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说》 第1章 囚 陷空魔界的永夜宫,亘古沉寂于一片幽暗之中。 唯有万年玄冰砌成的墙壁与穹顶,兀自折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幽蓝光芒,冷冽,凄清,将大殿中央那抹单薄的身影拉出一道悠长而孤寂的暗影。 翾依静立着,指尖因用力而深深陷入柔嫩的掌心,四个月牙形的红痕赫然醒目,带来一丝刺痛的清醒。 空气中弥漫着冷香与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强大力量存在的压迫感,令她每一次呼吸都倍感艰难。 高座之上,玄玉塌椅泛着温润却冰冷的光泽。瑢鹤慵懒地倚靠其中,冰蓝色的长发如流淌的星河,蜿蜒垂落,与他白玉雕琢般的面容形成极致对比,美得惊心动魄,亦冷得彻骨。 方才他那句轻描淡写的“近身伺候”,犹在殿中回荡,字字清晰,却让翾依进退维谷,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捆绑,动弹不得。 更令她心神不宁,甚至极度不适的,是瑢鹤身侧已然相伴的两位仙姿玉色的女子——九华仙子与禄虞上仙。 她们皆是她旧识,曾几何时,在仙气缭绕的法会之上,九华一曲《云水禅心》引得百花动容,仙鹤衔香;而禄虞,更是以清冷孤高、不染尘埃闻名于整个仙界,是无数修真子弟仰望的楷模。 可如今……翾依的目光掠过她们迷离的眼眸,那里面仿佛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失去了往日的清澈与坚定。 她们依偎在魔主身侧,姿态亲昵,玉手轻抚过他的臂膀,低语呢喃,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谄媚与依附,与她们昔日形象判若云泥,看得翾依心口阵阵发紧,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与愤怒交织翻涌。 她比谁都清楚,王座上这个姿态慵懒、气息危险的魔主,原本的命运轨迹该是何等辉煌。 他出身天狐一脉,那是受天地钟爱的种族,生来便拥有选择性别的莫测能力。若他安分修炼女身,凭借其卓绝天赋,本可平稳渡过修行路上的八灾七劫,最终翱翔于三十三重天外,成为执掌法则、言出法随的万神之神,受三界景仰。 而这一切的颠覆,这由神堕魔的歧路,都源于那场……不该发生的相遇。思绪如潮,瞬间将翾依淹没。 “你还愣着做什么?”瑢鹤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棱般的穿透力,骤然将她从翻腾的回忆中惊醒。他的声线冰冷,听不出喜怒,但那深邃如寒渊的目光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如同在欣赏一只误入蛛网、徒劳挣扎的蝶,欣赏着她此刻显而易见的窘迫与抗拒。 翾依猛地侧身,避开了那令人心神不宁的视线,声音因强压着情绪而略显沙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使这些水磨功夫,折辱于人,反倒失了……丈夫本色。”最后四个字,她说得艰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丈夫本色?”瑢鹤唇角微扬,那弧度极浅,却如清露坠入静水,在他清冷如玉的面容上漾开一丝惊心动魄的媚意,诡异而魅惑。 他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自己冰蓝的长发,语气慵懒中透着危险,“本座今日,便让你看看,何为真正的‘丈夫本色’。” 话音未落,仿佛接收到无声的指令,九华仙子已柔若无骨地俯身向前,纤纤玉手大胆地抚上他玄色衣袍覆盖的胸膛,指尖勾勒着繁复的暗纹。而一旁的禄虞,更是贴近他耳畔,吐气如兰,低语着不堪入耳的亲昵话语。 “住手!”翾依声音发颤,眼前这一幕让她胃里一阵翻搅,“你竟用此等妖法蛊惑上仙心神!瑢鹤,你就不怕天罚降临,神形俱灭吗?” 瑢鹤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他伸手,略带轻佻地扳过禄虞的脸颊,迫使她正对翾依,语气带着残酷的戏谑:“你看清楚了?她们眼神迷离,但神识清醒,并非傀儡。这一切,皆是心甘情愿。” 当翾依真切地看清禄虞眼中那迷离深处确实残存着一丝清醒的沉溺时,她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这位在人间东南一代享有盛誉、以德行高洁著称的有德仙子,此刻竟真的……心甘情愿地屈从在魔主座下,讨好献媚。 “瑢鹤!你不知羞耻,亵渎上仙!”怒意如岩浆喷涌,冲刷着她最后的理智,让她忍不住厉声斥责。 “天罚?”瑢鹤冷笑一声,袖袍骤然一挥,殿中顿时风起云涌,幽蓝光芒剧烈闪烁,强大的魔压如同实质,“我连乾坤熔炉的焚天之火都熬过来了,神魂俱碎之苦尚且不惧,还怕那区区几道天雷?” 就在这时,禄虞的举动愈发大胆失态,竟伸手欲去解他腰间的玉带。瑢鹤眼中那抹玩味瞬间消失,被凛冽的寒意取代,他神色骤冷,反手一掌,一股柔韧却强大的气劲将禄虞震开数步:“给了你们几分颜色,便敢开染坊,得寸进尺?滚吧!” 九华仙子脸色一白,连忙上前扶住踉跄的禄虞,二人不敢多言,化作两道轻烟,迅速消散在大殿之中。 喧嚣顿止,偌大的永夜宫顷刻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他们二人。 幽蓝冰光映照下,气氛变得愈发微妙而紧绷。瑢鹤缓缓自王座起身,一步步走向翾依,目光在她强作镇定的脸上流转,似乎柔和了些许:“碍事的人走了,终于……只剩我们了。” 就在他伸手,指尖即将触碰到她微微颤抖的面颊时,翾依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向后疾退,脊背却重重撞上了身后冰冷的玄冰殿柱。 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她悚然一惊,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早已被逼至角落,无路可退。他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将她牢牢困在这一方绝地之中。 第2章 往昔如梦 预想中的强迫并未降临。那只骨节分明、蕴藏着可怕力量的手,在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刹那,轨迹倏然偏转,最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缓,落在了她的眉心。 一丝清凉而精纯的灵力,如涓涓细流,自他指尖渡入,带着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气息,温柔地抚过她紧绷的神识。这股力量……仿佛穿越了百载光阴,带着旧日的温度,试图融化她心门外冻结的冰层。 “你还是这般倔强。”他的语气忽然低沉下去,先前那玩世不恭的魔主姿态悄然褪去,嗓音里浸染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与叹息,“就像当年……在须臾渡时一样。”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如同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翾依早已冰封的心湖中漾开圈圈无法止息的涟漪。那些被她刻意遗忘、深深埋葬的过往,此刻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困兽,争先恐后地咆哮着涌现,撞击着她摇摇欲坠的心防。 她恍惚看见,初遇之时,那只被困在凶险时空裂缝中的、通体雪白的小狐狸。那时她刚登入仙阶不久,心怀赤诚,路见不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甚至不惜损耗自身仙元,才将那奄奄一息的小家伙从裂缝边缘救出。它伤得很重,蜷缩在她怀中瑟瑟发抖,冰蓝色的眼眸湿漉漉的,写满了惊恐与劫后余生的感激,那样脆弱,惹人怜爱。 后来……她遭仇家暗算,身负重创,仙力溃散,自云端坠入那与世隔绝的须臾渡。意识模糊之际,是已是少女形态的瑢鹤救了她。 那时的瑢鹤,一袭白衣胜雪,不染尘埃,眉目如画,清冷出尘,虽性子沉默寡言,待她却极尽温柔细致。须臾渡终年花开不谢,四季如春,她们曾在灼灼桃树下对弈,落子声伴着花瓣轻响;在清澈见底的泉边抚琴,琴音淙淙,与流水相和。形影不离三月有余,那是她漫长仙途中,最为宁静快活的时光。 “你忘了太多事,翾姐姐。”瑢鹤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她从纷至沓来的回忆碎片中拉回冰冷的现实。他的指尖在她眉心轻轻一点,如同开启了某个神秘的闸门,更多汹涌的记忆洪流奔袭而来——通灵契约签订时神魂相连的悸动,并肩作战时默契无间的回护,他为她挡下致命一击时那决绝而深情的眼神,以及他胸前绽放的血花…… 翾依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银针在同时穿刺她的神识,那些被她自己亲手封印、视为禁忌的记忆,此刻带着百年的重量,无情地冲击着她:“不……那些都过去了。”她喘息着,试图做最后的抵抗,声音微弱而苍白。 “过去了?”瑢鹤的眼神骤然一暗,如同风暴前夕凝聚的乌云。他突然伸手,精准地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瞬间感受到了骨骼被挤压的痛楚,“对你来说,或许如此。转身便可遗忘,投入你那所谓的正道仙途。但对我而言……”他凑近,冰蓝的眼眸死死锁住她,里面翻涌着百年孤寂酿成的苦酒,“每一刻,都如同昨日,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话音未落,他忽然俯身,将她拦腰抱起。天旋地转间,翾依惊呼一声,待回过神来,周遭景物已瞬息变幻。他竟直接动用空间之术,转瞬移至内室,将她轻轻放在一张铺着柔软鲛绡的软榻之上。他的动作看似粗暴不容拒绝,但落在她身上时,那力道却控制得极好,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与他魔主身份截然相反的轻柔,仿佛她是一件易碎的珍宝。 内室不似外殿那般冰冷空旷,烛火摇曳,暖玉生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类似雪松的冷冽香气,属于瑢鹤的气息。 这熟悉的味道,勾起了更深层的记忆,让翾依的心跳漏了一拍。 “今夜,”瑢鹤俯身,双臂撑在她身侧,将她困于方寸之间,他的声音低沉而喑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在她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我要你,记起一切。所有你试图遗忘的,我们的开始,我们的承诺,还有……你的背叛。” 第3章 轻鸿 翾依被困在柔软的鲛绡榻与他坚实的胸膛之间,鼻尖萦绕的全是他身上那清冽又霸道的气息。她别开脸,避开他灼人的视线,试图维持最后一丝冷静与疏离,尽管心跳已如擂鼓。 瑢鹤并不在意她的闪躲,他俯身,薄唇几乎贴上她小巧的耳垂,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语,那声音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你可知……我为何,最终选择了变成男子?” 翾依心头一震,却强撑着冷硬回道:“天狐秘辛,与我何干?”她试图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却徒劳无功。 “与你有关。”他执起她的手,他的指尖冰凉,与她因紧张而微微汗湿的掌心形成对比。他的目光沉静而深邃,仿佛要望进她灵魂深处,“当年在枫澜涧,漫天红叶之下,是你亲口对我说,要与我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那时我便想,唯有变成男子,才能名正言顺地护你一生周全,与你缔结姻缘,做你名正言顺的夫君。” 天狐一族虽可自选性别,但族中典籍与传承皆明确指出,修炼女身更契合天道自然,路途更为稳妥平坦,突破境界时遭遇的心魔与劫数也相对温和。选择男身,则意味着要直面更汹涌的**之劫,心魔反噬之力倍增,稍有不慎,便是道基尽毁,万劫不复的境地。这些隐秘的代价,翾依是在很久以后,从师门的古老典籍中偶然得知的。当时她心中曾掠过一丝模糊的异样,却从未深思,只当是奇闻异志。 “我为你放弃了最安稳、最光明的仙途,选择了这条布满荆棘的险路。”瑢鹤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涩与痛楚,那痛楚如此真切,刺得翾依心脏微微抽搐,“而你……却将这一切忘得一干二净,连同我们的过去,一并舍弃。” 就在这时,仿佛被他话语中的情绪引动,翾依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清晰得令人心痛的片段——她手持仙剑,剑身闪烁着凛冽寒光,对面是瑢鹤不可置信的脸。她误会他与那邪祟的伊哭老妖勾结,残害生灵,在极度的愤怒与失望下,她竟一剑刺入了他的胸膛!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月白色的衣袍,宛如雪地中绽开的红梅,刺目惊心。而他,就那样望着她,不闪不避,眼中满是震惊、受伤,以及一种深沉的、她当时无法理解的悲哀。 另一个画面接踵而至,不容她喘息:他因那一剑重伤昏迷,气息奄奄。她心中悔恨交加,趁夜偷偷前去探望。在那个静谧得只剩下彼此呼吸声的夜晚,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苍白的脸上,她心如刀绞,情不自禁地俯身,在那双失去血色的薄唇上,印下了一个轻如蝶翼、饱含泪水咸涩的吻。 心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仿佛那一剑不仅刺在了他身上,也同时贯穿了她的灵魂。原来,那些被她刻意尘封、试图当作不曾发生过的往事,一直是她心底最深、最不敢触碰的那根毒刺,日夜啃噬着她的安宁。 “我……我想起来了……”她声音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间,“那一剑……我……” 瑢鹤握住她的手,引导着她的指尖,轻轻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隔着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微微凸起的、狭长的淡红疤痕。那是当年她留下的痕迹。 “这里的皮肉之伤,早已愈合。”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无尽沧桑,“但这里的痛,”他握着她的手,力道紧了紧,指向自己心口的位置,“百年来,从未停止。” 他冰蓝色的眼眸不再冰冷,而是翻涌着百年孤寂积累的痛楚、等待的煎熬、以及被她遗忘的委屈,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渊,几乎要将翾依的灵魂也一并吸入其中。 眼眸森冷,情感却真挚而火热,裹挟着强盛的不容抗拒的占有欲。 翾依当然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一伸手抵住他下沉的肩头:“瑢鹤,你知我轻鸿一门,功法都是清冷绝欲的路子,你若这样做了,毁我一世修行,我真的会恨你一辈子。” 瑢鹤陡然僵在那里,蓦地俯身报复性地狠狠吻落在翾依的唇上。 翾依再也无法推动他分毫,只能任由衣襟件件滑落。 “牟翾依,你就恨吧!我也恨你。你我之间的爱恨,早就纠缠不清了。” 第4章 朝华 翌日清晨,翾依自深沉的睡眠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完全陌生的寝殿景象。 玄黑色的帐幔,雕刻着繁复魔纹的穹顶,空气中依旧残留着那丝若有若无的冷冽香气,提醒着她身在何处。 身侧的床榻一片冰凉,显示瑢鹤早已离去多时。 她动了动有些酸软的身体,刚要起身,却感觉脚踝处传来一阵温润的触感。 低头看去,只见一抹流光溢彩缠绕在她纤细的脚踝上——那是一串由五彩石子串联而成的链子。链子做工极为精巧,每一颗彩石都形状各异,色泽温润,散发着柔和而内敛的光芒,触手生温,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 翾依认得此物,这是瑢鹤从不离身的珍视法器,据说每一颗彩石之内,都封存着他漫长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段记忆,是他力量的源泉之一,也是他情感的锚点。他竟将此物……系在了她的脚踝上? 就在这时,寝殿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身着水绿色衣裙的侍女端着一个精致的玉质水盆,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见到翾依已醒,她立刻屈膝行礼,态度恭敬无比:“姑娘醒了?奴婢薜荔,尊主特命奴婢前来伺候姑娘梳洗。” 翾依认出这侍女正是昨日在永夜宫殿外候着的几人之一,只是态度与往日已是天壤之别。先前她被瑢鹤强行掳来魔界,这些侍女虽碍于魔主之命不敢怠慢,但眼神中总带着几分疏离与审视,何曾有过此刻这般近乎卑微的恭敬? 在薜荔的细心服侍下,翾依坐到梳妆台前。 台面是由整块寒玉雕成,光可鉴人。她不经意间瞥见镜中的自己,不由得愣住了。 镜中映出的女子,眉眼如远山含黛,肌肤莹润胜雪,唇不点而朱,分明是青春鼎盛、双十年华的模样,容光焕发,甚至比记忆中最美好的年华更添几分灵韵。可她分明记得,自从当年因过错被真武帝君严厉惩处,废去大半修为后,她仙基受损,早已显露出仙家不应有的衰败老态,眼角眉梢也染上了岁月的痕迹,何时……竟恢复了青春,甚至更胜往昔? 她心中惊疑不定,急忙暗中内视丹田。这一看,更是让她大吃一惊!原本因受罚而受损严重、布满裂痕、光芒黯淡的金丹,此刻不仅完好如初,更是圆融饱满,散发着璀璨温和的金色光华,缓缓旋转间,自行吸纳着周遭的灵气。 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周身经脉之中灵力奔腾流转,充沛浩荡,竟远比她巅峰时期还要强上数分,这绝非自然恢复所能达到的境界。 “这……这是怎么回事?”她猛地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垂手侍立在旁的薜荔,声音因震惊而微微提高。 薜荔垂着眼眸,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轻声道:“回姑娘的话,尊主昨夜……已将自身三分之一的本源修为,渡给了姑娘。天狐一族男子,若……若守身如玉,初次交*之时,其元阳与本源之力会对道侣产生极大的裨益,但自身则会永久损失三成修为。此乃不可逆之损耗。尊主他……明知如此,却毫不吝惜。” 翾依彻底怔在当场,脑海中一片空白。三分之一修为!对于修行者而言,修为如同性命,尤其是到了瑢鹤这般境界,每一分修为的积累都历经千辛万苦,蕴含着对天道法则的领悟。那个在外界传闻中纵情声色、奴役仙子的魔主,竟……竟守身至今?更不惜自损千年道行,用这种近乎牺牲的方式,来为她疗愈旧伤,重塑仙基? “尊主还吩咐了,”薜荔见她震惊失语,继续低声补充道,“姑娘的元神早年曾受重创,虽得保修为,但记忆受损,很多事情容易混淆和忘记。这串五彩石链,蕴含尊主心神,或许……能帮助姑娘,找回一些重要的记忆。” 翾依下意识地再次抚摸向脚踝上的石链,那温润的触感此刻却觉得有些烫手。心中五味杂陈,震惊、困惑、一丝隐秘的悸动,还有百年来根深蒂固的防备与怀疑,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 她忽然无比强烈地想要知道,那些被自己遗忘、被他如此珍重地封存在这些石头里的过往,究竟还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所以为的背叛与辜负,背后是否另有真相? 第5章 拾忆 在薜荔悄无声息地退下后,寝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翾依独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怔怔地望着窗外魔界特有的、永恒灰蒙中偶尔掠过诡异光带的天空。 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脚踝上的五彩石链,那温润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吸引着她去探寻。 犹豫再三,强烈的好奇与内心深处那份被瑢鹤话语勾起的、对过往的渴望,最终战胜了疑虑。她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将一丝精纯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注入到其中一颗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彩石之中。 起初,石链只是微微发热。但下一刻,异变陡生。 整串石链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五彩光芒,将整个寝殿映照得光怪陆离!一股庞大无比、蕴含着强烈情感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地冲入她的识海,一幕幕清晰得如同亲历的画面,争先恐后地在她眼前展开—— 她看见百年前,那些自诩正道的各大门派掌门、长老,如何聚集在密室之中,目光贪婪地商议着须臾渡那得天独厚、近乎取之不尽的纯净灵气。 古剑门的掌门秦羽,那个向来以正直谦和著称的剑仙,如何带着温和无害的笑容接近她,利用她年少不经事的信任,言语间巧妙套取着守护须臾渡结界的核心口令。 她看见自己当时毫无防备,甚至为得到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的赞赏而沾沾自喜,天真地将口令和盘托出时,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极其隐蔽的得逞与算计之色。如今以旁观者的视角看清,那眼神让她遍体生寒。 记忆的画面飞速流转,她看见了道门联军是如何里应外合,轻易攻破了须臾渡的守护结界。 那片她与瑢鹤共同守护、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净土,瞬间沦为了血腥的修罗场。天狐族人们措手不及,在漫天飞舞的法宝光芒与凌厉攻击下伤亡惨重,凄厉的哀嚎与愤怒的咆哮响彻云霄。 三位修为高深的族老目眦欲裂,拼死抵抗,祭出本命法宝,仍难敌各大门派轮番祭出的、专门克制妖邪的强**器,最终血染碧草。 而最让她心痛到无法呼吸的一幕,是瑢鹤为了掩护族人撤退,独自面对道门最强杀招的场景。东皇钟的恢弘钟声震荡神魂,翻天印的巨大山影遮天蔽日,两大上古神器的威压交织而下,将他周身空间都禁锢、扭曲。 在那毁天灭地的力量中心,他单膝跪地,嘴角不断溢出触目惊心的鲜血,面色苍白如纸,却仍咬紧牙关,拼命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护体结界,为身后的族人争取着宝贵的逃生时间。 而她呢?当时的她目睹这一切,心急如焚,不顾自身安危,祭出师门法宝无量尺,想要打散神器交织的法光,却如同螳臂当车,无量尺瞬间光华黯淡,被震飞出去。 最终,在绝望与悲愤的驱使下,她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那足以绞碎元神的光罩之中,想要与他同生共死。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元神在那恐怖威压下即将溃散、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一声高亢清越、穿金裂石的凤鸣自九天传来。 一只巨大的、周身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火凤凰撕裂云层,盘旋而至,炽热的火焰羽翼狠狠撞击在神器法阵之上,引得天地震动!同时,一道熟悉的流光——是她师父的护身法宝流光绡——也如银河般飞来,精准地缠住了她的手腕,试图将她拉出险境。 她记得自己当时死死握着瑢鹤的手,哪怕指节泛白,也不肯松开。直到一个身着黑衣、面容冷峻的青年强行掰开了她的手指,是墨麒子,那个总是默默跟在瑢鹤身边、沉默寡言的麒麟族少主。 最后映入她模糊眼帘的,是瑢鹤被墨麒子化身麒麟真身强行带走时,穿透混乱战场,望向她的那个眼神——那里面充满了被她“背叛”的震惊与绝望,山河破碎的痛心,以及……以及一丝即便在那种时刻,也难以彻底磨灭的、深沉的眷恋与不舍。 翾依突然感到头痛欲裂,脑中便响起了她师父曾经与她的对话: “为师再问你一遍,你是要修为还是要记忆?” “我……” “别忘了,你可是为师寄予厚望的弟子,是将来轻鸿的掌门首选。没了修为,你就是个废人了。” “师父,求您不要逼我。” “不是为师逼你,实是形势所趋。事到如今,你还放不下那只狐妖?” “别逼我。” “你如今已与他势如水火,整个天狐族也与道派结下不可化解的仇怨,你们之间不可能了,还留着那些记忆干什么,保住修为才要紧。” “不、我不要忘了他,不要,我爱他。” “为师再问你一遍,修为还是记忆?” “我……” “修为还是记忆?” “……” “阵法已起,保住修为还是记忆,你只能选一样。” “修、为。” 从此,关于那只小狐狸,关于须臾渡的桃花,关于那个白衣清冷的身影,关于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欢笑与泪水、承诺与背叛……都渐渐模糊、远去,最终沉入识海的最深处,被厚重的尘埃覆盖。她甚至忘了,自己曾那样深刻地、不顾一切地爱过那个名为瑢鹤的天狐。 而瑢鹤呢?他在堕入魔道、历经乾坤熔炉焚身之苦、于绝望中建立起这陷空魔界的百年间,却拼着修为受损、心神耗竭,也要一点一滴地收集、保全与她相关的每一段记忆,将其封存在这串石链之中。这串五彩石链,就是他百年来,在恨意与深爱交织的煎熬中,唯一的精神寄托,是关于她的全部。 “原来……原来真相竟是如此……是我,是我先背弃了誓言,是我愚蠢地引狼入室,是我……选择遗忘……”翾依喃喃自语,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百年来积压的愧疚、悔恨、自我欺骗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爆发,她蜷缩在软榻上,肩头剧烈颤抖,泣不成声。那串五彩石链在她脚踝上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安抚着她破碎的灵魂。 第6章 如初 当瑢鹤处理完魔界积压的事务,回到永夜宫寝殿时,已是月上中天。清冷的魔界之月散发着幽紫色的光辉,透过窗棂,为殿内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银边。 他推开沉重的殿门,一眼便看见翾依独自坐在窗边的那个软榻上,身形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她手中正捧着那串五彩石链,指尖轻轻摩挲着,侧脸泪痕未干,眼神空洞而哀伤,仿佛沉浸在一个无比沉重的梦境里,尚未完全醒来。 “翾姐姐。”他放轻脚步走近,低声唤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与不确定。百年隔阂,记忆复苏带来的冲击是未知的,他无法预料她此刻的心境。 翾依闻声,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望向他。就在四目相对的瞬间,瑢鹤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女子与昨日、与过去百年里他所以为的那个她,已然判若两人。 她眼中曾有的迷茫、抗拒、乃至冰冷的恨意,此刻都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后的深沉哀伤,一种拨开迷雾的明悟,以及……一种让他心脏为之揪紧的、浓得化不开的愧疚与怜惜。 “瑢鹤。”她起身,一步步走向他,脚步很轻,却异常坚定。她的声音因哭泣而略带沙哑,却很清晰,“我都想起来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瑢鹤浑身一震,愣在了原地。他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近乎茫然的不敢置信,仿佛等待了太久,以至于当期盼成真时,反而觉得不真实。 百年来,他在无数个孤寂的夜晚设想过无数次她恢复记忆的场景,愤怒的质问,痛苦的斥责,或是更深的恨意……却从未想过,会是在这样一个平静得近乎温柔的夜晚,她如此平静地,对他说出这句话。 翾依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指尖微颤地、极其轻柔地抚上他冰凉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如同在触碰一个易碎的幻梦:“想起在须臾渡时,桃花树下,我拉着你的手,蛮横地说,要你永远陪着我,要你做我的夫君。” 她的指尖划过他紧抿的薄唇,泪水再次盈满眼眶,“想起那个……月夜泉边,蜻蜓点水般的初吻,想起我们并肩作战,彼此交付后背的岁月,也想起……我是如何轻信他人,如何愚蠢地刺出那一剑,如何……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选择了遗忘,背弃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对不起……”她的声音哽咽,泪水终于再次滑落,“让你一个人……等了这么久,承受了这么多……” 瑢鹤眼中一直强忍的水光,在这一刻再也无法抑制地闪烁起来。他猛地伸出手臂,将她狠狠地、紧紧地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太过用力,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与百年孤寂终于得到慰藉的颤栗,让翾依瞬间有些喘不过气。 但她没有挣扎,反而伸出手,同样紧紧地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宽阔胸膛下剧烈的心跳,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那强自压抑却终究泄露出来的激动与委屈。 “翾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一遍遍地确认着这不是又一个虚幻的梦境。 这一次,没有强迫,没有挣扎,没有恨意与误解的阻隔。只有两个历经了百年磨难、遍体鳞伤的灵魂,在穿越了漫长的时光与无尽的误会之后,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枷锁,彼此坦诚,紧紧相拥。百年的光阴,爱恨交织,痛苦与等待,仿佛都只是为了铺垫这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心灵相契的重逢。 瑢鹤垂眸看着怀中这个难得温柔顺从的可人儿,软软的小小的,但是又好脆弱,好像他稍微一用力这个人就会散碎一地。强悍冷厉如他,突然感到鼻头一酸,眼眶竟微红了,那久违的少年气浮在了他精美绝伦的脸上。 第7章 新的抉择 陷空魔界的主殿之上,气氛庄重而肃穆。所有核心魔将、各部首领均已接到紧急诏令,齐聚于此。当瑢鹤牵着翾依的手,一步步踏上那至高无上的玄玉王座时,殿下众魔心中皆是一凛,隐隐预感有大事发生。 瑢鹤高坐王座,目光平静却极具压迫感地扫过殿下众臣,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今日召集诸位,是有一事宣布。自即日起,陷空魔界就此解散,魔宫不复存在,一应侍从,尽数遣散。”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随即哗然之声四起!众魔将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一位追随瑢鹤时间最长、战功赫赫的魔将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发颤:“尊主!三思啊!陷空魔界是您耗费百年心血,历经无数征战方才建立,乃是我等安身立命之根本,威震三界!怎能……怎能说散就散?” 瑢鹤神色未变,目光转向身旁同样因这突如其来的宣布而面露惊愕的翾依,执起她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本座创建此界,积聚力量,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拥有足够的力量,护我想护之人周全,不再受命运摆布,不再被迫分离。”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目光温柔,“如今,她已归来,前尘尽释。这魔界之于我,已无意义。” 翾依震惊地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从未想过,这个令仙界忌惮、三界震颤的庞大魔界,这百年来他所有的经营与挣扎,那看似堕落的歧路,其最初的起点与最终的归宿……竟都是为了她?只是为了这样一个简单的、近乎偏执的愿望? “可是尊主!”另一位掌管魔界兵权的魔将也急声劝谏,“如今仙界对我们虎视眈眈,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若在此时骤然解散魔界,力量分散,只怕……只怕会予敌可乘之机,后果不堪设想啊!” “只怕什么?”瑢鹤淡淡打断,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自信,“本座既然能白手起家,建起这陷空魔界,自然也有能力,让它周全地解散,护得所有追随者平安。诸位追随我多年,有功于魔界,本座绝不会亏待。若愿回归本族,本座自会为你们备好足以安身立命的资源,打点好一切;若想另立门户,开创一番事业,本座亦会赠上厚礼,助你们一臂之力。”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翾依身上,那冰封般的面容终于彻底柔和下来,语气也变得轻缓:“此间事了,我决定,带她回须臾渡。” 听到这个刻骨铭心的名字,翾依心中剧震,一股混杂着酸楚与期待的热流涌上心头。那个承载着他们最初美好与最终惨烈决裂的地方,那片在她记忆中早已化为焦土的故园,原来……早已在他的暗中守护与经营下,悄然重获新生了吗? 临行之前,翾依独自站在永夜宫最高的露台之上,俯瞰着脚下这片即将成为历史的魔界疆土。云雾在脚下翻涌奔腾,无数魔界子民依旧在各司其职,庞大的魔都运转井然有序,闪烁着各色光芒的阵法符文如同星辰般点缀在这片幽暗的土地上。这一切,都曾是他的心血。 瑢鹤无声地来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情之一字,曾被我师门视为修行大忌,是必须斩断的劫难。”翾依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身旁的人诉说,“可如今看来,或许它并非阻碍……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更为深刻的修行。让人历经痴缠爱恨、背叛坚守,最终明心见性,懂得何为真正的珍惜与担当。” 瑢鹤闻言,侧首看她,眼中漾开温柔而欣慰的笑意,他伸出手,与她十指紧紧相扣。 下一刻,一道柔和却稳固的光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开启,门后隐约可见桃花纷飞的景象与熟悉的山川轮廓。两人相视一笑,不再有丝毫犹豫,一同迈步,踏入了那通往故园与新生之路的光门之中。 那里,桃花依旧年年盛开,仿佛从未凋零,一直在等待着漂泊的故人归来。 第8章 须臾渡 光门消散,熟悉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翾依怔怔地望着眼前景象——桃林如霞,溪水潺潺,白墙青瓦的屋舍错落其间。 这哪里还是记忆中的焦土,分明是比往昔更添生机的世外桃源。 "这..."她声音微颤,"你是怎么..." 瑢鹤执起她的手,冰蓝眼眸漾着温柔:"百年间,我每恢复一分力量,就重建一寸故土。"他指向远处那棵古榕,"尤其是那里。" 翾依心头一颤。那是他们初遇之地,也是...她第一次见他女身的地方。 记忆如潮水涌来。她想起初入须臾渡养伤时,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女瑢鹤。那时她总爱逗弄这个看似清冷实则温柔的女子——扯她衣袖,搂她脖颈,甚至趁她不备偷亲她的脸颊。每次得逞,瑢鹤都会怔怔出神,柳眉微蹙,仿佛在思索什么难题。 最难忘是离别那日。她揣着蜜饯想去枫澜涧等瑢鹤,却撞上一个黑衣男子。那人气势汹汹地要赶她走,还威胁要化出兽身吃了她。正当她吓得发抖时,瑢鹤及时出现,不仅将她护在怀中,还冷声对那男子说:"我就是愿意为她鞍前马后。" 那时她得意地搂着瑢鹤的脖颈,听那叫墨麒子的黑衣男子急得直跳脚:"你再这样被她缠下去就要变成男的了!" 谁知瑢鹤竟答:"我最近也正有此意。" 现在想来,一切早有征兆。那个在古榕树下郑重答应"做你夫君"的少女,早已在心中做出了选择。 "想什么这么出神?" 瑢鹤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唤醒。他今日一袭白衣,清冷如谪仙,哪还有半分魔主的狷狂。 翾依突然玩心大起,隐身扑向他。虽被他护体真气弹开,却顺势将他推倒在地:"真是的,一点情趣都没有!" "哦?"瑢鹤从善如流地躺倒,眼中闪过笑意,"那翾姐姐想如何?" "打劫。"她故意说得粗鲁,伸手去在他身上摸索(实则揩油)。 瑢鹤一怔,随即摊开双臂:"好啊。" 谁知翾依双腿一勾,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你竟不反抗?那多没意思。" "反抗?"瑢鹤眼中闪过危险的光,瞬间反客为主。但这次翾依早有准备,继承了他三成修为的身体灵活异常,两人在草地上嬉戏打闹,竟像回到了年少时光。 "翾姐姐今日格外主动。"瑢鹤气息微乱,眼中情动明显。 翾依俯身吻住他,学着重年那次的亲吻,生涩却坚定地探入舌尖:"对着深爱的人,这些事自然无师自通。" 瑢鹤浑身一震,猛地加深这个吻。良久才哑声问:"你刚才说...深爱?" "是。"她捧住他的脸,一字一句道,"风瑢鹤是我深爱的人,牟翾依要和风瑢鹤永远在一起。" 瑢鹤眼角湿润,声音哽咽:"你再说一遍!" 可牟翾依刚想张口,瑢鹤已用吻封住她的唇。 这个吻温柔而绵长,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 月光透过窗棂,映照着相拥的两人。窗外桃瓣纷飞,远处传来小狐狸的嬉闹声。翾依靠在他怀中,轻抚他胸前的疤痕:"若重来一次..." "依然会选这条路。"瑢鹤握住她的手,"唯有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做你的夫君……谁稀罕只做你签订契约的灵兽啊!" 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此刻在重生的须臾渡,在爱人怀抱里,她找到了真正的归宿。不是仙界,不是魔域,而是有他在的地方。 "回家了。"她轻声说。 瑢鹤收拢手臂,在她发顶落下一吻:"嗯,回家了。" 月华如水,见证这场跨越百年的重逢。须臾之间,已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