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弹幕后仙尊在线改命》 第1章 天机 小重山。 黑云翻墨,白雨跳珠。 楼夜雪端坐水榭内,盯着檐边倾泻而下的雨帘出神,不多时,一人收伞走进屋内。 是他新收的弟子,沈绛。 然而随着沈绛走近,他眼前突然出现几段跳跃的文字。 【师尊可不可以现在就将他逐出师门啊,我看到他真的气死了,我们光风霁月人见人爱的师尊后来就是被他打断腿的。】 【沈绛固然可恶,凌星阑和谢清微更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这两个人合伙废了师尊的灵脉,师尊怎么可能会被抓住。】 【师尊是如今修真界第一宗门清虚门第一宗师,一生就只收了三个徒弟,你们怎么忍心啊,师尊你真是看走了眼。】 楼夜雪的眼神趋近迷茫。 半月前弟子大选,他的确收了三个徒弟,分别是沈绛、谢清微、凌星阑。 三个人天赋极佳,也与他水系灵力极为契合,一番考察下来性子也温吞。 所以……打断腿是怎么回事?废灵力又是怎么回事?这些文字到底是什么? “……师尊?” 楼夜雪一惊,手中茶差点泼出去,他盯着面前单膝跪地给他行礼的少年,放下瓷杯揉了揉眉心。 也许是幻觉。 “起来吧。” 于是沈绛起身,楼夜雪眼睁睁看着他左脚踩到衣摆,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扑到了自己身上。 腰被紧紧环住,少年脑袋好像还在他胸膛蹭了一下,一开始楼夜雪还以为很正常,徒弟摔在自己身上,下意识抱住而已,这没什么。 然而下一刻,那些诡异的文字又开始在眼神骨碌碌滚出来。 【故意揩油,这是性骚扰啊师尊!】 【师尊快推开他,不然他起来的时候会用臭嘴蹭你耳垂的!】 什么叫揩油? 没等楼夜雪想明白,身上少年的手在他脊背上暧昧地抚摸了一下,惊得楼夜雪浑身汗毛都要竖起,而当他看到“蹭耳垂”等字眼时,沈绛恰好起身,嘴唇落在他耳朵旁。 感受到温热的呼吸,楼夜雪两眼一黑,抬掌—— 一道掌风将人直劈到一丈开外,楼夜雪厉声质问:“你做什么?!” 【快哉快哉!不过原书剧情居然改了吗?我记得这里沈绛是亲了师尊耳垂的,傻兮兮师尊还没发现。】 【师尊好辣!沈绛说谢谢了吗?】 楼夜雪太过惊骇,以至于没注意到这些文字骂他傻,他看着从地上爬起的沈绛,正要开口训斥,对方眼睛倏然红了:“是弟子没站稳,冒犯了师尊,请师尊责罚……” 他还没说什么呢!做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但楼夜雪向来心软,对方眼泪把他的怒火都浇灭了:“罢了,下次注意。” 【死装男,呕了,装柔弱给谁看,后面打师尊的时候也没见你心慈手软。】 【师尊尊还是太心软了,要不是因为心软,后面也不会被几个徒弟欺师灭祖。】 看到“欺师灭祖”字眼,楼夜雪目光一顿,话锋一转:“路都走不好又怎么能潜心修炼,自今日起,课业暂停,去善恶堂领罚,每日先扎三个时辰马步。” 沈绛:“……是。” 一时间屋内寂静,一条条文字又开始飞速滚动。 【沈绛你活该,师尊不打死你都是轻的,话说我记得这本文师尊最后不堪三个徒弟折磨,自戕了吧。】 【作者写出这种文是来报复社会的吗,这么好的师尊尊我真的哭了,师尊果然是高危职业。】 【如果一开始师尊没遇到他们三个魔丸就好了。】 文字信息有限,但楼夜雪渐渐明白了。 这不是幻觉,是某种代表天机的文字,他身在一本小说……应该是类似于话本的东西中。 话本就代表着既定结局,而他的结局,就是被座下三个觊觎他的弟子合伙废除灵力,收入囊中,反抗无果,还被打断双腿,自戕而死。 思至此,楼夜雪不禁出了一层薄汗。 弟子大选时,他一眼便相中这三人,此后更是倾囊相授,还亲自照顾起居,不想竟是收了白眼狼,还是三只! 楼夜雪看着人畜无害的沈绛,思考或许是自己的教导方式出了问题,否则三个看起来纯良的弟子为何会大逆不道喜欢上男人,更不用说自己还是他们的师尊。 脑中一团乱麻,跪着的沈绛还一直掉眼泪掉到他心烦,正欲让人离开,沈绛哽咽着嗓子问:“师尊今日唤我来做什么?” 楼夜雪差点忘了,他拿起桌上一个罐子:“这是符昭仙尊从域外寻得的灵石,你比凌星阑和谢清微底子都要弱一些,拿去吧,好好修炼。” 沈绛布满泪水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个笑容,但比哭还难看,楼夜雪觉得有碍观瞻,刚要把罐子递出去,“天机”开始成片滚动。 【别给啊!不如留着自己用!】 【他马上就要拿着灵石去和凌星阑还有谢清微炫耀了,然后他们为争夺灵石打起来了,最后灵石还被毁了!】 于是楼夜雪迟疑了,面前沈绛的手停在半空中,楼夜雪似乎脑补出自己的惨状,面色冷了下来。 但他最终还是把灵石给了出去,让人离开。 这一切太过诡异,他人畜无害乖乖软软的几个弟子怎么会变成“天机”中所述的样子? 片刻后,楼夜雪起身跟了出去。 - 折竹轩。 清虚门入门不满一年的弟子每日都需在映心堂进行基础功法学习,此时距上课还有半个时辰。 楼夜雪不急不慢踱步到折竹轩外门,面前的“天机”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跳跃速度快到楼夜雪都有些看不清。 【小船快偷听!看那个沈绛的真面目是多么可憎!】 小船是楼夜雪的小名,很多年都没人叫过,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他耳根冒出些许薄红。 楼夜雪指尖金光闪过,一道无色空波荡漾,他的神识很快便覆盖折竹轩,其中一切场景尽收眼底。 四方井下石桌上摆放着他方才送出去的灵石,而沈绛则一脸得意坐在桌旁,见谢清微收拾好包袱准备去映心堂,他忽然抬手将人拦住。 “师弟,你知道罐子里是何物吗?” 谢清微绕过他就走。 洞悉一切的楼夜雪心中轻叹一口气,谢清微性子冷淡,万年不变冰山脸,甚至对他都无话可说,这样的人,怎会觊觎他,废他灵脉? 沈绛见他不理人,不气也不恼,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是师尊给的,师尊还是最喜欢我。” 楼夜雪本以为谢清微不会理他,正要离开外门隐藏,谁知谢清微突然顿住了脚步,转过头来,淡声问:“你说什么?” 沈绛:“这东西可是师尊挚友—符昭仙尊自域外寻得,非常珍贵,师尊将它赠予我,你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吗?” 话音刚落,谢清微看上去面色不动,实则木剑已经自手中飞出,直指沈绛。 楼夜雪心一紧,沈绛虽为大弟子,但功法不如谢清微,恐怕会被伤到,转念又非常气愤,他明明让人去善恶堂领罚,谁让他回折竹轩拿着灵石炫耀?! 镂空木门吱呀一声,西边厢房内一人带着笑容推门而出,却被眼前场景震住:“师兄,你们在干什么呀?” 他无辜地眨了眨眼,歪着头疑惑的看向院中刀剑相向的师兄。 见到凌星阑,楼夜雪心有些发软。 三个弟子里,沈绛太爱哭,谢清微不理人,唯有凌星阑活泼,不怕他,还经常找他温习功法。 这样可爱的徒弟,怎么会废他功法呢? 【星阑这里是真可爱,相比于沈绛和谢清微算好的了,要不是谢清微逼他,他也不会废师尊功法。】 【此言差矣,你就说后面他有没有参与凌辱师尊吧,你去看看未删减版就知道了,这人花样最多。】 楼夜雪:“……………” 看来结局他被亲传徒弟逼着做了不少不可言说之事,一瞬间他只觉如鲠在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来,活生生堵出一口淤血来。 门内,沈绛被剑指着,谢清微惜字如金回答凌星阑的问题:“师尊给他送了灵石。” 凌星阑笑起来时颊边的两个酒窝瞬间消失,但很快他便说出安慰的话语:“送灵石怎么了,大师兄功法太差,传出去怕坏了名声,师尊才给他开小灶,二师兄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师尊又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师尊,对着大师兄动剑,你也不怕让人笑话。” 楼夜雪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他的小徒弟是如此伶牙俐齿。 这一段话一次性戳了两个人心窝,谢清微冷着脸收回木剑,沈绛却还在一旁添油加醋:“这可是师尊挚友从域外带回来的上品灵石,若是给我开小灶普通灵石就够了!” 意思就是师尊更重视他。 楼夜雪扶额,他收徒前也向几位师兄弟取过经,知道门中弟子争宠之事常有,大多都是小事一桩,哄哄就好了,但这种事到他这里怎么就这么剑拔弩张? 再联想到“天机”中所述几个弟子恶毒行径,楼夜雪头更痛了。 修真界中不乏师徒成为道侣之事,多年前还有一对师兄弟成婚,但楼夜雪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师徒,更接受不了男子与男子相爱。 这成何体统?! 况且“天机”中说这三个人将他折磨成非人模样,楼夜雪决定把他们都绑起来揍一顿,但总归也是自己收的徒弟,清虚门不许轻易将弟子逐出师门,只希望如今为时尚早,倘若日后加以好好引导,总能回归正道。 忽然一阵陶瓷碎裂声响,楼夜雪堪堪回神,就见院中三个人不知何时滚作一团,凌星阑一把扯住了谢清微头发,谢清微吃痛,左手还掐着凌星阑的脖子,右手狠狠蹂躏沈绛的脸,而沈绛一脚踹在凌星阑腰间。 这三个人你打我我打你,形成稳定三角结构,动静还不小,滚到石桌旁时,正好将那罐子震了下来,粉身碎骨,几枚灵石骨碌碌滚到了门口。 楼夜雪面无表情,觉得自己的徒弟好像都坏掉了,于是收回铺在折竹轩的灵石,推门而入。 一枚灵石恰巧滚到他靴边,他指尖一动,绿莹莹的石头浮到空中,被他收进前襟。 这可是符昭给他的,他自己都没舍得用。 楼夜雪气的不行,压低声音呵斥:“不用去映心堂了,都给我滚去善恶堂思过,罚扫半月小重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天机 第2章 挚友 清虚门映心堂的课业是几位仙尊轮流负责,翌日原本轮到楼夜雪,但他实在无暇顾及,一心想着怎样才能将那几个该死的家伙掰回正道。 起码现如今一切都还没发生,况且他们也并没有出格举动,强制逐出师门不妥,好好教导的话……应该是能回归正轨的吧? 那如何才能回归正轨,让他们明白师徒恋是没有好下场的,为爱强扭不可取,男子与男子更是大逆不道之举呢? 楼夜雪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这种事操碎了心,顿时觉得离谱荒唐,抬手摁了摁心口,却摸到一块东西。 他伸手将其取出来,就看见一块绿莹莹的石头。 是符昭给的。 “天机”变得嘈杂,但楼夜雪并未注意,也根本没看到底说了什么,他思绪飘远了。 他师承玄珩祖师,符昭师承他的师叔凌墟祖师,幼时师尊事务繁忙,常常将他扔到师叔那儿,他与符昭从小便相识,而且符昭待他极好。 两人天赋极佳,经常成双入对,世称“清虚双璧”,曾经是无话不谈的挚友,然而符昭出师后进了剑阁,他则留在清虚门,此后自然便不再如少时那般如胶似漆,但也还是彼此挚友。 楼夜雪平躺在竹塌上,三千青丝铺散床头,他眉头拧成一股,轻轻摩挲灵石。 他不如符昭勤快,符昭座下弟子无数,其中数十位早已成一方宗师,而他早年懒散不拘一格,一个弟子也没收,不禁有些羡慕符昭,这才收了三个人。 谁知居然收了三匹狼! 到底还是他技不如人。 符昭向来有求必应,或许可以向他请教一二。 楼夜雪紧握灵石,翻身坐起,食指在空中轻点几下,画好一道繁复的符咒后,轻声试探道:“半月未见,可安好?” 话音刚落,符咒便如烟消散。 这技法是他和符昭根据古籍创造的,类似于千里传音,符咒消散时对方便会听到传过去的话语,而符咒花纹是他们独有,外人一般模仿不来。 符昭为其取名“雪夜”。 不过多时,另一道“雪夜”就出现在楼夜雪面前,带着剑阁独有的冷冽清香,一道好听的声音响起:“两个时辰后,寻仙山见。” 楼夜雪抿了抿唇。 符昭总是能看透他在想什么。 不过他没法细究此事,因为面前的“天机”已经多到眼花缭乱起来。 【我不敢说,怕剧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如果小船跟他在一起就好了,后面就不会那么悲惨了。】 【“如果你未收徒,那么你本该是我的妻子”,我哭得好大声。】 楼夜雪脸色难看起来。 他与符昭乃是多年挚友,什么在一起,什么如果没收徒就是他的妻子,他们都是男人,谁是妻子?! 他只认符昭为兄长,符昭同他也仅有结义之情,凡事没有如果,这“天机”简直胡说八道! 眼不见为净,楼夜雪扯了块布将眼睛蒙上,而后转去屏风后换衣裳了。 修炼到他这种境界,即使看不见,神识也能感受到,不同的是在神识中楼夜雪想忽略什么,什么就会彻底消失不见。 于是他看不见那些吵闹的“天机”,站在水镜前一连换了好几身衣裳,最终挑了一件绯色锦衣,将长发半扎起,还别了只耳饰,以表对挚友的重视。 银色耳饰呈花枝状,尾端还有繁复的链条,楼夜雪就这么晃荡着出门了。 - 剑阁独立于五大门派之外,每隔五年便会从五门派中挑选剑术极为出色的弟子进入,再加以深造。 而短短数十年,符昭已经坐上剑阁仙尊之位,名冠修真界,可见实力强悍。 楼夜雪缩地千里至清虚门边界彩云镇,上了镇中古城口远眺,只见千里之外,白雪皑皑。 那便是雪域,剑阁夹在雪域和寻仙山中间,而寻仙山再往前,便是五大仙门。 他收回目光,转身下城楼,拐去了糕点铺。 清虚门周边凡人常在彩云镇做生意,楼夜雪踏进糕点铺,一股香甜气息扑面而来,正拨弄算盘的店家见他锦衣华服,气宇不凡,一时间眼睛都亮了。 而后就看清他面上系着的白绢,不禁暗暗唏嘘。 好好的公子,却是个瞎子。 他走上前,好心扶住楼夜雪的手臂:“公子眼睛不方便,我来给你带路吧。” 楼夜雪不动声色将手抽出,笑道:“多谢,不过不必了,你去拿一包桂花糕给我便可。” 他第一次被玄珩祖师扔到师叔那儿,以为师尊不要自己了,哭得可伤心,凌墟祖师又不太会哄孩子,手足无措,又把人扔给了符昭。 符昭比他年长五岁,那时俨然有少年气度,牵着楼夜雪到自己屋里,拿出一包珍藏的桂花糕送给他。 此后楼夜雪再被送到师叔那里,符昭总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他一份。 回过神来时,账已然结了。 越往外走便越冷,风裹着雪域的寒冷一路吹往仙门与凡界地带,楼夜雪到寻仙山时,手里的桂花糕都成冰坨子了。 他轻轻皱眉,若不是剑阁修士进入仙门地界要经过一套繁复流程,他与符昭也不必隔上十天半个月才得以见一面。 楼夜雪背着手,踩上寻仙山的玉阶梯。 寻仙山上种满白梅,此时几乎全部盛开,一番盛景,一派静谧。 他脚步放缓,抬手折枝,惊得花枝乱颤,歇脚的灵雀也惊起,扑棱翅膀离去。 不多时,眼前倏然开朗,就见不远处,一棵巨大的白梅树下站了一人,一袭白衣胜雪,墨色长发及腰。 听见身后动静,那人转身,俊美面容上带了浅浅的笑容。 恰在此时,落了雪。 楼夜雪衣襟原是半敞,感受到一片冰凉后,几乎是愣了一下,片刻后他的目光里才出现雪。 方才神识只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人。 他看见对方眼神略显错愕,意识到是自己眼睛上覆盖的白绢引起了误会,于是伸手将其摘下,朗声喊:“阿昭……” “昭”只吐出半个字,他猛地怔住了。 原本被他刻意忽略的“天机”忽然大规模滚动起来,目之所及除了符昭之外全是文字,其中的内容直接堵住了楼夜雪的喉咙,让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呜呜呜符昭才应该是师尊尊的良配啊,师尊尊死后,符昭为他杀上清虚门,手刃那三个贱.人,结果触犯规则被剑阁阁主废去五成功力,最后将所剩灵力全部交给座下弟子后就自戕,殉情了。】 【不理解,恋爱脑吗,他这么有实力,为了楼夜雪就自杀?这也太离谱了吧。】 【别胡说了,我们小船恐同,都被徒弟折磨成啥样了,就别磕他和符昭了,太恐怖了,小船独美。】 【没看完就别瞎哔哔,你不知道凌墟祖师死后符昭入剑阁之后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没人疼没人爱的,我说白了剑阁就是为了培养机器,把符昭从温柔阳光小狗养成阴湿男鬼了,师尊尊算是他活着的唯一念想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他每次都能秒回“雪夜”。】 【我记得符昭视角里,每次看见师尊尊的“雪夜”时都特别高兴,还会偷偷把每一次的“雪夜”封存起来收藏在贴身锦囊里,而且他很尊重小船,虽然暗恋但也从不做出格举动,不让小船反感。】 【符昭别太爱了,是挚友还是男同我自有分辨。】 这边楼夜雪提着纸袋的手指已然无意识松开,新买的桂花糕坠落到地,不知有没有被砸得粉碎。 白雪落了满头,一颗心好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渐渐凝滞。 荒谬。 楼夜雪看不见白梅,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些文字,终于沙哑着嗓子:“什么是……男同?” 他的声音很轻,散进风里。 原以为避重就轻,挑个不起眼的问题,便可掩耳盗铃,谁知很快便出现一条—— 【背景是古代,所以我们应该说,是挚友还是道侣,我自有分辨。】 “道侣”两个字眼砸在楼夜雪心里,砸出一个窟窿来。 就像冰层被砸碎,冰封很久的寒潭随血液侵蚀全身。 “……小船?” 不知何时,符昭已经出现在楼夜雪面前。 他身上有股暖意,还带了檀香,这气息瞬间包裹住楼夜雪。 往常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这次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符昭眼睛微眯了一下,面上却还是和煦的笑容,看起来跟以前一样,温文尔雅,谦逊守礼。 他弯腰捡起装着桂花糕的纸袋,拍去上头的雪,又伸手为楼夜雪拂去一头白雪,最后脱下肩头披风,裹到楼夜雪身上。 符昭玩笑道:“怎么了?太久没见不认得我了?” 他不会察觉不到楼夜雪满身警惕之意,遂十分礼貌地往后退了一步,转身往梅树下的石桌走去,上头还置着他煮好的茶。 楼夜雪被带有人体温的披风裹住,一时打了个寒噤,才回过神来跟上去。 他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浆糊,跟被冻哑巴了一般,几乎只知道喝茶吃糕点,偶尔说两句无关紧要的,久了还觉得这桂花糕格外噎人。 石桌很小,符昭伸手就能碰到他,楼夜雪一直埋头苦吃,尽可能忽略掉那些心烦的“天机”。 然后他咀嚼的动作一顿,耳垂边传来些许温热的触感,猛地一抬头,就见符昭手已经捏上了他的耳垂,或许不叫捏,因为对方只是轻碰了一下,以前符昭也不是没摸过他。 但回想起昨日沈绛所作所为,再结合“天机”,楼夜雪觉得怎么看符昭都不对劲,如今有些应激,他“腾”一下站起身:“你干什么?!” 他看见符昭惯常的笑容消失了。 楼夜雪心忽然重重跳了一下。 符昭:“你的耳饰缠上了头发,我给你解开。” 楼夜雪觉得自己有些过激,于是自顾自坐下。 两人又陷入沉默,直到符昭终于忍不住,拿走最后一块桂花糕,开口:“别吃了,给我带的糕点,我一口都还没吃你就先吃完了——你遇上什么事了?” 楼夜雪被噎了一下。 遇上什么事? 楼夜雪盯着符昭寒潭般的双眼,本来想随口扯个谎,又觉得什么都逃不过符昭的眼睛。 但总不能真说他活了百余年,好不容易收了三个徒弟,以为是笔直青竹实则歪枣树,本来想找挚友帮忙,结果多年挚友居然肖想自己吧? 第3章 郎君 “你是说,你半月前新收的三个弟子,皆对你有恋慕之情?” 这话太过直白,楼夜雪听了只觉得一张老脸都丢尽了,他又不是什么香饽饽,于是赶忙找补:“兴许是我太自负了,也许没到恋慕程度,他们只是争宠嫉妒之心太重。” 他当然没有将“天机”还有“多年挚友私底下爱慕”之事一并告知符昭,只是说了教导徒弟之事。 谁料符昭听完再没了笑容,周身气场还冷了几分。 “我早告知你不该收徒。”符昭连声音都更沉了,听起来像含了冰碴子,自入剑阁以来,他还从没这样和楼夜雪说过话。 “天机”又开始涌现。 【这跟原来走向不太一样吧,剧情改了?不管了,改了最好。】 【招福这里吃醋了而且非常生气了有人发现了吗,之前整理耳饰对于他们原本的关系程度来说原本是很正常的,但是招福觉得因为徒弟觊觎小船,让小船不高兴了,导致小船也接受不了自己的触碰了,真该死啊那几个徒弟!】 【楼上解读很有道理,而且他觉得自己身在剑阁无法常常和小船见面,知道小船认为男人都是要娶女性的所以一直没敢表白,但好歹能安慰自己,因为他们能一直作为彼此独一无二的挚友长相厮守,谁知一夜之间多了三个情敌,这里都快气死了吧。】 【终于有人分析招福视角的细节了!好的厨子一段话就是一碗饭啊!好饭我吃吃吃!】 楼夜雪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招福”指的就是符昭,他觉得这“天机”给人取诨名怪好笑的,闭了闭眼压下笑意。 然后轻咳一声,决定先把其他的事放一放,他偷瞄了一眼符昭:“我时常羡慕你座下弟子无数,想着反正闲来无事,若能助别人修炼也是一件好事,况且近百年我也只收过这三个,谁知倒霉到如此地步,你别生气,好不好?” “天机”开始学他说话,成片的“好不好”,句句后面还坠了个“~”,看起来骚气满满的尾巴,惹得楼夜雪心中气急败坏,面上还透出点薄红。 符昭喉结上下滚动一番:“……我没生气。” 楼夜雪轻眨了下眼睛,终于肯大胆细细地观察挚友的面庞。 剑眉星目,顾盼神飞,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这样一个人,怎么就是断袖呢? 怎么能是断袖呢?! 楼夜雪:“……我同你说此事,就是想让你帮我,能不能教我一些教导徒弟的方法,让他们走入正道?” 符昭:“你口中的正道是什么?” 楼夜雪思忖片刻,暗示道:“其一,师徒私情太过大逆不道,应斩断他们对我的情缘;其二,男子与男子之间也有伤风化,男子总该是要娶妻的。” 但见符昭沉吟片刻,晃荡着手中茶杯,看似随口地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那你呢,你何时娶妻?” 他声音很轻,楼夜雪心中叹了一口凉气。 如果能让符昭死心,对方是不是就不再喜欢自己,转而走向正轨? 他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道:“几个徒弟都爱慕我,我要想彻底让他们几个死心,娶妻应当是迫在眉睫了,而且我也老大不小了,过几日去几个宗门走动一下,若见到心仪的便可试着相处。” 符昭很久都没说话。 雪落无声,天地静谧。 “天机”无声跳动。 【小船你快看看他,他都快哭了!】 于是垂眸不愿看符昭的楼夜雪稍加观察了一下,就见他嘴角弯了弯,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但最终还是落了下去,他看见那些“天机”哀嚎起来,一字一句剖析着现在的符昭有多难过,喉咙忽然有些发堵。 良久,符昭说:“成婚一事不像你说的那样轻率,你不必着急考虑,过几日我会去坊间调查几桩案子,到时候见一见你那几个徒弟,我来帮你。” 若放在从前,楼夜雪定不会觉得这段话有什么,但如今却只觉得符昭劝他不着急成婚是暗藏私心。 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客气地道谢。 符昭皱眉望向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说:“我觉得你今日同我有些生分,应该不只是因为徒弟的事情。” 果然什么都逃不了他的眼睛。 楼夜雪无奈又悲伤,他摩挲着手中茶杯,看着满眼“天机”,心中忽然生起一股无名火。 他有什么办法?他收了三个徒弟都是歪枣树也就算了,他这么多年的挚友对他居然有男女之情? 剪不断理还乱,楼夜雪此时像拿着一把剪子对着满头线团,不知从何处下手,烦躁得干脆扔了剪子,一把火烧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轻不重放下茶杯,语气生硬,还有些不耐烦道:“别问了。” 回水榭后楼夜雪就后悔了。 这是唯一一次不欢而散,他回想起符昭哑然的表情,无可奈何地抹了把脸,摘了耳饰躺倒在榻上。 【好刺激啊,剧情走向彻底改了啊,师尊发现徒弟喜欢自己了,想把人掰回正道,所以请招福帮忙,是不是说明最后师尊的结局也改了?】 【作者终于做人了,但很奇怪啊,这里小船是不是也发现招福喜欢他了,以小船的性格肯定不会不管不顾,他会决定把招福掰正的。】 【别想了,符昭暗恋他快一百年了,不可能掰得正了,除非师尊变成女的……】 【嗯男扮女装也不是不可以,四舍五入也是把符昭性取向掰回来了(bushi】 “天机”说得对,多年挚友误入歧途,楼夜雪不可能坐视不理,看见“男扮女装”四个字,他稍加理解了一下,脸“腾”一下红了。 这不可能。 可一向谦逊守礼的多年挚友变成了断袖,他怎能不管?! 凌墟祖师仙逝时也曾拜托过他跟符昭要互相照顾彼此,符昭确实是将自己照顾得很好,可自己却从来没发现符昭成了断袖。 这是他的失责。 既是失责,他便理应将人带回正道。 半日后,楼夜雪向内务堂告了半月假,而后折返回了水榭。 几日后,一辆不起眼的座辇自水榭后院腾空而起,逐渐隐没在云层之中。 今日云层极为厚重,颇有压城之意,凉州地处人间和仙门交界处,来往仙凡络绎不绝,皆未雨绸缪撑上了油纸伞。 两界江河在凉州交汇,一座玉桥横跨而过,其上一半雕有仙鸟衔枝,一半刻着凡人耕枝,下了玉桥便是白衣街,街的尽头有一座巨楼,名为醉仙楼。 那是凉州最为繁华之地。 青鸟衔枝掠过人群,停至醉仙楼二楼窗棂边。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出,青鸟在他手心蹭了一下,喙中吐出一团纸,而后拍拍翅膀离去。 此人一袭红衣,满头珠钗,却并不让人觉得庸俗,反而因浓艳面容而显得华贵,面上还覆一层薄纱,若隐若现让人看不清具体模样,只知道应当是个极为好看的女子。 “她”将纸展开,看完内容后,眉头轻挑,手腕一抖,原本的白纸转瞬便灰飞烟灭,然后目光停在面前文字上。 【师尊尊好美,美得我流口水了,话说师尊居然还真的男扮女装去掰符昭性取向了,这不对吧笑死我了。】 【走向真的变了,越来越期待了。】 【因为符昭真的对师尊来说很重要啊,师尊视角里觉得符昭是误入歧途,所以必须把人拉回来。】 【但是符昭的暗恋从百年前就已经生根发芽了,怕是已经来不及了……真的要铲除他的念想跟剜心有什么区别,但是师尊男扮女装真的很好看。】 这人便是楼夜雪。 他打听到消息,符昭今日便会进入凉州,宿于醉仙楼。 他便要装作寻常凡人女子上前搭讪,让符昭记住他,然后偷偷跟在他身边,必要时透露出柔弱的一面,让符昭宽慰他。 但一切需要以不打扰符昭查案为主,自己甚至要从旁助力。 那就必须要抓住今日的机会。 楼夜雪抿了胭脂的嘴唇崩成一条直线。 他必须要让符昭知道男女相爱阴阳相合才符合天道,只要符昭真的爱上自己假扮的女子,他的目的便达成了。 此后再告知符昭真相,他定会生气,但生他楼夜雪的气总比当一辈子断袖要好,气消了后符昭回归正轨,千百年后自己也好跟仙逝的师叔交差。 为了此时,楼夜雪做足了功课,这两日里收集了坊间无数话本,逐字学习,比当年练心法的用功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端着茶杯,杯沿抵上嘴唇,却忽然听见一阵金属碰撞声响。 这声音太过耳熟,穿过嘈杂人声直穿进他心口,他下意识往声源望去,就见符昭身着绣有大片金色莲纹的黑色劲装,带着两名剑阁弟子从醉仙楼檐下经过。 他看得有些出神,不知不觉间楼下人停了脚步。 然后抬头,四目相对。 恰好起了风,面上纱巾被吹得晃荡,楼夜雪一时僵住了。 偏偏凉州人都是热心肠,见此情形不由得驻足,一个个捏着嗓子揶揄催促:“下凡天仙俏郎君,公子你可快些上去吧,良缘难得**苦短呐!” 话语随着风飘进楼夜雪耳朵里,一字一句把他耳朵砸得通红,然而底下符昭听了此等不知羞的话语,居然面色不动,还盯着自己。 楼夜班以为要暴露,转念又觉得不可能。 他请了宗门内最精通易容术的长老,还用层层幻术加持,伪造了身形和嗓音,符昭一个剑修,修为再高超也判断不出吧? 于是他忽然大胆起来,手拖着下巴撑到窗台旁,冲符昭挑眉:“郎君,可要上楼一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郎君 第4章 碧色 方才因那么一点逗弄心思,楼夜雪语气暧昧又勾人,等到符昭真坐到桌对面,他一时间又觉得太唐突了,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他抬手给人倒了盏茶,开始没话找话:“公子气宇不凡,着实太过吸引我,方才是我唐突了。” 意料之中的,符昭没有接过他手中茶盏。 他目光冷冽,腰边长剑看上去下一秒便要出鞘,楼夜雪心微微一沉。 符昭是来查案的,虽然他平日里温和谦逊,但在案件上并不会放松警惕,反而可能因此怀疑自己。 楼夜雪轻咳一声,自顾自将茶杯推到符昭面前。 轻纱制成的袖摆十分不经意地扫过对方搭在桌沿边的手,楼夜雪看见“天机”成片的“啊”,无奈地闭了闭眼。 这一招是在话本中学的,其中写了娇俏可人,容貌绝艳的师妹是如何靠手段与师兄在一起,楼夜雪全程皱着眉头看完,竟只记得开篇师妹将自己衣服上的轻纱撕给了师兄,从此师兄便暗自珍藏,情愫渐起。 此人一边惊叹市井中竟有如此俗不可耐,满篇污言秽语之读物,一边将话本收至乾坤袋中,方便拿出来时刻温习。 他当然不舍得撕衣裳,便只是暗示意十足地将轻纱从符昭手背上划过。 如梦如幻,若隐若现。 楼夜雪收回手后,撩起眼皮观察符昭的反应,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手不自觉抖了一下。 符昭从来没用如此冰冷的眼神看过他。 如果没搞错的话,他变化而成的女子容貌昳丽,明眸皓齿,一颦一笑极为动人。 难道不喜欢这样的?居然会有人不喜欢好看的? 他觉得有些挫败,毕竟以往符昭总是有问有答,从来没对他冷过脸,他忽然觉得这法子是不是行不通。 再联想到符昭对自己有意,楼夜雪头更疼了。 “天机”肉眼可见地着急起来。 【哥们儿,你不会聊天就起开让我来,光喝茶感干什么,装水牛啊。】 【急什么!我们师尊很矜持的好吗,师尊快上,打听他姓氏名谁家住何方,然后再喊人上菜,暗戳戳点他喜欢的菜,抓住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抓住他的胃!】 【如果有那种俗套情节,比如往招福身上泼一杯茶,然后就可以制造亲密相处了。】 楼夜雪沉吟片刻,心想这是为了挚友的终身大事,豁出去了:“我见公子似乎并非凉州人,敢问公子姓名?家住何……” 话还没说完,符昭张口打断他说的话:“你是什么人?面纱摘下来。” 楼夜雪止住话语,嘴角绷直,从容地抬手解下面纱。 他当然给了自己一个无伤大雅的身份,这世间除五大仙门外,还有散落在坊间的几大修真世家,世家与仙门并非分庭抗礼,而是依附仙门存在,弟子大选时未被选上的弟子基本都会作为散修,进入三大世家中进行修炼,而这三大世家分别是凌氏、赵氏、慕容氏。 于是楼夜雪说:“我无父无母,但公子可知五大仙门?十年前我弟子大选落选,拜入慕容氏,师承慕容诡,本名关渡。” 慕容诡弟子很多,什么人都有,拿他掩护准没错。 况且慕容诡与他是旧交,万一倒霉见着了,私底下提一句,也不易被拆穿。 谁知符昭一听此话,本就没什么表情的面庞更冷了,起身便走。 楼夜雪这才发现平日里温和的挚友原是如此难以伺候,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那句话又惹到他了,只得用出杀手锏:“公子,醉仙楼的桂花糕可谓一绝,可要尝尝?” 没等符昭说话,他便站起身来,伸手拍响挂在窗棂处的银铃。 清脆悦耳声响过,雅间木门从外面被打开,侍从鱼贯而入,为首之人手中端着琉璃盏,其中盛放着雕琢成各式花样的桂花糕。 卖相极佳的菜品一道道摆放到八仙桌上,楼夜雪见符昭脚步不停,大步追了上去,一边回想着话本中师妹与师兄的相处,一边伸出一只手,游蛇一般,轻翘指尖攀上了符昭的手臂。 劲装很薄,楼夜雪甚至能感受到掌心下传来的体温,有些烫人。 他耳尖不知不觉泛起薄红,细着嗓子,红唇轻启:“公子,倘若你就这么离去,怕不是会寒了我的心。” 他从没用这种做作的声音语调说过话,也从没对符昭说过如此暧昧不清的话,一时自己都有些受不了,只得咬牙忍着。 然而挚友活了这么多年都从未与女子有过亲密相处,大概是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四个字是怎么写,楼夜雪毫无防备,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本能伸手在虚空中挡了一斩,然而无济于事——他如今在旁人看来并非“楼夜雪”,符昭动手时没收着力道,将人掀飞到几步开外。 雅间内,侍从一片惊呼,瓷盘碎落一地,纷纷抱头鼠窜,楼夜雪扶着八仙桌堪堪站稳,桌上桂花糕被撞得栽倒在地已经成了泥。 他眼睛微微睁大,不可置信地看向符昭。 多年来,至少在外界看来,符昭不仅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之骄子,并且在为人处世方面也是温和到了极致,而不论是外界还是与他相处近百年的楼夜雪,也是这么认为。 他不会轻易与人动手,何况是人来人往的醉仙楼,而且还是在有凡人侍从,很可能会伤人的情况下。 为什么? 楼夜雪目光一沉。 难道说醉仙楼与案子相关? 他抬头望向符昭,却看见对方在挥出那一掌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 这是符昭第一次对楼夜雪出手。 方才一掌祭出时,一缕如烟般的灵力穿过层层幻术,抚摸上一双碧色眼睛。 窗棂边的银铃被掌风惊起,明明只有巴掌大小,却好像发出了寻仙山上那口巨大古钟的浑厚声,重重敲在符昭胸口。 心跳震如擂鼓,他猛然回头。 幻术堆叠,眼前的人是陌生的身形陌生的面容。 为什么? 方才一切场景自脑海滑过,楼夜雪隐藏身份接近他,并不想让他知道身份,为什么? 见他眼神逐渐变得困惑,楼夜雪呼吸一窒。 【糟糕,不会认出来了吧?】 【清虚门幻术仙门之内无人能敌,符昭并没学过幻术,后期去到剑阁更是没有精进这一术法,幻术堆叠之下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楼夜雪悬着的心落下几寸,试探着问:“……公子,你这是?” 一念之间,符昭眨眼掩去眼底神色,嘴角略弯:“抱歉,我并不喜欢旁人的触碰,方才反应有些大了,有没有伤到你?” 自然是没有,不过楼夜雪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咳得腰肢都弯了下去,一只手胡乱在空中乱抓,仿佛想要扶住些什么。 即使知道是装的,但符昭也想大步上前将人揽住,但他并没有动。 符昭此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楼夜雪,会说暧昧轻佻的话语,会故意制造接触。 他心中隐秘处忽然冒出一点私心。 不戳穿的话,是不是就能一直欣赏了? 况且,方才楼夜雪露出了明显有些惊恐的眼神,说明他并不想被认出来。 以楼夜雪对他的了解,他应当遵照方才的态度,直白概括便是毫无耐心,爱搭不理。 可这样一来,他装了这么多年的温和谦逊该当如何? 而且……楼夜雪此行假扮成女子,目的是什么? 难不成发现了什么? 符昭轻轻一笑,觉得简直天方夜谭。 楼夜雪扶着桌沿,咳得嗓子都哑了,终于等到那没良心的纡尊降贵,过来扶了他一把。 至此,他觉得符昭应当是没认出来,否则在他咳的第一声里便会上前关心照顾,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楼夜雪瞥了一眼被人用食指中指万分嫌弃地拈着的衣摆,眉头一皱。 往常符昭关心照顾他,他都认为是这人生来如此,好像一阵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泽被万物。 可一想到常年的关心照顾里掺杂了别的什么,楼夜雪便觉得浑身刺挠,仿佛多年欣赏的挚友忽然因为自己而走岔了路,走向的还是一条十恶不赦的路。 楼夜雪开始惋惜,同时觉得心尖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难过地想:“是因为我。” 咳嗽戛然而止,楼夜雪恹恹地推开符昭,盯着地上桂花糕出神。 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就听外头齐整的脚步声响,紧接着一群身佩长剑之人出现在雅间门口,虎视眈眈地看着屋内二人。 不久后人潮退开,从中走来一女子,她面容惨白,额间花钿如血,踏进雅间时,带着些森然鬼气,轻飘飘掠过楼夜雪和符昭,环视一圈屋内场景,又仙气飘飘地开口:“今日醉仙楼一应开销用度,他们二人承担。” 楼夜雪:“…………” 这女人说完后就要飘走,楼夜雪头一回对符昭生起气来,长袖一甩,丝毫不惧地瞪着眼睛看向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然而没成想这欠打的居然一改温声细语的常态,将长剑“哐啷”一下扔在桌上,中气十足地质问:“站住!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