个惊天大错误,老天作证,他原本的计划是先和艾柯尔聊一下的,实在不行才先斩后奏用她哥哥绑架她强行站队。他实在是担心她被史蒂夫拐了去当罪犯,即使他知道队长和他一样不会希望艾柯尔入局——在保证艾柯尔安全这件事情上,他和史蒂夫始终有着诡异的默契。 可无奈的是,明明笃信史蒂夫不会找上艾柯尔,可他偏要自己确认一切,甚至采取特殊手段给不可能事件再多加一层保险,托尼不禁感叹,有时候连他也受不了自己这种多疑的处事风格。 结果就是,现在他又多了一个要负责的未成年,如果托尼有先知的能力,他必定不会选择来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帮忙。可惜,现在一切都已成定局。 弥天大谎已经撒了,他也没办法瞒过艾柯尔,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既然艾柯尔身体不适,拒绝了谈话,那他索性顺其自然——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至于之后她发现真相会不会骂他? 托尼耸耸肩,轻轻吹了声口哨。 他只希望,到时候艾柯尔下手能轻一点。 第23章 Chapter 23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艾柯尔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洛基离去时的神情,而此刻的洛基,则沉入了一个奇异的梦境。 那是一片祥和的花田,微风拂过,草木与花香的气息流转其间,捎来一阵宁静的柔和。可洛基没有因此放松,他小心翼翼地迈入其中,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丝风吹草动,于他而言,任何显眼的美好都可能是潜在的危险。 他的视线扫过花海,不远处,一个模糊的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洛基立刻警觉起来,身形顿住,像一条捕猎的毒蛇般弓起身体,隐匿起自己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朝那个身影靠近。他的步伐轻盈又迅速,蓄势待发,如箭在弦。 可就在他即将扑向那个身影的瞬间,对方却转过身来,迎向他的目光。 洛基倏地僵住。 所有的杀意都在这一瞬间化作了震惊与迟疑。他看清了那张面孔——是艾柯尔。 她站在那里,神色灿然,眉眼间带着明亮的笑意,宛如穿透云层,落在他心间的一束光。她穿着一袭洛基从未见过的裙装,剪裁精致、层叠轻盈,交叉的绑带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背影,微风拂过,裙摆扬起,青春的蓬勃气息便扑面而来。 洛基的瞳孔微微收缩,连呼吸都忘了调整。 他从未这样注视过艾柯尔。仿佛是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女孩不再是曾经哭着要找哥哥的小豆丁。在漫长却不曾被他留意的时光里,这个用童真与莽撞闯入他世界的孩子早已悄然成长为一个落落大方的少女。 艾柯尔朝他伸出手,笑容依旧明亮,对他的靠近毫无戒备可言。 洛基犹豫了一瞬,终究无法抗拒,缓缓伸出手,与她指尖相触。 但触碰的瞬间,梦境的温暖骤然崩塌。 艾柯尔的笑容褪去,脸色倏地变得苍白,眉头紧蹙,眼中满是痛苦。她的身体剧烈颤抖,仿佛承受着无法言喻的折磨,而同样的痛苦,也在顷刻间袭向洛基的感知。 “艾柯尔?”洛基下意识地想松开手,可他的手却像是被钉在她的掌心,无法动弹。 直到艾柯尔用尽全力挣扎,将他的手狠狠甩开,踉跄着后退。 “洛基——”她抬起头,眼中带着刻骨的恨意,“我讨厌你!” 她的声音冷冽如刃,直直刺入洛基的心脏。他怔怔地站在原地,面对那份直白得近乎残酷的厌恶,只觉胸口仿佛被生生剜着,剧痛难当。 那份疼痛、那份伤害、那份恨意,是源于他。 “为什么……”他低声喃喃,像是不解,却更像是某种受伤的低吟。 他踉跄着向前一步,试图看清她的神情,却眼睁睁地看着艾柯尔在风中化作片片虚影,飘散无踪。 洛基猛地惊醒。 他大口喘着气,指尖微微颤抖,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沾湿了鬓发。四周一片寂静,唯有他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房间中。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明明空无一物,却仿佛仍能感受到艾柯尔痛苦挣扎的力道。 “梦……”洛基轻声自语着,心绪翻涌不休。 这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几乎怀疑,那是不是自己深埋心底的恐惧与愧疚,在梦境中逼问他对艾柯尔的真实心意。 而这份厚重而浓烈的情绪如墨滴入清泉,涟漪荡过光年的距离,精准抵达了艾柯尔的意识深处。 艾柯尔猛然坐起身,仿佛有人在遥远的彼端猛地拉紧了心弦,让她的身体也一并紧绷起来。那份突然涌来的惊惧不属于她,却与她的情感同频共振。她下意识地想开口问问洛基发生了什么,却又踌躇——她怕他会拒绝,用沉默竖起的冷墙将她隔得更远。 但她很快压下了这份犹疑与不安。倘若事事都犹豫不决,谈何把洛基从自我囚禁的迷雾中拉出来。 “洛基,你怎么了?”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漫长的沉默。 “洛基,你遇到危险了吗?”艾柯尔并没有气馁,“好或不好,至少让我知道。” 那根无形的弦轻轻地弹动了一下,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甚至微弱到难以察觉,但是艾柯尔却笃定这是安心的信号。 她长舒了一口气,心绪稍稍平复。但白天发生的一切又一股脑涌上心头,她忍不住再次开口。 “洛基,我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在听。我明白,也许在你看来,我的承诺不过是句空话——毕竟,我连去阿斯加德,站在你面前对你说这些的资格都没有。” “但是,洛基——我想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允许我走近你的世界。我知道现在已经很近了,但我想更近一些,再近一些,我想了解你更多,不是依靠意外从你记忆中窥探的片段,而是通过我自己,亲身感受你的每一份情绪、每一种感受。” 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才将这样坦诚得甚至姿态卑微的心意表露出来。 “……我没办法想象失去你的生活。” “所以,请你走出来吧,不用回应什么,也不用冒险与我接触,我只想你站在阳光底下,让我能够看见你。” 洛基的心跳如擂鼓般剧烈,他站在那片虚幻的阳光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犹豫。 他感到巨大的抗拒——这种敞开自己内心的行为,完全违背了他多年来精心构筑的形象。他应当是诡谲多变、残忍狡诈的,此刻的踟蹰与挣扎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难堪的羞辱。 可艾柯尔的声音像一束永不褪色的光,执着地渗透进来,温暖得让人无法割舍。 “你的谎言、你的粉饰,在我面前都没有用,但它们不应由我来替你褪下。” “我恳求你,不要欺骗自己。” 或许只有几秒,或许沉默了数分钟,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低低地叹了口气,咬着牙嘟哝了一句:“……我听见了,啰嗦。” 艾柯尔心中一松,整个人仿佛卸下重担。但她并未因此彻底放松,依旧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那……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对吗?” 她很清楚这是洛基的诉求。而这一次,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指责她的直白或多事。 “嗯,什么都没发生过。” …………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平静的轨道上,只是艾柯尔和洛基之间多了一层心照不宣的默契——两人不再进行那些过于费神的远距离心灵交流。 “这是为了让你能更了解投影魔法的本质。”洛基的投影不显眼地闪烁了一下,语气听起来像是解释,但更像是在掩饰,“投影是光的魔法,有了光,「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光线的方向在日复一日中悄然变化,每次角度的微妙倾斜,似乎都带着洛基的影像向艾柯尔靠近一步。投影的存在从最初的遥远虚无,渐渐变得清晰而真实,仿佛是在遵循一种不易察觉的规律,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走向直射的季节。 洛基的戏剧如期上映,这一边的他心情大好,中庭的某位少女却焦躁不安。 “你跟美国队长打了一架?!” “疼疼疼——!可不止呢——”彼得吃痛地捂住伤口,掰开艾柯尔用力钳住自己肩膀的手,“黑寡妇和鹰眼也在,还有个会放魔法的女孩子特别厉害,另外,还有个浑身红色的机器人——” “托尼有说找你去帮忙做什么吗?”艾柯尔紧张地捏住他的手腕,彼得看着那片乌青无声地尖叫起来。 “我不知道——!我也是到了德国以后才知道我要去跟美国队长打架的,他只说了那是个什么演习。”彼得声音虚弱,表情扭曲,“你这么关心这个干什么,就因为托尼没喊你吗?” 她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复仇者内部分裂?史蒂夫和托尼立场对立?他们为什么要对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边听着彼得的解释,边焦躁地来回踱步。 “你是说……复仇者现在已经分成了两派?”艾柯尔低声问道,声音微微发颤。 彼得点点头,轻轻叹了口气:“嗯……而且,队长现在已经是通缉犯了……估计明天你就能在新闻上看见他。” 艾柯尔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脑袋也乱成一团麻。她下意识地咬着嘴唇,眉头皱得死紧。 -复仇者大厦- “托尼·斯塔克!” “Whoa whoa whoa——”托尼心虚地推了推墨镜,“一大早就这么大的火气,谁又惹你了。” “出现在德国的所有人!” 托尼的表情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你怎么知道的……噢——那个睡衣宝宝对嘛,我就知道他的嘴巴会漏风。” “难道我不应当知道吗?告诉我,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了?”艾柯尔拍了拍门旁的显示屏,“星期五,把史蒂夫叫过来。” “史…他不在这里。”托尼无奈地摊了摊手,在艾柯尔深吸一口气,又准备开始发飙前,急忙摁住了她的怒吼,“我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 托尼费了一番功夫,解释清了与政府周旋的其中利害后,把导致他们决裂的最后一根稻草事件丢给了星期五替他阐述——他不想亲口说出史蒂夫的背叛。 “我以为你们在忙搬家的事情,到头来,原来是分家。” 艾柯尔沉默了半晌,她的脾气像一团被悲伤淋湿的余烬,无法再对着托尼燃起半点火星。 “这不公平,托尼,就像现在我只能把怨气撒到你一个人身上,我甚至没办法让史蒂夫知道我在责怪他,这对我们来说都不公平!” “……” 托尼语塞了一下,他没办法反驳艾柯尔,反而对于自己隐瞒她这件事情感到小小的心虚。 “拜托,说些什么,托尼!” 艾柯尔对他的沉默感到莫名的火大,有些时候她真想把成年人的心底翻个底朝天,看看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才会在明知这会导向不好的结局的情况下依然选择沉默和隐瞒,无论是史蒂夫·罗杰斯还是托尼·斯塔克。 她也的确这么干了,艾柯尔冲动而不客气地把托尼此刻的心声尽收于心。 “什么叫你可以让史蒂夫知道我在责怪他。”她精确捕捉到关键词,“你的意思是你有他的联系方式,你们没有断联是吗,谢天谢地——” “嘿,你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地窥探我的**!”托尼不满地大叫,“我是不会打给他的。” 托尼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起毛来。艾柯尔也没打算继续为难他,平心而论,托尼得知了对他来说可以算是背叛的事实,本就足够难过,此刻还一个人承受了她对他们二人的怨气,她再不满也知道,现在她应该把矛头转向史蒂夫和其他复仇者,平等地扫射所有隐瞒了她的人。 “电话号码给我。” 铃声没超过三声,电话就被接通了。 “史蒂夫·罗杰斯!”艾柯尔毫不客气地对着电话愤怒大吼。 “……艾柯尔?” 电话对面的史蒂夫明显愣了一下,隔着手机托尼都能想象到队长那张发蒙的脸。 ——噢,请别误会,并不是艾柯尔打开了免提,实在是托尼太好奇史蒂夫的反应,悄悄地让星期五把通话接到了自己的耳机里。 “额……你听起来很生气…?”史蒂夫的语气略显迟疑,随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艾柯尔已经知道了他和托尼的事情,未免有些心虚,“我们不是有意瞒着你——” “你们?你现在倒是会说''们''了,坦诚——坦诚很难吗,史蒂夫,什么时候你们两个在处理矛盾的时候能有瞒着我这么默契就好了!” 不远处的托尼尴尬地转过身去,假装研究起红酒杯来。不得不说,史蒂夫和托尼从性格到观念都大相径庭,这导致了他们的矛盾通常难以调解,但在隐瞒艾柯尔这件事上,他们却罕见地迅速达成了共识。 “我……对不起,对你和托尼都是。”史蒂夫言辞诚恳。 “首先,我暂时不打算原谅你——还有托尼!”艾柯尔回身狠狠地瞪了一眼托尼,“其次,你跟我说你对不起托尼有什么用,你自己跟他说啊!” “我试过了,他看起来不是很愿意回应我……”史蒂夫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什么,“托尼是在你旁边吗,可以让他接一下电话吗,我想亲口跟他说声对不起。” 艾柯尔转头看向托尼,他表情夸张地摇着头,甚至双手合十在胸前,拜托她不要暴露自己。艾柯尔眯起双眼,叹了口气。她知道只有自己希望他们和好是不够的,解开他们之间的心结才是关键,即使自己强迫托尼接了电话,他也未必愿意放下芥蒂。 “对不起太单薄了,队长。”艾柯尔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称呼,这不免让史蒂夫松了口气,“而且欠托尼一句道歉的并不只是你。”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提醒。”史蒂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但是恐怕现在暂时不行,他现在是物理意义上的一根老冰棍。” 他无奈地用托尼的梗打着趣,巴基的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进行冷冻是最保险的治疗方式,短时间内显然不可能出来。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亲自带他直面自己的罪恶,艾柯尔……还有托尼,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托尼都在抱怨着这个「很快再见」,他拉不下面子主动求和,却又高高挂起了让史蒂夫当面道歉的要求,只能憋着一口气等他实现自己的承诺——无论是「很快再见」还是「和你一起面对困难」。 第24章 Chapter 24 复仇者内部再怎么吵得天翻地覆,校园生活也总要继续下去。炎热的夏季快要走到尾声,也便顺理成章迈入返校舞季。 “这已经是今天第四对在咱们面前秀恩爱的了。”彼得挥了挥手,试图引起正在接吻的情侣注意,“我是不是该去申请吉尼斯''最透明人类''纪录?” “你说有没有可能,诶,小心——”艾柯尔伸手拽住差点被路人情侣撞倒的奈德,看着他们忘我地坐在他原本的位置上卿卿我我,“有没有可能,我们其实都有百分百被人无视的超能力。” 奈德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开口:“要我说咱们就该支个摊子,拉条横幅,写着:''邀请成功率百分百'',说不定能小赚一笔。”随即又耸耸肩,补充了一句,“前提是有人能看见我们。” 就在三人逐渐习惯这种被忽略的状态时,今天第一个真正注意到他们的人终于出现了。 “我有舞伴了,抱歉。”艾柯尔合上了下意识张大的嘴巴,压下皱起眉头的冲动,看着邀请自己的闪电表演出失落的表情——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兴奋情绪。 很显然,他的邀请也是一场恶作剧。 “听见了吗?帕克有舞伴了~”他挑衅地吹了个口哨,将这个信息昭告天下,似乎很是笃定艾柯尔一定会出丑,“让我猜猜,该不会是另一个帕克吧。” 艾柯尔一拳砸在储物柜上,响动震得路过的教导主任的眼镜都从鼻梁上飞起:“嘿!你——不要破坏公物!” 实际上她还没有开始寻找舞伴,她的内心并没有合适的人选。因此,很可耻的是,艾柯尔的确动过和兄长或者奈德搭伙的想法。 但现在看来,她不可能咽下这口气:“打个赌怎么样,闪电,你输了就在足球场中央大喊''我崇拜帕克''。” “……赌就赌,”汤普森掏出手机开始录像,“要是我赢了,你要在我的直播里说''我是闪电的超级狂热粉丝''!” ………… “他要你说你是他的粉丝?”洛基眯了眯眼,已经开始谋划起如何干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地球人。 艾柯尔惊恐地收起故意摆出的可怜表情,摁住就要动身的洛基:“等等,我们就不能用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吗?” 她指的自然是让洛基当自己的舞伴。 在中学生们的眼中,返校舞会的邀约,几乎与表白无异。艾柯尔在学校里没有喜欢的男生,平日里也没什么存在感,更是因为彼得不太受欢迎的书呆子形象而被连带孤立,正因此,闪电才会如此肯定她没有舞伴。 “唔……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答应你去了,他就会默认我是你的伴侣。”洛基读到了这层特殊的含义,反而较真了起来,“——听起来像什么奇怪的求偶仪式。” 艾柯尔点了点头,在解开彼此的心结后,她并不避讳这种近乎于表白的邀请:“洛基,我想邀请你去我的返校舞会。” 像是被直射的强光晃了眼睛,洛基有些躲闪,因此,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眯起双眼从上到下扫了艾柯尔一遍,随即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 艾柯尔一时间有些恼火,不仅仅是因为她又一次被洛基用眼神鄙夷了,更是因为他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 不得不说,艾柯尔有些时候十分讨厌洛基这种不爱斩钉截铁的沟通方式,对待任何事情他都保持着模棱两可的暧昧态度,这往往会导致套话这种行为在他身上无比难以实现。 “所以,你愿意吗?”艾柯尔选择了再一次发问,比起旁敲侧击,直球攻势反而对洛基更有效。 洛基摩挲着下巴,又来来回回打量了她好几遍,眼神仔细得像在进行某种评估:“我丝毫不怀疑你会丢尽我的脸面,不过幸好,这不是阿斯加德的舞会。” “那么我可以理解为你答应咯!” 艾柯尔一秒解读出这个在外人看来,与接受丝毫不沾边的回答里隐含的含义。 洛基闻言,轻哼了一声,随即露出了他惯有的神情,视线再度落在艾柯尔身上:“你不会打算穿这套衣服去吧。” 艾柯尔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随意的休闲裙,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可能!我已经跟家里人约好了,周五晚上去选衣服。” 洛基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表情,如他所料,艾柯尔顺势把购买衣服的时间告诉了他。 “时间,地点。”他问得云淡风轻。 在得到舞会的准确信息后,洛基收回了投影,记录下他根据刚才通过观察得出的身材数据。 阿斯加德的课程门类非常丰富,洛基曾选修过学习设计衣服的一门课,因此也略懂皮毛。 他摹下梦中出现的那条裙子,根据艾柯尔的喜好定下衣料,又加了些适合她的小细节,随即换了副不起眼的模样,去找阿斯加德最优秀的衣匠。 “五天内做好。”洛基盘算着时间,“不,三天。” 匠人表情为难:“客人,您指定的材料都十分稀缺,而且前面还有不少客人的衣服都没做好,这……” “这些材料我会在今天内送到你店里,费用也按加急的三倍结算——全款现结。” 衣匠被洛基的财大气粗震惊了,尽量维持着镇定的笑容。 “好的。但是这位客人,恕我冒昧,这条礼裙是为哪位少女准备的,印象里阿斯加德并没有身材如此……”匠人思索了半晌合适的用语,“——娇小玲珑的女神。” “做好你自己的工作。”洛基淡淡地睨了她一眼,随即转身走出店铺。 这三种材料的确不好找,洛基费了一番力气才找齐所需的用量,送到衣匠店里。这名匠人也没有辜负「阿斯加德最优秀的衣匠」之名,做得又快又好。 洛基站在人台前,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成品。 深绿色礼裙剪裁利落,膝上三寸的短款设计跳脱出神域常见的拖地长裙样式,取而代之的是膝上三寸的短款设计,裙摆采用轻薄的叠层薄纱,旋转时就像漾开一圈圈涟漪。右侧大腿处的皮质腿环与左侧斜裁的鱼尾裙摆相互映衬,构成不对称的美感。背部交叉的缎带在蝴蝶骨间镂空出一片区域,很适合想要尝试性感风格却又担心过分张扬的少女。 他微微俯身,指尖轻触裙身。织物的质感介于绒面与丝绸之间,柔软而富有细腻的光泽,在灯光下隐隐泛出温润的微光。裙领处点缀着一根蓝绿色的雀羽,灵动又俏皮。视线下移,腰身处的暗纹是精细的金线刺绣,勾勒出蜿蜒的蛇纹,在特定角度下才能窥见其流动的华美。 鞋履与配饰也已备齐。配套的粗跟高跟选用了与礼裙同色系的麂皮,鞋面向上延展出纤细的皮质绑带,缠绕脚踝两圈后系成一个精巧的结,像极了一条深绿色的小蛇。 配饰相对简单,右侧的缎带蝴蝶结与左侧的宝石发卡组合搭配起来,既平衡了裙摆的不对称设计,又增添了一丝少女的俏丽。耳饰一侧是两根自然垂悬的短羽,错落地挂在耳垂上,另一侧则是包裹住半边耳廓的羽环,考虑到艾柯尔并没有耳洞,洛基特意把它们设计成耳夹,并在耳夹的连接处加上点缀用的零碎宝石,好让它显得不那么突兀。 颈间的装饰也十分有巧思——细银链与墨绿色缎带在锁骨处交汇,衔接处镶嵌着一颗浅青色宝石,中和了有些矛盾的两种风格。宝石表面随着光线变化会折射出不同层次的绿,如深林浮光,又如夜幕下微光流转的湖面。 匠人用烫金礼盒将所有衣饰妥善封装。次日下午三点十五分——艾柯尔当天课程表上最后一节课的上课时间,这个系着墨绿缎带的包裹准时出现在了她的床上。 “阿嚏——!” 彼得被艾柯尔这一声毫无征兆的喷嚏吓飞到两米远。艾柯尔却突然低下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洛基……?”她低声嘟囔了一句。 “你不会中邪了吧。”彼得敲了敲妹妹的脑袋。 艾柯尔翻了一个白眼,甚至懒得分出心思和哥哥拌嘴。 帆布鞋尖在课室地板上敲出焦躁的哒哒声,倒数着下课铃的节拍。像是一只准点报铃的闹钟,艾柯尔分秒不差地跳起来,冲出了课室门。在分针转到第三个数字时,她已经忽视了梅姨对她是否逃课的质问,推开了房门。 “洛基?” 房间里静悄悄的,艾柯尔环视一周,除了床上多出一个包裹,一切如常。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神秘包裹,飞速地戳了一下,随即熟练地抱头蹲下。 “嗯?” ……没有爆炸,也没有变形。 艾柯尔眨了眨眼,像做贼心虚的小动物一样扒着床沿,又戳了两下,见它仍然毫无动静,才终于放下戒心,慢吞吞地站直身子。 她伸手拿起包裹,在耳边轻轻晃了两下,那声音仿佛风铃被关在了绒袋里,音色被闷得听不真切。艾柯尔盯着它片刻,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捧着包裹坐到床沿,小心翼翼地拆开。 精致华丽的礼裙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艾柯尔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了脑袋。她下意识地伸手触摸,指尖一掠而过,便能感觉到衣料的柔软细腻。她怔怔地将裙子翻来覆去地查看,目光追随着每一处精巧的裁剪和细节,一时间竟然忘了呼吸。 她将鞋子和配饰一件一件拿出来,规整地摆在床上,露出垫在最底下的一张卡片。 「我无法相信你的眼光。 ——Loki」 艾柯尔嘴角微微抽动,脑子里一瞬间冒出了无数种可能的解释。但最后,她的思绪还是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某个让人脸红心跳的方向。她的手指揪紧了裙角,随后又忍不住把整张脸埋进柔软的裙摆里。 “这是礼物吧——”她像一只沸腾的热水壶,发出漏气般的细尖嗓音。 “梅、彼得——我不去买礼裙啦!” 她兴奋得连鞋子都顾不上换,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飞快地解开校服的纽扣,把它胡乱丢到一旁。然后,她捧起那条礼裙,小心翼翼地穿上。 衣料顺着肩头滑落,轻柔地覆合在身上。裙摆层叠的薄纱轻盈而灵动,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便荡出一圈圈波浪,像是在催促她快点转圈。艾柯尔不自觉地挺直腰背,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陌生又华美的裙装,心跳莫名加快了一拍。 她走到镜子前,镜中的少女也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是她吗? 艾柯尔提起一点裙角,旋转了一圈,一种奇异的阻滞感却牵绊住她的脚步。 第25章 Chapter 25 然后,她的目光慢慢下移,落在背后的交叉缎带上。 ……等等,这个绑带,好像有点复杂? “这绑带,呃啊啊——!”艾柯尔努力地伸着手,试图够到背后缠成一团的绑带。 艾柯尔现在十分后悔,由于她过于急切,在套上裙子前并没有事先理顺散落的绑带,它们毫不意外地打了个死结,她现在穿也不是脱也不是,在她的一通乱扯下,头发也成功被缠进绑带里。更糟糕的是,刚才她还找了个无比完美的理由催促家人出门,确保自己能一个人独享这份惊喜…… 孤立无援的艾柯尔徒劳无功地对着镜子努力了十几分钟,都以失败告终,她泄气地甩了甩酸痛的手臂,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里写满了自暴自弃。 实在没办法了,她只好拿起手机,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认命地拨通了梅的电话。 “呜——梅姨,你还要多久才回来啊!”她哀嚎着,声音里满是幽怨。 电话那头传来温和却残酷的回答:“大概还要一个小时哦,艾柯尔,你怎么了?” “一小时?!没事了……”她的表情瞬间凝固,生无可恋地挂断了电话,发出一声闷闷的叹气。 “你出糗的方式总是能刷新我的认知,我可没记得我教你绑过这种类型的绳结。”一道熟悉的嗓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和戏谑,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后响起的。 艾柯尔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机摔了。她下意识想要回过身去,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摁住,微凉的呼吸扫在脖子上,激起一阵战栗般的热感。 “别动。” 说是温暖,实际上洛基的手有些像刚从冰箱拿出来的布丁在热锅上被热气蒸过后的感觉,表层是暖热的,内里却是冰凉的——这只手应当才刚捂热没多久,艾柯尔得到了这个推断。 她乖乖维持着半侧着头的姿势,这样头发不会扯得痛,也能偷偷通过镜子观察洛基的动作。 他动作很轻很轻,如同细致的针线工,一缕一缕地挑出她被绑带牢牢缠住的发丝,头皮上隐隐传来微不可察的拉扯感——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了,艾柯尔比对了一下他们的身高差,感到一阵莫名的腰酸。 “坐下。”洛基适时拖过一旁的转椅,让艾柯尔侧对着椅背坐下。 她乖乖听话,洛基也顺势蹲下身去,把脸凑近了一些。他的呼吸像是带着冰粒的冷风,吹得艾柯尔又酥又痒,让她忍不住挺直腰身。像是察觉到她的动作,洛基轻笑了一声,喷吐出的气息透过皮肤,钻入骨髓,惹得艾柯尔整个人打了个颤。 “痒——!” 她小幅度地缩了缩脖子,像只炸了毛的小动物。 像是被这种猎物般的颤抖所取悦,洛基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他恶趣味地用半凉的指腹擦过她颈侧那片被激起的小疙瘩,让她又一次应激般地僵直了腰。 有趣极了。 但是很奇怪,洛基检视着自己的心理变化,这并不像往常任何一次逗弄猎物的愉悦,那是残忍、冷血的,而且不知从何时起,他对此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 而现在,这份心情更像是一种……微妙的欣赏。 洛基寻找着合适的形容,比起看猎物求饶,他对艾柯尔这种小小的捉弄,更多是因为想要看见面前这个弱小倔强的生灵寻求自己保护的模样。 她太过坚强了,强硬到他偶尔会想逗一逗,看她被迫示弱的模样,洛基不得不承认,他为之着迷。 洛基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样的心理,他只是难以自控地沉湎在这种拉扯中。 他还没想明白,就被艾柯尔气鼓鼓的声音打断:“你干什么呢?!” 她鼓起两腮,扭过头去抓住洛基恶作剧的手,脸颊和耳尖都因为刚才的反应而微微泛着红,这实在是让她的发怒没什么威慑力,但洛基还是听话地收回双手。 “那你自己解?” “不行!我自己解不开!”艾柯尔紧了紧握住洛基的手,不忘补充道,“不许搞小动作!” 洛基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副因恼羞成怒而微红的脸庞。 他很少夸赞艾柯尔什么,但是此刻,他的大脑里只有一个词语——可爱。他没有再欠揍地恶作剧,而是乖乖把绑带的死结解开。 艾柯尔终于从自缚的绑带里解放出来,却是迟迟没敢转过身去。她的手指紧攥着裙摆,颈侧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点若有似无的触感。 洛基的目光第三次停留在她的耳尖上——仍然是微微泛红的。 他眨了眨眼,终于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转向自己。 艾柯尔依旧低着眼,似乎刻意避开他的视线,而洛基则微微仰起头,藏了藏耳根的红晕。 “挺适合你的。”他掩饰性地抿了抿唇,开口道。 闻言,艾柯尔猛然抬起头,狐疑地盯着他。这句话在洛基嘴里出现的概率可比美国队长说脏话的概率还低。她转过身去,抻直了微皱的裙角,在镜子里观察起来。洛基此时才趁机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这套衣服简直如同为艾柯尔量身定做,腰身的曲线十分贴合,裙摆的长度也恰恰合适,甚至连风格都很对她胃口。 束缚感消失后,腰部的贴合让她感受到恰好的舒适,肩带稳妥地固定住了,不再胡乱垂落,而裙摆在膝侧轻盈地散开,随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仿佛雀鸟轻轻抖动的羽毛。 她轻轻转了一下身,裙摆轻盈地扬起,映照在镜子里,像是飞鸟展开了羽翼,仿佛都能听见鸟雀在耳畔拍打翅膀的声音。她又转了一圈,裙摆划出优美的弧度,空气被轻柔地拨开,缎带随着动作在背后滑动,拂过肩胛骨,带起一点微妙的凉意。 “到时别再把头发缠进去了。”她听见洛基这么说道。 ………… 头发没再缠进衣服里,艾柯尔的心思却是离不开这场舞会了。 在日益剧增的期待中,返校日终于到来了。 校门口聚集了不少学生,到处是来来往往的年轻身影,女生们穿着各式华丽的礼服,男生们则穿着笔挺的西装,三五成群站在一起,彼此热切地交谈着。期待和兴奋填满了空气,欢声笑语交织在夜色中,就连空气都变得温暖而喧嚣。 指针一分一秒地转动,艾柯尔在人群中来回张望,可她期待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开始忍不住往坏处想——洛基变卦了吗?还是根本没打算来? 她特意为了今天的舞会买一瓶新的苹果味香水,现在那股甜味散在空气里,却让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原本高涨的情绪逐渐冷却,像一盏被风吹灭的烛火。四周的笑声仿佛也变得遥远起来,而那些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像是无数根细小的针尖,扎在她的心上。 有些人不解地窃窃私语,有些人暗暗投来怜悯的视线。这些被掩饰起来的好奇、嘲弄,甚至是幸灾乐祸,人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她却能敏锐地察觉到。 “你怎么站在这里?”丽兹看见了她——那是彼得仰慕的学姐,是中城高中有名的风云人物,也是他如今的舞伴——她径直朝艾柯尔走了过来,而跟随她而来的,是更多探究的目光。 她忍下浑身的焦躁,强装镇定:“在等人,彼得呢?” “他跟我爸爸聊天呢,等会就来,”丽兹没多想,笑了笑,“那我先进去了。” 艾柯尔的心情更糟糕了,人流渐渐汇入舞会,门口零星几个落单的人也等来了迟到的舞伴,而她依旧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身旁空无一人。 洛基的身影没有出现。 艾柯尔深深地垂下头,把脸藏进阴影里,连身体都变得沉重起来,仿佛被那些审视的目光锁定在原地,连动弹一下都变得艰难。 偏偏在这时候,闪电的跑车呼啸着停在校门口。 “呦,我的超级狂热粉——哦抱歉,是预备超级狂热粉。”他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艾柯尔,吹了声口哨,搂着自己的舞伴走向她,“还在等呢,你该不会是被放鸽子了吧?” 窘迫在艾柯尔的脸上胀成一片泛紫的红色。她攥紧拳头,声音却还是有些底气不足:“他还在忙,很快就到。” “可别忙到舞会结束都不来啊,逃跑也算你输噢~”闪电挑了挑眉,转身走进了门。 他的身影融入舞会的灯光里,而艾柯尔却像是被困在另一片寂静的夜色中,格格不入。 她的视线落在丽兹父亲的车上,心头涌上一阵涩意——彼得应该也快下车了,她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幅难堪的模样。 她匆匆低下头,快步走向另一侧的长街。步履踩碎一地的寂静,照映出她内心的窘迫。 艾柯尔越走越快,几乎是小跑起来,直到学校消失在无垠的夜色里,她才停下脚步。 秋日的晚风盘旋在街头,掀起一阵凉意,在艾柯尔身上吹起一排排小疙瘩。 艾柯尔抱紧手臂,决定在无人的街头再耐心地等一等,至少这里没有针扎般的好奇目光和怜悯心声。 她靠在灯柱下,感受着秋夜的清静,暖黄色的光晕落在她身上,可这光芒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只能照亮她孤身一人的小小空间。她仰头望着这道灯光,忽然觉得,它就像她对洛基的希冀一样——微弱、摇曳,随时可能熄灭。 月光的腾挪在路灯的昏黄下并不明显,艾柯尔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或许返校日舞会已经结束了吧,她想。 她揉捏着因长时间穿着高跟鞋而酸胀的小腿,天知道她有多想一屁股坐在路边,等迟到之神洛基到了以后痛骂他一顿。但艾柯尔不舍得,不仅仅是因为这套礼服一看就价值不菲,更因为这是洛基正式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 高跟鞋在少女的脚跟留下泛红的划痕,艾柯尔焦躁地踱着步,远处学校传来的整点钟声压垮了她的最后一点耐心。 “你到底还来不来啊——!” 回应艾柯尔的只有一片静谧到无星的夜空,共感的坐标仍在地球的数千光年外,无论艾柯尔如何敲打,都没有哪怕一下闪烁。 “再也不想等你了......” 艾柯尔的心一寸寸冷下去,她的手在空气中握了握,指尖有些发凉。 艾柯尔垂低脑袋,泄了气一般蹲下身去,双臂紧紧箍住自己,试图把仅存的温度锁在怀里,抵御夜风的寒意。 第26章 Chapter 26 “人类真是没耐心啊。” 洛基的披风掠过街角的灯柱,他看向不远处的那蜷缩在路边的身影。路灯把她的影子压缩成小小一团,时不时颤抖着。他缓缓走进路灯的光照下,定在艾柯尔身后。 艾柯尔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隐约传来微弱的抽气声。 “你还知道我是个人类啊,冷死了......”她的控诉被夜风刮得支离破碎,带着点鼻音,听上去格外可怜。 洛基心脏一紧,这扁而哑的腔调可不是什么好预警,天知道这姑娘哭起来有多难哄。他皱了皱眉,脱下披风,假装不耐烦地往她身上甩去。 “好凉——”艾柯尔的声调更奇怪了,含混得几乎听不清楚发音,呜咽紧紧压在喉咙里,似乎随时要爆发出来。 洛基也想不到,他痛恨自己种族的原因有一天竟会多出一个没法给人类取暖。但洛基也清楚地知道,即使自己再丢出张毛毯来都没办法让她止住眼泪,比起冷,她更多是在控诉自己迟到。 这种无力阻止坏事发生的感觉让洛基无比烦躁。 “那你要我怎么办!” “你凶什么啊,明明是你迟到!”艾柯尔猛地抬起头,怒气腾腾地瞪着他,直接吓得本就心虚的洛基倒退了两步。 洛基小心翼翼地走近,托住艾柯尔的肩膀,试图劝她站起来:“你先起来。” 艾柯尔倒是非常听劝,只是方式有些过激——她猛地起身,像个炮弹一样直直撞进洛基怀里,脑袋用力抵住他的肩膀开始放声大哭。 洛基一下子就僵住了。 少女的抽噎震得他胸腔发麻,他像捧着只失温的雏鸟不敢使力,只得轻轻地托住那颗毛茸的脑袋。 “我讨厌你!” 洛基的心脏突然紧了一下,那夜的梦魇与此刻的话语重叠,在他大脑里打着转。 他下意识紧了紧自己的手:“不要……” 洛基一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过分露骨,浑身不自在起来,对那颗顶在自己胸口的脑袋的感知也前所未有地清晰。 “你必须得给我一个解释!”艾柯尔突然用力抬起头来,嘴巴抿得紧紧的。 这一举动明显让洛基松了一口气。 “很显然,你对处理跨星际的外交事件所需要耗费的时间没有概念。”他迅速恢复常态,语气漫不经心,“是米德加德的落后让你无法拓展浅薄的眼界,我不怪你——” “洛基——!”艾柯尔那双还泛漫着薄薄水光的眼睛丝毫没有威慑力,其中投射出的生气却让洛基有些心慌。 洛基意识到自己的小小欺瞒又被拆穿了,要他告诉一个人类自己险些被一场暴动揭穿身份,无异于当众宣称自己没有索尔优秀。他偏开视线,但显然这并不能让他的心理压力减少一分一毫。 “这场暴动很突然,预估至少需要四十八个地球时才能完全镇压。”洛基迅速撇了艾柯尔一眼,又移开目光,“不过我只花了十六个地球时。” “代价呢?” “如你所见,我迟到了,还险些暴露。为了尽快镇压,我不得不使用幻术干涉战场,你知道的,海姆达尔眼睛很尖,我差点没骗过他。” 艾柯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洛基没有用共感窥探她的内心,他大概能猜到她此刻正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内疚啊自责啊。 洛基了解她的心情,却不理解原因。从一开始,艾柯尔就是被迫成为自己的帮凶,她确实是按照洛基计划那般,逐步开始自愿包庇自己这个篡位者,但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真切地对这个既不道德也不合法的行径上了心。 洛基不明白,她明明对此无比抗拒,她应该对此感到羞耻,就像她无数次在代表正义的复仇者和代表邪恶的邪神之间徘徊、纠结,欺骗那群复仇者会让她良心不安,所以,她本该毫不犹豫奔向正义的一方——在脱离邪恶的威胁后。 但艾柯尔没有,洛基的刀刃早早就无法架在她脖子上了,这是地球,是复仇者的主场,她又有着近乎作弊那般的共感,自己几乎无法动她哪怕一根毫毛。可她还是一如既往,在矛盾的心理中坚守着和自己的契约,甚至感到愧疚——即使这件事她毫无责任。 洛基少有地也体会到了一丝自责——真是软弱的坏习惯,他批判着这个带有传染性的行为,试探着打破沉默。 “想跳舞吗?” “在这里?” “嗯。” “那闪电那边——” 艾柯尔的话语被洛基骤然的贴近打断,他将手臂绕到她背后,手掌轻轻握住她的腰,将她猛地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下。 “就在这。”洛基笑了笑,语气轻缓,眼神笃定,“我也在这。” 艾柯尔心口猛地一跳,仿佛有什么柔软而沉重的东西,不偏不倚地落进了她的胸腔。 他们的关系从来都不算平等,艾柯尔想,洛基总是执掌着那根控制距离的线,将她拉来扯去。她长久地行在靠近他的险路上,却始终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地抵达他的内心。可此刻,他没有再沉默不语,而是用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跨过那道她苦苦摸索的界限,坦然站到了她身边。 不是遥遥观望的姿态,也不是居高临下的恩赐,而是带着某种平等而亲密的态度,说:“我也在这。” 谎言的神明,愿意暂时抛下他的名讳,真实而坦率地走近她身边,无论是出于共感的绑架,还是他自愿的选择,这都是让她无比心动的宣言,也是对她最大的承认和回应。 艾柯尔从来没有学过跳舞,她只能笨拙地跟着洛基的步伐摇摆身体。离他这么近,艾柯尔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鼻腔里充斥着洛基的气味,像是初雪后依然悬挂在枝头的那一颗青苹果,拨开清洌的霜雪,是适口的酸甜,当然,刺人的酸占了大多数。 只是恰好艾柯尔是个幸运而敏锐的人,捡到这颗经历霜冻的苹果,冒着崩牙的风险,咂出汁水里淡淡的甜。 一股莫名的、微烫的气息突然充满整个身体,它吹胀艾柯尔因寒冷而收缩的肺部,催动血液在血管里沸腾着狂涌。等她意识到那叫做「冲动」时,她已经扑上去紧紧环抱住洛基了。 艾柯尔第一次距离洛基这么近,近到能听见衣料因肌肉的紧绷而产生摩擦的声音,近到能听见他胸腔里咚咚的心跳声。 霜巨人的心跳可真有力,一泵泵冰凉的血液被鼓送出胸腔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像极了晚春微融的薄冰下溪水汩淌的、带着碎霜的冻流声。 艾柯尔几乎忘记这个拥抱是自己强行箍住洛基手臂的产物,思绪在臂圈中飘荡,这些胡思乱想也直直地随着微烫的体温撞进洛基脑子里。 “放手。”他终于回过神,语气僵硬,声音里带着生涩的冷意。 “我不要。”艾柯尔用力地摇着头,紧贴洛基胸膛的头发被蹭得乱七八糟。 洛基被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打了个措不及防,或许是被艾柯尔横冲直撞的思绪模糊了大脑,他也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但他清楚他应该找个方法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地球人松开自己。 “啧,我就说我讨厌小孩。”洛基故意加重了末尾的两个字,语气嫌恶。 话虽如此,洛基却莫名感到心虚,会不会说太重了,他心想,只不过是有些不知如何应付这种场面罢了,他的本意并不是伤害她。洛基觉得自己需要冷静思考的空间。 洛基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的异状,艾柯尔就意外顺从地撒手了。她抬起头,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眼神像一根钉子,死死扎进洛基的瞳孔里,让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洛基,我不是小孩,还有几个月,我就十六岁了。” 说完,她突然又弯了弯嘴角,像是在自嘲,让不自觉紧张的洛基也松了一口气。 “没关系,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大人的,你会等我吗?” 是时候了,艾柯尔想。她的身体完全遵照内心的意愿,就连不经头脑的冲动,都与她早早定下的计划不谋而合。 艾柯尔不禁想,与其说这是冲动,不如说是勇气。 她又走近了一步,迈到了路灯的亮光下,倔强地抿起嘴唇,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宛如夜色下熠熠生辉的灯火,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洛基。 跟上一次不一样——洛基有些呆住了,这份他早就知晓的心意由艾柯尔亲口说出时,依旧让他不知所措。 洛基思考了许久,他依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小姑娘会对一个初次见面就险些杀了她的「反派」抱有好感,他无法理解也难以适应——这是他前半生从未遇到过的情形。 她那种毫不掩饰的爱慕眼神烧得他耳朵发烫,洛基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遮掩那一层不知何时浮现的红色,唯恐被这个能读透他内心的女孩误会些什么。 艾柯尔确实是读出来了一些不寻常的内心活动——她还是第一次从洛基身上感受到如此紊乱又纷杂的思绪,像一团缠得死死的毛线球,连它的主人都不知道这团毛球的原状。她有耐心地细细拆解、辨认,再有条理地梳整好。 「我明明差点杀了她,她为什么会喜欢我。」他在不解。 「以往都是怎么应付那些难缠的追求者的......但那都是假面目,没有参考价值。」他在思考。 「和一个未成年人类缔结关系...?绝对不行!」他在纠结。 「要不然回阿斯加德吧,让她冷静一下,我也有时间思考。」他在逃避。 「不能随便回答,万一...我后悔了呢?」他在害怕。 「我真的值得吗——被真心地喜欢......」他在自我怀疑。 「好奇怪,心脏在发烫发痒,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他在学习,在认识自己的奇怪行为,如同刚刚发现对洛基怀有别样情愫时的自己。但他不一样,艾柯尔想,洛基太擅长演绎感情,却从未真正体会它。 “我知道你会。”艾柯尔轻笑了一声,没有因为尴尬的沉默而退缩,她知道洛基在犹豫,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但她知道他会如何做——一如既往。 艾柯尔不着急,她不想要不明确的答案,更不想他被过于热情的追求吓跑。她希望洛基能认识到自己的心意后再做定夺,更重要的是,她希望洛基明白,他值得被喜欢,不是因为什么出众的外貌或者伪饰的魅力,只是因为他是洛基。 “洛基,你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但在此之前,艾柯尔也在等另一个答案,一个不会被说出口,却相映于心的答案。 “我——你彻底疯了…!” “我明白了。” ——洛基喜欢她。 心理活动漏成筛子的谎言之神不明显地微吸了一口气,脸上憋出一层薄红,他支支吾吾地张圆着嘴,却吐不出哪怕再多一个字,甚至险些托不住因惊讶而差点掉下去的下巴。 艾柯尔突然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脸。洛基一下子绷紧身体,抬起下巴,她此时才看见他的下颌上新添了一道细小的伤痕。 “你想干什么?”洛基又仰了仰头,避免少女的嘴唇接触到任何不该接触的部位。 精心编排的玫瑰色幻想在艾柯尔的双瞳中褪下了光彩,她的双脚不自在地碾了碾粗砺的地板,最终将脚跟落回地面。 艾柯尔轻轻地叹了口气,温热的呼吸拂过洛基滚动的喉结——这种温度是他前半生未曾体验过的。他不由自主,甚至是有些依恋地低下头去,视线落在她的后颈上,仿佛能看见她的颈动脉在路灯下跳动着。 砰——砰——砰—— 洛基惊讶地发现,她那脉搏鼓动的节奏竟与自己失控的心跳完全同步。 “洛基,我喜欢你。”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吹来一阵阵苹果的香气,“所以,请你再等等我吧。” 像是故意的挑逗,艾柯尔站回原地,歪过头看着他。 洛基呆住了。 时间像被定格在这一刻,夜风撩起她的发梢,露出那双在钨丝灯特有的暖黄下跳动着点点星火的双眼。此刻它们泛起明亮的水光,洛基不止一次从那里获得偏袒的实感。 洛基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游移,扫过她锁骨下方那个月牙形的疤痕,那是他们初遇的证明,是他在她身上留下的、永不磨灭的印记;又掠过她方才表白的嘴唇,饱满而红润的唇瓣微微翘起,让他感到喉咙一阵发紧,舌根也泛起莫名的干渴。 他要理智。 洛基的理性劝诫着自己,他强行拉回脱缰的感性,逼迫自己挺直脊背,思索着能维持惯有人设的回答。那副倨傲的表情才刚被抬起的下巴送出,艾柯尔就说话了。 “求求你嘛~”艾柯尔拖长了尾音,双手合十,指尖抵着下巴。她的眼睛弯成月牙,路灯在她的睫毛下投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星星。她的语气里是满满的诚恳,刻意放软的声音也如同裹满蜂蜜一般甜腻。 这很好地满足了洛基的台阶需求,但表情却依旧笑眯眯的——有点不爽,洛基想。 “拜托了~”艾柯尔又凑近了一些,展示自己刻意皱起的五官,“洛基你最好了~” “......我倒是不介意观察一下人类无耻程度的上限。” 话音未落,他几乎是逃跑一般,化作一阵绿雾,消散在空气里。 洛基摁住自己的心脏,那里正传来陌生而恼人的跳动频率。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答应得太快了——快得不像那个总是要绕几个弯才愿意点头的谎言之神。 第27章 Chapter 27 洛基逃跑了,被一个青春期的地球女孩的暗恋吓得不知所措,这很不洛基,邪神大人正在暗暗批判自己的慌乱和软弱。 他对艾柯尔的感情并不能以常理度之,洛基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目前的局势。 无论是阿萨神族亦或冰霜巨人,寿命无疑都是人类的数十倍。他习惯于用自己的目光看待人类的一生,却忽略了这个弱小的种族能在短短数年里能成长到何种模样。在自己无甚在意的这数年里,在愈发逼近人类世界成年标准的年岁里,这个小小的人类到底衍生出了多少青春期的烦恼,洛基不得而知。 洛基再神通广大、博识广闻,也总有无法理解的事物。正如他无法定义自己对艾柯尔的感情,他也辨认不出那份直白的、盛烈的情感到底是什么东西,更何谈回应这份让他感到无所适从的热切。 用逃避对那颗烫手的、活泼的心脏进行冷处理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洛基揉着紧巴得快要缠成内心毛球同款的眉心,安慰着自己逃避并不是因为自己生出了恐惧,但或许,他也是时候重新审视自己的内心了。 “逃跑前好歹送我回家吧,真不绅士。”艾柯尔撇撇嘴,看向洛基消失的方向。 羊绒内衬还残留着体温,她裹紧身上的披风,好让厚挺的面料阻隔微凉的秋风,立领扫过侧脸,残留的气味让她想起街角那家烘焙店新鲜出炉的青苹果派。 明天就买个青苹果派吧,她想。 艾柯尔的步履轻盈起来,连鞋跟敲击路面的节奏都变得雀跃而欢快。 不出艾柯尔所料,等她回到学校,早就空无一人。 “哥哥?”她尝试呼唤兄长,只有回音在回荡,“彼得——!” 艾柯尔四处查看了一下,确认没有人在场,原地蹲下身去,手掌紧贴在地面,将精神力延伸出去。 她循着痕迹走到了图书馆,全黑的环境里只有荧幕亮着幽暗的光。 “奈德,大半夜在图书馆干什么呢?我哥呢?” 奈德肉眼可见地颤了一下,应激似的退出了正在运行的页面。 “老师我很快就走!” “啊——是你啊,哈哈......他——额、他...去送丽兹回家了——!”奈德磕磕绊绊地解释,“倒是你,你怎么还在这,你刚刚可是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艾柯尔狐疑地眯起双眼,她很在意奈德的后半句话,但比起这个,她更在意他就算自己不使用能力都看得出的撒谎表现:“你在撒谎。” 她大步迈向奈德身后的电脑,想看看他到底在瞒些什么,奈德紧张地横过身子挡住她的视线。千防万防,却是没防住手机的声响。艾柯尔眼疾手快地捞起手机,是一个定位,还挂着一通电话。 “彼得?”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只有环境的杂音。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奈德干脆不扯谎了,选择闭口不言,阖上双目猛地摇着脑袋。这么一摇,本就紧张的奈德倒是把心声晃得四处都是,艾柯尔仔细辨别着信息:蜘蛛侠、翅膀男、□□、贩卖武器、抢劫飞机...... 艾柯尔一瞬间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转身就往外跑,奈德茫然地看看她,又回头看了看电脑,一咬牙,把电源拔掉跟了上去。 ………… 看着艾柯尔一脚踹开校巴的门,奈德竟是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快告诉我这车怎么开!” 经过彼得的锻炼,奈德迅速上道,给出一道道清晰准确的指令。在艾柯尔横冲直撞的行驶方式下,他们很快就到了定位所在地。 废旧的厂房早就塌陷,变成一片废墟,烟尘四起,污水横流。 “抱歉,奈德。” 艾柯尔回身轻触了一下他的太阳穴,奈德瞬间熟睡。她努力压下上涌的情绪,脱掉碍事的高跟鞋,一边翻找废石堆,一边尽可能远地延伸精神力。 “没有......没有,这里也没有——”污水漫过脚踝,礼服下摆沾满土石碎屑。艾柯尔徒手翻开钢筋交错的石板,丝毫不在意渗出血丝的指甲缝。 精神力像探照灯扫过废墟,试图寻找到任何一个属于人类的回响。但是没有,这片废墟空空如也,只有无机物在反荡着她的探查,给出细碎又凌乱的讯息。 艾柯尔敏锐地捕捉到有彼得出现的那一刹,这一瞬间点燃了她的希望,她聚精会神地控制着精神力,一丝一缕细细灌入脚底的碎石堆中,又从它们返还回来的杂乱信息中筛选整合。 彼得奋力顶起巨大水泥块的画面出现在眼前时,艾柯尔不免松了一口气,可看见兄长毫无防护地跟着翅膀男飞上半空,她又提起一口气来。 “托尼!托尼!”她颤抖着拨号,手腕却突然被冰凉的手指扣住。 “等那铁罐人来接你过去,天都亮了。我带你去见你哥哥。” 是洛基。 艾柯尔猛地扭过头来,眼眶中的泪水甩出细小的光点。 洛基微微怔了神,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停在艾柯尔的眼角,似乎是想拭去她眼眶上缀着的泪珠,却又像被灼伤一般,怯懦地收回了手。 艾柯尔轻轻扭了扭手腕,透过共感捕捉到他情绪的交错。那种复杂的感情在她心头翻涌——羡慕、共情、克制,像是彼此纠缠的绳结。 她不由得想,会不会曾经他也是如此担心着遇险的兄长,直到他发现他们的关系永远也抵不过一顶神王的冠冕。 是啊,这个王位几乎毁了他的半生——洛基自嘲地摇了摇头,他又想起了数年前那场令他羞耻的纽约大战,他对面前这个年轻女孩的印象有相当一段长时间都停留在「找哥哥的幼崽」的状态。 他思索过无数次,为什么当时没有用那柄权杖贯穿她的胸膛。他给自己找的理由有千百种,但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愿意承认——是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哥哥”,让他迟疑了。 在短短数百年前,自己也是那么依赖、信任他的哥哥,那种对旧日情谊的怀念不偏不倚地投射在她身上,让他对这种泄愤式的、不公平的屠戮产生了迟疑。 洛基分不清楚,他正要杀死的,究竟是一个可怜的人类,还是过去的自己。 但洛基清楚地知道,此刻他向艾柯尔伸出的手,是他与过去的自己和解迈出的第一步。 “谢谢你,洛基。” 艾柯尔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情绪,她认真地盯着洛基的双眼,染着水汽的瞳孔在月光下反射出湿润的微光。 “感谢奥丁这么多年私藏下来的暗物质吧,这一来一回又得花出去不少。”洛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努了努下巴,“他在那,趁他没昏死之前赶紧去吧,他晕那了我可不帮你抬。” “等会,把鞋穿上。”他扳过艾柯尔的脑袋,避免她因情绪失控听不进自己说话,丢下一双她平日里穿的跑鞋,看着她穿上后才松开手。 艾柯尔胡乱蹬上鞋带都没系的跑鞋,扭头寻找彼得的踪影。 “彼得!” 看见兄长的一瞬间,艾柯尔的大脑就被他浑身的伤痕炸得一片空白。她扑过去的动作太急,膝盖在粗粝的沙滩上擦出两道血痕,内心的焦急却让她顾不上双膝感受到的滚烫。 “你怎么来了。” 彼得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哑得如同被卡车辗过的枯木,喉咙里咳出的气都混着尘土和血液的味道。 “别说话了......”艾柯尔感觉心脏被揪起来一块,她把手臂往上抬了抬,好让彼得靠得更舒服。 彼得的呼吸渐趋平稳,半晌才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 “艾柯尔……咳——唔呃……”彼得费力地咽下一口血腥气,声音低哑,“帮我把他绑起来吧,等会儿来人了就不好解释了。” 艾柯尔小心翼翼托着他的手肘,抽开自己的身体,防止彼得因突然失去倚重摔倒,按照他的吩咐用蛛网发射器把翅膀男捆了起来。 做完这些,她才再度回到彼得身边,对他说道:“我们回家吧。” 尽管艾柯尔很想承担起把重伤的兄长带回家的责任,但是很可惜,她并没有任何快速移动的手段,总不可能暴露洛基的存在,让他送他们回家吧。 “那个……哥哥,你还能走得动吗,我是说,还能扯得动蛛丝吗……” 感谢变异带来的体质,再生细胞飞掠过伤口,不过数分钟后,蜘蛛侠便夺回了身体的操纵权,大脑也重新恢复运转。 “你怎么会在这里?” 艾柯尔被问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干脆把这个问题丢回给彼得:“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这很难解释。” ………… 二人跌跌撞撞地摸回家里,花了半个夜晚洗漱包扎,又花了半个凌晨解释来龙去脉。 卧室暖灯下,碘伏棉球染黄了整包纱布。彼得瘫在地上,半倚着床,任由妹妹用绷带把自己裹成木乃伊 “那你和丽兹……?”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他苦哈哈地干笑了一声,“现在想来,其实我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喜欢她。不然我应该会为立场和爱情犹豫,而不是这么不留面子地直接将她爸爸送进大牢——保护和牺牲,我总要选一样,可我一样都没有做到。” 艾柯尔剪绷带的剪刀突然停滞。责任与私情的天平在她胃里摇晃,压得呼吸都发沉。 “……艾柯尔?”彼得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试探着叫了一声。 她没有回应,仍然低垂着眼睫,像是完全没听见。彼得皱起眉,坐直了些,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嘿,妹妹——你还好吗?” 艾柯尔轻轻颤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我没事。” “你很明显就有事嘛!”彼得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发顶,“好啦,反正伤口也处理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艾柯尔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剪断绷带,打上最后一个结,随后站起来,转身朝房间走去。 月光像流水漫过书桌,高跟鞋静静躺在在烫金礼盒中。鞋面的污渍被清洗干净,鞋跟残留的刮痕被仔细修补,就连鞋底都被擦净得纤尘不染。 她仿佛能看见洛基在废墟间蹲下身,拾起这双鞋,回到台前用着魔力或是工具修复、清洗它们的模样。 什么是保护呢?她想。自己维护他的尊严是保护,这双被无声送回的鞋履,同样是保护。 那什么算是牺牲?他卸下防备,露出最柔软的部分,是他的牺牲。而自己放下矜持,背离世俗的秩序站在他身边,也是另一种牺牲。 所谓爱情的考题,他们早在爱未萌芽时,便书写好了自己的答案。那些沉默中的选择,彼此间无声的守护,这些碎片在月光下拼凑出他们的过往,比任何情话都要震耳欲聋。 第28章 Chapter 28 艾柯尔正走在去往教室的走廊上。四个小时前,她以“不想看见史蒂夫的脸”为缘由翘掉了早上的体育课。 第七十八个——艾柯尔深吸了一口气,这是第七十八个对她投来奇怪目光的人了。从她踏进校门开始,一束束灼热的目光就像探照灯似的从头到脚扫过,让她不禁心底发毛,浑身不适。 “你怎么才回来——”一见到艾柯尔,彼得就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满脸兴奋,“你出名了,知道吗?” “我感受到了——”艾柯尔打了个冷颤,“顺便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落跑的灰姑娘’?” “我也不清楚,我前天舞会刚开始就走了……”彼得拿出手机擦了擦屏幕,试图让裂痕累累的玻璃变得清晰些,尽管这无济于事。 他调出一个视频递给她,屏幕里赫然是昨晚舞会上的画面。 “听说你在舞会最热闹的时候和你的舞伴一块进场,跳了一支舞就消失不见了!快告诉我,那位神秘男友是谁?我不记得咱学校有长得这么帅的家伙啊。” 艾柯尔放大了视频画面,屏幕上的男人把及肩的黑发梳得规整,服装也肉眼可见地华贵妥帖。他始终把脸藏在阴影里,光线似乎无论如何都照不穿那层迷雾般的阴影,让人看不真切他的五官,但即便如此,那挺拔的身姿、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优雅气质,依旧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毫无疑问,这是洛基的手笔。 她眯了眯眼,抿起嘴巴,掩饰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不是男朋友,我们只是朋友。” “他也是学生吗?”彼得追问。 “不,他是个……”艾柯尔琢磨了一下用语,“演员。” “大明星?”彼得继续追问。 艾柯尔思考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他在艺术博物馆前甩着权杖的画面,那个优雅的模样确实很有明星范:“唔……这要看情况。” 两人一边朝饭堂走去,一边闲聊着前晚的事。无论走到哪儿,路过的人几乎无一例外地将目光黏在艾柯尔身上。 “看起来我们要失去「最透明人类」的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闪电,好巧啊。”艾柯尔突然一把朝身侧伸出手去,抓住试图装成透明人的汤普森。 “嗨——额……我、我正要去踢球。”闪电支支吾吾地说道,目光四处乱飘。 艾柯尔回头看了一眼足球场:“哦,是吗?确实,现在有人在球场上,你又赶着去踢球,的确是不太适合在操场上大喊,这样吧,你在所有社交媒体上都公开置顶''我崇拜帕克'',一个月就好了。” 她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伸出手指了指另一侧:“顺便,这个方向是饭堂,球场在那边。” 闪电求救般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老好人彼得·帕克,然而彼得只是礼貌地笑了笑,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好吧,我今晚回去编辑。”闪电咬了咬牙,试图找个台阶下。 “现在吧。”艾柯尔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的侥幸心理,笑着补充道,“既然这么巧碰上了,不如先处理好?然后一起吃个饭?” “不……不了,哈哈哈!”闪电对上她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心里更是发毛。他无奈地掏出手机,在两位帕克那意味深长的注视下编辑好了文案并点击发送。 “可以了吧?我去踢球了,再见!”闪电心虚地冲艾柯尔摆摆手,脚底抹油似的逃离了现场。 “干得漂亮!”彼得看着他灰溜溜的背影消失在远处,转头对艾柯尔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满脸佩服,“要是我也能这么刻薄就好了。” 艾柯尔听到这,当即甩了一记眼刀给他:“不要逼我加入汤普森的彼得之歌合唱团。” “不可以——!”彼得露出委屈巴巴的哀求神情,“没了你,谁来帮忙管理我的蜘蛛侠后援团。” 艾柯尔捂住双耳,故意不搭理他,径直朝食堂走去,彼得急匆匆地追上来,讨好一般替她拉开椅子。她看着兄长拿着餐盘去排队的模样,忽然生出一种“生活本就该如此”的错觉——仿佛一切都能在嬉笑间恢复平静,仿佛他们仍然只是普普通通的学生。 蜘蛛侠上任的第一件大事解决后,艾柯尔回归了难得平静的校园生活。日子回到了正轨,课程、作业、午休,偶尔被彼得拉着去球场给自己撑台面,课后登陆蜘蛛侠后援团的帐号替他反击某些黑粉的诋毁。 深秋的风就在这样的生活里悄然翻动着日历,枫叶一日日加深颜色,冷意也随之渗透进空气。 艾柯尔清晰地记得,电话响起时,时钟的指针停在下午一点十七分。 “什么?疗养院要改址拆除?!明明上周还在正常营业!”艾柯尔腾地一下就站起身来,险些撞翻凳子,“哪家疗养院会把这么重要的信息以短信告知——还是垃圾短信!”她从手机自动拦截的垃圾信箱里翻出了一个月前的短信,气得眉头直跳,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却是一个比一个荒唐,“人不见了?你开什么玩笑!” 她几乎是一路狂奔到疗养院的地址,然而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台推土机、大片废墟,以及——两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艾柯尔?你怎么在这里?”索尔从粉丝的围堵中抬起头,满脸讶异。 艾柯尔一时语塞,怔怔地站在原地。 ——这是什么情况? 「惊讶一点。」洛基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喝——”她猛地倒吸一口气,夸张地瞪大眼睛,手指直指着洛基,“洛基——!你怎么还活着?!” “我也非常震惊,他居然没死,我还为他哀悼,为他哭泣。”索尔叹了口气。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第二句话,新涌上来的人潮便将艾柯尔和洛基挤到一旁。 洛基深吸了一口气,在艾柯尔近乎哀求的眼神里收回了施法的手势:“你要知道,不懂畏惧神明的种族是没有未来的。” 他没好气地抱起手臂,对正在和粉丝合影的索尔一阵白目。 艾柯尔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突然就有了个想法:“咳……你好,这位帅哥——我可以和你合张影吗?” 洛基嘴角一抽,眼神诧异,似乎在说“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拜托嘛~”她皱起眉头,眨着一双湿润的眼睛凑近,语气软得像一团棉花。 洛基睨了她一眼,顿了顿:“唔…勉强答应你吧。” 蜘蛛侠的挂绳晃过洛基的眼前,他还在盯着那小挂件摇晃的轨迹时,快门的声音已经响起。洛基慢半拍地看向屏幕,自己的头顶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出现两根手指。 洛基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嘴角却是微微上翘。 艾柯尔松了口气——还能笑得出来,看起来事情不算太糟。 “你哥哥发现奥丁的事了……?”艾柯尔翻着照片,装作不经意地提问,嘴巴却是紧紧抿成一条白线,“这个不靠谱的疗养院,我几十分钟前才知道它要改址,还有……奥丁失踪的事情……” “能把人丢了的疗养院,也是挺丢人的。”洛基伸出手捏了捏艾柯尔的双肩,试图让她放松下来,“放心吧,我早就料到了人类的不靠谱。” 洛基的语气胸有成竹,从肢体的触点传来的情绪却不是这么说的。艾柯尔眯起眼睛,向他投去一个质疑的眼神。 洛基心虚地别开视线:“比起担心这个,你不如担心你下周的化学考试。” 艾柯尔低下头,内疚的情绪在她头顶盘起一团小小的乌云:“对不起,洛基,我好像拖累你了。” “帮我把地球看好,随时等我回来接管就好。”洛基手上的力度轻了点。他语气悠扬,仿佛有很大概率即将被再次投入大牢的人并不是他。 艾柯尔的视线有些涣散地错到了洛基脑后,随即定格在街角的一家打印店,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兴奋地抬起头来:“你等我一下。” 她急匆匆地跑进店里,不消两分钟又兴冲冲地跑回来,手上还多了两张照片。她低头挑出其中一张,连同一支笔塞到洛基手里。 “随便写点什么吧。”她又把照片往他怀里送了送。 洛基眨了眨眼,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莫名地改变了节奏。他闭上眼睛,倾听着那段节奏里蕴含的信息,在照片上写下了几个单词,递还给她。 艾柯尔收起照片,又拿起另一张,认真地写下一句话,递给洛基:“喏,一人一张。” “咳——”洛基低头翻看照片和艾柯尔的寄语,随即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像是早就预料到眼前的景象。他收起照片,故作轻松地抓了抓耳尖,“这是——?” “礼物。”艾柯尔的表情格外认真,“你回阿斯加德后,我们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了。洛基——” “小姑娘,好久不见!” 神经大条的索尔大概是没有意识到暧昧的氛围,热情地打着招呼,一手搂住洛基,一手揽过艾柯尔。 “洛基,你脸怎么红成这样?”他一脸困惑地看着甩开自己的弟弟。 “艾柯尔,他欺负你了吗?”艾柯尔也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他。 “你们俩什么时候那么熟的......”索尔嘴里嘟嘟囔囔,满脸不解地回归正题,“洛基,是时候走了。” “哦......” 洛基不耐地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一双手臂猛地环住了他的腰。 艾柯尔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声音低而沉闷:“我会想你的。” 洛基下意识地抬手,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推开,悬而不落的手犹豫了片刻,最终轻轻搭在了艾柯尔的背上,安慰似的顺了几下。 “......我知道。”没有拒绝,也没有嘲讽,他拍了拍那颗伏在肩头的脑袋,声音意外地温柔。 艾柯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地将自己从洛基怀里抽出来——即使无需读心,洛基也尝得出来她每一个动作,每一瞬呼吸里诉说的不舍。 索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张开双臂朝艾柯尔走去,被洛基横伸的手臂拦截下来。洛基敷衍地做出一个搂抱动作,又后撤几步将艾柯尔挤开。 “哥哥,你还找不找奥丁了。” “好吧,是时候走了,我也会想你的,小姑娘,还有复仇者们。”这个拥抱和这声呼唤对索尔来说显然非常受用,他好心情地挥挥手,搂着一脸不情愿的洛基转身离开了,“我会说服父亲将洛基流放到地球的——就像我当初那样。” 没走出去几步,洛基突然挣脱了索尔的胳膊,折返回来。 他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走上前,轻轻地捏住她的肩膀,认真地开口:“艾柯尔,我也是——两者皆是。” “还有这个——”他顿了顿,取出一个完整的绳结,与艾柯尔身上那个半成品虽然相似,细看之下,却能发现纹路、走向都不同,“礼物。” “这不是爱情扣吗?”索尔探过头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个绳结,手指摩挲着下巴。 洛基深吸了一口气,脸色一滞,毫不留情地给他哥哥的鼻子来了一拳:“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索尔捂着鼻子吃痛地退开,洛基这才尴尬地回过头来。 艾柯尔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她歪着脑袋,唇角含笑,像是在等他的下一句话。 他顿了顿,应是在酝酿措辞,最终将目光对上她的双眼,语气一如既往地轻飘飘:“几天,或者几年后见,希望到时候你还没变成老太太。” “爱情啊——”索尔发出艳羡的慨叹,“当年我和简也是——唔唔!” “我说了,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洛基一手捂住他的嘴巴,一手锁住他的喉咙,拖着他离开,潮红的耳尖在空气里留下一片暧昧的温度。 艾柯尔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洛基的身影被人潮淹没,风拂过她的发丝,残存的气息若有似无。 她翻过照片,露出背面的留言,字迹很有洛基的风格,疏朗、飘逸又凌厉,没头没脑地写着一句—— 「Me,too. --Loki 」 艾柯尔不由得想起自己先于洛基写下的那句话—— 「I like you. --Ikole 」 艾柯尔看得很认真,她的指腹摩挲过那一笔一画,微凹的印痕仿佛仍带着洛基掌心的温度,仿佛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带着一副了然又自信的笑脸说道: “我比你这幅愚钝的身体更先一步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我早就已经想好回答了。” 风从街口吹来,卷起几片枫叶,也吹散了几分别离的伤感。 手环亮起刺眼的红光,表盘上心率的波弦越来越密。 艾柯尔捂住胸口,她的心跳似乎快了几拍。她又把手往下挪了些,那里隐约地发着烫,感觉胃里突然跳进一罐刚摇过的气泡水,碳酸泡沫沿着食道往上蹿,在喉咙口炸开细小的痒——就像是被索尔的哪根抽风小雷电劈了一下。 她又眨了眨眼,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同了,就像是整个世界都被调了色——阳光不再只是明亮,而是带着一种透明的暖意,像是刚刚被含进嘴唇的棉花糖,融融地化在舌尖,留下甜味。它们就像是金黄色的蜂蜜一般流淌着,涂抹在砖缝里钻出的不知名野花上,折射出别样的色彩。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世界上任何一个形容幸福的词汇都无法完整地描绘出艾柯尔的心情。那是一种让整个世界焕然一新的感觉,仿佛她的感光细胞悄然进化,捕捉到了从未存在过的色谱。万物都被重新油画上一层独特的色彩,层层叠叠,细腻斑斓,而那是只有她能看得见的瑰丽。 艾柯尔无比确信,这是爱情的滤镜。 第29章 Chapter 29 艾柯尔没将这份心情跟任何人分享,尽管她几乎要按捺不住内心旺盛的分享欲,但她不能这么做。这或许就是甜蜜的负担吧,她想。只是这负担,很快便长成了压得她无法喘息的痛。 这份苦痛的起点,不过是一场普通的研学。 校巴里,高中生们欢声笑语,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接近。 威胁突破大气层的瞬间,艾柯尔和彼得几乎是同时看向了窗外,巨大的圆环状飞船散发出可怖的压迫感,在他们的感知中凝成条条如黑色絮烟般的实体。 二人迅速交换了眼神,让奈德帮忙转移注意力,双双跳出窗外。 城市已然乱作一团,桥面、公路上的车辆或停下观望,或横冲直撞,远处隐约可见几缕黑烟,尖叫和哭喊此起彼伏,震得艾柯尔的脑仁嗡嗡作响。她顾不上尖锐的头痛,将手环的限制下调,以便更精准地定位异变的源头。 “艾柯尔——”即使周遭的嘈杂已然让艾柯尔的大脑翻江倒海,她还是清楚地辨认出这是洛基的声音。 在默契地结束了持续数年的纽带传音后,二人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再用这种方式联系——自那以后,洛基更习惯于遣出投影来与她交谈。 要知道,跨越光年的交流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因而这对他们各自来说都是一种把时间和心绪完全交给对方的行为。先前几年的联系还可称作是锻炼,可放到现在,这种呼唤的意义便很是明晰了。 艾柯尔分出几丝精力应了一声,却迟迟没得到第二句回应。 她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安——得益于敏锐的感知,她的第六感一向很准。她下意识地扣紧了搂着彼得脖子的手臂,防止自己因分神而滑落。 “洛基?洛基!” “......别喊了,我在。”在良久的沉默后,洛基终于有了回应,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似是被碾打了一番。 “发生了什么了吗?” “第一次觉得跟你说上话是件那么不错的事情。”洛基没有回答艾柯尔的问题,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说实话,我有些想你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 艾柯尔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不安刺痛着她的神经。洛基绝不是一个善于表白心意的家伙,此刻却反常地袒露着心声,这显然非常不对劲。 艾柯尔的大脑飞速运转,上个月洛基跟她联系时,飞船刚离开阿斯加德,现在距离目的地应当还有不少距离,莫非是在航行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 她猛地抬头看向远方那艘飞船,直觉告诉她这与洛基碰到的事情或许有某种联系。 “嘘——虽然我很想再听听你那聒噪的声音,但是很可惜,现在的状况不容许我把说话的时间让给你。” 艾柯尔听话地沉默着,那根负责预感的弦嗡嗡地弹动着,她害怕、也不想接受这有可能是洛基在与她诀别的事实,但她不得不相信那根绷紧的神经——死亡的利刃不知何时已然悬在他们的头顶,即使拒绝洛基的「遗言」,也无法影响那把利刃一分一毫。 艾柯尔预测不到它会不会落下,只能做出最坏的打算,她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把这段跨越光年的对话,当作是他们共度的最后时光。 洛基召出了那把惯用的匕首,他摩挲着刀柄上粗糙的灼痕,那是艾柯尔制造出来的。他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却是第一次在面对死亡时,有了别样的心情。 洛基突然想起自己在母亲生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始终是扎在他心底的一根刺。他有些后悔没选择一个好时机向艾柯尔完完本本地剖白自己的心意了,但至少还来得及。 洛基上前了两步,向灭霸露出了虚伪的笑容——所以,他想趁余下的分秒,亲口说出真实的心声。 “艾柯尔,听着,仔细听着——”洛基轻声唤她的名字,语气难得地平和而郑重,“我这一生说过无数谎言,它们欺骗了太多人,甚至有些骗过了我自己,但唯独这一次,我不想撒谎……” 洛基递上魔方,讨好着面前的泰坦。 “我早知道你是个麻烦,执拗得令人恼火、愚蠢得令人惊讶,可你也是我见过最勇敢、最倔强,最……值得珍惜的存在。” 洛基刺出了一刀。 “我想告诉你,艾柯洛维尔,无论未来如何变换,时间如何错乱,你都要记住我,记住我现在跟你讲的每一句话。所以,你必须活下去,必须比我更聪明、更勇敢,必须比命运更顽强。” 洛基被扼住了脖颈。 “……艾柯尔,我——” 洛基的尾音被剧烈的断折感粗暴地掐断,剧烈的疼痛猛然袭来。利刃破空的架势甚至让她无法预知,只消一瞬间,就跨越了光年的距离,在艾柯尔的脑海中斩开一条空白的裂缝,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求生的本能让艾柯尔撒开搂着兄长的手,胡乱地挠着气管,试图驱逐缺氧感。 彼得迅速收紧手臂,堪堪捞起险些滑落的妹妹,连忙降落在桥柱的阴影处,掰开她挠损自己的手。 “凯伦,检查一下艾柯尔的身体状况!” “彼得,艾柯尔的身体数据一切正常,无缺氧反应,但脑部能量数据异常。” 望着艾柯尔布满泪水的脸,彼得无暇质疑凯伦的专业性。他稳固住艾柯尔的身体,她现在如同一具破旧的风箱,呼吸声尖锐而衰败,似乎随时要溺死在空气中。 艾柯尔逸散的能量被鼓吹进彼得的脑海,恐惧、绝望、悲痛、不舍——混乱的情绪和濒死的体验被压缩在巨大的黑洞里,快要把他的思绪也吸进去。蜘蛛感应嗡嗡地扯着脑筋,将他拽出无氧的深渊。他迅速调整状态,将额头贴在艾柯尔的眉心,强行挤进她的意识里,迫使她清醒过来。 “艾柯尔,艾柯尔——!” 艾柯尔费劲地撑开眼皮,聚焦视线。 “听着——”见她终于醒转过来,彼得焦急地说道,“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能感觉到你现在很难过——” 彼得伸出手,指向远方的飞船,艾柯尔的视线也随之飘远。 “但是我们现在还有更加紧急的事情要处理,那艘飞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降落下来,你必须振作起来,好吗?” 艾柯尔很清晰地意识到,那根牵在她和洛基之间的纽带,也一并被悬落的利刃斩断了。她不敢去想这背后的含义,即使事实已经狠狠贯穿她的心脏。生理的后怕和心理的悲痛汇流成巨大的泪珠,连串滑落。艾柯尔紧紧咬住下唇,试图用疼痛止住汩流的泪水。无序的思绪被强行束起,探查着能量爆发的源头。 “哥哥,托尼在那边,还有一个魔法师。” 艾柯尔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这是她用能力强行把情绪压下的结果,满溢的能量从她的双眼泛漫而出,散发着淡淡的绿光。 在凯伦的侦查和艾柯尔的辅助下,彼得迅速规划出一条路线,这条路线非常巧妙,既是到达目的地的捷径,也有足够开阔的视野让他提前探察情况。 周边的街区已经空无一人,不远处清晰可见金灿的火光和密集的飞弹。 艾柯尔示意兄长松开自己,青绿的光芒凝实在掌心,带动她悬飞到空中,她延伸出几缕思绪,分别接入在场所有人的大脑之中。 托尼瞬间接收到那个蛮力大个子的动作信号,堪堪躲开一击,却难以接下第二锤。彼得飞身接下巨大的武器,还不忘回答托尼的问题。那怪物迅速反应过来,甩开入侵大脑的那缕意识,一把握住彼得用力甩飞。 艾柯尔怒上心头,收回所有能量,汇聚成一道巨大的光束,猛地射向它。怪物下意识地举盾抵挡,可这能量光束是由情绪具象化而成,根本无法被阻挡,直接贯穿了它的护盾乃至身体。 滚烫的能量烧得它半个身子焦黑,大脑也混沌不清,一时天旋地转,但偏偏这怪物力大无比,凭着身体本能胡乱砸甩都能与彼得、托尼缠斗一番。 “Kids——就是这个巫师!” 托尼接下一击猛锤,被披风裹着运走的斯特兰奇径直从缠斗的人群中央穿过,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彼得迅速反应过来,回身射出一记蛛丝朝他的方向追去。 艾柯尔的能量被刚才的光束一泄而空,短时间内没办法再用出第二击,她又无法贴近这只怪物进行控制,只得配合托尼甩出几个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能量球进行骚扰和辅助。 两方战场瞬息万变,危机感如同风暴前的灰雾,给艾柯尔的大脑罩上一层草木皆兵的警觉。雨滴刺落,在她眉心的弦上轻弹了一声,霎时扫起一片小疙瘩。蜘蛛感应几乎是瞬间就连接上了这个高度敏感的领域。 “哥哥——!” “斯塔克先生,我要被拉走了!” 兄妹二人的呼喊声几乎是同时响起。托尼被重重摔在地上,又一根刺扎痛了艾柯尔的第六感,她连忙刹住去支援兄长的脚步,飞速延展精神力给出信号的同时,射出一击精神冲击来牵制住那怪物的行动。 在那重锤距离托尼的脸只有将将几厘米之时,凭空出现的金色火圈将它送到了冰天雪地里,并精准地截下它的一条手臂。 两人同时看向喘着粗气的法师。 “王,欢迎你来喝我的喜酒。” 托尼不忘留下一句俏皮话,用最快的速度冲向那艘劫走彼得和斯特兰奇的飞船。艾柯尔正想追上前去,却被班纳拦住。 “不要冲动,你跟上去只会让托尼又多一个保护目标,除了增加负担帮不上任何忙。” 艾柯尔无法否认班纳的说法,她深吸一口气,藉由鼓胀的肺部压下冲动,随即闭上双眼,隔绝感官,将精神力尽数向空中延展。 “不行,我够不上他们!” 此时的飞船已经突破了云层的高度,缩略成一个硬币大小的圆圈,即使艾柯尔想追也不可能追得上。她刚压下去的情绪又再度暴涨,如同洪水一般滔涌出眼眶,把因焦急而滚落的几颗泪珠都染上淡淡的绿色。班纳和王也不由得被一阵阵情绪的巨浪裹挟、浸染,焦急和担心的情绪被数倍放大。 “冷静下来,艾柯尔,还记得你以前是怎么做的吗?来,跟我做,深呼吸——” 班纳强忍难受,用力地握住艾柯尔的双肩,带着她一呼一吸,那抹侵蚀着他和王的情绪的绿色也渐渐回褪到艾柯尔体内,再次积聚成蓄势待发的能量炮。 第30章 Chapter 30 硝烟像砂纸一样摩擦着鼻腔,传来一阵刺痛时,艾柯尔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忘记了呼吸。 她紧闭着眼睛,耳朵还在嗡嗡作响。 空气里还弥漫着尚未散尽的热浪,断瓦残砖的街道、碎落一地的橱窗,一切都在诉说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她听见王打开传送门时火星迸溅的声响,听见班纳翻开托尼的老人机,那清脆的翻盖声在死寂中格外突兀。 这台手机是史蒂夫给托尼留下的,但托尼一直赌气,从没回复过史蒂夫的短信。 班纳不了解他们之间的决裂,他依然本能地信任着队长,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拨通了电话,向那头的昔日领袖说明了情况:“简而言之,幻视的处境很危险!”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然后是轻微的呼吸声。 “队长……我们应该怎么办?” “去基地。” 不久后,班纳和艾柯尔抵达了州北的复仇者基地。 “没想到第一次来到新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班纳叹了口气,努力让气氛轻松些,但他身旁的艾柯尔始终沉默着,连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 她没有回应,也没有抬头,只是跟在他身后,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指尖紧紧攥着那条被赋予爱情之名的绳结。 她不敢松开。 只要攥得够紧,她就还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就像还能感受到洛基的气息。她不知道她维持了这个姿势有多久,或许是几十分钟,也或许是十几个小时。 直到晨光穿透寝室的玻璃,基地迎来它本应容纳之人时,艾柯尔才有所反应,她着急地站起身来,甚至险些摔倒。 史蒂夫的胡子上沾着尘灰,作战服领口卷起陈旧的褶皱,左肘多了几道缝补的针脚。他张开双臂,熟悉的肥皂混着枪油的味道涌入艾柯尔的鼻腔——但是少了剃须膏的气味。 “你还在生气吗?”史蒂夫的眼神落在她泛红的双眼上,声音温和又带着一丝愧疚。 艾柯尔感觉自己失去了浑身的力气,整个人埋在史蒂夫怀里。她太久没有开口,连嗓音都变得沙哑,像一团被打湿的棉花,沉重又无力。 她很想点头,想问史蒂夫为什么不早一些回来,但那些话最终还是卡在喉咙里,只剩下一句低低的呢喃:“队长,你回来就好。” 房间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味,文件被翻动的沙沙声、战靴踩在地面的轻响交错在一起,众人逐渐聚集到会议室。 艾柯尔坐在长桌一侧,眼神空洞地落在桌面,涣散着失了焦距。在她模糊的视野里,成年人们正讨论着灭霸和宝石。 “那我们要保护它。”娜塔莎往前走了两步,似乎信心十足。 “不,我们要毁掉它。”幻视却提出了截然不同的见解。 “我觉得如果它遭遇足够强大的能量源——特性类似其本身的能量,那或许……”他缓慢地走向旺达,双眼认真地盯着她,像是在寻求爱人的支持。 “那你也会被摧毁。”旺达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倘若摧毁他,牺牲的又何止是幻视一人,旺达也将失去世上唯一的依靠。 一道视线突然落在艾柯尔的脸上,她迟钝地抬起头,幻视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恳求些什么。 她一瞬间明白幻视的请求,但她却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幻视,我不会代替旺达杀死她的爱人。” 幻视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他沉默地投出一个眼神,朝艾柯尔说了一句只有她能听见的话语:“倘若真到了那一步,艾柯尔,你会是我们最后的底牌。” 底牌——毁灭宝石的底牌,艾柯尔低下头,她不敢答应幻视的请求,只是思索着这个身份的重量。她不觉得自己有立场去杀死自己同伴的爱人,更不觉得自己有能力背负起半个宇宙的生命, 她不愿答应,至少现在,她不会答应。 “灭霸威胁宇宙一半的生命,我们不能让一个人的生命阻碍战胜他的希望。”幻视又转向了队长,试图说服这里最有威望的史蒂夫。 “这样不对。”史蒂夫摇头,“我们不会以命换命,幻视。” “队长,七十年前,你付出生命来挽救了多少人?”幻视向前走去,几乎是在质问史蒂夫,“告诉我,这有什么不一样?” “——因为你的生命不只系于你自己。”艾柯尔突然开口,是劝解,也是对幻视的回应,“你死了,旺达怎么办,下半辈子以泪洗面?还是干脆去和灭霸拼命殉情?” 她的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看向了她:“需要我让你感受一下旺达现在的心情吗?” 幻视愣住了,他自以为自己选择的是最优、牺牲最少的方案,此刻,那个绝对理性的思考中枢里,却突然侵入了一抹感性的赤色。 “你还有选择——”班纳从深思熟虑中抬起头来,“你的心灵是由许多东西叠加而成的——贾维斯、奥创、托尼、我、宝石、甚至是索尔和洛基……这些所有混合在一起,彼此学习……” “艾柯尔说得没错,你的生命不只关系到你自己。” 布鲁斯·班纳提出了全新的想法:“如果我们取出宝石,那还会剩下大部分的幻视,或许还是最好的部分。” “我们能做到吗?”娜塔莎急切地向前走了两步,皱起眉头。 队长沉思片刻,抬起头:“我知道一个地方。” 瓦坎达——是一个陌生的国家,艾柯尔只在新闻上听见过这个名字。她手中摩挲着绳结,望着远处霓虹斑斓的城市夜景,想象着这个神秘国度的模样。 去到那里,他们就有可能获胜,阻止那个要屠杀半数生命的恶魔吗? 「几天,或者几年后见,希望到时候你还没变成老太太。」 洛基临走前的话还回响在耳边,然而时间却没有给她几年的余裕,战争已经近在眼前。 今夜她还在基地里,明天或许就要踏上真正的战场。 “睡不着?” 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她回头,看见史蒂夫站在门口。 艾柯尔轻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史蒂夫走进训练室,在她旁边站定,双手抱胸,看着窗外寂静夜色下的基地。 “我那时也有过类似的感觉。”他低声说,“在战争开始之前。” 艾柯尔低头轻轻笑了一声:“你也会害怕吗?” “当然。”史蒂夫坦然地回答,“我也会害怕死亡,但为了避免更多的死亡,我们不能停下。” “你还好吗?”史蒂夫微微弯下腰,看着她的双眼,“我知道,托尼和彼得的事情让你很难接受。” 艾柯尔垂下眼帘,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绳结。 她当然不好。 但她只是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她懂得窥探情绪,操控人心,但如果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谈何运用超能力。 “他们肯定还活着,一切都还没有成为定局呢。”艾柯尔抬头看向史蒂夫,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队长,我们会赢的,对吧。” 史蒂夫看着她,没有拆穿她的逞强,也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明天就要出发了。”他说,“去休息吧。” 翌日清晨,所有人登上了前往瓦坎达的战机。 艾柯尔坐在舷窗边,看着逐渐隐没在云层下的城市。 她想起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度过的岁月,想起彼得在学校里拉着她讨论物理竞赛,想起托尼时常拉她去实验室里做些稀奇古怪的小实验……更想起洛基在硝烟下将权杖抵在她胸前,与她心绪相连的那一瞬间。 可这一切,都因为灭霸的降临变得遥不可及。 她捂住了胸前的月牙形疤痕,不知为何,它此刻正隐隐发烫。 “艾柯尔?” 耳边传来娜塔莎的声音。 艾柯尔回过神,看向娜塔莎。 “我们很快就要到了。”娜塔莎递给她一包蓝莓干,“吃点东西,保持体力。”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又补充道,“托尼的零食柜里只有蓝莓干和膨化食品。这东西克林特应当挺喜欢,对眼睛好。” 艾柯尔往嘴里放了一颗,果干本应是甜的,她却感觉嚼不出来任何味道。 “你知道吗?不久前,为了复仇,我砸断了自己的嗅觉神经,但是我并不在乎这些无足轻重的代价。”娜塔莎微微抬起头,展示着鼻子上小小的伤疤,“现在,为了阻止灭霸,我也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这里是我的家。”她轻轻地揽过艾柯尔,熟悉的玫瑰与硝烟气味传来,“而我们是复仇者。” 艾柯尔恍惚了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初次见到娜塔莎的那个下午——复仇者大厦的玻璃幕墙映着夕阳,而红发的特工站在逆光中,伸出手,稳稳托住了无力软倒的她。 “没事了。”当时的娜塔莎轻声说,声音像是一根线,将艾柯尔从回忆中牵回现实,“没事的。” “为了你,为了你们——我的家人们,我们一定要赢,也一定会赢。” ………… 跟随队长的步伐走下舷梯时,艾柯尔的眼神微微亮了一分。 瓦坎达。 比起现代都市的钢铁森林,这里更像是被隐匿在世界之外的乌托邦。错落有致的建筑、一望无际的草原,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雨水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与她过去所见的截然不同。 可接下来,却有更引人注目的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那个正与史蒂夫拥抱的男人,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 艾柯尔看着他们,她听彼得讲过冬日战士的故事,也在托尼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那段曾让复仇者四分五裂的往事。 然而,现在没有时间让她探究两位百岁老人的往事,当务之急,是前往实验室,寻找拆解心灵宝石的方法。 第31章 Chapter 31 苏睿的实验室和托尼的很不一样,艾柯尔环顾着这片宽敞明亮的空间,想起托尼那个密不透风的实验室,他总说太多杂音会影响他的思路。然而,看看别人的实验室——更大的落地窗,更多的全息投影,更复杂的实验仪器。 幻视静静地躺在实验台上,扫描装置投下环环的眩光,一圈圈掠过他全身,投映出复杂的数据流。对此,艾柯尔倒是感到十分熟悉。 那些复杂的术语在她耳边飘来飘去,什么“突触”、“神经元”、“多态结构”……她半知半解,听得一头雾水,索性专注地观察着幻视。 “你能做到吗?”旺达站在幻视身边,焦虑写满了脸。 苏睿的嘴角不合时宜地露出隐约的兴奋弧度,艾柯尔曾经在洛基眼中见过相同的情绪——那时候,他正驾驶飞船冲进前往黑暗世界的窄径——大概,聪明人都对富有挑战性的事物感兴趣。 话音未落,这位天才少女的眼神很快又回落到了目前不容乐观的状况上:“哥哥,我需要时间。” 可现如今,时间正是他们最稀缺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入侵了大气层。”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整间实验室都震颤了一下。艾柯尔猛地回头,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她看到远处的天空划过一道燃烧的光柱,一个巨大的物体正以恐怖的速度冲向瓦坎达的防护罩。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众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便狠狠地撞在护盾上,激起一圈耀眼的冲击波,烟云滚滚升腾,仿佛整个天空都在燃烧。 但这只是开始—— 越来越多的火球拖着刺眼的尾焰划过天空,或是砸落在防护罩上,或是深深嵌进地面。战争的炮火来势汹汹,密密麻麻袭向瓦坎达。 所有人都愣住了,哪怕身经百战的复仇者,也被这猛烈的攻势震慑得短暂失语。 幻视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艰难地坐起身来:“我们需要现在就毁掉宝石。” 他赴死的决心毋庸置疑,但复仇者拒绝牺牲他的态度同样坚决。 “艾柯尔,你和旺达一起留在这。”史蒂夫一字一句都带着命令的严肃,讲得格外认真,“一旦那颗石头被取下来,你们就立马将它毁掉。” 战士们迅速聚集,异星军队铺天盖地而来,双方相对而立,大战一触即发。 艾柯尔望着窗外那逐渐逼近的战火,内心的战斗**也愈发高涨。她想复仇,想要将那股愤怒、那份压抑的情绪统统发泄出去。她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呼吸也开始急促——她不想待在这里,看着他们战斗,自己却像个旁观者一样等待命运的决定。 但她清楚,她的战斗在身后,在那一颗逐渐被剥离的黄色宝石上,一旦它彻底脱离幻视的身体,她便要立即将它粉碎。 时间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紧艾柯尔的心脏。 她站在幻视旁,能感受到他的意识微弱而不稳定,心灵宝石在他额间泛着不安的光晕,像是暴风雨前翻腾的海面。 苏睿的手指在全息界面上飞快地划动,复杂的图像交错闪烁,代表幻视神经网络的数据节点仿佛一个个盘根错节的绳结,每解开一环,都需要小心翼翼地保证这根维持生命的绳子不会断掉。 “情况如何?”旺达的声音带着焦虑,眉头深深地皱起。 苏睿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还需要一点时间,十分钟。” 十分钟。 但他们真的还有十分钟吗? 艾柯尔的目光落在窗外,战场的情势愈加严峻,瓦坎达的天空几乎被火光吞噬,四面八方都是密密麻麻的异兽。 主战场已然是一片血色的炼狱,短兵相接的声音、能量爆裂的冲击波、兽类临死前的惨叫交织成一片,隔着遥远的距离都能在艾柯尔脑内荡开战火的余响。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调动自己的能力。意识像潮水般扩散,逐渐渗入空气中,她能感受到瓦坎达大地上无数鲜活的生命气息,如同夜空中的点点星辰,每一处微弱的光亮都代表着一个正在战斗的个体。 ——焦灼、痛苦、愤怒、坚决…… 她能听见这些情绪的低语,交织成巨大的回音。 就在她试图探测更远处时,某种庞然大物从地下涌动而出—— 艾柯尔猛地睁开眼,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四个巨大的旋齿状物体自地底破土而出,在地表拱起四道丘峦,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撕裂空气,整个实验室都在这股冲击下轻微颤抖。它们如同从沉眠中苏醒的巨兽,沉重的金属锯齿缓慢而无情地旋转,碾碎一切阻碍,所过之处扬起滚滚烟尘。 防护罩在它们的侵袭下剧烈晃动,能量屏障在冲击点附近泛起层层波纹,蓝色的光幕像是被狂风掀起巨浪的湖面,无疑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即将支离破碎,摇摇欲坠。 艾柯尔收回四散的意识,她下意识后退一步,瞠目盯着窗外的战场,寒意丝丝缕缕攀上脊柱。 旺达的表情也变了,她的目光在窗外与幻视之间来回徘徊,眉头紧蹙,神情挣扎。 “旺达,你去吧。”幻视捏了捏旺达冰冷的手腕,故作轻松地挤出一个笑容,“十分钟而已,没事的。” 旺达的脚步却依然迟疑地驻在原地。 艾柯尔知道她在犹疑什么:“旺达,你将意识与我相连,一旦有情况,我就立马同步给你。” 旺达的参与也为她带来了全新的思路:“或许,我还可以通过你的意识,帮助侦查战场。” 旺达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指尖跃起一缕猩红色的能量,艾柯尔也随即伸出手,遣出自己的意识。一红一青,两道截然不同的能量宛如两只手,紧紧交握相缠。 艾柯尔顿时感到一阵强烈的能量涌入体内,那种力量与她的截然不同,霸道、炽热、充满侵略性,她险些没能守住自己的大脑。但艾柯尔很快反应过来,调动自己的情绪,像无孔不入的和风般,延展成一个柔软的保护罩,包裹住那团绯色,同时反过来渗透进那股猩红的能量之中。 旺达有些惊诧地看向她,似乎被这种厚重而细腻的情绪激发出全新的感知。 “带上我的怒火,去打爆他们吧!” 旺达用力地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跃出窗外。 艾柯尔看着她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攥紧,连骨节都捏得泛白——她多想跟上去,多想加入战斗,哪怕是徒劳送死,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但她不能走,她必须留下。艾柯尔没有战斗的经验,在这样的战场上,她的加入不会带来任何优势,反而只会成为更脆弱的一环。这也是她即便积压了满腔怒气,依然留守在实验室的原因。而更重要的是,倘若旺达无法在关键时刻赶回,如幻视所说,她便是唯一一个能拆解宝石的底牌。 猩红的火焰蔓延到整个战场,在艾柯尔脑内铺展开一幅巨大而精细的地图。 “九点钟方向,旺达!” 旺达险而又险地闪避开攻击,将那只发狂的巨兽甩飞。 “我感觉有些奇怪。” 情绪讯号明明灭灭,艾柯尔始终感到有些不安,这种忽强忽弱的状态,就像是在刻意掩藏着什么,她总觉得战场的某处潜伏着某种反常的危险,但却一时无法定位。 掌管第六感的神经剧烈跳动着,艾柯尔下意识看向身后,留意着幻视的方向。 她心跳一滞。 ——有东西在靠近。 一个陌生的个体闯入了她的侦测范围,杀意如同锋利的刀刃,带着凶狠的压迫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 门口的守卫甚至来不及发出警告,便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狠狠掀飞,重重砸向墙壁,只在艾柯尔的意识范围里留下微弱的波动。 艾柯尔骤然回神,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稳住因恐惧而不住颤抖的双手,站在苏睿身前,成为入侵者与幻视之间唯一的防线。 一道低沉的笑声响起,阴戾在喉间滚动,像是一种刻意拉长的嘲讽。他缓步踏进实验室,钩戟在指尖旋转,划出一道森然的弧度,如同在空气中勾勒死亡的轨迹。 他像是猫捉老鼠般,戏谑地欣赏着艾柯尔的防备姿态,唇角挑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呵呵……”他再次发出了一阵笑声,声音低哑,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 几乎是一瞬间,他便发动了攻击。 艾柯尔感知到了他的意图,迅速侧身闪避,然而那柄戟的速度快得惊人,锋锐的刃气擦着她的脸颊划过,割裂空气,在她耳边掀起一股冰冷的劲风。 她下意识摸了摸脸颊,细如发丝的伤口迟缓地渗出血液。艾柯尔勉强站定,心脏疯狂跳动着,喉间发干,额角也渗出一丝冷汗。 她甚至无暇分出眼神去看旺达是否在往回赶,或是有其他任何人进行回援。 可旺达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艾柯尔的预防措施起了作用,她第一时间便感应到了敌人的入侵。然而,她正准备回援之际,一记狠厉的重击砸向了她的头部——灭霸麾下的女武者挥舞着武器,将她狠狠击倒在地。 如果艾柯尔有机会直面这个袭击者,她定能立刻辨认出,那股潜伏已久的反常情绪,正是源自此人。 ——忿恨、阴险、残忍。 “他会孤独一人死去,你也会。”她对旺达下达了恶毒的判处。 “她不是一个人。”一道熟悉的声音却突然响起,像海浪扑灭怨毒的黑焰,那抹枫红色让旺达松了一口气。 第32章 Chapter 32 旺达有人相助,艾柯尔却还在苦苦鏖战。 艾柯尔按下手环的火力调节,将功率推至最高档。带着滚滚热浪的高能光束射出,火力如暴雨般朝着敌人狂轰滥炸。 可令人绝望的是,他旋起那把削铁如泥的戟,挡住了所有攻击。烟尘散去,他依旧岿然不动。 艾柯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力量强悍,自己又并不擅长正面交锋,如果只凭□□搏斗,必然毫无胜算,但如果能凭借自己的异能干扰他的意识,或许还能创造出一点机会——哪怕只是几秒钟。 这么想着,下一瞬,她猛然出手。 精神力如同疾风骤雨般席卷向对方的意识,交错凌杂的攻势攻击力并不强——她不求一下子就彻底掌控对方的大脑,而是要找到并撬动他的缺口,让他的思维产生片刻混乱,好为自己创造接触到他的机会,再步步瓦解他的意识。 他的瞳孔微微扩散,脚步也凝滞了一瞬——这是有用的! 艾柯尔抓住机会,猛地扑上去,紧紧压住他的太阳穴,试图抢夺他身体的控制权。 他闷哼一声,踉跄了几步,可不过短暂的一息后,一股狠戾的意志却如同决堤的狂潮,从他脑海深处汹涌反扑,突破了艾柯尔的干预,甚至反过来压制她的意识。战场上的杀戮让他的意志坚不可摧,艾柯尔根本没办法侵入他的意识深处。 他彻底失去了戏耍猎物的耐心,随手一挥,便将艾柯尔甩飞出去。 像是被一辆卡车迎面撞上,她的身体被抛向后方,狠狠地砸在墙壁上,剧痛瞬间攫住她的脊椎,像是有一根尖锐的钉子狠狠扎入骨缝,连空气都从肺腔中被抽空。 艾柯尔摇晃着脑袋,她感觉自己像是浸泡在混沌的泥浆里,杂乱的回音又沉又闷,在耳边嗡嗡作响,视线也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影。 她试图站起,双手颤抖着想要撑起身体,却发现自己的四肢不再听从使唤,力气随着剧痛一点点从身体中抽离,连意识也在不断涌来的疼痛中摇摇欲坠。 苏睿见状,立刻中断了宝石的拆解进程,转身抽出能量炮,连发数枪,炽烈的冲击波轰然炸开,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可同样,这毫不意外地没有任何作用。 他只是随手一挥,苏睿和几名守卫便倒飞出去,撞破二层的玻璃围栏,跌下了楼。 就在他即将冲向苏睿的实验桌时,一道红色的身影猛然扑出,将他撞出了窗外,二人双双跌落。 艾柯尔瞪大了眼,用尽全力聚焦起模糊的视线。她强行咽下喉间翻涌的腥甜,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和晕眩,一点一点地、几乎是用尽全部意志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操控着仅剩的力量飞扑出窗外。 艾柯尔从高处坠落,膝盖重重砸在地面,泥土碎石崩溅,震得她手臂发麻。她咬紧牙关,逼迫自己稳住身形,抬眸看向战局。 史蒂夫比她先到一步,正搀扶着幻视,他们脚边躺着刚才那个袭击者的尸体,看起来在她挣扎着起身的时间里发生了不少事情。 艾柯尔踉跄着冲了过来,站在他们身侧,刚想开口,远处便传来一道轰然巨响—— 雷神挥舞着战斧,雷光席卷战场,将大片敌人轰杀,甚至炸穿了一艘敌舰。空中惊雷四起,火光四射。 旺达也终于解决了缠身的敌人,赶到幻视身边。 艾柯尔却骤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 她猛地回头,看向幻视。 ——幻视的身影微微颤抖,浑身亮起忽明忽暗的黄色光芒,眉头紧锁,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来了。” 空气骤然凝滞,像寒霜冻结了时间,万物皆静,唯有枯黄的树叶被冻风吹落,片片飘零。 雾蓝色的空间能量在空中旋转,撕裂现实,化作一道门径,从裂隙中缓缓走出的高大身影令整个战场为之一静。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沉重的丧钟,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头。 灭霸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巨大的压迫感却令人本能地感到恐惧,他的视线扫过战场,缓缓地落定在幻视身上。 复仇者们拼尽全力,可在无限手套的力量面前,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徒劳—— 班纳率先操控机甲,冲上前奋力挥出一拳,可灭霸连抬手的动作都懒得做,只是轻轻一握,空间宝石的能量便瞬间锁住机甲,将它牢牢嵌进身后的山岩。 史蒂夫咬牙冲上去,却被力量宝石轻松掀翻,重重摔在地上。 特查拉、山姆……在场的所有人竭尽全力,却在短短几秒钟内相继倒下,无一例外。 幻视喘着气,抬头看向旺达,声音颤抖却坚定:“是时候了。” “不……”旺达别过头去,眼眶微微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紧咬下唇,手指颤抖着,迟迟无法抬起。 幻视轻声恳求道:“旺达,你必须要这么做。” 旺达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唇不止地颤抖着,她没办法下定决心,摧毁自己的爱人。 “我们没有时间了。”幻视将视线转向艾柯尔,声音几不可闻。 “请你……”幻视的声音被狂风吞没,“摧毁它。” 艾柯尔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知道孰轻孰重,她知道她该如何做。 她看着他额心那颗宝石,指尖凝聚出青色的光流,它剧烈地闪烁不定,逐渐延展到幻视的眉心,却在触及宝石的那一瞬间,骤然顿住。 一幕幕记忆在脑海里翻涌而出—— 她想起了洛基。 想起他浑身骨骼被攫断的剧痛,和陷入窒息的绝望。 她想起了彼得和托尼。 想起兄长被掳走时惊恐的神情,还有托尼操控战甲追到天外的场景,而他们至今生死不明。 失去有多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现在,她竟然要替别人做出牺牲的选择,亲手把这种痛苦加诸在别人身上? 她害怕,她不敢。 她无法承受这样的重量。 她是个不合格的底牌。 “艾柯尔。”旺达的声音打破了她的犹豫,“倘若我们不这么做,世上只会有更多的人平白蒙受失去之苦。” 艾柯尔猛然抬头,看到旺达的手缓缓离开幻视的脸颊,最后一抹温柔的抚慰也消失在空气中。她缓慢地直起身,红色的能量自她掌心涌现,如火焰般升腾。 “没关系的,动手吧。” 既然旺达做出了她的选择,那么自己也不能再拖后腿。 艾柯尔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摒除心中所有的迟疑和惶恐,缓缓抬起手。 青色的能量自她掌心浮现,与旺达的猩红能量交汇,两条光流交织缠绕,化作一道交融的光焰,死死裹住幻视额头上的心灵宝石,开始瓦解它。 与此同时,灭霸步步逼近,援兵们一**涌上来,又一个个倒下。灭霸近在眼前,没有防守,她们根本来不及。 艾柯尔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旺达,随后猛地收回手,转身挡在灭霸面前。 青色的能量在她的指尖游走,宛若流动的潮汐,她缓缓抬起手,掌心的光流如波纹般扩散,渗入灭霸的大脑之中。 灭霸脚步一顿。 只是一瞬间的恍神,身经百战的泰坦很快醒转过来,可当他再度抬眸,眼前的世界已然天翻地覆。 带着霜粒的寒风穿过树林,激起萧肃的嘶声,短暂的一息后,鹿皮靴踏过林地的声响清晰可闻。 哒、哒、哒—— 披风拂过落叶,拖行出熟悉的轨迹。 一个绿色的身影站定在泰坦面前。 “……洛基?”他的瞳孔骤然缩小,声音也带上微不可察的惊诧。 可这同样维持了不过一瞬。 “哈,我懂了……”灭霸低声笑了笑,“又是那个阴谋家的小把戏,真是阴魂不散。” 话音未落,他猛然一挥手,现实宝石的红光爆发,艾柯尔制造的幻象瞬间溃散,身影暴露无遗。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灭霸已经出手,力量宝石的紫光闪烁,下一秒,一道可怕的冲击波正面袭来。 她的身影倒飞出去,却最终弥散在空气之中。真正的艾柯尔此时才从后方突然扑袭,扣住了灭霸的脖子。 可青绿色的光芒还未曾穿透泰坦的皮肤,她便被随手挥飞,砸落在地。 诡计再多弯绕,都抵不过绝对的力量。 但正是凭这弯绕争取来的几息间,旺达完成了任务。 猩红的能量钻入宝石的每一寸空隙,彻底瓦解、粉碎了它,无数光屑飞散,在空气中碎作齑粉。剧烈的爆炸波蔓延到整个树林,连时间都为之停滞了一瞬间。 那个可怖的巨人脸上再次露出讶异的神情,但只不过数秒,他再次迈开脚步,在如同安慰般抚摸旺达的头颅后,继续走向幻视。 绿色的光芒亮起,随着光流回转,破碎的宝石开始逆转,时间被寸寸剥夺,回溯到幻视陨落之前的那一刻。 “现在,时间不存在了。” 第33章 Chapter 33 艾柯尔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跌坐在地,眼睁睁看着幻视被灭霸钳制在掌中,那只巨大的紫色手掌扣上他的额头,指尖残忍地刺入他的额心。随着心灵宝石被剥离,幻视的身体也彻底失去光泽,变得苍白而黯淡,如同无用的垃圾般被灭霸甩到一旁。 艾柯尔怔怔地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一般,血液也被凝固,意识彻底坠入冰窖。 她已经尽力了。 她竭尽所能地去战斗,去抵抗,去阻止这一切发生,可最终,她依然无能为力。 她被寄予厚望,然而她什么都做不到。 她没有保护好幻视,没能摧毁掉宝石,也无法阻止灭霸,甚至连自己最亲密的家人,她都只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天际,却做不了任何事情。 她真的很没用。 她的世界一遍遍地被撕裂,被践踏,被命运的潮水吞噬得干干净净。 愤怒、痛苦、仇恨、绝望,所有情绪如野火般燃烧,将她的理智吞噬殆尽。 她从地上猛地爬起,像是被抽去了所有恐惧和疼痛,向灭霸疯狂冲去。不管身上的伤如何撕裂,不管眼前的世界如何模糊,她只有一个目标——杀了他。 即使这是不可能实现的目标,但哪怕只是擦破他的皮肤,哪怕只是阻止他半秒,她都要让这个摧毁她世界的恶魔付出代价! 青色的能量疯狂涌动,她几乎是将自己的生命力燃烧起来,试图凝结最后的攻击。可她的力量在灭霸面前,如同破碎的浪花,根本不足以撼动他丝毫。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抬起手,轻轻一握—— 艾柯尔的身影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摁在原地,僵持在灭霸的面前,所有冲出的能量也在手心崩散,化作缕缕青色光屑。 她的咽喉被扼住,肺腑被生生挤压,四肢完全无法动弹。可即便如此,她仍死死地盯着他,双目充血,满是怨恨。 灭霸微微偏头,冰冷的瞳仁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似乎是第一次真正将她放入眼中。 他眯起眼,盯着她的脸庞,像是将她的模样与某段记忆重合在一起。 “哈——我才认出来,原来是你。”灭霸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拿出了一张沾满血污,却还算平整的照片——可以看出它的主人将其保护得很好。 “我十分好奇,”他将照片举到艾柯尔面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捉摸不透的讥诮,“是什么样的人,能让那位狡诈狠辣的阴谋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他松开手,照片从指间滑落,犹如一片凋零的落叶,在空中缓缓飘荡,最终落到地面。艾柯尔的目光掠过地上的照片,胸腔里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去的吗?”灭霸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描绘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握着她的手掌却逐渐收紧。艾柯尔顿时感觉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被挤压到一处,互相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喀嚓声,“就像这样……被慢慢地捏断脖子——咔一下,就断气了。” 她猛然抬起头,眼眶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怒视着灭霸,愤怒像在枪膛里炸开的火药,迸发出剧烈的光芒,将面前的怪物都烫得松开五指。 艾柯尔抬手轰出一连串密集的能量球,攻击如狂风骤雨般向灭霸倾泻而去,硬是将那气势可怖的泰坦巨人逼得退后了半步。趁着这一瞬的间隙,艾柯尔迅速翻身跃上灭霸的肩膀,双手牢牢摁住他的太阳穴,全神贯注地启动能力,试图侵入他的心灵。 灭霸的双眼顿时失去焦点,但仅仅片刻,海啸般磅礴的力量就反扑过来,将他从失控的状态中解放——这头残酷的泰坦就连意志力都强大得如同一只猛兽,他野蛮地抬起头来,明亮的黄色光芒一闪而过,将他涣散的瞳孔强行聚焦起来:“你根本就不会掌控心灵。” 巨大的能量倒逼进艾柯尔的身体里,那可怕的冲击像狂暴的飓风,震颤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血管,就连心脏和大脑也都不堪重负。艾柯尔感觉自己仿佛被巨浪吞没,陷入一片混沌之中,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她的感官被彻底剥夺,只余下无尽的虚无笼罩着她。 时间在这片虚无中仿佛彻底停滞。艾柯尔挣扎着试图找到出口,却像被困在无尽深渊里,无助而绝望。 “要运用好你的能力,就要遵循你的本心,看清自己的心灵,便能看清楚他人的。” 就在这绝境之中,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那是洛基的声音,跨越了岁月和记忆,落在这片虚无的空间里。尽管这道声音无比遥远而幻变,艾柯尔却能捕捉到它传来的方位。 她浑身猛地一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循着声音摸索过去,那里只有一束微弱的绿色光芒,如同风中的残烛一般摇曳闪烁。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微弱的绿色光芒。一瞬间,光芒骤然大盛,如闪电般贯穿她的身体。那道光中残存的薄弱力量反弹开来,将艾柯尔猛然推出了心灵空间,重重地坠回到现实世界。 喘息间,冲击的力度骤然变小,艾柯尔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轻了不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缓缓远离她,而她却能在高处更清晰地纵观全局。 那并非是因为被灭霸甩飞到空中,而是她浑身上下的每一处毛孔、每一个感官,都无比贪婪地汲取着外界的信息,将方才她燃烧殆尽的燃料通通吸纳、补充完全。空气的流淌、能量的波动、光与影的交错……所有的一切都前所未有地清晰,让她恍惚间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存在于这个维度之上。 艾柯尔迅速调整好身姿,心念一动,能量便如臂指使般奔涌至手心,向后鼓出巨大的推力,抵消被甩飞的力道的同时,将她推到反方向。艾柯尔再次飞身扑到灭霸的肩上,双手死死摁住他的太阳穴。 灭霸惊讶地抬起头来,同时举起手套,那颗从幻视额心夺下的心灵宝石剧烈地闪烁起来,却还是避免不了比方才更猛烈的侵袭,骤然陷入混沌。 与此同时,爆裂的雷霆啸声贯空,闪电划破天际,艾柯尔旋身蹬离,让开位置。索尔的一斧凌空而至,狠狠嵌入灭霸的胸口。 剧烈的疼痛让灭霸清醒了一瞬,他看了看嵌在自己胸口的战斧,抬头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他虚弱却冷静地抬起另一只手,手指缓缓收紧。 “他要打响指!” 艾柯尔翻过他的肩,伸手试图掰开他的手,同时再次使用能力,侵入他的大脑。索尔也瞬间反应过来,要去阻拦他的动作。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指间的距离太过短暂,不足以让他们阻止灭霸的响指,也不足以让艾柯尔完全控制他的行动。 像是敲定结局的锤音,响指声在空气中清晰地回荡。滚滚乌云席卷天际,轰雷在天边低沉地嗡鸣出绝望的回响。 艾柯尔扑滚到地上,警惕地察看着四周。危险如细雨扫过她的大脑皮层,激起一片惊惶的涟漪,可周围的空气却安静得如同一片黏稠的泥浆,将一切生灵吞没在内。 灭霸眼睛里镀上了一层功成圆满的释然,他无视索尔愤怒的追问,隐没在虫洞之中,消失无踪。 然后,灾难降临了。 首先是一缕意识如同飞烟般悄然消散。艾柯尔愣在原地,瞳孔紧缩,她的面容凝固在惊恐的表情上,她屏住呼吸,机械地扭头看向那个方向。 她看见了一幕令她终生难忘的景象: 一具具鲜活的躯体骤然僵硬,随即像是失去所有支撑,迅速灰暗、崩解。那曾经跳动的心脏、充盈的血肉,此刻化作一缕缕无力的飞灰,碎裂得毫无征兆。生命消逝得安静又决绝,就像多米诺骨牌倒塌那样,一个接一个倒在地上,然后碎作尘埃。 这场无声而致命的灾难几乎是瞬间波及每一个角落,席卷整片大地。 而这些生命曾经的主人们——有的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有的张大嘴巴想要示警,有的甚至还在奔跑中便化为尘埃。他们消散得太快了,快到没有一丝挣扎,连最后的呼喊都被压在喉咙里,来不及发出,就已坠入沉寂。 灰烬无声地飘落,铺满大地。那是人们的血肉,也是燃烧殆尽的希望。 艾柯尔站在原地,像是被什么捆住了一般无法动弹。她的感官也尽数失灵,听不到索尔的喊声,听不到风的低吟,甚至连自己的心跳都变得迟缓又遥远。 战场四野狼藉,瓦坎达的土地被鲜血浸透,火光在天幕下摇曳,飞灰在风里飘荡,将生命的终章铺陈在这片大地上。一抹尘灰落在艾柯尔的脸上,她的指尖颤抖着,轻轻抹去脸上的灰烬,动作缓慢而小心,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 当她将那抹灰烬捻在指间时,却感到一种深彻的空虚——这曾经是一个鲜活的存在,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现在却只剩下一点随风而散的尘埃。 第34章 Chapter 34 艾柯尔的耳膜还在嗡嗡作响,她将额头抵在冰冷的舷窗上,双眼空洞无神地看向前方,整个人像是被罩在一个巨大的鱼缸里一样,水渍洇开点点光斑,声音也模糊不清。 那个响指带走了一半的生命,艾柯尔像是也被带走了一半的灵魂,她的意识还停留在那一瞬间,大脑前所未有地安静。 直到脸上传来一阵刺痛,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娜塔莎迅速将棉球拿开,眼神里是艾柯尔从未见过的疲惫:“乖,别动。” 湿冷的酒精再次触碰伤口,痛感沿着神经一路攀上她的眼角,瞬间激出一片泪花。 “娜塔莎……”她缩起肩膀,声音颤抖得连话都说不完整,“疼……” 娜塔莎看着她,满是不忍。她轻柔地拭去艾柯尔脸上的泪水,替她贴上胶布,随即缓缓将她揽入怀中。 “没事的……”她低声呢喃,掌心轻轻抚拍着她的背脊,像是在安慰受惊的孩子。 这是无用的慰词,娜塔莎清楚,可在这种情况下,她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了。 她只知道,即使天塌下来,她也得顶着。 在这场灾难之下,首先崩塌的,是社会的秩序。 一封封求救信如潮水般涌向复仇者,各国的邮件快要把星期五的邮箱塞满,紧急联络、援助请求、外交谈判…… 艾柯尔帮不上忙,只能坐在窗边,看着众人处理各种文件。 窗外的阳光很灿烂,暖洋洋地洒满房间,甚至比艾柯尔记忆中的任何一个艳阳天都更温暖。 阳光照映在娜塔莎的脸上,艾柯尔突然想起那些跟着娜塔莎训练的日子,它们辛苦却也有趣。每次特训结束,娜塔莎总会背着史蒂夫,悄悄请她吃顿大餐,仿佛这点小小的反抗能让严苛的训练多几分乐趣。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主动去想起这些事,可回忆却在此刻轻而易举地浮现出来。 艾柯尔又将视线转向队长,史蒂夫蓄了半张脸的胡子,很是滑稽,活像学校的教导主任,她突然非常想念那个永远干净利落的队长,他总是在被她和托尼打趣之后无奈地摇头,让她少跟着托尼胡闹。 她扭过头去,望向窗外,彼得曾经提到过这个修缮一新的训练场,她那时候还闹脾气,觉得凭什么哥哥可以比自己先来参观新基地。可现在想想,这种争论再幼稚不过了。 艾柯尔又转回身来,看向坐在背阴房间里的索尔,他的双眼黯淡,没有任何光彩。她盯着他看了许久,却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与那个意气风发、张扬豪爽的阿斯加德大王子联系在一起。 等艾柯尔再回过神来,她已经坐在了索尔身边。 他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片,仅一眼,艾柯尔便认出来,那是洛基曾无比珍视的,他与弗丽嘉唯一的合照。此刻它却皱皱巴巴、沾满血渍,如同一张随手被揉成团丢弃的垃圾。 索尔不敢说,也不愿回想,那头可憎的怪物是如何像对待这张照片一样对待洛基,将他的身躯折断,又粗暴地抛到冰冷的太空中,孤独地冻朽,连腐烂的资格都没有。 “洛基他——我又一次弄丢他了……”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愤怒地低吼着,语无伦次地吐字,“我把他留在那里了,我没能带他回来……” 复仇的血腥味自索尔身上弥漫开来,像锋利的刀刃,生生割裂着艾柯尔的感官。酸涩的热流哽在喉咙,涌上鼻腔,在眼眶里蒸腾出一层薄雾。她偏过头,努力不让泪水左右自己的意识。 “不说这些伤心事了。”索尔忽然挥挥手,像是想要将残酷的现实一并驱散,剧烈起伏的胸膛却泄露了他极力压抑的情绪。 “看起来我们两个都帮不上什么忙啊。”索尔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干笑,苦涩冲开一片自嘲的无力感,“我送你回家看看吧,不要让家里人担心。” 艾柯尔抿了抿唇,她怎么会不知道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回去看看家人还在不在。索尔经历了什么,她不得而知,可她知道,以前的索尔绝不会如此审慎地遣词造句。 这场战争改变了太多,艾柯尔第一次体验到,何谓物是人非。 -皇后区- 索尔的新武器很是拉风,但根本没有人驻足观看。 街道上空荡荡的,几乎没有行人。昔日的喧嚣消失殆尽,只剩下风穿过街巷的声音,带来不远处公园里秋千链条晃动的吱呀声。 艾柯尔能听见那些藏在街头巷尾的无声悲鸣,无一例外,都来源于这场灭天的灾劫。 她握紧了钥匙,手心微微发着汗。她以为自己早已做好准备,可当真正站在家门前,恐惧却如潮水般漫了上来,堵住她的喉咙,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艾柯尔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轻轻地拧开门锁。 门开了。 客厅里一切如常。沙发上的抱枕随意地摆放着,彼得的跑鞋堆在门口,鞋柜上放着几张账单,茶几上还留着一本翻开的食谱。 一切都是那么正常,仿佛每一个平凡的午后。 艾柯尔屏住呼吸,慢慢走进屋内。 “梅姨?”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声音微弱得像是怕惊扰什么。 没有人回应。 她快步走向厨房,锅碗瓢盆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冰箱门上贴着她和彼得的合照,还有一个钢铁侠的周边冰箱贴,旁边是梅姨手写的购物清单,字迹被水洇开,又干涸成蛛网般的痕迹,最后一行写着:“记得买牛奶。” 艾柯尔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张便签,甚至能感受到笔迹凹陷的触感。 她转身冲过客厅,推开梅姨的房门。床单整洁,衣柜半开着,在空气的扰动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它坏了很久了,可梅姨一直舍不得换。梅昨天晚上穿过的外套搭在椅背上,靠枕上还挂着几根栗色的发丝,可唯独没有房间主人的身影。 “梅姨——”艾柯尔不信邪地推开彼得和自己的房间,依旧空无一人。 她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拨通了梅的电话,而那熟悉的铃声只是令人更加绝望地在身后响起,那来自梅的房间。 一切都在诉说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梅姨消失了。 艾柯尔站在卧室中央,大脑一片空白。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独自面对这样空落落的家。她甚至没办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她看向房间的一角,那里放着梅姨给自己买的书,书脊崭新,封面的促销贴纸上有一个显眼的杯印,艾柯尔想起她和彼得每次考试前都会熬夜翻书,梅姨总会给他们端来两杯蜂蜜水,让他们不要太拼命。 可现在,彼得不在了,梅姨也不在了。 她失去了所有的家人。 艾柯尔睁大眼睛,视线却怎么也聚焦不起来,像是灵魂都被抽离了,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外壳。 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街道很安静,安静得可怕。 艾柯尔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何时开始行走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去往何方。她只是一步接着一步地向前,任由本能接管她的身体。 索尔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跟在她身后,扮演着一道沉默而厚重的影子。两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城市的街道上,像两只无处可归的幽灵。 艾柯尔的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灰色,世界变得遥远而陌生,她甚至无法真正听清周围的声音。车水马龙的嘈杂消失了,人们的心声被掩埋在厚厚的废墟下,只剩下一种沉闷而空洞的回响。 她走过熟悉的街道,路过德尔玛家的餐馆,经过彼得带她躲雨的便利店……但这些地方都死气沉沉,再没有半点人烟。 她从未如此无助过。 索尔始终沉默地陪着她,没有劝阻,也没有催促。但当艾柯尔不知不觉地来到那条熟悉的街道时,他终于开口了。 “艾柯尔。”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如梦初醒。 索尔低垂着眉眼,语气不算温柔,但却透着一丝哀求般的意味。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的脸色苍白,眼神垂颓,整个人如同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落叶。 “别再往前走了。”他说,“你已经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艾柯尔怔了怔,茫然地环顾四周。 是这里。 ——她和洛基初遇的地方。 那些尘封的记忆瞬间冲破封锁,涌上心头,在那道淡淡的疤痕上烧出滚烫的温度。她记得那柄权杖刺破自己皮肉的痛感,她记得涌进自己大脑的每一份情感,她记得洛基的目光——冰冷又戒备,像一匹刚刚挣脱牢笼的狼。 她蹲下身,缓缓伸出手,触碰着从裂开的水泥地面钻出的一枝嫩黄色小花,再过几周,它就会变成一朵朵轻盈的白色小伞,就像当时她在这条街道奔逃时手里紧攥的那一朵。 可现在,无数的生命都像飞絮一般,飘离无踪,一如从她的生命里被彻底抽离的那一个个身影。 “你想去哪里?” 艾柯尔没有回答。她只是抿紧了嘴唇,眼神游离不定。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哪里落脚,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再回到自己的家,她甚至无法再面对这个充满悲痛的城市。 “瓦尔基里带着仅剩的阿斯加德人,在地球申请了一片驻地。”索尔的声音沙哑,“那个地方离纽约很远,如果你想暂时抛下一切,阿斯加德会接纳你……” 艾柯尔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索尔的眼睛。 她知道他没有明说的部分。索尔没有愚钝到看不出她和洛基之间的关系。他也在想——如果洛基还活着,他会不会希望她去那里,去阿斯加德人的新家园,与他一同生活,反正在地球,他和索尔也不必再有什么王位之争。 艾柯尔答应了索尔。 她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房间,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把这里的每一寸细节都刻进脑海。她用指尖抚过墙上刻着身高的划痕;她将脸深埋进梅姨那件已经起球的大衣里;她从角落里翻出彼得用睡衣改造的旧制服,指腹摩挲着已经有些褪色的蜘蛛标志;最终,她的目光停留在桌上那张纤尘不染的全家福上。 艾柯尔深吸了一口气,收拾好必要的行李,又一点点将房间恢复原貌——整洁、温暖,就像她从未离开一样,唯有原本摆放相框的桌面空出了一块。 她的行李并不多,可当她回到基地时,所有人的目光还是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艾柯尔……”娜塔莎愣了片刻,眼神有些惊诧,却很快转变成理解的柔和,“我们尊重你的决定。” 史蒂夫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拍了拍艾柯尔的肩膀,就像过去无数次做的那样,只是没有那些长篇大论的劝解和建议,只有写在手心力道里的鼓励与祝愿。 班纳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他才刚回到地球,与久别的队友重聚,离别却又迅速追上了他。 艾柯尔望向天空,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讨论一场普通的短途旅行:“我想去新阿斯加德生活,就像浩克当时离开地球那样……你们就当我只是离开纽约,去散散心。” 可是这趟旅程,一去便是五年。 第35章 Chapter 35 战火的焚烬如铺天盖地的乌云,宇宙迎来了一场漫长的雨季。 可这场雨并非是带来新生的甘霖,复苏的新芽只不过是人们的痴心妄想。 人类如同一沓被泡烂的纸张,所有人都浸泡在这场旷世的、漫长的阴雨中,即便是承担起领导者使命的复仇者,也皱巴得只能勉强瞧出个形。雨季的晦霉已经将他们腌渍得太久了。 五年过去,人们已经不再期盼晴天。 可当所有人都习惯了灰暗之际,一道微光却悄然自阴霾中透出。像雨后第一道阳光,量子领域的灵光穿越了时间,刺穿盘旋积压了五年的乌云。 或许,这场雨季真的可以迎来尽头。 ………… “我们需要召集人手。”队长调取出几位没被烁灭带走的复仇者们的资料,“托尼,艾柯尔那边就交给你了。” “说什么艾柯尔就交给我,难道那帮政府的老头子比她还重要吗?”托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和班纳抱怨着对史蒂夫的不满。 “这是押上全人类未来的做法,必然要和政府周旋好一段时间。”班纳对他们二人间的龃龉一知半解,以为他俩早就重归于好,根本没听出来托尼话里的余怨和迁怒,只是客观地分析着局势,“而且艾柯尔关闭了通讯,并不知道你回来的消息,你现在过去也算是给她一个惊喜。” “你过去点,挤死了。”托尼不爽地拉下了脸,向班纳那边用力地挤了一下,班纳不得不向火箭那边挪了一下,挤占掉他的空间。 “我说,你就看不出来他在生气吗?”突然被波及的火箭对班纳说道,又冲着托尼大喊,“你表达生气的方式就是像一个离异的单亲家长一样对着外人抱怨前任的不负责任吗?” 在火药味弥漫开来之前,班纳及时地扑灭了战火:“二位,我们到了。” 此时的阿斯加德俨然成了一座宁静的小渔村,海浪拍打着渔船,几只海鸥盘旋在低空,远处传来羊群的叫声,让人丝毫联想不到北欧神话中壮美的神域。 三人刚踏入村落,迎面便遇上了前来迎接的瓦尔基里——阿斯加德如今的实际管理者。 “索尔住得不远,我让人带你们过去,艾柯尔就比较远了,你们哪位去找她就跟我来吧。” “这位女士,”托尼跟上瓦尔基里的脚步,手指在空中绕了几个圈,眼神也随即打量起周围的环境,“阿斯加德怎么会...?” 村落并不大,屋舍俨然,道路齐整,瓦尔基里引着托尼走向中心的大路,站在村口,顺着道路望去,一眼便能看得到尽头。 “叫我瓦尔基里就好。”瓦尔基里简明扼要地开始介绍托尼错过的剧情,“奥丁仙逝后,被他封印的大女儿死亡女神海拉归来,把索尔、洛基两兄弟胖揍了一顿。为了击败她,索尔干脆利用诸神黄昏把整个神域——也就是海拉的能量来源摧毁了。剩余的幸存者被分为两批,一批由我带领,前来地球求援,索尔兄弟则带着另一批人……”她顿了顿,轻轻耸了耸肩,“你应该知道他们的结局。” 她的脚步逐渐慢下,周围的房屋稀疏起来,坚实的地面也变成了原始的泥地。 托尼低下头,看向沾满泥土的皮靴,没有接话,转而问道:“那艾柯尔怎么会来这里住?” 瓦尔基里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她是自己要求跟着索尔过来住的,听说是和洛基有关。” “看见山上那间小木屋了吗,她就住在那。”说到这,她停下脚步,抬手指向远处山崖上的一间木屋,“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就不陪你去了。” 托尼站在原地,看着那间独栋的木屋,突然想起了自己给小辣椒建的小院。 经历了足以称之为浩劫的苦痛后,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和家人远离喧嚣,隐居山林。艾柯尔在离人类社会最远的阿斯加德住下,又选择了村庄边缘的位置定居,是不是也有着一种独自舔舐伤口的避世心理呢?那他现在过来,到底算是惊喜,还是打扰,更何况,他独自前来,带来的不只是自己的生讯,也是彼得的死讯。 再如何纠结,托尼现在也站在了木屋的不远处,进退两难。 托尼暗骂队长又把这种令人为难的事情丢给自己,他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既有着久别重逢的欣喜,又怀揣着愧疚,更别提对他带来的所谓的“希望”的不安。 对于见到艾柯尔这件事,托尼实则是非常紧张的,因此他也无比清楚,自己并不是在怨史蒂夫把任务交给了自己,而是他并没有陪自己一同前来。在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局面中,队长向来比他要应付得好,当然,安慰人也是。 就在托尼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向前时,一阵细碎的铃铛声打破了他的思绪。 艾柯尔从另一侧赶着一群羊回来了。她熟稔地驱赶着掉队的羊只,又绕到前方打开栅栏门,引着头羊进去。她低下头,专注地修整着松散的木桩,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托尼。 托尼有些看不真切,他走近了几步,想要看得清楚一些。艾柯尔始终背对着他,弯下腰不知在拾掇什么。托尼细细地观察着她,她穿着一条极为朴素的灰绿色裙裳,腰间围了一条被磨得有些旧的围裙,头发编成便于干活的两条麻花辫。 孩童的稚气早就从她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沉静而厚重的气质,如同一张被揉成一团后重又抚平的纸张,看起来平整,实则满是疮疤。 “Kid……” 托尼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五年的时光足以让他对这个词感到陌生,但无论是发音的声带位置,还是舌齿碰撞的角度,都让他感到久违的熟悉。 艾柯尔微微挺直了背,却在一个别扭的角度停住了,像是生了锈的齿轮勉强被拧动,缓慢而吃力地转过身来。她费了一阵力气,才终于抬起头,将目光停留在那个本不该再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身上。 托尼此刻才真切地看见她的模样。时间为她稚嫩的脸颊描摹上成长的痕迹——手法实在算不上精湛,托尼想,她本该朝气蓬勃,脸颊上洋溢着象征希望的红晕,她本该容光焕发,双眼干净又明亮,而不是双颊苍白,眼神黯淡,只能依靠年轻的五官辨认出年龄。 艾柯尔迟钝得仿佛一台上了岁数的机器,身体比她抢先一步感知到了情绪。许是在托尼面前习惯了那副小孩子脾性,艾柯尔如孩童般,双眼一眨就扑出几朵泪花,再一眨,泪水便毫无预兆地、带着些许委屈地落下。不知是喜是悲的情绪交织着在她的鼻腔里涨开,弥散出一股股酸楚的水流,一直积涌到眼眶,汇聚成一颗颗豆大的泪珠。 “托尼……你还活着......” 艾柯尔终于反应过来,几乎是飞扑到托尼的怀里。她似乎长高了一些,托尼要后仰着腰才能把她抱离地面。艾柯尔把脸深深地埋在托尼的肩窝里,任由泪水鼻涕沾湿他的衣服,托尼就这么静静地搂着她,像哄小摩根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 “......好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良久,艾柯尔才说出第二句话,声音被黏糊糊的涕液套上一层重重的鼻音。 “是啊,都这么多年了。”托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慎重地斟酌着词句,试图在那些沉重的叙旧台词里找到一个不会刺痛她的切入口,“你都...…长得像个大人了。” “想和我聊聊天吗?我猜你一定很想我。” 托尼拍了拍艾柯尔的肩,就像以往他常对她的兄长做的那般。他们聊了很多,聊了托尼在飞船上流浪的22天;聊了艾柯尔在新阿斯加德学会的渔牧技巧;聊了乖巧可爱的小摩根;聊了她义务进行心理疏导时经历的故事。 “不过,我已经将我的能力关闭很久了。”艾柯尔垂下眼帘,笑容淡得近乎没有,语气也轻飘飘的。 “什么叫‘关闭’?你的能力失效了吗?” 托尼回想起刚才的见面,此时才察觉不对。以艾柯尔的能力,当他踏入新阿斯加德的时候,她就应该有所感知,更别提走到她身后了,她也根本不需要身体力行地赶羊,她的异能完全可以胜任这个任务。可艾柯尔却丝毫没有发现托尼的到访,她就像一个普通牧羊姑娘一样,没有任何超能力,只是疲惫而平淡地生存在烁灭后的新世界。 “不,这是我的选择,我不想再用它了,它只会让我想起不好的事情。”艾柯尔用力地抬了抬眉,语气刻意拔高,嘴角也强撑着上扬,“我以前怎么没感觉当心理医生是件这么累的事情呢。” “我现在不需要你的手环辅助也能自如控制能力了噢。”她试图转换话题,努力摆出一副轻松的模样,“亏我还因为你失踪,而为手环没人升级这件事情担心了好一阵子。” 托尼的喉咙像被一个疙瘩堵住,硌得发疼——她成长了,这本该是一件值得他高兴的事情,托尼想,但如果成长的代价是抹去她灵魂的色彩,那他卑劣而自私地宁愿她永远是一朵温室里的花朵。 “但我觉得它需要升级了。”托尼咽了一口唾沫,他们的话题避无可避地朝向了悲痛的方向,他斟酌着词句,不想太过直接地揭开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为了把我们失去的所有人带回来,包括......那个孩子。” 那个名字,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实际上,他也足有五年没敢再提起这个名字,甚至连思及都要小心翼翼。这对他和艾柯尔来说无疑都是凌迟般的酷刑,那两个音节宛如一片生锈的小刀,划破唇舌、割开喉咙,让他们无法启齿,但即使咽到肚子里,也会刺得心脏千疮百孔。 艾柯尔的时间仿佛和彼得一样停滞在了五年前。彼得的生命冻结在了16岁前夕,连同他的姓名一起,即使只是发音相近的词汇,都会让艾柯尔感到窒息般的无法动弹。 她不可能猜不到兄长已经成为了灭霸带来的那场关乎全宇宙的战火的无数灰烬之一。托尼独自前来,聊了跟佩珀对婚礼的设计,聊了和队长的恩怨情仇以及重归于好,偏偏没有一个字提到彼得。除了死亡,艾柯尔想不到任何一个兄长不来见自己的理由,可他远渡外星,甚至不能让她捧起一抔残骸,埋葬在地球上。 托尼的心脏绞作一团,他的痛苦从来不比艾柯尔少。他直到现在才来见艾柯尔,不仅仅是因为他不敢告诉她自己没能将彼得安全带回来,更因为他自己也始终没有勇气提起任何和那孩子有关的事或人。但他最终踏进了这间避世的小屋,正是因为和彼得的死讯一同被带来的,还有希望,还有他们值得为之搏命一战的渺茫未来。 而他只是听见那个女孩这么说道。 “托尼,帮我关闭辅助轮系统吧。” 第36章 Chapter 36 过去了五年,再次踏足「新」基地,艾柯尔有了全新的感觉。 基地的装潢与大厦极不相似,更宽阔、也更有科技感。五年前初次来这里时,她几乎没怎么参观,对于艾柯尔来说,这里的一切几乎都是全新的——全新的武器、全新的布局、还有全新的队友。 “艾柯尔,这是星云,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有趣的蓝妹妹。”托尼凑到艾柯尔的耳朵边上。 “星云,这是艾柯尔——”他又侧过头,冲着星云道,“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会读心的小姑娘。” 星云看起来是个很认真的人,沉默地打量着艾柯尔,没有理会托尼故意的打趣。艾柯尔主动伸出了一只手,星云盯了她片刻,才伸出手回握,略微大力地甩了甩。 “看起来奎尔不用担心你的社交问题了。”一只浣熊大摇大摆地走到星云身边,双爪抱臂,显然是认识她的。 艾柯尔眨眨眼。 这……该怎么形容呢?她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词是——可爱。她弯下腰去,张开口正准备发表自己的“夸奖”,他却是将眉头一皱,直直地盯着她,像是在等她说话。 “……先生。”艾柯尔硬生生咽回到嘴边的浣熊一词,语气格外郑重,“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那只浣熊愣了一下,毛茸茸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似乎有点惊讶。 “嗨?”艾柯尔向他招了招手。 “火箭——”星云淡淡地开口,“他叫火箭。火箭,这是艾柯尔。” “艾柯尔……”火箭慢吞吞地咀嚼着她的名字,随即轻哼了一声,满意地点点头,“你看,星云,我就说总有人不会乱定论我的物种的。” 艾柯尔讪讪地陪笑。 “大家好!” 一个带着几分紧张而又热络的嗓音插了进来。 艾柯尔回头,只见一个男人正搓着手,带着有些讨好的笑容走来。他的目光在众人之间快速扫过,似乎在努力找一个合适的话题破冰。 “你们好,托尼,星云,火箭,还有这位可爱的小姐!”他向众人一一打了招呼,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 “我是斯科特·朗。”他朝艾柯尔伸出了手。 艾柯尔同样伸出手,与他相握:“艾柯洛维尔·帕克。” “所以,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呢?”艾柯尔环顾了一下四周,转向托尼。 “等人齐,然后回去给那个紫色史莱克点颜色瞧瞧。” ………… 五年来,这座基地第一次焕发出全新的生机。 艾柯尔仔细打量着手腕上开放完整功能的手环,内心一阵澎湃,她甚至有了种自己的时间在此才开始流动的错觉。 “让开点,勒保斯基。”托尼很不客气地给昔日队友起着花名,嘴角忍不住扬起兴奋的弧度。 在设备调试完成后,克林特站上了那个时间装置,它的上半部分像极了一颗小型的卫星,供人站立的下半部分则让人联想起托尼旧版的反应堆。 “三、二、一——” 随着班纳的倒数结束,圆台中心迅速向内塌陷,并亮起一阵橙红色的光芒,随即,它便像是爆发出一阵吸力一般,将克林特整个人抽了进去,瞬息便消失不见。 “莱拉——!” 约莫一分钟后,克林特的身影重又出现在圆台上,那一圈对准圆台的反射镜迅速收回并拼合。娜塔莎迅速跃上台面,斯科特也拿着两瓣橘子跟着托尼和艾柯尔跑上来。 “你还好吗?” “我没事。”克林特站起身来,神情还有些恍惚,他捏了捏手里那只来自过去的手套,神色也逐渐变得不可置信,“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方法已经解决了。”史蒂夫的声音从会议室中传出,“接下来就是时间和地点的问题了。” “我们几乎每个人应该都曾经接触过六颗无限原石中的一颗。”他一一列出六颗颜色各异的宝石投影图。 “或者说,是曾经差点被某颗原石搞死。”托尼摊开手,十分笃定地说道。 艾柯尔皱了皱眉,补充道:“再或者是像我这样被原石赋予能力。” “额......我没接触过,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斯科特摇着头,一脸疑惑。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皮姆粒子只够每个人来回一趟。”布鲁斯走到屏幕前,解释着目前的境况,“历史上这些原石在很多地点出现过......” “是在我们的历史中。”托尼接过话茬,“所以,我们没有那么多地点可以选。” “所以要选最佳地点。”克林特冷不丁开口。 “没错。” “那我们先从以太开始吧。”史蒂夫朝索尔努了努下巴,“索尔,你知道些什么?” 众人齐刷刷回过头去看着他,可索尔只是捧着圆滚滚的腹部,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他带着墨镜,大家甚至看不出来他是否睁着双眼。 “他是睡着了吗?”娜塔莎皱眉。 “不不不,我很确信他已经死了。”托尼的语气跟说的是实话一样。 艾柯尔走上前去,重重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索尔才迟钝地从座位上弹起来。 “以太啊......从哪里说起好呢?”他走到屏幕前,摘下墨镜,迷糊地眨了眨双眼,“以太首先就不是个石头,只是以前有人管它叫石头。” 他指了指史蒂夫的方向:“它更像是一种愤怒的烂泥一样的东西,所以你们最好换个叫法。” 史蒂夫微微歪起脑袋,皱着眉头,有些不明所以。 “说来话长,关于以太,很多年前我祖父把它藏了起来,不让黑暗精灵夺走。噢——那可真是种可怕的生物~” 罗德和克林特对视了一眼,朝对方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星云皱起眉头,满脸疑惑;娜塔莎托着下巴,撅起嘴唇,努力尝试听进去;火箭和艾柯尔则是捂着双眼,一副“我不认识他”的模样。 “简,实际上......”他指了指屏幕上放映的照片,“就是她。” 索尔露出一个略显娇羞的笑容:“简,她是我的旧情人。” 托尼嘴里那根不断挪动的棒棒糖棍逐渐静止,他的眼神放空,显然已经听得有些出神;史蒂夫换了一边歪头,眉间的皱纹越来越深;斯科特是在场所有人中听得最入迷的,甚至沉浸地点着头应和他。 “我带她去了阿斯加德——就是我的故乡。我们试着救她,那时我们正在热恋,我得带她去见我母亲。”说到这里,索尔的笑容突然消失,转而带上了一层浓重的悲伤,“我母亲......我母亲去世了,简和我也已经不再见面了。” 布鲁斯的手尴尬地在喉咙前挥舞,试图阻止索尔把话题越拉越远。 “没什么是天长地久的,唯一永恒的......” “先坐下吧。”托尼走过来,想要安抚索尔的情绪。 “别打断我,我还没说完呢。生命中唯一永恒的就是生命的无常。” “讲得可真棒!”托尼跟哄小孩似的给他大声鼓了两下掌,“要来点早餐吗?” “给我来杯血腥玛丽。”索尔微笑道。 “还是我来说吧。”艾柯尔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当时我也在那里......” 众人有条不紊地或是讲解,或是认真聆听,从早上到深夜,从会议室到休息厅。 经过一夜的讨论,史蒂夫宣布了决策。 “就这么决定了:六颗原石,三支队伍,一次机会。” 话毕,众人整装待发,走向了那个即将改变一切的装置。艾柯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可是她成为复仇者后备役以来面临过的最重大的任务,此刻,她即将像一个真正的英雄那般,踏上拯救无数人的旅途。 等一下——当英雄怎么可以没有称号呢? “我说,是不是应该给我也起个代号,难道我就靠一个真名走天下吗?” “读心神探——”托尼率先开口,听起来来自一部艾柯尔没看过的老电影。他举起一只手,指着艾柯尔,眨了一下眼,“怎么样?” “这么土,干脆土到极致,直接叫心灵宝石算了。”火箭捧着腹,毫不留情地嘲笑着托尼的起名艺术。 “托尼,我就说你不懂年轻人。”克林特摇了摇手指,“艾柯尔,你想叫爱德华还是贾斯珀——或者叫艾德斯珀。” 艾柯尔张了张嘴,却无语得半天说不出话,撇着嘴看着笑得快要昏厥的众人。 “「Echo」,如何?”娜塔莎终于停下了笑声,擦掉眼角泛出的泪花,朝艾柯尔挑了挑眉,“和你的名字发音相似,也很符合你的能力。” “你俩学学娜塔莎。”艾柯尔高兴得眉眼都飞扬起来,对着托尼和克林特不满地嚷嚷。 托尼却是很不服地回应:“开什么玩笑,这不还是真名走天下吗?” “托尼,她的名字结尾要顶舌。”史蒂夫好心地提醒道。 “老冰棍,你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就是为了气我吗?!”他愤怒地回应,“史大份——不顶舌的名字也很适合你!” “不过,我想保留那个顶舌音。”看着面前熟悉的斗嘴场面,艾柯尔突然轻声地开口,语气认真。 “你瞧瞧,她就是想实名当超英。”托尼转过身,瞪着史蒂夫。 “为什么?”史蒂夫微微皱眉,似乎没太理解,“''史大份''和''史蒂夫''还是很不一样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索尔爆发出一阵惊天大笑,“你们从来没有留意过吗?” “她的名字——Loki with an ''e'',”索尔的手在空气里胡乱比划着,“而现在,Echo with an ''l'',洛基的''l''。” 这段话下隐含的惊天大八卦成功地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等等——”不明所以的浣熊发出了疑惑,“所以,你弟喜欢年轻的?还是说,这个小姑娘就喜欢老东西。” “嘿——!”索尔立刻不满地指着火箭,“小兔子,我弟弟才刚成年!” “你们阿斯加德人真奇葩。”火箭抱起胳膊,啧了一声。 娜塔莎适时开口打断了这场有些尴尬的闹剧:“不管怎么样,恭喜你,艾柯尔,你现在也有自己的代号了。” 艾柯尔冲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娜塔莎微微勾起嘴角,凑近小声说:“回来你可要跟我好好说说你的故事。” 众人齐聚在时间装置前,准备齐全,蓄势待发。 明明这是场危险的时间旅途,甚至一不小心便会有去无回。可每个人都冲劲满满,就如同史蒂夫那场掷地有声的演讲,为了救回所有逝去的生命—— “Whatever it takes.” 装置的光芒吞没了娜塔莎的身影,还有那句「一分钟后见」的尾音。艾柯尔深吸一口气,也紧随其后,与索尔和火箭一起踏上了穿越之旅。 第37章 Chapter 37 落地的一瞬间,一种久违的熟悉扑面而来。 对于索尔而言,那是家乡的空气,而对于艾柯尔来说,则是那根重新牵连上的纽带。 三人如同做贼般从洛基的牢房前溜过去,艾柯尔更是连余光都不敢分给那一侧。 纽带另一头的男人正漫不经心地抛接一颗小球,指尖灵活地翻转着它的轨迹。同一时刻的悸动让他一瞬间停滞了动作,连呼吸都停在胸腔。 球从指缝滑落,发出一声微弱的闷响。洛基猛然坐起身,眼里满是震惊和疑惑。 两个艾柯尔? 她们的心灵于洛基的感知中重叠,那熟悉的气息、情感的涌动,分明是同一个人,却又不完全相同,带着几分陌生,就好像她走过了他未曾亲眼见证的岁月。 “艾柯尔?”洛基敏锐地眯起双眼,锐利的目光射向牢房之外。 艾柯尔飞速冲到他的视野盲区里,屏住了呼吸,下意识攥紧手心的衣料。她不敢回应,她害怕自己的思念会在这一刻决堤,更害怕她的回忆会顺着愈合的纽带涌入洛基的意识,改变他未来的决定,进而催生一条未知的时间线。 她不能冒这个险,她只能沉默,看着洛基再次走向相同的悲剧结尾。 “你还好吗?”索尔担忧地看向她。 艾柯尔的呼吸紊乱得话都说不出,只得胡乱点头。 “那就跟紧了,你也是,小兔子。” 索尔领着二人跑到一条长廊之上,他们躲在石柱后,目光紧紧跟随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噢,那是简。” “好吧,我们等会就这么干——”火箭看向两人,举起手里的针筒,“等会你去把她控制住,然后我在后面给她来上这么一针,把原石抽出来后,我们就溜之大吉。” “太棒了,看起来你们不需要我。”索尔脸上挂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边后退边说着,“酒窖就在那里下面,我父亲以前在那里存了大桶的酒,我去看看能不能蹭两杯。” “谁说不需要了,就算不需要你也得跟着啊!”火箭目瞪口呆地盯着他,“难道你还没喝够吗?!” “我去去就回。”他挥着手,头也不回地朝酒窖走去。 此时,一阵响动打断了三人的动作,他们小心翼翼地藏在掩体后,看向声音的来源。 “你可以给洛基送点汤去。然后让图书管理员从天文学那边......” ——那是弗丽嘉。 索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的脚步,一瞬不瞬。艾柯尔看向她的背影,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神色复杂地低下头去。 “这个时髦的大妈是谁?”火箭顺着索尔的视线看向弗丽嘉。 索尔的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哽咽:“那是我母亲……她今天会死。” 艾柯尔的心底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她回忆起弗丽嘉温柔的教诲,回忆起她坐在自己身旁,用灵巧的手指教她编织绳结的场景。而那条尚未编完的绳结,她至今仍随身携带。 “啊......就在今天吗?”火箭的语气有些生硬,他没怎么安慰过人,此刻也对这种情况感到束手无策。 索尔的呼吸逐渐粗重、紊乱起来,他慌乱地自言自语着:“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就不该来这里,就不该来......这是个坏主意!” “你过来。”火箭朝他招招手。 “不行,不行......我觉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你过来。”火箭终于忍不了索尔这副软弱的模样,毫不客气地扇了他一巴掌。 “你以为只有你失去了家人吗?你觉得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他皱起鼻子,恨铁不成钢地数落着索尔,“我失去了我仅有的家人,奎尔、格鲁特、德拉克斯、长触角的小丫头......他们都不在了!” “我知道你想念你母亲,但是她也不在了,她再也回不来了。”火箭叹了口气,“但另外一些人是可以被救回来的,而他们需要你的帮助,所以赶紧收拾干净你的脸,振作起来,去把原石搞到手,帮我把家人救回来。” “好......”索尔低下头,极力平复呼吸,可越是努力,那份思念和悲伤就越是汹涌地搅动他的鼻腔和泪腺。 “你在哭吗?” “没有......”呜咽从索尔喉咙中被挤出,他摇摇头想要否认,却没办法骗过自己,“是的,我觉得我有点失控了。” “那就控制一下,你可以做到的!”火箭给他鼓着劲,可索尔深吸一口气后,眼泪依旧控制不住往外流。 “你帮帮他!”火箭焦急地晃动着尾巴,朝艾柯尔喊道。 “不用,我可以的,我可以做到的。”索尔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眼里却依旧含着泪光,为了压抑情绪,他的表情几乎变得扭曲。 火箭点点头,跳下石台,头也不回地朝简的寝宫走去。 “好了,让我们去搞定那个小妞,把原石弄到手吧。” 火箭回头看了一眼,可身后哪还有索尔的身影,只剩下艾柯尔和他大眼瞪小眼。 “索尔!”火箭怨气冲天地大喊着,“算了,你赶紧去把他弄回来,别再让他闯出什么祸来。” 艾柯尔追上他时,索尔正躲藏在一根柱子后,像个在外打拼多年却依旧不成器的孩子,试图避开母亲的视线。 “你在干什么?”艾柯尔拍了拍索尔的背。 索尔慌慌张张地回过头,看见是她,瞬间放下心来,将食指抵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又指了指另外一侧。艾柯尔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一起探出头去,弗丽嘉没有往他们的方向走来,而是拐了个弯。 “你们在干什么?”弗丽嘉从另一侧绕到了两人背后。 “啊——!”三人同时被吓出尖叫。 索尔慌乱地转过身子,下意识搂紧衣服,掩饰自己憔悴又落魄的模样。艾柯尔也无措地原地打着转,将脸别过去,试图靠屏住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鬼鬼祟祟的事情还是让你弟弟去做吧。”她走向索尔,逼得他连连后退。 索尔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我没有鬼鬼祟祟,我正准备去散步。” “你这是什么打扮?” “我一直是这个打扮,这是我最喜欢的。”索尔将手揣进兜里,遮掩自己的肚腩。 弗丽嘉的目光不断找寻着索尔的脸,他连连躲避,可她抬起手,轻轻抚上索尔的脸,只一个动作便让他安静下来。 “你的眼睛怎么了?”弗丽嘉轻轻皱起眉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还记得哈罗金之战吗?”索尔打着哈哈试图糊弄过去。 弗丽嘉却只是微微一笑:“你不是我认识的索尔,对不对?” 索尔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他用力扯起自己嘴角的肌肉,极力稳定着止不住颤抖的声线:“不,我就是。” “未来让你受了很多苦吧。”弗丽嘉微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放得很轻。 “我可没说我是来自未来的。”索尔强颜欢笑着,眼泪又要从眼框里面跑出来。 “我是女巫抚养长大的。”弗丽嘉弯起眉眼看着他,“我看到的可不止表面,你知道的。” 听到母亲的话,索尔终于憋不住了,他的五官皱起,眼泪从尚且完好的那只眼睛里流出,声音也变得沙哑,几乎成了一串嘤咽:“我真的是来自未来的。” “你当然是。”弗丽嘉抚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母亲,我真的好想和你再说说话。”索尔抱着妈妈,哭得也像是个小孩。 “我们可以慢慢说。”弗丽嘉的目光转向正猫着腰想要偷偷溜走的艾柯尔,“艾柯尔,你要一起来吗?” 艾柯尔的喉咙一紧,她缓缓站直身子,转过身来,看向弗丽嘉,那双深邃的绿色眼眸是那么熟悉,翠波在她的双瞳里翻涌着,让她的鼻尖都泛起一阵溺水般的酸楚。 “几分钟前你还是个小女孩,能看到你长大的模样,我很高兴。” 弗丽嘉将他们带回寝室,三人促膝而谈,聊了许久。 “蠢货吗?算不上。失败嘛,那是肯定的。”弗丽嘉坐在索尔身侧,表情认真,“你知道失败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和其他人一样。” “但我应该和其他人不一样。”索尔神色挫败。 “每个人在寻找自我的过程中都会经历失败,索尔。衡量一个人、一个英雄的标准是:他们如何成就自我,成为应当成为的人。” 艾柯尔静静地聆听着,指尖在怀中的绳结上轻轻摩挲。 “你不去看看洛基吗?”弗丽嘉走到她身边,挽起艾柯尔鬓角那缕低垂的发丝。 “母亲,你怎么知道……?”索尔讶异,开口的语气略有迟疑,“她和洛基的事……” “我说过了吧,我是女巫养大的孩子。”弗丽嘉眨了眨眼,眼波流转之间仿佛映照出久远的未来。 艾柯尔只是摇摇头,她何尝不想再去看看他尚且鲜活的模样。但她不能任性,他们此行背负着太多人的命运,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私情影响大局。 “你安静了许多。”弗丽嘉的眉头微微蹙起,语气里透着几分怜惜。 “人总是会成长的。”艾柯尔的嘴角扯起勉强的笑容,“……弗丽嘉女士,我有一个请求,您可以帮我编完这个绳结吗?” 她拿出那个过了许多年却仍未结尾的绳结,递给了弗丽嘉,那是她多年的遗憾,而今她总算是找到机会弥补。 “孩子,它的未来不在过去的我身上,”神后却只是摇摇头,“回到过去固然可以弥补一些遗憾,但有些尚未走到尽头的事情,它们不应被当作遗憾处理。” 艾柯尔紧紧咬住下唇,却不知该作何应答。 “我希望你去看看他。”弗丽嘉几乎是明示她,“就当是……为了让他不留下遗憾。” 艾柯尔看向弗丽嘉的双瞳,那对绿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地透露出过人的智慧。 「为了让他不留下遗憾。」 她忽然明白了弗丽嘉的意思。这场见面并非是为了弥补艾柯尔自己的遗憾,也就是说,她与洛基命运交织的那个绳结,还尚未走到尽头吗? 可他分明已经尸身朽烂,骨肉无存,人死不能复生,他的生命早就断在了无垠太空中,谈何与自己继续在命运的路途上走下去? 艾柯尔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将愈发膨胀的负面情绪暂时抛诸脑后,转而去思考另一个问题。 那么,洛基的遗憾是什么呢? 她倏然抬起头。 「你也不是我的母亲。」 “我明白了……”艾柯尔缓缓站起身来,看向弗丽嘉。 这句话对于洛基而言是一种遗憾,对于这位母亲来说,又何尝不是呢。弗丽嘉劝艾柯尔去弥补洛基的遗憾,却似乎从未考虑过自己的感受。 “虽然我已经说过这句话了……”她的声音轻缓而坚定,却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带着岁月的重量,“但我还是想再告诉您一次,弗丽嘉女士——” 她深深地看着弗丽嘉,眼神恳切,语气真挚。 “洛基很爱你,胜过世上所有人。从前是,以后也是。” 弗丽嘉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拥住了艾柯尔,就像是在拥抱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她轻声说道,嗓音柔和得宛如拂过耳畔的风。 她松开双臂,又看向索尔。 索尔知道,这就是离别的时刻了。 “妈妈,我爱你,胜过一切。” 他深深地看着母亲,眼底闪过一丝不舍,最终还是走上前去,像个孩童般紧紧抱住她,仿佛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最后一次拥抱深深地烙印在记忆之中。 “我也爱你,但是孩子,记得多吃点蔬菜。” 良久,索尔才从这个拥抱中挣离,他吸了吸鼻子,转向艾柯尔:“走吧,去探望一下洛基。” 第38章 Chapter 38 冰冷的石壁透不进来一分新鲜空气,沉闷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艾柯尔跟在索尔身后,双眼盯着自己的脚尖,鞋底擦过青灰色的地面,在昏暗而死寂的地牢中发出违和的声响。 她的目光随着索尔的脚步停下,视线越过他宽阔的背影,看见了监牢中的那个人。 ——洛基。 他静静坐在那里,背靠着墙,单手随意搭在膝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他低垂着眼眸,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听见脚步声后才慢悠悠地抬头。 那对深沉的目光与艾柯尔的视线撞个正着。 艾柯尔的心跳猛地一滞,情绪如潮水般翻涌而上,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压得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看看这是谁?”洛基的语调轻快,带着惯常的戏谑,“我亲爱的哥哥,怎么突然想着来看望你倒霉的弟弟了?” 那个她在无数个夜晚怀念、哀悼、埋怨、为之痛苦的人,此刻正活生生地在她面前,带着讥诮的笑意,看着他们。 他还是那副模样,锋利而冷漠,狡黠又危险,眼底的恨意还未被时间冲淡。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努力克制着胸口翻涌的情绪,而她身旁的索尔也已经红了眼眶。 “怎么,看你们这个表情,是从某个葬礼上回来的吗?”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们,笑意玩味。 洛基的话还没说完,便突然注意到了索尔的身形,眼神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等等……索尔,你的肚子怎么回事?” 索尔:“……” 艾柯尔:“……” 洛基瞪大了眼睛,嘴角一抽,随即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 然后,他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索尔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洛基……” 洛基挥挥手,擦掉了眼角泛出的泪花:“让我缓一缓……哈哈哈哈哈……” “天哪,看看你!索尔·奥丁森,你居然发福成这样?”他艰难地深吸了口气,勉强止住笑声,嗤笑着开口,语气里充满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真是滑稽至极。你到底经历了什么?是米德加德的蜜饯太美味,还是你终于决定放弃你那可怜的形象管理,专心扮演一个酒桶?” 艾柯尔有些无奈地看了索尔一眼。索尔眨了眨眼,然后,他笑了。 这让洛基怔了一瞬。 他本以为索尔会像往常一样炸毛,与他争执不休,可是这个未来的索尔——他竟然只是看着自己,眼中既有怀念,也有苦涩,像是在看一位……已逝的故人。 “你笑什么?”洛基皱起眉头。 “没什么。”索尔摇摇头,声音低哑疲乏,“只是……很久没有听你这么嘲讽我了。” 洛基微微一愣,下一秒又勾起嘴角,语气轻慢而锋利:“听起来,我的未来似乎不太顺利。” 听到这话,艾柯尔心头一紧。洛基太聪明了,仅仅一个眼神,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索尔顿时一僵:“洛基——” “别否认了,索尔。”洛基慢条斯理地抚平了衣角的褶皱,走到屏障前,姿态悠然,仿佛被困住的并不是他,而是牢笼外的两人,“你可骗不了我。” 索尔神色一变,张了张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而洛基见状,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推测,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些。 “既然如此……”他眯起眼睛,语气意味深长,“你们既然特意来看我,想必是想告诉我些什么?” 索尔正要开口,艾柯尔却先一步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臂。 “别让他套出任何东西。”她用心灵感应对索尔说。 索尔猛地回神,闭紧了嘴巴,而洛基则饶有兴致地看向艾柯尔,上下打量着她。 “还有你——瞧瞧你,变化可真大啊,让我猜猜你是从几年后来的。” 艾柯尔屏住呼吸,躲开了他探究的目光,生怕自己的情绪和记忆外露。 “怎么,你怕什么?”洛基笑了一下,语调随性,“为什么不看着我?” 艾柯尔依旧保持沉默,没有说话。 洛基微微倾身,那双翠色的眼珠在眉骨的阴影下格外阴冷:“你在躲我。” 艾柯尔轻轻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尽可能平稳:“你想太多了。” 洛基看着她,试图从那根纽带中汲取到一些讯息,可他竟然只读到一片空白。他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惊讶。 “真是稀奇,你开始让我感兴趣了。” 他几乎无法控制地对她产生了一种基于本能的好奇,甚至是亲近。这种熟悉感如潮水般冲刷着他,莫名的悸动如同浮起的泡沫,随着海流暗暗地涌动。可当他试图握住它时,却发现它的背面空无一物,只剩下某种虚无的、错位的情感。 这太奇怪了。 洛基微微眯起眼睛。 他讨厌人类,也痛恨这根无形的纽带。按理来说,他该对她本能地感到疏远,甚至厌恶才对,可他却无法对她生出半点防备。 她站在那里,就像本该存在于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就好像,在那遥远的未来里,他把自己的某一部分,交给了她。 这荒谬至极。 艾柯尔把头垂得更低了,她将双眸藏在阴影里,不敢去看洛基的表情。 她当然知道洛基此刻的反常是为何,因为此刻站在洛基面前的艾柯尔,那个正在与他联结的艾柯尔,她早已经见过他的终点,见过他被时光塑造后的模样,见过他真正懂得爱的那一天。 她的灵魂里早已刻下了属于未来的洛基的烙印,她的沉静、她的谋略、她眼底深藏的痛苦,都是他的倒影。 她记得那双被擦洗一新的鞋履,记得他那行未卜先知的留言,记得他在生死边缘的坦诚。 这一切都深深埋藏在那根纽带里,用这份相同的感情影响着他,可现在的洛基,还不知晓这一切。 “有意思。”洛基微微勾起嘴角,语气带着几分玩味,“看来我错过了什么。” “是啊......你错过的可多了。”艾柯尔终于抬起头来,双眸如两汪湖水,波光细碎。 洛基的笑意霎时僵住。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某种……怀念。 他咀嚼着这个字眼,胸口涌起一阵讥讽而荒谬的情绪。他到底是沦落到何种地步,竟然要这个卑贱又弱小的人类女孩来怀念,甚至跨越时空来到这里追悼他。 洛基的胸腔里腾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恼火地移开目光,倚靠在墙上,语气不耐:“所以,你们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来悼念我?”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个事实的。” “说。”洛基抱起手臂,神色不善。 “弗丽嘉很爱你。”艾柯尔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像是一股平静的水流缓缓渗透进洛基的耳中,“她平等而又深切地爱着你和索尔。” “你从来都是她的儿子,即使你身在狱中,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艾柯尔继续说道,那双眼睛仿佛映照出弗丽嘉无数次注视洛基时的温柔,让他不由自主地沉溺于其中。 “洛基,不要让唯一还没对你失去希望的人难过。” “……你究竟在暗示什么?”洛基微微直起身子,再次看向她,那对眉毛凌厉地倒竖着,散发出富有压迫感的质问意味。 艾柯尔完全没被他的威胁恐吓到,只是轻轻摇摇头:“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世界上总有人愿意爱你,无论你如何否认,那份爱都依然存在。” “呵,爱?”洛基轻蔑地笑了笑,眼中浮现出几分阴郁的寒光,“这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东西,它比谎言更脆弱,比欺骗更残忍。我不需要。” 艾柯尔静静地望着他,良久才低声道:“可你仍然渴望它,不是吗?” 洛基怔住了,嘴唇紧紧抿作一条白线。他当然渴望过,渴望被相信,渴望被爱,渴望像索尔一样被无条件地接纳。 只可惜,渴望越深,失望就越深。 洛基眯起眼,恢复了阴鸷的冷笑:“你还真是自信,觉得自己能看透我。” “我当然自信,洛基。”她顿了顿,“因为……我比你自己更早看清了你。” 洛基还想再问些什么,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场有些煽情的对峙。 “艾柯尔、索尔!探监时间到——我们得走了!”火箭疾速冲了进来,毛发凌乱,眼神警惕地四处扫视,“噢——这是你那个坐大牢的弟弟吗?他长得可真像个反派。” “真是不可思议。”洛基挑了挑眉,嗤笑了一声,“你们竟然和一只会说话的兔子组队。” “兔子?!你们阿斯加德人都没上过生物课吗??”火箭瞬间炸起毛,跳起来挥舞着爪子,“我是火箭!不是什么兔子!” “啊,对不起——”洛基故作恍然,语气拖长,“是只会说话的浣熊。” “你这家伙——” 火箭刚想冲上去,可艾柯尔已经拉住了他:“别闹了,我们得走了。” 艾柯尔侧过头,在余光中最后摹刻下他的模样。索尔也深深地看了洛基一眼,最终转身领头离开。 三人迅速穿过狭窄的走廊,躲入一处隐蔽的角落,准备一齐回到原本的时间线上。 “三、二、……”索尔突然一愣,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猛地大喊,“等等!” 艾柯尔和火箭不约而同地看向索尔,他举起手臂,做出抓握的动作。 一秒、两秒…… 整个牢狱忽然震颤了一下。 远方传来低沉的轰鸣声,像雷鸣穿透了厚重的石墙。紧接着,一道耀眼的光芒穿过阴暗的走廊,疾速朝三人飞驰而来。 妙尔尼尔神锤应召而至,沉甸甸的重量和熟悉的雷霆跃动在掌心,索尔看着手中的神锤,忍不住兴奋地大笑起来。 “我仍然配得上它!” 垂颓的五年里,他失去了太多,也跌落到了谷底,他曾以为自己再也配不上这份力量,可此刻,妙尔尼尔依旧认可他。 第39章 Chapter 39 再睁眼时,艾柯尔的双脚已经踏在了装置上。 “我们都拿到了吗?”罗德环视四周,看着每个人手中的收获,难以置信地确认道,“你是说我们真的成功了?” 可还没来得及庆祝,一道沉闷的声音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克林特的膝盖重重地砸在地上,整个人像是突然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一般跪倒。 班纳最先意识到反常:“克林特,小娜人呢……?” 克林特的眼神恍惚,像是闪躲,又像是被无法言喻的痛苦压得抬不起头。他的双眼蓄满泪水,一如娜塔莎将他带回来的那个雨夜里他的模样,她再一次将他带回了家,只是这一次,她不在了。 艾柯尔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攥紧,一时间无法喘上气来。她记不得众人是如何走下装置的,也记不得自己是被谁带到了湖边。 她的大脑空白一片,除了不真实的嗡鸣,什么都没有。复仇者们的谈话声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透过厚重的水幕传来,只剩下模糊而破碎的音节,转瞬间便消失无踪。 “......她有家人吗?”隐约中,艾柯尔能听见托尼的声音。 “有,我们。”史蒂夫的声线绷得极紧,像是一根即将断裂的弦。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词。 “什么意思?”索尔猛地回头,几乎是在质问托尼,“你干什么?” 托尼表情木讷,迟钝地抬起头看向他:“就是问他个问题。” “不,你不要一副她已经死了的样子,我们为什么一副她已经死了的样子。我们有宝石啊,对吧。只要我们有宝石,队长,我们就能把她带回来。”索尔环视众人,语气急促地重复着自己的话语,“别垂头丧气的了,我们是复仇者,振作起来。” “复活不了。”克林特的声音如同一颗石子,猛地砸进艾柯尔的脑海中,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他......他说什么?”索尔的双手不自觉地挥舞着,在艾柯尔的视野里留下模糊的残影,仿佛想要驱散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 克林特再度开口,这次的声音更加清晰地钻进了她的大脑中:“复活不了,做不到。” 索尔愣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绊住了思绪,随即,他低声笑了起来:“对不起,别介意我这么说。但你就是个地球人,好吗?” “这可是太空魔法,直接说做不到未免也太绝对了,不是吗?”他的双手愈发焦躁地舞着,似乎这样便可以分散一些注意力。 “我知道这远超我的认知水平,但她依然不在这里,不是吗?”克林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硬生生咽下了一大把沙子。 索尔的语气依旧固执:“不,我不这么觉得。” “这不能被撤销,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克林特一字一顿地重复,哽咽道,“至少那个飘着的红色家伙是这么说的。”他的情绪几近崩溃,越说越激动,几乎是对索尔吼叫着,“你去跟他说啊!拿上你的锤子,飞过去找他争论!” “本来应该是我的。”他流着泪,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她为了这块该死的石头牺牲了自己,这是她用命换来的!” 布鲁斯听着他们的谈话,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一把抓起面前的长椅,狠狠甩了出去:“她回不来了,我们不能让她白死,绝对不能。” “我们不会的。”史蒂夫站起身来,脸上还挂着湿润的水痕,“一定不会。” 娜塔莎的牺牲带来的,不仅仅是悲痛。在这场战争中,情绪的背面,便是搏上性命的决意。 托尼、布鲁斯和火箭几乎不眠不休才研制出能承载住无限宝石的手套。 “可问题来了——”火箭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手套,“谁来打那个要命的响指呢?” “我来。”索尔第一时间起身,挺了挺身子,走过来。 “等等——”众人纷纷伸出手臂拦住了就要动手的索尔。 史蒂夫微微抬起光洁的下巴,剃了胡子后,他的声线似乎也都变得清晰而明亮不少:“索尔,别急,我们还没决定好谁来带这个手套呢。”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索尔很不可置信般微微瞪大双眼,“难道我们就坐在这干等吗?我们至少该讨论一下,坐在这里干等可没办法把所有人救回来。”他顿了顿,“我可是最强的复仇者,好吗?所以这个责任必须落到我身上,这是我的使命!” 眼见索尔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托尼出面安抚着他:“你说得没错,但和这些没关系。” “让我来吧——”索尔握住托尼的手,争执的语气也渐渐染上哭腔,“拜托了,让我来啊……让我做点好事吧,做点正确的事情。” “听着,不只是因为这个手套会聚集惊天动地的能量,好吗?”托尼盯着他,神情认真,他并非在搪塞索尔,而是以极其平和且理智的姿态去劝导这个被自责困住内心的大家伙,“而是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你以为我血液里流淌的是什么?”索尔再次强调。 “奶酪酱?”一旁的罗德却是很不客气地点破了他从身到心皆状态不佳的事实。 索尔瞪了罗德一眼,又握住托尼的肩膀,试图说服他:“是闪电啊……” “对,闪电……”托尼无奈地挑挑眉。 “可闪电也帮不了你。”始终沉默的布鲁斯终于开口,他走向手套,“你们也看到灭霸的下场了,原石险些就杀了他。你们都扛不住的,还是得我来。” “那为什么你就扛得住?” “我不确定,可这石头释放的主要是伽马射线……”班纳的神情悲悯得像一位自甘赴死的殉道者,“就好像……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没人再反驳,只剩沉默落在他们之间。他们的确找不出第二个比布鲁斯·班纳和浩克的结合体更加适合承担这份力量的人。 这份沉默里,艾柯尔有些心神不宁,从几分钟前开始,不安就一直盘旋在她脑中,就好像有一道寒意顺着脊骨,爬到了头皮的缝隙之间,一寸寸将它挑起。 难道是面前这六块石头过分危险吗?她想,可这种危险并非是强大的能量,也不从眼前传来,而更像是……某种藏在暗处、窥伺着的阴影。 “准备好了吗?”托尼看着班纳拿起手套,跟着他一同缓缓踱步到房间中央。 艾柯尔不得不收起心神,更大、更沉重的事情就摆在眼前,她没有多余的余裕去揣测那股寒意的来源。 “来吧。” 托尼站定,郑重其事地再次叮嘱:“记住,灭霸在五年前湮灭的所有人,你要把他们带回到现在,就是今天,千万不要改变过去五年里的任何事情。” “好。”布鲁斯点头。 众人见状,纷纷摆出防御的姿态,有装甲的穿上装甲,索尔护住身后只有一副护目镜的火箭,托尼举起一面能量盾,挡住身无寸铁的克林特,史蒂夫示意没有任何盔甲防护的艾柯尔站到自己身后。 “星期五,帮我个忙,启动‘谷仓门’防御程序,好吗?” “好的,老板。” 霎时,四面八方的玻璃幕墙前,一道道厚重的防御门应声而落,确乎把整个基地都围得跟谷仓一样。 “大家都回家吧。”布鲁斯伸出手,手套自适应地延展开来,包裹住他的整条小臂。 在手套完整覆合的一瞬间,宝石迸发出耀眼的七色光芒,它们像一道道电流,又像一束燎原的火焰,迅速攀上布鲁斯的大臂、肩膀,乃至半个身体。在这样的烧灼下,他甚至难以直起身子,而是半跪在地,更不用提合拢手指打出响指。 “摘掉它,摘下来!”索尔着急地大喊。 “不,等等,布鲁斯你还好吗?”史蒂夫难掩焦急,却依旧保持理智。 眼见布鲁斯右臂处的衣服连同皮肤被完全烧净,被折磨出痛苦的嚎叫,托尼也开口:“回答我们,班纳。” 班纳像是花光全身的力气,咬紧牙关:“我没事,我没事。” 就在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手指并拢,打出响指的瞬间—— 那道蛰伏在黑暗中的寒光终于现身。伴随一阵刺骨的震颤,冷意仿佛长针般刺入艾柯尔的后颈,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大家,我感觉很不对劲......” 她抬头,其他复仇者似乎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见没有任何危险,星期五更是自动升起了防御门。史蒂夫、托尼和索尔照看着布鲁斯;斯科特缓步走到落地窗前,看向窗外的一片鸟语花香;克林特的注意力全然放在连续震动的手机上,丝毫没有分出半分眼神。 他们应当是成功了,她想,可那种危险的感觉却愈发接近。 “不......星期五,打开防御程序——!”艾柯尔猛地提高嗓音,“有东西——” 飞弹的呼啸淹没了她的预警,狂轰乱炸中,复仇者基地顿时化为一片废墟。艾柯尔用最快的速度将能量分布到要害部位,形成一层薄盾,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强大的冲击波震晕过去。 她是被火箭拍醒的。 “醒醒,再睡就永远不用起床了!” 艾柯尔眨了眨眼睛,感官自动运转起来,向里纳入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的危机感,也将她的精神迅速收束起来,让她得以集中注意力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处塌方区,由一块巨大的承重石板勉强撑出一片空间。布鲁斯正死死顶住那块板,有水流从上方汩汩渗下,让整处塌方看起来更摇摇欲坠。 “你们快跑——!”班纳声嘶力竭地大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阵涛声便从身后传来,水流从最宽阔的缺口奔涌而至,瞬间淹没了所有人,让众人逃跑无路。 “Mayday,Mayday!有人能听到吗?我们在下层,这里淹水了!”罗德尽力仰高头颅,将唇鼻抬离水面,“我们要淹死了,有人收到吗?” 艾柯尔将手举起,用能量隔出数个球形空气罩,分别护在他们头上。可水位不断上升,压力剧增,脆弱的能量罩也开始寸寸破裂。随着水流涌入的,还有窒息般的绝望。 死亡近在咫尺。可比起恐惧,艾柯尔心中更多的是遗憾与不甘—— 她还没能报仇;还没和大家坐下,好好地吃一顿饭,叙叙旧,闹闹嘴;还没跟五年未见的家人重逢,告诉他们她的想念有多深—— 她怎么能就这样死在这片黑暗、死寂的水里? 就在水彻底没过头顶之时,一只巨大的手掌铲起地面,连同一堆碎石,将四人捞起。 第40章 Chapter 40 艾柯尔从斯科特的手心跳下地面,望着眼前的一幕,方才被水扑熄的希望竟又重新燃烧起来。 空气中回荡着高昂的呐喊,数以万计的人类齐声振奋,只为了同一个目标。那种情绪,宛如燎原之火,势不可挡。她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这团火种引入心底,点燃起全身的力量。 所有人列阵齐整,渐渐噤声,像在等待某个信号。 然后,她听见了一道声音。沉稳,不算洪亮,却足以让每一个人热血沸腾。 “复仇者——集结!” 随着队长一声令下,所有军队应声而动,怒吼着冲向怪物军团。 艾柯尔还是第一次踏上真正的战场,五年前她所见到并参与的,不过是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戮的冰山一角。很显然,复仇者曾为她挡下的风雨,此刻都尽数复还,让她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成了一个近身战斗力几乎为零的菜鸟。 近身不行,那就打远程,怎么着她都算是半个法师吧。 艾柯尔回忆着从洛基记忆里看见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法术,有模有样地学起来。青色的光芒旋绕在周身,随即幻化出两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半透明身影。 “拜托了,我还是第一次尝试两个,一定要成功啊。” 像是为了回应她的祈愿,它们闪烁了一下,随即便凝作实体,分散到战场中。艾柯尔又并起两指,置于太阳穴,抽出一根细光,向空中抛洒。那道光在半空炸开,似细雨般洒落,散发出温润的光辉,照亮一片战线。 情绪如同溪水,流向其去处,这点点光源便也凭着溪水的流向做出不同的反应。友军浸润其间,皆能共享艾柯尔的全局视野,怪物被雨浸淋,便要承受刺痛大脑的杂音,五感尽失。 而这片甘霖般的领域,不止随着艾柯尔的行进而落下,也被另外两个投影带去不同的方向。 这有些不合时宜,但艾柯尔想,她的模仿并不精妙,洛基要是在这里,肯定要用出几招威力不详,但架势一定威风的法术来狠狠嘲笑她技艺不精。 “可洛基,还要感谢你,我才不至于在这场战争中拖大家的后腿啊......” 艾柯尔自言自语着稳步向前飞去,边播撒精神力,边腾出手来解决缠人的喽啰。但越接近前线,敌人的凶残程度便越猛烈。那些庞大的巨兽与如堡垒般的生物舰船越发密集,她也被迫放慢速度。 “有谁看见一台棕色的破面包车了吗?”队长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我看见了,但是它的位置可能不太好!”瓦尔基里在高空回应,艾柯尔有些好奇她是怎么参与到复仇者的频道中的,或许这就是阿斯加德科技吧。 艾柯尔暂时打消了研究女武神听力系统的念头,在三个领域中搜寻着宝石所在。运气很好的是,此时正抱着手套被捆在碎石中的特查拉国王距离她的一个投影很近。 艾柯尔阖眼,将能量全部凝聚在那个投影身上,下一秒,她便与其交换了位置。 “国王,把它给我!” 乌木喉见她飞近,双手一挥,碎石也随之夹逼而来。艾柯尔连忙将手套收入怀中,随即心念一动,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那团碎石夹击而至,却只命中了移形回来的投影,投影只是一闪,便变成半透明的模样,从中挣脱出来。 另一侧,真正的艾柯尔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前飞去,直到拦路的敌人闪身出现。 熟悉的身形挡在艾柯尔身前时,她没再像上次那样瑟瑟发抖。她收回精神领域,凝聚成略大于她与来人距离的范围,领域带回的士气滋养着她逐渐耗损的精神,也影响着那杀伐果断的武士。 他先一步出击,那把戟依旧快如闪电,其间凝聚的死气沉厚却锋锐,她丝毫不怀疑那是一把收割无数生命的亡刃。可有过对付他的经验,艾柯尔比上次更精准地预判到其落点,在他动起来的一瞬间便闪身避开。 他像是看见了有趣的猎物,将武器在地面拄了拄,随之在空中旋舞起来,明明缓慢,却让人看不清楚其走向。 就在他再次挥刃的同时,一道意识闯进了她的领域。艾柯尔本就高度紧绷的精神如同弦般啪声断开,甚至忘记去躲避来势汹汹的攻击。下一瞬,她只听见一声丝线破空的声音,那道线朝着她脑后直直冲去,也将绷断的精神之弦与其主人相连。 几乎是本能一般,艾柯尔将身体一偏,蛛丝擦着她的鼻尖飞掠而过,精准命中险些擦过她脸颊的戟刃,将它拽离原本的路线,其力道之大与现身之突然,更是让亡刃的持有者来不及反应,也跟着兵器向前趔趄半步。 没有任何沟通,仅凭那道蛛丝的方向与力度,艾柯尔便预测到敌人的动向和蜘蛛侠的意图,她飞身扑到敌人背上,空出来的手对准他的太阳穴猛地摁下,领域也再度缩小到恰好包围他们二人的范围。 又是同样的那股气息,五年前曾驱赶甚至压制她的杀戮气息,其气势霸道锋锐,毫不留情。可这一次,艾柯尔没再被打败。领域像是无底洞般不断吸收着外来的情绪能量,又作用到其中的二人身上。艾柯尔的力量愈发强盛,她身下之人却渐愈萎靡,最终,被蜘蛛侠的一发膝顶加肘击终结了反抗的可能性。 艾柯尔从鼻腔发出一声怒哼,将他重重摔向地面,不忘往他脑子里灌入大把负面能量,让他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做完这些,她才缓慢地抬起头来。 艾柯尔有些不敢看,彼得的生命定格在了五年前,可自己的年岁却没有停留在原地。他会变化很大吗,或者是,觉得她的变化很大? 命运为这对双子划下了残忍的沟壑,其名为「时间」,同胞的兄妹不再同岁,其背后隐藏的含义却远不止年龄的差距。五年能改变多少呢,是彼得发现妹妹的发顶从他的下巴长高到了唇沿,还是那双与他如出一辙的双眼被消去了年轻的灵光。 彼得不确定,他憋了好多话想说,但他现在只想给他的妹妹一个拥抱。 “这感觉可真好,让我能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实体而不是一团灰。” 怀里的少女发不出任何除了哭泣以外的声音,但彼得能确定她与自己抱着一样的想法:「拥抱的感觉可真美妙,因为那能让你体会到对方的存在与情绪」。 而他的妹妹,大概真的,非常、非常想念他。 可现在没时间给他们叙旧,乌木喉的攻击接连不断,轰击得他们身处的区域尘土飞扬、碎石横飞。艾柯尔将手套塞进彼得怀里,又飞快移开挡在他面前的石块,单手按上他的后腰。 “哥哥,快走!” 彼得应声而动,向前甩出一根蛛丝,身体随着艾柯尔的力道向后蓄力,又在她轰然迸发的能量中,像一支满弦的箭矢一般,破空而出。 “启动一击必杀模式!”彼得落到空地上,金属蛛矛立刻从背后弹出,几个猛刺便清理了扑上来的敌人。 可随着灭霸一声令下,飞弹接连不断地打击着战场,从各个复仇者手下逃脱出来的怪物都一窝蜂扑向彼得。 “我可以搞定的,我可以搞定的!”彼得单手跟它们搏斗着,嘴里边碎碎念,直到越来越多的怪物淹没了他的身体,“好吧,我搞不定了——谁能来救救我!” “我来了——”艾柯尔穿破外围敌群杀入,可还未见着彼得,自己就被兽潮席卷。她咬咬牙,制造出一个全新的投影,而她手上,赫然也有一个无限手套,“东西在我这,来抓我啊,混蛋们!” 看着怪物作鸟兽散,彼得愣了愣,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真手套,其上正幽幽闪着一层淡青色的光芒。 “皇后区的小子,抬头!”史蒂夫见状,将妙尔尼尔向这边抛出。 彼得当机立断,甩出一根蛛丝。疾飞的神锤带着他掠过大半个战场,在佩珀抓住蛛丝被灼断继而坠落的彼得时,骑着飞马的瓦尔基里也赶到这里,载了他一程。 “嘿,很高兴认识你。”好孩子彼得不忘和新朋友打招呼。 “我知道你,你姐姐——不对,你妹妹和我提起过你。”瓦尔基里微笑了一下,随后毫无预兆地将他甩飞出去。 “我的老天啊啊啊啊——!”彼得大喊一声,在空中尽力维持着平衡。 一道飞弹斜擦着他掠过,袭向他身后的瓦尔基里,女武神旋身一转避开,彼得却没那么幸运了。他扑倒在地,结结实实地滚了几圈,刚想爬起来去捡起被炸飞的手套,又被狂轰乱炸的炮火压制得难以动弹。 可这次的飞弹持续时间并不长——舰船并未停火,只是调转方向,改而朝天际开火。 短暂的几次眨眼后,众人终于看清穿透大气层的是什么东西——那是一束光,或者说,是被强光包围着的一个人影。 那是卡罗尔·丹弗斯。 见局势逆转,艾柯尔挑准时机,故技重施,把自己从那堆胡乱啃咬的怪物里传送出来。 “你好,我是彼得·帕克。”赶到时,艾柯尔只看见自己的兄长紧紧用四肢抱着手套,灰头土脸地窝在坑里,跟眼前这位实力强大的女士自我介绍。 “彼得·帕克。”她点点头,“你有什么要给我吗? 他有点迟疑地送出手套,指了指卡罗尔身后的一片怪物军团:“只是……我不知道你要怎么穿过那里?” 这位可靠得让人一见就觉得心安的女士只是接过了手套,直视前方。 “别担心。”旺达应声落下,身后还跟着瓦尔基里。 来自瓦坎达的奥克耶将军拄了拄手中的长矛:“她不是一个人。” 她的确不是一个人,艾柯尔也走向她们,站在兄长身边。像是命运的指引般,佩珀、苏睿、奥克耶、曼蒂斯、卡魔拉、星云,还有本应在那辆棕色面包车里的霍普也一齐出现在这里。 艾柯尔环视周身,团队中的女性几乎都在这里,除了…… 她深吸一口气,在队伍的最前方布下一个投影。 “娜塔莎,我们一起战斗吧。” 第41章 Chapter 41 众人各显神通,为卡罗尔清理出一条尽量空旷的道路,她也不负众望,抱着手套势如破竹,直抵那辆面包车前。 可灭霸也早已等候在那里,他举起大刀冲向卡罗尔。艾柯尔见状,立刻冲上前,一发能量炮直击他胸口。紧接着,佩珀、苏睿和霍普也纷纷出手,三道能量光束齐发,将他生生击退数米。 眼见追不上卡罗尔,灭霸干脆将大刀猛地掷出,刀锋直指量子隧道那扇大开的门。 轰——! 一束炽白的光吞没了整个隧道,随之而来的是掀翻半个战场的冲击波。 艾柯尔只觉全身骨头都像断了一般,意识模糊中,她艰难地抬起眼皮,眼前所见的活物全都躺在地上,或是呻吟着挣扎起身,或是昏死得毫无声息。 唯一站着的,便是不远处缠斗的几人。 托尼就在手套的不远处,眼见灭霸朝手套冲来,他爬起身一把将他撞开,却被轻易甩飞。索尔来得及时,在灭霸碰到手套的一瞬间,一脚将他踹开,锤斧连续砸劈的同时回身去够手套。可灭霸也不是什么轻松的对手,逼得索尔不得不回身反击,将两把兵器交叉卡在他的胸前,尽全力下压,可即便调动起浑身的雷霆之力,斧刃也寸步难进。此时被甩飞最远的队长终于赶到战场,飞扑到灭霸背上,将他脖子死死往后勒。 但灭霸不仅力量惊人,战斗技巧亦无懈可击。他抓住破绽,一记抬臂打落战斧,又一个头槌击退索尔,随即翻身将史蒂夫砸倒在地,一拳击晕。 就在他即将拿到手套时,卡罗尔终于杀到。两人缠斗一番,卡罗尔终是敌不过,被他甩飞出去。 灭霸戴上手套,手指已然做出合拢的动作。 比起他的大业,他现在在乎的更多是输赢,就是这种功利带来的心急,让他没能预料到卡罗尔的再次袭击。 她的实力同样不容小觑,竟是硬生生将灭霸的五指分开,卡罗尔腾空飞起,挥起拳头直捣其面门。仓促之下,灭霸卸下力量宝石,握拳击出,将她再度轰飞。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灭霸将力量宝石放回手套上,七彩的光芒再度闪烁,灼烧着他整副身体。 绝对不可以让他得逞! 在这种情绪中,艾柯尔的身体也终于挣脱疼痛的桎梏,踉跄着爬起身来。恍惚中,她看见斯特兰奇对着托尼竖起一根手指,后者便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与灭霸再次争夺起手套。 毫不意外地,托尼落败了。 绝望像是一桶冰水,将艾柯尔从头到脚淋了一遭,她全身僵滞,无法迈出哪怕一步。 她看着灭霸举起手,说出那句独断自大的诳语。 “我,即是天命。” 一个难以战胜的独裁者,仅凭一己之愿便要终结这个宇宙,这是多么残酷的做法,可更残酷的是,即使搏上性命,竟也没有一个人能阻止他。 转机却也在此绝望的时刻来临。 一声响亮的响指过后,什么也没有发生,灭霸的脸上流露出难得的错愕,他反复地看着手套,上面哪里还有哪怕一颗原石。 再回头,托尼已然挺起脊背,手上六颗原石齐聚,炽亮如星火。这六颗石头,烧毁了灭霸的半边身体,更是险些杀死班纳和浩克,如今却燃烧在一个凡人的躯体上。这份痛苦在托尼一具凡人的躯体上将有多剧烈,没有人能想象到。 可他扛了下来,脸上的神情抽搐着,分明痛苦,嘴角偏要挑起讥讽的角度,眼神里却交织着不舍和决绝。 “而我,是钢铁侠。” 像是诀别,也像是宣言,艾柯尔听见他这么说道,接着便是一声清脆的响指。 和五年前一样,生命的灯一盏盏熄灭,点亮的却是希望。灭霸带来的舰船、怪物、士兵通通化作尘埃,而他本人,亲眼目睹这一切,认命地坐倒在地,最终也消逝成灰。 艾柯尔见证了这一切,她看见灭霸打下的响指带走半数生命,亲身在这片焦土之上浑浑噩噩度过了五年,也目睹着班纳的响指带回逝去的生命。而现在,托尼·斯塔克的响指,为他们拯救世界的故事画下了最后一个句点,这个句点隆重而轰烈,燃尽了他的每一分生命。 她的脚步才终于在意识到这个可怕的事实后本能地迈动起来。 死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蚕食着托尼的身体。他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眼珠也在短暂的滚动过后失去控焦的能力。 艾柯尔能看见罗德和彼得围在他身前,能听见彼得和他分享着他们胜利的喜讯,可她也能感受到,这一切,在托尼的感知中也如同他的生命般,褪去所有色彩和声响,逐渐飘散、飘远。 灵魂的火焰在这副躯壳中摇摇欲坠,一如风中残烛。 她握住托尼的手,那只手掌唯一的回馈仅仅是在艾柯尔的手环上的轻轻摩挲,如同临别的托付,这份出自他手的礼物,是托尼对这个过早被卷入复仇者事件的少女最深的期盼、愧疚和保护。 佩珀扶起二人,蹲下身来。她的表情上并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悲伤,更多的是对丈夫的理解和支持。可艾柯尔知道,那只是佩珀强撑着的结果,在场没有第二个人比她更悲痛彻骨。 托尼的眼珠也终于轻轻地转动了一下,凝聚起生命中最后的光采。他抬起手,回握住妻子的手,带到胸前的反应堆上,前者是他此生最亏欠的人,后者是他生命的系带。而大概,他想在最后的时刻,将自己的生命,交给爱所应归之处。 “嘿,小佩……” 托尼的嗓音像被火焰灼烧了数万次,音调却极力维持着亲昵的抚慰。 佩珀努力回给他一个微笑,她点点头,安抚着他。 “星期五?”她问道。 “生命机能情况危急。” 托尼不知有没有听清,可他只是怀着依恋,最后再深深地看了眼佩珀,露出一个慰藉的笑容,就仿佛他无比满足于消逝前最后的光景,是此生最爱之人。 下一秒,那个弧度便彻底消散。 “嘿,看着我。”佩珀轻轻扶住他的头颅,微笑着,“我们会没事的。” 托尼用尽了最后一份力气,将烧毁的半边脸颊藏在阴影中,也侧耳听去他能听见的最后一句话语。 “你可以休息了。” 他可以休息了,可以享受长久的永眠,不必再承受夜半的噩魇。托尼·斯塔克的灵魂合上了双眼,生命的光彩连同着胸前的反应堆,一同黯淡下去。 佩珀也终于忍不住悲痛,维持不住脸上强撑的笑容,她像是在同他做最后的道别那样,在他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随后低下头,伏在他怀中,压抑而哀切的哭声一声声破碎地溢了出来。 佩珀的哀哭为托尼的逝世敲下确凿的章,陆陆续续围上来的战友们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史蒂夫看着托尼,他以为自己会想起多年前坠落的挚友,想起那份同等重量的哀悼。可他此刻脑海里只有他们初识的那一天,托尼扛着核弹,义无反顾飞向太空的模样,他那时就该预料到,假如地球一日不得安宁,那这个男人总会有把自己命搭上的那一天。 现在就是那一天,也是史蒂夫第二次失去朋友的一天。 如同被抽去了脊骨,史蒂夫的身躯猛然一沉,重重跪倒在地。就像多米诺骨牌倒下的第一张,从他开始,其余人也纷纷单膝跪地,为托尼哀悼,致敬。 这场无比漫长的雨季,似乎终于结束了。 一切都回到了正轨。战场被清理,城市有序重建,灭霸的生命被清算,世界的齿轮又开始重新运转。 可有些失去的东西,永远都回不来了。 艾柯尔并不是第一次参加葬礼,这个道理她早已明白。可当她目送那朵永不凋逝的玫瑰、那颗比金子更温暖的心缓缓远去时,心中仍旧无法平静。 她说不上来这场庄重的仪式该不该存在。死亡是确凿无疑的事实,英雄也应得一个圆满、庄严而受尊敬的落幕。 可另一个深藏在她心底的人,那一个至今也没有得到一段悼词、一场葬礼、一尊坟冢的人,始终带给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希望。似乎只要不去举行这些仪式,死亡便永远不会落到诡计之神的头顶,只要不承认死亡,他就依旧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逡巡游走。 她真的很想再去寻找他的踪迹,即便其徒劳,正因其徒劳,那种微渺的希望才像火苗一样在她的胸膛里燃烧着,给予她几分继续向前的动力。 艾柯尔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恶性的循环里,她解不开这个死扣,甚至甘心在无尽的奢望里永不停歇地奔行下去,直至力竭而死。 “……孩子,嘿——艾柯尔!”直到有一个声音将她从这份折磨得她快要精神衰弱的状态里拉出来。 她猛地一惊,抬起头来:“斯特兰奇博士,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叫我斯蒂芬就好。”他挥手,示意她跟自己走到一旁僻静的角落,“我需要你帮我传达几句话,可以吗?” 第42章 Chapter 42 史蒂夫正站在宝石前,静静地望着它们。 次日,他便要将这六颗带来灾难,也撤销这一切的宝石物归原主。 他的脑海里始终重复播放着托尼打出那个响指的一刻。 对托尼,史蒂夫依旧心怀亏欠,他欠托尼太多,那是无数句道歉都无法偿尽的,可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去用更深刻的行动弥补。 这种错过折磨了他半生,对至亲,对爱人,对挚友,他似乎从未在正确的时间上给予他们应当的回应。 可如果,他能扭转这种错位的局面呢,如果他有机会回到过去,枉死的霍华德夫妇也好,坠落山崖的巴基也罢,还有那支他欠下的舞,他是否都能弥补。 “队长……”艾柯尔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怎么了?”史蒂夫放下手里的宝石,疑惑地回头。 “你已经决定好了吗?”她只是没头没尾地这么问了一句。 史蒂夫苦笑了一下:“还真是瞒不住你啊……” “斯特兰奇博士说,如果我们改变了过去的节点,只会衍生出一条新的时间线。” “我知道。”史蒂夫点点头,艾柯尔的话将他从无谓的妄想中点醒,他叹了口气,“我也明白,如果我救下了托尼的父母和巴基,那就意味着这个托尼的行为轨迹会发生改变,现在的巴基会消失,继而造成时间线紊乱,结局也会被改变。” “我知道,即使我回到过去,唯一能做的,也仅仅是弥补我没能拯救他们的缺憾,可那对于这条时间线上的所有人都无济于事。” 艾柯尔有些惊讶,史蒂夫比她预想的更清晰地意识到这些,一口气把她的台词全说了,如此不够,还继续说着。 “我只是在想,我总对托尼有偏见,我指责他不是那种会牺牲自己,把求生机会留给队友的人。”他顿了顿,微微垂低了双眼,像在翻检自己曾经的偏见与固执,“可看起来,我是错的。他曾经和我说,我也该试试去过普通人的日子了,我在想,会不会他依然是对的。” “我或许真的应当践行他的提议。「老冰棍总算愿意认可我的说法了」——真希望我还能听见他这么说。” “那……巴恩斯中士呢?”艾柯尔问。 “他只会比你更早猜到我的想法。”史蒂夫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而且我也没有瞒着他,他很支持我的想法,一如既往。” “巴基……”他缓缓吐出他的名字,像是捧着一段遗落在时间里的、太久没被提起的旧梦,“天呐,我从来没想过,居然还能有和他再次并肩作战的机会。这太过宝贵,以至于我不计得失保下他后,才发现代价是违背了我向来的准则,以及伤害了我的另一位朋友。” “能再见到他一面,我已经知足了,我想他也一样。他会去赎他该赎的罪,那是他心里的坎,我无法干预,也不该插足。”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却是全然的信任与笃定,“然后,他应该会像我当年一样,花不少力气重新融入这个时代——只不过,他会比我做得更好。” “人们会明白,巴基就是巴基,是他自己,不是美国队长的好兄弟,不是谁的附庸。我的消失或许会有些残忍吧,但我想,那会对他的未来更好一些。他会用自己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继续行走下去。而我……我也想为自己活一次了,我的的确确…很想去过一下托尼说的生活……也去完成那些在当美国队长时,没办法完成的、属于史蒂夫·罗杰斯的责任。” “我明白的……”艾柯尔用力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史蒂夫最深的执念是什么,她也明白当某些事情变成执念后,会在人生中占据多么沉重的份量,“队长……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归还宝石吗?” “为什么…?” 艾柯尔的脚尖在地板上不自在地碾着:“我想再去看看他们,我舍不得他们。” 史蒂夫的眉头微微蹙起,他以为艾柯尔是过来劝说自己的,可现在倒形式一转,跟自己站到了同一边。 其实他猜得大差不差,早在艾柯尔下定决心来找史蒂夫谈话前,斯特兰奇就先一步找上了她。他像是早早看到前路,没头没尾地过来跟艾柯尔科普了一堆时间线小知识,让她去转述给史蒂夫听,便拂袖而去,深藏功与名。 艾柯尔不懂博士的用意,但她还是听话地照做了。只不过,在斯特兰奇把劝导的任务交给她时,大概没想到,后者也怀着和史蒂夫相似的心结。任务是圆满完成了,临阵倒戈却也来得果断。 “只是看看而已?”史蒂夫的双眼透出狐疑。 “……嗯。”艾柯尔尽力把自己的心虚粉饰成沉重,让那点可疑的停顿尽量不那么明显,末了还用力地点了点头。 可站在面前的毕竟是洞透过无数人心的美国队长,他一眼就看穿了艾柯尔的心思。 他弯下腰来,握住艾柯尔的肩膀,语气有些无奈:“孩子,斯特兰奇叫你过来是为了劝我不要做傻事,你这样可不好。” “可我……” “嘘——”他少有的、不太礼貌地打断了艾柯尔的话语,“听我说,我下定决心去,是因为这并不会影响到我们现在的结局,而我仅剩的家人们——复仇者们,也都会理解我、支持我的决定。假如这任意一条条件无法实现,我都不会轻举妄动。” 史蒂夫没挑明,但正是出自艾柯尔之口、却由斯特兰奇委托的这番劝解,让他真正下定了决心。法师的话一如既往地高深莫测,可归根结底,时间的魔法总归是闭环的,如果他行差踏错,偏离了原有的轨道,斯蒂芬一定会第一时间现身阻止。 可事实是,他并没有。 史蒂夫甚至敏锐地察觉到,在他的「过去」里,他从纪录片中听闻的,佩吉那位神秘的丈夫,或许就是他自己。 像一个难以解明的轮回,史蒂夫并不擅长理清那些玄奥的因果,于是便也不去拆解,而是顺应着命运的指派,把脚步迈向冥冥之中指引的方向。 只不过,他并不希望自己的选择,会影响到艾柯尔的抉择,她还有更漫长的人生可走,而在踏入这片时空的迷雾之前,她理应比他更慎重、更清醒。 “可艾柯尔,你还有自己的家人,你和他们分别了五年,还没来得及团聚,就要抛下他们吗?”史蒂夫讲得很认真,“就像你说的,有些决定不只关乎自己,也关系到身边的人。我不会强迫你改变你的决定,但我希望你最后的选择,是深思熟虑,且能担起后果的。” “你应当对你的家人负责,你明白吗?” 迷迷糊糊地调转了身份,又被赶回家里的艾柯尔坐在了饭桌前。她有一晚上的时间去和家人说明白这件事情,而饭桌大概是最适合一家人开诚布公的地方。 她叉起一块牛排,焦黑的边缘刚一入口,那股微苦的焦咸便迅速在口腔扩散开来。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我好想你们……” 这本该是一顿团圆的晚餐,却不知怎么变成了三人抱成一团的局面。被思念与失而复得冲刷着,艾柯尔以为自己回到过去的念头会因此动摇,可出乎意料的是,她只是更明晰了自己的心意。 这份来自至亲的、清晰摆在面前的爱,温柔地拂去了她心头残存的犹豫,在她心上落下一份无比笃定的信念。 “梅,彼得,我有事情要和你们说。”她吸了吸鼻子,缓缓呼出胸中那股滚烫的情绪,“我想要回到过去,拯救牺牲的人。” 她知道梅姨会反对,知道彼得一定会坚持陪她一起去。她甚至没敢动用能力,只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这一次,他们的答案能有所不同。 她的侥幸的确有用,也许是恶作剧之神真的在保佑她吧,也可能是这五年的天翻地覆悄然改变了两个曾死而复生之人的想法。 “艾柯尔,你真的长大了。”梅姨轻抚着她的脸庞,眼神里充满欣慰,“只是答应我,保护好自己,好吗?” 彼得早早帮她承受了隐瞒身份的批斗,此刻留给艾柯尔的,只有在十数年养育里,生根发芽的母爱,就像那一株株蒲公英,将孩子养育成饱满而健康的洁白小伞,再目送他们乘风高飞。 彼得比她更早地落地生根。人人皆有其归处,有人四海为家,行侠仗义;有人驻守一处,安护片隅。他生在此处,长在此处,也理应当一个合格的好邻居,守护好皇后区的安宁。 假如妹妹有比他更远大的理想,他会保护好她的家,让疲于奔行的心有处安放。 “累了的话,随时都可以回家休息噢。” 艾柯尔从未觉得如此精神饱满,如果说不久前站在这个时间机器前的,是一个背水一战、将人生的所有都寄望于奇迹之上的赌徒,那么现在,她便是披挂整齐、带着期盼与祝福出发的勇者。 艾柯尔环顾四周,斯蒂芬并不在这。 他能预见到史蒂夫的离开,那他所看见的未来里会有她离去的情景吗?如果斯特兰奇在这里,他会阻拦自己吗?还是说他也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才不予现身? 对这一切,艾柯尔全都不得而知,只是比起相信她未曾亲眼从魔法里睹视过的未来,她更愿意遵循内心所愿,用脚步去丈量自己的未来。 所以,此刻她与队长并肩站在了这里。分别之前,她再次紧紧拥抱了这位如父如兄的引路人。 “我会想你的,史蒂夫。” “我也是。” 一阵白色的眩光吞没了他们的尾音,再睁眼时,她已经踏上了旧日的土地。 被强光照射后的视野有些模糊,艾柯尔眨了两下眼睛,才逐渐找回焦点。 她记得这个街头,正是在这里,她和洛基交换了相片,留下他们生离死别前的最后一面。 而她能看见,那个让她思念了五年的身影近在咫尺。 第43章 Chapter 43 艾柯尔深吸了一口气,向洛基走去,与他共处的情景在时间的冲刷里已然变得模糊了,唯有他的身影无比清晰,此刻它们正真切地与她的记忆一步步重合。 突然,一道细碎的声音响起,在前方划开一条橙色的裂缝,延展成一道门,一个个身着黑色马甲的人从中走出。 ——是危险的气息。 艾柯尔猛地抬起头,暗暗凝聚起力量,准备随时反击。 “代表时间变异管理局,我们将以侵犯神圣时间线的罪名逮捕你。” “抱歉,我还有急事要做,请不要拦着我。” 艾柯尔眯起双眼,探查着这群诡异黑衣人的大脑。他们的思绪干净得异常,如同一个个机器人,只有进行抓捕的念头,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大脑深处有一扇门,将所有人类应有的情绪锁在其中。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抓我?”艾柯尔抛出了疑问,试图再次与他们搭话。 他们仍然没有说话,为首的黑衣人按了按手腕上的某个装置,周遭的一切瞬间如同按下了暂停键一般,陷入诡异的静止。 艾柯尔的内心霎时警铃大作,她紧张地向后挪着步子,散开精神力,观察向自己包抄而来的黑衣人。 艾柯尔猛地侧身,避开了侧后方袭来的一只手,顺势一握一拽,将她扯到身前。一道浅青色光芒溯着她的手臂向上蜿蜒,在那双毫无情感色彩的双眼里闪烁。 艾柯尔惊慌地松开手,她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记忆,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但是细细观察,却又能发现上面布满铅笔的痕迹——她的记忆就如同这些笔迹,被一块侵入大脑的橡皮擦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执行命令的念头。 那个黑衣人突然痛苦地嚎叫起来,挣扎着蜷缩到墙角,嘴里念念有词:“我是谁,你们是谁——?!” 为首的黑衣人顿时沉下脸来,她扯起衣领,朝对讲机报告:“这里是B-15,发现疑似洛基的嫌犯,她引起了D-27的精神失常。” “洛基?”艾柯尔的瞳孔剧烈地颤抖起来——莫非这些人认识洛基,但他们显然与他是对立关系,对自己看起来也没有一丝善意可言。 那个代号为B-15的黑衣人猛地向艾柯尔抓来,她试图故技重施,预判对方挥手的轨迹以躲开并反制。 突然,一阵嗡鸣自B-15的手腕处传来,艾柯尔瞬间就如同陷入泥沼一般无法动弹,时间在她的血管里冻滞,牵绊着她的动作,让她像是被慢放一般滑稽地顿停在空中。 艾柯尔看着B-15给自己的脖子套上了一个黑色的机械环,却无力挣脱。待到锁扣落下,B-15才将她体内的时间解冻,她费劲地大口喘着气,确认自己的器官是否依旧正常运作。 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行动,那个项圈就传来猛烈的电击,让艾柯尔的血管和肌肉剧烈紧缩,神经在痛苦的冲击下刺着她的大脑,让她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凝聚在手心的能量也四散转逸。 她僵直地倒在两个黑衣人的身上,被他们架着拖离原地,另外的人则摆下一个个不知名的装置。 在几声倒数后,世界恢复了运转,那些装置也扩散开一圈圈水状的橙色波纹,像高温的岩浆般,溶解掉接触到的一切。 不远处的洛基有所感应,抬眼朝艾柯尔的方向望来。但她无法动弹,麻痹和疼痛让她只得张大嘴巴,无力地呼吸,却无法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她只能看着,看着灾难朝洛基的方向扩散而去,看着自己被拖向远离他的方向。艾柯尔想呼喊,想预警,她想让他逃,逃离又一场无妄之灾。 眼泪顺着紧绷的眼角肌肉一颗颗滑落,她的声带如同与洛基那根岌岌可危的纽带一般,绷成一根快被扯断的弦,气管也在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中剧烈地收缩,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洛基向来很敏锐,这次也不例外,他迅速地意识到了危险正在飞速接近,他也察觉到这个艾柯尔的不寻常之处。他花了宝贵的几秒钟来收拾思绪,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离别,也强迫自己自如地接受死亡的终局。 “命运的诡计未必能胜过我,不要失望,艾柯尔,拭目以待。” 那些四散的能量在情绪的点燃下轰然爆发,艾柯尔奋力挣脱电流的控制,向洛基的方向扑去。 可一切都为时已晚,那里空空如也,能量被消失在空气里的传送门截断,如同一发哑炮,仅仅推开了围着她的那群人。 她眼睁睁地看着洛基被那道可怕的波纹溶解,痛苦地消散成碎裂的光点。她甚至没来得及与他重逢,无名的灾难却又一次残忍地分开了他们。 “啊——!” 一阵青色的光芒随着艾柯尔的哭吼迸发出来,又被不知名的力量强行压制回去。 那群被方才的哑炮推开的人突然陷入呆滞,几瞬呼吸后,精神失常的病症如同传染病般在他们之间扩散开来,诡异的自言自语一时间占据了整个大厅。B-15也望着自己的双手,似乎沉浸在某种幻想之中,一时间难以醒转。 与此同时,一股奇异而熟悉的感觉从艾柯尔的内心深处升起,她有些震惊,连忙合上眼,去搜寻脑海里那根逐渐趋向凝实的半透明纽带。 她无比确信,洛基就在这里,甚至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洛基,洛基!”她不停地朝纽带那头输送着声音,却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阻拦在了半途,如溺入深海,毫无回音。 “发生什么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急匆匆地靠近,他摇晃着B-15的身体,“嘿,你怎么了?” 她猛然回过神来,眼神怪异地瞥了艾柯尔一眼,恢复了原本的状态:“……他们的症状和之前遇到的一模一样,这个时间嫌犯很有可能是那个洛基变体或者是她的同伙。” “''她''是什么意思!”艾柯尔猛然抬头,她不愿意放过一丝一毫关于洛基的线索。 那个男人眯起了双眼,藏起善辩的精明,他胡子下的嘴唇撅起了些许,摆出一个和善的表情:“看起来你很关心洛基,不如我们聊一聊?” “莫比乌斯!”B-15表情严肃,像是在警告他些什么,“你迟早会为因这案子惹出的祸而感到后悔的!” “也许吧。”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向艾柯尔伸出了一只手。 “伪君子。”艾柯尔啐了一口,她无法相信任何与这群黑衣猎手有关的人,自然也包括这个表面谦逊、却动机不明的莫比乌斯。 他也不恼怒,差人将艾柯尔送到一个空房间里去,拉开凳子坐了下来:“我是莫比乌斯,你叫艾柯洛维尔对吧,我知道你,洛基人生的重要参与者之一。” “我可以叫你艾柯尔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知道你身边的人都这么称呼你。”艾柯尔别过头,嘴唇抿成一条青白色的线,莫比乌斯却像是没看见一般,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认识你,这一切又和洛基有什么关系,如果你想知道,没问题,我可以告诉你。” 艾柯尔抬了抬眼,那束敏锐的目光少有地让莫比乌斯感到有些紧张。 她试图运用能力读透莫比乌斯的内心,但不知为何,她的精神力却始终像被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着,无法刺穿任何人的内心。 她故作镇定,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但是——?” “你很聪明。”莫比乌斯没有因为心思被猜透而感到不快,“但是,我需要你帮助我。” “我们在寻找一个洛基的变体——”他突然顿住声音,调试了一下手上的仪器,“抱歉,我应当先向你解释一下的。” “这里是时间变异管理局,也称TVA,专门负责管理时间线,维持多元宇宙的稳定。” 他在空中投放出一个动画,一只钟表一样的动画人物沿着粗壮的线条行走,从小人的介绍可得知,那是被称为「神圣时间线」的东西,而其上延伸出来的形如分岔般的细小线条,则被称为「时间分支」。 “而像你这样,脱离了神圣时间线,处于时间分支上的人,便是变体。” 那个钟表小人拿出一把剪刀,面带微笑地把时间分支裁剪下来:“裁剪时间分支,维持神圣时间线的稳定、唯一和至高,便是我们的责任。” “For all time.Always.” “把不公平的屠戮说得像修剪花草树木那么轻松,呵……”艾柯尔不知道该对这个令人反胃的观念发表些什么感想,她甚至有些生理性地作呕。 “这是为了宇宙的稳定。为了大局,一些牺牲是必要的。” “谁知道那是不是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我不在乎你说的这一切,我只想要做我本来要去做的事情。”艾柯尔深吸一口气,“你们休想凭一个莫名其妙、冠冕堂皇的宇宙宣言来阻止我。” “你应当明白,如果你改变过去,只会衍生出一条新的时间分支,而非覆盖神圣时间线的经历——”莫比乌斯的语气带上了一层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有些失去耐心了,“你根本救不了「你的」家人朋友,反倒是你自以为的拯救行为害得他们被裁剪了!” “裁剪他们的并不是我!”艾柯尔愤怒地反驳,“是你们——你们剥夺了我们人生的不同可能性,剥夺了我们做出不同选择的权利,甚至剥夺我们的生命!” 莫比乌斯似乎失去了耐心,索性不再多言。他低头在桌上那台类似电脑的装置上快速操作了一番,随即,一帧帧画面便如同电影般被投映在墙壁上。 几秒后,一个熟悉的场景出现在艾柯尔眼前。 映入眼帘的是一朵焦黑的蒲公英,它的绒毛沾满尘灰和汗水,蔫巴巴地粘在手心。视野不断摇晃,每当刺目的眩光划破空气,或是震耳的爆炸声轰然袭来,画面便剧烈颤抖起来。 “这是什么?” “你人生的一部分。”莫比乌斯耸耸肩,“我想这应当不难看出?” 艾柯尔皱着眉头,继续看向播放的影像。 逆着光流,她看见洛基站在她面前,举起了那柄权杖,抵在她的胸口。艾柯尔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下意识捂住了那道于此种下的伤疤,它仿佛感知到了记忆的回溯一般,此刻正隐隐发着烫。 “多么有趣啊,你的异能和苦痛都来源于他。如果没有他,你本可以当一个普通的女孩,平静地生活一辈子。”莫比乌斯冷不丁地开口,“但是瞧瞧你现在站在哪里?他害你后半生都不得安宁,你居然还能为了这样一个人,不惜背井离乡、抛下家人,也要把他找回来。” 影像播放到艾柯尔第一次参与复仇者的训练计划。 “他们对你可真好,可你却背叛了他们,包庇那个十恶不赦的罪犯。”莫比乌斯摇着头,语气听不出是讽刺还是好奇,“艾柯尔,容我多嘴一问:洛基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你倾心至此?” “你什么意思?”艾柯尔一拳砸在桌上,语气不善。 “别着急啊,你想不想再来看看你的未来,我们不只能看见你的过去,你的未来我也了如指掌。”他再次将手放在装置上,调动着进度。 “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的未来该怎么走,那是我自己的选择。”艾柯尔却是一把扼住了他的手腕,从齿间碾出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莫比乌斯识相地抬起手,转而交叠在桌面。 “我想了解洛基,既然你不愿意帮我抓捕他,我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从你的口中了解他。”他言辞恳切,“拜托,告诉我他到底有什么值得你为之牺牲的。” “好啊,那我就告诉你。”艾柯尔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了一声,那笑容挑衅,甚至有几分洛基的风格,“他不会像你一样,自欺欺人地屈从于所谓命运的压迫,无论何时何地,他总会绝处逢生。” “而你们——”她冷冷地扫了一眼莫比乌斯,“你们没有资格去判定任何一个生命是不是那条神圣时间线的杂草。当你们痛下杀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们自己也可能只是这样一株用于供养这座管理局的杂草罢了。” “……看来我们的谈话不能愉快地继续下去了。”莫比乌斯不明显地咽了口唾沫,一种莫名的躁动从内心深处升起,他暂停了影像的播放,将这份微弱的情绪压了下去,良久后才开口,“你继续在这里思考你的哲学问题吧,我要去找「我的」洛基聊一下了。” 第44章 Chapter 44 “洛基?!”听到洛基的消息,艾柯尔激动地站起身,“你知道他在哪?带我去见他!” “你是觉得我会放任一个狡猾的罪犯和他忠实且疯狂到失去理智的脑残粉单独相处,讨论如何越狱吗?”莫比乌斯毫不留情地讽刺道,“更何况他也不是「你的」洛基。” “但是我能感觉到他!”艾柯尔没有去纠正他的用词,她对于莫比乌斯对自己这种类似于无脑追随者的定义很不满意,但是此刻她的的确确只想要找到洛基。 莫比乌斯的背影像被时间平板按了暂停,倏尔顿在原地:“你是说,你能感应到别的洛基?” “这不合理,超能力在TVA应当不起作用……” “很可惜,看起来我似乎是个例外。”艾柯尔学着洛基撒谎的模样,表情自如,语气平淡。加之方才那一圈精神失常的人很好地成为了她谎言的佐证,莫比乌斯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尽管艾柯尔的能力在这里的确被封禁了,但她还是敏锐地感知到莫比乌斯正在计算些什么。 事实的确如此,莫比乌斯正衡量着她与洛基的优劣,比起无论在哪个宇宙都狡诈奸猾的洛基,相对单纯的艾柯尔显然是更好的合作对象,或者说——控制对象。 只要有洛基作为把柄,她百分百会全力配合自己查案。更重要的是,如果她说的是实话——她的感应能力能在时间管理局起效,比起洛基凭对自我了解的推理,人型雷达的效率可要高不少。 “这里是B-15,洛基逃跑了!” 就在莫比乌斯思考时,他的时间平板突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女声,报告着洛基的去向。 莫比乌斯顿时一改方才的不屑,连忙回头道:“你能找到洛基,我就让你见他。” 艾柯尔闭上双眼,细细地搜寻着大脑里的空渺感觉,那根断裂的纽带在虚无中飘荡,固执地朝向某一个方向。 “在那边——”艾柯尔伸手一指。 莫比乌斯捞起一根时间棍,飞也似地冲出门。 艾柯尔见状,有些焦急地喊停了他:“他换了个方向——!” 他猛地急刹,表情比她还紧张:“在哪?” “你先把那根危险的棍子放下。”艾柯尔见识过时间棍的恐怖,她虽然想见到洛基,但绝不愿意置他于险境之中,“不许伤害他——你和你的同事、手下们都是,我不接受这个危险品出现在洛基周围,威胁他的性命。” 艾柯尔微微抬起下巴,语气强硬:“不要骗我,你们TVA的规矩对我的能力无效,我可以看出你有没有在撒谎。” 放在平常,莫比乌斯断然是不会相信她的话,可如今时间紧迫,他没有测试真伪的功夫,无奈地哧了口闷气,把时间棍放了下来。 艾柯尔没有再指明方向,选择了自己带路——这能确保她始终位于首位,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做出反应。 经过几次方向的变换,在莫比乌斯耐心告急之际,洛基的定位终于稳定下来。 艾柯尔激动地推开门,洛基正颓然地坐在地上,看见她和莫比乌斯进来,有些惊讶地站起身来。 艾柯尔觉得自己应当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紧紧抱住洛基。可事实是,一种莫名的陌生感在他们之间立起一道无形的墙壁,让她一瞬间冷却下久别重逢的热情。 洛基的表情无比疏离,他甚至没有给艾柯尔一个正式的眼神,不过是冷淡的随意一瞥,甚至于传递给莫比乌斯的情绪都要浓厚几分。 “……洛基?”艾柯尔迟疑地呼唤着他。 “我应该认识你吗?”洛基的眼睛打着转,深沉的翠绿颜色透出几分疲惫,“噢——或许应该,你就是那个哭着找哥哥的人类幼崽对吧?” 艾柯尔有种奇妙的错位感,她早已脱离幼稚的童年期,洛基也许久没有再给出过这个令人尴尬却有些叫她怀念的评价了。 这种错位感跨越了漫长的时间,横亘在2012年的洛基与2023年的艾柯尔之间,如同一卷电影胶带,在时间的卷叠中奇妙地重合在一起。 “很遗憾,我不是「你的」洛基。” 洛基被艾柯尔的情绪洇湿了几分,不太习惯地挠了挠鼻子,这还是他神生中第一次如此正式地与他人共享情绪乃至思绪和记忆。而他和艾柯尔的共感在TVA居然没有被封禁,这个事实也让洛基小小地惊讶了一下。 换作以往,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个人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出去。然而此刻,他无暇去深究这个女孩身上那种莫名的安心感,也无意探寻自己为何对她的靠近毫无抗拒之意,他只是默许了艾柯尔静静地阅览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情绪。 他像一头受伤的小兽,放下高傲的身段,仅持着最后的倔强,脆弱地看向莫比乌斯:“我不能回去了对吗?不能回到我原本的时间线上。” 莫比乌斯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当然知道答案,他只是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歪了歪头,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捉弄人。”洛基有些不太习惯,他从来没试过向任何人袒露自己的心声,对他而言,这是危险而懦弱的行为,但此刻他就这么稚拙地诉说着——向两个对他来说不过是初识不久的人,“我那样做也是无奈,因为我当时不得不那样做。” 莫比乌斯放轻了声音,眉眼也缓和下来:“你继续说下去。” “因为那是幻象的一部分,是弱者为了激发恐惧,而精心策划的残忍诡计。” 洛基剖白着自己,表情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诚实和脆弱。艾柯尔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她无比清楚,这是洛基寻求理解与宽恕的方式。脱下谎言的外衣,他也不过是年轻而敏感的,与普通人类并无不同的所谓神明。 洛基很了解自己,比莫比乌斯想象的更加透彻,也比艾柯尔以为的更加坦诚。超越认知的体验的确改变了洛基身上的某些特质,磨平了他狂妄的棱角,抛光出更温和的一面。 莫比乌斯不擅长安慰,他知道洛基的自尊心也不会接受施舍般的情绪价值,他见缝插针地抛出了橄榄枝:“听着,我给不了你救赎,但我可以给你更好的。” 洛基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需求:“所以你们需要诡计之神的帮助?” 莫比乌斯耸了耸肩,肯定了他的猜测。 洛基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地投入了全新而未知的事业中去。他最擅长绝地求生,振作是他最不起眼的技能。 洛基站起身来,走向放映厅的出口,手臂有意无意地擦过艾柯尔的肩膀。 “感情用事。”他哧笑了一声,语气恢复到了惯常的挑衅毒辣。但艾柯尔知道,拨开那层刻薄的表象,潜藏的是提醒的底色,是一份她曾花了许久才读懂的,别扭而微弱的关心。 “不用担心,在寻找你这件事情上,我很有经验。” 莫比乌斯凑近了些:“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计划的第一步是学习TVA的基本知识。” 莫比乌斯说得没错,学习实在是一件非常枯燥的事情,艾柯尔想起了自己在高中的生活,那对她来说已然是非常遥远的记忆了。 艾柯尔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她实在是有些想念彼得,这种和时间有关的科学概念对他来说想必如同天籁。 她把注意力放到了一旁的洛基身上,他正翘起一双长腿,随意地搭在莫比乌斯的桌面上,手里拿着一本摩托艇杂志,看得颇有兴致。 分钟小姐——也就是那个动画里的时钟小人,正尽职尽责地对他进行岗前培训,但显然,洛基对她的运行机制更感兴趣。不动声色地把杂志卷起,预备着发起突袭。 “分钟小姐,你最好注意一下安全。”艾柯尔友情提醒道。 她的警示非常及时,让分钟小姐堪堪躲过洛基的连续敲击,缩回了显示屏里。艾柯尔被他的幼稚行径逗得开怀大笑——她很久没见过如此鲜活而开朗的洛基了。 洛基不满地竖起眉,向她投去一记埋怨的眼刀:“难道未来的我对你这种爱扫兴的人类容忍度如此之高吗?” “大概和我对你的容忍度一样高。”艾柯尔大胆地回击,她知道现在的洛基脾气算不上好——实际上任何时期的他都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但是她实在是有些怀念洛基生气的模样,这副曾经让她无比畏惧的表情,却是她对洛基鲜活生命力的证据采样。 收集他还活着的证明,是如今最能愉悦她内心的事情。 “你——” “洛基·劳菲森……或者奥丁森,还有艾柯尔,把这衣服穿上。” 莫比乌斯无情地打断了二人的幼稚拌嘴,递来两套衣服。 “你还不如叫他洛基·弗丽嘉森。”艾柯尔接过衣服,有些嫌弃地翻看着,“这颜色可真是死气沉沉。” 洛基听到她给自己起的新姓氏,皱了皱眉,但并未反驳,反倒是一下子脱离出方才的情绪,有些兴奋地穿上了“工作服”,甚至炫耀般地转了一圈。 “噗嗤——”衣服背面印着的巨大的“时间犯”字样让艾柯尔忍不住笑出声,“抱歉,但是不得不说,你能把囚服穿得像披风一样酷炫的天赋实在是令人羡慕。” 艾柯尔拆开自己的那件外套,展示了一下瞩目的字样,洛基瞬间垮下脸来,面色铁青地就要把衣服脱掉。 “报告,这里是时间犯二号。”艾柯尔笑吟吟地打断了莫比乌斯阻止的动作,穿上了外套,这个充满退让和陪伴意味的举动让洛基的羞愤心情缓和不少,“时间犯小队队长,有什么命令吗?” “噢——是说我吗?”莫比乌斯惊讶地指着自己,“好吧,听起来像是我也是时间犯。” “谁知道呢。”艾柯尔随意地耸了耸肩,脑海里却浮现出那日被她读心的时间猎人的身影。 洛基向艾柯尔投去一个奇怪的眼神,这让他对TVA产生了更大的好奇。她或许能从这群员工脑子里挖出点什么秘密来,洛基心想,对艾柯尔的价值评判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一些。 第45章 Chapter 45 “C-20和她的队伍在跳进1985年的分支不久后便失联了。所有迹象都表明,他们再次遭遇了伏击。”B-15指了指后方那块写着「威斯康辛州,奥什科什」的屏幕,“证据表明,那就是我们要找的洛基变体,但是是哪一种洛基,仍不得而知。” 洛基挑了挑眉:“先声明一下,肯定是不怎么样的那种。” B-15微微摇了摇头:“给我看看你外套的背面。” 洛基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你讽刺人的方法还真是含蓄。” “我不希望有人忘记你的身份。”她扬起下巴,像是在对洛基示威,又像是警告着在场的所有人。 “噢——你逮住一个杀人犯的唯一希望吗?”洛基反呛道。 “不,是一个宇宙错误。”她一字一顿地强调。 “那你们还真是失败,居然要两个‘错误’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艾柯尔加重了“错误”一词的发音,扭头看向洛基,“洛基,干脆我们别帮忙了,让他们自己查。” “够了。”B-15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莫比乌斯打断了,“是这样的,我们进入时间分支后,可不单单是要找一个时间犯,而是要找一个洛基。”他打开时间平板,说到洛基二字时,抬起手指了指洛基,“这家伙的一个变体。” 洛基挑挑眉。下一秒,一个洛基的虚像便出现在空中。 “我们应当都很熟悉了,因为TVA删除过很多洛基变体,数量几乎超过其他所有变体,没有哪两个是完全一样的。” 莫比乌斯一边介绍,一边调出不同的洛基影像。艾柯尔一边看着各异的洛基,惊诧连连,一边观察着身旁这个洛基的反应。 他的表情很是精彩:看见蓝色皮肤的原始洛基,他微微皱眉,撅起嘴唇,像是在质疑这个版本的审美品味;影像一转,投映出一个拿着奖杯的运动员洛基时,他又晃了晃脑袋,双眼微微瞪大,飞快地眨了几下,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屏幕上出现一个裸露着上半身、肌肉壮硕得堪比浩克的洛基时,他更是高高地扬起眉毛,眼睛瞪得滚圆,随后又迅速蹙起眉头,表情写满了不加掩饰的嫌弃。 “虽然外表稍有变化——也有的变化很大,能力也不尽相同,但一般来说,他们都有以下技能:变形、幻觉投射,还有我最喜欢的——” “分身。”洛基开口打断他。 莫比乌斯微微一顿,默默地关闭了影像:“是幻觉投射。” “不,这两种能力其实完全不同。”洛基纠正道。 “怎么说?” “幻觉投射需要细致地描绘一个非己的幻像,在外部世界里可以被观察到。”一谈起魔法,洛基的神色瞬间变得专注而犀利,连气质都像极了钻研学术的教授,“而分身则要一丝不差地重现目前状况下的自己的身体,相当于其分子结构的真实全息影像。但你们应当都知道了。” “好,别激动,我们知道了。”莫比乌斯抬起手示意他暂停,语气像是在哄一个过于较真的小孩。 洛基无奈地低下头,抿了抿嘴,像是为莫比乌斯的不认真听课而感到惋惜。 艾柯尔听着这些她曾从洛基那里学到过的知识,又回想起来他教过给她最深刻的一门课,突然开口道:“投影是光的魔法,对吧。” 她看向他,微微歪着头,那双眼珠似乎真的闪着一分别样的光。洛基微微一怔,嘴唇微张,像是想说些什么,但还未开口,莫比乌斯便安排下来分组。 “我们分为两队,包括我和洛基教授,还有旁边这位教授助理。” “为什么?”洛基和艾柯尔异口同声道。 “因为不管这个时间犯是谁,我们一直没能找到他,所以让我们叫上两位专家吧。” 这种夸赞对洛基来说很是受用。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有些骄傲地指了指自己,甚至对着众人眨了下眼:“就是我。” 又是这个熟悉的、生硬却可爱的wink。艾柯尔欲盖弥彰地轻声咳嗽了一下,躲开洛基诧异的眼神,跟上莫比乌斯的脚步。 “我有武器吗?”洛基走到莫比乌斯身侧。 “没有。” “我能恢复魔法,没人担心这件事吗?” “担心什么?” “我背叛你。” “不担心。” “为什么?”洛基皱起眉头,像是十分不满自己没得到最高等级的戒备。 “我们能抓你第一次,就能抓你第二次。再说了,背叛我们难道能让你更接近时间守护者吗?” 洛基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这么说......我可以见到时间守护者?” “保持专注。”莫比乌斯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催促他赶紧穿过时间门。 洛基迈过时间门,四处看了看:“我有个问题,我们为什么不穿回袭击发生前,去到变体刚到达的时间点上?” “关联事件会降低时间流的稳定性,这条时间分支仍在发展、变化,所以你得按实际时间到场。”莫比乌斯细致地解释完,下一秒就展示出不耐的情绪,“你到底有没有看我让你看的那些训练视频?” “我已经尽量忍着看了,你们TVA的宣传视频可真是无聊到没边。” 听到这句话,他身后的时间猎人突然举起手里的装置,问了一句:“那这个是拿来干什么的?” “重置装备:可删除一条时间分支受影响的范围,让时间治愈其伤口。”洛基只瞄了一眼,便像颂诗一般故作姿态地念起它的作用来,“实际上,这听上去更像是用冠冕堂皇的方式,说要销毁周围的一切。” 边听他们闲聊着,边跟随着众人的步伐,艾柯尔踏入了漆黑的帐篷之中,地上散落着一些时间猎人的装备,看起来确有几番打斗的痕迹。 “她现在还挟持人质了吗?” “时间变体以前从未劫持过人质。” “或许她行动升级了。” “或者是删除了她。” “一个洛基不可能偷袭C-20。” 众人纷纷猜测,听到这句话,艾柯尔腾地站起身来,刚想开口,洛基却比她更先一步:“我觉得你可能有些低估......” B-15压根没有在意洛基的话语:“散开,找人。而且动作要快,我们距离红线只有三个单位了。” “等等。”洛基的神色一凛,像是看见了什么一样,叫住了莫比乌斯。 “如果你们出了帐篷,会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你看到了什么?”莫比乌斯折返回来,紧张地盯着他。 “计谋,我在这计谋里看到了自己。”洛基煞有介事地缓步走向那颗掉落的头盔,“我们阿斯加德有句俗语:‘见到狼的耳朵,狼的牙也就不远了’。” 艾柯尔抱起手臂,藏在阴影里看向他。洛基的视线掠过众人,在她脸上留下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又被威胁了。 艾柯尔撇撇嘴。反正只要没有性命之忧就好了,她和洛基也抱着一样的目的:去搞清楚时间管理局背后真正的操纵者究竟是谁,然后找到自救的方法。洛基要比她聪明得多,接近时间守护者的计划他自己会谋划好,艾柯尔只需要配合他跟着走便是。 可莫比乌斯显然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他比洛基口中生性愚笨易骗的傻瓜族人要更聪明,也同样拥有一对尖利的耳朵。 “他在撒谎,在耍诡计,这里没人。” 洛基眉毛一竖,第一时间看向艾柯尔。莫名躺枪的少女举起双手,满脸无辜。 回到时间管理局后,莫比乌斯十分放心地吩咐艾柯尔去资料存放处先行翻阅案卷,自己则带着洛基去了洛斯蕾尔——他的上司的办公室。 没过多久,莫比乌斯就领着洛基,来到了桌前。 洛基怨气冲天,翻案卷翻得哗哗作响,嘴里还演独角戏般念念叨叨。 “天啊,别告诉我时间变体伏击并杀害了又一支时间卫队。”他倒吸一口气,浮夸地张大嘴,“还偷了他们的重置装备。” “噗嗤——”艾柯尔没忍住笑出声来,心虚地将案卷举高了些,挡住自己的脸。 洛基刚想发难,身后又传来一声嘘声。他身体顿时僵住,像是很不可置信一样回过头去,对着那位正在翻看案卷的职员回敬了一个更严厉的“嘘”。 好幼稚。艾柯尔忍不住想。 洛基的年龄在神族之中也不过刚成年不久,确乎也像个小孩一般,才翻看没多久便坐不住了。 艾柯尔也感到些许疲惫,干脆跟着他,权当作是放松身心。 他走到档案管理员桌前,打了声招呼。 没有任何回应。 “Hello?” 依旧一片寂静。 艾柯尔戳戳他,又指了指面前那盏响钟。洛基眨眨眼,将信将疑地把手指放了上去,破旧的响铃发出微弱的声音。 “需要帮助吗?”管理员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两人。 很可惜,洛基想要查阅的关于时间管理局起源的档案全都是机密,以他们的权限,唯一能查看的只有彼此的个人档案。 烦躁。洛基满脸都写着这个词,翻动纸页的动作算得上粗暴。 “想要听听我和他的故事吗?虽然那上面也有——”她指了指铺满桌的档案,“但我讲的肯定比它要生动。” 闻言,洛基微微歪起头看向她,挑起眉梢,正欲开口。 “先别急着拒绝。”艾柯尔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笃定,“我知道你会。” 洛基嗤笑了一声,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档案上,像是全然不在意,但艾柯尔瞥见他动作一顿,翻看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就当作是满足一下信徒的小小倾诉欲吧。”她轻快地说。 他没有再推辞,算是默认了。 艾柯尔开始自顾自讲述起她与那个洛基的故事。 她说得并不煽情,也不刻意渲染悲喜,只是娓娓道来,就像回忆一段普通的、没有任何情感滤镜的往事。她描述他们的初遇,她如何在年少时听见他的心声,又如何在成长中一点点了解他;她讲到他们在相隔光年的距离**享痛苦和温暖,也讲到他们如何在对方最孤独的时候,成为彼此唯一的联系。 洛基始终没有打断她,只是偶尔会微微蹙眉,像是在琢磨她的话,又像是在推算些什么。 “事情就是这样。” 话音落下,她才恍然察觉,这眼前的情景,竟分明是她年少时反复梦见的那个场景。自从在阿斯加德与洛基重逢后,那梦便淡出她的生活,再没出现过,可此刻熟悉的场景摆在面前,她一下子便回忆起来。 原来,她与洛基的未来,在那么久远以前就显现过预兆,像是命运写下的小小伏笔,直至今日才终于收回。 洛基沉默了一瞬,垂下眼睑,似乎是在斟酌着措辞,随后,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咳,我是指他——他忍得了被人读心?” 艾柯尔轻笑出声,耸了耸肩:“不啊。”她理所当然地说道,“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但幸运的是,这让他愿意把真正的心声坦诚地用嘴说出,而非说反话。” 洛基低声嗤笑了一下,目光投向别处,鼻子皱了皱,似乎对这个说法并不满意。他斟酌良久,总算找到一个几乎不会出现在自己词库里的形容词:“噢——这还真是……肉麻。” 艾柯尔没有反驳,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脸,目光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但确实有用,不对吗?”她轻声说道,“至少现在你也变得坦诚起来了。” 第46章 Chapter 46 洛基捻着手里的纸页,回味着艾柯尔方才的讲述,她只讲到与他相知相熟便停下了。 后来的一部分故事洛基在放映厅看过,女孩便也没有阐述,可再后来的故事——他死去后的故事,她却一副完全没想起的模样,丝毫没有任何提起的意思。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洛基想这么继续问,可过强的求知欲太损他的面子,如此袒露自己的好奇也恰能印证这个人类女孩说的坦诚。 他干脆收回目光,在案卷上自己翻查后续。 「阿斯加德毁灭」的字样闯进了洛基的眼帘。 某种复杂的情绪揉成一团,涨在洛基的嗓子里,看着看着,他的双眼竟是泛起一层薄薄的泪光。 艾柯尔几乎是瞬间便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你怎么了?”她关切地看向他的脸,又将目光转移到他紧盯着的案卷上。 洛基没有回应她,瞳眸中的湿润雾气也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数秒静止的思考。 “我知道了。” 他猛地站起身来,收起那沓资料,匆匆离开座位,前去找莫比乌斯。 甫一坐下,洛基便直切正题。 “他躲在了天启里。” “哪个天启,历史的哪一个时间点,有好多天启呢。”莫比乌斯停下了吃饭的动作。 “诸神黄昏,你知道吗?” “知道,它导致了阿斯加德的毁灭以及绝大多数臣民的伤亡。”莫比乌斯点了点头,“我很遗憾。” “是啊,非常悲哀。”洛基撇撇嘴,那神情却像是完全不在意似的,“反正,我想到了一件事。” “讲。”莫比乌斯点点头,从旁边拉了张凳子给艾柯尔,“你坐。” “关联事件,就是有人做了他们不该做的事情,对吧?” “要比那复杂些,但是没错。” “很好。然后他们不该做的那件事又连带出了各种其他本不该发生的事。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最终分支出了新时间线,对吧?” “预定结果的混乱变化。”莫比乌斯总结着洛基的总结,点点头。 “好。那么假设……”洛基的目光游移了几番,最终定格在莫比乌斯的沙拉上。 “你在干嘛?”莫比乌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眉头纠结着看向自己的饭碗。 “你的沙拉,是阿斯加德。” “那不是阿斯加德,是我的午餐。” 洛基摆弄着沙拉,全然没有理会其主人的反抗:“别着急,这只是个比喻。” “我还想吃沙拉呢……”莫比乌斯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盯着他。 “我可以去阿斯加德,赶在诸神黄昏将它完全摧毁前……”洛基继续说着,“我可以做任何事。” “我可以,比如说——”他高调地举起一罐盐,“将浩克推下彩虹桥。”他边卖力地往那碗沙拉里撒着盐,边说道,“他现在摔下去了。” “盐是绿巨人吗?” “我还可以……”洛基又拿起另外一罐调料,给莫比乌斯的沙拉猛加料,“在王宫纵火。” “不要在王宫纵火……”莫比乌斯的声音稍显无力。 “我想做什么都行,那都不重要。”洛基两只手迅速地上下抖动,不断给「阿斯加德」添着乱子,“那不会有违钦定的时间线,因为……” 他终于放下手里的两罐调料,拿起一旁的易拉罐,很可惜,那是空的。他晃了晃空罐子,在桌面四处看了看。 艾柯尔眨了眨眼,登时起身,小步跑到一侧那位一看脾气就很好的员工身旁:“你叫什么名字?” “……凯西。”他神色茫然。 “好的,凯西,借用一下。”她举起凯西手边的牛奶晃了晃,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 她将牛奶拆开,递给洛基。 “谢谢,你真贴心。”洛基心情颇好地回了她一句,继续解释着,“因为,天启要来了。诸神黄昏——不管我做什么,苏尔特尔最终都会摧毁阿斯加德。” 说完,他将整盒牛奶统统倒进了沙拉碗中。 “不,别这么……”莫比乌斯绝望地捂着额头。 “那是天启。”洛基自得地咧嘴笑道。 “那是天启吗?” “诸神黄昏,摧毁了盐。”洛基将最后一滴牛奶挤干净,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容,“就是这样。” 艾柯尔看着他的笑脸,心情也明媚起来,她甚至有种要请整个餐厅的人吃午餐的冲动,这么想着,她转身就冲向了柜台。 “……因为,时间线不会出现分支,因为它注定会被毁灭。” 艾柯尔拿着全新的一碗沙拉走回来时,洛基又往那碗可怜的沙拉里哐哐倒了几泵盐。 “因此,时间变体可以藏在天启里,随心所欲,我们也无从察觉。” “不赖。”莫比乌斯点着头。 艾柯尔将沙拉放在桌上,向莫比乌斯的方向推了推。 “带我去一场真正的天启,比如诸神黄昏,我可以展示给你看!” “是啊,那样你就可以跑回家乡了,想都别想。”莫比乌斯点着头,又见缝插针对艾柯尔道了声谢。 艾柯尔一听他这番话,又将那碗沙拉收了回去:“别急着谢,谁说是给你的了。” “不,我不回家。我们去哪里都可以!”洛基心急地挥着手。 “我都不会带你去散步,更别说是天启了。”莫比乌斯盯着刚到手边又被收回的午饭,气得语气都急促起来。 “莫比乌斯,拜托,能出什么岔子。”洛基一拍桌面,“我们的理论已经经过检验了。” “让我说个有趣的理论吧:你把我引去出外勤,然后背后捅我刀子。我可不想测试这个理论。” “我绝不会从背后捅任何人的刀子!那样的背叛太无聊了。” 听到这句话,艾柯尔眉头一跳,又心虚地默默将那碗沙拉往回推了些。 “洛基,我研究过基本你人生的每一个时刻,你真的很喜欢从背后捅人刀子,大概都有五十多次了。” 洛基抬起眉眼,像是认真地思索了一秒,随即迅速摆出一个显然是敷衍作态的求诚神情:“我再也不会那么做了,那太过时了。” “这样吧,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总该相信这个——”他向前微微俯身,露出了一个艾柯尔无比熟悉的,充满冒险**和自信光采的笑容,“我就喜欢证明我是对的。” 莫比乌斯最终还是妥协了。 -公元79年意大利庞贝- “我们到了。”洛基悄声道,脸上挂着一个兴奋的笑容。 “嘘,快开始了。”莫比乌斯比他的声音更小,几乎是在用气声讲话。 “然后这座小镇就会被彻底毁灭。想想看,那么多火山灰。” “我知道,但也别太乐呵了。”莫比乌斯抬抬手,示意他不要太张扬。 艾柯尔点点头:“我同意,万一一不小心栽这了怎么办,我可不想埋在火山灰底下。” “拜托,这多酷。”洛基蹙起眉头,摊开手掌,像是对面前两个谨慎到无趣的人类感到扫兴。 “的确,但是这还是有些不成体统。”莫比乌斯语气委婉。 “反正他们都要死了。“ “我知道。“莫比乌斯敷衍地哄着,“听好,我会盯着时间平板,看是否会出现异变能量。” 艾柯尔点点头,洛基也配合地应下。 “我们要万分小心。”莫比乌斯继续絮絮叨叨,“因为如果你的理论是错的,那我们做的事情就很有可能会引发严重分支。” 洛基的表情一下子就垮下来,像个不尽兴的孩童一样撇着嘴巴:“莫比乌斯!你怎么做到能把世界末日都说得这么无聊的!” “听着!我们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好吗?” “好,知道了。”洛基深吸一口气,也开始敷衍莫比乌斯的叮嘱。 “我们做的任何事都可能会扰乱历史进程,你明白吗?” “嗯嗯,明白。” “我们先来一些很小的扰动吧。”莫比乌斯的目光在艾柯尔和洛基之间来回扫视,“你们俩会学鸟叫吗?” 洛基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瞪大眼睛盯着他:“鸟叫?” “对,就是那种啾啾的鸟叫。”莫比乌斯点点头,自顾自学了起来。 洛基露出一副看傻子的神情,不耐烦地重重呼出一口气,扭头便冲了出去。 “洛基!洛基!”莫比乌斯紧张地喊他,却又不敢大叫,只得捅了捅身边的艾柯尔,“你快去管管他!” 他此刻正攀上一辆满载羊只的推车,将车门打开:“你们自由了,我长角的朋友们,你们自由了!” 艾柯尔看他这副开心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甚至没给莫比乌斯一个正眼:“管不了。” 洛基还嫌不够惹眼,站在那车边,就像是一个发表重要演讲的统领者一样,用当地的语言字正腔圆地呼喊。 虽然听不懂,但艾柯尔有自己的脑内翻译。 “我叫洛基。我们是时间变异管理局的特工。我为大家带来了坏消息:你们所有人,都要死了,火山就要喷发了!我很清楚,因为我来自未来。” “我们算是来自未来吧,TVA看起来挺有未来感的。”说完,他还向莫比乌斯求证了一番。 话音刚落,身后的火山便猛然喷发。 “享受你们的最后一餐吧!趁还来得及,一起跳舞吧!” 令人震惊的是,洛基在这一通乱舞,时间平板上的能量值居然不动如山,莫比乌斯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难以置信,异变能量为零,时间线没有产生分支。” 末日的灰云滚过,洛基却像完全不在意般,自信地站在原地,微微歪头一笑,与那危险的背景竟是形成微妙的平衡。 “TVA绝对不会知道我们来过这里,如果是我,我就会藏在这样的地方。” 第47章 Chapter 47 甫一回到TVA,莫比乌斯便马不停蹄地带着二人开始筛查所有符合条件的时间点。 “这个理论想要成立的话,这些灾难必须是:自然的、突然的、毫无预警的、无人生还的。” 资料量过于庞大,即便三人分工合作,整日不眠不休也才刚刚理清一小部分。来到TVA后就没睡过一场好觉的艾柯尔和洛基早就倒在桌边昏睡过去,饶是热爱工作的莫比乌斯也累得不行。他伸了个懒腰,轻轻拍醒洛基。 “嘘。”他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指了指艾柯尔,“我们去走两圈,顺便找点吃的回来。” 等艾柯尔醒来时,莫比乌斯已经抱着新一沓资料回来了。 “我们有头绪了。”他递来一盒爆炸蓝莓糖,“吃点,打起精神来。” 洛基也抛来一根巧克力棒,随即若无其事地坐下了。 “爆炸蓝莓只在2047年到2051年进行过贩卖,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它与所有天启事件交叉对照,有问题吗?”莫比乌斯将资料分成三份,“来吧,比比看谁最先找到。” “不是2048年的气候灾害。” “也不是2051年的海啸。” “2050年的燕子灭绝......是这个吗?” “2049年在印尼喷发的喀拉喀托火山,没有爆炸蓝莓。” 三人边翻资料边念念叨叨,尤其是莫比乌斯:“坏事真是一桩接一桩啊。风暴、饥荒、火山、洪水……” “找到了。”洛基翻开资料,双眼亮起,“阿拉巴马,2050年。” 他抬起眼看莫比乌斯,那笑容就像是想要求夸奖似的。 莫比乌斯十分给面子:“要是我不留神,说不定哪天你真能抢了我的饭碗。” -罗克斯卡特- 风雨几乎摧毁了整座城市,只有这家商场还亮着光。 “我们就不能把门开在室内吗?”艾柯尔边拧着头发上的雨水边嘀咕。 “万一敌人守株待兔怎么办?”B-15回答。 “可你们进来的时候也没有检查啊......” 洛基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艾柯尔全身顿时干燥如新。随即他扭了扭脖子,自己的衣服也随之变干。 “你做了什么?”B-15皱眉。 “我只是用魔法弄干了我的衣服,这样我就不用像你们这样,用湿嗒嗒的脚步声到处宣扬自己的到来。” 话音未落,整个商场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 B-15也不继续和洛基争论,转而发号施令:“分成两支小队搜寻避难所。” “我和洛基、艾柯尔去看看温室,我们到......” 莫比乌斯还没说完,就被B-15打断了:“不行。” “你带着那个女孩跟D-90一组,洛基得和我一起。” “你说什么呢,他在我的监管之下。”莫比乌斯有些不可置信。 “不行,我要和他呆在一起。”艾柯尔也反驳。 “这是我的外勤工作,莫比乌斯。”B-15驳回了莫比乌斯的话,又转向艾柯尔,“他本身就是个威胁,你们呆在一起只会是更大的威胁,你想都别想。”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威胁......” 莫比乌斯还想和B-15争夺洛基的看管权,洛基反而站出来稳着他的情绪:“没事的,莫比乌斯。你可以相信我。” 他看向B-15:“我知道信任是要自己争取的,所以我会好好表现的。” 说罢,他又回头望向莫比乌斯,眼神恳切,像是试图用那对一瞬不瞬的双眼证实自己的诚恳。 莫比乌斯只是很无奈地回了他一个眼神:“为什么不可信任的人都那么喜欢说‘相信我’?” 不得已,两个极其不乐意洛基从视野里消失的人只得妥协。 “你不能用你那个‘洛基雷达’去搜寻一下变体的踪迹吗?”莫比乌斯瞥了眼艾柯尔。 “没感觉到,估计这个洛基在他的时间线上还没来得及认识我吧。”艾柯尔说着,满是怨气。 刚进入避难者聚集地不久,一名时间猎人匆匆赶来,神色紧张。 三人听完报信,跟着他疾步赶到事发地,还没进房间,就能听见一个女人在喃喃着:“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 莫比乌斯看了眼她的名牌:“嘿,C-20,你怎么了?” 她仿佛没听见,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句自语。 莫比乌斯猛地回头看向艾柯尔。 “这很显然不是我做的吧!” “你能不能看看她的脑子里被放了什么?”莫比乌斯歪歪头,示意艾柯尔过来。 “不行,不行!”一听到莫比乌斯的话,C-20瞬间惊醒,“我泄密了,我告诉了他时间守护者的所在,我泄露了找到他们的方法!” “出事了......”艾柯尔突然低下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猛地起身飞奔出去。 “D-90,我们快走!”莫比乌斯紧随其后,冲出避难处。 “莫比乌斯!”B-15远远跑来,“我跟丢他了!” “看来你最爱的洛基还是背叛你了。”D-90边跑,还不忘嘲讽莫比乌斯。 “快跟上。”莫比乌斯无暇反驳,紧跟着艾柯尔的步伐。 突然,整个商场的灯光骤然熄灭,一盏又一盏橙色的光点在黑暗中亮起,转变成诡异的深紫色后,又消失不见。危险的红光取而代之,给整个商场都笼罩上一层不安。 一声惊雷划破夜空,商场恢复半数照明。不远处的时间门前,洛基的身影赫然显现。 看着几人追上来的步伐,洛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毫不犹豫地转身进了时间门。 “洛基——!” -时间变异管理局- 艾柯尔坐在大厅角落,默默看着众人忙乱如无头苍蝇。 “什么都没有,长官。” “哪怕提高了关联事件的阈值吗?”莫比乌斯回到大厅,“按现在的阈值,哪怕只是有人踩错一片树叶都会发出警报。” “艾柯尔,你有任何办法找到他吗?”莫比乌斯走投无路,只得寄望于自称能力尚在的艾柯尔,至少他能确定她与自己在找到洛基这件事上是态度一致的。 “然后呢,把他带回来,任你们宰割?”艾柯尔抬头,语气冷硬,“我看起来是那种会替要追杀我重要之人的蠢货们弥补工作失误的人吗?” 但显然,她现在正因为方才的一连串事件憋着满腔怒气。 “听着,我并不想威胁你。”莫比乌斯看了看周围,蹲低在艾柯尔面前,声音放得极低,“我无法保证其他人会不会直接把他裁剪,但至少我会留他一命——我还要靠他来揪出那个变体。” 见艾柯尔还是毫无动摇之意,他伸出手:“你大可以读我的心,看看我会不会骗你。” 艾柯尔依旧无动于衷。 “这样,如果你帮我找到他,我带你去见时间守护者,你想要你的洛基回来,还是这个洛基活着,都没问题,只要你能和时间守护者谈拢。”莫比乌斯继续耐心地说服着,“而且,你分明也是想要找到洛基的,不是吗?那个时间变体去的可都是末世,万一丢下他在天启事件里,洛基也是死路一条。”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和变体呆在一起,洛基的处境反而可能更危险,洛基可不是什么会对自己手下留情的人。 艾柯尔沉默片刻,终于抬眼。 “我有一个要求:等他回来,我要先和他谈谈——单独的。” “没问题。”莫比乌斯答应得格外爽快,“来吧,到你的表演时间了。” 两人走到操作台前,B-15自觉给他们让出了位置。 艾柯尔飞速厘着思路,她虽然无法在TVA使用能力,但这个规则并不影响她与洛基的共感,只要与他出现在同一片未被分隔的区域,她便能如同雷达一般精准感应到他的方向。 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出现在她脑海中。 “去把通向你们锁定范围内所有分支的时间门打开,然后将它们叠在一起。” 莫比乌斯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想做什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疯了吗?你的脑子会爆炸的!” “你还想不想找到他了。”艾柯尔瞥了他一眼,语气嘲讽,“反正我也是个随时会被裁剪的''罪犯'',按你们的行事准则,还会在意我的死活吗。” 眼见莫比乌斯还在犹豫,B-15果断行动起来,按照艾柯尔的指示将数十个时间门叠放起来。 艾柯尔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迈了进去,将整副身体浸在橙红色的光芒中,分支的能量犹如狂暴的洪流,飞速涌进她体内,几乎要撑裂艾柯尔的每一根血管。 各种末日的景象如洪水般涌入艾柯尔的大脑:天崩地裂、山河倒转、狂风巨浪……滞涩而庞杂的画面如同铁锈卡住齿轮,迫使她的思维一寸寸剥离现实。她咬紧牙关,艰难地在这些绝望的碎片中逆流而上,搜寻着那条连接她与洛基的纽带。 就在意识近乎崩溃之际,一点微弱的荧光在灰暗的洪流中闪烁了一下。 那道光微弱得几近熄灭,却振颤了一瞬,如同濒死的生命挣扎着求生的呼吸。艾柯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向那点荧光,死死抓住了那条命运的丝线。 刹那间,刺目的荧青色光芒如雷霆贯穿她的脑海,沿着纽带直溯至遥远时空中的洛基。 就在洛基几乎要接受命运的终局时,这道微小却耀目的震颤猛然袭进他的意识深处。荧青色的光芒如同烛火,在末日的灰暗天幕中跳动不息,又像生命的脉搏,温暖而坚定。 洛基怔住了,胸口猛然一紧,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攫住了一般,心跳短暂地漏了一拍。随即,他的心脏剧烈狂跳起来,仿佛要回应那召唤,竟不由自主地与这段脉搏同步共振。 这一刹那,时间能量的平衡被彻底击溃。突破规则与束缚的共感如破土的花种在末日的焦土上疯长。伴随那共鸣,巨大的能量场骤然增强,如同翻涌的浪潮般席卷,将分支的时空涟漪扩散至所有维度。 涌动的能量迅速攀升,在时间监视器的波动曲线上刺出一个尖锐的高点,直至超出界限,突破了监视器的能量上限。 “找到了!” B-15瞠目结舌地望着能量剧增的分支,迅速收回时间门,稳稳接住了脱力软倒的艾柯尔。她面色苍白如纸,七窍蜿蜒出一道道细细的血痕,令人触目惊心。 “她没事吧?”莫比乌斯一脸紧张地蹲下身查看,确认艾柯尔还有微弱的生命体征后,松了一口气,随即愤怒地起身定位洛基的时间坐标,连他那一贯稳重的胡子都气得颤抖起来。 第48章 Chapter 48 “洛基——!” 这声呼喊像是用尽浑身的力气,冷汗浸湿艾柯尔的衣衫,一阵后怕爬上脊椎。 一阵窸窣声响起,短暂的水流声后,莫比乌斯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醒了?喝杯水吧。” “......”艾柯尔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才勉强能开口发出声音来,“洛基呢?” “......你差点死了,不应该先关心一下自己吗?”莫比乌斯微微倒吸了一口气,像是憋着一肚子火气。 “是啊,还不是拜你们所赐。”艾柯尔站起身来直视着他,面色还微微发着白,“洛基在哪里?” 莫比乌斯摇摇头,打开一个红色的时间门,跟她一起走了进去。听见声响,洛基抬头看向他们,神色里满是疲倦。莫比乌斯识相地转身走向门庭后,将独处的时间留给二人。 相顾无言,劫后余生的侥幸和背叛行径被揭穿的尴尬动摇着洛基的表情,让他的嘴角都不自觉地小小抽动着。 最终,还是艾柯尔先开口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沉默:“她怎么样?那个洛基......” “咳……还用说,当然是不如我。” “......我猜她肯定不如你。”艾柯尔几乎是同时和他说出这句评价,随即便自顾自地低声笑起来。 可很快,她的笑意便从脸上褪了下去。 “......你对她,是什么情感呢?那个不如你的洛基......我记得她叫希尔薇,对吧。”艾柯尔低着头,脸藏在阴影中,让人辨认不清神色,“找到你的...是我吗,洛基?” “我不知道......”洛基顿了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莫比乌斯把我丢到这地方来,让我经历时间循环。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我剪掉了希芙的头发,就为了好玩,她拿着头发过来找我算账。我也不知道循环了多少次。就在刚才,你进来之前,我跟她坦白,说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太孤独了,我希望有人能注意到我。” 艾柯尔终于微微抬起头来,将一双眼睛露出在光芒下。 “在天启里,那股奇怪的能量穿过我的心脏时,我只是……只是突然感觉自己不再孤独了。”洛基头半垂着,却悄悄抬起眼睑,留意着对侧那双眼睛的变化。 “我以为你会骗骗我,好把我哄高兴了,帮你和莫比乌斯求求情。”他看见她缓慢地眨了眨眼,“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或许我得承认,我并不是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甚至可能可能连第二都称不上。”洛基犹豫了一下,缓缓翻过手掌,摊露在艾柯尔面前,就仿佛掌心躺着自己那颗难以剖明的心脏,“我只是不想永远孤身一人。” 艾柯尔猛地抬起头看他,似乎这是什么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愣了半晌,才迟疑地伸出手去,触碰着那只有些冰凉的手掌。 她感受到了什么呢?艾柯尔闭上双眼,细细地感受着血液在皮肤下流过的震颤,可她只触摸到了与自己的体温趋同的、一阵轻浅的浮暖。 她只感受到了洛基。 有时候还真想任性地发一次脾气啊,可洛基总不让她如愿,艾柯尔想。 “我倒是可以在边上帮帮嘴啦,但我可不保证莫比乌斯会听。” 艾柯尔总算恢复了惯常的语气和神情,洛基也不免松了口气:“我从希尔薇那里听来了很了不得的事情,跟TVA的每个人都息息相关,我......”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少女才刚有转晴迹象,又一下子阴沉下去的脸色噎在嘴边。 “……总之,我想说服莫比乌斯,他算是这个鬼地方里少数有脑子的人了。”洛基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能说服最好,不可以的话我也得想个什么说辞保住我们俩的命,然后去找到那幕后操手,推翻他,逃出这个鬼地方。” “那希尔薇呢?”艾柯尔弯起唇角,歪头看着洛基。 “她也是洛基……”洛基的语气竟然让她听出来几分无奈。 艾柯尔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有所松动。 “莫比乌斯!”她干脆也不回应了,对着莫比乌斯消失的方向高声喊道,“洛基有话和你说!” “TVA在欺骗你们。”洛基坐到审讯椅上,神色认真。 莫比乌斯敷衍地点着头,显然抱有十二分的不信任:“怎么骗我,说说看。” “你得先向我保证你不会再对我使用刚才那样的手段,或者是干脆直接裁剪我,我就告诉你。” “这就是你口中的‘有话要说’?”莫比乌斯看向艾柯尔,言语神情间满是对洛基荒唐言论的不可置信。 “这也是我的诉求,我可以保证他的每一句话都千真万确。”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莫比乌斯仿佛看见顶顶荒谬之事,气笑出声,干脆另起一问,“那你现在是在为变体工作吗?” “怎么可能?”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搭档?” “不,不是搭档。” “也是,你怎么会找搭档。当然,对你有利的除外,她也除外。”莫比乌斯抬头看了艾柯尔一眼,继续在纸上写着,“还跟你什么时候打算背叛对方有关系。” “那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莫比乌斯。欢迎来到真实世界。”洛基的脸上挂不住半分平日里游刃有余的笑容,“在现实里,我们为达目的,彼此厮杀。” “我现在还要听一位王子告诉我现实世界是什么样的吗?”莫比乌斯反呛,“你为什么不干脆跟我说实话。” “我拒绝。” “好啊,那请替我和希芙小姐打个招呼。” “等等——”一听见莫比乌斯的威胁,洛基浑身紧张起来,他扬起一个刻意为之的笑容,“我说就是了......这一切都是我操纵的,希尔薇只不过是我的计划里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 “很快就会有大事要发生了,到时,我就会丢掉她。” “那我们替你省了麻烦了,她已经被裁剪了。” 闻言,洛基挂在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等会,你说什么——?” “不如你先带我去见时间守护者——”艾柯尔作为旁观者,倒是看得清楚莫比乌斯的心思,忍不住开口打断二人的对话,“你说的,我将他找回来,你就带我去找时间守护者,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洛基的话是真是假了吗?” “告诉他吧,洛基。”艾柯尔语气果决,“顶多跟这个地方同归于尽。” 被这么打断一下,洛基也清醒地反应过来这是莫比乌斯的谎言。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十二分决心才开口道:“你,还有时间管理局里工作的所有人,你们都是时间变体,时间守护者并非创造了你们,而是从时间线里绑架走了你们,并抹去了你们的记忆。” “而希尔薇,你们一直在追捕的那个变体,她可以凭魅术读到这些记忆。在这之前,你也有着自己的过去,甚至有家庭,有人生。” “说不定,你喜欢摩托艇,是因为在原本的时间线里,你的人生就与摩托艇有关。”艾柯尔补充。 莫比乌斯听着,心绪也逐渐涣散开来。他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才微微抬起头,嘴角挂着个讥讽的弧度:“真会编。” 洛基摇了摇头,泄气地往后一躺,双眼也失去方才争辩时的光彩。 “不管你们谋划了些什么,与那个变体有没有关系,我都得结案了。洛基,我不再需要你了,或者按你的风格说,我们的利益不再互通了。”莫比乌斯又转向艾柯尔,“我会履行诺言带你去见时间守护者,但现在,你就先和他一起去见见他曾经的同乡吧。” 几个时间猎人循令将两人押起身,送回那个红色的时间门中。 “在这里不计其数的骗子中,你是最大的骗子。”洛基失望地摇着头起身。 “为什么,就因为我欺骗你你的变体已经被删除了?” “不,我能尊重那个谎言。”洛基挣扎着,回身看向莫比乌斯,“我是指你对自己说的谎。” 洛基被丢进来时,艾柯尔正和希芙对峙。 “希芙女士......好久不见。”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希芙愣了一下,四处张望着,随即露出恍然的神情,“洛基,你又盗用了哪位女神的容貌行骗。” “你——你这个狡猾、懦弱、可悲的蠕虫......这是你干的!”她举起手里的长发,就要对艾柯尔出手。 踉跄着扑进来的洛基还没站稳,就赶忙冲上去将被迁怒的少女拽到身后:“你认错人了,希芙。” 希芙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最终定格在洛基身上:“不管你在耍什么花招,你必须要为自己的卑劣行径付出代价。” “是的,我知道,我伤害了你,希芙,我很抱歉。我承认,我就是这么一只渴求着他人关注,做出各种各样可恨的恶作剧的卑劣蠕虫。”他破罐破摔地这么说着。 “洛基...?”艾柯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只是循环罢了,过一会她就会忘记这一切,然后再次向我重复这句话。”洛基的语气颇显无力。 艾柯尔看向希芙,后者像是完全不在意洛基说的话,眉毛一竖,就要伸手抓向洛基的领口。 “希芙,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你是女武神,而他是阿斯加德的王子。”艾柯尔横身挡在二人之间,扼住她的手腕,举到眼前,“是女武神没有礼仪课,还是说这就是你对自己宣誓守护之人的态度?” “我想说很久了。你们那个三人小分队天天只会追在雷神屁股后面,无脑抬举他的武力和肌肉,却又贬低他的弟弟。阿斯加德崇武不假,可你敢说神域失去魔法也能照常运转吗?边境伫立的屏障、关押犯人的监牢,甚至是城里快速移动的法阵,哪个不是以魔法为基石。”艾柯尔字字句句掷地有声,“真不知道奥丁是怎么管束你们的,有胆子这样去言语贬低王储,甚至当面动粗,是不是背地里也没少议论神后的魔法无用?” 希芙被她呛得气势都弱了不少:“难道因为是王储,就能任他耍弄诡计、整蛊众神吗?” “如果不是众神因他不善武力而时时冷落排挤,洛基难道用得着以这种方式吸引注意力?”艾柯尔越说越气,“要不然大家一起去神后面前讨个公道?他该受罚,你也一样。” “好了,没必要再说了。”洛基打断了她,“这都是假的,艾柯尔,事情早就过去了,希芙也......你只是在跟一个记忆的投影辩驳。” “而且,你没必要那么维护我,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但...你又不是什么天生坏种,他们把你丢进扭曲的生长环境,又指责一颗没有阳光和甘霖的种子生不出好果实,这不公平。”艾柯尔半垂下脑袋,“好人坏人我才不在乎,我只知道...你是洛基。” 她只知道,他是洛基,是被命运亏欠的弃子,是被浇灌着恶语和歧视长大的残果败花,是不忍心放纵自己彻底沉沦行恶,却又屡屡被推向毁灭结局的、只能作为正义的反衬而存在的影子。 艾柯尔不在乎那么多,她低下头,发出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 “……我只在乎洛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