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命你敢闯无限流》 第1章 欢迎入住 冬夜。 寒风呼呼地吹着,天很黑,多云,月亮静默地隐没在云后,只能看见微弱的轮廓。 “……” 许小玄站在血泊里,面前的草地上躺着一个呼吸微弱的男人。他看了男人一眼,面无表情地拿出一只沾着血的旧手机。 手机像是被什么猛兽咬过,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已经黑屏关机。他按上开机键,等待半分钟后,手机振了振,屏幕闪动着亮起。 黑暗中,许小玄看见了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23:46。 …… …… 这是一个老旧的小区。因为位于郊区,旁边有一片还没开发的树林,那些树细、很高,而且密,风一吹,树叶就哗哗作响。 将近凌晨,落满灰的旧路灯发出昏暗的光线,小区里亮着零星几户灯火。 保安室的监控前围坐着七个人,五男两女,神态各异,年纪大的四五十,小的才二十出头。 他们已经坐了半个小时,面面相觑之间,谁都没有率先开口说话。 监控微弱的光照亮他们的脸,坐在外围的人隔几秒就往外看一眼,望见一片漆黑,又惶恐地收回目光。 十分钟前,他们听见了狼嚎。 狼嚎!这里是城市郊区,又不是山区,怎么会有狼? 现在狼嚎声虽然消失了,但安静的夜却更让人恐惧,并且随着时间酝酿愈浓。 “……我受不了了!” 一个戴着头盔的年轻男人倏地站起身,大喊道:“谁他妈说句话啊?难道就在这坐着吗?手机信号一点没有,走又走不出去,现在什么情况你们倒是说一说啊?都装哑巴呢?!” 另一个纹着花臂的男人忍不住啧了一声,抱着手没理会他。 其余人也不敢接话。 半晌,只有一个坐在最外面,穿着淡粉色毛衣的女孩弱弱地开了口:“那个……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带着头盔的男子脸色白了白,环视一圈,突然指向坐在最里面的男人,那人头发半长不长,散落着被随意扎了一道,发尾还有些湿,应该是刚洗头没多久。 但最重要的是,他手撑着太阳穴,闭着眼,这时候还在睡觉。 “喂,你!” “说你呢!” 男子声音有些发颤,“这种鬼地方居然还有心情睡觉……?喂,你这么淡定,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对吧?” “?”那人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在这样的冬季格格不入,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不怕冷。 他脸上没多少肉,鼻梁上架着银框的眼镜,被叫醒也没生气,只是微微垂着眼,抬手揉了揉眉心。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脸颊轮廓很柔和,五官也生得温雅。 ——那是一张光是看着就让人生不出敌意的脸。 如果忽略掉他眼底下淡淡的青黑、半死不活的神态,应该会更好看。 楚时意疲惫地叹了口气,“不是,这位朋友你想多了,我只是加班太累,急需睡眠。而且我也什么都不……” 他话没说完,门口突然发出砰一声巨响! 众人一惊,纷纷回头去看,只见刚才还紧闭着的保安室门被人一脚踹开,寒风瞬间灌了进来。 来人慢慢放下了踹门的脚,脸在黑暗中模糊不清,但借着监控微弱的光芒,众人看见了他身上穿着的校服。 是学生…… 他们还没松一口气,下一瞬,浓郁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保安室。 “啊!” 那个淡粉毛衣的女孩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呼,她坐在最外面,看得最清楚:那少年的校服上满是血迹,衣袖破了一大块,沾着杂草和灰土,甚至有些碎肉屑。 而目光下移,他手里拿了把生锈的红剪刀,正在滴答滴答的滴血。 她吓得站起身,但又好像害怕着什么,不敢大声喊,只能捂着嘴往后退了三步,指着门口道:“他、他身上好多血!” 楚时意抬起眼,看向门口。 带头盔的男人脸已经彻底煞白,连忙躲到了众人身后。其余人也都把心提起,神色紧张,不敢马虎,站起身警惕的盯着门口的少年。 花臂男人攥着椅子靠背蓄势待发,一旦那少年有任何异动,他就会立刻举起椅子狠狠的砸去。 然而,门口的少年还没动,楚时意却先晕乎乎地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花臂男人的胳膊:“大个子,你先把椅子放下。” 花臂男人显然不相信一个一来就在睡觉的人,反而握得更紧了。他冷冷道:“你和他一伙儿的?” “?” 楚时意被问得一愣,旋即好脾气的摇摇头:“没有,我们不认识。” “那你叫我放下?”花臂男人眉头一皱,“就算他不是危险分子,也绝对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警惕些总没坏处。” 楚时意默了默:“但可不可以不拿我的椅子?我还想再眯会儿。” “……” “嗤。”许小玄站在门口笑了声,心想这哪来的两个神经病,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在这唱戏。 他大摇大摆,仿若无人地走了进来,遇到拦路的抬脚就踹,一路踹翻了三四个椅子。径直走到了监控前另一个空着的椅子前,嚣张坐下。 花臂男人瞪着眼看他坐在原来属于自己的座位,许小玄却仿佛毫无察觉,他甩了两圈手里的锈红剪子,手腕一抖,剪刀准准地扎在了桌上。 他两脚一撑,身-下的椅子就翘得只有一边着地,他坐在上面摇摇晃晃,神情漠然:“许小玄,高三生。” “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刚来到这里,不过路上遇到了点麻烦,所以来的晚了些……现在麻烦已经解决了。” 没有人问他“麻烦”指的是什么,也没人敢接他的话。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时时刻刻刺激着这里每个人的神经。 这个出血量,肯定不是一只鸡或者一条狗。 那能是什么呢? 他们努力不往最坏的方向想,但这里的一切太过诡异,恐惧已经缠绕了他们的神经。此时,越是控制自己不去想,就越会想。 会不会是人的血? 他是不是,杀人了? 但沉默没延续太久,楚时意坐回了椅子上,并不介意身旁就是一身血的许小玄。 他一坐下就闭上眼,声音里满是倦意,“楚时意,是个社畜。来之前我正在熬夜赶一份报告,由于已经连续熬了五个晚上,有点累就趴着眯了会……再睁眼就到了这里。” “我的情况就是这样。你们随意。”说完,他往桌上一趴,又没了动静。 有他带头,其余人像是松了口气,陆陆续续找位置坐下来。 花臂男人坐在许小玄身边,臭着脸道:“我叫宿宏,是个大老板的私人保镖。” “今晚9点,我开车去接老板,路过一个吊桥后不知怎么就误入了这个小区,我试着出去,但转了两个小时,不管哪个方向都会绕回来。” “……就像鬼打墙。”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直到听见‘那个东西’说话我才下车,走进小区,来了保安室。就这样。” 那个穿着淡粉毛衣的年轻女子怯生生地开口:“大家好,我是支巧凌,大学生……我应该什么都没干吧?我也不清楚。” “我假期留在学校了,当时,我正走在宿舍楼下,忽然就听见一个声音,它说,‘欢迎入住和美小区,请前往保安室等待其他乘客上车’,还有‘到齐后开启初始站指引’。” 她提起这些,又有些崩溃: “我太害怕了,有很多话没来得及仔细听,只想快点跑回宿舍躲起来……可等我到宿舍推开门,宿舍却变成了保安室。” 她话里的某些字似乎挑起了众人的神经,没等支巧凌说完,那个最先开口说话的头盔男子就迫不及待道:“杨平!我叫杨平,23岁,刚毕业没多久。” “我来之前正在送外卖,很快就要送到了!谁知道过马路拐个弯就进了这里,” 他就像想起什么似的,双手用力抓住支巧凌的胳膊,“同学,你听见的声音,它是不是还说了这里是‘第一站’什么的??” “我……”支巧凌颤了颤,磕磕绊绊道,“应该,应该是有的。你可以先放开我吗?” 杨平却没有松手,他大声道:“你听到的和我一样!真的有!我就知道我没幻听!” “是,但我没有听清更多了,你……” 看杨平情绪激动,好像还想继续证明自己的听力正常,耳边声音越来越大,楚时意微微皱了皱眉。 下一刻,杨平却突然收了声。 “你……” 许小玄那把生锈的红剪刀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他手上,刀尖直直指着杨平的眼睛,冷冷地。 “废话真多,给你三秒时间,放手。” 他的脸色很难看,面颊上的血迹非常扎眼。一头黑色短发微乱,发梢翘起,比他这个年纪的男生要长些,微微挡住了眼睛,应该有段时间没剪过了。 许小玄指了指杨平的手:“我让你放开她。聋?” “……哦、哦!”杨平咽了口唾沫,有些忌惮地缓缓松开手,似乎是理智被吓回来一些。缩回座位上盯着支巧凌不吭声了。 许小玄“嘁”了一声,大概对此很不屑,他没再理会,收起剪刀又歪倚了回去。看那神情,似乎是觉得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脑残。 支巧凌后知后觉意识是许小玄帮了自己,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道:“谢谢你。” “……” 许小玄没回话,只道:“你们可以继续了。” “稍等。” 楚时意方才用余光看了半晌,这会儿忽然坐直了身子,说:“各位,我突然想起来,那个声音说的是‘乘客已到达第一站,站台故事「杀死多余者」加载完成,本站下车乘客八人’,对吧?” 他的语调因无力而拉长,轻轻缓缓,在这深夜里反而让人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众人不自在地避开了彼此的视线。 许小玄挑眉看了一眼楚时意,直觉这人的话意有所指,不止是把事情挑明,而且似乎,是讲给自己听的。 「杀死多余者」吗……他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打工仔一开始就那么平静了。 原来早就播报过有八个参与者。 保安室里只有七个,那自然还有人没来。他看了这里的一圈人,除了熊猫眼的打工仔和粉色毛衣女,其余人都默契地不看自己,也不说话。 他心下霎时了然。 这些人在想什么很简单。 无非是——“谁是多余的那个?” 想明白此处,许小玄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就这啊?还以为是什么呢。「杀死多余者」有什么不能说的?一群胆小鬼。” 杨平脸色微僵:“什么、什么胆小鬼,我不知道后面是什么。我也没听清。” 许小玄心道:装。 “好了,那不是重点。”花臂男宿宏挥了挥手,“不过原来大家都听见了,那至少我们来这里一定有原因,找出原因,或许我们就能回去。各位先都自我介绍,互相了解一下吧,也好分享情报。” 许小玄被默认成「多余者」心里很不爽,如果不是楚时意说出来,他甚至现在都不知道。 现在这个人体彩绘男还搅混水…… 沾血的剪刀被他拿起在手中把玩:“刚刚都瞒着不说,现在却‘原来大家都听见了’?臭大叔,你在这演什么好人?” 他说话夹枪带棒的,非常不客气。宿宏本就为他抢了自己的座位不爽,此刻更是脸黑如墨:“小鬼,你爸妈没教过你礼貌吗?” “嗯?” 许小玄狠狠皱起眉,发丝下的眸子黑得可怕,几乎完全与夜晚融为一体。突然,他咧出一个阴恻恻的笑:“……他们都死了。” “你要不,去找他们问问?” 剪刀上的血顺着许小玄的指节滑落,砸在地发出轻响。宿宏这才猛地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少年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高中生。 他一来就浑身是血,满是戾气,那一身的血甚至可能是人血。天不怕地不怕,无所顾忌的样子,显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疯子! 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各种情况不明,何必他作对? 压了压火气,宿宏冷着语气道:“不管教没教过,你都对大人客气一点吧,小小年纪,张扬跋扈,可不是什么好事。” 许小玄眯起眼,舌尖扫了扫上颚:“这么喜欢说教别人?哼,你管好自己糟糕的人生再说吧,省得本事不大,废话不少。” “你……!” 其余人都吓得不敢说话。 楚时意被吵得脑子嗡嗡响,他捏了捏鼻梁,一手按住许小玄攥着剪刀挑衅的手,一手拉住宿宏的胳膊,无奈道:“小朋友,宿先生,请冷静一下,等会再骂。先让他们自我介绍完,好吗?” 许小玄下意识想说关你什么事,但看见眼前人时微微一怔。 那实在不是一张让人骂得出口的脸。楚时意眼下弥漫着淡淡的青黑,秀气的眉微微皱起,似乎很疲惫。但和自己对视时,却又露出了一个非常温和的笑容。 楚时意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许小玄带血的手背,似乎在安抚。 ……这人毕竟刚刚帮了忙。 许小玄张了张嘴,没好意思呛他,一句“不用你管”卡在喉咙里到底没说出来。 但十几岁的少年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感,觉得先闭嘴就是输了。许小玄冷冷撇过头,哼道:“是他先耍小心思,让他先闭嘴。” “小鬼,我不和你计较,但你该学学怎么说话了。”宿宏铁青着脸接下了这个不怎么好走的台阶,继续道: “下一个,谁来。” 第2章 和美小区 “我来吧。” 一个年纪有点大的瘦削女人开口道,“我叫何问兰,48了,就是个摆摊卖菜的。原本,今天菜卖得很好,我可以早些回家,但我却错过了公交车。” “我当时又气又急,追了两步也追不上。这个点儿,孩子快下补习班回家了,我想快点回去做饭,就打算走回去,可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小区。” “说起来,我也听见了那个声音,对了,那个声音听起来很像……公交车的广播!” 楚时意指间在扶手上敲了敲,心想,与其说是公交车,倒更像是高铁或者地铁这种列车。 他是最早到保安室的人,睁眼之前,听见了一些声音——像是列车驶过的声音。可当他想要睁开眼去看时,眼皮却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怎样都无法睁开。 而后来听到的“站台”更是佐证这一点:那声音就是列车。 但,什么列车会这么诡异? “我叫刘驮,人都叫我刘马大,”穿着蓝色工服的中年男人搓了搓手,拿下手上已经黑了一半的白色麻布手套,露出满是老茧的粗糙双手,“今年五十多,干的给人装空调外机的活。” “我今天刚给十楼的一户装完,一切正常,和平时差不多,但我进电梯想下楼,转眼就来了这里!真是活见鬼了……” 他看着众人憨憨地笑了下,“刚刚看你们都不说话,我也不敢问……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不知道啊。”何问兰道,“诶,你们年轻人脑子灵,有知道的吗?” 众人皆默。 他们也想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没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宿宏道:“你呢,为什么不说话?” 众人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一直没开口。 那人一头中长的棕黄头发,略带着卷,长相偏像外国人,鼻梁高挺,眉眼深邃。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零零碎碎的小饰品很多,花里胡哨。耳朵上打了耳洞,但是没挂东西。 他坐在椅子上,一手支着下巴沉思,从第二次坐下开始他就保持这个姿势了。这让楚时意想起了某个叫“思想者”的雕塑。 见所有人都看过来,他“啊?”了一声,旋即站起身优雅右手抚胸,微微鞠躬:“抱歉,我在思考一些事情,想得太入迷了。这是轮到我了?” 刘驮点头:“对啊,就差小伙子你了。” “咳。我叫柏乐池,24岁,是个小有名气的艺术家,或许你们其中有人知道我。” 柏乐池唇角勾起,笑容完美地让人挑不出毛病,“我来之前,正要去参加我的画展,瞧,我的衣服都换好了!” “可当我满怀期待地推开门,看见的却是小区停车场,夜风凄凉,空无一人!你说奇不奇怪?我都怀疑是不是我走错片场了。” 楚时意忽略掉他打了发胶的显眼发型和过于抑扬顿挫的语调:“……你刚刚在想什么?” “这个嘛,”柏乐池挠了挠头,“我在想,广播不是说人到齐了就开始指引吗?” “那现在我们人都到齐了,它为什么还不说啊?” 楚时意的心一沉。 是的,八个人,人明明已经“齐了”。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广播的声音? 如果不是广播有延迟,那就是有人没来,又或者……此时此刻,他们之间真的存在那个需要被杀死的「多余者」。 支巧凌捏紧了衣角,眼中流露出一抹慌张。显然她也想到了这点,可她现在只能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 楚时意安慰道:“或许是它想等过整点。” “这样吗?”柏乐池还有些怀疑。 支巧凌勉强地笑了下:“……我们等等就知道了。” 众人没有异议,毕竟他们都是法治社会的公民,虽然害怕,但要让他们杀人还是太勉强。相比之下,他们更愿意等待。 期间花臂男宿宏一直盯着许小玄,像众人合格的保镖。许小玄也回敬了他一个大白眼。 时间一分一秒来到00:00,众人屏住呼吸,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所幸,广播声响起。 【欢迎各位乘客在本站“和美小区”下车,本站站台故事「杀死多余者」已加载完毕。】 【祝各位旅途愉快。 】 【检测到本站为初始站台,为了更良好的乘车体验,列车将为您开启“问答时间”。】 【黄金问答时间3分钟,期间各位信息不互通,请各位做好提问准备,过时不候。】 楚时意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不由得眉头一跳,困倦的大脑瞬间清醒。他脑海中快速闪过许多问题。 【3……】 3分钟,时间很紧。必须要挑最重要、最要紧的问题问,超过这个时间广播将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 那么,这或许就是他们唯一直接得到答案的机会。 【2……】 但,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该问些什么呢? 而且“期间信息不互通”,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每个人都会被隔离起来,只能自己问自己的吗? 这样隔离既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提问次数多了,也更自由,不会被打断思绪。坏处是……一定会出现许多重复的问题。比如,“这里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什么东西”。 并且,人会撒谎。 【1……】 耳边落下最后一声时,感知中的一切杂音都瞬间消失,就像周身被罩上一个密闭的玻璃房。楚时意看了眼其他人,发现他们的身形非常模糊。 看来没办法观察了。 【现在您有3分钟的时间提问,三分钟后默认提问结束。倒计时开始——】 半空中出现一个面板,上面写着【3:00】,楚时意立刻把想好的问题问出:“列车因为什么出现?” 【为送你们抵达“未来”而出现。】 楚时意继续:“我们……不,什么样的人会登上列车?” 【将死而未死之人,以0.032%的概率登上列车。】 楚时意为这个答案停顿了两秒,两秒后他成功理清新的思路,轻声问道:“为了抵达‘未来’,我需要做什么?” 【让「站台故事」走向结局并且存活,可获得车票一张。本次列车共八站,一人一站一票,直至终点,抵达未来。】 楚时意看了眼倒计时: 【1:52】 还有将近两分钟,应该来得及。 他道:“结局怎么判定的,让故事走向结局该怎么做……有提示或者方法吗?” 【结局就是故事终止变数之时。】 【尊敬的乘客。 好结局:故事线您已然清晰明了,故事因你们而改变(本站无人下车或下车人数<4) 坏结局:故事因为你们的死亡戛然而止(下车人数>=8) 一般结局:故事不有趣,死亡不精彩(下车人数=4) 开放结局:乘客由于没有得到车票,永远留在了站台(下车人数<8)】 ……遭了,这个问题的回答太长了。三分钟的时间根本不够,未知太多,一个问题抛出,就会得到更多问题。 而且这广播怎么能把“去死”说得这么好听?下车? 【站台故事中,存在「路标」帮助乘客找到方向,这是列车唯一给予“提示”的方式。】 又出现了新的词了。「路标」是什么?不能是在路上立个牌子,然后上面写着“走这条路不会死”吧? 楚时意有点心累。 【倒计时0:41】 上个问题耗费了太多时间。楚时意不打算在这珍贵的三分钟过多思考:“这一站结束后我能回到现实吗?” 【不可以。】 【初始站和第二站为绑定站台,没有人会在列车刚出发时下车,除非您死亡。但第二站结束后,您可以暂时回家。】 “……”楚时意深吸一口气,幽幽地想,这真是糟糕。他点点头,“这一站的路标在哪?” 他想试试看能不能直接问到,如果可以,那么就能省掉一个问题,他既能知道「路标」是什么东西,又能得到这一站的路标位置。 广播顿了下。 【问答仅用于乘客了解列车,不会直接给出故事答案,请不要再尝试此类问题。】 【本站额外提示“一片褪色的黄昏”,具体请自行探索。】 【倒计时0:09】 【问答结束。】 “?”楚时意没想到广播直接结束了他的提问,微微睁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什么鬼……没了?” 玻璃房却还勤勤恳恳地存在了九秒钟,他什么也听不见。楚时意索性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用大拇指的指节处轻轻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蹙着眉思索。 好累。 意识恍惚了一瞬,心脏突然跳得很急促,像是把先前漏的半拍补上。混沌的大脑连集中注意力都难以做到。 “喂,”许小玄皱着眉,“你一直在发抖,很冷吗?” 楚时意迟钝地睁开眼:“……嗯?” 许小玄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个卷起来的暖宝宝,随手扔了过去:“别睡了,有人喊你。” 那是一个捏得皱巴巴,一次性、最便宜的暖宝宝贴。在学校门口,两块钱可以买一片,但能在冬天持续发热六七个小时。 楚时意缓缓拿起,温热的暖意立刻自手心传来,混着艾草叶的清香,他整个人都好受了很多。 “……谢谢。”楚时意诚恳道。 许小玄“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宿宏就是喊楚时意的人:“兄弟,你又睡着了?你刚刚问了什么问题?我们已经交流了一会,可惜,都是些差不多的东西。” 楚时意沉吟片刻:“你们问了什么?” 宿宏道:“这是哪,你是什么,要怎么出去之类。”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广播给的信息少得可怜,根本问不出东西。问它这是哪,它答‘这是初始站台’;问它你是什么,它答‘是列车’。” 楚时意点头道:“我问了它要怎么出去,它说可以找「路标」提示,主要是完成故事,让这里发生的事有个定局。” 外卖员杨平脸色不太好看,小声嘀咕:“怎么都一样?还以为你很聪明。” “抱歉啊,”楚时意耳力不错,他叹了口气,耸了耸肩,“让你失望了。” 他不太擅长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所以刚刚那些信息,其实还是自已问一遍比较保险。但时间不够,并且大部分人都会问那些问题,说谎和隐瞒的必要性就不大,他可以把时间省下来问更在意的。 他们又开始讨论起来,楚时意听了会,很多跟他想的大差不差。他正准备告诉众人关于这一站「路标」的信息,一旁安安静静的支巧凌却小声地喊:“那个,大家……” 她是个偏柔弱的女生,皮肤白皙细腻,说话也细声细语,声音在一群人中很容易被忽略。见没有人理自己,支巧凌又喊了一声:“大家……!” 楚时意道:“支小姐是想说什么吗?” 众人看过来,支巧凌松了口气,点点头:“是的,谢谢你楚先生。各位,我第二个问题是‘和美小区的出口在哪’,它告诉我,在小区里一个能长久看见太阳的地方。” 杨平一喜,连忙追问:“还有别的吗?” 支巧凌似乎有些怕他,摇摇头:“没,没了。我就问了两个问题。” “什么……?就两个问题!?”杨平愣住了。 支巧凌道:“是,是的。第一个是这是什么地方,第二个就是……” 杨平不敢相信,他打断道:“那么长时间,你为什么不多问几个?!要是能问出我们要做什么不就好了吗?” “我……”支巧凌努力辩解道,“不是这样的,是它不让我继续问了。” 杨平刚看见一点希望就立刻破灭,忍不住抓狂:“它为什么会不让你问?你是不是耍我!故意藏着掖着不愿意说!” “诶。大兄弟,”柏乐池拍了拍杨平的肩膀,“你别总是对女孩子大喊大叫行不行?很没品,而且人家不欠你的。” 何问兰也道:“是啊小伙子,有什么话咱们可以好好说。” 杨平咬牙:“我就是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柏乐池笑嘻嘻道:“我懂我懂,你先冷静。我再告诉你一个,「路标」至少有两个,存在形式不确定,但一般上面都会有列车的特殊符号。” “……”楚时意忍不住问:“你是怎么想到问「路标」有几个这种问题的?” “呃,”柏乐池噎了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第二个问题和支小姐差不多,是我们要怎么离开,它让我找路标,然后我就顺嘴说了句……” “什么?还得找几个路标?!” “然后它说,是的,每一站都至少有两个路标,一个帮我们活着,一个帮我们离开。” “……” 楚时意听见许小玄呵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和美小区 第3章 夜色 “喂!你们是什么人?” 门口,一道明亮的手电光打了进来,晃得众人睁不开眼。挺着肚子的中年保安喝道:“大晚上的,你们一群人跑保安室做什么!?出来!” 众人走了出来,宿宏站在所有人前面,抬手道:“我们没有恶意。” 保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他一身肌肉又纹花刺虎的,明显不相信他说的话。 保安皱眉扫视一圈,似乎想起什么:“八个人……?” “下午3号楼房东打电话,说新搬过来四户,就是你们?”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像是从记事本上撕下来的纸,仔细看了看:“六男两女……对上了,应该没问题。不是我说,你们这群人,白天那么长时间不来,偏大晚上跑来干什么?” 这也不是他们不来就不来的,众人都有些默然。宿宏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主动道:“是,下次注意。劳烦你领我们去住的地方了。” “去去去!我才没那闲工夫陪你们遛弯儿。”保安甩了甩手,语气不耐烦道,“3号楼就在前面不远,走两步就到了!我这有4把钥匙,你们自己分配。” “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保安室需要锁门,你们别待在这里。”把钥匙递给宿宏后,中年保安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狠狠的吸了一口,红色的亮点照亮了他下巴上有些发白的胡茬。 “大晚上的别在外面晃,不安全。” 他盯着众人,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保安摸出钥匙把保安室大门锁起,经过众人时低头深吸了一口劣质的香烟,长长地吐出去,准备离开。 “请等一下,”楚时意似乎对烟味很不适应,站起身时轻咳了一声,“大叔,能把那张纸条留给我们吗?” “?” 保安停下脚步,狐疑道:“你要那破纸干什么,我难道说的不够清楚?钥匙上写着门牌号呢!3号楼,四、五层两层的四个房间,就是你们的!” “没有,您说的很清楚,”楚时意好声好气地解释,“但我们毕竟是第一次来,对这里很不熟悉,您方便那上面留个电话号码么?我们有事好联系您。” 保安道:“我没笔嘞!” 楚时意从口袋摸出杆黑笔:“……我带了。” 保安:“……” 最后保安还是不情不愿地留下了电话号码和纸条。许小玄盯着楚时意拿着纸的手,心想:脾气真是有够好的。 换做他,才不会跟这臭老头为了一张纸磨半天嘴皮。 他会直接从保安手里抽走那张纸。 反正老头说那只是一张废纸,想必不会为一张“废纸”动手。动手他也不怕。 宿宏手上拿着四把钥匙,问道:“楚小兄弟,这纸是有什么问题吗?” 楚时意收了纸,嗯道:“应该。” 见他态度如此模糊不清,杨平登时急了,他道:“什么叫应该?你收起来做什么?快看看啊!” “……”他语气很冲,楚时意却只是笑了笑,没生气,“可以。不过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房间吧,到屋里再慢慢看,怎么样?” 他没有忘记保安说的那句话——晚上外面不安全。 杨平也不好再说什么,众人摸着黑走向3号楼,和美小区里全是老式的居民楼,墙皮大块剥落,露出发黑的墙体,杂乱的电线像裸-露在外的漆黑血管,黏在灰白的墙面。路上绿化带里窸窸窣窣,兴许是老鼠。 一路无话。 这里的居民楼最高只有六层,每层两户,门对着门。他们的房间就是位于四层、五层的四户。楼梯道很狭窄,水泥地面,扶手布满了灰尘。 宿宏用钥匙打开401的房门,铁门发出“咯吱”一声,里面一片漆黑。 他率先走进去迅速按开灯,谨慎地扫视着房间。屋内做了简单的装修,基础家具还算齐全,但墙上却有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爪痕……不像人抓出的,而像是某种大型猛兽抓挠出的。 半晌,并无异样,宿宏松了口气,侧开身子让出空间:“进来吧,应该没有危险。” 不得不说,宿宏确实很适合当保镖,这番举动真是非常体贴又可靠。窗外夜色漆黑如墨,众人围绕着茶几坐下,宿宏把四把钥匙放在茶几上,沉声道:“钥匙都在这里,各位自己选吧。” 杨平却没忘了先前的事,道:“等等,等等!”他看向楚时意,“你先把你那张纸拿出来看看。” 楚时意叹了口气:“好,好,行,没问题。” 那张纸像被人捏成一团又摊开,皱巴巴的,密密麻麻的东西很多,先是用铅笔写了字,又用黑色油笔乱涂了一层,阅读起来比较麻烦。但能看出是一篇日记。 人比较多,围在一起总有人看不见,楚时意便把纸平放在桌上,轻声读道: 【█月▆日,天气晴 …… 我被关太久了,我不记得今天是星期几。 今天,太阳很大,它一点点出现在种着向日葵的楼顶,我盯着看了很长时间,直到眼睛控制不住地流出泪水,看哪里都是太阳的影子。 向日葵跟着太阳转,我也跟着太阳转。妈妈,我能不能也变成一朵向阳花?】 宿宏看见了右下角一个铅灰色的印记,像是高塔又像是列车,非常神秘。他道:“这是「路标」。” 楚时意摩挲着那印记,心里暗想:“它在这张纸上,完全没有割裂感……居然还挺好看?跟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后面!”杨平道:“看看后面!那保安写电话号码的时候我看见了,后面也有字!” “……嗯,好。” 保安的电话在背面,一起的还有房东写的一段话。在电话号码上方,连串的涂抹痕迹中,众人勉强看出一行算是字的东西: 【小心高处!千万不要去高的地方!!它会█▆▇……】 【小心█▆高处!!!】 高? 五楼更高!杨平的脸瞬间白了,他趁众人都在看纸,一把抓过桌上属于401的钥匙,咽了口唾沫: “那个,我、我选好了,我就要这间!你们选吧!” 这个时候可真机灵啊。楚时意挑了挑眉,有点好笑地道:“好,你们随意,剩下的给我。” 他对这种东西无所谓,住哪里都可以,有床就行。看完了「路标」,他现在只想睡觉。 而且4楼和5楼难道有区别吗?都很高,掉下去都会死……非要说的话,5楼还能多掉一会。 许小玄也抱着手臂一言不发,没有去拿钥匙。他对分房间一时毫不在意,要不是他老老实实坐在屋里,楚时意甚至怀疑他想单枪匹马杀出去。 但他不在乎,别人却在乎。杨平央求着宿宏也在401住下,宿宏答应了。 柏乐池眼疾手快地拿到了402的钥匙。他看了眼支巧凌和何问兰,大度地把钥匙递给了支巧凌:“两位美丽的女士优先,你们住四楼吧,我和刘大叔去五楼。” 支巧凌原本都做好了去五楼的准备,没想到他竟然会把钥匙给自己,一时有些受宠若惊,看了眼身旁的何姨,二人一起道:“谢谢!” “啊?”在场另一个中年人刘驮听见那句去五楼住慌了神,“我、这,不成啊……” 柏乐池“哎”了一声,伸手搂住刘驮的肩膀,劝道:“刘大叔,大叔,你听我说。我们俩大男人没什么好怕的!这样,出了事你先跑,我垫后,行吗?” 刘驮不太信:“这……我腿脚不好。” 柏乐池道:“我不跑,成不成?骗你我今天晚上就跳下去,我一向说到做到。来,钥匙给你。” 柏乐池这样说了,刘驮才勉强平静下来,他双手不停地揉着自己粗糙泛黑的麻布手套,不安地道:“小伙子啊,叔也不是说怕死……我这,实在是不好死的啊。” “我家里有一个五岁的女儿,”刘驮擦了擦眼泪,他的手指甲片很厚,十指都有很多老茧,“老婆又生着病没办法挣钱,家里就靠我撑着,我不能丢下她娘俩不管啊……” “你说说,我咋就遇到这鬼事了呢?” 何问兰和他年纪差不多,听他这样说,无声抹着眼泪。 房间全部选完,果然没有人想和许小玄一个房间。毕竟他一身血的出场实在太吓人,在诡异的东西没出现之前,他就是这里最大的威胁。 楚时意拿到桌上最后一个501的钥匙:“走吧,小朋友。” 听到这个称呼,许小玄脚步顿了顿,脸色臭臭地跟了上去。501一进门就闻到一股难闻的霉味,所有的窗户都没有窗帘,并且除了墙上的可怖爪痕外,地上还有成团的头发。 很明显,五楼确实比四楼危险。 楚时意先是逛了一圈看看房型,这是典型的两室一厅,但只有一间卧室有床,另一间全是杂物垃圾。他哼笑道:“这房东租房子之前都不打扫一下,难怪没客户。” 许小玄:“……”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脸盯着楚时意,碎发下的眸子乌黑。明明灯已经打开,但他站在那,像一片阴影。 楚时意觉得眼前的少年像一只离群的狼,神色总下意识的警惕和凶狠,似乎戒备着周围的一切。 但对楚时意而言,许小玄并没有很难相处。他见过太多奇怪的人,很多连基本都沟通都很难,还会提出强人所难又不能拒绝的要求。比起那些要求和脾气都奇葩的伪人类,许小玄简直是天使。 他眨了眨眼,道:“你就当我是加班加疯了吧。” 许小玄没吭声,转身去柜子里翻出了棉被扔到床上。 这房子不算小,却只有靠东的卧室有一张双人床,卫生间没有热水,厨房有几个锅碗,但没有任何调料。 等许小玄检查完屋子、洗完校服上的血迹,楚时意已经裹着被子睡着了。窗户没关,一直灌着冷风,许小玄觉得这个人真的心大,竟然直接躺下就睡。 ……晚上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许小玄关起窗户,关上灯,然后才放轻脚步走到床边。他没有躺下去,而是坐靠着床头板,缓缓闭上双眼。 不知道楚时意躺了多久,被子里还是一片冰凉。他就像暖不起来似的,尽可能地蜷缩着身子,锁住胸口可怜的暖气,手里还捏着那只已经不太暖的暖宝宝。 11:死人微活。 xxx:其实是狗。 [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夜色 第4章 飞鸟杀 半夜。 许小玄隐约听见什么东西撞击玻璃的声音,咚、咚咚,颇有规律。 在撞到第二声时,他睁开了眼。 许小玄攥紧腿边的剪刀,冷冷地看过去。窗户玻璃已经裂开了一条缝,那巴掌大的黑影还在不停地撞。 他侧眸看了眼楚时意,那人呼吸平缓,比原先靠得近了些,离自己只有半个手掌的距离。 咚、咚咚。 玻璃的裂纹越来越多,许小玄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盯着黑影。那黑影速度很快,形状像两只缠绕在一起的手掌,撞得玻璃上一片又一片的血迹。 终于,玻璃不堪重负,在又一次沉闷的撞击下,一道裂纹贯穿整块玻璃,不过半秒便寸寸崩裂! “……” 那道黑影笔直地朝楚时意的脑袋撞去! 许小玄早有准备,迅速翻身,一手拽住楚时意的胳膊往自己这边一拉,躲开了黑影的冲撞,一手拿着剪刀用力扎了过去。 “唔……!”楚时意额头猝不及防地撞上许小玄胸口,发出一声闷哼。 他揉了揉脑袋,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一个人搂着背,两人贴得极近,几乎是相互依偎着。 这姿势太过亲密,楚时意沉默了两秒,被惊醒的大脑迟缓地思索着,他顺着许小玄的视线看去,只见原本自己躺的枕头上,被红剪刀扎着两只黑鸟的尸体。 那两只鸟的嘴特别尖,要是扎到人,一定会扎个血窟窿。它们脖子扭曲着,早就断得不能再断,剪刀深深扎在腹部,血沾满了枕头。 一身漆黑的羽毛下,两只鸟的身体竟然诡异地“纺织”在一起。 楚时意抿了抿唇,困意没了大半。 许小玄幽幽看他,问道:“你还睡吗?” “……” 楚时意有点犹豫,“睡吧。” 事已至此,他还能做什么呢? 许小玄把剪刀拿回来,然后将枕头和鸟尸体一起打包从窗户扔了下去。过了会,他从身后拿出自己干净的枕头,冷冷道:“给你,我不需要。” …… 第二天一早,天灰蒙蒙的,冬天的天总亮得很晚。楚时意看见破碎的窗户时,才确定昨晚的不是梦。 许小玄已经醒了,他坐在沙发上,拿着一个屏幕稀碎的手机不知在研究什么,见楚时意过来,他默默把手机塞回了校服口袋。 对学生而言,现在应该是寒假,假期是不用穿校服的,更何况一套秋季校服很薄,在冬天根本不够保暖。楚时意忍不住问:“你怎么就穿校服?” 许小玄顿了顿:“没别的衣服。”他看了楚时意一眼,“你不也只穿一件。” “……”楚时意辩解道,“我在家工作,开着空调来的。” 许小玄凉凉地哦了一声:“那这里可没空调开了。”他指向另一间堆杂物的卧室,“不想再像昨天那样,就去找件外套防止冻死吧。” 他虽然说话不客气,却为人指了一条明路。听见还有外套,楚时意高兴道:“是吗,太好了。”他立刻去了。 那间卧室的衣柜里果然有几件毛大衣,虽然放久了有股陈旧味,但保暖效果好啊!凑合一下没有问题。楚时意特地给许小玄也拿了一件厚的,许小玄道:“我不冷。” 楚时意不太相信,因为现在气温最多一两度,绿化带的草叶上都结了一层白霜,风吹得寒意透骨,怎么会不冷呢? 仗着年轻糟蹋身体,以后会吃苦头的。他道:“真不冷?别冻着了。” “不冷。”许小玄啧了声,“我早习惯了……你管好自己就行。” 见他真的不打算穿,楚时意叹了口气,收回手道:“好吧,给你放这里了,要是冷记得穿。” “嗯。” 简单的洗漱后,楚时意用手机尝试拨打了保安留下的电话号码,按理来说没有信号是拨不出去的,但这个号码神奇地拨通了。 但对面只有寂静,无论说什么都得不到回答,楚时意无奈挂了电话。 大概是8点,柏乐池过来敲门。他先是开心的说了句:“太好了,你们没事!”然后递给楚时意一张自己的名片。 一问才知道,大家都已经醒了,正在401房间里商量对策。柏乐池给那的每个人都发了一张名片,笑嘻嘻地表示大家非常有缘,出去后可以联系他。 众人收下了。 他们虽然昨天休息的不太好,但也都没出什么事。早上见住501的两人都没来,自然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却又不敢上来查看,柏乐池便自告奋勇过来了。 楚时意也收了名片,当着他的面放到口袋保管好,柏乐池这才满意。犹豫再三,他也给许小玄递了一张。 许小玄扫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拒绝:“不……” 话还没说完,柏乐池立刻收起:“好。” “……” 真果断。 楚时意不禁想,这家伙是不是根本就没想给啊? 等楚时意和许小玄来时,其余人已经商量好怎么分配。和美小区一共有七栋楼,除去他们住的3号楼,还有另外六栋,一个小型停车场。 那就按房间分组,白天两人一组去探查那些楼,晚上回401交换信息。 “你们来了,”宿宏问:“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听见了,”楚时意坦诚地答,“是从我们那儿传来的,有两只鸟撞破了我们的窗户。” “果然是你们,”宿宏了然,“我听见声音从我们上面传来,不过很快就消失了。是飞走了吗?” 楚时意摇头道:“那两只鸟很奇怪,断了脖子却还能飞……小玄已经把它们杀死了。” “?” 许小玄眉头一跳,拧眉看他,见这人神情坦然,对那称呼没有任何要改的意思,甚至又转过来对自己笑了笑。许小玄磨了磨后槽牙,心道:“莫名其妙、自来熟。” 他心里觉得别扭,开口语气又臭了些:“我们去哪个?” 宿宏道:“6、7两栋,归你们。” 1号和2号楼由宿宏和杨平负责;3号楼其余楼层,以及4号楼第一层的停车场是支巧凌和何姨负责;柏乐池和刘大叔则负责4号和5号楼。 听完这样的安排,许小玄安静了片刻。他想起3号楼的对面就是4号楼,一个东一个西,不仅正对着他们卧室里的那扇破碎的窗户,而且恰好是太阳升起落下的方位。 想了想,许小玄还是对柏乐池道:“喂,画画的。” 柏乐池:“?” 许小玄冷道:“太阳下山之后,不要再进4号楼。” 柏乐池还没琢磨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许小玄已经毫不留念地转身下楼,楚时意道:“你听他的。” 说完,他跟上许小玄一起到了楼下。 许小玄对那个称呼仍然是十分介意,况且他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跟着个人反而不适应。他道:“你要跟我一起?” 楚时意道:“当然。我们是一组的,我不跟你一起,难道要自己去吗?” 许小玄指出:“你也可以不去。” “这听上去倒是不错,”楚时意笑道,“小朋友,如果我不去的话,你是要一个人看两栋楼吗?” 许小玄走在前面,淡淡嗯了一声。 见他语气不似作假,楚时意果断摇头拒绝,“那不行,我虽然打不了架,但脑子还算可以……而且我是成年人,怎么能让你一个学生去冒险。” 许小玄道:“两个人也不安全。” 楚时意道:“比一个人安全。” “……”许小玄没办法改变楚时意的想法,又不想说那么多,只能生硬地道,“随你。” 二人往小区边缘走去,路过一家小卖铺,面卖些日用品和零食,楚时意便进去买了点水和面包。 幸好他平时在手机壳里会夹几张纸币,否则就得在这地方挨饿了。楚时意递给许小玄一个草莓味的夹心面包:“喏,早饭。” “……”许小玄没接。 楚时意看这小孩倔得很,不由失笑:“干嘛?你不冷,难道也不饿?小朋友,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饭还是要吃的。” 半晌,许小玄才慢吞吞接过:“……知道了,谢谢。” 迎着冬日清晨微暖的阳光,似乎连影子都染上了淡淡的暖金色。许小玄身上那抹挥之不去的灰暗消散些许,他垂着眼,总算有了点少年人的生气。 他早上大概只随手扒了几下自己的头发,细密的黑发微翘着,看上去手感不错。楚时意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果然不错。 许小玄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顿了半秒后,脸色一阵扭曲,露出像吃到土的憋屈表情,喃喃道:“摸狗呢?” 楚时意没听清:“什么?” “……”许小玄径直越过他:“没什么……我们到了。” 到6号楼了。 楚时意笑笑:“那进去吧。” 6栋的楼道灯是坏的,但好在是白天,太阳光可以透过窗户照明。和美小区老旧又偏远,住户大多上了年纪,楚时意和许小玄连敲了几户,都是六七十岁、一个人住的老人家。 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空房间。 一个老大爷指着对门说:“别敲喽,那户前几年就搬走了。” “搬走了?”楚时意问,“大爷,你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搬走的吗?” 大爷有点耳聋,但嗓门很大:“没死!” 楚时意道:“他们为什么搬走了——?” “不是!”大爷道,“没死!差点死了!没死成!” “……”虽然一句都没对上,但是楚时意懂了,“谢谢大爷。” 这句大爷听清了,他颤巍巍地戳着拐杖走回自己屋里,“诶,对嘛,快别敲了啊,闹得慌。” 望着门嘭的一声关上,许小玄淡淡道:“还进去吗?” 这一家因为遇到某事件差点死了,于是搬走,这或许就跟他们要找的“故事”有关。楚时意道:“当然要进,可这门……” 无论怎么敲也不会有人开门的啊。 咔哒。 思索间,耳边传来锁被压下去的声音。门开了。 “?”楚时意诧异地看着许小玄,少年修长的指节间捏着两根铁丝,正面无表情地回望自己。 “是你非要敲门,我一个人的话,就不这么麻烦了。”许小玄收起铁丝,皱眉道,“你到底进不进来?” 楚时意当然进去,不过他还是有些意外:“你居然还会开锁?” 而且开得这么好。 许小玄生硬地道:“怎么?” “没怎么,很厉害。”楚时意笑了下,“这样我们就方便多了,下次我们先敲三下,如果没人,就直接进去,怎么样?” 许小玄嗯了一声,沉默地翻找着这房间里的东西。楚时意发现,他动作很利索,且不失细致,凡是找过的地方,绝不会留下任何遗漏,效率奇高。 楚时意平时也不是话多的人,他更喜欢安静的环境,两人相互无言了片刻,许小玄忽然道:“我平时帮人开锁,可以挣钱。” 楚时意眨眨眼,似乎有点明白许小玄为什么突然要说这种话。他轻声问:“那你开一次收多少呢?” 许小玄顿了顿,道:“十块。” “十块?” 楚时意没忍住笑了一声:“小师傅,你这可真是扰乱市场的良心价啊。” 电梯、门口贴的那种开锁小广告楚时意见过,开一次锁五六十,有些甚至会忽悠顾客换锁芯,那得一两百,相当贵。 相比之下,许小玄不仅不坑,而且非常便宜,真是太有良心了。 “……”许小玄抿唇,似乎没想到楚时意会这么接话。他低着头,有些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闷闷说:“很简单,十块不少了。” 省着点,足够用三天。 求收藏555[爆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飞鸟杀 第5章 半空 这间屋子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大概是主人搬走前好好收拾过。许小玄在厨房找到把生锈的水果刀,见刀刃还算锋利,他在校服上擦擦,带在了身上。 “没别的了,走吧。” “嗯,”楚时意看向门牌号,默默记住6栋301户,然后随手关上门,跟许小玄一起下楼,随口道:“他们的窗户好像也碎了?” 许小玄道:“对……那人应该是摔下去了,但因为在三楼,没摔死。” 似乎是感觉到什么,他微微侧眸,视线穿过楼梯道蒙尘的窗户,落在在空无一物的半空。 屋里没有任何挣扎痕迹,墙壁干干净净……那么,那人是看见了什么,然后主动跳下去的吗? 另一边, 支巧凌和何姨到了3号楼楼下,她们准备先去看看4号楼一层的停车场。忽地,支巧凌眼角余光扫到了绿化带上一小块白色,不由得一滞。 她和何姨小心翼翼地走近,发现是一只沾着血、被扎破的枕头,孤零零躺在草丛里。 “这个位置,应该是楚先生他们的吧……”支巧凌再次确认没有别的东西,松了口气,“何姨,没事,我们走吧。” “欸。” 何问兰应了声,看着那个枕头,心底有点不安,却一时想不通哪里不对,索性不再想。 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二人在停车场仔细查探了一番,没有任何发现。 这小区里电瓶车和自行车比较多,车库只零零散散停着五六辆汽车。车库门口,还有一辆沾满灰的白色面包车横停着。 支巧凌正在考驾照,稍微能看懂点汽车,里面的车她都看过,没道理这辆不看。她透过窗户往里瞧,目光落在手刹上,有些奇怪: “这车怎么没拉手刹?” 坏了吗? 何问兰看她在面包车边站了很久,问:“闺女啊,你看啥呢?” 支巧凌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哦,没。没什么……”两人找了三个多小时却一无所获,这让她有些沮丧,“何姨,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找到,也帮不上忙,拖后腿了。” 何问兰不赞同地道:“这说的哪里话?叫我们找的地方我们找了,该做的事都做了,这没找着东西,咋是你的问题呢?别总把事往自己身上揽。” “我,我知道……就是……”支巧凌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着衣摆,低眉道,“就是觉得自己没什么用。” 虽然也已经尽力了。 何问兰拉住支巧凌的手,放在掌心搓了搓,那双手露在外面冻得通红,本该细腻柔软的皮肤却有许多茧,何问兰看得出来,那是常年干粗活磨出来的。她有点心疼地道:“……闺女,吃了不少苦吧?” 支巧凌眼眶瞬间泛起红,抽回自己的手:“还,还好的,何姨,我们抓紧时间去3号楼吧。” 何问兰点头应下。 x 因为许小玄开锁技术过硬,两人很快就搜完了6号楼。11点,时间还算早,楚时意便拉着许小玄坐在楼道口,泡了两碗方便面。 楚时意不管是在学校上学时还是后来工作上班,都经常吃泡面,或许是为了图方便,或许是节省时间。总之,他对这一套流程得心应手。 他问:“你要哪个味的?” 许小玄面色复杂:“都行。” 楚时意道:“不行,选一个。” 许小玄道:“……那红烧牛肉味的吧。” “行。” 热气化作白雾,扑在镜片上,楚时意有五六百度的近视,摘了眼镜虽然不至于看不见,但三米之外也算是半聋半瞎。他摘掉眼镜,揉了揉鼻梁,轻轻呼出一口气。 许小玄把脸埋在碗里默默吃面,脑袋偏过微小的角度看向身边那人——青年的肤色是极少晒太阳的冷白,像块浸在水里的白瓷。或许是常年久坐,身体底子薄,唇色要比旁人都浅些。 下颌线流畅美好,在那之下,白皙的颈脖间,黛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楚时意察觉到视线,立刻抬起头,眯了眯眼睛才看清。他疑惑着摸了摸脸:“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许小玄转回来:“……没什么东西。” 楚时意没再追问。过了会,许小玄戳了戳纸碗,缓缓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楚时意嗯了一声,咽下嘴里的泡面,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平淡:“大概是熬夜加班猝死的吧……” 听见他就这么把自己的死因说了出来,许小玄沉默两秒,道:“这个地方真的会死人,你不一定能活着出去。” “嗯。”楚时意无奈笑了笑,“但总得先试试看吧,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 许小玄不说话了。 半晌,楚时意问:“你呢,小朋友,你是怎么来的?” “……”许小玄道,“不太记得了。” “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楚时意点头表示理解。 许小玄却道:“不,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这就奇怪了,以他的聪明不至于猜不到。楚时意皱起眉:“没有印象?” 许小玄摇摇头,分不清他到底是“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还是“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死了”。见他不准备在这上面多说,楚时意便换了个话题:“小朋友,你今年多大?” 提起年纪,许小玄默了瞬:“很快就十八了。” 那就是才十七,还未成年。少年似乎看出楚时意的意思,皱眉道,“我不是小孩。” 楚时意笑笑:“也不是大人啊。” 他又问:“你来这边,爸爸妈妈知道吗?” 许小玄抬起眼皮,黑眸盯着他,咽下嘴里的方便面。半晌,吐出两个字:“死了。” “……”竟然是真的。 楚时意还以为那时在保安室的话,是许小玄为了呛宿宏胡说的。他伸手又揉了把许小玄的后脑,轻声问:“有人管你吗?” 许小玄被楚时意按得整个人一顿,抬手拍掉了他还想凑上来的手,声音都忍不住大了些道:“你想干什么?” 楚时意也不恼,又问了一遍:“有人管你吗?” 许小玄扭过头:“不用你管!” “那就是没人了?”楚时意道。 许小玄没答话,应该是默认。楚时意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用商量的语气道:“小玄,我比你大七岁,你喊我哥哥,等出去之后我管你,怎么样?” “……”许小玄戒备地看着他,眉狠狠皱起,似乎是在想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不要。” 他加重语气重复:“我不需要。” 楚时意料到了他这样的反应,没气馁,反而是更耐心地解释:“小玄,列车总共有八站,我们这才只是第一站,一切都刚开始,我们也刚认识,你不信任我很正常,没关系,我可以花时间让你相信我。” “这一站之后还连着第二站,你说的对,我真的不一定能活着出去。”楚时意平静而温和地看着许小玄,认真地道,“但小玄,如果我活着出去了,我就去找你。” 沉默地对视了很久,许小玄突然一下子站起身,泡面碗往垃圾桶里一丢,一言不发地上了楼。楚时意赶紧跟上去,“你走慢点!” 许小玄的背影慢了下来:“就算你不找我,我也可以保护你。” “?” 楚时意气笑了:“你以为我是怕死才和你这么说的吗?不是,我只是想这样做。” “想?我看你是好心没处使。”许小玄面无表情地又开了一扇门,“过得不如意的人一抓一大把,为什么偏偏找上我。” 楚时意跟进去:“因为偏偏是我们在这里遇见了,这不就是缘分?”他拽住许小玄的胳膊,“小玄,你等等……” 楼道里,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沉重、缓慢,好像脚抬不起来,每一步都是拖在地上走的。 许小玄沉沉盯着门口,无声抽出剪刀。他们进来的时候没关门,门虚掩着,留了一条两指宽的缝隙。 他把楚时意往后推了推,然后缓缓靠近门缝。 ——门外楼道地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看了半晌,还是没有。许小玄退后半步,微微皱眉,再抬眸,突然看见一只睁得极大的浑浊眼睛。 那爬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就像是在对闯入家里的小偷怒目而视。 “……” 许小玄顿了顿,和门外那人无言对视,谁都没动。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毫无预兆地抬脚猛地踹向门! 砰——! 两声巨响重合在一起,一道是门,一道不知是什么东西撞在墙上,又倒在地上的声音。 楚时意一惊,赶紧跑上去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那分明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 老人撞得不轻,头上血流了满脸,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双目圆睁。 楚时意有点茫然了:“他、他……” 不会死了吧? 那一脚力道可不小,年轻壮实的男人都不一定受得了,更别说这个七十多岁、骨头脆弱的老人了。 “没死。”许小玄却抱着手,俯视着地上的人,讥讽道:“老头,你再装死,我就让你真的去死。” 他板着脸对楚时意道:“他又不是人,你怕什么?” “……”这种情况,不管对面是不是人都挺惊悚的吧! 好在这惊悚没维持多久,老头动一下,仿佛全身骨头都在响,他就这样慢慢四肢撑地爬了起来。他牙黄发稀,瘦骨嶙峋,唯有一双眼睛阴恻恻地盯着人。 许小玄被看得很不爽:“你想做什么?” 老头一开口,喉咙里就滚出一阵干涩嘶哑的声音,像是粗糙的沙砾夹在两片生锈的铁片间摩擦。 “你们,来我家、还问我……做什么!?” 11:大意了。 目前两个人对对方看法都处于“他是个好人”阶段。 [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半空 第6章 坠地一杀 “你家?” 许小玄狐疑地抬头看了眼,这户是7号楼402,虽然他进来的时候确实没敲门,但屋子里空空荡荡,除了墙就是地,连桌子都没有,明显不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老头咬牙压低了声音,怒道:“够了,别看了!这当然是我家!” 许小玄呵呵一笑:“就算是你家我也进了,你怎样?” “我怎样?我、我要杀了你!” “你这阴魂不散的讨债鬼……我都变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满意!为什么还要来折磨我?”老头看着许小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他精神极其不正常,咯咯咯地怪笑着,神情癫狂,“你们休想从我这知道任何事。” “你们会和我一样,永远留在这里!” 许小玄冷眼道:“就他了,要问吗?” 楚时意道:“问吧。” 虽然看着神经兮兮的,但似乎知道不少事。许小玄点头,道:“那你退后一点,我先让他冷静一下。” “……” 楚时意不敢马虎,老老实实退到三四米开外,关上了门。那老头的嘶吼声像极了发病的狗,声音大得惊人,十几秒后“砰!”一声响,什么东西重重砸在门上。 旋即立刻连着几声毫不留情的撞击,铁门哐哐作响,听得楚时意心头直跳。 他当然能听出来被砸的是谁,那老头的嘶吼声已经渐渐弱下去,三分钟后,彻底不见。 许小玄又用铁丝开了锁,他一脚踩在老头背上,一手拉着门,微微喘着气道:“搞定了。” 剪刀深深扎进了老头的手掌,将他钉在地上。他的手指诡异地扭曲着,长出了黑色的爪子,把水泥地都扣出了长长的爪痕。 楚时意看见许小玄的手背上有几道血痕,登时心一提:“受伤了?” “……哦,”许小玄看了眼,把手缩到身后,“应该是不小心擦到的,不是咬的,不用管。” 许小玄受伤习惯了,哪怕被捅一刀,只要不致命,他都能说不用管。楚时意却道:“那怎么行呢?” 他不由分说地拉住许小玄的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先前买的矿泉水和创可贴,打算先洗一洗伤口上的灰尘石粒。 “啊、啊啊啊啊!” 谁知,那老头看见水流、听见水声,瘫倒在地的身子瞬间又挣扎起来,仿佛遇见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拿走!拿走!滚!!” 许小玄踹了他后脑一脚:“闭嘴。” “唔!唔唔!” 为了防止他继续怪叫,许小玄索性把脚踩在老头后脑勺不放下了,老头的脸被压进地板,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呜声。 楚时意小心翼翼地给他贴创可贴,问道:“你看他这像是什么病?” 什么病会发疯、怕水、还咬人…… 许小玄道:“狂犬病?” 症状非常相似,但这里和现实世界中的肯定有不同。老头虽然疯疯癫癫,手脚长出爪子不像人类,却还留有理智,会说话也能交流。 ……只是不知道对一个人来说,这究竟是好是坏。 楚时意道:“是了,很像吧。”贴完创可贴,他蹲下-身看着老头浑浊的双眼,问:“回答我几个问题,可以放了你。” 老头龇着牙:“我呸!你个贱……” 砰! 老头磕了个头。许小玄抬起脚,他的脸又颤巍巍从地面抬起,许小玄道:“说话过过脑子。” 楚时意唱红脸:“别这样对老人家吧,不礼貌。”他扭开矿泉水的瓶盖,微微倾斜倒了两滴,“你真的不愿意说吗?只是几个问题而已。” 他表情仿佛在说:辛苦了,我请您喝点水。 老头僵住了,他浑身颤抖,压着声音道:“你、你把它拿开!!” 毕竟也是花钱买的,吓吓他就行了,别真给他喝了。楚时意从善如流收起矿泉水:“好啊,那你回答我的问题吧。” 老头看看面前拿着水的青年,又抬头看看凶神恶煞的许小玄,哪个都不是简单货色。 他屈服了。 “你想问什么?”老头愤恨地咬着牙问。 楚时意笑笑:“这里几年前,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老头眯起眼,回答得不情不愿:“是。” “几年前?” “大概五年前吧,”老头答,“我也记不清了。” 楚时意点头:“你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当然知道,”老头阴森森笑了声,“只是,怕说出来吓死你。” 楚时意并不惯着他:“说不出来就喝点水,润润嗓子。” 老头默了,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那个时候我们这的治安很好,从来不会丢东西,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每天都在死人!那些人不是跳楼就是发疯,逼得上面不得不派更多的巡逻队和保安过来……可惜,都没用,该死的还是会死。” 楚时意沉思片刻,问:“那你为什么没跳楼,反而变成这样?” 老头只道:“我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哦——” 楚时意话锋一转,“你吃了谁的狗?” “……”老头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他缓缓看向楚时意,咧开一嘴泛黄的牙齿,笑道,“呵呵,真聪明啊,你怎么知道我吃了我孙女的狗?那味道可真不错,你想试试吗?” 楚时意语气微冷:“你不需要问我问题。下一个问题,你的孙女在哪?” 老头的笑容更大了:“哈、哈哈哈!她在哪?你们想找她?我告诉你,她就是凶手,她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啊!就是她把大家害成这样的,她把这里闹得乌烟瘴气!她在报复我!!” “不过……”老头大睁着眼,浑浊的眼中闪过快意,“她是第一个死的,她也遭报应了!哈哈哈哈!” 楚时意控制住把水泼他脸上的想法,沉声问道:“她住在哪?” …… “爸爸。” 刘驮上楼的动作忽然一顿,不可置信地左右看了看,“小悠儿?”可那声音就像是忽然出现一样,他仔细去听,就又消失不见了。 “咋可能呢……”刘驮喃喃道,“我闺女咋会在这种地方,肯定是听错了,听错了。” 他把找到的东西小心放进怀里,继续在昏暗的楼梯道上走。 冬日的白天总是很快,天空明明刚刚还大亮,转眼就昏暗了。众人谨记着保安说的天黑不要在外面走动的话,陆续回到3号楼附近。 支巧凌站在4号楼的一楼楼梯口,仔细看着门口的车,想在等人的同时再仔细找找线索。她见柏乐池一个人一脸茫然地从5号楼过来,不由得问:“柏先生,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刘大叔呢?” 柏乐池挠了挠头,讷讷道:“我不知道诶。” “不知道?”支巧凌声音微扬,“你们分开了?” “呃,”柏乐池连忙解释,“不不不,不是,我们是一起走的,但他刚刚突然一声不吭地跑了,跑得飞快,我根本追上他!” “……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了。” 何问兰有点急:“跑不见了?这人咋回事呢,天都快黑了,能跑去哪里?” 柏乐池摇摇头,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叹道:“说起来,我还是追着他往这边来的。那大叔昨天晚上一直在跟我说自己腰疼腿疼,风湿病啊什么病的又犯了……结果跑起来那么快!” 过了会,楚时意和许小玄也回来了,见他们三人在4号楼楼下交谈,那位艺术家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楚时意便走近问,“怎么样,各位有发现吗?” 柏乐池还在忧郁地仰望天空,支巧凌沮丧地摇摇头:“没有。” 楚时意对此也不失望,温声安慰道:“没关系,尽力就好,我们慢慢来吧。” “……嗯!” 支巧凌那件淡粉色的毛衣上沾了不少灰,手上也有那种粘满着灰尘的汽车油渍,她的手指和脸颊都在寒风中冻得发红。 她也抬头看了看天,天空昏沉沉的,压得很低,再过几分钟就要完全黑下去了。她有些忧心地说:“我们要不要先回去?宏大哥他们已经回401了,说不定刘大叔也回去了呢。” 柏乐池抬着头丧丧道:“也只能这样了,希望那大叔是回去了吧。” 支巧凌点点头,拍了拍手上的灰,抬脚往3号楼方向走去,可她刚迈出一步,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大喊: “小心——!” …… “爸爸!我们来玩呀!” 扎着羊角辫的花裙女孩身影一闪而过,小皮鞋踩在楼道里发出清脆的回响。 哒,哒,哒。 “爸爸,你怎么不跑了?” 刘驮靠在墙上喘着粗气,他捂住自己的后腰,五官狠狠皱起,冷汗不停地滑落。他痛苦地抽着气:“闺女,小悠,爸爸跑不动了……” 他撑着墙站直身,深蓝粗糙的工服后背沾了一片白色的墙灰。刘驮用力咽了口唾沫,从工服口袋里摸出脏手套,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 “爸爸。” 他抬头,女孩面无表情的脸就赫然在他面前。 “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刘驮伸手去摸,却摸了个空,再看女孩已经出现在楼梯上,低头冷漠地看自己,身后黑影涌动,几乎要将她吞噬。刘驮惊恐地大喊道:“小悠!你别乱跑,回来!这里危险啊,我咋可能不要你呢?” 女孩没说话。刘驮咬了咬牙,又迈开颤抖的腿继续往上跑,“小悠,你回来……闺女!” 楼梯台阶很多,每走一步,他的腿、脚,腰,身上多处都传来钻心蚀骨的疼痛。刘驮只好走走停停,靠着墙大口喘气,喘匀了,就又提起腿跑。 每次停下,他都能看见女孩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爸爸,你为什么总是丢下我呢?”女孩质问道,“你说周末要带我去公园的,为什么又忘记了?你不在家,妈妈生病了,我只能一个人跟影子玩捉迷藏。” 刘驮擦掉脸上的泪,颤抖着说:“没办法啊,我没办法啊!我能咋办?我没本事!” 女孩忽地勾唇:“爸爸,我有办法。” 刘驮愣愣问:“什、什么办法?” 女孩笑容变深,轻声道:“你去死……就好了。” 刘驮微微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小悠?” “咯咯咯,”女孩的身影在刘驮眼里虚虚实实,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冲他微笑,“再过来一点,爸爸,你说好要陪我的。” 刘驮只感觉寒风吹得刺骨,浑身一激灵,略微回过神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已经爬到了天台上,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疼得他站都站不稳。 对面的楼顶,穿着碎花裙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刘驮拼尽全力大喊,声音却被吹散在风里:“……小悠,回来!我们回家,这里不安全!” 女孩回过头笑着大喊:“什么啊?爸爸,我在捉迷藏呢!你也过来啊!” 她笑着,身后却出现了一个看不清脸的高大影子,影子笼罩住女孩幼小的身形,越靠越近,猛地一把扼住了女孩脆弱的喉咙! “!!” “小悠!” 刘驮几乎目眦欲裂,身上的疼痛一瞬间消失了,他立刻冲了过去:“你放开她!有什么事都冲我来!老子不怕你!” 他大步上前,然而,前面根本就没有路。 他踏空了。 “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坠地一杀 第7章 连环祸 “……啊!” 支巧凌最后一刻被柏乐池拉到了屋檐下,刘驮的身躯和她擦肩而过,重重砸在地上。她甚至看见了他赤红充血的双眼。 砰! 支巧凌脸上血色唰地褪了个干净,惊恐爬满了后背,她僵在原地颤抖地捂住了嘴:“刘、刘大叔……” 他从楼上掉下来了,摔在支巧凌面前,血从他的嘴角涌出,大睁着的眼睛对着她,这场景她恐怕一辈子也难忘掉。如果不是柏乐池最后拉了她一把,那现在倒在地上的还要多一个人。 几人都被吓到了,一时回不过神。除了许小玄,他对突如其来的死亡并无多少恐惧,只怔愣一瞬便回神,脸色凝重地上前,摸了摸刘驮的脖子。 触手微微黏腻,是汗水和血液。他皮肤上还有温度,却已经没有脉搏。 ……死了。 许小玄沉默着站起身,对其余人摇了摇头。 楚时意的脸也有点发白,大多数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这样近距离看见另一个人的死亡惨状。一个活生生的人摔死在面前,成为一具有尚有温度的尸体——生命就是如此脆弱,没有人能毫无波澜。 他闭了闭眼,深呼吸几次,终于调理好这一幕的冲击。他先是看了看支巧凌的情况,她似乎已经有点吓傻了,盯着地上的尸体发抖。 柏乐池也吓得厉害,他方才的那一拉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现在想想,他冷汗都流了一背。 楚时意往前走了两步,挡住支巧凌的视线,不让她继续看刘驮的尸体。他轻声问许小玄:“你还好吗?” 毕竟是他们这年纪最小的,心理问题还是要重视的,没道理让他站在最前面才对…… 许小玄却道:“我没事,你别在这站着了,离远一点。”顿了顿,他解释道,“因为我要翻一下他,如果害怕,你们可以闭上眼睛。” 说完,许小玄转身半蹲下,缓缓伸手把尸体翻成正面,这一下,尸体脸上碎裂的眼眶和狰狞的表情都露了出来。 许小玄闻着鼻间浓郁的血腥味,轻轻点过刘驮身上的口袋,他身前的蓝色工作服已经完全被血浸湿,骨头摔断了许多,不过那件工作服虽然不值几个钱,却非常坚韧,把碎骨都包在了里面,从外面只能看见他流了很多很多血。 终于,许小玄在他工作服内口袋找到了一个白毛线勾成的小娃娃。 半个巴掌大的娃娃,穿着裙子,没有五官。 因为沾了很多血,已经变成红娃娃了。 思索间,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惊惧的大叫,许小玄掀起眼皮,发现是宿宏和杨平下楼了。刚刚那一声就是杨平喊的。 杨平没有看见过程,但他比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害怕。他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仿佛喘不上气,手指攥得发白,脑子里只剩一片混沌的惊恐: “死人了……”他意识到这一点,喃喃道,“真的死人了,这里真的会死人……!” “我会不会死?”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他在原地僵了数秒,突然猛地转身就往回跑,脚步踉跄的仿佛踩在棉花上,好几次差点绊倒。 宿宏伸手想抓,没抓住他,怒着喊道:“回来!你跑什么?!” 杨平却好似没听见,全然不理会,只想赶紧逃离,他边跑边用双手奋力地胡乱挥舞,好像想把粘在身上的可怕东西甩开。 然而,就在他跑到路中央时,车库门口停着的那辆面包车动了。 就像是有谁在里面用力把油门踩到了底,面包车一瞬提速,直接冲了出去,笔直地撞上了逃跑的杨平! 事情就发生在短短3秒内,杨平一路被车推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墙上才停下,车头凹陷进去一大块,杨平卡在中间,大口吐着混着内脏的鲜血。 “咳、”他吐了一大口血,肺应该被肋骨刺穿了,说话就像漏气的风箱,“救,救我……” 可他话还没说完,瞳孔就失去了光彩,所有的不可置信与惊恐都被定格在脸上。 天已经完全黑了,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寒风一吹,吹得每个人都心头发凉。 短短几秒内,死了第二个人。 宿宏在现实中是见过血的,虽然惊愕不已,情况却还算好。于是,其他人上楼后,他和许小玄留了下来。 他打开面包车车门,倒车将杨平放下来,然后把车卡在墙壁和绿化带树木中间,停了稳当。 宿宏摇头:“这辆车的手刹是坏的,只能把钥匙拿了。” 许小玄:“嗯。” 他和许小玄一起把两具尸体搬到了绿化带,替他们合上双眼瞑目。 般完后,一片昏暗的灰色中,两人沉默了。许小玄漆黑的眼珠盯着宿宏,似乎在困惑他为什么不上楼。 “聊一聊吧。”宿宏道。 许小玄没吭声,半个身子都在楼道阴影里,他没离开,应是默许。 宿宏背靠着墙壁,点了一根烟。 他深深吸了一口,浓重的眉间满是疲惫,烟卷前的火星骤亮,数秒后,长长的烟柱从他口中吐出,在夜色里散成一团雾。宿宏盯着某处虚空:“小子,我对你有点改观了。” 许小玄根本不在意这些,他收回目光,冷淡道:“哦。” “……哼。”宿宏从鼻腔里发出哼笑,神色疲惫地捏着烟又连抽了几口,直到烟蒂烫到指尖,他才回过神,嘶了一声,把烟丢在地上踩灭。默了默,他叹道:“我上一次见到死人还是七八年前,真是不怀念。” 这种事情本来就没什么好怀念的,除非是心理变-态、杀人魔。许小玄吸了半天二手烟,心情烦躁:“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耐心听你抒情。” 宿宏道:“还是这么不礼貌。” 许小玄冷笑道:“你有礼貌,你在那抽烟浪费我时间。回头可别说烟散在空气里我也抽了,还要我付你烟钱。” 宿宏哑然,想起来许小玄还是个高中的学生,自己确实不应该在他面前抽烟,“抱歉,没注意。” 他道:“死了人,你怎么不怕?” 许小玄皱眉:“我为什么要怕。” 宿宏道:“可你还是个学生,都没出过社会,你见过死人吗?” 他当然见过,刚来这个小区他就见过了。 “大叔,才一天,你就忘了我昨天是怎么进保安室的了?”许小玄抱起手臂,话语里带着一丝恶意:“我一身血啊,说不定,我早就杀过人了呢?所以死人对我来说见怪不怪。” 宿宏沉默。 许小玄继续道:“你不是一直都在这样猜吗?” “……”少年敏锐得过分了。宿宏有些失语,重重叹了口气,“我是真的讨厌小孩子。你为什么要胡说八道?” 许小玄很不喜欢小孩这个称呼,听着就弱。但他懒得跟宿宏掰扯,只能刻薄地道:“是吗,我也很讨厌自以为是的人。而且我没胡说八道,我一直这样,你习惯吧。” 宿宏对他的逻辑不太理解,指出:“我看你对楚小兄弟就不这样。为什么不好好说话呢?” 许小玄反问:“你为什么不好好说话?是仗着老我十几岁,就故意装成一副很懂的样子教育我吗,但你好像也没到倚老卖老的年纪?” 宿宏语塞。 许小玄吃软不吃硬,一点好颜色能让他变得好说话,一点恶意也能让他立刻数倍返还。他论嘴毒和打架还从没输过,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什么都敢说敢做。而这份底气来自于他一无所有。 他道:“说完了吗,说完了我上去了,你自己慢慢抽吧。”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警告道:“抽过瘾了再进来!” 其他人都不抽烟,楚时意闻到烟味会很难受,这一点许小玄在他们见到那个保安时就注意到了。所以,如果宿宏要在大家讨论事情的时候抽烟,许小玄不介意再刻薄一点。 宿宏看了看手里的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默默把烟盒塞回了衣服口袋,跟着上了楼梯。 到了401,大家沉默地围坐着,许小玄一眼就看到了楚时意,楚时意也看见了他,缓缓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在自己这边坐下。 许小玄依言坐下了,“你找出什么了吗?” “嗯,”楚时意拿出那只血色的娃娃,他从娃娃体内取出张纸条,“它里面有一个「路标」,我来给大家念一下。” …… 【▆月█日,天气晴 窗台上停了两只鸟,乌黑的羽毛在阳光下很漂亮,它们在啄食我撒下的米粒,眼睛灵动得像宝石。我垫脚去想去看,但是把它们惊走了。 对不起。 】 …… 【█月▆日,天气晴 小鸟又飞回来了,这次没有飞走。我问它:你自由吗?它没有回答。 我问它:你可以飞去太阳那边吗?或者,不用飞到太阳上,只要落到向日葵上就足够。小鸟还是没有回答。 我自顾自和它说了许多话,它不和我说话,不飞走,也不吃我给的米粒。 小鸟,我真羡慕你有的自由,羡慕你可以到太阳那边。 对不起。】 …… 【▆月▆日,天气晴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拧断你的脖子和翅膀。 爷爷吃了我的狗,我杀了飞来的小鸟,我变得和爷爷一样了。】 …… 众人静静地听着,何问兰握紧了支巧凌的手,楚时意继续念道:“这里还有一篇日记。” 【█月▆日,天气晴 这是我最后一篇日记。白娃娃,再见,我要像小鸟一样自由,我要在最高的地方坠落,我的骸骨跌进泥土里,会长出就算在寒冬也不凋谢的向阳花。】 楚时意平静地念完了,他推了下眼镜,放下纸,疲惫道:“暂时就是这么一回事,另外,今天我和小玄在7号楼遇到了那位‘爷爷’,他已经疯了。” 宿宏沉声道:“你们有问出来什么吗?” 楚时意摇头:“有用的信息很少,我简单说一下。” “日记主人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一女一儿就都交给了两个老人带,但爷爷吃了女儿养的狗,奶奶只管小儿子。” 顿了顿,楚时意继续道,“不过父母应该比较喜欢女儿……我猜的。他们过年回家发现狗被吃掉,为了安慰女儿就带她去市里玩,但很不幸,他们出了车祸,父母当场死亡,只有女儿活了下来。” “奶奶觉得是她害死了父母,害得自己失去儿子,孙子也变成孤儿,所以就把她锁在一间屋子里,不让她出去。” 楚时意揉了揉眉心,猜测道:“那间屋子应该不在低楼层,并且只有一扇窗,面对着某栋天台种了向日葵的楼。” 宿宏听完,低低咒骂一句,抬头道:“问出他们住在哪了吗?你们在7号楼遇到的,会不会是在7号楼?” “不在,”许小玄道:“一问住哪他就开始发疯。他说7号楼402是他的屋子,但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后来问了其他住户,他们说那老头是神经病,只要小区里的屋子没人住,他就全说是自己的。” “……” 柏乐池恍惚道:“那怎么办?我们今天已经把七栋楼都找了一遍,没有找到她家,也没看见哪里有向日葵……” 明天要重新找一遍吗?可他们已经少了两个人了,不能继续浪费时间。 第8章 旧日记 宿宏目光落在那张纸右下角属于列车的铅灰色印记上:“楚小兄弟,我觉得你思路比我们都要清晰些,你有什么想法吗?” 楚时意确实有点想法。他道:“确定要我来说吗?我分析的未必就正确,很有可能让你们白忙活。” 他必须提前告诉他们——他的想法不包对、不包活。这算是免责声明,他不想忙了一通还被骂。 “楚先生,我相信你!”支巧凌竟然是第一个出声的,她眼眶还有点红,神情却很认真,“如果出不去……那也是我自己选的,不怪任何人。” 柏乐池赞同道:“对。我妈从小就告诉我,自己脑子不够用的时候千万别硬用,不要产出一堆馊主意来害人害己。这个时候,跟着聪明人走就可以了!” 何问兰也点头说:“拜托你了啊,小楚。” “小玄你呢?”楚时意侧头轻声问。 “我?”许小玄似乎愣了一下,“……我随便。” 楚时意不知道他说的是“我随便活不活”还是“我随便你做什么”,一时有些沉默。许小玄有点奇怪地看着他,纳闷道:“你怎么了,看着我不说话做什么,是4号楼没错吧?” “……”是的。 两人想到一起去了。楚时意再次意识到许小玄虽然年纪不大,却相当聪明,他观察东西仔细,脑子也转得灵。 楚时意道:“对,是4号楼,日记主人的家应该就在4号楼,并且是三层之上、很轻松就能看见3号楼天台向日葵的房间。” “啊?”柏乐池没懂,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忽地意识到对楼某个东西一直在盯着他们这边,顿时浑身发毛,“啊哈哈,但是、但是我们楼顶上……没种向日葵啊。” 支巧凌和何姨探查的3号楼,但她们俩和他在车库门口时聊过,3号楼的天台除了一圈杂草什么都没有!更别说向日葵了! “……” 许小玄略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我知道现在是冬天,而且日记时间是五六年前。你能动动脑子吗?” 柏乐池一紧张就容易犯傻,他一滞,恍然道:“也,也对啊。”他又看向许小玄,迟疑地问,“你刚刚是不是白了我一眼啊?” 许小玄点头:“对。” “……?”柏乐池沉默数秒,“居然直接承认了,完全不装一下吗。” 只怕他继续说下去,许小玄不仅不会否认,还要马上再赏他一个白眼。楚时意连忙打断道:“好了好了,小玄说的有道理,日记的时间大约是五年前,而这五年小区事故频发,种向日葵的人家兴许早就搬走了。” 是人种的花,也依赖人生长,人走了,花没人打理,没了是很正常的。 支巧凌双手不安地叠在胸口,“我从广播那里得到的信息说出口在‘小区里一个能长久看见太阳的地方’……原本我以为这句话里‘太阳’指的是向日葵。但现在花已经没了,我们要怎么出去呢?” 难道要找真正的太阳? 日记里写,女儿是从楼顶跳下去找太阳的。可那是一个人绝望下写的文字,他们总不能也跳下去,那样找不找得到不知道,但真的会死。 楚时意也想起自己从广播里得到的那句话。他沉吟片刻:“我也得到过一个提示,是‘一片褪色的黄昏’,暂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你说的没错,太阳指的就是向日葵,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我们明天去4号楼看看吧。” 众人没意见:“好。” 楚时意微微犹豫,还是道:“还有一件事,我觉得造成现在这一切的不一定就是那本日记的主人。” 宿宏皱眉:“不是她,那能是什么?” 楚时意诚实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不像。但非要我说的话,我觉得更像是‘日记’本身,你们不觉得吗?” 迄今为止,他们都没有遇见真正意义上的“鬼”,反而是日记里的东西全出现了一遍,两只黑鸟、爷爷、白娃娃、跳楼。 ……还有,狗。 等等,狗? 楚时意心下一动,之前混乱的碎片突然在脑子拼了起来,他问:“小玄,你来的时候,是不是杀了一只狼?” 许小玄:“……是有,怎么了?” 那就没错了! 他们在保安室的时候听到过狼嚎,可是没过一会却不见了,原本楚时意以为那狼在小树林里藏了起来,准备随机咬死一个倒霉蛋……现在想想,原来是许小玄杀了它。 狼,就是日记里的狗。 她或许在日记里这样写了:“如果我的小狗跑得像狼那么快,它就能不被爷爷吃掉,这样,爸爸妈妈也不用带我出去散心,也不会出事。” 在日记的影响下,黑鸟飞回窗台,爷爷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白娃娃诱导人跳楼,而狗……真的变成狼回来了。 虽然一切都是猜测,但这样猜测一切都会很顺。楚时意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真相了,只差明天最后的拼图。 宿宏听见杀的是狼,不由得看向许小玄,眼底不知是无语还是别的什么,总之相当复杂。 他不知道许小玄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泼脏水,胡说八道说自己杀了人。而且许小玄的双标太明显了,明明都是问问题,为什么他却得到一顿猛呛? 但张了张嘴,宿宏到底没说话。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他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那臭小子会呛得更狠。 许小玄察觉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了很久,抬眸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宿宏:“……” 众人又聊了一会,彼此之间更加熟悉。他们这才知道,支巧凌在大学的专业是医学方面的,平日里有解剖实验,正因如此,她现在已经差不多恢复状态。 何姨一直在照顾大家,贴心地为他们烧了热水,还下了碗简单的素面。在陌生又寒冷的诡异之地,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温暖了。 柏乐池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心大无脑,吃着面连连夸赞,那还有半点害怕?一碗面就让他把几小时前吓得丢魂的样忘了个干净。也就是这里没那个条件,否则他能原地开派对。 一问才知道,原来因为没现金,他已经饿了整整一天了。 楚时意不厚道地笑了声,心想:真不愧是艺术家,果然很有艺术。 柏乐池虔诚地向何姨表达了感谢,然后微笑着托下巴思考,他在想什么没人知道。突然,他嘶了一声:“我们今天晚上怎么睡呢?” 刘驮和杨平死了,空出两个位置。 宿宏道:“要不你来我这里吧。” “哦?”柏乐池正准备说“好啊”,却被许小玄不客气地打断了,“等一下。” “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分房睡。” 难道因为保安给了四把钥匙,和他们说自行分配吗?可他们为什么要听保安的话? “你们好像都默认了。”许小玄皱眉不解,“但今天晚上不行,501的窗户碎了,有东西进来的话拦不住。” 楚时意一想,还真是如此,他们究竟是为什么要分房睡?挤在一个房间就是了!虽然要睡地板,但这种地方还要求什么舒适呢? 柏乐池的“好”字在嘴里打了个圈,“哈……?那小大哥你的意思是?” 许小玄眉头一跳,皱起眉狠狠啧了一声:“不要这样喊我。” 柏乐池对他有阴影,闻言立马坐直了身子,果断道:“对不起。” “……”他这样能屈能伸反而让许小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烦躁地闭了闭眼,许小玄道,“我们都得住第四层,三个人一间。” 楚时意稍稍一想就明白许小玄为什么要这样说,但柏乐池可能有些没想通,虚心请教道:“嗯……为什么不住一起呢?互相照应不是更安全吗?” 许小玄冷酷地打破了他的幻想:“目标太多,如果鸟飞进来,想必乱飞都能撞死一位幸运观众。如果你们躲得过当我没说。” “有道理。”柏乐池立刻认同了,他看了眼两边的房间,对许小玄还是有点怵,想着能不住一起就不住一起,“那我去……” 楚时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行。麻烦你跟我们住401了,宏大哥,你在402保护好支小姐和何姨。” 柏乐池:“……” 宿宏爽快答应:“没问题。” “谢谢!”支巧凌连忙鞠了一躬,“麻烦你了,宏大哥。” 何姨也道:“麻烦了。” 时候不早,六人回到各自房间后,柏乐池主动提出要在沙发上睡,他裹了一件大衣,对两人高兴地说了一句晚安,闭眼不到五分钟就睡着了。 他如此自觉,倒省了许小玄赶他。 简单擦了身子后躺在床上,楚时意闭着眼,心中默默梳理推测:今天晚上大概率会有东西去502,但如果它察觉502没人,也有可能来401。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应该是支巧凌她们住的402,因为402既不在五层,也不面向4号楼。 但以防万一,还让宿宏住那边更有保障,毕竟他是六个人里唯二有武力值的,人品也不错。 突然,许小玄平静地道:“你睡不着?” 楚时意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会注意到自己。他已经在床上翻来覆去了许久了,但精神依旧紧绷着。 他背对着许小玄,轻轻嗯了一声。 灯已经关了,只有淡淡的月光穿过云,穿过窗户,模糊不清的银纱洒在卧室里,清清冷冷。许小玄坐靠在床头,垂眸盯着楚时意清瘦的背影,还有他小半张脸,知道这人也没有闭上眼睛。 楚时意很安静,轻缓的呼吸里带着丝难以察觉的疲倦,他黑发垂落在枕头上,露出的那一截后颈很白。 明明是极淡的温和平静模样,许小玄却觉得他有点伤心。 迟疑片刻,许小玄还是道:“你在想什么?” “……”楚时意轻轻笑了下,“没想什么。” 许小玄指出:“没想什么的人是不会半夜睡不着的。” 少年过分的敏锐让楚时意有些语塞,他闭着眼笑着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有。不过……总觉得这种事对小朋友说不太好。” 许小玄道:“我不是小朋友,也不会怕,你可以说。” 楚时意翻了个身,面对着许小玄,少年半边身子在黑暗里,乌黑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年纪不大,却非常可靠,也值得信任。 半晌,楚时意轻声道:“我想起刘驮和杨平在保安室说的话了。 ……还有支巧凌。” 11天然弯,xxx未知。 柏:不让我叫小大哥,那我就叫大大哥喽[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旧日记 第9章 狼来了 许小玄回忆了一下保安室发生的事—— 杨平当时说,“我来之前正在送外卖,很快就要送到了!谁知道过马路拐个弯就进了这里。” 刘驮说,“我今天刚给十楼的一户装完,一切正常,和平时差不多。” 而支巧凌则是说,“我假期留在学校了,当时,我正走在宿舍楼下。” 这些话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他们也没有撒谎,但楚时意不会莫名其妙提起毫无道理的事。 许小玄隐约猜到了什么,却还是问:“那些话怎么了?” 昏暗寂静的房间里,楚时意半垂着眼,用平稳清润的声音轻轻道:“刘驮高空作业坠楼,杨平送外卖出车祸……他们因此上了列车。” 原来如此。 刘驮在这里也是从高空坠落而死,杨平也还是被车撞死。这些都和他们现实中的经历吻合,或者说,死法吻合。 “而支巧凌,她是走在宿舍楼下被高空坠物砸到。” 所以刘驮会那么准砸在她头上。 楚时意眼睫颤了颤:“……怎么来的,就怎么离开,怎么这么巧呢?说不定,我们根本就出不去。” 登上列车的,都是将死而未死之人,那么按照原有的逻辑,他们或许早就已经死了,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列车把他们带到「站台」暂缓了死亡。 对他们来说,下车,不过是遵循了注定的命运。 “……你就在担心这种东西?”许小玄看向黑暗中的某处,淡淡道,“我们可以出去。而且我感觉这是想了也没有用的问题。” 楚时意无声笑了笑。 “你别笑,虽然我确实不太懂。”许小玄继续道:“但我们都是本该死去的人吧,死人要想抵达‘未来’,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跨越死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是列车的规则。” 少年的声音十分平静,没有过多的起伏,但每个字都落得很稳。听着他说话,楚时意心头乱晃的念头竟然真的慢慢沉了下来。 “而且,”许小玄转过脸,忽地凑近,那双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楚时意的脸。楚时意都能看清少年根根分明的睫毛,呼吸不禁微微一滞:“……怎么了?” “没怎么,”许小玄幽幽开口,“只是劝你少想东想西,早点睡觉。毕竟对你来说,熬夜的死亡风险很高。” “……” 楚时意是加班熬夜猝死的,按照他刚刚那套理论,他在「站台」最有可能的死法就是熬夜猝死。他认命闭上眼,把被子拉过头顶:“我真的睡了,晚安。” “嗯。” 翌日。 昨夜无事发生,宿宏去五楼看过之后,发现501和502的墙壁上都多了许多新添的爪痕,502的窗户也已经破裂。 何姨做了早饭,是在小卖铺买的方便面,方便面用锅煮和热水泡很不一样,楚时意更喜欢煮的,但他对“锅”的掌控能力很低,只能退而求其次。 柏乐池感动道:“我人生前二十四年从来没吃过此等美味!” “没吃过?”方便面是很便宜的,何问兰心疼道,“那孩子你平时都吃点啥啊?” 柏乐池嚼嚼嚼:“不记得了啊,我家厨师每天做的都不一样,虽然也很好吃,但从没做过这个。” “……” 楚时意埋头嗦面,心想:“不愧是有钱人。” 众人都不说话,默默吃饭,柏乐池却毫无察觉,还乐滋滋地摆着胸脯表示:“我给你们的名片还留着吧?出去之后联系我,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啊!到时候让我爸包个大点的船,再多请几个厨师,我们去海上怎么样?还能自己钓鱼呢!” 宿宏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保镖,礼貌拒绝:“不了,我跟老板还有行程要赶,没时间。” “我……”支巧凌不太擅长拒绝,绞尽脑汁找理由,“那个……对不起,我要上学。” 何姨刚刚被炫到了,茫然道:“我、我还得回家做饭呢。” “呵呵,”许小玄面无表情地泼冷水,“你还是等出去了再说这话吧。” 居然没一个人答应。柏乐池笑容僵硬在脸上,他最后看向楚时意,期盼道:“楚哥,你一定有时间的,对吧?” “……” 楚时意也没时间,而且不是很想去。他顶着柏乐池希冀的眼神,艰难地开口画了个大饼:“我要赶报告,下次吧。” 柏乐池的眼里的光彻底黯淡了。 4号楼。 楼道里安静非常,踏进来的瞬间,一股不同于室外的阴寒便裹了上来,湿冷的风从衣服缝隙钻入,顺着后背一点点往上爬,那感觉就像是浸了冰水的绸缎,湿哒哒地粘黏在肌肤上。 “……嘶。”柏乐池搓了搓胳膊,“我昨天来的时候绝对不是这样的,怎么今天这么冷了!” 许小玄懒懒道:“因为闹鬼了吧。” “?” 柏乐池动作一顿,再顾不上吐槽,爬楼的速度都快了不少,争取和众人间隔不大于两步,“我错了大大哥,这个时候别吓唬人了。” “哼。” 一连爬了四楼,众人停在紧紧闭着的401门前,许小玄礼貌地敲了三声后,从口袋取出两根细铁丝,没过几秒,门咔哒一声打开,他道:“好了,进去吧。” “……这就开了?” 柏乐池站在最后面,没看见许小玄开锁的动作,他走进去看了一番,惊奇道,“原来这里敲三下门就可以不用钥匙开锁了。大哥,这是必要的步骤吗?” 当然不是! 楚时意拉住他,转移话题道,“柏乐池,这种不住人的屋子,你们昨天找的时候,有进去过吗?” “没诶,进不去嘛……”柏乐池道,“不过我扒在猫眼上看了很久,应该差不多吧。” 暂且不管他从门外扒猫眼,还看了很久的迷之行为,楚时意暗自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疯老头到处跑,他们却没有见到过。 原来是不会开锁。 “哈。”许小玄恶劣道,“原来猫眼从外面也能看得十分清楚,这是什么神奇的操作?” 柏乐池:“……?” 宿宏不太厚道地笑了出来,反应过来后握拳放在唇边掩饰地咳了一声。支巧凌很体贴,温温柔柔地拉着傻眼的柏乐池进卧室里找线索去了。 楚时意一手捂住脸,另一只手轻轻抚了抚许小玄的后背,小声安抚道:“好小玄,别记仇了。” 许小玄抱着手,好心情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从来不记仇。” 因为都是当场报。 …… 他们万分仔细地搜寻,几乎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但这间屋子确实什么都没有,破烂倒是不少,他们一连找了三间都是如此。 这栋楼的住户是最少的,毕竟阴寒潮湿,年纪大的人住里面各种病都会出现,久而久之,自然就少了。 许小玄轻车熟路打开502的门,仍然是一地狼藉。在众人找东西的间隙,他靠着墙,摸出屏幕稀碎的手机看了一眼。 在和美小区住了这么久,即便尽力节省,电量也只剩下23格。现在时间是12时48分,太阳很明亮,正午的阳光稍稍驱散了楼里的阴冷。 楚时意抬脚踢了踢堆在地上的快递纸盒,见许小玄盯着那碎成蛛网的手机,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去,不禁有点好奇:“是坏了吗?” 许小玄愣了愣:“……没有。不是我的。” 正当楚时意准备继续问,里面一间卧室却传来支巧凌和柏乐池的惊呼,旋即是一阵野兽嘶吼、桌椅碰撞之声。 两人神色一凛,连忙跑去看,只见卧室里赫然是一只半人高的灰狼,眼中凶狠一览无遗,它咧开嘴角,露出雪白锋利的獠牙,涎水顺着齿缝滴落。 支巧凌和柏乐池被它逼到角落,身前只挡了一个倒下的书桌,二者之间距离不到三米,而且还在缩小。 “我!”柏乐池背贴着墙,两眼一黑,“我我我我真是见了鬼!它为什么会在衣柜里??” 宿宏和何姨也赶过来,看见卧室里的一幕都不由得瞳孔一缩。支巧凌带着哭腔喊:“楚先生,宏大哥……” 宿宏喝道:“别轻举妄动!我们想办法!”他左右张望,试图找到能用的武器。 嗖——! 但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一个巴掌大的红色残影便擦着他的脸边飞了出去,速度奇快,而且精准地扎在灰狼的后腿上! 宿宏:“?!” “等你想到办法……”许小玄收回手,又从后腰摸出一把生锈的水果刀,谨慎地盯着前方,“人都该凉了。” “都退后。” 剪刀入肉的瞬间,灰狼发出短促的哀鸣,但它马上就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回头凶戾地低吼一声,浑身狼毫一瞬炸开,猛地朝许小玄四人冲了过来。 许小玄一瞬不瞬地盯着,在它一步跃起时,后撤一步,用力地关上了门,双手撑在门板上抵住。 这门的锁有些问题,不能全部拉上,必须要有人在后面顶着才行,宿宏也连忙伸手按在门上。 “砰!”一声巨响,沉重的撞击狠狠落在门上,许小玄只感觉双臂都微微发麻。整扇门晃了晃,门里传来爪子抓挠木板的刺耳声音。 伴随着灰狼的抓狂的嘶吼,许小玄突然松了力道,猛地把门拉开,灰狼一下子失去全部阻碍,猝不及防地冲了出去! 许小玄手中的水果刀毫不犹豫扎进了它的后颈,整个人压在上方,手中刀尖反复刺入,刀刃在血肉里搅动,灰狼挣扎不停,血涌不止。 噗—— 这是楚时意第一次见到许小玄动手的样子,不免有点怔然,少年眼中半点温度也无,手起刀落间毫不犹豫,极其狠辣。温热的血溅到他脸上,他也好似未曾察觉,连眼睛都不眨。 灰狼的挣扎越来越弱,数分钟后终于彻底停止,许小玄慢慢松开手,站起身喘了口气,眯了眯眼,抬手抹去脸上溅到的狼血。 但他手上全是血,这么一抹,反而越来越多。楚时意回过神,从口袋里摸出了纸巾,仔仔细细替许小玄擦脸上的血。 少年身量和他相差无几,甚至还要高上一些,并且这两年应该还会再长。楚时意有点看不见他额头被碎发挡着的地方,便抬起一只手搭在许小玄的后脑,轻轻地往下按了按。 血太多,倒了些水在纸巾上才擦干净,楚时意顺手揉了揉许小玄的头,问:“……有受伤吗?” 这两天,许小玄已经对这人时不时的莫名关心有了抗性,也没计较他摸头的行为,紧紧抿着唇,方才还冷戾的眼神软了些,摇头道:“没。” “那就好。”楚时意弯了弯眼睛,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夸道,“真厉害。” “……”宿宏的手也微微发麻,眼神复杂地看着两人的交流过程。他想,他似乎知道许小玄为什么对两人态度不同了,毕竟他可不会这种哄小孩一样的说话方式。 他清了清嗓子,“那个……” “恩人啊!” 柏乐池大喊一声打断了宿宏,他双手握住许小玄的手,用力上下摇了三下,热泪盈眶:“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这里了,大哥!” 支巧凌站在何姨身边,也感激道:“嗯,谢谢!” 宿宏:“……” 11:优秀社畜的语言修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狼来了 第10章 褪色黄昏 许小玄浑身都绷紧了,他用力把手抽回来,缩进衣袖藏了起来:“你……别这样碰我,我不习惯。” “?”这话让柏乐池有点摸不着头脑,想了想,他索性放手了,“好吧。” “对了,我们找到个东西。” 柏乐池指向支巧凌,道:“当时支小姐在窗台看见一个相框,我们正准备打开看看呢,这狼突然就从衣柜里冲出来。” “嗯,出现得非常突然!”支巧凌从怀里拿出布满灰尘的相框,用衣袖擦了擦,小心翼翼打开相框后面的铁扣,“拿出来了……楚先生,给。” 楚时意接过那张巴掌大小的泛黄照片,仔细端详起来: 或许是因为放在窗台被太阳照射,又或许是因为时间过了太久,照片上的人像已经模糊不清,只模模糊糊看出是一家四口站在花坛旁。 “一片褪色的黄昏?”楚时意摩挲着手里的照片,喃喃道,“照片是黄昏时拍的,又因为时间和阳光照射褪色……都对上了。” 但是有什么用处呢? 他把照片正反面都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仍没找出什么玄妙,甚至连那神秘的铅灰色列车印都没找到,仿佛这真的就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照片罢了。 楚时意不禁纳闷:“难道是我想错了,其实那句话指的根本就不是照片?” “……” 正想着,许小玄突然伸手抽走照片,拇指在照片背面轻轻拂过,手上残留的血液涂抹在照片上,竟然缓缓汇聚,浮现出两行鲜红妖异的血字—— 【我们来玩游戏吧……】 【猜猜谁才是那个该死的多余者?】 许小玄又抹了几下,在照片角落抹出一个小拇指指甲大小的圆形印记,图案似高塔又似列车,他把照片递回去,淡淡道:“哦,没别的字了。” 他似乎并不把那两行字放在心上。支巧凌担心道:“这些字……它还想杀人吗?” 许小玄道:“不是。” 顿了顿,他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对,重新说:“还是想杀,不过顺序错了。这两行字本来应该在死人之后出现,用人血涂抹现形。但是现在人没死,狼死了,那么用狼血也一样。” 柏乐池不明觉厉:“竟然是这样吗?” “不知道,”许小玄淡淡道,“我猜的。” 柏乐池:“?” 楚时意失笑:“但猜得很有道理。不过可惜,现在线索似乎断了。” 两个额外提示,一个失去用处,一个毫无头绪,除却几篇日记,他们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楚时意都有点怀疑这「杀死多余者」是不是初始站台了。按理来说新手村不都应该简单一点吗,为什么他们第一站就这么不清不楚? 咚。 突然,窗户传来一阵细密的撞击声,众人心头一跳,正正望见一张惨白却大笑着的脸。 咚咚咚。 那只有一张脸,脸贴着玻璃上,无声咧着嘴角,两只眼眶里的眼球咕噜噜转着,慢慢扫过每个人的脸,笑容越来越大。 许小玄神色一变,立刻道:“跑!” “卧槽!”众人立刻转身跑,刚跑到门口,柏乐池就大喊一声,他几乎要跳起来,“好多老鼠!!” 不知何时,成群的灰老鼠堵在门口,它们已经挤满了楼道,绿豆大的眼珠散发着散寒的微光,鼻尖不停嗡动。 一股混杂着霉味和腐臭的气息弥漫开来,柏乐池脸色发白,干呕了一声,把脚收回去:“我要不还是让人脸吃了吧。” 咚。 咚咚咚。 像是黑鸟撞击窗户,又像是谁在用力拍门。宿宏道:“怎么突然发疯了!?” 此刻腹背受敌,逃无可逃。楚时意低头一看,手中的照片背面那两行字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扭曲的大字—— 【去死!】 人脸很扁平,五官都咧得极其夸张,眼大睁,嘴大笑,正贴着地,面朝天,蠕动着从卧室里爬了出来。 说是爬,但其实速度一点不慢! 许小玄眼疾手快拉着柏乐池的后领往后一拽,随着“咚”一声巨响,他刚刚脑袋在的地方扎进了一条鲜红的舌头。 人脸缩回舌头,在自己唇上舔了一圈,仍是无声无息。许小玄拿出水果刀,对准人脸的眼睛用力掷了出去,然而,那鲜红的长舌头却在空中一卷,把水果刀卷进嘴里,嘎吱嘎吱像嚼糖人一样咽了下去! 这种咬合力,他们根本奈何不了这东西!许小玄脸色凝重,半个身子挡在楚时意身前:“喂……画画的,你现在还想被它吃了吗?” 柏乐池惊悚道:“不了吧?我刚刚随口一说!难道今天一定要死?我其实还是想好好活着的啊!” 身后吱吱吱声不止,楚时意回头一看,楼道的老鼠已经叠了有一人高的小山,每个都有成年人脚掌那么大,密密麻麻叠在一起,看得人头皮发麻。 已经有几只老鼠爬到了他们腿边,那锋利的牙齿咬下去,必定咬的皮开肉绽!宿宏一脚踹出去一只肥硕的老鼠,那老鼠飞向地面上的惨白人脸,人脸大嘴一张,鲜红的舌头就将老鼠死死缠住。 咔——咔嚓。 清脆的骨头被咬碎的声音从人脸口中传来,伴随着血肉咀嚼的黏腻声,人脸吃得满嘴鲜血淋漓。 鼠群仿佛是被刺激了,又或许被激怒了,人高的小山一瞬之间轰然散开,朝着屋内席卷而来。 此时此刻,那张照片背后的血字宛如心脏般疯狂跳动,在手中无比灼热。楚时意低头看去—— 【去死!】 【去死!!】 【去死!!!】 …… “呼……” 楚时意无力地喘着气,靠在许小玄后背上,缓了缓急促的心跳,“幸好。” 他在最后一刻用许小玄的剪刀将照片剪成了两半,照片破碎的瞬间,疯狂的鼠群以及鲜红的长舌都被停滞在了半空。 随后,周围情景瞬间如同那张照片般被撕裂,所有怪物都消失不见,而他们也出现在楼下的花坛旁。 众人劫后余生般瘫坐在地上,半分钟后,柏乐池眯起眼看向天,茫然道:“我……我吓出幻觉了吗,到下午了?” 远处天空弥漫着黄昏时的橙黄,支巧凌轻轻舒了口气:“应该不是的,”她看向楚时意,“楚先生,我们现在是不是在照片里了?” “嗯,差不多。” 究竟是进了“照片”还是从“照片”里出来,楚时意也说不太清。他扶正鼻梁上的银框眼镜,又拨开略微凌乱的头发,环顾一圈,发现这里竟然有不少人。 傍晚时分,小区楼下空旷地带,有牵着孩子的父母、悠闲打牌的老人,粗略一数,约莫十几人。 前面,就是4号楼。 “……上去看看。” 顿了顿,楚时意谨慎道:“但不要全部上去,留几个在后面,别像上次一样被堵了。” 这个4号楼要温暖干净许多,墙壁上没有黑色的裂纹,住的人也不少。时间似乎倒回了五六年。 何姨往上看了一眼,她抬手遮住阳光,突然惊奇地指着天道:“你们看那,是不是有花啊?” 众人抬头一看,果然,3号楼的楼顶有一片明黄,是向日葵探出脑袋,正随着风轻轻摇曳。 “……是向日葵!” 支巧凌露出了到站台之后第一个算是欢喜的表情,“我们找到向日葵了!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啊,”柏乐池感动道,“那什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就知道咱们不可能那么点背的吧!” 楚时意没说话,看着那抹明黄神色凝重。 似乎是没错的,按照“出口在长久能看见太阳之地”的提示,只要他们去那里,就可以从和美小区出去。但楚时意总觉得拼图尚不完全,至少对于“故事结局”来说,还是远不够的。 他沉吟片刻,道:“你们先去那吧,我还想再去502看看。” 许小玄起身:“我和你一起。” “嗯?好啊。” 许小玄八成是和他想到一起去了,而且上面可能还有危险,有许小玄在也安心许多,楚时意欣然接受。 “楚先生你们不去吗?那我……”支巧凌想起那人脸和鼠群还是有点怕,咬咬牙道,“那我也……” “不。”楚时意摇摇头,温声拒绝了她的好意,“楼道窄,人多了反而不方便,况且3号楼天台我们是一定要去的,你们先去看看也好。” 他说的很有道理,支巧凌无法反驳,她自觉确实帮不上忙,低眉捏了捏衣角:“好,楚先生,小玄弟弟,你们一定要小心。” “嗯。你们也千万小心,千万注意。”楚时意着重提醒,“别被日记蛊惑了。” 天台之上并无护栏,一旦失足跌下就是必死无疑,刘驮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众人不敢马虎。宿宏道:“当然,出了事,我打头阵。” 他很可靠,楚时意稍微放了一点心:“那过会见。” “嗯,回头见。” 许小玄和楚时意一前一后地走上楼梯,黄昏时的阳光照进楼道,在墙壁上铺了一层暖纱,这里的天气有些热,楚时意便把大衣脱了搭在手臂上。 许小玄突然问:“你为什么会想到把照片剪开?” 楚时意“啊”了一声:“我想着……既然是列车特地给的提示,那总不能只是一张没什么用的照片吧。而且它一直在‘去死去死’跳个不停,烦得很。拿在手里,我总觉得它是活的,所以就剪开看看。” “这不是剪对了吗?”他笑了笑,“那‘日记’应该就在这上面藏着呢。” “嗯。”许小玄道,“但里面可能住了人。” 现在的和美小区没发生之后那一系列的诡异死亡事件,住的人还不少,算是一个偏远但安静、老旧但很适合养老的小区。 所以现在的502应该还住了人——爷爷,奶奶,弟弟。 或许,日记的主人也还活着。 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下,楚时意正准备加快脚步,经过楼梯的拐角时,却迎面和一个还没他腰高的小孩撞上。 “唔……!” 那是个小男孩,他体格不小,从楼上冲下来的速度很快,楚时意被撞得微微踉跄,后背撞到迎上来的许小玄才没跌倒。 小男孩则一屁股坐在地上,嘴一瘪,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他指着楚时意尖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撞我?” “……”楚时意微微睁大眼,指了指自己:“我?” 他心道,明明是你撞我啊小朋友!就算年纪小也不能碰瓷吧? 小男孩却全然不管,什么都听不进去,他用尖锐的声音哭喊:“奶奶!奶奶,有人欺负我!!奶奶!!!” 那哭声在楼道里回荡,刺耳又尖锐,不知是不是带了些日记的污染效果,听了几声便叫人心神不宁,心律失常。楚时意双手捂住耳朵,有点心梗,“那个……你先别哭了,行不行?” 小男孩根本不听,自顾自尖叫哭嚎,幸好这个点很多人在楼下散步,否则这栋楼都要被他吵翻天。 但只是这样也十分不能容忍了,许小玄上前一步,伸手不轻不重地在他嘴上拍了一下,皱眉冷声道:“闭嘴,你吵死了。” 他有点理解宿宏为什么不喜欢小孩了,这种东西他也不喜欢。 “唔!” 那力道刚好,不至于让他痛到哭得更厉害,又能让他头脑清醒一点,不继续大喊大叫。男孩捂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小玄,虽然眼泪还在大颗大颗砸落,嘴却是实实在在闭上了。 许小玄盯着他,突然眯起眼,跨着几级台阶,手搭在腿上:“喂……你住502吗?” 力度刚刚好,懵圈不伤脑[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褪色黄昏 第11章 困于囚笼 【7月24日,天气晴 我已经在房间里待了一个月,也一个月没有好好睡觉了。奶奶很恐怖。 她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她的声音很恐怖,她在楼下和别人咒骂我,我在五楼都能听见,关上窗户也没用。 我知道她本就不太喜欢我,发生了那件事后更加恨我。 她不让我睡觉,把我锁在房间里,给我弟弟吃剩的饭,她说这是我应该受的惩罚,因为我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奶奶今天又扒在门上的玻璃小窗死死盯着里面,那张脸真是恐怖,衰老的皮肤长着皱纹,她贴着玻璃,把五官都压平了。 只要我敢闭眼,她就立刻大声砸门,把我叫醒,然后质问我:“你怎么睡得着?你怎么还有脸睡觉!难道你闭上眼,不会觉得愧疚,不会看见我儿子惨死的样子吗?” 对不起,奶奶。 我真的看不见。 我连那天的记忆都忘却了,我只记得好多好多血,醒过来,就没有了爸爸妈妈。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死去。可想到死,我又有些害怕。 还有一个多月我就上初二了,希望开学的时候奶奶可以放我出去吧。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会赎罪的。 】 …… 【8月9日,天气晴 爷爷又去楼下打牌了,输了钱,回来发好大的脾气。奶奶跟他吵了起来。 爷爷吵不过,便说他这一生就是不幸,不仅做什么都不顺,还要一把年纪承受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简直是不想活了。 不管爷爷做了什么,只要他说到了爸爸,奶奶就立刻不骂他了,他们就像真正的一家人,突然间没有了任何矛盾,都开始默契地仇恨我。 】 …… 【8月14日,天气晴 弟弟一年级,不爱写作业,喜欢打游戏。他一哭,奶奶就哄他,他昨天把作业烧了都没挨骂,还得到了新的游戏机。 为什么呢?我得到奖状,作文贴上校园墙,表现得再好都没有得到想要的娃娃。我只能自己做一个。 奶奶总说他很可怜,小小年纪没了爸妈,老天对他不公,所以她要尽全力补偿弟弟。 弟弟跟着她,也学了不少骂我的话,他说,都是因为我他才变成孤儿,我害了他们一家人,怎么还不去死。 随便他吧……我现在已经不会感觉难受了。 】 …… 【8月26日,天气晴 今天奶奶带着弟弟出门,我有空看了会书,是以前妈妈给我买的,我最喜欢的一本。写的是太阳即将坠入大海,勇敢的水手们出发寻找海神,最终让太阳重新升起的故事。 好浪漫啊,要是我也能死在太阳下就好了。我真的不想再待在这个小房间里了,我想出去,哪怕是立马死掉也可以。 但我又有点害怕,怕爸爸妈妈看见我会伤心。 书没看多久,我就困了,我趴着睡了一会。我只敢在奶奶睡着后睡觉,但是昨天晚上,有几只老鼠爬到了我的床上,它们的眼睛在夜里亮着绿光,吓得我大喊了一声,把弟弟吵醒了。 奶奶很生气,用衣架打了我一顿,好痛。后半夜也没能睡着。 】 …… 【9月23日,天气晴 奶奶不会让我去学校了,她早就卖掉了我所有书本,让弟弟剪碎了我的校服。 为什么啊…… 向日葵花期过了,它凋谢了,我的太阳没有了! 为什么啊?白娃娃,我真的罪大恶极吗?你回答我吧! 我讨厌你,你太懦弱了。 你明明比谁都悲伤,可你一言不发。 你为什么总当哑巴。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喊啊,你骂啊!用你的恨,你的血,把痛苦还给他们啊,为什么不管我怎么折磨你,用脚踩你用针扎你,你都不说话呢?!难道你不愤怒吗,难道你不委屈吗?! 我忍无可忍了,怨恨的火把我烧干净,什么都不会剩下。我就是丑陋的虫子,是害人精,是贱-人!我想发疯,我想大叫,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去死,都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 】 …… 【9月24日,天气晴 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所有看过这场戏的人都该死,你们要永远像我一样痛苦。 】 …… 小男孩有点害怕地往后缩了缩,“你,你怎么知道?” 小孩,男的,住502,那他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许小玄直接一手提住他的后领,像提鸡崽子一样把人拎起来,慢悠悠走向五楼。 “你最好安静,”许小玄瞥他一眼,“否则我把你打成球,让你从五楼滚到一楼。” “啊……” 小男孩嘴里那声哭嚎生生忍住了,一张肥嘟嘟的小脸皱成一块苦瓜,呜呜呜个不停,又不敢叫得太大声。 “小玄这还真是简单粗暴,”楚时意心想,“……但是不得不说非常管用。” 站到502门口,许小玄用另一只手礼貌而有节奏地敲了三声。 咚咚咚。 小男孩恐惧又期盼地盯着门,然而等了半晌,门却没开。许小玄单手摸出铁丝,多费了点时间,成功打开门。 见许小玄不用钥匙就开自己家的门,小男孩更惊恐了,两只短腿不停地在空中踢蹬着,声音嘹亮地哭喊道:“奶奶——奶奶!!” 厨房的门被打开,一个约莫六十多岁,穿着花格子衣服的老妇人拿着锅铲走了出来:“阿才啊?” 她刚刚正在炒菜,油烟机的声音太大,这才没听见男孩在楼梯道的鬼哭狼嚎。她一走出厨房,就见自家门开了,闯进来两个陌生男人,其中一个还提着她宝贝的孙子,霎时脸色大变。 “你们……” 老妇人拿着锅铲颤声斥道:“你们是什么人啊?快把我孙子放了!” “想让我放人可以。” 许小玄不想和她废话,开门见山道,“你孙女在哪?” 老妇人动作一僵,迟疑地看向身后一间房门紧闭的卧室。 窗外太阳已经快要落山,许小玄冷笑一声:“快点,我没时间陪你磨蹭了,把人叫出来。”说着,他把手中的男孩抵在墙上。 阿才哭道,“啊!奶奶救我!” 老妇人浑身一激灵,指着许小玄怒道:“你们、你们……我要报警抓你们!!” 在「站台」里,这种话根本吓不到他们。许小玄活像个绑匪,他摸出剪刀,在离阿才面上十厘米处恐吓般游走了一瞬,道:“请便!但我给你五秒,你不把人叫出来,我就撕票。”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那把红色的剪刀在指间流畅地转了个圈,变成向下握,用力扎在客厅中央的木桌上。 木桌不堪重负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老妇人吓得往后退了三步,立刻不再犹豫,跑向那间房门紧闭的卧室,用钥匙开了门。 楚时意默默打量着屋子,地上摆满了汽车模型、拼图一类的玩具,深蓝色的沙发上堆了七八件随手脱下的衣服,“爷爷”并不在屋里,大概是出去了。 “啊啊……!” 一声痛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老妇人拽着女孩的头发把人拉出来,不等她痛得哭出声,老妇人便高高扬起手打了一巴掌,瞪着眼又惊又怒:“你还敢哭?!你说,你什么时候招惹来的人?找你找到家里来了!” 楚时意皱了皱眉:“你可以放开她了。” 许小玄垂眸看见手里的男孩,他虽然吓得不停发抖,但神情却像是和老妇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同样愤恨地看着女孩。 思索片刻,许小玄照着老妇的动作,微微抬手在阿才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痛不痛不知道,但十分响亮。 阿才愣了愣,像是受了奇耻大辱,发出杀猪般的哭叫:“啊——!你又打我!妈妈都没打过我屁-股!你凭什么打我屁-股!” “……” 许小玄甩了甩发麻的手,“不好意思,但是你脸上有鼻涕,我下不去手。” 阿才哭声更大了。楚时意伸手握住许小玄那只手,轻轻揉了揉,温声补了一刀:“手没打疼吧?” 许小玄挑眉:“没。” 他目光掠过一旁目光怨毒,紧紧握着手中锅铲的老妇人,移到女孩身上时,微微一顿,多停留了两秒。 许小玄冲她扬了扬下巴:“你到门口去等我们,快点。” 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他,唇颤了颤,脸色煞白。她身后老妇人用尽全力把她往外推,她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脸上的淤青。 心中的悲痛已然麻木,她被许小玄蛊惑出一丝勇气,主动往前走近,咬牙颤声道:“好……好,我等你们。” 说完,她慢慢走过两人,瘦弱的背影摇摇欲坠,小腿上似乎有伤,走起来并不稳当,走几步就颠簸一下。 虽然可能非常危险,但她现在的外表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十四五岁女孩子,楚时意到底还是看不下去,伸手把她扶到了门口。 “好!好了!现在可以把我孙子给我了吗?!”老妇人立即大喊。 许小玄收回目光。淡淡地“嗯”了一声,随手把阿才推给她,看着老妇人抱着男孩翻来覆去安慰、检查,还不忘抽空抬起眼皮怨恨地瞪着许小玄,“敢这样欺负我孙子,我、我一定会报警!我让你们蹲监狱!” 真是有够欺软怕硬的。幸好他跟着一起上来了,否则就楚时意一个人对上这种不讲理的家伙……那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老妇人见他没反应,以为他怕了,胆子和声音都跟着大了起来。许小玄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更让他厌恶的东西,眼神冷了下来,心里的戾气都快要溢在脸上:“呵。” 他抬手把扎在木桌上的剪刀拔出来,成功吓了老妇人一跳,不再骂了。许小玄看都没再看那两人,径直走了出去,一脚把门踹关上。 到了楼道间,女孩坐在台阶上,楚时意正半蹲着和她说话,见许小玄沉着脸走出来,女孩缩了缩脖子。楚时意仰头看他,轻声喊道:“小玄?” 他现在的状态和楚时意第一次见他时很相似,冷冷地,充满了戾气。许小玄抿了抿唇,表情缓和许多:“嗯。” 楚时意松了口气:“她叫阿淼,三水淼。” “哦,”许小玄上前两步,看向女孩,“阿淼。” “日记是你写的吗?” 楚时意:“……?” 他不禁呼吸一滞。 那口气好像松早了。眼前的阿淼是不是人都尚未可知,他没想到许小玄会这么直接。 阿淼眼睫颤了颤,胆怯地抬起脸看许小玄,“什么、什么日记?” 许小玄道:“别装,就是你写的日记。” 见许小玄没什么表情变化,阿淼脸上的害怕渐渐消失,她缓缓勾起唇角,轻声道:“对,” “……日记,是我写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困于囚笼 第12章 “阿淼” 这不对劲的反应……还有眼中明晃晃的恶意,楚时意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半步。 少女眼眸含着丝丝凉薄的笑意,看着楚时意:“你退后了,是在害怕我吗?” 楚时意心道,我未必是怕你,而是怕你突然动手。 “你问我名字,还问我多大了、伤口疼不疼,我还以为你真是个大好人呢。”少女轻轻笑着,幽幽道,“原来是找我要日记的呀……我是不会给的哦。” 许小玄皱了皱眉:“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阿淼把乱发撩到耳后,低眉道:“知道。” 如果她真的人畜无害,像其他人那样对和美小区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只是重复以前的生活,这倒也不会让人觉得怪异。可问题就在——她什么都知道。不仅知道,而且能够操控。 那她为什么还要把自己困在这里? 许小玄静了会,问:“你是受虐狂?” “?” 阿淼被他跳转话题的速度惊了一下,慢慢放下手,“我不是。” 许小玄道:“那你一直待在房间做什么?明明对你来说出去很简单。” “出去?哈哈,”阿淼用一种天真的眼神看他,笑道,“你想什么呢?出不去的啊。难道你们觉得,到了这里,还可以逃出去吗?” 楚时意拧眉:“那向日葵……” “这儿的向阳花早就谢了,”阿淼挥挥手,无所谓道,“3号楼楼顶那些都是假的,我捏出来骗你们罢了。” 二人沉默片刻。 窗外的太阳已完全看不见,天空只剩一部分残留着最后的红色。 楚时意看着阿淼的眼睛,问:“你还有一个问题没回答,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房间里?” “……为什么?”阿淼微微前倾,一手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答:“因为我出不去啊,在这种地方,根本找不到太阳的吧。” 楚时意深吸一口气,笃定道: “你不是阿淼。” 此言一出,阿淼表情瞬间消失了,她死死地盯着楚时意,一字一顿道:“不许说我不是。” 楚时意与她对视着,缓慢地摇了摇头:“你不是。” “你……!”阿淼猛地站起身,“闭嘴,你凭什么说我不是?” 楚时意也站起身,往后退了半步。 她恼怒地来回走了两步,那双腿脚灵活自如,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刚刚果然都是装的。她指着楚时意,怒道:“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我有她全部的记忆,她也给了我她全部的喜怒哀乐,我就是徐阿淼!” 她情绪起伏如此之快,如此剧烈,许小玄拿着剪刀挡在楚时意身前,不善地盯着她,大有一副你敢动手我就也敢动手的架势。 楚时意手指捏得发白,面上却平静地看着她:“如果你真的确信,又为什么要生气呢?” “我……” 阿淼竟一时说不出理由,咬牙切齿道,“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不是了?” 拥有某个人情感与记忆的“怪物”,算不算是那个人?她偏执地要一个答案,楼道里,水泥的地面和墙壁都因为她的愤怒爬上裂纹,整栋楼颤动不已,二人不得不扶着扶手保持平衡。 “因为她自由了,你却没有。” 楚时意晃了晃,紧紧握住许小玄温热的手,那些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已经爬满了整个五楼。他一鼓作气说完:“写日记的人不在了,日记自然就断了。你就算想续写,也不该变成她的样子,重复那些痛苦……你根本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你能有我了解她?” 阿淼往前逼近了一步,她没有开口,声音却清晰地在楼道回荡,“徐阿淼一笔一划告诉我——看过这场戏的人都该死。我只是把她没做的、不敢做的、不能做的,都做到了!如果她有这个能力,她必然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地板剧烈晃动,许小玄一手揽住了楚时意险些晃倒的身子,一手牢牢抓住扶手,他冷声道:“如果真如你所说,徐阿淼又怎么会第一个死了?” 裂痕和颤动猛地止住了。 那个老疯子说过,自己的孙女是这场诡异死亡的开端,是第一个死去的人;路标中,徐阿淼最后的日记写着,她去高处寻找太阳。 显然,徐阿淼没有选择杀死任何人,她只杀死了她自己,眼前的怪物只是在自欺欺人。 半晌,阿淼恨声道:“混蛋,我要杀了你。” “……” 许小玄自然不可能站着等她来杀,当即拉住楚时意往楼下奔去! 一连下了两层,楚时意喘着急气,脸色发白:“小玄!” 这里是属于死者的囚笼,那老疯子作为“爷爷”却不在家,不在楼下,更不会在这张照片的世界里。因为他虽然疯了,但并有没死,自然不会出现在这全是死人的地方! 阿淼一路紧追,她脸上、身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非人构造,像是一本书放久了长出的霉斑。 天色已经几乎全黑,照片的世界开始寸寸崩塌,许小玄心一横,直接把楚时意背了起来,全速往一楼跑去! 不得不说许小玄很不要命,这又窄又陡的楼梯,他跑起来像在平地一样,一下跨过五六个,但凡有一脚踩空,他们俩都得摔得浑身青紫、眼冒金星。不过也正因为足够剑走偏锋,阿淼才迟迟没有追上他们。 楚时意被颠得眼前发晕,伸手抓住许小玄的肩膀:“去3号楼!” “知道!” 踏出4号楼的五秒后,小区变回了老旧又破败的熟悉模样,此刻已是夜晚,路上一片漆黑。 他们到底在照片里待了多久!明明只是一个黄昏,现实中却过去了半天? 阿淼从楼里追出来,和照片世界里的模样完全不同,此刻她的身子像是一块融化的人形沥青,所过之处都溅上了大块的黑迹,看得人毛骨悚然。 “左边……!”楚时意道。 许小玄脚步立刻往右一偏,躲开飞射来的黑色液体,成功踏上3号楼的台阶。 但上楼的速度本就比下楼要慢,更何况许小玄还背着个人,虽然楚时意很瘦,却毕竟是个成年人,该有的重量还是有。所以刚踏上三楼,阿淼与他们的距离便猛地拉近,只隔不到一个小臂。 “……” 楚时意一路都在回头看阿淼的攻击,两人也算配合默契,但许小玄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急促的呼吸声发着颤,恐怕不到四楼就会被抓住。 他犹豫半秒,伏着半边身子,轻声道:“小玄,你放我下来吧。” 许小玄乌黑的发尾黏在后颈,他咬牙把呼吸压得更稳,“闭嘴,要丢我早丢了!” “还有心思说闲话!” 阿淼伸手往前轻轻一按,一个黑掌印出现在楚时意的后背上,楚时意瞬间冻得弓起身子,发出一声闷哼: “唔……!” 日记里记录了太多的窒息和痛苦,楚时意只感觉脑子里被生生塞入了大量不属于自己的情绪,那些情绪浸满了恶意,牵扯着神经,扭曲他视线中的一切。 全身上下都很痛,喉咙发酸,仿佛有玻璃渣刮擦着,心脏也被谁狠狠攥住,跳动一下都费力。 楚时意眼前各种光景掠过,他恍惚片刻,突然惊醒,低头用力咬住自己的左手虎口,另一只手抓住阿淼按在自己背上的手,狠狠向后甩开。 “你们逃不掉!”阿淼嘶哑的声音从她胸腔中震动着传出。 许小玄感觉自己后颈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在上面,咬牙加快了发着虚的脚步,急声道:“喂,你怎么样?” 楚时意松了点牙关:“没、没……” 许小玄以为他要说“没事”,正准备回他这个时候就不要逞强了,我又不会笑话你。结果楚时意喘着气笑道:“没死。” “……” 许小玄一路乱踹,楼梯间有什么东西他都往下踹,垃圾、纸箱、泡沫盒,还有别人的鞋架子,虽无大用,却也能挡住阿淼一时半刻。 阿淼追了一路,刚要追上又被拉开距离,她越来越怒,直接伸手要拽许小玄的脚踝,楚时意低低地喊:“脚下。” 许小玄正准备躲,突然! 嗖!一道灰黑色的影子飞了过去。 “啊……!” 阿淼踉跄一下,恼怒地把一只肥硕的老鼠从自己脸上拽下来:“混蛋!你们真是找死!” 楼顶,宿宏手里拿着木棍,打棒球似的又砸过去一只死老鼠。他单脚撑着大门,喝道:“快进来!” 许小玄往前一冲,终于迈过那道门,脱力般抱着楚时意在地上滚了两圈,他胸口剧烈起伏,躺在地上喘息。 宿宏关上大门,柏乐池和支巧凌一人一个手里不知拿了什么东西,交叉抵在门口,竟然真的暂时挡住了阿淼。 许小玄微微睁开眼,哑声道:“谢谢。” 宿宏走上前:“真是难得从你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许小玄白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宿宏也不多留,他撸起衣袖,跑去帮何姨捡地上的散落的死老鼠。 “……”缓够了气,许小玄微微撑起身,低头拍了拍把脸埋在他胸口、没动静的楚时意:“喂,你不是说没死吗?” “咳。” 楚时意脸色苍白地抬起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按下许小玄准备掐他人中的手,“确实没死,还不至于要抢救。” 楚时意这才发觉自己趴在许小玄身上,刚刚摔倒的时候,少年特地调转了两人的位置,主动倒在下面当了垫子。此时,许小玄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撑着地板,正微微支起上半身。 “……” 楚时意沉默片刻,感觉这个姿势对自己不友好,对许小玄也不友好。腰上的手存在感很强,或许他应该赶紧起来。 “嘶。” 手掌刚压到地上,他就抽了口凉气,之前为了甩开阿淼,他在虎口处用力咬了一口,破了皮肉,那一圈牙印传来的刺痛极其尖锐,伤口还在流血。 楚时意本就没什么力气,猝不及防痛得歪了一下,眼看就要倒地上去,他下意识用另一只健全的手撑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撑了什么,但好歹是没摔。 下一刻, “……喂,” 许小玄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垂眸盯着自己腹部,皱眉不解,“你要找什么吗?” “!?” 楚时意手像烫到一样飞快抽回,尴尬道:“不是!我、我头晕了,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许小玄淡淡哦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伸手把楚时意扶了起来,楚时意站得不稳,眼前黑了足足半分钟才缓过劲。他本就了一身冷汗,夜风一吹,寒意简直深入骨髓,楚时意赶紧把大衣穿回去。 天台那道铁门不断传来尖锐的刮擦声,黑色液体无孔不入,它们从门缝钻入,朝着众人蔓延。 柏乐池和支巧凌手忙脚乱地挥着手里的枯壳,挥一下,黑水就退一丝;枯壳离开,黑水又卷土重来。双方就这么拉扯着。 楚时意定睛一看,那枯壳竟是两朵干枯的向日葵。 第13章 默悲欢 “诶!”柏乐池招了招手,喊道:“楚哥,大大哥,你们俩活过来啦?” 许小玄现在没心思计较他神经兮兮的称呼,走到他身边,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支巧凌又挥掉一片黑水,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那张清甜的脸上粘着灰尘,两颊泛着红:“楚先生,小玄弟弟。” “是这样的,我们来到天台后发现这里全是老鼠,它们堵住了路,所以我们没办法下去找你们。”支巧凌有点愧疚地说,“幸好有宏大哥拿着楼道的拖把,带我们打死了一部分,闯出一条路。” 柏乐池道:“是啊,当时向日葵那一圈没有老鼠,我们想着先去花旁边吧,谁知道那花娇气得很,一碰就全枯死了!” “嗯,”支巧凌把手里的枯壳递给楚时意,“楚先生,你看看,这个就是我们找到的花,虽然枯萎了,但它对付那些老鼠和人脸都很有用。” 楚时意接过枯壳,触感很像被晒干的莲蓬,阿淼说过,天台的向阳花是假的,是她捏造出来欺骗他们的。可现在看来,也不尽然是假的。 至少,她把自己和花都藏在照片里,这朵花虽然枯萎,但仍然是出去的关键。楚时意把枯壳还给支巧凌:“拿好。” “对了,”柏乐池压低声音说:“你们上哪招来这么个大宝贝啊?全身黑的怪吓人。”他指了指门口。 许小玄掀起眼皮,视线从枯壳上移开:“……门外是日记精,它在照片里装人,被我们戳穿之后恼羞成怒,一路追到这里。” 日记精吗? 这个称呼还真是诡异又莫名贴切。 咚! 可能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铁门传来愤怒的一声巨响,阿淼那混杂的非人声音透过门:“去死!!” 许小玄哼道:“看,又恼羞成怒。” 被他这么一打岔,众人心里对怪物的恐惧感居然散去不少,渐渐冷静了下来。宿宏和何姨收拾好老鼠,也走到门口。 夜幕沉沉,云残月缺。 他们六人围在铁门三米处,无声与那扇门背后的东西对峙。 十秒后。 柏乐池忍不住了:“我说,咱们有计划吗?有的话说说呗,干瞪眼能瞪死它咋的?” “……” 宿宏道:“你看我没用,这种事问楚小兄弟。” 楚时意垂眸,没什么力气地笑了笑:“我似乎也没办法。” 许小玄抓住重点:“似乎。”他看向楚时意,“不是一定没有,对吧?你有就说,很离谱也没关系。” 宿宏点头:“是啊,到这个节骨眼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吧。” 见他们都很坚决,楚时意只好道:“办法就是从她那拿到日记,然后让向日葵重新长出来,有办法吗?” 柏乐池:“呃……” 众人不说话了。 确实很离谱。 只是鼠群就够他们喝一壶,惨白人脸的长舌头更是难缠,但这些他们咬咬牙还能对付。可现在,他们居然要直接对上造成这一切的怪物本身,还要从它那拿到“日记”。 楚时意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 那粘稠的黑水仿佛噬人的深渊,一旦沾上就只能任凭疯狂又充满恶意的情绪冲刷大脑,意志不坚定的人恐怕一个照面就会失去行动能力了。 楚时意后背上的掌印还在,胸腔仍然隐隐酸痛,呼吸滞涩。一旦触碰,便好似深陷泥沼,那窒息感反正他是再不想体会了。 ……他们这里,真的有人能靠近“阿淼”吗? 咚、咚! 门坚持不了多久,声音越来越暴躁。 但再糟糕也不能束手就擒。楚时意咳了两声,用缓慢而沙哑的声音说:“门开了之后分散开,不要聚在一起挨打。拿着这些枯萎的向日葵,可以暂时安全。” 支巧凌双手叠放在心口,不安地道:“可……” 她欲言又止。 众人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向日葵的枯壳只有三个,而他们有六个人。 要怎么分?怎么分都不够,总会有人因为拿不到花死掉。 “……不要现在因为一朵花打起来,后果会不太好。”沉默间,许小玄突然道。” “?” 柏乐池一愣,虚心求教:“呃,我问一下,这后果是大哥你给的,还是那个东西给的啊?” 许小玄看他:“你说呢?” 柏乐池懂了,这个后果是许大哥给的。他干笑两声:“好,我闭嘴。但是这里应该没有人会抢吧,大家都是好人喔……” 六人都不傻,他们很清楚,抢不到会死,但抢到了也只是晚死一会。既然都没有分别,那不如联手一搏生机。 许小玄默了默,发现似乎确实不需要担心这种问题,这五人人品好像都还说得过去。但他下意识的警惕一切,这种疑神疑鬼的感觉很熟悉。 他认同道:“嗯,我提前把不好听的话说了,避免出现意外……接下来说点好听的吧。” 支巧凌道:“有办法?” “不知道,试试看吧。”许小玄皱着眉,“既然要拿日记,那肯定要对它动手……到时候你们三个拿一朵花,躲到旁边去行不行?” 他指了指支巧凌、柏乐池,还有何姨。何姨年纪大了,支巧凌没力气也跑不快,她们俩躲起来是有道理的。 但柏乐池为什么? 他心想:要去也是楚哥去啊!他那脸煞白,站着摇摇晃晃,感觉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了! 柏乐池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想辩驳几句,可张了张嘴,实在说不出自己有什么可取之处。他不得不承认:“我——我还真没战斗力,合理。” 许小玄继续道:“还有两朵,你们俩一人一个。” 他指向楚时意和宿宏。 “不行,”楚时意想都没想,直接拒绝,“都给我们了,你呢?” 许小玄抿唇:“我试试不用。” “试试不用?”楚时意都要气笑了,“这是能试的?你告诉我,失败了怎么办?” “……” 失败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在许小玄脑海中飘转一圈,没留下什么波澜。铁门剧烈地颤动,那声音抓挠着所有人的心神,似乎下一秒阿淼就要冲破阻碍。 许小玄抬头扫了眼夜空中那轮残缺的月亮,乌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厌倦。 “无所谓。” 没等楚时意说话,他走到门边,伸手拿开了那两杆交叉摆放的枯壳,递给宿宏和楚时意。 柏乐池浑身绷紧,他拿着最后一个枯壳,对其他两人招呼道:“快快快,我们走,到旁边去!” 砰——砰! 铁门的撞击声陡然变大,两秒之后,轰然倒下! “走?” 人影扭曲两下,阿淼怒笑道,“今天谁都别想走!” 被挡了许久的粘稠黑色液体足足有半人高,直奔涌向场中的三人。许小玄注视着它在自己视线中越来越近,却不闪不避。他黑白相间校服染了血,衣摆被冷风吹得扬起。 在那一团球形液体还没炸开的时候,许小玄竟然只身迎了上去,黑色的水浪裹住他全身,一齐往天台边缘跌去! “许小玄!” 楚时意跑了几步想追,阿淼身形一晃,闪至他面前挡住了去路,面上露出诡谲又挑衅的笑容。 “你找谁啊?” 她的视线并没有分给其他人,动作却丝毫不慢,抬手一挥,一道残影便向柏乐池三人飞去,那黑色的东西速度很快,在夜色中几乎看不清。 阿淼打定主意要杀了他们,完全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当心……!” 宿宏用手里的枯壳挡在那道黑水前,那看上去分明只是一滴脆弱的水,落在枯壳上,却仿佛重逾千斤。 “呃!” 宿宏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卸力,顺手抄起脚边一只死老鼠扔过去,阿淼猛地看去,愤怒地抓住老鼠,五指收紧,瞬间将其捏爆成一堆碎肉,纷纷掉落。 “又是你……” 阿淼气笑,暂时放弃了楚时意,转而走向宿宏,抬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你喜欢扔我老鼠是吧?喜欢偷袭是吧!?别急啊,你的下场会和那只老鼠一样的。” 支巧凌急道:“宏大哥!” “哎,你你你、你别冲动!”柏乐池脸色煞白,拉住支巧凌,“就算去了也没用啊,那他不白救我们了吗?” 支巧凌忍着眼泪:“难道就这样看着?至少让我帮上一点忙……” “你们俩,回来一点!” 何姨拉住两人,往后退了半步。 一条鲜红的舌头不知何时向三人缠来,速度快得连成一片红,柏乐池怪叫一声,闭着眼胡乱挥动手里的枯壳:“我靠!什么时候来的?别过来,别过来!” 楚时意踉跄着从背后靠近阿淼,咽了口唾沫,颤抖着把手里的枯壳抵在她肩膀处,用力按了下去! “啊……!”阿淼那黑水聚成的身体颤抖一阵,吃痛松开手,宿宏倒在了地上,他的脖子上留着一圈漆黑的手印,已经不省人事。 “真碍事!” 阿淼伸手向后抓去,“别以为和我说过几句好话,我就不会杀你了!我说了,你们都逃不掉,你这么上赶着找死?” 她抬起脚,用力一跺,一圈水波纹荡漾出去,漆黑的墨色眨眼间覆盖整个天台,蔓延至他们的脚下。 “我,靠……”柏乐池大脑空白,一头砸倒在地。 支巧凌脸色苍白,颤抖着拍了拍:“柏、柏先生?”她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缩起身子呜咽。 三人中,最后一个倒下的竟然是何姨,她拼着力气挡在另外两人前面,然后往楚时意那看了一眼。 阿淼那一掌带着掌风,楚时意根本躲不开,只能用枯壳挡在自己身前,但枯壳大小有限,那漆黑的手掌还是结结实实打了一半在他心口! “唔!”楚时意闷哼一声。 又来了……! 那种窒息的感觉,心脏连着十指都在酸痛。眼前的水泥地板扭曲成一张张充满恶意的鬼脸,耳中传来尖锐的哭喊,楚时意大口喘着气,却还是感觉喘不上气,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这下,天台上没有还站着的活人了。阿淼挥挥手,惨白人脸缩回了正放在何姨眼睛上的鲜红舌头。 正准备抬脚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竟然还醒着。” 楚时意抓住她的力气很弱,却是实实在在的还能动弹。 “有意思,我很久没见过能捱我这么多掌的人了。你的同伴都深陷其中,你为什么不呢?” 阿淼居高临下,怜悯地看着楚时意,她蹲下-身,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一定是足够分量的痛苦,才能让你保持清醒吧?看来,你也是和徐阿淼一样的可怜人。” 楚时意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她低垂着眼,像一个倾听人世苦难的无面神明,“也告诉我你的故事吧,我把它们写进我的身体,这样……就算你死了,我也能替你永远记住它们。” 楚时意勉强扯笑道:“谢谢,不过免了,这种事没什么好记的。” 徐阿淼被困在方寸之地,是无可奈何,是无处可去,可他又不是。回忆对他来说是件没有意思的事,抓着过往的不愉快反复咀嚼,改变不了任何事,只能自己可怜自己。 “是吗?” 阿淼缓缓凑近,黑色沥青褪去,她恢复成人类少女的模样,低声道:“……你不想说,可我想知道啊。” “你拒绝不了我的。” 她的手指一点点靠近楚时意的额头,即将触碰到时,忽地一滞。 一把剪刀从背后刺穿了她的胸口,刀尖带着锈迹,微微张着,伤口贯穿前后,却没有半滴血液流出。 第14章 「向阳花」 一本书,由纸组成的身体确实不会有血液。阿淼微微睁大眼,回头看去:“你……怎么会,还能动?” 明明整个天台都被黑水覆盖了,只要碰到就会失去神智;明明他已经被吞噬进黑水里,应该掉下楼摔死了才对啊!就算没摔死,那种分量的污染打到他,他怎么可能还保持清醒呢? “小玄?” 楚时意的指尖在冰冷的地上蜷了蜷,他挣扎着想支起身,手肘撑地时微微发颤,湿发贴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显得非常狼狈。 许小玄握着剪刀,缓缓剪开阿淼似纸张般轻薄的身体,他半垂着眼帘,眼底情绪淡漠,睫毛在眼下投出冷硬的阴影。 他的校服多了一道口子,沾染着许多黑色的痕迹,这提醒着楚时意——许小玄真的是从那漆黑如墨的疯狂中走出来,却还保持头脑清醒、行动自如的。 阿淼问:“你为什么不会被影响?” “……” “因为,”许小玄垂着眸,轻轻裁剪着,“我有一根蛛丝。” “呃!” 阿淼仰起脖子,与许小玄对视上,她想发难,却发现自己的后背抵着一只暗黄色的枯壳,她动弹不得,而那把剪刀,已经裁剪到了她的后颈处。 “哈、哈哈,”阿淼大睁着眼,忽地笑了,她嘴角扬起一抹甜丝丝的弧度,“原来是你。” 许小玄皱眉:“你在说什么?” 阿淼的嗓音像淬了毒的糖果,她低低笑出声,肩膀轻轻颤抖,像是真的看见了什么极为开心的事:“笨蛋,我不会告诉你的。” “是吗,”许小玄松了眉,满不在意,“随便你吧。” 剪刀剪裁到她的头顶,阿淼身体变得有些虚幻了,她勾着唇角,僵硬地抬起双臂,对着天空做出了一个类似拥抱的动作,“我诅咒你……永远困在笼中,永远与孤苦作伴。” 咔嚓——咔嚓。 许小玄继续裁剪,淡漠地道:“我不信这些。” “……你会信的,等你害死所有人的时候,你会信的。你们此刻幸存,”她气息微弱,却对许小玄扬起了笑容,语气温柔得可怕,“只是因为……你们足够无知。” 话音刚落,阿淼猛地抓住许小玄放在她头顶上的手,黑色液体从她皮肤上渗出,顺着许小玄的手臂向上爬,那液体拉出细长的丝线,连滴落都带着迟滞感。 啪。 阿淼消失了,一本被剪得半开的旧日记孤零零地掉在地板上。 楚时意看见许小玄右手粘黏着大量黑色液体,并且那液体还在慢慢往上攀,不由得心一紧:“……小玄?” “嗯。” 许小玄低眉看着手中的冰冷黑水,眼底一片幽暗,半晌,他闭了闭眼,挥手甩开那些水渍。 他自顾自弯腰捡起破碎的日记本,拿在手里打量了片刻,忽然,他看向还半躺在地上的楚时意,好似才想起似的: “你起不来?” 楚时意无力地点了点头,许小玄面无表情地默了两秒,缓缓伸出手。 “……谢谢。”楚时意拉着他的手借力,终于站起身。 许小玄刚把人拉起来就毫不留念地收回了手,楚时意扶着废纸盒,眼前黑了好一会才缓过神。 视线重新清晰,许小玄半蹲在天台边缘的花坛旁,垂眸拨开枯黄的杂草,又徒手挖出干硬的泥土块。楚时意走了一圈,见那四人都没有大碍,只是暂时晕过去了,他没再多管,踉跄着走到许小玄旁边:“你……是想把日记埋下去吗?” “嗯。”许小玄动作没停,他手上本就有不少细小的伤口,现在又沾满了泥灰,细碎的石子粘在血肉上。 楚时意眼神复杂,扶着墙壁缓缓在许小玄身旁蹲下,“许小玄……?” 许小玄掀起眼皮扫他一眼,不冷不热:“哼?” 楚时意斟酌着语句,放轻声量:“我感觉,你的状态好像不太对,真的没有问题?” “……”许小玄低下头,继续挖着土,“没有。” “也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 不管问什么,他都是“没有”。楚时意换了一种问法:“那些黑色的水……对你有影响吗,你说的‘蛛丝’,是什么?” 许小玄皱眉,似乎不太想回答:“没有。” 他道:“你不要再问了。” 楚时意哑然。 他很想继续问下去。许小玄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没事,即便有什么拉住了他的理智,一个人的情绪也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桶中的水越积越多,垂挂着木桶的那根蛛丝早晚会断裂。 许小玄这个年纪,应该在学校里拿着书本纸笔,穿着干净温暖的衣服,回家和父母一起吃饭,手上也没有鲜血泥泞才对。 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 “……”楚时意张了张嘴,目光顿在那本破碎的旧日记上,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衣角。 他是就算想问,又能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去问呢?不能再问了。即便共同经历过生死,但说到底,他们认识不到三天,对彼此的过往一无所知。 许小玄把日记放在亲手挖出的土坑里,覆盖上一层泥土,又把向日葵的枯壳放在了上面。做完这些,他靠在了花坛旁,一言不发地看着夜色中的某处出神。 楚时意也在离许小玄一个拳头的地方坐了下来,他低头从大衣口袋里翻了一会,找到了半瓶水,一包碎饼干,一包纸。 “……手给我。” “干什么。” 楚时意把东西放在地上,哑声道,“洗一下,再擦干净。” 那边安静了许久,久到楚时意以为他不会理自己了,许小玄伸手抽了一张纸,低低道:“我自己来。” 楚时意看过去,只见他并没有用水洗,而是拿着一张纸巾干擦,动作非常粗暴,不一会就见了血。许小玄没有停下,似乎是打算就着流出的血洗个手。 “你这是干什么?”楚时意看不下去了,一把拉住他的手,“自-残吗?” “?” 许小玄缩了一下手,没缩回去,皱眉道:“你想多了,我不会做傻事。放开。” 楚时意道:“你别动。” 他拿了一张新的纸巾,沾了一些水,轻轻擦着许小玄手上的血和泥灰,少年的手其实很修长,很好看,骨节清晰分明……但伤太多了。 新的伤口,旧的伤疤,大大小小聚在一起,不下二十道。 怎么会这样呢?楚时意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想了解一个人,就去看他的眼睛,看他的手。 手是人的第二双眼睛。 一个人的手,里面有他的半个人生。贫瘠或是富有,勤劳或是懒惰,过往岁月都藏在一双手里。 “……”许小玄稍长的发丝挡着眼,闷闷道,“有必要擦这么久吗?” 楚时意回过神,动作放得更轻:“擦那么急做什么,你恨自己吗?” “哼……”许小玄撇过头,恹恹地没说话。 楚时意叹了口气:“慢慢来,我们还有时间。” 少年没有回答。 后半夜,天台很寂静,楚时意眯了一会,醒来时头靠在许小玄肩上,许小玄没有推开他,沉默地闭着眼。在他手边,有一张剪成两半的纸,看样子是先前从日记里翻出来的。 楚时意捡起看了看, 【9月25日,天气晴 今天,又有一只小鸟落在了我的窗前。 我喂它吃了米粒,它吃了。小鸟,天冷了,你找食物也很辛苦吧,今天之后,你会去哪里呢,还能找到食物填饱肚子吗,能安稳地活过冬天吗? 你的身子很小,缩在我手里却很温暖,我想把你留下,和我一起痛苦。可触碰到你的温度羽毛时,你轻轻吻了一下我的手指。 我知道,我再也不能那样做了。 我被关太久了,我不记得今天是星期几。 太阳很大,它一点点出现在种着向日葵的楼顶,我盯着看了很长时间,直到眼睛控制不住地流出泪水,看哪里都是太阳的影子。 向日葵跟着太阳转,我也跟着太阳转。妈妈,我能不能也变成一朵向阳花? 】 【9月26日,天气晴 这是我最后一篇日记。白娃娃,再见,我要像小鸟一样自由,我要在最高的地方坠落,我的骸骨跌进泥土里,会长出就算在寒冬也不凋谢的向阳花。 】 在这张纸的右下角,有一个属于列车的铅灰印记,这是「路标」。 指引他们“离开”的路标。 楚时意看完,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默念一句:“安息。” 冬天的太阳来得晚,天亮的也比平时晚。灰蒙蒙的世界中,点点微光于天际缓缓亮起,起初只是一小点,逐渐染红大片云霞。 直到透过云层,照亮顶楼的两人。 杂草丛生的楼顶,一抹青绿从那本被涂抹、裁剪了无数遍的旧日记里抽芽,迎着光生长,根系向下,枝叶向上。 慢慢的,又出现花蕾,开花,正迎上初升的太阳。冬日并不是它的花期,但寒风凛冽中,这抹明黄还是向着太阳摇曳、盛开。 不知不觉间,其余的人也渐渐清醒,他们捂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看见这一幕,默契地没有说话。 广播响起: 【恭喜你们,通过初始站站台故事「杀死多余者」,其中存活六人,下车两人。】 【达成结局「向阳花」】 【——人群之中,谁是多余的那个?】 【爱她的人死了,她就成了多余的那个。但一本死物,忠诚地记录着所有悲欢,终于在她离开之后的某日,她所爱恨着的一切,都随她入土。】 【此刻,多余者仰望了无数日夜的温暖,在她旧日的尸骸之上绽放。】 【全文完】 柏乐池头脑慢半拍,还没完全清醒:“我好像听见广播的声音了……是我在幻听吗?” “不是,”宿宏揉着自己青黑的脖子,脸色发白,嗓音发哑,“我也听见了。” 支巧凌低着头,似乎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脸,用袖子胡乱擦着泪水,声音细弱蚊蝇:“嗯,我也是。” 何姨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抬头问:“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啊?” “楚哥和大大哥在那坐着呢,我去问问!”柏乐池一撩头发,快步上前,“我睡了一会都错过了些什么?怎么一觉起来就结束啦!” 许小玄闭着眼撇过脸,抱着手臂拒绝和他交流。楚时意头有些疼,只能说:“一时半会说不清……总之,这一站已经过了,但我们还出不去。” “啊?”柏乐池整个人一垮,“为什么啊?” 楚时意正准备说“因为我们还有下一站连着”,广播再次凭空响起: 【下一站,「永无日出的海」将在六小时后到站。】 【祝你们……】 【旅途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向阳花」 第15章 乘客档案[番外] 【基础信息】—— 姓名:刘驮 年龄:56 身高:▆ 出生年月:█▆▇ 死因:高空坠落 【个人经历】—— …… 你好,我、我是刘…… “刘马大!” 身后工友的喊声让我回过神,我赶紧高声回他:“诶!做啥嘞?” 那是和我比较熟的一位,算是朋友。他年纪比我小些,心地不算坏,但做人太抠了,所以这个年纪还在打光棍。 我几步跑到他身边:“小汪,怎么啦?” 小汪道:“你在发啥呆呢,又想你老婆孩子了?” 我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继续道:“哎呦,电梯到了,咱该上去了,今天这户在11楼,要装两个……刘大哥你快来搭把手,我一个人搬不动。” 他拍了拍放在脚边推车里的工具,还有纸箱子,里面装了空调内机和外机,客户是在我们那公司买的,配备了上门安装的服务。 有钱真好啊,我看着这些能顶我两个月工资的空调,又看了看漂亮的楼房和电梯,心里有点羡慕。 要是我也能带家人住这种地方就好了…… 我装了半辈子的空调,少说也装了上万台,却从没给自己家装过一个。 “喂,”小汪喊我,“刘大哥啊,你今天咋回事呢,一直发呆啊?我跟你讲,压力太大了不行,你要不请个假回去休息一天,我打电话叫别人来。” 我心里一紧,连连摆手:“诶诶,不成不成……我没啥事,不请假。” 请假会扣钱的,本来工资就没多少。所以只要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我都绝不可能请假。 幸好,小汪也只是象征性说一下,他砸吧着嘴,和我一起把工具和箱子运到11层,搬东西的时候有些无趣,他又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我不擅长说话,所以大部分时间是他在说。小汪问:“你老婆病咋样了?” 我摇摇头。还是那样,算不上好的,但也没恶化,这就是万幸了。 “那你女儿嘞?” 提起小悠,我心里又软了软,笑呵呵道:“马上能念小学喽,乖着哩,一点不哭不闹。” “那很好啊。” 但是马上他又叹息道:“哎,就是可惜年纪太小了,还是个女娃……” “女娃好,”我放下一个箱子,揉了揉发痛的后腰,“我一把年纪才有的娃儿,不管男娃女娃,那都是心头肉,都好。” “那哪能一样啊?”小汪很不赞同,“女娃是要嫁出去的,费劲养大了,还不是别人家的。” “……” 他说:“你啊,就是太老实了,嘴还笨,所以才混了半辈子都一塌糊涂。” 他说得没错,我叹了口气。但我又想,虽然小汪这么说我,但他其实没比我好到哪里去,这么多年一个人过的,却没车没房,也没存下钱。 他上阵子看上一个做销售的姑娘,可人都不愿意搭理他。 实在是小汪做人太吝啬,请姑娘喝杯三四块钱的饮料都要说十几遍。终于把人念烦了,把钱还给他,就此两清。 小汪问:“你咋不离婚呢?这样就不用管她们俩累赘了,你从现在开始攒,还能存点养老钱呢。” 我摇摇头,一言不发,低头继续做工。 “唉,听我一句劝,别到时候……” 人也没救回来,钱也花掉了。 我难得有些恼,一巴掌拍在纸箱上,发出很大的响声:“好了,你别说了!” 小汪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硬气起来,他表情扭曲一阵,小声道:“不说就不说啊,聊两下你就火了?至于吗……” 我表情僵硬,这样大声的说话让我心脏都跳得比平时快了不少,手心里都冒了汗。那一阵恼火过去之后,我又有点后悔,干巴巴道:“老老实实干活吧,少说话,多做事。” “什么?”小汪很不屑,或许还有点对我的鄙夷和愤怒,他哼道,“你爱多做你做吧……刘马大我告诉你,闷声只能吃大亏!” 后来的安装他也没再跟我说话,我总觉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这毕竟是我难得的能聊聊天的朋友……但他这次太过分,我想了又想,还是没办法当没发生。 就算再选一次,我也还是会让他不要再说。 他说我总吃亏,这是对的。我不会跟人吵架,也没读过几年书,脑子笨嘴也笨,唯一的优点就是力气大些,能吃苦耐劳。 可这苦啊一吃就是半辈子,现在想不吃都做不到了,早就吃出了各种病痛。 我想起早些年,我在家跟老爹帮人磨菜刀、编竹篾的时候,那时多快活!还有自己的小菜园子,想吃什么自己种,再养点鸡鸭,一日三餐就对付过去了。不像现在,那菜都贵,更别提肉。 后来,他得病死了,我请人把他埋在和老娘同一个山头上。 再后来,我也离开了村子。 我当时还没二十岁,听回村的小伙说,城里发展机会好,能挣大钱,挣了钱,再成个家,就又有家人了。我心里想啊,就捏着老爹做竹篾攒下来的五六十,坐车去了城里。 刚来城里那段时间,我啥都不懂,没见识,连红绿灯都不会看。编竹篾的能力在这里用不上,我很快就没钱了,差点饿死在街上。 当时我就后悔,自己为啥不多念两年书呢?懂得多一点,去哪都方便些。 以后,我要是有孩子,一定要让她好好读书。 幸好师傅好心收了我,了解情况后,他让我跟着他学装空调。 这世上是有好人的,我遇见过,他们一个救了我的命,一个给了我新的家。遇见他们,我这辈子就不算糟。 我爱人小我几岁,她那时在药店里干活,头上夹着紫色的发卡。我有天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摔得不轻,不舍得去医院看,就去了那家药店拿药。 她长得漂亮,说话也好听,我一见她就喜欢,连自己要干什么都忘了。后来听她说,我那天付完钱药都没拿,直接跑了,她出来追也没追上。 说起这话的时候,她被病痛折磨的脸上难得有了笑容,我看她开心,也陪她回忆,一起讲了好长时间。 这老天啊,为啥总要折磨苦命人呢?我老爹是病死的,现在我爱人也躺在病床上受苦,病痛要从我这里夺走我两个家人了,我却只能看着他们。 好在,我现在还能干活。 我不敢停下,总想着多做一点,再多一点,或许一切能不一样。 只可怜我的孩子,她那么小,那么懂事,我却不能陪伴她。上个月答应她要去公园里散步,玩游戏,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做到。 我对不起小悠,我真的太没本事了,带你来到这个世上,却不能给你好的生活,总是亏欠你。 肩膀被勒的有点疼,我擦了擦头上的汗,拿着钻机往墙里打洞,固定好架子,然后放上空调外机,这一套流程我很熟悉了。 这次也不会有问题的。 我还得回家。 …… 莫名来到陌生的地方,我心里是惶恐的,我脑子里胡乱地想着,小悠咋办呢,我老婆咋办呢,我为啥会来到这里,还回不回得去了? 我有一肚子困惑,但这里的六个人都不说话,我也不敢说了。 他们都是年轻人,就一个和我年纪接近点的,叫何问兰。但她捏着衣服,魂不守舍,看样子也不清楚这是这么回事。 广播有三分钟的提问时间,我问它,我为什么来到这里,我想回去,可不可以回去。 它说—— 【按照原有的轨迹,您已经从11楼坠落死亡了。】 【但您很幸运,登上了列车,只要经过八次站台,就可以改变坠楼死亡的结局。】 【祝您旅途愉快。】 …… 分好房间,我和一个艺术家年轻人一起,他身上穿得很漂亮,料子一看就很贵,而且谈吐也和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他把四楼让给了一个小姑娘,拉着我住了五楼,我有点怕,他却说出意外可以让我先跑。 这让我有些愧疚。我活了大半辈子,也熬了大半辈子,其实差不多活够了,我不怕死的,只是我还想再看看她们。 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是背上、腿上痛的厉害,二是我在想…… 我从11楼掉下去摔死了,会赔多少钱呢?那些钱,够不够给我老婆治病,让女儿上学的? 我算了又算,感觉比我后半辈子挣得要多很多,而且我买了保险,应该会有更多。 我的身体情况我知道的,干不了几年了,一个月三四千的工资改变不了什么,我累死累活也只能维持现状罢了。 我也老了,有很多病了,很快,我也会成小汪口里的“累赘”,那我们家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而且小悠她还小,她得上学,得读书,她不能像我这样蹉跎一辈子。 而且…… 说这么多,其实我只是不想像老爹一样病死,不想死得毫无价值。如果我的死能给她们娘俩一笔不菲的赔偿款,那就还算值得。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寻死,只是我觉得我肯定没办法过“八个站台”的。我年纪也大了,没那个劲头去改变命运了。 我认命。 现在这个选择,已经是我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了。 ……真是奇了怪了,我糊涂了半辈子,最后的时候却很精明,不肯再吃亏。 那艺术家年轻人被我翻来覆去动得也睡不着,无奈爬了起来。但他教养很好,也没发脾气,只是问我:“叔啊,你怎么还不睡觉啊,不困吗?” 我告诉他:“我身上疼,睡不着啊。” 他有点困惑:“哪疼呢?” 我给他指了出来,手上、腿上、后背、颈椎:“这都是老毛病了,一到半夜就疼得厉害。” “……”他皱起眉,“你为什么不去治呢?” 我嘿嘿笑了笑,觉得他果然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对他们来说,身体不舒服了看医生、吃药就是了,但对我来说,那是我们一家的天塌了。 “哪来的钱治哦,”我看着他,拍了拍自己灰扑扑的工作服,“我这身穿好些年了,一年四季都这套,不舍得换嘞。” 那天夜里,我和他说了很多,他从一开始的不解和惊讶,慢慢变得沉默,静静的听我说。我忍耐了几十年,一直很想和人倾诉,这个年轻人给了我机会,我该感谢他。 感谢他,虽然从没见过我的世界,但在努力理解我说的一切,他不会像小汪一样嘲笑我懦弱无能,也不会因为不耐烦打断我的话。 他说,这是应该有的教养。我心里很羡慕,想着小悠儿念了书,应该也能学到这些,以后也能当个不冷漠的好人。 当然,她学不会也没关系,幸福就可以了。 我希望她能找到爱她一辈子的人,这样,我们不在的日子她也不会太孤单了……但我更害怕她被骗,太容易相信别人可怎么办呢?我想了又想,还是只能祈祷老天,想着它总该放过我一次。 这位年轻的艺术家人很好,虽然才不到一天,但我觉得我们是朋友了。 等我说完,已经差不多四点,我心里好受了很多,像是压了许多年的石头终于移开了一些。艺术家的眼眶有些湿润,主动说:“叔,你身上还疼吗?我给你按按吧,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啊?” 我实在痛得厉害,和他说了谢谢,没有拒绝。他按得很仔细,我身上的痛苦好像真的减轻很多,后半夜安稳地睡了两个小时。 ……我就说吧,这个世界上是有好人的。 我又遇见了。 [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乘客档案 第16章 出海 “哎。” 柏乐池生无可恋地瘫倒在401的沙发上,棕黄微卷的头发还滴着水。何姨看着他头发还湿着就躺下,忍不住道:“小柏啊,你这样会生病的,头发吹干再……来,我这里有干毛巾。” 几小时前,广播说还有六小时抵达下一站,众人心情霎时落了下来,幸好楚时意告诉他们第二站之后可以出去,这才恢复了一点盼头。 来到这里,身不由己,再怎么感到灰暗,也还是只能前行。 他们回到房间,洗了澡,换了身从衣柜找出来的旧衣服。柏乐池捏着身上最多六十块的蓝色毛衣,一时有些不适应。他撑起身,接过何姨递来的毛巾:“谢谢何姨……” 何姨左右看了看,“小柏,你之前那套衣服呢?我看那料子很好,挺贵的吧,我给你洗一下,你还能带回去。” “啊?不用了吧,”柏乐池把脸藏在毛巾后,哈哈道,“我扔啦,你别麻烦了何姨,那件衣服不能水洗。” “不能水洗……?” 何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扔了干啥啊?那好好的,只是有点脏,洗干净还能穿的。” 柏乐池默了默,他经常弄得身上很多颜料,衣服不知道扔了多少了。但他直觉不应该和何姨说“我每件衣服都是脏了就扔”这种话。他支吾道:“那上面沾了日记精的墨水,不能要了。” 何姨半信半疑:“真的?但我的也……” “何阿姨,” 支巧凌穿着一件粉白色的卫衣,抱着自己的粉色毛衣走进来,微微笑着温声道,“柏先生当时挡在我们前面,衣服上沾到的最多,确实不能要啦 。” 柏乐池像看见救星,连连点头:“对对对。”他转移话题非常生硬:“你去洗衣服了?” “嗯?”但支巧凌还是接了这个话题,不好意思地抬手捏了捏耳边的头发,“是啊,这件毛衣比较薄,放洗衣机里脱了水,现在已经快干了。” 何姨道:“他们呢?” 支巧凌想了想:“楚先生在吹头发,小玄弟弟在洗自己的校服,宏大哥在睡觉。” “校服?” 柏乐池“嘶”了一声:“大大哥那校服又是血又是泥巴的,都快成调色盘了,还穿呢?而且我记得有不少撕裂吧,袖子都……” “柏先生,”支巧凌不赞同道,“小玄弟弟的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他一个人肯定很不容易,没有多余的钱买新校服的。” 柏乐池有点茫然,他想起来在保安室的时候,许小玄确实说过关于父母的话。 他垂下脑袋:“我之前给他名片他都没收。大大哥救我这么多次,如果他很缺钱,我可以给他的。” 支巧凌眼神里带着点犹豫,开口时声音更轻了:“可能,可能是不太好意思,毕竟小玄弟弟看上去是个很要强的人。” 柏乐池想了想:“我回头再给一次。” 何姨叹道:“一开始我们都误会这孩子了。” “你们都在脑补什么?” 身后,响起一道模糊的声音,宿宏揉着脖子从房间出来,笑道,“那臭小子一身血进来,还一句都不解释,也不怪别人误会。” 他坐到沙发上,摸出只剩一丝红色电量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怎么样了?还有四分钟。” “四分钟!”柏乐池差点跳起来,“这么快?!楚哥和大大哥还在402呢!” “……那俩人什么时候好?” 咚咚。 楚时意勾起两指,懒懒敲了敲门,他对三人笑了笑:“好了哦。” …… 【欢迎各位乘客在本站下车,本站站台故事「永无日出的海」加载完毕,本站下车乘客八人。】 【前情提要——】 【传闻这片海的尽头是‘太阳’落下的地方。但太阳已经七十年没有落下,它悬停在天与海的边际,一半在天,一半在水,可望却不可即。】 【对这个世界来说,黄昏似乎永恒。】 【但人们需要夜晚,万物需要清晨。于是,勇敢的水手跟随着勇敢的船长,出海寻找那个传说中,能让太阳重新轮转的神明。】 【——提要完毕。】 【祝你们旅途愉快。】 众人一阵恍惚,再睁开眼,已经站在了一片甲板上,脚下的船板随着海浪微微晃动,楚时意脸色变了变,伸手抓住了身旁的木栏杆。 许小玄看了他一眼,迟疑道:“你……” 楚时意闭上眼,把视线从涌动着的无边无际的海浪上抽回来,艰难道:“我、我晕船。” “……”许小玄盯着深褐色的木质甲板,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管,沉默数秒,他还是伸手把楚时意从船边缘拉到中间。 他边走边皱眉道,“你可真是个大爷。” 楚时意无奈:“这个我也没办法啊,”他耳边萦绕着海浪声,脚步有些虚浮,“……我晕船还挺严重的,继续颠下去,大概不到三十分钟我就要吐了。” 其余人也凑了过来,柏乐池似乎整个人很恍惚。支巧凌在身上摸了摸,拿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子:“找到了……楚先生,我带了风油精,你涂一些或许会好点。” 楚时意接过:“好,谢谢了。” 暮色把海面染成黯淡的橘红色,闪烁着细碎的光点。而在船只背面,没有阳光照射的地方,水面显出一种幽暗的深黑,常说水绿则深,水黑则渊,这里的海水深邃漆黑,想必一定深不见底。 柏乐池只看了一眼就退了回来,后怕道:“好吓人,黑黢黢的,里面会不会有怪物啊?” 按照上一站的经验,这显然毋庸置疑。许小玄抱着手臂,背靠着桅杆,凉凉道:“你不是想开船去海上吗,如愿了。” “……”柏乐池简直想把几天前的自己打一顿,他哀嚎道,“我想开的不是幽灵船啊!出去之后,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坐船了。” 正在众人乱成一团时,二楼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给老娘干哪来了,这还是地球吗……早知道要当海贼王我就不穿这身了啊。” 众人循声找去,这木船体型不小,三层,他们在第一层,两边木屋应该是给船员的,足足有二十多间。 “姐,童姐,”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我求求你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个女声道:“靠,姓胡的你有病是不是?快给老娘放手!再拽我衣服我给你踹下去喂鱼!” 男子道:“童姐,你那么厉害,你再救救我吧,没有你我真不行啊!” 众人打开二楼那间四面开窗的木屋,到了室内,终于看见那两人的真面目。那是一个穿的脏兮兮的西装男子,正拉着一个毛茸茸的,像是猴子的黄色生物。 那猴子见有人来了,不再理会男子,愤愤把头套一拽,露出到肩膀的黑色短发,切口并不平整,像是被谁胡乱剪了一通的结果。 她转过脸,露出一张虽不算明艳,但非常秀气耐看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很大,而且又黑又亮。旁人看见她,第一时间就会被她的眼睛吸引。 她歪着头,微微挑眉:“六个人,你们一起的吗?” “呃,”柏乐池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我们是一起的没错,姐,你这身是……马戏团的?” “?” 女子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谁马戏团的?我这是大圣的cos服!” 柏乐池觉得她被坑了,这套衣服就是猴子套装。他嘴角抽了抽:“那你棍呢?” “打怪的时候丢了。”女子啧了一声,看向身边的男人,“大哥,你能不能别拽了?我这身不便宜!” 男子没松手:“童姐!” 楚时意揉了揉眉心,抬眼看向宿宏,宿宏会意,抬起手:“安静点吧各位,先来认识一下,我是宿宏,是私人保镖……我们六个上一站是一起的,叫「杀死多余者」。” “嚯,”女子惊叹道,“牛啊,你这肌肉非常哇塞!而且你们居然活下来这么多人?肯定靠谱。” 她清了清嗓子,“我叫童漪,儿童的童,涟漪的漪。” “童姐,我……” 童漪一把拍掉男子拉着她胳膊的手,抬脚准备踹,见男子往后退了三四步,都贴在墙上了,她收回脚,没好气道:“他是胡杰,我们俩一起的,我们上一站是「六刻痕」。” 船只仍在海上轻晃,船帆被风吹得鼓起,抛却对未知的恐惧心理,其实这里风景还不错。 众人围坐下,交流了一番。「六刻痕」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站台,因为按童漪所说,她完全没有去找什么所谓的「路标」和故事,她是在溜了怪物三天后听见了广播的通告。 胡杰道:“那东西一手拿着长钉,一手拿着铁锤,一连杀了六个人……” “……我去你大爷!”童漪气得直起身子,指着胡杰破口大骂,“你是哪来的神人?你看见怪物的影子了吗,你就把我跟你说的说了呗?” 胡杰脸微微涨红:“我……” 童漪继续骂道:“我当时是不是跟你说别怂,先出来。您倒好,往柜子里一缩就不知道什么叫出来!当了两天两夜的孙子您腿没蹲麻吗?那东西一直在追我,你到底在怕什么啊?” 胡杰辩解道:“我太害怕了,童姐,我腿都发软,而且其他人也没出来,我一个人也干不成啊……” “也对,你们要是靠点谱,都不至于死那么多人。”童漪竟然无法反驳,她对众人道,“总而言之,我上把匹配的队友不做人,不小心死了六个。” 看来「六刻痕」这一站有两个出去的方法,一个是找到“结局”;另一个是等六道刻痕全部落下。 楚时意暗自心道:“有保底出去的方法,童漪一个人也能牵制怪物两三天……这似乎才像初始站的难度。” 而且,阿淼消失之前说的那番话他也很在意。 什么叫——“你们幸存,是因为无知”? “哇,大佬啊!” 不知他们又和童漪聊了什么,童漪凑到楚时意和许小玄面前,惊叹道,“难道是为了弥补我上一把糟糕的体验,所以这次给了我超棒的队友?” 许小玄目光游移,随意“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哎呀,”童漪倚着木桌,笑嘻嘻道,“小帅哥好高冷啊,你这样找不到对象的哦。” 许小玄皱眉:“我不……” 童漪转头:“嗨,美女!” 许小玄闭上嘴,眸光微闪,看向楚时意。 楚时意低眉轻轻笑了两声,温声道,“我不是,你认错了。” 他头发吹过之后就没扎,发梢随意地搭在肩上,不算长也不算短,原本应该是不会认错,但或许是他刚刚低着头思考,碎发挡住了半边脸,所以童漪一时没看出来。 果然,童漪睁大了眼:“我去?” 她定睛一看,喃喃道:“还真不是……” 楚时意但笑不语,安静地坐在桌边揉着酸胀的太阳穴,童漪又走近了两步,她撑着桌子,一脸严肃:“不好意思,你太漂亮了,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来到海上已经有十几分钟,黄昏的景象却一点没有变化,楚时意感觉胸口渐渐发闷,一股反胃感涌了上来。 他眼前发花,思绪都有些飘,听见童漪的话不由得失笑:“我、我信啊,没关系的。” “真的?” “真的。” 得到了回答,童漪放下心,又和其他人交流“上一站”的故事去了,她似乎把列车当成了一场游戏,来去如风。这种心态也有好处,那就是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能保持干劲。 楚时意也闭着眼听,身子摇摇晃晃,脑子晕晕乎乎。许小玄在他身后幽幽道:“你别一头栽下去了。” “……”楚时意抬眸,眼睛弯了弯,不客气地揉了一把许小玄柔软的头发,“放心,我不会的,那太不好看了。” 第17章 船长手册 许小玄呼吸一滞,猛地抓住楚时意的手腕,唇紧紧抿着,脸色不太好看。 “……” 楚时意头脑都被吓得清醒了些,低声道:“小玄,你怎么了?” 手腕被捏得微微发痛,他顾不上自己头重脚轻,凑近了轻声问:“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你别紧张,那些都是墨水的影响,不会……” “没有。” 许小玄表情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没事。” 他松开楚时意的手,却看见楚时意的手腕被抓出他浅浅的红印。因为皮肤白皙,所以那红色格外扎眼。 许小玄眼睫颤了颤,慢吞吞地缩回手,道:“对不起。” “……你别再突然碰我了。” 说完这句,他又低着头把自己埋进阴影里,沉默着不说话。 楚时意心里有点着急,伸手想把他往回拉一点,在触碰到他胳膊时又停顿了下来,最后只拉住许小玄的校服衣袖。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沉重且僵硬的脚步声。哒,哒,哒,似乎是从楼上下来的。吵吵闹闹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门口。 数秒后,一个戴着二角帽的中年男人缓缓走进门。 他身体臃肿,皮肤有些灰暗,穿着一身粗糙的麻布衣服,手里拿着一本书。见众人看过来,他那张带着明显骨感的方形脸上扯出一抹笑。 他好像很想笑得和蔼一点,但不知是不是有些面瘫,效果不太好。 “……” 柏乐池看着他头上那顶呈弧形,两侧帽檐向上叠,露出两个尖角的帽子,纳闷道,“怎么看着这么像海盗啊?” “啊,”童漪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后悔道,“早知道换一身应景的皮肤了,大圣水性不好啊。” “哈哈!” 那中年男人大手一挥,表情僵硬地开心大笑:“我亲爱的船员们,你们终于来了,我就是你们的船长!” 童漪吐槽:“好标准的npc发言。” 船长像是没听见她的话,继续热情地呼喊:“我们要准备向着太阳进发了,准备好了吗,我亲爱的船员们!” 没人理他。 船长仿佛感觉不到冷场,像机器一样继续他的工作,他打开那本夹在胳膊下的棕色小册子,僵着脸笑道:“我知道你们很期待,我也是!不过远航很危险,你们又是第一次出海……所以接下来,我要为你们宣读一段‘船员守则’,请务必听好。” 虽然不知道有谁在期待,但众人还是站直了身子,打起十二分精神。 “第一,船员需要服从船长的安排,完成每天的工作。” 船长继续念道,“第二,暴风雨很危险。届时,海面将不再平静,汹涌的海水随时可能掀翻我们的船,乌云遮挡了阳光,深海的怪物也会爬上来。但不要怕,我们只要虔诚地向海神祈祷,再付出一点代价,就能平息祂的愤怒。” 虔诚祈祷,一点代价。 然而代价为何并没有标准,一切取决于“海神”。楚时意蹙眉听着,心想:“难道是用活人献祭之类的?” “最后,船上空房间不多,只剩两间,每间里两张床。”船长放下手册,道,“所以,各位需要轮流睡觉。” 撒谎。 他们上二楼之前明明看见很多空房间,而船上只有船长一人,怎么可能没有空房间呢?许小玄眉头皱起,正准备开口,楚时意连忙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哈哈,当然,愿意挤一挤也没问题。”船长感叹道,“毕竟我也很乐意看见我的船员们感情好啊!” “……” 众人觉得他在很虚伪。 看着就不像好人,还能盼着他们好?巴不得他们死掉才对! 宿宏不想再听他演讲,直接问道:“工作怎么分配?” 船长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木签:“抽签吧,我很公平的。” 签在船长手里,可未必公平。而且抽签很容易引起矛盾,大家都在危险之中,要执行危险的工作,凭什么有的人更轻松一点? 但众人默认了,纷纷上前抽了一支签,许小玄在最后,默默等所有人都拿完了,他才抽走剩下的那一支。 船长笑道:“好了,你们都拿到自己的签了,我来简单说一下。” “‘检查船只’有两支,两人轮流工作,工作范围包括船上两层以及船内负一层。这项工作每天必须完成,如果持有此签的船员出了意外,那么其他船员必须顶上;” “‘捕捞’有两支,两人一起使用船上的渔网,每天一次即可,这是我们食物的来源,时间以船上的钟声为准;” “‘食物制作’有一支,这是最安全的工作,需要制作一日三餐,然后拿到餐厅大家一起享用,但请注意食材搭配,我们不能一直吃鱼,那样会生病。厨房有些水果和菜,负一层也有存放的罐头和桶装酒,你们可以随时取用;” “‘观测’有两支,和‘检查船只’一样,两人轮流工作,工作内容是在三层用特殊的望远镜观察海面以及太阳的情况,虽然安全,但工作时间很长,需要忍耐枯燥;” “‘补位’有一支,用来应对突发情况,没事时你可以休息,也可以去任意工作区域帮忙,非常自由。但有签位缺失时,你必须第一个补上。” 船长说完,看着众人的脸,和蔼道:“就是这样。那么接下来我就不打扰了,我会在每天用餐时准时出现,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他正准备离开,许小玄却道: “站住。” 船长回头,脸板了一瞬,没等众人看清,他立马恢复僵硬的笑容:“怎么了啊?” 许小玄指着手里的“补位”签道:“这东西能交换吗?” “哈哈,”船长笑了声,眼中闪着恶意的光,“原来是这个,当然可以了!只要每天的工作都有人做就好。” 他问:“还有事吗?” 许小玄道:“有。” 他当没看见船长垂下来的嘴角,自顾自说:“‘检查船只’,每个房间都要进去吗?” 船长道:“自然,这是必须的。还有事吗?” “有有有!” 这次声音从另一边传来,童漪也道:“当然有啊,我们房间在哪呢?” “……” 船长呵呵一笑,“是我疏忽了,船员休息室就在第一层,你们住门上画了‘鱼骨’和‘落日’的两间。” 童漪点头:“哦好,你等一下,其实我还有……” “我还有事!” 船长笑容彻底没了,他抬高声音喊一声,语速加快,转身往外走,“你们自己商量决定吧!……我也要去工作了。” 他明明身体臃肿,之前动作也迟缓僵硬,现在居然健步如飞,一眨眼就不见了。童漪无语地啊了一声,默默放下手:“这什么npc啊,问两个问题就跑了?” 柏乐池正儿八经地露出他的迷之微笑,“可能是因为我们问了三个问题吧,毕竟事不过三。” “……你真幽默。” 童漪扯了扯嘴角,“算了,说正事,我拿到的是‘食物制作’,你们呢?” 宿宏亮出自己的签:“我是‘捕捞’。” 何姨道:“我也是‘捕捞’……” 她看着那支签有些发愁,童漪砸吧着嘴,想了想,道:“姨啊,我跟你换呗,我不会做饭。” “真的?”何姨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做饭是最安全的工作,“可姑娘你……” 童漪笑得没心没肺:“没事,我就爱玩点刺激的,给我吧。” 她这样说了,何姨才和她换了工作签,拿着食物制作的签,何姨感激道:“太谢谢你了,姑娘。” “甭客气。”童漪摆了摆手。 “我是‘观测’,”柏乐池头疼道,“岂不是要看很久的海?听着好无聊。” 童漪对挂机工作没兴趣,她凑到支巧凌身边探头探脑。 支巧凌道:“我是‘检查船只’。” 这是最危险的一项工作。 许小玄抽走楚时意手里的签,把自己的“补位”塞了过去,手腕一翻亮出自己的签:“我也是‘检查船只’。” 楚时意迟滞的大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手里的补位签,“小玄?” 许小玄嗯了一声,看了眼楚时意的手腕,还有些愧疚,低声道:“你去休息吧。” “好,谢谢。” 楚时意心知自己确实需要休息,胃里一阵一阵地翻涌,后背被冷汗浸湿了,脸色也一定非常糟糕。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逞强添乱了。 那边,不知童漪跟支巧凌说了什么,支巧凌捂着嘴,有点慌:“这,这不好吧,你都已经……” “没什么不好的!”童漪眼睛发亮,笑嘻嘻挽着支巧凌的手,“好妹妹,你就跟我换吧,我感觉你这个更有意思啊,我最喜欢探索地图了!” 支巧凌犹豫道:“但是、但是我这个……很危险。” “我不怕!我就喜欢危险的,跟我换吧跟我换吧,”童漪见有戏,立刻软下声音,“求求你了。” “这……” 支巧凌完全没办法招架这一套,求助般看向其他人。许小玄哼道:“她想换你就和她换吧,自己求来的,倒霉了也怪不得谁。” 童漪嘿嘿笑道:“小帅哥,虽然你说话不太好听,但看着你那张脸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了。” “……” “好妹妹,他说的对,”童漪看着支巧凌的眼睛,认真道,“你放心,就算我不小心死掉了,也绝不是你的问题。” 支巧凌连连摆手:“不、不要这样说……我和你换,你别这样了。” “好耶。” 童漪美滋滋地拿了最危险的工作,眼珠子一转,落到了缩在角落的胡杰身上。她大步走过去,脚踩着凳子,身后的猴子尾巴搭在地上,“喂,你小子抽到什么好东西了?亮出来给我看看。” 看这架势,她是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游戏了。楚时无奈摇了摇头,其余人的签都已确定,那么胡杰就只能是“观测”。 果然,胡杰哆嗦了一下,颤抖着抬起脸:“童、童姐,我是‘观测’,不好玩的,你、你别跟我换啊,我不换。” 童漪眉一扬,“观测?” “哦——看大海的啊。”她翻了个白眼,“无聊又累人的挂机工作,只有大牛马才会干!我才不要!” 柏乐池嘴角抽了抽:“喂喂,你攻击人能不能控制一下范围?另一个‘观测’也在这呢。” “……”楚时意不是观测,但他觉得自己也有被攻击到。 11:……[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船长手册 第18章 死留人 楚时意迷迷糊糊皱了皱眉,总觉得听到了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但那声音不是自己房间传来的,似乎在隔壁。 “醒……醒……” “……醒醒。” 肩膀被人推了一下,见他没醒,那人锲而不舍地又推了好几下,力道越来越大,逐渐不耐烦,就像是要把他摇散架。 “唔。” 楚时意终于睡不下去,撑开眼皮,眼前糊得像布满水汽的玻璃,好一会才聚上焦,渐渐清明起来。 “……” 一颗血肉模糊的脸庞近在咫尺,没有眼皮包裹的眼球定定地看着他,裸露在外的牙齿一张一合,发出嘶哑的声音: “你醒了?” 楚时意猛地屏住呼吸,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大半,谨慎地往后退了退,后背抵住冰冷的墙面。 ——刚刚,竟然是这东西在推自己!? 那东西脖子一卡一卡的,微微站起身,露出颇为眼熟的衣服。 胡杰。 胡杰!他不是去厕所了吗? 楚时意坐起身,这才看清,胡杰背后竟然还扒着一个人! 那人手脚并用地扒在胡杰背上,半张脸都埋了他后脑,微微颤动,发出诡异的咀嚼声。他们两个就像连体人,这让楚时意想起了某种毛骨悚然想寄生生物。 楚时意也想往外挪,可他一有要离开床的架势,胡杰就猛地低下头看过来,嘴里念叨着:“你要去哪、你要去哪?别丢下我啊……!” 他的大脑大概被身后的东西破坏得很严重,只能机械地重复:“不许走,醒过来!醒过来……” 不能这样下去,楚时意总感觉等那东西吃完胡杰,就会轮到自己。但自己至少需要从床上离开才能喊人,否则就算许小玄来了也还是被动。 楚时意左右看了看,可悲地发现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当作武器。 “醒一醒、醒一醒!”胡杰还在重复这句话。 楚时意定了定神,慢慢抬起左脚,试探着往下踩,胡杰立刻凑近,眼球疯狂颤动:“你要做什么!你要走?!不可以,别丢下我……啊!” 他右脚用力踹了出去,胡杰猝不及防往后摔倒,趁着胡杰跌倒在地,楚时意踉跄着爬出床,捂着脑袋往门口跑去。 “不许走!” 胡杰惊恐地喊着,手脚并用抓住了楚时意的脚踝,“你别丢下我啊,我不想死!” “啊!”楚时意本来就眼前发黑,头重脚轻,被胡杰一拉整个人都往地上摔去,手臂先触碰到木板,擦出刺痛,他闷哼一声,“好痛……” 他喘了口气,抬脚想踢开胡杰的手,可胡杰不知怎么回事,力气奇大无比,指甲都掐进了他的肉里。 “小玄……”楚时意咬着牙,拿起木盆砸向胡杰,一边哑着嗓子喊,“小玄!” 他已经尽力大声,可全身都没什么力气,声音发着颤,到最后只剩下急切的气音。胡杰抓着他的脚,嘴巴一张一合:“回来、回来,你醒一醒!” “你醒一醒啊!!” 那张没有脸皮的脸离他只有几厘米,血腥味冲上脑门。 就在这时,一根木棍抵进了胡杰大张着的嘴里,力道不减,把他抵得往后连连退去,身后的诡异生物都发出一声嘶叫。 许小玄微微喘息,冷着脸继续用力把木棍往地板上扎去,随着一声清脆的骨裂声,胡杰和他身后的东西一齐被扎了个对穿。 做完这些,许小玄松开手里的木棍,弯腰扶起楚时意,见胡杰还抓着楚时意脚腕的手,皱着眉一脚踢开。 “我来了,你怎么样……” 许小玄本意是想看看楚时意有没有哪里受伤,还没触碰到,却倏地睁大了眼,手僵滞在半空,落也不是,走也不是。 楚时意用力抱紧了许小玄,把脸埋在他肩颈处微微抽着气。好半晌,许小玄低下头,像是放弃挣扎似的,把手落在清瘦那的脊背上,轻轻拍了拍。 可能人在生病或者不舒服的时候就是会更脆弱一些,许小玄抿着唇,默默收紧双臂。过了好久,楚时意不发抖了,干涩沙哑的声音闷闷道:“小玄?” 许小玄:“嗯。” 楚时意又把脸埋深了一点,脸颊贴着许小玄颈侧:“……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 许小玄有点僵硬:“不会,我每个小时都过来一次,没有不管你。” 洗发水的清淡香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发丝蹭得许小玄下巴有些痒,他正低下头,看见一截乌发下的光洁后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童漪睁大了眼,看着两人:“你俩谈上了?” “不要乱说话。” 许小玄眉峰微凛,不客气地警告,手却没松,“你怎么来了?” “好好,我不乱说。”童漪顺着他说,解释道,“是这样,我本来陪何姨去负一层拿罐头的,忽然听见楼上传来很熟悉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像是我的队友胡杰,虽然看不上他,但也不能见死不救,于是我送何姨上来之后,就往这边赶了……没想到你先我一步。” 她神情坦然,确实不是在说谎。 许小玄扶着楚时意往旁边让了让,淡淡道:“你来晚了,他已经死了。” 童漪看清了屋内的惨状,却只是愣了一瞬。经过第一站之后,大家多多少少都对死人有了一定的免疫力,或者说,麻木。她抿唇走进去,低声道:“他会死,也是意料之内。” “但这多少还是有点惨了啊……”童漪扯了扯嘴角,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单膝蹲下把纸巾搭在胡杰的脸上,“怎么连脸都没了,一点面子都不给?” 许小玄道:“当心咬着他后脑的人形生物。” “?” 童漪抬起头,指着地上的胡杰,疑惑道:“他后脑勺哪里有人形生物,不是就一堆骨头吗?” 楚时意闻言撑着力气,走近去看,面目模糊的胡杰身后,竟然真的没有什么诡异的人形寄生物,只有一地散落的白骨。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许小玄嗅了嗅,皱眉道:“很臭,你们没闻到吗?” 童漪道:“闻到了啊,我要吐了。这是尸体腐烂的味道吧?不过这里的鱼腥味太重,这么点尸臭味都不明显了。” “……嗯。”楚时意鼻子有点堵,嗅觉暂时失灵,只能闻到一丝丝鱼腥味。 童漪伸手准备去给胡杰翻个身,楚时意心一紧:“你等一下!”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她的手已经碰到了胡杰。胡杰浑身一震,仿佛被按开关激活了一般,垂在地上的手猛地向童漪抓去,直向她的脑袋! “……!” 童漪微微一偏头,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避开了这一抓,其反应速度让楚时意敬佩,他都还没看清,童漪竟然就已经躲开了。 她往后一滚,退出了房间,抄起廊道上挂着的钩爪,一手捏着绳子把倒钩甩出残影:“暗算你童姐?你当我单身二十年的游戏技术白练的啊!” 许小玄把楚时意挡在身后,站在廊道另一侧,把红剪刀拿在手里,微微屈膝准备应对怪物。可谁曾想,胡杰根本不看他们俩,径直往童漪方向扑去! “?” 童漪破口大骂:“什么鬼啊,只追仇恨值高的是吧!摸你一下至于吗?” 她手里的铁钩转了这么久速度已经很快,看准时机脱手,砰的一声,结结实实砸在了胡杰的脑门上,把他又砸倒在地。 童漪刚准备松一口气,就见胡杰又生龙活虎地爬了起来,骨骼咔咔作响。 胡杰虽然头骨已经裂开,一颗眼球耷拉在外面,牙也掉了几个,但动作完全没受影响,仍旧十分灵活。被打得只能四肢着地,那就四肢着地扑过去,速度竟然还更快了! “靠!!” 童漪手里已经没有武器,她怪叫着果断转身,向长廊深处跑去:“这是丧尸啊……!两位帅哥,你们别看戏了,救我一下!” 不用她说许小玄也准备去帮忙,但童漪越跑越深处,许小玄不可能丢下站都站不稳的楚时意去追她,只好喊道:“别往里跑了,里面没路!” “往外拉怪你能打过吗?”童漪的声音传来。 许小玄道:“去甲板,前提是你要把他引出来。” 这条廊道只有一米左右的宽度,一个四肢着地爬行的胡杰就差不多占全了,几乎没有位置让她落脚往回跑。 许小玄都做好扔剪刀扎胡杰的准备了,谁知童漪爽快地答道:“问题不大啊,看我走位!” “……” 楚时意有些无力地扶着许小玄:“她真行吗?要不你去帮她吧,我自己靠墙站一会。” 许小玄沉默一瞬,道:“不用。” “她出来了。” 楚时意往里看去,也沉默了。童漪不愧是能单枪匹马牵制怪物两三天的人,确实非常有能力。 她的速度虽然不算快,但身影乱晃毫无规律,让人摸不清她到底要躲那边。而且背后像是有眼睛一样,每次都能以极限的“走位”躲开攻击,躲闪之余,她甚至有时间停下来竖中指。 此时,她在墙上轻飘飘一蹬就越过了胡杰,成功换了方位,一边跑一边朝两人招手:“嗨——我出来了!” “行。” 许小玄拉着楚时意退回房间,把廊道让给童漪,等她和胡杰都跑过了,才背着楚时意慢悠悠往外走。 出门时,楚时意拍了拍许小玄的肩膀,“小玄等一下,那里。” 许小玄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视线在散落满地的白骨中扫了一圈,定格在那颗头颅上。 他蹲下-身,楚时意便伸手把地上的头骨抓起,手指四处摸索了一下,掰开了它的嘴巴,取出一个被牙齿咬住的小木片。 木片上,有一个铅灰色的印记,背面写着五个血字—— 【死留人船员】 第19章 餐桌礼仪 “只有这个?” 楚时意又摸了摸,没有其他的木片,头骨上也没刻字,确认道,“对,只有这一个。” 许小玄点头:“把头丢了,我们出去吧。” 这话听着有点奇怪。楚时意想了想,拿一个骷髅头在手里确实不方便,还有可能会吓到其他人,不如留在这里,让它和其余骨头待在一起。 咚。 骷髅头在地上滚了两圈,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 许小玄背着楚时意走到甲板上时,童漪正拿着一根鱼叉戳胡杰,胡杰则被渔网紧紧捆在了桅杆上,动弹不得。 支巧凌第一个看见他们:“小玄弟弟,楚先生!” 宿宏也招呼了一声,看着被许小玄背着、脸色苍白的楚时意,一时哭笑不得:“楚小兄弟,你可真是多灾多难,但又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这种气运确实不是一般人。” 楚时意无奈道:“别打趣我了,都是多亏了小玄。” “这东西什么来头?”宿宏指着脸都被撕没了的胡杰,“怎么杀都杀不死,幸好只有一个,否则很麻烦。” 许小玄放下楚时意,道:“未必。” 宿宏没懂:“什么?” 楚时意解释道:“未必只有一个。” 他倚着许小玄,站稳身子,“我们刚刚拿到了一个「路标」,上面写这种怪物叫做‘死留人’。他们生前也是船员。” 许小玄扫了被五花大绑的胡杰一眼:“而且这种状态八成可以‘传递’。这家伙刚变成死留人,咬死他的那个就化作了白骨。” “……分析得不错啊,你们果然都是好队友。”童漪凑了个脑袋过来,古灵精怪地笑道,“但我也不差,就是一换一的水鬼机制嘛,我说得对不对?” 传说在河里溺死的人魂魄都会被困在原地,不能轮回,只有抓住一个活人溺死,让其取代自己的位置,灵魂才能去往生。而溺死的人又会成为新的水鬼,继续寻找下一个人替代自己,如此反复。 这样说来,“水鬼”一词可以说是非常贴切了。 “对,”楚时意温声道,“非常对,你也很聪明。” 童漪:“谢谢漂亮兄弟夸奖!” 听见这个称呼,许小玄幽幽道,“你这么高兴做什么?胡杰是在你触碰后‘活’过来的,之后也一直追着你不放……你猜,他是要和谁一换一?” “谁——”童漪反应过来是自己,不由得一噎。 许小玄微微一笑。 童漪看了看许小玄,无语道:“皮笑肉不笑的,瘆人。” “要你管。” 童漪砸吧着嘴,心想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吗?琢磨数秒,琢磨出一点不对劲来,笑嘻嘻道:“诶,小帅弟,我之前和你说高冷找不到对象那话你别信,纯粹是胡说八道,听个乐呵就得了。其实只要颜值够高,冷不冷的都无所谓,你不用特地转型。” “?”许小玄立刻不笑了,冷冷道:“谁要转型了。” “那你笑什么?” “……要你管。” “小帅弟,你……” 许小玄瞪她一眼:“别这样喊我。” 童漪捂嘴:“哎唷,好凶啊。” “……”许小玄烦躁地撇过了脸。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许小玄被人堵了话,楚时意捂着嘴撇过头,偷偷笑了两声,在被发现之前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咳:“不是的,童漪,小玄是在和你说胡杰的目标是你,你要多小心。” “啊,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不止呢,”童漪狡黠一笑,“还有一点酸味哦。嘻嘻。” “?” 许小玄臭着脸,“你鼻子出问题了吧,哪里有酸味。” 明明只有海水的咸腥味。 童漪一愣,旋即哈哈大笑,捂着肚子差点直不起腰,“哎呦喂,合着您不清楚呢?那我还能说啥,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您说是吧许小爷!” 许小玄啧了一声。 宿宏摇了摇头,叹气道:“你怎么疯疯癫癫的?” 童漪擦掉眼泪:“这样活得轻松啊,正所谓:你发疯了,其他人就会变得正常。这多好玩儿啊?” 她的行为暂且不论,这句话楚时意却是十分赞同。人总是欺软怕硬的,这有时甚至不是性格使然,而是本能如此。 你没脾气又好说话时,那人就会越来越恶劣,反复冒犯,但如果你什么都不怕,那人反而会思量再三,以礼相待。 支巧凌温温柔柔地弯了弯眼睛:“我觉得童漪小姐说得很有道理。” “是吧!这可是我的人生经验啊,”童漪贴着支巧凌,看着她的脸,鼻尖动了动,嘀咕道,“好香啊。在看见你之前我都不敢想,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我妈说的那种女孩。” 支巧凌有点好奇:“哪种?” 童漪掰着手指数道:“温柔、体贴、美丽、善良、说话轻轻啦,脾气很好啦,一看就让人很想保护……” “诶!”支巧凌脸唰地涨红,连忙摆手,“我没有的,我不是。” 童漪:“别谦虚啦。” 另一边,胡杰还被绑在桅杆上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嘶哑的吼叫,他们却在这聊了起来,话题还十分莫名其妙且跳脱。 楚时意心想:大家心态都挺好的。 过了会,柏乐池从三楼下来,看见一群人围着,一时傻了眼:“不是,你们背着我聊啥呢!我勤勤恳恳工作,眼睛都要看瞎了,结果你们在这唠起来了?” “咳,”宿宏指了指旁边一网兜的鱼,“我工作已经完成了。” 支巧凌温柔地笑笑:“柏先生,你辛苦了,快来休息吧,等会可以吃饭啦。” 许小玄不客气地告诉他真相:“跟你轮班那个死了。” 柏乐池一愣,视线慢半拍转向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形,“他是……姓胡那小子?怎么成这样了?” 他又茫然了一会:“那我等会是不是得接着去三楼看海啊?那望远镜看得眼睛都要看瞎了。” 这工作危险很小,但很累人。楚时意也不好什么都不做,那会让他有点良心难安。他叹了口气:“我是补位,我去吧。” 许小玄抱着手:“楚大爷,你站都站不稳,是准备去送死吗?” 楚时意:“……” 柏乐池讪讪一笑:“楚哥你晕船还是别去了吧。” “……”楚时意默了默,“我跟你去三楼看看有没有线索,你来看望远镜,怎么样?” 柏乐池眼睛一亮:“这个可以!” 距离众人登船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那太阳一动不动,仍然是悬停在远方海面上,船只始终以不慢的速度前行,可丝毫不见靠近,看上去就像他们仍然在原地一般。 也对,望山跑断腿,何况是太阳。 船员休息室最好是不去了,至少不能单独去。船上的钟声“铛铛铛”地响了三声,声音很悠然,荡着去了很远的地方。 何姨说马上去吃饭,楚时意索性在甲板上躺了一会,天空很漂亮,偶尔有些鸟飞过,如果不那么危险,他愿意多看一会。 许小玄去廊道又检查了一遍,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骨头不见了。” 那堆放在“鱼骨”房间的白骨消失了。楚时意思索道:“你觉得是它自己消失的,还是有人搬走了?” 许小玄坐下道:“这不用觉得。除了船长,还能有谁?” 楚时意也是如此认为:“对啊,他在骗我们吧。” “起初,我们刚去休息室时,你明明检查过,附近的房间都没问题。可胡杰一出门就遇见‘死留人’,遭遇了不测。” 许小玄嗯了一声:“我刚刚看了,门上的‘鱼骨’有被动过的痕迹,应该是船长换了门牌的位置,导致胡杰走错房间。” 死留人被触碰前不会动,但船长可以!而胡杰走错的那个房间,就在许小玄检查之后,被船长搬进去一具“死留人”。 楚时意想起那化作白骨的船员,沉默片刻,刚准备开口,便听见二楼传来何姨的呼喊,他扶了一下许小玄,艰难站起身。 “走吧,”楚时意看向二楼的餐厅,“等会问问这位‘船长’就知道了。” 饭桌上大家围在一起,食物是负一层的罐头还有宿宏和支巧凌两人打的鱼,那鱼晶莹剔透,楚时意叫不出来名字,但被何姨处理得很干净,味道也不错。可惜他晕得有点没胃口。 船长仍然瘫着一张脸,步伐沉闷地走进来,他坐在长桌最前面,看着面前七个人,完全没好奇为什么少了一个。他浮肿的手摸了摸碗里的鱼,呵呵一笑:“真是新鲜……我亲爱的船员们,请用餐吧。” 他说完,直接徒手抓起鱼,囫囵着往嘴里塞,用力地嚼着,边吃边掉碎肉,本来很饿的众人食欲一下子跌了下去。童漪吐槽:“他要是去当吃播,那得倒欠两百万。” 柏乐池道:“没那么少……我现在甚至有点想往外吐。” 童漪离他远了一点:“你别。” 船长的咀嚼声和扒在胡杰背后那只“死留人船员”很像,他埋头用力地咀嚼着,仿佛对盘中的那条鱼恨之入骨。过了会,船长用手擦了一下嘴,低哑地笑道:“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 许小玄道:“不太好笑。你没别的话要说吗?” 此言一出,众人默契地放下手里的碗筷。船长凝视着许小玄,缓缓道:“你想要我说什么?” 许小玄并不怵他,冷冷地直视回去:“我们要多久才能到;你的工作是什么;那颗太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船上的死留人,是你的什么人?” 这些问题直接和「站台故事」最核心的部分相关,船长未必会回答,但无论如何,他们没有更多时间和他耗。 谁也不知道那些死留人还有多少,会不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床边。当人数越来越少,剩下的人逃离难度也会飙升。 船长慢慢放下鱼,收敛了笑容:“我会一一回答你。我不知道我们要多久才能到,也许一辈子都到不了;我的工作就是控制船的航向,保证我们始终向着太阳前行,而且要避开沿途的海怪;那些……” 他顿了顿,生涩地念道:“……死留人,是吧?” “我从没听过这个词。你们是从哪里听说的?”船长疑惑地叹了口气,“在海上航行,总是会遇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有些甚至我也分不清,你们要多注意啊。” 童漪:阅文无数,有没有猫腻我一看便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餐桌礼仪 第20章 海神 楚时意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眼睛,企图辨别此话的真假,但他的眼睛浑浊无神,根本看不出东西。 难道他真的不知道死留人是什么? 楚时意默了默,道:“船长,你说我们可能一辈子也到不了,这是什么意思?” 船长道:“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就是我们很有可能在海上漂一辈子?”童漪忍不住道,“我靠了,如果一辈子都到不了,那我们还去个毛线啊。” 收拾收拾赶紧去死得了呗。 “哈哈,”船长却是笑了,而且是开怀的大笑,笑够了,他感叹道,“这世上本就不是每件事情都有结果,徒劳无功太正常了。要是在做之前就知道结局,那岂不是人人都能成功?” “可是总是失败的多,漂泊的人多,我们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千万之一。” 他两指比了一个很小的手势。 船长道:“所以,不要急,安心吧。” 可能是他舌头也是僵硬的,所以这句听上去更像是“安息吧”。楚时意心中不安:“恐怕继续下去我们很难安心。” 加上第一站,他们已经在这诡异的站台故事中过了四天多,现实世界现在是什么情况还一无所知,这要他们如何心安。 楚时意抬起头:“抱歉,我们有不得不找到‘结局’的理由。所以,如果你有其他信息,请告诉我们……什么都可以。” “……” 船长沉默地看着他,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说话,一时耳边只有海浪声。 半晌,船长道:“真的想知道吗,哪怕,会让你绝望?” 楚时意道:“没什么比一无所知更绝望了,还请告诉我们。” 毕竟有句话是,死也要死得清楚明白。一无所知或许能暂时幸运,但之后必然是更长久的不幸。在这诡异的地方,才更不能放弃认知与思考。 “……好。” 船长站起,僵硬地转身,面向大海,向着那颗永不落下的太阳,他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浑浊的眼底闪烁着泪光。 他哽咽道:“我们,真的一辈子也到不了啊。” 许小玄眉狠狠一皱:“怎么回事?” 船长胡乱擦去眼泪,低声道:“……没有海神引路,任何人都无法靠近那片海域,我们穷尽一生,也不过是围着边缘转圈罢了。” “那就想办法让祂引路,”许小玄理所当然,“需要做什么?” 闻言,船长颤抖着抬起眼,怔怔地看着许小玄,声音发涩:“想办法?办法哪有那么容易想。” 许小玄啧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如果都不打算尝试,你拼命出海干什么,在家养老不是更好?” “对呀对呀,”童漪附和,“而且说不定姐有主角光环呢?你告诉我,我直接给你歪打正着了。” 楚时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船长痛苦地抱住头,流出泪水,挣扎道:“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你们不可能到的。” “究竟是你不知道,还是你故意不告诉我们?”许小玄快没耐心陪他踢皮球、说谜语了,冷冷质问,“你在撒谎吗?” 船长摇头:“我没有撒谎。” 正准备继续逼问,船上的钟声再次响起,铛铛铛三声,悠长地荡在海面。船长整个人怔了一下,旋即慢吞吞往屋外走去,喃喃道:“休息时间结束了,我们该重新开始工作了。” “你们吃完了吗?” “我要走了。” “……我要走了。” 许小玄盯着他臃肿摇晃的背影,眯了眯眼,脑中闪过干脆把这家伙强行留下来的念头,但余光看见屋里的其余六人,这种冒险的想法还是暂时被他压了下来。 等他离开,屋内众人面面相觑。 宿宏叹了口气:“好像什么都没问出来啊,他太滑了。” 楚时意倒是心态挺好:“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加快接下来的进程了。” “怎么说?”童漪有点好奇。 “这船上的事无非就两种可能,是船长做的,不是船长做的。”楚时意轻轻点了点桌上的筷子,解释道,“如果是他做的,那他离开这里之后,就会换掉逐个击破的计划,因为他知道,我们已经猜到是他了,接下来只要都聚在甲板上他就无从下手。” 童漪:“所以?” “所以他会跟我们来硬的。” 楚时意揉了揉眉心,无可奈何地笑说:“这样正好,省得我们跟他猜来猜去。而且我大概猜到,‘死留人’不直接触碰的时候情况下是不会动的,也就是说,我们可以用东西把身上裹起来。” 他有这种猜测也有两个原因,一是童漪的手触碰死去后的胡杰,胡杰才又“活”了过来;二是他们和死留人都在同一艘船上,如果间接触碰也算触碰,他们早该被追杀了。 柏乐池沉默了一会,后知后觉问:“船长刚刚是在演戏?我都相信他了。”他沉痛地问,“我是说万一,万一真不是他呢?第二个可能。” “没有这种万一。” 许小玄道,“如果是,那正好,我们也不用管什么工作、船长的了,直接把这艘船翻个底朝天吧,不信找不出东西来。” “……这种加快吗?” “不算?” 柏乐池不得不承认:“……算。” 许小玄冷呵一声:“当然算,只要是故事,就一定会向前发展,至于怎么向前的,别管。” 这话说得很放肆,却也很有道理。因为列车说过,每个站台都是故事,既然是“故事”,那么这个世界一定有通向结局的能力,不可能停滞不前。 就在这艘船上,在他们能抵达的地方,一定有某样东西可以帮助他们找到“结局”。 如此这般,不管是不是船长做的,他们都能很快看到一个结果。 楚时意实在胃里难受,撑着桌子站起身:“走吧,抓紧时间。” 童漪摸了摸下巴,用力一拍桌子,决定了:“我要把这艘船都逛一遍,等我好消息吧!” 她说完,像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支巧凌不由得担忧:“童漪她……” “……别管了吧,她不是傻子,打不过也跑得过。”宿宏扶额。 他看着楚时意,问:“还需要工作吗?我记得船长说过,检查船只是必须做的工作。” 船长说过,“检查船只”有两支,两人轮流工作,这项工作每天必须完成,如果持有此签的船员出了意外,那么其他船员必须顶上。 现在还不十分确定船长的态度,楚时意眸光微闪:“去,船是一定要搜的,但不要一个人去。” 单独行动,前一个死了,后一个又必须顶上……这不就是逐个击破的手段吗? 楚时意甚至怀疑根本不存在所谓的“船员手册”,不遵守上面的规则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区别只在于船长是笑着慢慢杀人,还是和他们撕破脸皮。 许小玄扫了一圈,也站起身:“上面两层已经找的差不多,我去负一层了。” 说罢,也毫不留念、雷厉风行地抬脚就走,到门口时却顿了顿,回头看了眼楚时意:“你是要和画画的去第三层,对吧?” 柏乐池弱弱举手:“我可以拥有姓名吗?” 八成是不可以。迄今为止还没听许小玄正经叫过几次别人的名字,基本都是“喂”、“那谁”或者“你”。 楚时意点头:“是,我去那看看。” 许小玄哦了一声:“行吧,你自己看着办。” 他转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二层。海浪声不绝,远处太阳依然悬停海面,许小玄站在甲板上,微微皱了皱眉。 他抬头看向桅杆,帆布轻轻晃动,气流似乎变快了,空气中的湿度也高了一点。许小玄走到栏杆边,垂眸看向海水,海浪上下幅度加大,撞在船上,打出细碎的泡沫。 “诶!”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许小玄反手抓住那只想拍自己肩膀的手,五指收紧,微微用力,冷眼道:“你做什么?” “啊嘶……”童漪不客气地拍了他的手一下,“大哥大哥,放手。” 许小玄冷哼一声,甩开她的手。 童漪揉着自己的手腕:“不是,许小爷,你至于吗?我以为你要跳海呢,好心想拉你一下!” “跳海?”许小玄又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确实站得很近,如果有人从背后推一下,他说不定就会掉下去。 他往后退了几步,道:“我没有,我只是看看海水。” “那看出什么了吗?” “……暴风雨要来了。” 童漪扒过去一看:“噢!还真是呢,厉害呀。” 她夸人总是很直接又大方,很容易和别人熟起来。许小玄有点不适应这种诡异的热情,又不想和她大眼瞪小眼,便问:“你不是去找线索了吗?” 童漪笑道:“我已经溜一圈回来了!快不快?不过负一层走到一半有个锁,我不会开,听他们说你会开锁?走一个呗小帅弟。” “你……”许小玄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好,走吧。” 他正好也要去负一层找线索。暴风雨的事,想必不需要特地和楚时意说,那人肯定可以发现的。 负一层。 环境很潮湿,走下咯吱作响的木楼梯,木头腐烂的气息混着咸腥味涌入鼻腔,甚至有些地方长了绿色的青苔,泡在海水里湿滑无比,稍有不慎就会滑倒。 许小玄踢开一只螃蟹,面无表情地行走在杂乱无比的走道,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糟糕的环境,每一步都走得很稳。 “诶、诶!”童漪边跳着脚边走,“你怎么能走那么快?脚下汇聚了什么超凡力量防滑吗,怎么运用的,告诉我呗……你其实不是普通人吧,真实身份是混入人类阵营的某boss……” 童漪一路喋喋不休,但许小玄根本听不懂她这个重度二次元在说什么,烦躁地啧了一声:“你闭嘴,把说废话的功夫省了就能走快了。” 童漪大笑:“那不行!” 童姐胡说的,xxx是正常人类[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