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兽被迫联姻后》 第1章 宴会 “那就是陶家刚认回去的小儿子?要和白家联姻那个?” “可不是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陶家人说是小时候走丢的,上个月刚找到,谁信呢?” “哎哟,白总那情况,陶家哪舍得把亲儿子送过去?别是随便找了个冒牌货当儿子吧?” “谁知道呢?”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宽敞华丽,觥筹交错,形形色色的人端着酒杯四处交际。 有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谈论着秘闻隐事,而他们话题的主人公正独自倚在窗边,百无聊赖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那是一个高挑纤瘦的青年,穿着板正的米白色西装,动作却颇为散漫,他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一饮而尽,随即漂亮眉头轻皱。 “难喝。” 他白皙的脸被酒气染了几分红,更显出昳丽色彩,漂亮眼睛蒙了层水雾,眼瞳宛如幽邃深潭,让人忍不住在他身上久久停驻视线。 陶潇随手将空了的红酒杯放在一旁圆桌上,目光划过明里暗里打量着他的人群,莫名烦躁。 酒不好喝,这些人也好烦。 好饿,真的好饿,这里有这么多人类,吃几个应该不要紧吧? 饕餮本来就是要吃人的。 就是不知道……这具脆弱的人类身体能不能消化得了? 会消化不良吗? 一个月前,他从这具脆弱的人类身体中醒来,记忆断断续续,灵力也被封印了大半。 记忆细碎凌乱,他只记得自己是饕餮,和梼杌一起作乱人间,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最后因为作恶多端被天雷劈死了。 除此之外,他还记得一件事,他叫陶潇。 很巧,和这具身体的名字一样。 他醒来时,脑海里多了很多这具身体的记忆,借此了解到这是一个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千年后的世界。 同时,他也因此知晓了这具身体的生平和亲缘关系。 原身魂魄缺失,是别人眼中的傻子,在孤儿院生活了几年,因为痴傻被其他孩子欺负,被骗着出了孤儿院的院墙,在街上流浪了十几天,被一个老太太捡到收养,一直养到了现在。 按理说,这样一个傻子自然不可能出现在这样奢华的宴会上。 事情还要从他苏醒十天后说起。 那天有个西装革履、衣着光鲜的人类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说是他亲生父亲的助理,还拿着基因检测报告,说陶潇是陶家失散多年的小儿子,要把他接回陶家。 陶潇不认识什么检测报告,也不想搭理这个莫名奇妙的人类,顾及着老太太在,没当场把人吃了,但还是冷着脸把人赶出了家门。 那个助理又上门了好几次,陶潇都没让他进门。 最后一次,助理在门外哭诉,说自己也是苦命的打工人,求他们理解一下。 老太太心软,看不下去,这才让助理进门。 助理这回没再说要接他回去,只是留下一份请柬,说几天后有个宴会,先生希望他能够参加。 陶潇原本对宴会兴致缺缺,但在助理的描述中,宴会上似乎有数不清的美食,他一下子来了兴趣,当场答应。 然而现在来了,陶潇才发现,宴会无聊透顶,他饿得不行,愈发烦躁。 不是说是宴会吗?怎么只有酒,食物在哪里? 这里人类太多,还夹杂着各种香水香薰的气味,味道太杂太重,陶潇一下子闻不出食物在哪里。 他决定去找食物,如果找不到的话,就只能考虑吃人了。 然而,没走几步,他就被人拦住了。 那是几个衣着鲜亮的年轻人类,挡在他的去路上,眼神还带着轻蔑和隐隐的敌意。 “你就是陶潇?”为首那人盯着他,语气有些不善。 陶潇微微侧头,看向对面的人,那人穿着红色西装,头发也挑染了一缕红色,很扎眼。 不过更扎眼的是,这人耳后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大概……是被不好的东西缠上了。 看其他人的反应,似乎都没有注意到,陶潇也懒得多管闲事。 他只是有些困惑,他不认识这个人。 “别装了,就是你吧。” 陶潇饿得要命,懒得搭理他们,想从旁边绕过去,却再度被拦住。 那个红毛不依不饶,“我在和你说话,没听到吗!你以为攀上白家这个高枝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以为别人不知道?你不过是个陶家的私生子而已,有哪里比得上陶景?凭什么这么嚣张!” 陶潇不知道他说的陶景是谁,也不明白这个人类为什么情绪这么激动,他只觉得饿,急需进食,如果这个人类仍旧纠缠他,他也不介意把这个人当食物。 红毛见他不为所动,情绪更加激动,“你还能嚣张多久?以为进了白家就高枕无忧了吗!你当自己还有几天能活?你不知道白总他……” 身后的人扯了扯他的袖子,红毛立刻回过神来,止住话头,一阵后怕。虽然是人尽皆知的事,但在公众场合说出来,又是不一样的意义,毕竟,那位……可就在现场…… 陶潇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抬脚要走,可红毛仍旧拦着他。 陶潇环顾了下四周,思考在这里吃人的可能性。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动手时,一个身影挡在他前面。 “厉原,你们也适可而止吧。” 陶潇抬眼,才发现那是一个温和俊秀的人类青年。 厉原皱着眉说:“林苑,你打算管这个闲事,袒护一个私生子?” 林苑轻笑了一声,“我是为你们好,白总也在宴会上,要是知道你们为难他的未婚夫,会善罢甘休吗?” 厉原不甘心地看了他们一眼,最后还是有所忌惮,带着人转身走了。 到嘴边的食物跑了,陶潇看了林苑一眼,没有说话。 林苑误解了他的意思,朝他眨了眨眼,“不用谢,厉原向来目中无人,我看不惯他们很久了,今天刚好狐假虎威一下。” 陶潇垂下眼,他很饿,真的很饿,空洞的胃在一下一下缩紧,饿到有些发疼。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却依旧没有缓解,他快要丧失理智了。 林苑注意到他的动作,提议道:“你也觉得这种宴会没什么意思吧,我们去吃点东西?美食可要比这些虚伪无聊的人好太多了。” 陶潇轻轻眨眨眼,点了点头。 宴会厅很大,美食都摆在不显眼的角落,各类海鲜、小食、甜点静悄悄地摆在那里,遭人冷落。 因为这次宴会的主题不在于此,人们都忙着迎来送往、阿谀奉承,端着酒杯四处交际,自然不会在这些食物上多花时间。 陶潇的眼睛慢慢睁大,亮晶晶的。 林苑看到他的神情,轻声笑了笑,帮他拿了几个餐盘,“这里的黑松露牛柳很香,三文鱼也不错,不吃真是浪费了。” 美味的食物下肚,冰冷的胃里多了几分暖意,陶潇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也对面前的人多了几分好感。 “谢谢,你是个好人。” 这个人带他找食物吃,是个善良的人类,他暂且把这个人划出他的食用名单。 林苑有些诧异,刚刚陶潇一直没说话,他差点以为这人不会说话,大概只是反应有些迟钝吧。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陶潇是谢刚刚解围的事,“小事一桩,厉原和陶景是朋友,大概是替你哥抱不平,才来为难你的。” 陶潇沉浸在食物的世界里,抽空听了一耳朵,之前说的陶景似乎是小傻子的哥,但是记忆里没有这段,不认识。 林苑颇有些忿忿不平,说道:“要我说,该不平的是你才对。这里谁不知道,陶家就是不舍得把陶景送到白家,才让你……”他及时收住话头,不想戳人痛处。 陶潇却疑惑地抬起头,“为什么?” 林苑有些惊讶,“你还不知道?白家确实底蕴深厚,那位白总也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执掌山海集团,手段雷霆,前途不可限量,但是……”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音量说:“传闻这位白总自小就被算出天煞孤星的命格,父母早亡,亲缘浅薄,据说日后还会克妻克子,哪个好人家敢把孩子嫁过去啊,这不就是拿孩子的命换家族前途吗?” 陶潇轻轻眨了眨眼,那这命格确实凶险,也不知道前世是做了多少坏事,今生才沦落到这样一个命格。不过说起来,谁敢克他?他先把人给吃了,看看到底是谁克谁。 林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小声说:“陶潇,我知道你大概率也是被家族胁迫的,但是如果有的选,别进白家,别拿自己的命去赌。” 陶潇垂下眼,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这里遇到的所有人都默认他要进白家,和某个命格凶险的人类结亲,记忆里没有这段,难道是记忆有遗漏?还是说,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什么人给包办了? 他没有心情理会这些,还是眼前的美食更得他心,他默默进食,进食动作很优雅,但速度却一点不慢,一旁的空盘子越摞越高。 侍者来收了几次空盘,到后面忍不住频频回首,眼睛里写满了震惊。 林苑原本还没有注意到,后面才发觉陶潇是不是吃得有点太多了,光餐桌上的空盘就有二十来个,侍者来收了好几轮了,空盘已经快过百了。 就算这边一盘的分量很少,但加起来也已经突破人类极限了吧! 林苑呆呆地看着陶潇,猜测陶潇的真实身份该不会是某个网红大胃王博主吧? 他看着陶潇又一口吞了一个虾球,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很饿吗?” 陶潇用力点头,“非常饿。” 林苑开玩笑道:“你这饭量挺惊人啊,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陶家没给你饭吃。” 陶潇一脸认真,“他们是没有给我饭吃,我今天一天都没有吃东西。” 林苑一脸震惊,看陶潇的神情并不像开玩笑,虽然知道陶家把陶潇推出来联姻,肯定也没什么多少感情在,但也不至于不给人饭吃啊,这也太过分了! 陶潇继续默默吃饭,他没有说谎,一大早他就被带着换衣服弄发型,接着就被直接打包来宴会了,什么都没有吃,所以他的心情才这么糟。 要不是顾及着出门前,老太太还笑眯眯地嘱咐他,“阿潇,在宴会玩得开心,回来和奶奶讲讲,宴会上什么样啊。” 他早在换衣服的时候,就把那些对他拉拉扯扯的人类吃了。 回去他要和那个老太太说,宴会很无聊,但是美食很不错。 他心情不错地将一个虾球丢进嘴里,似有所感,视线转到一个方向,有人在看他。 那人被簇拥在人群中央,在一众商界名流中毫不逊色,格外醒目。他穿着裁剪合身的黑色西装,宽肩窄腰,身姿挺拔,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却遮不住眼底透出的锐利和锋芒。 在接触到那个眼神的一瞬间,陶潇指尖颤了颤,心也没来由地漏了几拍。 然而那人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陶潇垂下眼,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指尖,记忆中没有这个人的身影。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放弃思考,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类男性而已,不重要,还是吃饭要紧。 白宴礼重新看向那个清瘦的身影,发现那人已经继续专心吃饭了,于是收回视线,压下眼底晦暗的情绪。 刚刚听到的那两句话仿佛还萦绕在耳边,“他们没有给我饭吃……”“我今天一天都没有吃东西……” 很好,陶家就是这么对待他的未婚夫的。 第2章 联姻 有人端着酒杯过来交际,试探着打了个招呼,“白总……” 然而,在看见白宴礼眼神的下一刻,那人又忙不迭地逃开了,那眼神实在太可怕了,根本不敢多留。 白宴礼没空理会,眼神中满是不悦,他想起刚刚一进宴会厅,就看见陶潇被人拦住的那一幕。 他没有见过陶潇,是一旁的好友告诉他,那就是他的未婚夫,陶潇。 白宴礼不由得多注意了几眼,很漂亮,不太爱说话,似乎很容易被欺负的样子,这就是他对陶潇的第一印象。 好友周元明在一旁鸣不平,“宴礼,厉家那小子话虽然难听了点,但没说错,陶家说是找到了走丢的小儿子,但我们的人调查过,陶家就是拿私生子顶替联姻,当我们是傻的吗!” 白宴礼倒并未在意,外面的传闻他从小就在听,说他是天煞孤星云云,他不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从来没有当真过。 不过,现在看来,其他人应该对这个传闻深信不疑。 陶家顶替联姻的事他当然知道,但他并不在意,他需要的只是一段协议婚姻,无论是和谁。 “没事,不用追究,无论是谁,都无所谓。” 不过,先不论其他的,那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夫,容不得别人欺负,白宴礼正要上前,就见已经有人过去解围了,用不着自己。 他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再去为难陶潇,才转身离开。 在后面的时间里,白宴礼频频注意陶潇那边,发现陶潇好像很喜欢吃东西,桌上的空盘子垒得越来越高,侍者也收了一轮又一轮,陶潇还在吃。 白宴礼有些疑惑,是不是吃得有点多了,正常人能吃得下这么多。 他远远地看了一眼陶潇的腹部,依旧平平,仿佛有个无底洞,吞噬了所有东西。 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接着就听到陶潇说自己很饿,陶家没给饭吃的言论。 白宴礼皱了皱眉头,虽然他自己不信天煞孤星的传闻,但显然陶家对此深信不疑,拿陶潇顶替联姻,摆明了不重视陶潇,现在连饭都不给吃。 周元明在一旁说道:“陶家这事做得也太不地道了,就好像恶财主来强抢民女,然后把自家最不受宠的小女儿推出去献祭一样。” 白宴礼眉心微蹙,他不喜欢这个比喻,但如果陶潇本人不是自愿的,他也不可能真强迫人和自己结婚。 而另一边的陶潇对此浑然不觉,他又吃掉了一个虾球,感受着胃部传来的暖意,心情好了很多。 林苑自说自话地和他聊了一会儿,觉得非常投机,于是拿出手机,提议道:“跟你挺投缘的,不如加个微信吧?” 陶潇吃了个半饱,进食的速度也缓慢了许多,闻言抬眼道:“微信是什么?” “啊?”林苑僵了一下,就算不愿意加微信,也没必要用这么拙劣的借口吧?现代社会,还有人不知道微信是什么吗? 陶潇已经把手机拿了出来,疑惑道:“这个叫微信?”不是叫手机吗?这个金属盒子,他从原身的记忆中学到过,叫手机,可以在很远的地方和人对话。 林苑越听越迷茫,看向陶潇的手机屏幕,然后陷入沉默。 只见屏幕里并不是熟悉的各类应用软件,而是几个硕大的头像,头像都是真人,下面还写着诸如奶奶、老板之类的备注。 林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在一个地方看到过这样的手机屏幕,就是在老人机的广告上,那些老人机功能简单,操作便捷,都是给不识字也不熟悉手机操作的老人打电话用的。 他不由得想起听人说过的一个很荒唐的传闻,说陶家私生子以前神志不全,是个傻子,他之前并未当真,想着陶家要是真把一个傻子送进白家,不是嫌命长吗?况且今天和陶潇交流,也并不像个傻子。 然而,此时此刻,他突然又重新怀疑起传闻的真实性,万一是真的呢?如果是近段时间才恢复神智,是不是解释得通了?也有很多傻了很多年突然不傻了的例子。 难怪陶潇话很少,说不定只是脱离社会太久,不懂得怎么和人交流了。 林苑想到联姻的事,不由得对陶潇又多了几分怜爱之心,陶家真的是太过分了,这不是欺负傻子吗! 他耐心地教陶潇怎么用手机,“这个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快捷键,你点击头像,就会自动跳转到对应联系人的微信语音,从这里就可以加好友……” 陶潇听得云里雾里,他其实认识字,但他发现千年后的这些字大多都缺了一半,所以看起来非常困难。 不过林苑教得非常耐心,陶潇半听半猜,总算是弄明白了微信的使用方法。 陶潇觉得这个千年后的世界真的很奇妙,人类并不懂法术,却能千里传音,还做出这么多好吃的,真的很厉害。 在他们聊得正起劲时,一个浑厚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陶潇?你怎么在这儿?还不和我走!” 陶潇抬头看过去,发现是一个身材敦实的中年男性人类,不由疑惑道:“你谁啊?” 陶怀远气不打一处来,“我是你爸!” “哦。”陶潇不喜欢这个人,但也猜到了这个人大概真是小傻子的爹。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记忆中也并没有这个人类的身影。 他注意到一边林苑震惊又不自在的神情,解释道:“我第一次见他,所以没认出来。” 林苑尴尬地点了点头,其实真不用解释的,这么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呢,即使知道陶潇不受陶家重视,但这父子情也太塑料了吧? “你们有事先忙,不用管我,我去那边转转。”林苑明白这种场合不适合自己再待下去了,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 陶怀远这才说出来意,“跟我去见白先生。” 陶潇抬眼,靠在椅子上,双眼微眯,“你在命令我?” 语气虽然平淡,但却令人不寒而栗,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住,连脊背都在发凉。 陶怀远流了几滴冷汗,惊骇不已,不是傻子吗?当初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是因为大脑有缺陷,他才做主把这孩子悄悄送到孤儿院的。 后来没几年,就听说走丢了,他也派人找过一阵子,没找到踪迹就放弃了。 最近要和白家联姻,他自然不想让阿景去送死,又不舍得放弃和白家联姻能获得的巨大好处,于是想起了这个走丢的孩子。 他抱着试试的心态,又派人去找了一次,没想到这回还真找到了,而且听助理说神智清醒,不像个傻子,他才松了口气,还好不傻了,不然送个傻子去白家,白家肯定要大发雷霆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傻是不傻了,却这么凶,这气势比他一个管理公司几十年的铁血老板都凶悍。 陶怀远不由软了几分态度,“不是命令,白家势大,白先生更是青年才俊,带你去见见,没坏处。” 说谎,陶潇审视地看了陶怀远一眼,便得出这个结论。 不过,他想到刚刚听到的那些话,倒真想看看小傻子这个所谓的父亲准备怎么把他卖了,“行,见见。” 陶怀远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才带他往一个方向走去。 “白先生……” 白宴礼垂眸,盯着面前的陶怀远和他身后的陶潇,他对陶家确实没什么好感,甚至对陶家的做法十分不满,但陶潇无辜,就当给陶潇一个面子,他没有太为难人。 陶怀远寒暄了几句后,直入主题。 “阿潇,快过来,见见白总。” 陶潇在看见人的那一瞬就愣了一秒,是刚刚在看他的那个人类男性,靠近之后,陶潇整个人都完全呆住了,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好香,真的好香,这个人怎么会那么香。 一瞬间,陶潇已经将煎炒烹炸十几种做法都想了一个遍。 如果他的灵力没有被封印,那他现在肯定把人当场扛走,带回自己的地盘慢慢享用。 但是,他现在大半灵力都被封印着,而且他还在现场闻到了好几个不寻常的气味,如果真的当场把人带走,会很麻烦,还是得从长计议。 陶潇一直盯着人看,完全没有听他们在说些什么,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陶怀远叫自己。 他没有理会,什么都比不上食物重要。 陶怀远见叫不动人,不好意思地道歉:“不好意思啊,白总,我这小儿子有些怕生。” 白宴礼垂眸看着陶潇,怕生?看着不像,这人眼珠子都快粘自己身上了,可一点怕生的样子都没有。他心里生出几分好奇来,这人似乎和自己刚刚猜测的不太一样。 白宴礼主动伸出手,礼貌道:“你好,我是白宴礼。” 陶潇根本没有听见他说什么,见他伸手过来,下意识就抬手去抓,还是两只手一起去抓,抓得牢牢的,像是抓到了猎物一般,不肯撒手。 陶怀远:“……” 白宴礼:“……” 第3章 意外 一时间,这一小片天地都安静下来。 从他们刚刚谈话开始,周围的人群都若有若无地注视着他们,想知道白宴礼对陶家的态度如何,这也关系到他们今后对陶家的态度。 然而,陶家这小儿子的动作却出乎他们意料,果然是私生子,上不得台面。 他们连呼吸声都屏住了,明里暗里地期待着后续,按白宴礼往日的脾性和手段,现在应该会大发雷霆才对吧。 一双双眼睛都悄悄地看过来。 陶怀远冷汗都要下来了,心惊胆战地用脚尖踢了踢陶潇的鞋,示意他赶紧把人放开。又去看白宴礼的神色,见人笑意似乎淡了些,心不由得揪紧,生怕他发难。 名义上他算是白宴礼的准岳父,可陶怀远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 白宴礼年纪轻轻就执掌山海集团,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白家仅存的继承人,更因为他手段雷霆利落,刚进公司就整治了一批蛀虫,对竞争对手更是毫不手软。 这样一个人,陶怀远原本连单独和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的。 他一边擦着额角的冷汗,一边拼命暗示陶潇,想让他别继续作死,这怎么看都是冒犯和挑衅啊! 白宴礼垂眼,看向抓住自己的那两只手,那双手修长白皙,并没有多用力,却抓得非常紧,仿佛抓着某种救命稻草一般,让他一下子没能抽开手。 他又将视线投到对方脸上,那双漂亮的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一错不错的,非常专注。 白宴礼心中微微一动,是陶家对他太差,所以才拼命想抓住自己这棵救命稻草吗? 公众场合,白宴礼不想给人难堪,只是轻声道:“陶潇?” 香香的食物说话了,陶潇睫毛轻颤,理智也回炉了几分,不舍地把手松开,收了回来。 不能在这个地方,优秀的猎手懂得等待时机,眼下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陶潇没再有出格的动作,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充当一个漂亮木偶,仿佛乖巧又认真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其实他什么都没听,满脑子都想着该怎么下口。这个人类为什么会这么香?即使他刚刚已经吃了个半饱,此刻还是不由得被吸引。 而且这股香味,离远了是闻不见的,只有离人两米以内,才能闻见香味,而且离得越近,香味就越浓郁。 陶潇觉得自己越闻,就越丧失理智,疯狂地想跳到人身上去,抱着人啃。 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白宴礼目光落在陶潇身上,“那我先回去了,下次见。” 陶潇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克制住把人扣下的**,轻轻“嗯”了一声。 倒反天罡,陶怀远此刻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他生怕触怒白宴礼,只能尽力找补道:“这孩子不太爱说话,白总别见怪。” 白宴礼没有放在心上,他深深地看了陶潇一眼,才转身离去。 见人离开,陶怀远再也忍不住,斥责道:“你多大脸呢?不求你能说会道,你起码尊重一点啊,半天一句话都不说,最后来一声‘嗯’,你当是听下属汇报工作呢,嗯什么嗯!……” 陶潇自动把他的话屏蔽,“事完了是吧?完了我就走了。”他还没完全吃饱,准备回去再吃点。 “这都几点了,当然要回去了,你没见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吗?”陶怀远没好气道。 陶潇见宴会确实接近尾声,宾客陆陆续续离开,角落里无人光顾的美食也即将被收走。 他去找侍者要了个盒子,挑了些甜品装了进去。 陶怀远差点没被气晕过去,“连吃带拿的,你要气死我吗?我们家是吃不起饭了吗?还要打包带回去。你是想我被其他人笑死吗?”就没听说过谁参加这种宴会还打包带走的。 陶潇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想理他。 陶父无能狂怒了一会儿,只能任由他去了,换了个话题,“你觉得白先生怎么样?白家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白宴礼又是白家唯一的掌权人,年纪轻轻就执掌山海集团,前途不可限量。你要是和白先生结婚,就是白家的半个主人。” “现在社会接受度高了,同性婚姻法也通过这么多年了,不用怕没保障。你刚刚对白总那个态度,是不是因为听见了外面那些传言?所以才不想进白家?外面那些传言都是假的,现在是科学社会,别信那些。” 陶潇停下动作,冷冷地看着他,“你们不是早就决定好了吗?现在才想起来问我意见?” 宴会上随便一个人都知道他要嫁给白宴礼,只有他这个当事人不知道。 陶父一僵,婚约是很早之前就定下的,他也早在找到陶潇的时候,就决定让陶潇代替陶景嫁到白家,之前他几次让助理把陶潇带回来,就是要说这件事,但是陶潇不愿意回来,也就拖到现在才说。 不过决定了的事不会更改,他不管陶潇愿不愿意,反正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但是对上陶潇的眼神,陶父又莫名有些心虚,那双眼睛冷淡又疏离,让他想到野兽的眼睛,气场强得让他直冒冷汗,不敢再说下去。 半晌,陶潇才终于大发慈悲的移开视线,“好啊,我答应了。” “什么?”陶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答应和那个人结婚了。”陶潇垂下眼,眼角带着一丝笑意。 进了白家,那就能有很多时间和那个香香的人类相处,也有很多机会能让他下口了,他可以好好想想,该怎么慢慢吃了。 陶父莫名松了口气,又不想承认被自己的小儿子吓到,故作姿态道:“既然你愿意,那刚好今天就和我回去吧,你这么多年没有回过家,也该回家看看了。” 几句话被他说得声情并茂,差点让他自己都信了。 陶潇不吃这一套,态度很强硬,“我住得好好的,不和你走。” 陶父皱着眉头说:“这都要结婚了,天天住在城中村的破楼里,像什么话!不知道还以为我们陶家虐待孩子。” 他想了想,猜测道:“你是放心不下那个老太太是不是?放心,她好歹收养你这么多年,我会给她一笔钱,让她租个好点的房子,生活也能过得更好一些,老太太年纪大了,我可以给她请个保姆,或者直接住进养老院里也行……” “啰嗦。”陶潇不想听,打断了他的话。 陶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什么态度!我是你老子!你就是这么和我说话的?我告诉你,别以为你马上要进白家,有白家撑腰,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我……” 陶潇没有理会,直接拎着打包盒就往外走,把陶父接下来的话噎了回去。 “哎!你去哪儿!” “回去。”陶潇头也没回。 陶父说:“这里不好打车,这个点公交地铁也停运了,你怎么回去?” 陶潇言简意赅,“走路。” 陶父快气笑了,“你和我赌气吗?这里离你住的地方三十多公里,你走到天亮也走不回去。和你老子服个软,我就让司机送你回。” 陶潇头也没回地往外走,不管身后大喊大叫的动静。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走回去,他的灵力虽然被封了大半,但花费一点点灵力回去,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他垂眼看了眼手心,灵力流转滞涩,他醒来后这段时间,一直想冲破这层阻碍,但一直没办法,难道他的灵力其实不是被封印了,是上辈子被天雷劈没了吗? 他向来想得开,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他环顾了下四周,这里人多,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施法才行。 因此,他抬脚往人少偏僻的地方走去。 这地方本来就偏僻,人烟稀少,宾客散去后,人更是寥寥无几。 路灯昏暗,两边的树林挤压着一条空旷的马路,丛林深处幽暗无光,仿佛藏着未知的怪物。 陶潇刚要施法,却觉得不太对。 他微微抬眼,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妖气。 “啊啊啊!救命啊!鬼打墙啊!” 一阵鬼哭狼嚎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陶潇当作没听到,要施法离开,却皱了皱眉,不太对劲,这里有结界,施不了法。 他有些不悦,本来懒得管,但是想拦他,他就偏要把这小妖揪出来了。 他往声音的方向走去,看到有一辆扎眼的红色法拉利停在路边,在夜色下格外显眼。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跑过来。 “救命啊!!!” 那人一路鬼哭狼嚎,仿佛后面有狗在追,头发上挑染的那一抹红色格外显眼。 陶潇眯了眯眼,是刚刚在宴会上拦他的红毛。 他想到在红毛耳后看到的那几缕黑影,皱了皱眉头。 不过他站在路灯没有照亮的阴影处,红毛并未发现他,而是自顾自往前疯跑。 陶潇眼睁睁看着他跑过了那辆红色法拉利,消失在夜色尽头后,又从来的方向鬼哭狼嚎地跑过来,循环往复。 他安静地站在暗影里,看着红毛从他面前跑过一遍又一遍,仿佛永不停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意外 第4章 影魅 陶潇靠在树边,看着红毛一遍又一遍地跑过,觉得很有意思,就多看了一会儿。 直到十几遍过后,陶潇才终于忍不住出声:“你不累吗?” 红毛先是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接着才反应过来,激动万分,“活人!有活人!” 他跑过来,激动地说:“兄弟,你也是碰上鬼打……” 月光穿透乌云,照亮了陶潇的脸。 红毛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他眉头直皱,“怎么是你?” “很失望?那我走了。”陶潇不喜欢这人,也不想多费口舌。 红毛立刻拦住他,“别别别,谁都行,咱现在也算共患难了,刚刚的事一笔勾销怎么样?” 一笔勾销?陶潇没觉得他们有什么账需要算,不过,送上门来的食物,不吃是傻子。 红毛觉得陶潇看他的眼神有点危险,又冷又凶,还带着几分**,不由后退了几步。 但是想到现在的情形,他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们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我刚刚往哪个方向跑,怎么跑最后都会回到这辆车这里。” 他刚刚开车路过时,看到有黑影蹿过,以为是野猫,下来查看,没看到任何东西。 再想上车的时候,就上不去了,车门被什么锁住,怎么都拉不开。 他那时也没多想,以为是被什么东西卡住,或者是出了什么故障,想着刚开出来不远,想沿着路回去找人求助,却发现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会回到这辆车这里,仿佛永远也走不出去。 陶潇看了他一眼,“嗯,有结界。” “啊?”红毛完全在状态外,“不是鬼打墙吗?” “差不多。”陶潇已经找到阵眼所在,往那个方向走去,还不忘叫上自己的储备粮,“红毛,跟上。” “什么红毛,我叫厉原!”厉原不满地大声说道。 但他不敢自己一个人继续待下去,还是硬着头皮跟上了陶潇。 对普通人来说,阵眼或许很难找到,因为普通人看不见灵力,就算阵眼在面前,也以为是稀松平常的物件。 然而对陶潇而言,找到阵眼却非常简单。 很快,他就在草堆里找到了一个简易的阵眼。 厉原看着草丛里那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瞪大眼睛,“你逗我呢?就这石头把我困了这么久?” 陶潇没有说话,而是把石头拿开,露出下面的东西来。 石头下面压着的东西也看似平平无奇,只是几缕黄色的动物毛发。 虽然这一小撮毛发看着寻常,但陶潇能看到上面萦绕着的黑气,非常不祥,带着自远古而来的诅咒和怨念。 在看到那一小撮毛发的时候,陶潇的心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整个身体仿佛都被巨大的恐慌感攥住,似乎是刻在灵魂里的不安和排斥感。 那种感觉转瞬即逝,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陶潇皱了皱眉,又是这样,记忆破碎,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根据魂魄残存的反应猜测着从前的过往。 恐慌?为什么他会有这种陌生的情绪?什么东西能让他害怕?什么事物会让他觉得恐惧? 他晃了晃脑袋,把这些杂念都晃走,不存在的,就算现在天雷再劈他一回,他也不可能害怕。 厉原看着石头下的那几缕毛发,更觉荒谬,“什么鬼?就是这玩意儿在作怪?狐狸毛?还是黄鼠狼毛?” “都不是哦。”一个声音在他右侧响起,空灵又幽深。 “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毛啊!” 厉原不耐烦地说完,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不太对,陶潇不是在他左边吗?那他右边这人是谁! 他僵硬却又不受控制地转头往右边看去,明明极度恐惧,却根本无法闭上眼睛,仿佛身体被什么力量控制着。 接着,一张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出现在他眼前,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一条伸出五十厘米长的血红舌头。更要命的是,这人没有身体,只有一颗头颅静静地漂浮在空中。 “啊啊啊啊啊啊!!!”厉原脸色苍白,再度不受控制地尖叫出声。 “啧,好吵。”陶潇思考到一半被人打断,不悦地转过头,就见厉原对着一团黑雾大眼瞪小眼地尖叫。 陶潇不理解红毛怎么被吓成这样,人类都脆弱成这样吗?他轻轻拍了拍红毛的肩膀,就见红毛抖得更厉害,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陶潇:“……” 算了,好歹是安静下来了。 陶潇又把目光投向那团黑雾,了然道:“影魅啊。” 影魅是一种很低级的小妖,没有实体,藏在人的影子里,一旦缠上,就会以人的恐惧为食,直至把人吓死,寻找下一个宿主。 据说,影魅能让人看见自己最恐惧的事物,但陶潇怎么看都是一团黑雾,怎么想也是,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让他恐惧的东西? 只是,影魅这种低级小妖,怎么可能制造出这样的结界?陶潇怎么想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影魅见一个目标已经被吓晕,转而看向另一个目标,这个人类看着弱不禁风的,应该更加好吓,它已经按耐不住了,几乎快闻到人类恐惧的味道了。 它慢悠悠地靠过来,黑雾一步步弥漫,从陶潇脚尖一路往上,绕着小腿蜿蜒向上爬,阴冷潮湿,仿佛一条摆脱不了的毒蛇。 陶潇皱着眉头,在那团黑雾要蔓延到他手上时,反手一抓,将那团黑雾抓在手心。 “差点弄脏了。”他看向装着甜点的打包盒,有些不悦。 黑雾在他手心不断扭动,没有五官的气团写满了震惊,不可能,它没有实体,这人怎么可能抓得住它! 陶潇把打包盒小心放到一旁,接着打量那团影魅,松松软软,有点像棉花糖。 影魅不断挣扎,“放了我,你快放了我,不然我……” 陶潇试探着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啊啊啊!” 影魅大声尖叫,整个气团都写满了不可置信,怎么可能!这个人类怎么敢吃它!弄反了吧!它才是妖怪啊,是它吃这个人类才对吧! 好吵,陶潇手动静音,又啃了一口,真好,回家路上就有两个食物送上门来。 他索性靠坐在树旁,慢慢地享用着美食,忽略掉他吃的东西外,他的进食动作其实很优雅。 人类世界的美食很好吃,这样的小妖怪也别有风味,陶潇当然是选择全都要。 “嘶,我怎么在这儿……” 厉原已经逐渐醒转,迷迷瞪瞪地爬起来,刚好对上正在吃妖怪的陶潇,厉原睁大眼睛,看着陶潇一口一口地啃,仿佛被啃掉的是自己的脑袋,身体一软,又晕了回去。 这个储备粮真不禁吓,陶潇一边啃一边慢腾腾地想。 还没吃两口,不远处又有动静传来。 “快快快,检测仪信号越来越弱了,是不是快没电了?” “好像是,得赶紧抓到影魅才行!” 两个身影飞快地往这个方向跃来。 陶潇抬眼,一只猫妖,一只兔妖,怎么回事,今天怎么食物都争先恐后地送到他嘴边来? 兔妖第一个到,扫了一眼匆匆汇报,“这边有两个人类,没看到影魅的踪迹。” “保护人质安全!” “是!”兔妖放下通讯器,一抬眼,这才看清陶潇手里拿着的那小半团黑雾,那团黑糊糊的……好像就是影魅! 陶潇看着瞪大眼睛的兔妖,不明白这兔子为什么这么震惊,他把剩下的影魅叠了叠,一口吞了下去,看见那兔子的耳朵抖了抖,麻辣兔头好像很好吃,但很可惜,他不会烹饪。 兔妖吓得一步步后退。 猫妖这时候也赶到了,拿着探测器左探右探,“这破机器,怎么回事!关键的时候就不灵,这还有电啊,影魅的信号怎么就消失了?” “被……被那个人吃掉了。”兔妖拉了拉猫妖的衣角,颤颤巍巍地说。 猫妖这才注意到陶潇,一个清瘦弱小的人类,除了长得很好看以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敲了敲兔妖的头,“你说什么胡话?” 兔妖快吓哭了,“真的!我亲眼看到的!” 猫妖这才注意到,那人嘴边还有残留的几缕黑气,真的吃掉了! “那个是人吧?”猫妖有些不确定道。 兔妖两只耳朵都耷拉下来,“怎么想都是妖怪啊!” 猫妖和兔妖抱作一团,瑟瑟发抖,满脑子大妖吃小妖,小妖吃虾米,不是说这次任务只是抓低等级小妖影魅吗?这是什么情况! 猫妖抽空看了眼探测仪,没有任何动静。 探测仪除了他们这些记录在册的妖怪员工外,几乎能检测出所有妖怪的踪迹。 兔妖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探测仪没动静,是不是说明他是人类?” 猫妖已经快绝望了,“你觉得他哪里像人类了啊!探测仪测不出来,只能说明他的实力深不可测,早就远远超过探测仪能够检测出来的阈值了啊!” 兔妖崩溃道:“救命啊,我今天实习第一天,不想死在这里啊!” 两只小妖抱成一团,耳朵尾巴全都吓得露出来了,瑟瑟发抖。 陶潇看着他们哇哇乱叫了好一阵子,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去。 第5章 福利 两只小妖原形都快吓出来了,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满脑子都是自己也要被吃掉的命运。 猫妖悄悄按下通讯器上的一个按钮,给总部发送求救信号。 但他也知道这于事无补,就算总部现在派救援过来,最多也是帮他们收尸而已,不,收尸都是妄想,他们肯定已经被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毕竟实力差距太大,眼前这妖的实力深不可测,远超过他们,要制服他们,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兔妖的耳朵耷拉下来,拼命把自己缩成一团,嘟囔着别吃他。 猫妖的眼神也逐渐绝望,耳朵往后压低,尾巴上的毛也炸开。 兔妖今天是实习第一天,猫妖自己也是刚转正,为什么会遇到这种大妖?难道他们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这几步路在两只小妖的眼里格外漫长,对陶潇而言却很短暂。 “哎,你们两个……”陶潇在他们面前站定,垂下眼睛看着这两只小妖,“能别吵了吗?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大喊大叫的,真的很吵。” 两只小妖立刻噤声,生怕惹恼了他,临死前还要遭受非人的折磨。 看着两只小妖瑟瑟发抖又不敢出声的样子,陶潇无声叹了口气,“我现在吃饱了,不吃你们。” 两只小妖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们眼睛动了动,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够死里逃生。 “我说不吃就真的不吃。”陶潇是有原则的妖怪,不主动招惹他的,他向来宽容,心情好的时候也乐意放过几只食物。 他好奇地去翻他们的设备,“你们是做什么的?” 他苏醒以来,周围遇到的都是人类,还以为妖怪都被道士收干净了,没想到今天一次性就遇到了三个,刚刚的影魅暂且不提,这两只小妖看着像有组织的样子,装备也很新奇。 猫妖不敢不答,颤颤巍巍地说:“我们是妖管局治安支队第三缉妖大队47小队的,负责缉捕犯事妖怪。” “妖管局……缉妖大队?”陶潇听着这一连串陌生词汇,听得头都大了,只能捕捉到几个关键名词。 猫妖小心翼翼地点点头,“我们这次任务就是来抓影魅回去的。” “哦,被我吃掉了。”陶潇毫无自觉,“那你们岂不是不能抓回去交差了。” 猫妖只觉得不寒而栗,哆哆嗦嗦地说:“没……没关系。” “这样都没关系吗?”陶潇眼睛里带了几分笑意。 笑起来更可怕了啊!猫妖和兔妖吓得又抱成一团,生怕陶潇反悔,又想吃他们。 陶潇没再继续吓他们,翻出手心的东西给他们看,“认识这个吗?” 手心里是几缕黄色毛发,像是动物毛发,看着平平无奇,正是刚刚结界的阵眼。 “不认识不认识!”两个小妖吓得连连摇头,以为陶潇是拿吃剩的妖怪毛发来吓他们。 陶潇微微皱眉,也看出这两个小妖是真不认识。 这撮毛发虽然看似平常,但陶潇知道,这绝不可能是什么狐狸毛或者是黄鼠狼毛。 因为凡是阵眼,必须得用力量强大的东西才行,不然根本撑不起一整个阵法。 如果只是几缕毛发,也必得是大妖身上的毛发才有资格做阵眼,如果陶潇不是困于这具人身的话,他自己的毛发也可以。 陶潇没有什么破案的心思,于是手轻轻一动,手心就掠过一层火焰,那几缕毛发也被烧成灰烬。 他不想把这东西留在身上,反正下回遇见,他肯定能认出来。 猫妖趁陶潇不注意,悄悄去看通讯器,救援也来得太慢了吧!效率这么低下,设置紧急求救的意义在哪里啊! 陶潇轻轻瞥了他一眼,“在求救?” 猫妖一个激灵,下意识把通讯器往后藏,怕真的惹怒他。 陶潇倒没太在意,无论来多少妖怪,对他而言只是麻烦一点,并没有很大区别。 “那个……”兔妖鼓足勇气,在后面弱弱地说,“这位大妖先生,您先别吃我们,妖管局对大妖是有很多福利的,您要不要考虑一下?” 猫妖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自己这位胆小的新同事是怎么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勇气的。 陶潇听了兔妖的话,来了点兴趣,“什么福利?” 兔妖看起来随时都要吓晕过去,但还是哆哆嗦嗦地回了话,“比如提供住房,食物,香火,工作岗位,什么都有,主要看您需要什么,我们这边有很完善的一套流程,会尽量满足您的需求的!” 食物?虽然很多词陶潇都没怎么听懂,但他及时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 提供食物?那这个叫妖管局的组织还不错。 陶潇当然不怕这兔子骗他,要真骗他,大不了把那什么妖管局全吃了就是。 他换上一个温和一点的笑容,“现在带我去。” 两只小妖吓得连连点头。 陶潇去把装着甜点的打包盒带上,这个可不能忘了。 猫妖和兔妖则在一旁窃窃私语。 “你怎么想到把他引到妖管局去?” 兔妖抖了抖耳朵,“新人培训的时候说的呀,遇到对付不了的大妖,可以采取温和一点的方式收容,让他们不要危害社会。” 猫妖沉默了,妖管局新人培训确实有这一条,用各种福利尝试和大妖交易,将损失降到最低,但问题是,几乎没有大妖这么好说话的,所以这一条也很少有队员去尝试,试过的都死了。 兴许是这兔妖刚好培训完第一天上岗,还没有见识过社会的险恶,才想起来用这种方式收容,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猫妖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这是位好说话的主,可别是引狼入室啊。 趁这点时间,猫妖还没忘记职责所在,拿出一个喷雾,对红毛人类喷了喷。 陶潇看到他的动作,有些奇怪,“你在喷什么?” 猫妖解释道:“这是我们善后的手段,为了不让人类社会引起骚乱,一般在处理事件的时候,都会给牵扯进来的人类喷一点消除记忆的喷雾。” “哦。”这个妖管局还挺完善,看起来似乎有一套很完整的流程,陶潇对这个叫作妖管局的机构越来越好奇了。 路上,陶潇问起妖管局是一个什么样的机构。 猫妖一边哆嗦一边硬着头皮给他解释。 虽然有一些词语陶潇听不太懂,但他也大概了解到,妖管局,顾名思义就是管理妖怪的地方,主要是促进人妖和谐相处,为妖怪更好地融入人类社会提供便利,抓闹事的妖怪,维护社会治安之类的。 而妖管局下属的治安支队,则是专门负责捕捉闹事的妖怪,处理各类异常事件。 陶潇突然好奇,如果自己刚刚在宴会上吃人,妖管局是不是也会派缉妖小队来抓他? 他垂眼瞥了一眼边上的猫妖和兔妖,如果都是这样的实力的话,有多少他吃多少,根本不费什么工夫。 他们速度都不慢,半小时后就到达了妖管局,这还是陶潇刻意等那两个脚程慢的小妖的情况下。 陶潇抬头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建筑,微微有些惊叹,他以为他住的地方有几层楼高已经算是很高了,没想到人类世界还有这样高的建筑,简直像天梯一样,直入云端。 两只小妖哆哆嗦嗦地在旁边看着他,生怕他一时兴起在楼里大开杀戒,那他们就真是引狼入室了,他们只能安慰自己,楼里不仅有结界,还有大神坐镇,出不了乱子的。 陶潇注意到他们的视线,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是没见过世面的老妖怪,于是一脸高深莫测地收回目光,沉声道:“带路吧。” 已经夜深,大厦里只有零星几个刚加完班的员工匆匆离开,没人多注意他们。 陶潇看了几眼,发现这里不仅有妖怪,还有人类,而这些人类也基本上都有灵力,他猜测应该是道士一类的,真是怪了,道士还能和妖怪一起共事。 两只小妖带他进了电梯,刷了卡一直到地下。 电梯门打开,和地面完全不一样的氛围扑面而来。 如果说地面大厅无论是人是妖都是人形的话,那这里就什么模样的都有了,有人形,半人半兽,也有完全兽形的。 甚至一出电梯门,就有一只橘猫从陶潇脚边蹿过,后面还追着一只凶猛的狼。 “狼影,你别欺负同事!” “哟,玄玉,出任务回来啦,不是抓影魅吗?抓到没有,不会是抓不到回来求支援的吧?” 陶潇看了猫妖一眼,原来叫玄玉,还挺好听的,他想起刚刚这只小妖炸毛时露出的黑色尾巴,有些恍然,难怪叫玄玉。 玄玉早已习惯狼妖的冷嘲热讽,不以为意,没有搭理他。 狼影却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我忘了,刚刚你不是发了求救信号嘛,怎么后面又取消了,自己吓自己?乱发求救信号要扣绩效的。” 玄玉忍无可忍,连有只危险的大妖在身边都顾不上了,“关你什么事!扣就扣,你管我啊!” 陶潇好整以暇地靠在一边,一副看戏的模样。 狼影这才注意到陶潇,皱了皱眉,“不是吧?影魅没抓到,你怎么带了个人类回来?” 第6章 饕餮 玄玉冷笑了一声,人类?等被他吃了看你还能不能说得这么轻巧。 他没打算和狼影解释,只是冷声道:“别挡道,我忙着去登记。” 狼影想要拦他。 兔妖在后面默默拉了拉他,“我劝你,要是想多活几天,就别跟上去。” 狼影愣了愣,没明白,以为他在威胁自己,嗤笑一声,还是固执地跟了上去。 陶潇看了看这几个小妖,觉得挺有意思,没有出声。 登记处在一个偏僻的房间,因为夜深,也没有亮灯,只听见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陶潇的眼睛在夜间也能看见,所以很清楚的看到书桌上趴着一只乌龟。 那只乌龟把四只脚都缩进龟壳里,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摆件,但从龟壳里传来的呼吸声却暴露了他的存在。 玄玉打开房间的灯,直奔书桌,“老龟!别睡了,起来登记了!” 龟壳里伸出四只脚,乌龟慢悠悠翻了个身,抬眼看向他们,不满道:“是玄玉啊,大半夜的还让不让龟睡了? 这声音苍老又幽怨,不知道的还以为虐待老人。 玄玉着急道:“紧急情况,快把那什么登记文件拿出来。” 他从来没有带大妖来登记过,所以也不清楚具体的流程。 老龟朝着他们的方向慢悠悠的走了两步,“什么事啊,不能白天来?是又有新出生的妖族了?” 登记处主要的职责是将妖怪记录在册,所以最常见的情况就是来登记新出生的妖族。 “大妖!是大妖!”玄玉着急道。 狼影在旁边嗤笑一声,“玄玉,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不会是想说这个人类是还没有登记在册的大妖吧?你要是分不清妖怪和人类,我教你啊。你现在可刚转正,要是出了这个纰漏,扣绩效都算轻松的。” 老龟则拿起旁边的老花镜戴在鼻梁上,把脸又凑近了一些,仔细的观察陶潇,喃喃道:“大妖啊。” 他迷迷糊糊的去翻文件,又从角落里拿出一个水晶球来,打了个哈欠说道:“那来测一下灵力吧。” 他费力地用龟爪将水晶球放到书桌上,然后说:“把手放上去就行。” 陶潇歪头看了看,觉得很新奇,这个水晶球晶莹剔透,非常好看,他将手轻轻地放在水晶球上。 其他几只妖怪都凑过来,紧紧的盯着水晶球。这是检测灵力的仪器,只要水晶球亮了,就说明有灵力,光芒越盛就说明灵力越充盈,实力越强大。 陶潇的手刚放上去,水晶球就闪耀出耀眼的光芒。 狼影惊讶道:“还真有灵力。” 玄玉瞥了他一眼,“所以我说……” 砰的一声,水晶球忽然炸开,碎成了晶莹的粉末。 几只小妖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老龟推了推老花镜,沉吟道:“嗯,灵力很强。”接着就去拿资料。 狼影目瞪口呆,“不是,这水晶球怎么会炸开?不解释一下吗?” 兔妖弱弱地说道:“这是不是说明灵力太强,仪器爆表了?” 狼影一脸难以置信,“不是,以前出过这情况吗?” 玄玉深深地看了陶潇一眼,然后对狼影说:“我都说过了,是大妖。” 老龟终于把文件翻出来,拿出一根笔,边写边问:“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陶潇。” 玄玉凑过去看了一眼,疑惑道:“老龟,不太对吧?你怎么拿的是新生妖族登记表?” 老龟缓慢地低头看了一眼,“没有弄错啊。” 接着他自顾自问起了下一项,“种族是什么呢?” 陶潇思考了一下,自己好像不属于任何种族,于是虚心询问道:“饕餮属于什么种族?” 老龟没有听清,“桃铁?什么桃铁?桃子成的精还是铁成的精?” 陶潇又重复了一遍,“饕餮”。 老龟没怎么听清,依旧不在状态。 玄玉则震惊地看着陶潇。 狼影脸色苍白,轻轻拉了拉玄玉,“该不会是……” 兔妖吓得耳朵又冒出来了,他耷拉着耳朵,躲在玄玉猫妖身后,“玄玉,他说的不会是那个饕餮吧?” 老龟奇怪地看着他们,“到底是什么?你们都听清了?” 狼影忍无可忍,凑到老龟耳朵前大声喊道:“就是山海经里的那个能吞万物的凶兽饕餮啊!” 空气安静了几秒。 老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立刻把自己缩回壳里。 过了一会儿,他又探出脑袋来,“饕餮不是千年前就被天雷劈死了吗?你们不是在骗老龟我吧。” 玄玉苦笑了一下,要是探测仪和水晶球都没有出现问题,他还可以安慰自己,可能是这妖怪在骗人。 但是眼前这场景,他没法欺骗自己,大妖有一个算一个,都有傲气,不屑于去借其他妖怪的名头,所以,没有骗人,他就是饕餮。 陶潇感觉到房间内凝滞的气氛,轻笑了一下,“是啊,我是被天雷劈死了,所以现在不是又活了吗?” 四周一片死寂,几乎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陶潇收敛了笑容,“所以刚刚说的福利,你们是打算反悔了吗?” 玄玉察觉到陶潇的情绪不对,立刻抄上老龟,护着众人退到角落里,“您冷静一点。” 陶潇双眼微眯,被这些小妖耍了的事实让他心生不悦。 他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威压让几只小妖都无法动弹。 说好的有食物呢?妖管局原来是这样随意出尔反尔的机构。 骗子,都是骗子! “福利还算数。”一个慵懒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尾音拖长,勾人心魄。 陶潇回头,看到门边站着一个身材修长,卷发齐肩的男子,一双桃花眼温婉多情,格外惹眼。 陶潇微愣,他一下子竟看不出对方是什么种族,甚至不太确定他是人还是妖。 如果修为绝对碾压,就能轻而易举看出对方的种族,看样子这个人的实力应该不会和他相差太多。 “支队长!”几只小妖见到来人,如同见到了天神下凡一样激动。 那人微微一笑,歪头向他们打了个招呼,示意他们先离开。 接着他又看向陶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好,九尾狐,妖管局治安支队长,幸会。” 陶潇有些疑惑,自己看不穿他的种族,这妖为什么一上来就自报家门。 他冷静下来,“还作数?” 九尾狐肯定道:“还作数,他们也没有骗你。妖管局确实有这项福利措施。不管你是想要食物还是其他,什么都好商量。” “陶潇,如果你愿意签协议的话,我们可以定期给你提供恶妖厉鬼吃。” 九尾狐走到书桌边,拿起那份写了一半的登记表,笑着说:“老龟拿错了,不是用这份。大妖的话是我们直接对接,协议也都是不相同的。” 陶潇抓到重点,“你认识我?”九尾狐明明是叫出他的名字后才看的资料。 九尾狐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转身笑道:“刚刚你不是说你的名字是陶潇吗?我听到了。” 陶潇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太纠结这点,只是问道:“这都是有条件的吧,你们定期给我提供妖怪吃,需要我用什么来交换?” 天下没有免费吃的午餐,陶潇明白这一点。 九尾狐微微一笑,“很简单,我只有两个条件。第一,妖管局有一些相对困难的事件,但是对你来说轻而易举。所以我希望你能帮忙处理一些案件。与此同时,你也可以和其他妖管局正式员工一样,享受妖管局提供的一切福利,比如食堂对你24小时开放。” 陶潇眼睛微微放光,但还是矜持地点了点头,“没问题。” 九尾狐继续说道:“第二,你不能随便吃其他妖怪和人类。” 话音刚落,陶潇的笑容就消失了,眉头微皱,有些不满。 交易什么的果然很烦,直接吃了就得了,妖管局有这么多妖怪,他直接吃自助,难道不比妖管局定期提供要来得香吗? 九尾狐笑容不减,“你考虑清楚。” 陶潇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有几分忌惮。他已经察觉到这栋楼里有好几个强大的气息。如果是以前的他自然不惧。然而他现在受困于这具人身,灵力也被封印了大半,如果真的硬碰硬,会非常麻烦。 他冷冷地盯了九尾狐一会儿,最后说:“行,成交。” 九尾狐笑容更盛,“好,那就签协议吧。” 与此同时,盯着监控的几人也纷纷松了口气。 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他同意签协议了。” 一旁的短发女子盯着监控屏幕轻笑一声,“麒麟,你还不了解他吗?这么多年了,他的性子还是没有变。” 麒麟苦笑一声,“重明,你怎么这么淡定?知道归知道,但是还是很吓人啊。” 重明的视线看向一旁,“要说淡定,还是这位比较淡定吧?老婆都到跟前了,还能这么淡定地陪我们在这儿看监控。” 在她看向的方向,正安静地站着一只巨兽。 巨兽浑身雪白,毛发蓬松,头上生着一对白色鹿角,眼睛幽蓝深邃,周身散发着一圈光晕,细看之下,又会发现巨兽的身体有些透明,似乎不是实体。 “白泽,真不去啊?” 白泽看着监控屏幕,没有说话。 麒麟趴在监控屏幕上,发现了什么,“诶?他手里那个盒子装的是不是糕点啊,要带回去吃吗?” 重明也多看了两眼,“真是稀奇了,他以前什么时候留过余粮?” 眼见协议已经签完了,监控屏幕的两人正往外走去。 重明看向一旁,“白泽你……” 白泽已经转身往外走去,长尾在空中晃了晃,残留了几缕细碎光芒。 第7章 白泽 “你这就要走了?” 九尾狐将陶潇送到妖管局门口,有些惊讶。 陶潇看了眼时间,点了点头,“嗯。” 九尾狐实在好奇,“我以为你会留下吃一顿再走。” 陶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已经吃饱了,而且现在很晚了,我要回去了,不然她会担心。” 九尾狐微愣,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陶潇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抬手解开了西装扣子,衣服有点紧,让他觉得难受。 九尾狐的视线落在陶潇手里的袋子上,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手里这些糕点……不吃吗?” 陶潇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些是给别人带的,而且我已经吃饱了。” “给……给别人带的?!”九尾狐震撼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你耳朵不太好吗?”陶潇犹豫地看着他,“你们妖管局的妖怪都这么奇怪的吗?” 九尾狐嘴角抽了抽,到底是谁更奇怪啊! 陶潇又多看了几眼面前的九尾狐,总觉得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九尾狐立刻否认道:“没有。”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太苍白,九尾狐又补充了一句,状似玩笑地说道:“就算认识,大概也是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关系吧。” 陶潇看着他,没有说话,他觉得这只九尾狐在说谎,但他没有证据,而且记忆里确实找不到这个妖怪的身影。 然而,这只妖怪未免也太冷静了。 和刚刚那几只小妖对比起来,这只九尾狐简直冷静得过分。 陶潇不是自夸,在他这种凶名远扬的上古凶兽面前,即使这只九尾狐的实力比那些小妖强很多,但这样过分沉着的样子也实在不对劲,简直是认定了自己不会吃它一样。 更别说刚刚讨价还价,还有那闲聊一般的语气,完全没有激怒他这只凶兽的担忧,就像很了解他一样。 算了,狐狸都很狡诈。 他还未深想,心脏却忽然停止了一拍,接着又猛烈地跳动起来,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一般。 他猛然抬头,往一个方向看去,那是妖管局大厅的方向。 那是大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没有开灯,一片黑暗。更奇怪的是,陶潇的眼睛明明在黑暗中也能看清,却看不穿那片黑雾之间。 他只能看见那黑暗里有一个透明的影子,那是一只几人高的巨兽,就那样安静地蛰伏在那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光凭一个模糊的影子,陶潇认不出那是什么妖兽。 但是那个身影给他一种强烈的熟悉感,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他一定……一定在哪里见到过! 身体替他先一步做了决定,几乎是见到那个身影的第一时间,身体就以最快的速度,向那个身影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过一秒的时间,等陶潇到了那个角落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见不到任何活物的影子。 仿佛一团云,一层雾,轻轻一碰就消散开了,什么都抓不住。 是谁?到底是谁?陶潇只觉得心脏被一股巨大的空茫感紧紧攥住,没来由地感到非常难受,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 “你怎么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九尾狐追上来,“你在找什么?” 陶潇摇了摇头,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失态,更不明白刚刚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九尾狐:“你刚刚看到了吗?在这里的那个妖兽。” “啊?”九尾狐仿佛还在状态外,“什么妖怪?我刚刚没注意。” 陶潇大概形容了一下那个妖怪的身形。 九尾狐无奈地摇了摇头,“妖管局有那么多妖怪,符合那样身形的妖怪有成百上千只,就没有更详细一点的线索了吗?” “算了,不用了。”陶潇并不是一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不想做出把妖管局翻个底朝天的傻事。他只能把这一切理解为自己突然抽风。 他没有再纠结这件事,转身离去。 九尾狐看着陶潇离去的背影,收敛了笑容。他刷了内部电梯,直达最底层。 九尾狐推门进去,房间里正是刚刚看监控的白泽等人。 白泽问道:“他走了?” 九尾狐无奈地叹了口气,“是啊,走了。白泽,你刚刚都追到大厅了,怎么不直接见他?弄得我还要给你遮掩。要是他真想把妖管局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你找出来,到时候你怎么办?你该庆幸他刚醒不久,不知道人类有一种叫作监控的东西,不然他直接让我调监控,看你往哪里躲。” 白泽移开视线,“现在还不是时候。” 重明说道:“九尾,你先别说白泽了,你自己不也是差点露馅了。” 九尾狐无奈道:“那怎么办?我又不是专业的演员。” 麒麟担忧道:“我们这样真的好吗?他要是知道我们又骗他,会不会……”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重明忽然说:“或许吧,但现在已经是最优解了。他的记忆大概率也不会恢复,现在是新时代了,新时代新的开始不好吗?就像我们最初相遇一样。对吧,白泽。” 白泽正看着监控回放,幽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上的那个身影,没有说话,仿佛一尊没有任何感情的雕塑一样。 …… 片刻过后,陶潇的身影出现在一栋城中村破楼面前。 他轻车熟路地刷开门禁,走到五楼,用钥匙打开了生锈的铁门。 推开门,暖黄的灯光倒映在他的眼睛里。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看电视。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转过头来,笑着说:“阿潇回来了啊。” 陶潇关上门,皱着眉头,“怎么还不睡?” 老太太说:“你这么晚还没回来,我睡不着。” “之前打过电话,说了会晚点回来。” “知道归知道,但没见你回来,总归放心不下啊。这么晚了,饿不饿?奶奶去给你煮点面。” 陶校摇了摇头,“不用,今天吃的很饱。” 先是人类的美食,再是那只不长眼的影魅。苏醒以来,陶潇很久没有吃得这么饱过了。 陶校将手里的打包盒放在老太太面前的茶几上,“这个给你,好吃。” 老太太惊讶的看着他,“阿潇长大了,都知道给奶奶带好吃的了。” 她拆开包装盒,里面都是一些松软的糕点。 老太太不由看向陶潇,以前这孩子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呆呆的,神志不清,什么都不懂,但是很乖,所以其他人劝她把孩子送走时,她从来没有听过。 直到一个月前的某一天早上,这孩子忽然就神智清醒了,虽然依旧什么都不太懂,说话也不利索,但她就是知道,这孩子和以前不一样了,仿佛一具空洞的躯壳有了灵魂。 就如同蹒跚学步的孩童一样,这孩子一步步地逐渐适应这个世界,也不再是从前任人欺侮的傻子,而是长成了带有锋芒的样子。 虽然有点凶,胃口也忽然变得很大,但依旧是好孩子。 就比如此刻,知道她牙口不好,所以特意挑选的这些松软的糕点。 老太太很给面子,从打包盒里挑了一个松软的小蛋糕,尝了一口,接着笑着说:“真的很好吃,我吃不完,放到明天怕是就不好吃了,阿潇,你也帮我吃一点吧。” 陶潇没有推辞,随手拿了一块糕点,坐在一旁慢慢地吃。 虽然已经吃饱了,但吃这样的美食还是会让他很开心。 老太太问道:“宴会怎么样呀?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宴会不好玩,但是东西很好吃。”陶潇诚实地说道。 陶潇的手忽然一顿,他想到了那个很香的人类,比所有美食加在一起都要香。 他觉得有件事应该有必要告诉老太太。 “我要结婚了。” 老太太惊得连糕点都忘记吃了,“你说什么?” 陶潇重新说了一遍,“我要和一个人类结婚。” 老太太嘴唇动了动,半晌,才问道:“是哪家小姑娘啊?” “不知道,好像姓白。他不是小姑娘,是男的。” 老太太差点吓得晕过去,不是,这连名字都不知道就要结婚了?她差点以为自己这傻孩子是被人哄骗走了。相较起来,和男人结婚这件事似乎都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沉默半晌,老太太忽然福至心灵,“是陶先生给你介绍的那位?” 她忽然记起来,之前陶先生的助理上门好像说过联姻的事情,她记得那个联姻对象好像就姓白。不过那时候这孩子根本一句话都没听,她也觉得这年代不能包办婚姻,所以没应下来。 陶潇想了想,终于想起那个经常大喊大叫,又自称他亲生父亲的中年男人好像也姓陶。 他点了点头,“嗯。” 老太太满眼担忧,“是他逼你的,还是你自己愿意的?阿潇你别怕,虽然奶奶没钱,但要是你不想和那个人结婚,我们可以走,去远一点的城市,他们也找不到我们。” 陶潇微愣,随后说:“是我愿意的,我很想和那个人结婚。”主要是那个人太香了,他根本没法抗拒。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在妖管局签的那份协议,笑容逐渐消失。他怎么忘记了,那份协议不让他随便吃妖怪和人类。 而且那份协议施了法,以天地为证,如果他违反的话,大概率会被天雷追着劈。 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那他还怎么吃那个人类? 陶潇一下子烦躁不堪,不管了,以后还有很多时间下口,要不然到时候和那个人类商量一下,让他借自己咬两口,不全吃了的话,应该不算破坏协议吧。 第8章 梦境 洗过澡后,陶潇回了房间。 他躺在床上,澄黄的光线落在他眼皮上。 今天出门前,他以为今天也如往常一样,是平常的一天。 现在他才发现,并不是,今天发生了很多他认知以外的事情。 奇怪的妖管局,很香的人类,即将和一个陌生人类结婚。 更令他在意的是,妖管局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陶潇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到底是谁?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困意来袭,意识逐渐下沉,黑暗蔓延侵袭。 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他,空茫又寂静,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逝,就像他沉睡的那千年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一束光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刺破了黑暗,光芒越来越盛,直到黑夜变成白昼。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两边是极速向后退去的茂密草丛。 他在奔跑,叶片和碎石擦伤了他的身体,又很快愈合,他毫不在意。 视野很低,他发现他比旁边一只兔子也大不了多少,小小一只。 没有手,只有四个爪子,黑色的,毛茸茸的。 好饿。 不能被抓到。 他脑海里只有这两个念头。 有很多股强大的气息在靠近。 他没有哪里可以躲,只能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蜷缩在草丛里。 他竖起耳朵,听到了那些人的声音。 “我们好歹是神兽啊,为什么要来抓偷粮食偷鸡的小贼啊?”这是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音。 “祈愿不分大小嘛,我们既然刚好路过,能帮则帮啦。”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我觉得大概率就是黄鼠狼吧,我们一群神兽去抓一只黄鼠狼也太掉价了吧。” “黄鼠狼只吃鸡,可不偷粮食和那些瓜果。” 脚步声逐渐靠近,陶潇努力屏住呼吸,不让他们发现自己。 然而脚步声到他面前还是停住了。 “草丛怎么在动?不会真是黄鼠狼吧?” 一双手拨开了草丛,陶潇抬头望去,看到一个清俊的少年。 少年看到他,灿然笑道:“是小羊啊。” 旁边的女子说:“麒麟,你又乱说,你怎么知道就是小羊?” 麒麟笑着说:“重明,我都是有依据的,这小家伙长得像小羊,那他就是小羊呀,我看着像黑山羊。你说他还这么小,断奶了吗?会吃草吗?” “麒麟你别乱喂,这角不像山羊,我看着像盘羊,不对,根本就不是羊。”重明制止道。 陶潇警惕地看着他们,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却撞上了身后的人。 那人头发很长,一双桃花眼弯了弯,狡黠地笑了笑,“别想跑哦。” 陶潇吓了一跳,压低身体,对他哈气。 他想用叫声吓退他,可是发出的声音却很微弱,不像猛兽的叫声,倒像是婴儿的低声哭泣声。 “九尾,你吓到他了。”麒麟蹲下身,手里拿了一把草,递到陶潇嘴边,“小羊,你不要哭,饿了吗?给你吃好吃的。” 陶潇睁大眼睛看着他,自己明明没有哭。 但是眼前的草好像很甘甜,他很饿,疯狂地想吃东西,是草也没关系,他试探地吃了一小口,果然很甜。 麒麟开心地说:“你们看,我就说是小羊吧。” 他又对陶潇说:“你饿了吧?不用着急,慢慢吃,我这里还有好多。” 陶潇其实听不太懂他们讲话,也还没学会说话,于是凭着记忆重复了几个发音,“饿……吃……好多……” 麒麟开心道:“他好可爱,我可以带回去养吗?” “麒麟,你确定要带回去吗?他不是小羊。”一个刚刚没有开口的陌生声音响起。 陶潇下意识向声音的方向挪动了两步,忽然,他闻见了一股香味,很香很香,比他吃的那只鸡还要香。 他有些不受控制地向着那个方向移动,然后一头撞上那人白色的衣摆,他晃了晃脑袋,努力地仰头往上望去,对上一双好看的幽蓝色眼睛。 那人俯身下来,看着他,“你有话要对我说?” 陶潇看着他垂在一旁的指尖,毫不犹豫地咬了上去。 但他还没有长牙,咬不动,毫无杀伤力,很奇怪,刚刚明明连鸡骨头都能咬得动的。 在他愣神的时候,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喉间,这样的吃法好像也不错。 陶潇没有执着于再咬,而是小心翼翼地舔舐,甚至两只爪子都抱着那根手指,宛若吃奶的婴孩一般。 那人没有动作,也没有把手指抽开,只是用那双幽蓝色的眼睛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重明笑着说:“他很喜欢你呢,白泽。” 很奇妙,陶潇虽然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白泽就是眼前这个人的名字。 他努力地仰头,想记住这个味道很香甜的人,白泽。 麒麟还在执着于刚刚的问题,“白泽,你说他不是小羊,那他到底是什么呀?” 白泽看着陶潇,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不知道。” 其余几人都很惊讶。 “你可是通晓世间万物的白泽,你怎么会不知道?” 白泽轻轻地摇了摇头,看向一旁的人,“我看不透,归终,你能看到什么吗?” 一个年长一些的声音响起,“他不该在这个时候降生,所以你看不到。” “是好事……还是坏事?” 过了好一会儿,归终才说:“他的未来已经重写了,我看不到,兴许……是好事吧。” 陶潇看到那个叫白泽的人垂下眼,用那双幽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随后轻轻俯下身,将陶潇抱进怀里。 “那就带回昆仑山吧。” 那一刻,仿佛什么东西即将被改写。 但陶潇在那时什么都意识不到,他吃的太饱了,这个人身上的灵气很充盈,只要吃上几口就能吃饱。 从他降生开始,好像从来没有吃得这么饱过。 他不想再跑了,至少,跟着这些人能够吃饱。 所以陶潇只是抱着那人的手臂,将脑袋依偎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那股香味,沉沉地睡了过去。 “呼……” 陶潇轻喘了口气,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台灯将天花板照得澄黄。 忘记关灯了,陶潇立刻意识到,他抬手将台灯关掉,却发觉自己眼角有些凉意,他用指尖轻轻蹭了蹭,触碰到湿润的液体。 陶潇看着指尖晶莹的水珠,愣了愣,这是……眼泪吗? 他知道人类在悲伤时都会流泪,可是为什么他也会? 虽然占着这具人身,但陶潇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人,他是凶兽啊,凶兽怎么会流泪?陶潇觉得简直匪夷所思。 他靠在床头,意识逐渐清晰。 他刚刚好像做梦了,梦见什么了?他不太确定,清醒过后,梦里的场景越来越模糊,怎么回想也回想不起来。 他只记得他很饿,一直在跑,好像在躲什么人。 后面呢?发生了什么? 陶潇拼命地回想,可是想不起来。梦里似乎有很多人,是谁?到底是谁? 他想不起来,只能感受到梦境深处残存的触感,那似乎是一个很温暖的怀抱,有人抱着他。 他想不起来那是什么人,他只记得很安心,似乎什么都不用想,就这样睡过去。 他的记忆里有太多谜团,他原本不想追根究底,但他真的好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他想要找到那个人。 困意再度袭来,带着那些梦境的碎片,将他一起卷入深渊。 第二天醒来,陶潇已经完全想不起梦境里的内容,只能迷迷糊糊记得自己前一晚曾经做过梦。 他没有太纠结这件事,洗漱完去吃早餐。 老太太给他留了五人份的早餐,陶潇全部都吃完。 他发现这具人类的躯体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没有那么容易感到饿。 就像现在,他不过吃了五人份的早餐,便已经觉得吃饱了。不像以前,吃再多也填不满他的胃。 他生疏地将碗洗干净,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老太太刚好遛弯回来,见他正要出门,问道:“是去小区超市那里吗?” “嗯。”陶潇点了点头,“要上班了。” 小傻子成年之后,老太太替他在小区超市里找了一个兼职,一份帮忙打杂卸货的力气活。赚的不多,但中午能管一餐饭。 老太太迟疑道:“阿潇,你现在已经好了,要不要再另找一份工作?” 当初是因为没得选,但是现在孩子已经清醒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傻子了,自然也没必要继续在那里做下去了。 陶潇摇了摇头,“不用。” 他还挺喜欢这份工作,能管饭,他吃多少都无所谓。虽然他刚醒来时吃太多,把那个老板吓到了。 他下了楼,到小区那个小超市。 这个小超市只比一般的小卖部大一点点,除了老板和陶潇之外,也只有一个收银员。 收银员是个年轻女生,看到陶潇,笑着打了个招呼,“早啊。” 这个女生叫杨舒,心地善良,为人友善。 陶潇在小傻子的记忆里看到,这个女生从来没有因为小傻子神志不清而欺负他,反而多加照顾。所以陶潇也将她划出了食谱。 “早。” 陶潇踏进店里,却忽然一顿,抬头望去。 店里有残留的妖气。 第9章 小偷 陶潇的视线落在天花板和货架上,上面都有丝丝缕缕残留的妖气,并不明显,但一定有妖出没过。 这家店已经被他划分为自己的势力范围了,在他的地盘上撒野,简直是明晃晃的挑衅。 陶潇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爽。 杨舒问道:“怎么了?潇潇,是天花板上有脏东西吗?” “嗯。”陶潇收回视线,确实是脏东西。 “没办法啦,忍一忍吧,老板现在忙得焦头烂额的,也没空管这个。”杨舒随手递给陶潇一袋牛肉干,“尝尝这个,不是店里的,我老家寄过来的,很好吃的。” 陶潇拆开袋子,闻了闻,很香,他小声道了谢,安静地吃着。 杨舒继续说道:“最近店里老丢东西,明明下班的时候都清点得好好的,第二天就不见了。” “更奇怪的是,店里锁得好好的,也没有撬锁的痕迹,东西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丢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都是一些吃的。” “要不是钥匙在老板那里保管,他都要怀疑是我们监守自盗了,上个班还要被怀疑是小偷,找谁说理去?” 杨舒越说越气,最后一拍收银台,来了句总结,“再这么下去,这班没法上了!” 陶潇愣了愣,问道:“丢的都是吃的东西?” 杨舒说:“是啊,丢的要么是泡面火腿肠,要么就是鸡腿辣条那些,都是一些小零食,数量也不算很多。所以我才说奇怪啊,难不成这个小偷还是个馋嘴的小偷?还是饿得吃不起饭了?别的都不偷,光偷些零食。” 陶潇指尖颤了颤,总觉得这些话似曾相识。 仿佛在遥远的记忆深处,也听过类似的话。 “村里又遭贼了……” “村东口的鸡被偷了。” “老李家的豆子刚晒出去就没影了。” “老王家那小娃娃手里的糖糕都被抢了!” “造孽啊,要早点把这馋嘴的小贼给抓出来!” 这些尘封已久的话,一句句从他脑海里蹦出来。 一句一句,清晰得宛若当年。 但等他细想,又记不清了。 那些记忆仿佛云烟,轻轻一碰就散了。 “潇潇,陶潇……” 陶潇听见呼唤,抬眼,见杨舒正担忧地望着自己。 “潇潇,你没事吧?” 陶潇轻轻地摇了摇头。 杨舒说道:“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千万别多心啊,我知道你平时是吃的比我们多一点,但你的人品我绝对信得过,店里的东西不可能是你拿的。再说了,你和我一样也没有钥匙啊,晚上怎么可能进得来。” 陶潇意识到杨舒是把自己刚刚的沉默误会成其他什么了,他也没有刻意去解释,只是想,他要是真想吃店里的东西,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杨舒继续说:“可惜金额太小,没法立案。再加上店里的监控又坏了有一阵子了,就是个摆设,老板一直没去找人修。” “监控?”陶潇听到一个新字眼。 杨舒指了指他身后,“就是那个呀,要是监控没坏的话,兴许就能拍下小偷的样子了。老板一直嚷嚷着要换新监控,也没见他换,这两天遭贼了,估计他总不能再拖下去了。” 陶潇抬眼,看着那个圆圆的铁疙瘩,默默记下,原来这个就是监控。 可以留下人的样子,就和妖界的留影珠一样。 在这一个月里,他一直在学习人类世界的知识,也慢慢学着别人怎么说话。 因为说话不太利索,所以他一直很少说话,这几天才说得好一些,没有再磕磕巴巴。 杨舒早已习惯陶潇话少的样子,“好了好了,不聊了,等老板来了,看到我们在这里摸鱼唠嗑,又要扣工资了。” 陶潇倒不在意工资,不如说他根本就没有工资的概念,他在这里做事单纯只是为了中午那顿饭,还有店里那些卖不完的小蛋糕或是关东煮,到了关门的点都可以随便吃,仅此而已。 到了中午,老板照例从旁边餐饮店打包了几份饭菜过来给他们。 小超市老板是个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瘦得和猴一样,头顶地中海,一脸精明相。 他不和他们一起吃,打包回来的大多是一些便宜的素菜。 以前种类更少,只有两个菜加免费的汤给他们两个分着吃。 直到陶潇苏醒,饭量突然变大,老板见陶潇又冷又凶的脸有些发怵,这才将菜加到五个,外加米饭不限量。 老板当然不会这么好心,只是像陶潇这样便宜的临时工不好找。 以前欺负他是傻子,一天五十块钱外加包一顿饭就肯卖力干活。 现在就算多吃一点,也没关系,这些便宜的饭菜值几个钱?总比重新招人要划算得多。 陶潇的饭量大,吃饭速度又快,但进食的动作却很优雅,看着特别下饭。 杨舒很愿意和他一起吃,而且她还注意到,陶潇虽然吃饭速度快,但也会照顾她的吃饭速度,特意留下一部分饭菜给她。 这点让杨舒觉得特别暖心,一下子觉得这班也不是那么让人心梗了,至少自己同事还是很可爱的,所以平时有什么好吃的也都想着陶潇。 两人正安静地吃着,一旁坐在收银台的老板却犯了嘀咕。 “哎,陶潇啊。”老板突然开口,“你平时饭量这么大,干活的时候不会饿吗,店里这么多好吃的,就没有想着吃一点儿?” 陶潇不懂人类的弯弯绕绕,所以一下子没听明白这人想说什么,只是默默干饭。 而旁边的杨舒则瞬间明白了老板的言外之意,“老板,你什么意思啊?你不就是想说是陶潇拿了店里的东西吗!” 被人戳穿,老板也不尴尬,慢悠悠地说:“杨舒,别那么大火气嘛,我就这么随口一问,又没说别的什么。店里丢了东西,我着急,总得多思考几种可能性啊,你也能理解吧。” 杨舒深吸了一口气,“东西我下班前都清点过,没有一样东西少,钥匙也在老板你那儿,店里又没别的备用钥匙,凭什么怀疑我们啊!” 陶潇感受到杨舒愤怒的情绪,抬头看了她一眼,慢半拍地努力理解他们的对话。 老板摊开手,“钥匙是在我这儿没错,但隔壁街就有配钥匙的,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偷偷拿着钥匙去配,这谁说得清楚呢?” 杨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视着老板。 “怎么,杨舒,你不想干了是不……”老板的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声音,他的视线落到杨舒身后,对上了陶潇的目光。 那眼神又冷又凶,仿佛丛林里能轻易把人撕碎的野兽,威慑力极强。 杨舒正奇怪,老板怎么说到一半没声了?看见老板惊恐的眼神,也疑惑地向后看去,看到陶潇正默默地低头吃饭,好像没受什么影响。 杨舒继续输出,“一个月三千的工资,我早就不想上这个破班了,有本事现在就把我开了,别忘了赔我n 1,不然我去劳动局告你!” 老板真是怕了他们了,和稀泥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刚刚的事就当没发生。”这傻子也是,瞪他一眼就没有了后续,吓得他刚刚还以为这傻子要把他吃了。 陶潇收回视线,其实他刚刚没有太听懂他们在吵什么,但是有一点他很确定,杨舒好,老板坏,所以他们吵起来一定是老板的错。 刚刚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把这个人类吃掉,但又想起了在妖管局签的协议,这才作罢。 他思考了一下,虽然没有听太懂,但至少他能听出来,杨舒最开始应该是在为他说话,所以他和她说了声,“谢谢。” 杨舒笑道:“没关系,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潇潇,你性子不要那么软,很容易被不长眼的人欺负的。” 老板在收银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是明着说我不长眼呗。 陶潇听到杨舒的话,疑惑地抬头看她,他性子很软吗? 杨舒说道:“好了,吃饭吧,别这么看着我啦,你真的好像那个歪头小猫的表情包。” “表情包?”陶潇更疑惑了,不过他没再多想,继续努力干饭。 下午下班前,陶潇正把一箱箱水搬进仓库里去。 店里却风风火火闯进了一个人。 “小少爷,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店里几人的视线都被他吸引。 杨舒疑惑地问:“小少爷?喊谁呀?” 陶潇刚把一箱水放好,回头望去,才发现是那个很烦的助理。 助理穿着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硬挺西装,满脸崩溃地冲过来。 “小少爷,我给你发微信,你是不是又没看?今晚要和白先生吃晚饭的啊!” “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都不接,我这才找到这儿来的。” 陶潇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来,“哦,没电了。” 一旁的小超市老板已经傻了眼,小少爷?这不是那个年迈老太太收养的傻孙子吗?怎么摇身一变突然成少爷了? 陶潇听助理叭叭说了一堆,只听到两个字,“吃饭?” 助理早已摸清陶潇的脾性,用力点头,“对!白先生请吃饭,在五星级餐厅,各类美食应有尽有,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陶潇当机立断,“去。” 但他接着又想起还没有到下班时间,于是看向老板。 老板擦了擦冷汗,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你可以提前下班。” 陶潇这才擦了擦手,和杨舒打了个招呼,跟着助理走了。 杨舒已经在脑海里脑补了各种剧情,这是来体验牛马生活的豪门小少爷?看着也不像啊,陶潇天天中午跟她吃十几块的盒饭,这少爷也太接地气了吧? 陶潇跟着助理往外走。 助理欲言又止,“少爷,您就穿这身去吗?” 陶潇想到前一天去宴会,助理又是带他去挑衣服,又是弄发型的,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于是坚决道:“就穿这身去。” 第10章 合约 白宴礼看了一眼腕表,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他对面的座位依旧空空如也。 这还是他第一次等人。 他并不着急,只是觉得新奇。 他有些好奇,这人什么时候才会到? “您的座位在这边。” 没等太久,服务员就领着陶潇过来了。 白宴礼微微愣神,陶潇这回没有穿宴会上那套西装,而是穿了一件简单的纯色T恤。 T恤是黑色的,衬得整个人青春洋溢,比之前那套西装要适合他得多,和在宴会上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看上去像刚上大学。 人走近了一些,白宴礼才发现陶潇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皱,而且有几处还沾上了灰尘,风尘仆仆的,像是一只在外面流浪的小黑猫。 白宴礼皱了皱眉头,陶家是怎么养儿子的?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给穿。 还未深想,人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陶潇对上他的视线,微微点了点头,便坐了下来。 白宴礼并未在意,上次就发现了,这人不太爱说话,大概是有点内向。 陶潇刚落座,就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了。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楼层高,对面就是这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视野很开阔,几乎能俯瞰整个城市。 白宴礼注意到他的视线,主动搭了话,“这边视野不错。” “嗯。”陶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人类很厉害,能把房子建到这样的高度,几乎都快到云里了,天宫也不过如此。 陶潇又将注意力放回到对面的人类身上,他们中间只隔着一张餐桌,所以陶潇能很清晰地闻到白宴礼身上的香味。 陶潇真的很想说,不用上菜了,把你自己给我吃就好了。 然而那份协议限制住了他,陶潇不想再一次被天雷劈死。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签协议的时候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很香的人类等着他吃呢? 白宴礼将菜单递给他,“你看看想吃什么?” 陶潇扫了一眼,看着有些头痛,直接了当地说:“看不懂,都来一份吧。” 一旁的服务员有些呆滞。 白宴礼低声笑了笑,和服务员说:“那就都上一份吧。” 他又看向陶潇,眼底有些诧异,他当然不是心疼钱,就算把菜单上的菜都点个几百份,他也不在意。 只是陶潇的行为让他有些诧异,这样明目张胆的为难是为了什么呢?是想让自己厌恶他?还是宣告他对这桩婚事的不满? 白宴礼不确定,不过他今天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如果陶潇不愿意,他也不会强迫。 陶潇很安静,他在等饭。 要是饭菜再不上桌,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把眼前这个人类吃掉。 毕竟他是来吃饭的,不是来聊天的。况且他现在本来说话就不太利索,更不想说话了。 而白宴礼刚好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于是气氛就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之中。 白宴礼几次想展开话题,都被陶潇几句“嗯”打发了。 真的很不爱说话,白宴礼在心里下了这个判断。 好不容易等到饭菜端上桌,陶潇盯着只占餐盘一丁点位置的美食发呆,这里的分量比在昨晚宴会上的分量还少。 白宴礼解释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也没联系上你,所以擅自做主点的西餐,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陶潇没有什么吃不惯的,他只是单纯地嫌弃分量小,但他礼貌地没有说出口。 接下来的时间里,白宴礼几次想切入正题,但都没有机会插得上话。 因为陶潇几乎全程都在吃东西,没有停歇。 刚刚陶潇把菜单上的菜全点了一遍,白宴礼还有些担心餐桌放不放得下。 现在他才发现这个担忧完全是多余的,因为陶潇的吃饭速度很快,往往下一轮食物端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把上一轮食物消灭得差不多了。 直到点的菜都快上完,陶潇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 白宴礼见陶潇似乎没有吃饱,于是体贴地又多点了几份,挑的都是他刚刚猜测陶潇比较偏爱的菜。 陶潇瞬间对这个大方的人类多了几分好感,他咽下口中的食物,轻声说了一声,“谢谢。” 他有些愧疚,因为刚刚他在吃饭的时候,是闻着白宴礼身上的香味下饭的,并且好几次都差点克制不住,想当场把人给吃了。 然而眼前这人好像并没有察觉,还给他点了这么多好吃的。 而白宴礼盯着陶潇用餐的样子,微微愣神,最初他以为陶潇把菜单上的菜全点了一遍,是在故意为难,现在才知道并没有。 陶潇能把菜单上所有食物都吃光,并且似乎远远不够。 他又不禁想起前一晚陶潇在宴会上说的话。 “他们没有给我饭吃……” “我今天一天都没有吃东西……” 难道今天也是这样吗?所以才这么饿? 昨天晚宴后,他让助理去查了一下陶潇的资料。这些资料虽然被人刻意隐瞒下来,但并不是什么机密,所以动用他的人脉,很快就查出来了。 陶家对外说,陶潇是陶家走丢的小儿子,这一点没有错。但陶潇并不是陶怀远现在的夫人生的,而是当年陶怀远的青梅竹马生下的孩子。 陶怀远当年跟他的青梅竹马交往多年,还订了婚。背地里却为了往上爬,早已搭上了有钱人家的千金,瞒着青梅竹马,结婚生子。 可怜那个女人,怀着身孕才发现,自己的未婚夫早已成婚,连孩子都有了。 于是她决然地离开,在一个闭塞的小医院生下孩子,自己却难产而死。 陶怀远不敢把这个孩子带回家,更不敢让自己夫人发现,因为他还需要借助夫人娘家的势力,不敢轻易得罪。 再加上这个孩子刚生下来就被查出脑部有损伤,活不了多久,就算活下来也大概率是个傻子。于是陶怀远就心安理得地把孩子扔进了孤儿院。 后来这个孩子从孤儿院走失,被一个老太太捡到,收养长大,也就成了现在的陶潇。 白宴礼查过资料,陶潇确实在前面二十年都是个神志不清的智力障碍人士,直到一个月前才离奇地恢复神志,可以称得上是奇迹。 白宴礼也是看到资料的时候,才明白陶潇为什么行为举止都和常人不太一样,而且格外不爱说话。 陶家不知道是真的胆大包天至此,还是愚蠢地觉得他不会发现,居然让陶潇顶替联姻。 看到资料的时候,白宴礼已经对陶家一丁点好感都没有了,不过他怎么对陶家,还得看陶潇的态度。 白宴礼看着陶潇,问道:“陶家对你很不好吗?” “嗯。”陶潇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不喜欢他们。” 听到这么直白的话,白宴礼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他一个外人都觉得陶家做得太过了,那么身为当事人的陶潇,又会怎么想呢? 看样子陶潇还不知道上一辈的爱恨情仇,白宴礼也打算暂时不告诉他,以免他刚刚恢复神智,又遭到太大的打击,以后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他吧。 看到陶潇吃得差不多了,白宴礼问道:“还要再来一些吗?” 陶潇摇了摇头,他吃得已经很饱了。看来人类的身体还是有好处的,能让他感受到这种吃饱的感觉。 见人已经吃饱,白宴礼也打算进入正题了。 “你对我们的联姻怎么看?” 陶潇正用小勺挖着餐后甜品吃,闻言疑惑地抬头看他,还能怎么看?就怎么看啊。 白宴礼换了个问法,“你应该也不想联姻吧,看样子你对我好像也没什么兴趣。” 陶潇反驳道:“我很有兴趣。”这个人类实在太香了,陶潇一直琢磨着怎么绕过协议,把这个人类吃进肚子里,怎么可能没兴趣? 白宴礼微微有些诧异,他沉默了几秒,换了一种说法,“你应该也听到传闻了吧?说我天煞孤星,克妻克子,虽然我不信这种传闻,但你大概也不想和我这样的人绑定一辈子吧。” 陶潇半知半解地理解他的话,“不想。” 要是一辈子都吃不到,那也太残忍了。每天都和一个香香的食物住在一块,却没有办法下口,这样生活一辈子,怎么想都是一种酷刑。所以绝对不可能绑一辈子的,不出一个月,他就要想办法把这个人吃掉。 白宴礼再度对陶潇的直白感到微微惊讶,想到陶潇的成长经历,又不觉得奇怪了。 他拿出两份文件,说道:“既然你也不想的话,我有个提议,我们可以签一份协议,做一对合约夫夫。” “你只需要搬过来,家里有客房,只需要做个样子。我们对对方的私生活都不干涉,也不用履行任何夫夫义务,你只需要偶尔陪我参加一些公开活动,不让外人察觉。” “同时作为交换,我也接受你的一切条件。我会给你提供富足的生活,负责你一切吃喝住行,而且能帮你脱离陶家自己生活。无论你是想上学,还是要工作,或是自己想尝试创业,我都不会干涉,会无条件给你提供一切的资金支持。” “这份协议一年到期,一年后我们就可以去民政局离婚,到时候无论你想去哪儿,我都不会干涉。你觉得怎么样?还有哪些需要补充的吗?” 陶潇愣愣地盯着白宴礼,其实刚刚白宴礼说了这么多,他都没怎么听,他只听懂了一件事,“那每天都有什么好吃的?可以吃饱吗?” 第11章 悸动 白宴礼这次是真的沉默了,他想过陶潇会问协议的细节,但他没有想到会问这一点,这关注点是不是有点偏? 他思考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家里有厨师,什么菜式都会做,你想吃什么可以和他讲,食材不够的话也可以让他多买一点,自己家不限量,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陶潇眼睛里光芒渐盛,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好,那我同意了。” 对陶潇来说,这个条件吸引力很大。 他知道那个老太太手头不宽裕,所以平时在家里还是克制着食量,不想把老太太吃穷。 现在知道有个人类愿意负责他的一日多餐,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见陶潇答应得这么干脆,白宴礼却迟疑了,“你没有其他想问的吗?不先看一眼协议内容?” 陶潇摇了摇头,他刚刚瞥了一眼协议内容,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让他头大。 况且凡人的协议而已,对他根本没有什么约束力,履不履行协议内容,全看他心情而已。 又不像妖管局的那份协议,施了法,违背协议就会被天雷追着劈,每次一想都让他后悔万分。 白宴礼看着陶潇这样信任他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大概是过得太苦了,所以别人给一点甜头就乖乖地跟着走,陶潇这样估计很容易被骗。 自己这份协议当然是没问题,没有任何不利于陶潇的条款。但是万一遇到别有用心的人,陶潇估计全身上下都要被骗得一干二净。 思考良久,白宴礼还是忍不住说道:“其他人给的协议不要乱签,如果你不确定的话,可以拿回来给我看看。” 说完他又觉得这话有些越界了,合约夫夫而已,凭什么要求陶潇这么信任他? 可陶潇却从善如流地答应道:“好啊。”反正他也懒得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 白宴礼将文件递给他,“一式两份,我已经签过字了,你在这里把名字签上就可以了。” 陶潇接过文件和笔后,愣了愣,盯着笔发呆。 苏醒过后,他其实还没有写过字。上次在妖管局签那份协议,也只是用灵力就可以,不用动笔。 他看过别人写字,发现现在的笔和以前的笔很不一样,是硬的,他用不习惯。 白宴礼看着陶潇盯着笔发呆的样子,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陶潇前二十年都是一个智力障碍人士,一个月前才恢复神智,那估计没有上过学,更别提写字了。自己这样似乎是在为难人,他刚想说不用签字,按手印也可以。 结果下一秒,他就见陶潇提起笔,一气呵成地签下名字,一笔一画,很有力度,不像没有学过写字的样子。 只是拿笔的姿势有些奇怪,不像拿着钢笔,倒像是一种拿毛笔的姿势。 “写好了。”陶潇将文件和笔都递回给白宴礼。 白宴礼将其中一份文件给他,“一式两份,这一份放在你那里。” 他又低头去看陶潇刚刚写的字,遒劲有力,力透纸背,只是因为用钢笔的缘故,看着不太协调,有些生疏,如果换成毛笔的话,兴许比得上那些练字几十年的大师。 白宴礼忍不住又看向陶潇,他忽然觉得自己查的那些资料并不完善,他似乎并不真正了解陶潇。他开始怀疑那些资料的真实性了。 陶潇对此浑然不觉,他正认真地吃着一个冰淇淋,草莓味的,冰冰的,很好吃。 白宴礼观察着陶潇,除了饭量大,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决定将这一点暂时放到一边,“方便的话加个微信吧,以后随时联系。” “好。”陶潇上次已经从林苑那里知道了很多手机的使用技巧。 他把手机拿出来,刚刚在车上助理给他充了电,过了这么一会儿,电量又快掉到关机的边缘了。 他生疏地点开微信,手机一直卡在开启页面,没有动弹。 他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但手机仍然卡在那个界面,于是他选择向白宴礼求助,“你教教我吧。” 白宴礼对上陶潇求助的眼神,心里微微一动,真的很像猫,像是一只举着爪子对他拜拜的小黑猫。 白宴礼接过手机,先是尝试退到桌面,没反应,又尝试了息屏再解锁,最后实在没办法,重启了几次,手机才终于不卡了。 白宴礼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手机屏幕,有些沉默,那几个硕大的头像和加大版的应用软件,都让他觉得陌生,怎么看怎么像老人机。 他没有发表评价,加了微信之后,默默地把手机还给了陶潇。 陶潇的微信非常原始,头像是默认头像,微信昵称就是本名。 如果不是看过资料,白宴礼几乎要以为陶潇是随便弄个小号糊弄自己。 白宴礼说道:“既然协议已经签好,那商量一下什么时候领证结婚吧,我这边是希望尽快。” “领证之后就住在一起吗?”陶潇问道。 白宴礼点了点头。 陶潇立刻表示,“我也希望尽快,明天就可以!”住在一起的话,就有更多机会方便他下口了。 白宴礼沉默了几秒,“倒也不用这么快,还需要时间准备婚礼,先要商量一下婚礼的时间,宴请宾客发放请柬这些,定制婚礼礼服和婚戒也需要时间。” 陶潇越听越头痛,怎么吃个食物还有这么多麻烦的功夫?他才没心思陪这个人类扮家家酒,于是他果断道:“不需要婚礼。” 白宴礼见陶潇这么坚持,有些诧异,不过他选择尊重陶潇的想法,“可以,既然你不想要婚礼,那我们可以直接领证,下周怎么样?” 虽然觉得有些久,但陶潇还是点了点头,耐心的猎人懂得等待时机。 事情告一段落,差不多该回去了。 白宴礼说道:“有些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人类的交通工具太慢,而且动不动就堵车,刚刚在路上堵了很久,陶潇不想再等下去了。 白宴礼问道:“有人来接你?” 陶潇摇了摇头,吃饭前他就让那个麻烦的助理先回去了。 白宴礼坚持道:“既然这样,那我送你回去,我们马上要结婚了,不用跟我客气。” 陶潇看着白宴礼,很想说我没有客气,但是闻到那股诱人的香味,他居然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声:“好。” 上车时,陶潇习惯性地想坐宽敞的后排。 白宴礼却先一步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上车吧,坐前面。” 陶潇刚好没研究明白车把手怎么拉开,于是只好选择了坐到前面去。 白宴礼关上车门,坐到主驾位,刚要发车时才觉得不太对。 他看向陶潇:“系一下安全带吧。” “什么?”陶潇一下子没明白。 他看向白宴礼,才发现白宴礼胸前系着一个黑色的带子。真奇怪,人类坐交通工具还要用绳子绑着自己吗? “你以前没系过安全带?” 陶潇摇了摇头,他以前坐后排,从来没系过安全带,助理也没和他说要系。 白宴礼叹了口气,“上了车就要系安全带,不然出了事故很危险的,你把旁边的那个带子拉过来,然后扣在这里,明白了吗” 陶潇好奇地去拉旁边的黑色带子,他试探着把带子往身上套,差点勒到自己脖子。 “我来吧。”白宴礼看不下去,探身过去,要把安全带拉过来,但安全带在这个时候却莫名卡住了,他一下子没拉过来,愣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和陶潇贴得有点近。 他能感受到陶潇的气息轻轻打在他脖颈上,即使没有贴在一起,也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另一个人的温度。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白宴礼忽然有些僵硬,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下子忘了动作。 他几乎有一种冲动,想抱住面前的人,紧紧地抱住,再也不放手。 可今天明明只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相处的时间也不过是短短几小时。 白宴礼觉得这简直匪夷所思,完全理解不了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白宴礼感觉到陶潇忽然凑近,太近了,几乎下一秒就要吻上来。 陶潇在干什么?要亲他吗?白宴礼大脑一片空白,几乎停止了思考。 陶潇实在受不了了,这个人类不知道自己有多香吗?还离他这么近! 他闻着近在咫尺的食物,觉得牙痒,他磨了磨牙,还是克制不住。 他不受控制地张开嘴,冲动地就要咬下去。 “嘀——”车外鸣笛声忽然响起。 白宴礼被鸣笛声唤醒,如梦初醒一般,慌张地拉过安全带系在卡扣上,这一次安全带没有卡住,顺畅无比。 系好安全带后,白宴礼抽身回来,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是如何地心神悸动。 陶潇舔了舔牙,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他就咬上去了。 要不是刚刚那个破喇叭声,他早就尝到味道了,而不是咬了一口空气。 不对,他好像已经尝到了,香气还萦绕在舌尖,久久都未散去。 胃里也充盈无比,比起吃人类食物的饱腹感,这种感觉要更加舒服。 陶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白宴礼,他刚刚似乎吃到了一口灵气。 第12章 呢喃 一个人类,为什么会有灵气? 陶潇第一反应是,这个人类难道是妖怪假扮的? 但他又能清楚地感受到,眼前这个人身上属于人类的气息。 如果是妖怪的话,附着在人类身上,他也能一眼看出,除非这个妖怪的实力和他差不多。 但这样的妖怪有一只算一只,都是鼎鼎大名的大妖,他想象不出那些大妖附在人类身上的理由。 也有其他的可能。 比如白宴礼是道士一类的,但看他的态度似乎不信鬼神的存在,所以这种可能也可以排除。 或者是身带大功德降生的人,但白宴礼不是命格凶险天煞孤星吗?这两种矛盾的命格自然也不可能存在同一个人身上。 陶潇越想越乱,索性不想了。 反正这些都不是他关心的,他关心的只有怎么能吃到这个美味的食物,而不被天雷追着劈。 白宴礼调整了好一会儿,才将心绪平静下来。他看了一眼陶潇,发现陶潇神色如常,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白宴礼不太确定他刚刚有没有感觉错,陶潇刚刚是真的想亲他吗?亦或是只是他的错觉? 灼热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他的脖颈上,那温热的触感几乎下一刻就要落下来。 白宴礼知道陶潇刚刚并未碰到他,但他有一种错觉,仿佛刚刚陶潇那个吻真的落了下来。 不仅是陶潇,他自己也很不对劲。 他不明白刚刚自己为什么会有想要抱上去的冲动,仿佛是遇到了某样失而复得的珍宝,只想紧紧抓住,再也不放手。 这种心理很奇怪,他的感情史一片空白,他也并不是一个滥情的人。 再加上他和陶潇只见过两次,他确信他们从前没有过什么感情纠葛。 总不能是自己一见钟情了吧? 白宴礼觉得这更不可能。 他承认,陶潇确实长在他的审美点上。但他并不是一个肤浅的人,不会只看外表就爱上一个人。 这样很危险,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继续想下去的话,一定会失控。 白宴礼及时止住了自己的想象,决定将刚刚的事情全部忘掉。 耽误了一些时间,事情终于回到正轨。 白宴礼问陶潇,“是回陶家吗?” 陶潇摇了摇头,给他报了一个地址。 白宴礼知道这个地方,那是一个比较远的大型城中村,白宴礼在资料上看到过,老太太和陶潇就住在那里。 但他奇怪的是,陶家既然已经把人找了回来,为什么没有把人接走,还让人住在那里?难道连装都不愿意装了吗? 白宴礼觉得胸口有些闷,但说到底现在他只有一个未婚夫的虚名,陶家如何对陶潇,也不是他这个外人能明着插手的事,且等以后。 一路无话,仿佛又陷入了之前那种沉默又尴尬的氛围。 太安静了,白宴礼平时话也很少,喜欢安静的氛围,但此刻他只觉得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他不自在。他克制着自己,一路上才没有往陶潇那边望去。 到达目的地,白宴礼才发现陶潇是睡着了。 他等了一会儿,见陶潇没有醒来的迹象,才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想把陶潇叫醒。 陶潇陷在座椅里,睡得很安静,仿佛一个漂亮的瓷娃娃,让人不忍心叫醒。 白宴礼就这样扶着车门,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半晌才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轻轻拍了拍陶潇的肩。 陶潇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似乎还没有睡醒。 白宴礼怕惊扰了他,轻声说道:“到了,回去再睡……” 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声响,因为陶潇忽然张开双手抱住了他,脑袋也埋进他胸前,那是一个极度信任和依赖的抱法。 白宴礼浑身僵硬,然后听到陶潇在他耳边似梦似醒的呢喃,只有两个字。 “白……” 那声音太轻,白宴礼只能听到第一个字,后面那个字气息太弱,已经随风散去了。 仅仅只有两个字,却轻巧缱绻,仿佛是在撒娇一般。 但白宴礼很确信,那不是他的名字。 白宴礼那一瞬间只觉得一股气血上涌,直往脑门上冲。 未婚夫在自己怀里,叫着其他男人的名字。 白宴礼在那一瞬间,几乎忘了他们只是合约关系,莫名的情绪不断翻涌,让他居然忘记第一时间挣脱这个怀抱。 磨蹭了好一会儿,陶潇才彻底清醒过来,他第一时间推开抱着的人类,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刚刚他好像又做梦了,梦见什么了?他什么都记不起来。 被毫不留情地推开,白宴礼也彻底清醒了。 自己刚刚是在做什么?吃醋吗?以什么身份?他们刚刚才签下了协议,只做一对合约夫夫,并且他亲口说过,不会干涉对方的私生活。就算陶潇真的跟某个男人有牵扯,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来,不被公开报道,那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因为他只需要一段协议婚姻,而并非陶潇的爱。 想明白这些,白宴礼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他平静地开口:“睡醒了?那下车吧,我送你进去,车子开不进去。” 他抽身退开,这才有空看清这里的全貌。 一条马路隔开了两边,马路对面是一个高层小区,宽敞干净,配套完善,门口还有一个小超市,白宴礼从资料上看到过,陶潇就是在那里上班。 而与之相隔的另一边,建筑十分密集,楼和楼都挤在一起。 路灯昏暗,有几个坏了还没有修。巷道狭窄遮天蔽日,别说是晚上,就算是白天也看不见多少光亮。 墙壁上贴着房屋出租的广告,墙面斑驳老旧,杂乱的电线交错在一起。 地上有浑浊的积水,角落里有没清理干净的垃圾,还有几只爬过去的蟑螂和老鼠。 路旁是五花八门的小吃摊,这个点还热热闹闹的,不少人在排队购买。 鲜香麻辣的气味弥漫在空中,气味也很杂乱,有烧烤的香气,海鲜的腥味,还有臭豆腐、螺蛳粉那些特殊的气味,夹杂着臭水洼的气味,闻起来一言难尽。 白宴礼有洁癖,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皱着眉向陶潇提议道:“这周末你就搬过来吧。” “好啊。”陶潇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的注意力都被那些小吃摊吸引了。 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小吃摊,空中弥漫的香味让他走不动道。 现代社会,他还有一个发现,那就是现在人类的调味料都很丰富,非常刺激味蕾。 白宴礼也注意到了陶潇的眼神,怀疑刚刚晚饭是不是点少了? “没有吃饱吗?” “也不是,就是很想吃。”陶潇的眼神依旧停留在小吃摊上,他紧紧地盯着那些烧烤,吃饱了是一回事,想吃又是另外一回事。 白宴礼看着这边的环境,很想让陶潇先别吃,等他搬过来,让厨师做给他吃。但看着陶潇目不转睛的样子,又不想扫兴。 于是他最后还是带着陶潇来到了那个烧烤摊前。 半小时后,陶潇两只手都拿满了烤串,眼睛弯了弯,心情很好。 他一边吃着烤羊肉串,一边将烤串分享给白白宴礼。 他很少分享食物,没有人能在饕餮口中抢吃的。但他对这个人类很有好感,这个人类很懂事,一直给他上供好吃的,所以他愿意和他分享。 白宴礼看着那还在滴油的烤串,并不是很想接。 他不确定油用的是不是地沟油,肉用的是不是腐烂变质的肉,那些香炸味蕾的调料又用了多少科技?一想到这些他就很难尝试。 但是看到陶潇殷切的眼神,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鬼使神差的,他还是接过了那根滴油的烤串。 签子上沾了油,接过去的那一瞬间就把他的手弄脏了。 白宴礼皱了皱眉头,强忍着洗手的冲动。 “怎么不吃啊?”陶潇奇怪地问他,这个人类太奇怪了,自己分享食物给他,他居然不吃。 白宴礼对上陶潇的眼神,只能艰难地把烤串举到嘴边,试探着咬了一小口。 放了十足调料的烤串咬下去,香味便瞬间在口腔里炸开,辣椒和孜然的香气让他几乎头皮都在发麻。 白宴礼从来没吃过这些,差点呛到,不过咽下去之后,他又忽然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吃这些小吃,这种炸开味蕾的刺激真的让人很难抗拒。 白宴礼吃一串的功夫,陶潇已经吃完了十几串。 看见白宴礼吃完后细心地擦手,陶潇觉得奇怪,这些人类真麻烦。 白宴礼用湿巾擦完手后,又拿了几张新的湿纸巾递给陶潇,却发现陶潇的手干干净净的,没沾上一点油污。 白宴礼愣了愣,以为是自己刚刚没有注意到陶潇擦手。 烤串吃完,已经有些晚了。 白宴礼一直将陶潇送到楼下,说道:“本来应该上门拜访的,不过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准备,下次再去拜访奶奶吧。” “嗯。”陶潇打了个招呼就要转身上楼。 白宴礼叫住他,“那份文件你别让奶奶看到,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得刺激。” 陶潇思考了一下,“哦,假结婚的事情也不能让她知道是吗?” 白宴礼认真地看着他,“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哦,好吧。”陶潇倒觉得不用这么麻烦,毕竟结婚没多少天,估计就要丧偶了。不过这个人类请他吃了很多好吃的,所以这点面子陶潇愿意给他。 白宴礼看着陶潇的神情,总觉得他并未当真,而且有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危险感。 第13章 抓贼 陶潇回了家,除了协议的事,把今天的事和老太太说了一下。 老太太愣住了,“下周就领证,会不会太赶了?” “不会。” “ 阿潇,婚礼你们也不打算办吗?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不办婚礼的话,要是以后留下遗憾……” “不用。” 陶潇态度很坚决。 老太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孩子清醒之后,就有自己的主意了,决定的事情谁也左右不了。 “好,这周末就搬过去吗?我给你添置些东西,搬过去之后才好用,去别人家家里,总归是不方便。” 老太太接受程度很高,孩子清醒已经是老天保佑了,其他的事都顺其自然吧。 陶潇看着老太太,认真地说:“你和我一起走。” 老太太愣了愣,随即笑道:“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哪有人结婚把奶奶一起带着去的?” 陶潇执拗道:“为什么不行?” 老太太眯着眼睛笑道:“这样不好,再说了,我都在这儿住了一辈子了,街坊邻居都是老熟人,对这儿都有感情了。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可能突然搬走。” “要是舍不得奶奶,就常回来看看,奶奶还没见过你另一半长什么样呢。” “你也别放心不下我,奶奶在这里住的很好,你爸爸上回让助理给我带了一张卡,里面的余额够我活一辈子了。所以啊,阿潇你呀,就放心地去吧,你在这里困了那么久,也该好好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了。” 陶潇眨了眨眼,没有听明白。 老太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次日,陶潇去小超市上班的时候,收获了杨舒八卦的眼神。 杨舒可没忘记,昨天下班前,一个西装革履的精英男人冲进店里,对着陶潇喊少爷的场景,那堪比电视剧里的场景,让杨舒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了一晚上。 直到今天上了班,她才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陶潇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就将小傻子的人际关系和盘托出。 杨舒听后,嘴巴张成了O型,“不是,这走丢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被家里人找回,居然是为了商业联姻?这都能拍成多少集狗血电视剧了。潇潇,这样的吸血鬼家庭可不能要!” 陶潇倒并不在意,“没事,我挺想和那个人结婚的。” 杨舒疑惑道:“山海集团的白总我也听说过,富豪排行榜上排名前列的有钱人,长相身材也都不输明星,妥妥的高富帅啊,不知道有多少少男少女情窦初开时,梦想着要嫁给他,这么完美的结婚对象,他们就因为一个天煞孤星的传闻,就要让你去顶替吗?” 陶潇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 杨舒也不想一直逮着这个事问个没完,戳人伤口,于是换了个话题。 “说起来,老板终于舍得装监控了,昨天老板连夜把监控装上,但是设备有点问题,中午才能看得到监控录像,他今天又刚好出差去谈合作,查监控抓小偷的事儿又丢给我们了。” 说到这里,杨舒又不由说道:“一个月就这么点工资,还让我们当牛做马的,还说今天要是查到了小偷,就让我们今晚留在这儿抓小偷。凭什么要我们加班抓小偷啊!加班费和奖金又只字不提,这不是拿我们当免费的劳动力吗?” 陶校没怎么听明白,只听到杨舒在骂老板,于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嗯。” 中午吃饭的时候,杨舒的脸色好了一些,他们去隔壁餐馆多点了几个菜。 杨舒说道:“潇潇,还要托你的福。昨天那件事,老板他吓得半死,生怕他平时克扣你的事被你报复,所以连中午的伙食预算都给我们提高了。总算能见几个肉菜了,不像以前,菜里都没见几个肉星子。” 陶潇若有所思地盯着饭菜,才隐隐明白自己平时被压榨的有多狠,难怪杨舒平时上班怨气这么大,这都是老板的错。 吃完饭,杨舒看了一下微信,“老板说设备弄好了,现在可以看到监控录像了。” 她打开电脑,播放监控回放,把录像调成倍速,和陶潇一起盯着屏幕。 过了好一会儿,陶潇忽然出声,“在这里。” 杨舒赶紧按了暂停,然后把监控录像往前拖动了一点。 陶潇指了指货架后一闪而过的身影。 但是监控录像有些模糊,也只能拍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再加上有货架的遮挡,只能大概看清那个身影的身形,身形很矮小,应该是个几岁孩童,但是再多的细节就看不清了。 杨舒直皱眉头,“老板还能再抠一点吗?这是某夕九块九包邮的监控吧?但凡他挑个好一点的监控,就能看清小偷的脸了,现在这画质糊的,谁能看得清啊?还有这小孩谁呀?大半夜的不睡觉,天天来超市里偷零食吃。” 陶潇看了一眼杨舒,小孩吗? 他的眼力很好,虽然这监控画面确实太模糊了一点,但他也能看出,监控录像里的应该不是人类,是妖怪才对。 这也能解释得通,他之前在天花板上和货架上,看到的那些妖怪留下的痕迹。 他犹豫了一下,和杨舒说:“晚上我来抓小偷就好了。” 他知道人类都害怕妖怪,要是杨舒晚上见到了,不知道会被吓成什么样。 杨舒笑道:“不用啦,我哪是这么不讲义气的人?虽然我确实不想大半夜的不睡觉,还要来店里加班抓小偷,但我也不能抛下你一个人呀!放心,我们今天晚上一起把小偷抓住,明天就找老板要奖金,顺便找出这熊孩子的熊家长,让他赔偿店里的损失,还有我们的精神损失费。” 陶潇没有再劝,一个小妖怪而已,确实掀不起什么风浪。杨舒就算跟着来,也出不了什么事。 当天晚上,两人都来到了店里,他们藏进了一个很小的储物间,开着一条门缝,观察着外面。 店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有点渗人。 杨舒正盯着门缝看外面,压低了声音说道:“潇潇,你说这小孩今天晚上会来吗?而且咱们这门关得这么严实,没有钥匙根本进不来,这小孩怎么弄到的钥匙?” 说着说着,杨舒的声音又不自觉大了一些,她赶紧再次压低声音,说道:“我们小声一点说话,别被那小孩听见了,别到时候他不敢进来了,我们就白忙活了。” 陶潇笑了笑,就算他们不发出声音,那个小妖怪也是能发现他们的存在的,因为妖怪大多是凭气息分辨人类。他们两个大活人就站在这里,那妖怪鼻子得多迟钝,才能闻不见他们。 所以刚刚陶潇趁杨舒不注意,在他们躲藏的地方设了一个结界,确保他们的气息和声音都不会传到外面。因此就算现在杨舒扯着嗓子说话,那个妖怪也发现不了。 他们等了很久,直到月上中天,外面才终于有了动静。 杨舒立刻小声说:“来了。” 她贴着门缝,往外望去。 陶潇拦了她一下,没拦住。 杨舒睁大眼睛,想看清那个小孩的样子,别到时候那小孩一下子溜走,连样子都没看清,就白忙活了。 店里没有开灯,非常昏暗,杨舒一开始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还有那人身后及腰的长发。杨舒微愣,难道这小偷还是个女孩子? 那个身影正趴在货架上,像小狗一样,一边嗅一边爬,找到感兴趣的食物就停下,慢悠悠地拆开包装吃。 杨舒觉得不太对,这小孩的动作有点诡异,有的时候是站着的,有的时候是爬着的,谁家小孩还满地乱爬? 这时,店外面恰好有车子经过,车灯短暂地照亮了店里的一切。 虽然灯光有些昏暗,但杨舒已经看清了那个身影的模样。 她浑身发冷,身体一下子僵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那张脸不是人脸,而是一张猫脸。如果仅仅是如此,杨舒只会觉得是自己看走眼,错把狸猫看成小孩了。 但诡异的是,狸猫脑后的长发像极了人类,更诡异的是,这猫身上还穿着衣服,人类的衣服。 更别提这只猫比一般的缅因都要大得多,没有半点猫的样子。 这时,那只猫好像察觉到什么?忽然像人类一样站起来,往这个方向看过来,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发着绿光,仿佛丛林里的野兽。 杨舒被这眼神吓得后退了几步。 陶潇问道:“怎么了?”说着就要推门出去。 杨舒赶紧拉住他,“潇潇,别出去!有猫,不对,是妖怪!” 杨舒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不然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妖怪?而且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抓妖怪?所以肯定是在做梦,估计是白天太累了,才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她掐了自己一把,没醒,终于被迫接受现实,没再自欺欺人了。 她拉着陶潇就往一个方向跑,“快,这边有小门,我们赶紧跑!” 但拉了一下,却没有拉动陶潇。 杨舒着急地往后看,却发现储物室的门已经彻底打开了。 那只像猫又像人的怪物就站在门口,用一种人类的站姿站在那儿,就这么幽幽地盯着他们。 第14章 灵猫 杨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下去。 她原本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坚信世界上不可能有妖怪。 小时候走进科学看了这么多集,类似的灵异事件最后都发现是乌龙。 她试图找出合理的点,或许只是别人家养的品种比较大的猫而已。兴许是什么网红猫,主人给它穿上衣服,戴上假发博眼球,猫咪意外跑出来了而已。 但是看着那闪着绿光的眼睛,杨树又没法说服自己,那眼神绝对不是一只单纯的小猫。 杨舒拉着陶潇往后退了两步,却发现那只猫抬头看了陶潇一眼,接着转身就跑,跑得毫不犹豫,非常果断。 “不是,这什么情况?” 杨舒看着那只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怪猫,一下子不知道该不该追。 然后忽然之间又想起来,他们本来就是来抓小偷的啊,现在发现这小偷是一只模样渗人的怪猫,那还要不要追? 还没等她多想,就见陶潇已经追了上去。 杨舒看呆了,“等等!”还不知道那是只猫还是只妖怪啊! 她犹豫了几秒,也追了上去。 追了几步,跑出储物室,才发现他们根本没跑出多远。 杨舒看到陶潇把那只猫按在地上,那只猫连挣扎都没有挣扎,把自己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仿佛在恐惧着什么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欺负它。 这……不太对吧? 陶潇的眼神十分冷静,单手按着那只猫,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舒停住了脚步,她总觉得陶潇现在的样子和她平时看到的很不一样。 不像平时呆呆愣愣、人畜无害的邻家弟弟,反倒像是丛林的野兽,和刚刚那只诡异的怪猫给她的感觉有点像。 她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晚发生了太多事,让她变得过度敏感了。 陶潇知道杨舒在看着他,他本来打算直接把这只妖怪吃掉的,但是怕吓到杨舒,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吃了。 人类是很不禁吓的种族,之前那个人类,不过是遇到一只低级小妖影魅而已,居然就吓得晕过去了。 虽然杨舒看到这只小妖怪没有第一时间被吓晕过去,但要是亲眼目睹自己吃小妖的模样,就不一定了。 杨舒似乎已经调整了心态,开口道:“潇潇,你小心点,你这样徒手抓着,很容易受伤的。” “没事。”陶潇看着手底下连挣扎都不敢挣扎的小妖,并不觉得这小妖怪有让自己受伤的本事。 杨舒靠近了一点,看着那只长相诡异的猫,犹豫地问道:“这是猫吧?” 陶潇正思考着要不要说实话。 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我才不是猫,我是灵猫。” 杨舒猛地后仰,先是四处张望了几下,最终又重新锁定到眼前的怪猫身上,傻眼道:“我的天,猫说话了!” 震惊过后,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灵猫是什么?不也是猫吗?” 灵猫虽然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再度反驳,“我可是上古妖兽,大名叫类,不要拿那些普通猫族跟我比!” “灵猫?”陶潇把那个灵猫拎起来,眨了眨眼睛,灵猫是一种很弱小的妖怪,而且性情温和,一般不会伤人。 但奇怪的是,灵猫是上古时期的物种,怎么会繁衍到现在? 杨舒平时也看书,听到灵猫的话,震惊道:“就是那个雌雄同体的类?那不是山海经里记载的吗?居然真的存在!” 不知道是因为灵猫太容易被制服,还是因为眼前这只灵猫长得和猫太像,杨舒觉得恐惧减了几分,甚至还有心情好奇道:“那你真的雌雄同体吗?” 灵猫翻了个白眼,原本不屑于回答,但对上陶潇又冷又凶的目光,只能怂怂地点头,“是。” 八卦完,杨舒也没忘了正事,“那你为什么要偷我们店里的东西吃啊?” “哪里偷了?这里明明是我家!出现在我家里的食物,那就是上供给我的,凭什么不能吃!” “你家?”陶潇问道。 灵猫有些怕他,但又不敢挣脱,只敢老实回答:“是我家,我在这里睡了好多年了,一睁眼就发现你们这些人类强占了我家,还在这里堆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只是吃你们一点东西,怎么啦?很过分吗?我没把你们赶出去已经很好了。” 杨舒傻眼了,这么一听他们确实很过分。 她想了想,随即说道:“虽然这么说是很有道理,但是凡事都可以商量嘛,你可以和我们的店老板沟通呀,为什么要偷吃呢?” 灵猫睁大眼睛,控诉道:“我和他沟通了!可是我刚出现在他眼前,还没说话呢,他就把我赶出去,还说我是脏兮兮的流浪猫。所以我才气不过,拿东西吃的。而且,我又没有很过分,就是拿一点东西吃而已,又没有把店里砸得稀巴烂。” 杨舒心情复杂,这么一听,好像确实是他们老板更过分一点,这灵猫还真是安分守己的小妖怪。而且老板心也真是大,这么诡异的妖怪,还能当成流浪猫轰走。 陶潇对他们的谈话内容不太在意,他对怎么吃这只小妖怪比较感兴趣。 《山海经》里记载的妖兽,大概很好吃。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直白了,灵猫很快注意到,忍不住挣扎,试图往杨舒的方向跑,但挣脱不开,怎么爬还是在原地挣扎,像是在擦地板。 杨舒吓了一跳,“哎,别这么激动啊,你怎么了?” 灵猫吓得拼命大喊:“他想吃我,救命啊!” 杨舒忍不住笑了,“你说的该不会是潇潇吧?他是人类,你是妖怪,怎么说都应该是你吃他才对吧,你不要冤枉人家。” 陶潇也慢悠悠说道:“我不吃你。” 他说的不是假话,因为他刚刚想起了妖管局的那个破协议,他确实吃不了这只灵猫,至少,现在吃不了。 灵猫依旧瑟瑟发抖,人类?开什么玩笑!他在这人身上感受到一种极其恐怖的威压,这绝对不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 刚刚陶潇抓他的那一瞬间释放出的威压,起码是大妖级别的,很有可能是上古大妖,所以他才吓得连反抗都不敢,生怕惹恼了他。 但他不敢说出这些话,要是拆穿这位大妖的身份,恐怕自己的下场会更惨。 “那现在该怎么办?”杨舒问道,“抓起来当吉祥物吗?” 灵猫听到这话,瑟瑟发抖地说:“别抓我!” 杨舒笑道:“开玩笑的啦。潇潇,你说怎么办?要放了他吗?但是万一又干其他坏事怎么办?而且他这么到处转悠,迟早会吓到别人的。” 陶潇看着灵猫,若有所思。 杨舒突发奇想道:“你说除了灵猫,是不是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妖怪呀,那有没有能管妖怪的地方?” 陶潇看了杨舒一眼,点了点头,“妖管局。” “啊?”杨舒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有想到真的有,而且听起来还很正规的样子。 陶潇解释道:“管妖怪的地方。” 杨舒迟疑道:“潇潇,你怎么会知道啊?” 陶潇原本想和盘托出,但对上杨舒的眼神,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如果知道朝夕相处的同事是妖怪,杨舒应该一下子接受不了。 他想了想,说道:“以前有碰上过妖管局的妖怪。” “那你的意思是把它送到妖管局去吗?” 灵猫不满道:“你们好歹征求一下我这个当事妖的意见吧?凭什么把我给随随便便就安排了!” 陶潇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想怎么样?” 灵猫一对上陶潇的眼神就吓得缩回去,他哆哆嗦嗦地说:“起码……起码得让我把我家拿回来吧。” 杨舒震惊道:“你该不是要把店都给拆了吧?然后刨地三尺挖出你家来?” 灵猫摇了摇头,“不是啊,在你们老板那里,他把我的家给拿走了。” 杨舒越听越不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家还能给人拿走?她原本脑补的是,经过多年变迁,灵猫的家被掩埋,和地基搅一块儿了呢。 陶潇问道:“所以,只要让你从老板那里拿回你的家,你就肯去妖管局了对吧?” 灵猫立刻点了点头,“我绝对说到做到!” 杨舒问道:“那要怎么拿啊?” 陶潇笑了笑,“那就让它自己去拿吧。” 第二天早上,老板终于出差回来。 老板看了一圈店里,“怎么样,小偷抓到没?昨晚怎么没见你们消息?” 杨舒笑着说:“抓到了啊,老板,说不定你还认识呢。” 老板疑惑道:“谁啊?给我看看,现在在哪儿啊?送警察局了?” “轰隆”一声,是陶潇将店里的卷帘门放下来了。 老板喊道:“干嘛呢!大白天的关什么门,不做生意啦?” 陶潇说道:“你不是要看看吗?那个小偷现在就在你身后。” 老板转身看去,看到店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猫,那只猫是学人双脚站立的,身上穿着一身和人一样的运动服,头上有和人一样飘逸的长发,眼睛还泛着幽幽的绿光。 老板瞪大了眼睛,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又东四百里,曰亶爰之山,多水,无草木,不可以上。有兽焉,其状如狸而有髦,其名曰类,自为牝牡,食者不妒。——《山海经·南山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灵猫 第15章 面具 几人大眼瞪小眼,看着倒在地上的老板,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展开。 杨舒摇了摇头,说道:“老板也太不经吓了吧。” 灵猫用小爪子挠了挠头,“上回我去见他,他也没有吓成这样子啊,还说我是野猫呢。” 陶潇直接上前,拍了拍老板,力度丝毫不客气。 老板隔了好一会儿才醒过来,对上灵猫的眼神,又吓得往后爬了几步,哆哆嗦嗦地指着他们。 “你们在搞什么鬼!把猫打扮成这样子,装神弄鬼的。别以为我没看出来,这猫就是我之前见过的流浪猫,衣服也是咱店里的!没抓到小偷,拿这东西来糊弄我,你们俩都扣工资!” 陶潇冷着脸,直接拎起老板,丢到灵猫面前,“快点解决。” 灵猫凑近了些,把脸贴在老板面前,“把我的家……还给我!” 这一句话说得凄惨又幽怨,让人瘆的慌。 老板听到这话,吓得又要往后退,刚好撞到陶潇腿上。 陶潇拦在他身后,垂眼俯视着他,那眼神凶得很,一下子分不清他和灵猫哪个更可怕。 老板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猫,猫怎么会说话!是不是又是你们搞的鬼!” 陶潇和杨舒都没有回答,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灵猫又重复了一遍,“把我的家还给我!” 老板都快吓死了,哆哆嗦嗦道:“这位猫大爷,您冤有头债有主,别缠着我了,我不知道你家在哪儿呀!” 灵猫盯着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你知道的,那盏灯。” 老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灯?” 灵猫补充道:“那盏被你拿走的青铜灯!那是我家,还给我。” 老板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数年前刚接手这家店的时候,在仓库的暗门里发现一盏古香古色的青铜灯。 他那时以为是前任老板搬家时忘记带走的古董物件,没有声张,偷偷留了下来,把理由也编好了,就等前任老板来找的时候矢口否认。 谁知道居然没有任何人来找过这盏灯,他也悄悄拿去做过鉴定,还真是老物件,他起了贪念,便将这盏青铜灯留了下来,打算当传家宝传下去,没想到却惹来这样的灾祸。 此时,陶潇二人也明白过来,难怪灵猫说老板把他的家拿走了,原来他的家就是一盏青铜灯。 既然事情已经明了,那一切就简单了。 在陶潇和灵猫的双重监督下,老板只能从家里把那盏灯拿回来,老老实实地还给灵猫。 期间老板还想过跑,被陶潇直接揍了一顿,丢了回来。 那是一盏蒙尘的青铜灯,造型像一颗小树,极具美感,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年份久远。 灵猫视若珍宝地接过来,抱在怀里,上面的灰尘被他轻轻拂去,随即青铜灯化作一缕白光飘进他的眉心。 灵猫轻轻地抚了抚眉心,松了口气,“这下就不会弄丢了。” 老板的眼神紧紧追着那盏青铜灯,差点控制不住伸手去抢,直到那盏灯消失,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陶潇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对灵猫说道:“现在你的家也找回来了,可以走了吧。” 灵猫畏惧地看了他一眼,弱弱地问了一句,“我能不能问一下,妖管局是什么机构,会把我关起来吗?要关多久啊?” 陶潇说道:“不知道。” “啊?”灵猫有些担忧,“我只是偷东西,不至于直接把我杀……” “去了就知道了。”陶潇言简意赅,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他不想让这小妖怪知道,其实自己对妖管局也是一知半解。 杨舒看了眼目光怨毒的老板,有些瘆的慌,立即举手道:“我和你们一起去!”与其在这儿和阴晴不定的老板待在一起,还不如和陶潇他们一起走,似乎还更安全一点。 她问道:“我也算当事人,和你们一起去好了。这个妖管局听着像个正规机构,应该不会对我们这种手无寸铁的人类下手吧?” 陶潇总算有了能够解答的问题,“他们不对人类下手。”准确来说,他们其实还在保护人界的安宁。 陶潇带着他们来到那栋大厦时,杨舒还有些不敢相信,“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密道之类的,比如伪装成电话亭的机关呀之类的。” “电话亭?”陶潇疑惑道。 杨舒解释道:“电话亭也是好多年前的老物件了,现在人人都有手机,电话亭早没了。” 灵猫从杨舒怀中的大号托特包里探出脑袋来,“就是这里啊,看不见有妖气啊。” 杨舒赶紧把它塞回去,“别出来,会吓到别人的。”不是谁都像他们一样心脏那么强大。 陶潇回答了灵猫的问题,“如果像你这样的小妖都能看出妖气,那妖管局也不用管妖怪了,直接被妖怪分了吃了。” 进了大厅,陶潇意外看到一个熟人。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他记得对方的名字,“玄玉。” “谁啊?”玄玉莫名奇妙地回头,看到陶潇的那一刻,冷汗都要下来了,“前辈,是你啊。” 他哆哆嗦嗦的,有些控制不住地僵硬。 虽然之前支队长和他们讲过,饕餮已经和妖管局签了协议,不会随便吃妖怪,但他还是没法心平气和地去面对。 毕竟那可是能吞万物的饕餮!天地万物都在他的食谱上,不是普通的大妖。他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他,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一盘菜了。 陶潇直接把灵猫丢他怀里,“这个,给你。” 玄玉手忙脚乱地去接,“这这这……是什么啊?”好像是猫妖,但他们猫妖里面有长得这么诡异的吗? 杨舒适应良好,在一旁解释道:“警官,这是灵猫,这几天在我们店里偷东西吃,被我们抓到了,所以送到这边来。” 玄玉已经不知道先震惊哪一个了,是该震惊这小妖是多胆大包天,在饕餮的地盘上偷东西吃? 还是该震惊一个人类带着妖怪来妖管局报案,一点都不在怕的? 还有最不用震惊的一点,这个灵猫好像是《山海经》里的上古妖兽。不是早就灭绝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资料有误? 玄玉满脑子浆糊,“哦哦,你们自便,我去找领导汇报一下情况。那个,这位人类小姐,你要不要先和我来一下,我了解一下相关情况。” 不管怎么样,玄玉看到这个人类就这么手无寸铁跟在饕餮边上,就觉得心惊胆战,生怕是什么储备粮之类的,到时候没拦住,这位一时兴起,直接在妖管局把人吞了,那场面可就难办了,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人支开。 杨舒一脸莫名奇妙,这个穿制服的警官不是和陶潇认识吗?为什么录口供不找陶潇,反而找上她?不过她也没多想,点了点头,“好啊,那潇潇你……” 陶潇看了玄玉一眼,已经看穿这只小妖在想什么了,不过他也没在意,本来他也没这个闲心跟着去录什么口供,“那你去吧,他们不会伤害你的,我先去吃个饭。” “啊?吃饭?”杨舒震惊,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吗?而且这个妖管局还管饭?这到底是个什么机构啊! 玄玉当然知道陶潇说的吃饭是什么意思,不由觉得脖子疼,只能含糊道:“啊对,我们这边待遇好,管饭。” 见玄玉等人离开,陶潇拿出手机,想给九尾狐发微信,上回九尾狐加了他微信,说有合适的妖怪,就给他发消息,提供给他吃,但后面就再也没消息。 “要找我吗?” 陶潇刚生疏地准备发消息,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转身看去,正是之前见过的九尾狐。 那双桃花眼正微微眯起,朝他笑着。 但陶潇却没有被他表面的样子所迷惑,“我以为你是骗我的。” “骗谁也不敢骗你啊,说话算数,最近刚逮回来一只大妖,凶得很,天天在这儿闹,也没法收容,刚准备找你呢,没想到你先来了。”九尾狐一边笑一边解释道。 九尾狐带他坐电梯,一直通到最底层,进了一间会客室。 会议室里面很寻常,一张沙发,一个茶几,还有几个柜子和几盆绿植,也不知道在这样深不见光的地底,这些植物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里寻常得有些过了头,仿佛人界一间普普通通的会议室,没有一丁点关着大妖的样子。 陶潇冷脸看向九尾狐。 九尾狐一下子就看出他在想什么,解释道:“放心,不是耍你,大妖关着呢,那里也不是一个适合进食的场所。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桌上的东西随便吃,我待会儿让人带过来。” 九尾狐走后,陶潇独自待在房间里,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些食物。 那是人类的食物,有可乐,有各种口味的糖果,还有一些辣味的小零食,另外还额外准备了一些切好的水果,非常贴心。 陶潇想起刚刚九尾狐的话,这些是专门准备给他吃的? 陶潇在小超市上班,自然知道这些零食颇受人类小孩的喜爱,拿他当小孩哄呢? 心里这么想着,陶潇已经上手,拿了一颗糖吃了。 糖很甜,比千年前的糖要甜得多,也好吃得多,还带着一股水果的清香,他很喜欢。 陶潇的烦躁被抚平了一些,把他当小孩就当小孩呗,有好吃的就行。 等他把这些零食吃得七七八八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了动静。 “咚咚咚。”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陶潇不自觉循着声音望过去。 门被推开,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人走进来。 那人穿着与现代格格不入的象牙白长袍,白色长发散落腰间,清冷疏离如高山上的新雪。 一张木质面具覆盖住他的脸,看不清长相,只能看到下颌线紧绷着,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面具下,一双幽蓝色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他。 陶潇一下子呆住了,连食物也忘了吃。 他睫毛颤了颤,心不自觉地跳得越来越快,一股巨大的悲伤感猛然攥住了他。 那双眼睛,他在哪里见过。 第16章 轻柔 那双眼睛轻柔地注视着陶潇,温柔中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悲伤。 陶潇紧紧地盯着那个带面具的人,他有一种预感,他一定认识这个人。 他忽然有一种冲动,让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想把那个人的面具摘下来。 但他不能,这样很不礼貌,对方既然戴着面具,那就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况且,陶潇估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人,他可能打不过。虽然对方已经极力收敛自身的气息,但陶潇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眼神交汇良久,陶潇才主动开口,“你是谁?” 对方这才轻声道:“白泽。” 嗓音低沉又轻柔,仿佛能轻易让人交付信任。 白泽?上古神兽? 对方这样轻易地交代身份,陶潇却不由得愣住。 自己真的认识这个人吗?虽然记忆丢得七七八八,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曾经会和对方有过交集,就算有,大概也是敌对方吧。 然而,看到那双幽蓝色的眼睛,陶潇依旧无可避免地觉得熟悉。 于是,他再度发问:“我们以前见过?” 白泽沉默地看他良久,最后摇了摇头,“没有。” 他拿出一个金属盒子,说明来意,“九尾让我把它带给你。” 陶潇这才注意到他手中那个金属盒子,那是一个方形盒子,很小,不过一个手掌大小,看样子什么都装不了,但里面传来丝丝缕缕的妖气,这就是九尾狐说的大妖。 白泽轻轻按了下金属盒子上的一个按钮。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吹动着他的发梢,随即一股强大的力量从盒子里呼啸而出,夹杂着黑雾与恶意,直奔白泽而去。 白泽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一层淡蓝色的护罩挡住了一切攻击。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了一瞬,陶潇也终于看清那只妖怪的全貌。 那只妖怪很大,几乎快占据半个房间,像一头硕大的狮子,但要比狮子丑得多,独眼,毛发尖端还带着火焰,它的脖颈上套着锁链,锁链依旧连在盒子里。 “丑狮子”在白泽这边碰壁,立刻扑向房间里的另一个活物,陶潇。 陶潇早就预备着了,用极快的速度闪开,让那“丑狮子”扑了个空,随即反手将它按在地上。 “丑狮子”似乎也没有料到,震惊地在他手底下挣扎,却一丝一毫也挣脱不了,它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栽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类手上。 陶潇眼神平淡,无视它的挣扎,接着用极快的速度,冷漠地卸了一条腿下来。 “丑狮子”第一时间几乎没反应过来,接着才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残肢,又震惊地看向陶潇手中那条腿。 陶潇冷冷地看着他,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 那妖怪震惊和盛怒之下,挣扎得更加厉害,一条尾巴胡乱甩向陶潇。 陶潇一时间空不出手来,也不觉得这点攻击能拿自己怎么样,于是打算挨下这不痛不痒的一下,继续进食。 然而,那预料之中的痛感没有落下来,陶潇缓缓抬眼,眼前一层淡蓝色的护罩将他护在其中,看着平平无奇,却没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陶潇愣了一下,立刻看向白泽。 白泽远远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谢。”陶潇轻声说。 九尾狐说的没错,这只确实是大妖。 吃完之后,陶潇难得觉得有些微撑,胃里有些涨。 白泽适时地递了一杯水给他,“喝一点,别噎着。” 陶潇下意识接了过去,喝水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愣,这个动作似乎太自然了,自然得就仿佛发生了千百次一样。 他又转头去看白泽,仔仔细细地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终于发现,白泽的身体是有一些透明的,不是实体。 仿佛一层雾,轻轻一碰,就会散开。 他心里忽然涌上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难受,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他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会让他难受。 就在陶潇几乎要冲动地问出口时,白泽先一步开了口。 “这些零食,比较喜欢哪一种?” “嗯?”陶潇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打探自己的喜好,但还是下意识诚实地回答,“喜欢糖,很甜。” 白泽点了点头,记下了,目光又落在那瓶没喝完的可乐上面,“不喜欢喝这个?” 陶潇摇头,“苦的,不喜欢。” 莫名回答了两个问题,陶潇才后知后觉地有些闷,自己为什么要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人的问题? 于是他把脸转过去,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白泽也没再开口。 陶潇本想吃完就走,但是这次吃得太饱,有些犯困了。 这里当然不是一个理想的休息场所,妖管局的地盘,旁边还坐着一只实力深不可测的上古神兽,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能够安心睡觉的地方。 然而,陶潇却莫名觉得安心,他隐约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让他觉得有安全感。 他看向白泽,他能感觉出来,这气息应该是从白泽身上散发出来的。 但是,那气息刻意收敛着,他也闻不清晰,他想凑近了去闻,意识却有些模糊。 他靠在沙发上,眼皮越来越沉,于是便顺从心意缓缓倒了下去,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他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里。 陶潇的意识浮浮沉沉,风轻轻拂开他的眼,他抬头望去,看到一双幽蓝色的眼睛,他正被这个人抱在怀里。 又是梦。 这一次,陶潇清晰地意识到。 他的意识有些沉,太困了,他费力睁开眼,却看不见除了那双眼睛以外的其他东西,他只能迷迷糊糊地感受到,周围似乎还有其他人。 他又听到了那些熟悉的声音。 “是这小家伙捣的鬼,给村里添麻烦了。” “他刚出生,还不太懂事,还望谅解。” “造成的损失我们会赔偿给您的。” 一句又一句,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有男有女,有成熟有年少,有很多人。 眼皮越来越沉,陶潇尽力想睁开眼睛,却被困意裹挟着卷进更深的洪流。 他听到有陌生的声音连声说着“没事没事”,感受到有人摸了摸他的头,逗弄着他,“好可爱啊。” 那些声音和触感又一点点消失,离他越来越远。 眼前又陷入黑暗,耳畔又重归寂静。 他陷在一个人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只能感觉到那个人的怀抱很温暖,很柔软,像是春日里的风,轻柔地裹着他,轻轻拂过他脸侧,让他陷入更深更美妙的梦里。 再睁眼时,是白色的天花板,他还在妖管局的休息室里。 他侧躺在沙发上,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床柔软的毯子,白泽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泡茶。 陶潇茫然地眨了眨眼,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又仿佛是他的错觉。难道是这床毯子太柔软了吗?让他产生这样的错觉。 他觉得有些荒唐,自己怎么戒备心低到这个地步?在妖管局的地盘睡得这样沉,几步远的地方还有一只上古神兽,他的敌对方。 他似乎又做梦了,但梦里的场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仿佛隔着一层,遥远又模糊。 陶潇扶着沙发坐了起来,抬手揉了揉眼睛,困意消散了一些,但依旧没完全醒过来,抱着毛绒绒的毯子在沙发上发呆。 白泽将泡好的茶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见陶潇抬头望他,轻声说道:“这茶不苦。” 陶潇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小口,清香甘冽的气息涌入喉间,让他清醒了几分,真的不苦,没有骗他,于是他慢慢地把茶都喝完了。 他余光瞥见,白泽的手轻轻抬起,几乎快要触碰到他的发梢。 陶潇没有躲,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躲,那明明是一个很冒犯的动作,同时也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几乎要将自己的命门暴露在对方手上。 但那双手最终没有碰到他,白泽把手收了回去,不动声色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陶潇仰头,奇怪地看着他。 白泽轻轻叹了口气,“抱歉,你头发有些乱了。” 陶潇随手揉了两把,似乎起了反效果,头发更加乱糟糟了。 白泽的眼神在陶潇的头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无奈地移开。 陶潇从他的眼神看出来,自己的头发应该还是很乱,但他无所谓,懒得再弄。 吃饱喝足,又睡了一觉,陶潇准备走了。 白泽说道:“你刚刚睡得有些久,那个人类小姑娘先回去了,让你别担心。” 陶潇微愣,这才想起来自己来妖管局是做什么的。 这里在地下,看不见阳光,陶潇一下子没法确认时间,他问道:“我睡了多久?” 白泽微笑道:“太阳快落山了。” 陶潇睫毛颤了颤,他记得是早上来的,几乎快睡了一天,如果不是知道这边的食物和水都没问题,他都要怀疑是不是眼前这人在他水里下药了,不然他怎么能毫无戒备地在这里睡这么久? 他再一次盯着白泽,想看出什么,但那张戴着面具的脸没有透出丝毫线索。 第17章 接人 离开妖管局时,陶潇还是觉得心里闷闷的,好像空了一块,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白泽……”他轻轻念着这两个字,仿佛念过了千百遍,却又始终记不起来。 回去之后,陶潇接到了杨舒的电话,从杨舒那里得知了两个让他意外的消息。 一个是老板偷税漏税被人举报,现在已经立案调查,小超市也关门整顿了。 而这个举报人,正是在这里躲藏了很久的灵猫。 杨舒对此也非常震惊,“我还以为它睡了那么久,跟不上时代了,这还懂税法呢?虽然老板进去了,大快人心!不过这样一来,我们两个就要双双失业啦。” 陶潇依旧在状态外,只听明白了一点,以后不用再去那个小超市了,中午也不能吃无限量供应的饭了,对此,他觉得有些遗憾。 不过,似乎也不太要紧,他还记得九尾狐和他签的协议,不仅定期给他提供恶妖厉鬼,食堂也二十四小时对他开放,以后可以天天去妖管局吃饭了。 接着,是另一个让他更加意外的消息。 “潇潇,玄玉问我愿不愿意进妖管局工作。” 听到杨舒的话,陶潇也难得地有些惊讶,“什么?” 杨舒解释道:“记笔录的时候,玄玉说妖管局很缺人,尤其是文书类的工作,好多妖怪都不识字,更别提用电脑处理文件了,效率很低,所以他们也会招一些人类。他说我很适合这份工作,不用出外勤,做那些危险的工作,只要协助他们处理文件就好了。” 陶潇一边听着,有些恍然,难怪玄玉他们这回没有忙着清除杨舒的记忆,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他想起了之前在妖管局签的那份协议,让他现在都在后悔,妖管局的妖怪那样狡诈,他刚要提醒杨舒,就听见杨舒热情地邀请他。 “潇潇,你也一起去呀,你不是刚好也和玄玉认识吗,他们福利待遇很好的,工资是我们以前的好几倍,五险一金都按最高档交,双休,法定节假日也都有,逢年过节还有额外补贴,而且还包吃住,简直就是梦中情工,我以前做梦都不敢这么梦啊!” 陶潇虽然不太懂她说的那些五险一金都是什么,但也听出来了杨舒的兴奋,所以没有在这个时候扫兴,他虽然很讨厌妖管局,但听起来应该是个好单位。 不过他有些惊讶杨舒会邀请他,“我?” 杨舒兴冲冲说了一大堆,然后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哦哦,我都忘记了,你都要结婚了,现在应该先忙结婚领证的事情了,到时候咱们再聊这事儿,提前祝你新婚快乐哦!” 接完电话,陶潇还是有点不在状态,杨舒提醒了他,他马上要结婚领证了,他想到他的结婚对象,那个叫白宴礼的人类,莫名觉得饿,他要专心研究一下,该怎么避开协议把这个人类吃掉了。 周六早上,白宴礼早早地来接他去陶家。 下周就要领证,就算是为了做个样子给外人看,也要去陶家吃个便饭。 陶潇走到上次下车的地方,白宴礼已经早早地等在那里了。 陶潇熟练地打开副驾的门,这次他已经学会了系安全带。 他刚把安全带系好,白宴礼就递了一个纸袋过来。 “吃过早餐了吗?给你带了一点。” 其实陶潇才刚刚吃完五人份的早餐,但他依旧很乐意继续进食。 “谢谢。”陶潇接过早餐,里面种类很多,有三明治、鸡蛋、煎饼和小笼包,还有豆浆牛奶,以及其他一些他没有吃过的。 陶潇不由看了白宴礼一眼,据他这段时间对人类的观察,这应该远远不止一人份。 于是他礼貌地问道:“你吃过了吗。” “嗯,吃过了,这些都是给你带的。”白宴礼说道,“不知道你平时喜欢吃什么样的早餐,所以都打包了一点,你看看想吃什么。” 陶潇当然是选择全都要,他坐在副驾座上默默进食。 白宴礼把车停在路边,没有开动车辆,静静地等着陶潇吃完早餐。 他面不改色地看着陶潇吃完了足足有四五人份的早餐,心里默默地想,自己的未婚夫食量确实异于常人,回去得嘱咐厨师每餐多备点食材了。 陶潇仰头把最后一点牛奶喝完,唇边沾了一点奶渍,他没有发觉。 白宴礼盯着陶潇唇边的牛奶好一会儿,才说:“这边沾上了。” “嗯?”陶潇没有听明白。 白宴礼用指尖轻点了一下自己脸上相同的位置,“这里。” 陶潇抬手擦了擦,还是没有擦掉。 白宴礼轻轻叹了口气,“冒犯了。” 他抽了张纸巾,抬手将陶潇脸上粘上的牛奶擦掉,动作很轻,但大概是着急了一些,指腹不小心轻轻蹭过了陶潇的嘴唇。 “抱歉。”白宴礼几乎烫到了一般,赶紧抽开手。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指腹还残留着刚刚唇瓣的触感,柔软光滑,像是上好的丝绸,又像是软乎乎的棉花糖。 他有些慌乱地收回视线,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方向盘,一时间没有想起,现在停着车,根本用不着抓方向盘。 感受着唇瓣上微麻的触感,以及上面残留的几缕很香的灵气,陶潇不自觉舔了舔嘴唇,刚刚再晚一秒,他就要忍不住咬下去了。 陶潇有些奇怪地看了白宴礼一眼,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道歉,不就是碰了一下吗?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人类真的好奇怪。 过了一会儿,白宴礼的理智总算回炉,他又拿了一个方盒递给陶潇。 陶潇好奇地接过来,这次又是什么? 他拆开方盒,里面装着一个黑色手机,是最近新出的款式。 陶潇眨眨眼,看向白宴礼,“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白宴礼解释道:“你那个手机太卡顿,功能也不齐全,所以顺手给你买了个新的,不用有负担,这些都写在合约里。” “谢谢。”陶潇没有推辞。 他好奇地鼓捣起新手机,在白宴礼的协助下,他已经能够顺利地使用新手机。 新手机确实很流畅,而且和他的旧手机很不一样,有很多新功能,比之前复杂得多。 时间还早,于是白宴礼不颇有耐心地教了他一会儿。 陶潇不是真傻,他很快就找到了手机的正确用法。 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口气在应用市场上下了很多软件,每个软件都有很多有趣的功能,而且各不相同,非常有意思。 陶潇一下子找到了除了吃以外的其他乐趣。 白宴礼看着陶潇没几分钟就变成了网瘾少年,颇有些头疼,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他只好启动车辆,适时地提醒陶潇,“在车上看手机会头晕,下了车再玩吧。” 陶潇虽然依依不舍,但还是乖乖地把手机放下。 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陶潇聊起了倒闭的小超市,语气颇有些可惜。 白宴礼沉默了,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人大概是吃了太多苦,长久没有得到善待,所以遇到这么黑心的老板,这样压榨人的工作,还觉得惋惜。 其实他之前就想让陶潇把那份压榨人的工作给辞了,给他找一份好一点的工作,但那时还没有见几面,不好说这样太越界的话。 没想到现在这家小超市自己就倒闭了。 白宴礼想了想,说道:“陶潇,我之前也和你说过,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刚好你现在离职了,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想一想,是想继续上学,还是想开店做自己的事业,都可以,我会提供资金支持。你不用有负担,这些都写在合约里。” 陶潇看着白宴礼,轻轻地眨了眨眼,他有些好奇,也觉得很新奇,他的储备粮人类正在认真地帮他规划着未来。 他有些愧疚,人家处处为自己考虑,自己却正满脑子想着怎么吃人家。 他轻轻地嗅了嗅,好闻的香味已经弥漫了整个车里。这也太香了,没有哪个妖怪能忍得住的,想吃也是人之常情,对吧? 上学和工作其实都不在他的规划内,这些是人类要考虑的事情。而他是只凶兽,他的人生目标,或者说对他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吃饱而已。 陶家有些远,他们临近中午才到。 陶家住在别墅区里,路边的一栋栋别墅和小花园,让陶潇目不暇接,他觉得颇为新奇,趴在车窗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往外看。 白宴礼看不清陶潇的表情,但也注意到陶潇一直看着窗外。 白宴礼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不知道陶潇现在在想什么,但论谁来都会有落差吧? 陶潇从小就住在那样密集杂乱的城中村里,而血脉相连的亲人却住在这样高端漂亮的别墅里,生活天差地别,心理怎么可能平衡得了呢? 连他一个外人看了都觉得不是滋味,陶潇心里想必更不好受吧? 他默默把这笔账算在了陶家人头上。 陶潇认真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有些惊讶。 原来人类世界除了密集的城中村和高耸的高楼大厦外,还有这样的地方。 他还看到有人在花园里养孔雀,车子经过时,蓝孔雀正好开屏,非常漂亮。 陶潇不由多看了几眼,非常好奇,孔雀是什么味道? 第18章 尴尬 管家把他们迎进陶家时,陶怀远和妻子邱雅琴都站在门口迎接。 陶潇看了一眼陶怀远,他记得上次见面时,这老头还凶巴巴的,全程暴跳如雷,没有一点好脸色。现在却满脸堆笑,仿佛一位慈祥的老父亲。 但是脸上笑容太过,显得太假,像个伪人。 而旁边那个陌生的人类女人,虽然也是满脸笑意,但陶潇却能感受到她眼中隐藏着的敌意。 他不喜欢他们,他只是单纯来吃饭的,不然他才不会来。 “白总,一路过来辛苦了吧。”陶怀远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伸手要去和白宴礼握手。 邱雅琴也在一旁附和道:“早就听闻白先生年轻有为,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白宴礼没有第一时间应,而是去看陶潇。 陶潇正在几步外,看旁边花园的小鸟,眼睛一错不错的,根本不在状态,仿佛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白宴礼心被刺了一下,垂下眼,脸上没有笑意,也没有去握陶怀远伸出的那只手,而是揽过陶潇的肩膀,“阿潇,别看了,你也是第一次回家吧?” 陶潇眨了眨眼,看向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邱雅琴开口道:“阿潇啊,你也是,这么久了也不回家看看,瘦成这样,是不是没好好吃饭,让爸妈多心疼啊。” 陶潇瞥了她一眼,虽然她神情动容,言辞恳切,但陶潇看不出她有哪里真心疼的样子。 邱雅琴的话落到地上,也不尴尬,转头又去和白宴礼攀谈。 “别站在门口吹风了,先进屋吧,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 进了客厅,夫妻俩注意力还是在白宴礼身上,陶潇像个外人,被晾在一边。 他乐得自在,毫不客气地拿桌上的水果点心吃。 陶怀远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想说他几句,又生生忍住了。 白宴礼也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阿潇不是还有个哥哥吗?不在家?” 陶怀远和邱雅琴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安和恐惧。 邱雅琴笑道:“阿景病了,在房间休养,怕过了病气给白先生,就没有出来。” “这样。”白宴礼垂眼,眼中情绪莫名。 邱雅琴怕他再问,于是将话题引到陶潇身上,“阿潇,你这么多年不在家,也该多回家看看啊,家里人都挂念着你,生怕你过得不好。” “哦。”陶潇一心一意啃苹果,不想陪她演戏。 气氛又陷入僵局。 陶怀远用眼神剜了陶潇一眼,悄悄在桌子底下踢了踢陶潇的鞋尖。 陶潇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踢了回去。 陶怀远被踢了一脚,疼得差点没坐住,他呲牙咧嘴地忍住即将出口的痛呼声,狠狠地瞪了陶潇一眼。 白宴礼早就发现了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本想替陶潇解围,却没有想到陶潇自己就解决了。 白宴礼低声笑了笑,面上却假装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陶怀远自然不敢说什么,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刚刚喝茶不小心烫了一下。” 陶潇连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和白宴礼说了声要去花园看鸟,就转身离开。 邱雅琴想拦他却没拦住,只能尴尬地朝白宴礼笑了笑,“这孩子打小就不在我们身边,不会来事儿,让白先生见笑了。” 陶怀远也说道:“这小子没什么教养,回头我说说他,别在白家也这么没礼貌。” 白宴礼脸色沉下来,将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茶杯与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听得人心里一抖。 他微微后靠,目光缓缓扫视着眼前的两人,“多谢二位提醒,但我觉得,陶潇很好,而且我和他如何,是我们之间的事,今后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对我结婚对象的评价。” 几句话说的虽然礼貌又客气,但其中包含的警告意味,夫妻俩不是没有听出,他们吓得后背发凉,几乎冷汗都要流下来。 陶怀远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白先生误会了,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先吃点……” 他刚要说吃点水果,才发现茶几上的水果点心全都不翼而飞了,被吃得干干净净。 对上白宴礼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神,陶怀远尴尬万分,心里暗骂了声陶潇,面上也只能喊保姆再切点水果来。 不同于这边的剑拔弩张,花园里的气氛要祥和得多。 陶潇正在花园的架子前逗一只玄凤鹦鹉。 鹦鹉是淡黄色的,像是一只有腮红的小鸡。 陶潇没有见过,有些好奇,一直盯着看。 鹦鹉感受到威胁,黄色冠羽紧紧地贴在头部,尽力压低身体,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陶潇生疏地安抚它:“我不吃你,我就看看。”他今天早餐吃了很多,而且还不小心吸到一口白宴礼的灵气,现在很饱,暂时没有进食的**。 然而鹦鹉听不懂他的话,只能感受到那股刻在本能里的压制和恐惧。鹦鹉不敢再动,浑身僵硬,然后就这样倒了下去,装作自己是一只死鹦鹉。 陶潇摸了摸它的羽毛,颇为遗憾地收回了手,不再逗它,任它装死。 “陶潇?” 陶潇转过身,轻轻地眨了眨眼。 那是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男人,穿着家居服,脸上隐有愁容。此刻那人正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陶潇其实刚刚就发现他了,这人站在自己身后好一会儿了,但一直没有出声。陶潇还以为这人和他一样,是来花园看风景的。 他眨了眨眼,问道:“你是谁?” 那人无声地笑了笑,说道:“我叫陶景,算是你哥,不过你应该也不希望有我这样一个哥。” 陶潇并未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只是想到了刚刚客厅里的谈话,“他们说你病了。” 陶景自嘲地笑了笑,“我没病,他们要我装病,待在房间里,不让我下来,也不想让我见到白先生。” 陶潇深深地看着他:“为什么?” 陶景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明白吗?原本要和白先生联姻的人是我,他们不想让我去,所以找到你来顶替我,所以他们不让我出现在他面前,生怕白先生有一丝一毫的可能看上我,仿佛灭顶之灾一样。” 天煞孤星?陶潇又想到了那个传闻。看来陶家父母确实是对此深信不疑。 陶景看了他良久,最后说道:“对不起。” 陶潇看着他:“为什么要道歉?” “本该去联姻的人是我,要接受这样命运的人也是我,可是他们把你推了出去,他们把你找回来,就是为了把你推入另一个火海。” 陶潇眨了眨眼,他并不觉得是火海,只是让他意外的是,陶家里居然还有人有几分真心。 陶景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良心战胜了私欲,“你听过传闻吗?白总命格凶险,和他结婚大概率会死于非命,是慧明大师亲自算的。你们现在还没结婚是吧?现在还来得及,你以后离白家陶家远一点,兴许还能活得更自在、活得更久一点。” 陶潇这回是真觉得有意思了,看来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他都有些好奇了,怎么会有人有这样凶险的命格?而且凶险得人尽皆知。 他朝陶景微微颔首:“多谢你告诉我这些。”虽然他并不需要,但他明白比起陶家的虚伪,这一点真诚的可贵之处。 他刚想离开,又被陶景拦住,“还有事?” 陶景解释道:“还有一件事。厉原之前在酒会为难你的事,我听说了。不是我特意让他去为难你的。他是我朋友,不明白其中内情,所以才急着为我出头。我替他向你道歉。” “厉原?”陶潇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然后恍然,“哦,那个红毛。” 陶景嘴角抽了抽,不太理解陶潇对厉原的印象就只有一个红毛。 陶潇无所谓道:“我是觉得他挺莫名其妙的,但用不着道歉。” 他原本是想把那个人类当储备粮的,但现在与妖管局的协议在,他也不能随便把人吃了,所以也就变成一个没有什么关系的路人甲了。 陶潇回了客厅后,没有把遇到陶景的事说出来,只是默默吃着茶几上重新摆上来的水果点心。 陶怀远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却又不敢再说什么。 白宴礼对此没什么表示,还贴心地帮陶潇剥了一个橘子。 午餐时陶景也没有下来用餐。 邱雅琴还是那套说辞。 陶潇没有拆穿她,默默吃饭。陶家的午餐很丰盛,他很喜欢。 陶怀远小心翼翼地问:“白先生,不知道饭菜合不合您的口味?” 白宴礼正帮陶潇剥虾,看着吃得开心的陶潇,不由也跟着笑了笑,轻轻“嗯”了一声。 邱雅琴问道:“白先生刚刚说不办婚礼,这……” 白宴礼看了陶潇一眼,说道:“是我的意思。工作太忙,暂时抽不开身,所以先领证,等以后空闲了再补办。” 陶怀远和邱雅琴对视了一眼,虽然都觉得不合适,但也没有劝,不敢再说什么。 陶怀远又起了几个话头,但白宴礼态度一直淡淡的,几次都让话落到地上。一顿饭吃得尴尬万分。 陶潇不管这些,只是在一旁默默进食。他的速度很快,所以在几轮不咸不淡的谈话过后,桌上的满汉全席已经席卷而空,什么也不剩,除了白宴礼碗里还有陶潇特意给他留的一些饭菜。 陶怀远和邱雅琴都傻眼了,看着桌上剩的一堆空盘,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第19章 同住 陶怀远看向罪魁祸首陶潇,却又顾及着白宴礼在,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悄悄瞪了陶潇一眼。 陶潇没有理会他的目光,旁若无人地吃着饭后水果,根本没有感受到饭桌上的尴尬气息。 白宴礼低声笑了笑,为陶潇解释道:“阿潇的饭量一向有些大,你们似乎不太清楚。” 他脸上虽然带着笑意,眼神却没什么温度。他依旧记着,陶潇曾经说过的,陶家没有给他饭吃。 也对,要是在家里吃过一次饭,或是在家里能吃饱的话,陶怀远夫妻俩怎么会不清楚,陶潇的食量要比一般人大呢? 陶怀远他们也都听出了白宴礼的言外之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再加上请人吃饭,饭菜却全都空盘,这样的事实在太过失礼,也太过丢人,夫妻俩一时都噤了声。 他们也只能一边向白宴礼赔罪,一边吩咐厨房再多做些菜。 而始作俑者陶潇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鼓捣着新拿到的手机,又沉浸在手机的新世界里去,没有注意到其他人变幻莫测的神色。 饭后,两人在陶家夫妻如蒙大赦的眼神中离开陶家。 白宴礼把网瘾少年拖上了车,无奈地说:“好了,闹够了,该回去了吧?” 陶潇奇怪地看着他,闹?他闹什么了?他不太明白。他们不是来吃饭的吗?他明明就规规矩矩地在吃饭,都没有吃人。 白宴礼看着那双含着水雾看着他的眼睛,心里软成一片,没忍住伸手揉了揉陶潇毛茸茸的脑袋。 陶潇皱了皱眉,但也没有躲开。 白宴礼说道:“陶潇,上次和你说的这周搬过来,东西收拾好了吗?” 陶潇“嗯”了一声,顿了一会儿,他觉得不对,又仰头疑惑道:“你刚刚明明叫我阿潇。” 白宴礼愣了一下,他刚刚那样叫,自然是因为陶家夫妻都在,自己若是一副不重视陶潇的样子,那陶潇在他们眼中就更是可以随意欺凌践踏的对象了。 白宴礼顿了顿,问道:“你希望我这么叫你吗?” 陶潇无所谓道:“随便。” 白宴礼无声笑了笑:“好,阿潇。” 陶潇觉得耳朵发痒,他原本觉得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但是“阿潇”这两个字在白宴礼口中说出来,却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仿佛在很多年以前,他也曾被这个人郑重其事地叫出这两个字。 大概是错觉吧,他明明认识这个人类没有多久。 他把头转向窗外,不想让白宴礼看出他的异样。 一路无话,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城中村。 这次白宴礼做好了准备,于是拎着东西陪陶潇一起上楼。 老太太自然开心,虽然知道是商业联姻,但她依旧对这个孙儿婿稀罕得不得了,强留下他们吃过晚饭后再走。 陶潇的东西很少,两个行李箱就可以装完。 白宴礼看着不是滋味,但没有多说什么,沉默地帮他拎着两个行李箱下楼。 陶潇迟了几步,被老太太拉着又嘱咐了几句。 虽然只相处过一个月,但陶潇对这位老太太的印象很好,心中也涌出几分酸涩感,那大概是人类名为“不舍”的一种情绪。 离开时,陶潇还一直看着车窗外那个老城中村的模样,眼中倒映着灯火的光芒,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宴礼注意到他的情绪,宽慰道:“不舍得吗?没关系,你可以经常回来看望奶奶,而且一年以后合约期满,你依旧可以回来这里住。” 陶潇看向白宴礼,一年吗?他觉得不用,他大概今晚就忍不住想要吃人了。 白宴礼带陶潇回了自己常住的庄园,解释道:“白家老宅太旧太空旷了,所以我一般住在这边。下次再带你回老宅看看。” 陶潇倒是无所谓,他住哪里都一样。他饶有兴趣地透过车窗看这边的庄园,发现这个庄园比陶家的别墅群更大更精美,小区里绿树成荫,小桥流水,仿佛一个小公园。 白宴礼已经让人提前打扫好了房间。他向陶潇介绍了一下家里的分区,还有家庭成员,并着重介绍了厨师。 “你有什么想吃的都可以让他做。” 陶潇于是多注意了几眼。 白宴礼带陶潇进了准备好的客房。虽然是客房,但房间很大,衣帽间、卫生间也都有,一应俱全,只是装修还是白宴礼一贯的极简风。 白宴礼说道:“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可以和管家说,也可以和我说。或者你不喜欢这样的装修风格,也可以改。” “你平时在家想做什么,或者想去哪里,我都不会干涉。随意就好。” 随意就好?陶潇轻轻笑了笑,听起来不错,那他就真的随意一点了。 当天晚上,他推开了白宴礼的房门。 已经是深夜,万籁俱寂。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陶潇听见白宴礼不安稳的呼吸声,他手轻轻一挥,白宴礼就陷入了更深沉的睡梦之中。 微凉的晚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窗帘轻轻飘动。 独特的香味引诱着他。 陶潇一步步走到床边,他半蹲下来,仔细地观察着眼前这个人类。 平心而论,这个人类确实长得很好看,对他也很好。但是这个人类的香味让他无法抵挡。 那股香味在他的鼻尖萦绕,在他的四周浮动着,随着微风轻轻飘动。 陶潇忍不住更靠近了一些。 他靠近人类的脖颈轻嗅了嗅,几乎克制不住想咬向脖颈血管的冲动。 不能吃,会被天雷劈。 可是,真的好香,忍不住。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只是克制地用舌尖轻轻地试探了一下,灵气涌入唇舌间,从喉间咽下,温暖着胃部。 陶潇眼睛一亮,吃灵气好像也不错。 不过这样吃起来有点麻烦,陶潇看到白宴礼垂在一旁的手,小心地捧起来,轻轻舔了舔,像小猫一样。 灵气源源不断地涌进喉间,香气萦绕在唇齿间,久久不散。 陶潇满足地眯了眯眼,仿佛很久都没有吃过这样一顿大餐。 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之前他一直琢磨着怎么绕过妖管局的协议,把这个人类吃掉。 现在他发现,这样就是最好的方式。既能绕过协议,又能可持续发展。只要这个人类不死,他就能一直有大餐吃。 陶潇眼睛亮了亮,觉得这个主意真的棒极了。 他捧着这个人类的手腕,又凑了上去,这回他不仅舔,还啃上了,他控制着力道,没有咬破,只是用牙齿轻轻地磨,在那手腕上磨出一道道红痕。 另一边,妖管局地底,几只神兽正讨论着最近的事件。 九尾狐将一堆文件铺开在桌面,“最近几个月,一共发生了三十多起妖怪伤人案件,其中接近半数都是刚苏醒的上古妖兽,这比例不正常。” 重明看着这些资料,思考了一会儿,问道:“白泽,你看到什么了吗?” 众人都期待地看向白泽。 “幕后有一只推手。”白泽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我看不清,对方大概是防着我,用了某种屏蔽类的法术。” 重明担忧道:“能屏蔽你的法术,那得是上古禁术了,看来又是某个躲过我们监察的老家伙了,大概率还是老熟人。” 白泽刚要开口,却忽然一滞,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上面传来一阵阵的酥麻感,虽然很轻,但存在感极强,让人难以忽略。 白泽指尖不由颤了颤,目光透过虚空落到遥远的地方,他无奈地笑了笑,似叹似笑地说出那个名字,“阿潇啊……” 他的声音很轻,几个字融入风里,便没了踪迹。 然而其余神兽耳力异于常人,都听见了,纷纷放下手头的事,过来八卦。 麒麟原本听正事听得昏昏欲睡,此刻精神得第一个跳出来,“是潇潇吗?他怎么啦?” 九尾狐则一副了然的神情,“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他搬到你那儿去了吧,你们现在做什么呢?” 白泽神色未变,轻轻点了点桌面,“什么也没做,还是聊正事吧。” 他将左手藏回衣袖,在无人看到的地方,手指轻轻抖了抖,随即握成拳,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次日清晨,白宴礼靠在床头,垂眼看向自己的手腕。 手腕红了一片,并没有其他异常,仿佛是睡梦中被他自己压出来的。 门也好好反锁着,没有任何异样。 但白宴礼依然觉得不太对劲,房间里似乎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气息,他闻不到,但是他莫名能感觉到。 手腕上也似乎残留着酥麻柔软的触感,像是被小猫轻舔,又像是一支羽毛轻轻拂过。 白宴礼指尖轻轻颤了颤,忽然想起前一日不小心碰到陶潇唇瓣的触感,也是这样柔软。 他有些怀疑陶潇,但两人的房间隔了很远,而且白宴礼也不觉得陶潇有这种溜门撬锁的本事。 他揉了揉太阳穴,果然是错觉吗?难道是从来没有人住进家里来,所以才给了他这种错觉? 而且,他平时都是失眠多梦,昨晚却意外地睡得很沉,难得睡了个好觉,也是陶潇的缘故吗?大概是心理因素吧。 第20章 领证 虽然陶潇住了进来,但白宴礼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晚上才能回家,有的时候加班就要更晚。 所以虽然住进来几天,但两人见面的时间还是很少。 白天陶潇一边捣鼓着他的新手机,一边享用着厨师做的各类菜式,晚上就偷溜进白宴礼的房间加餐,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有的时候他不禁想到,要是千年前能过上这样的日子,那还做什么凶兽啊? 就这么舒坦地过了几天,白宴礼终于闲下来,找了一天时间和陶潇去民政局。 因为是工作日,而且不是什么大日子,民政局里人很少。 领到登记表后,看到上面缺斤少两的字,陶潇一个头两个大,差点想把登记表给吃了。 所幸他这几天天天在玩手机,也多认识了几个简体字,半蒙半猜也大概明白了意思,在白宴礼的协助下,总算磕磕绊绊地填完了信息。 但在录入系统时,工作人员却面露难色。 “系统好像出问题了,麻烦您二位稍等一下。” 白宴礼微微抬起眼,排在他们前面的那对小夫妻已经顺利登记,领证离开了,系统怎么会坏得这么巧? 陶潇在后面拉了拉他的衣袖。 看到白宴礼转过头,陶潇又不着痕迹地松开,仰头问道:“怎么了?” “没事,就是要等一会儿。”白宴礼和他解释道。 他又看向刚刚被拉过的衣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几天陶潇格外喜欢黏着他,例如拉拉衣袖、扯扯衣角,偶尔会趁递东西时不经意碰到他的手,像撒娇一样,但又转瞬即逝,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这样的小动作不知道有多少,但又在眨眼间消失,连撩拨都称不上,所以他没往别处想。 他只是感觉,陶潇是不是有些缺乏安全感? 就像他之前感觉到的,因为陶潇前二十年过得太苦,所以遇到一点温情就会下意识被吸引,进而产生依赖。 偶尔他回来得晚些,也会看到陶潇在等他。 虽然陶潇都是窝在沙发上玩游戏,但白宴礼能感觉到陶潇是刻意在等他,然后借着各种机会弄这些小动作,仿佛是想借机多和他相处,想离他近一点。 对此,白宴礼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一些隐隐的期待,期待着下班回家能看到那个等待他的身影,期待着陶潇围在他身边打转,偶尔悄悄弄这些小动作,还以为他没有发现。 白宴礼很清楚,这其实有些越界了。 他们只是合约婚姻,并不是在恋爱,更不是要绑定一辈子。 这样的行为不仅越界,而且很危险。 如果换一个人来,白宴礼会怀疑他别有图谋。但这个人是陶潇,陶潇很单纯,而且很好懂。 白宴礼带陶潇去休息室里坐下,拿了一些随身带的零食给陶潇。看到陶潇亮晶晶的眼睛,不禁有些奇异的满足感。 陶潇一边啃着白宴礼给的小零食,一边回味着刚刚偷摸吃到的几口灵气,心里同样异常满足。 因为白宴礼实在是太香了,他忍不住,所以会趁白宴礼不注意时,偷偷在他身上薅几缕灵气。 陶潇发现白宴礼身上的灵气似乎吃不完,他吃了好几天,白宴礼身上的灵气都是充盈到溢出来的状态,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完美食材。 相比于陶潇他们这边的岁月静好,工作人员那边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和同事们在电脑面前鼓捣了好久,就是没法把资料录入系统。 其实刚刚他说的不准确,不是系统出了问题,因为录入其他人信息的时候都是正常的,只有白宴礼和陶潇的信息无论怎么样都无法录进去,而且怎么查也查不出原因。 最后无奈,他们只能请示领导。 领导大概看了几眼,心里就有了数。 由于工作性质,混到他这个级别,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妖怪的存在。 以前不是没有类似的事情,有妖怪在妖界领了证,又跑到人界来骗婚,想和人类在人界民政局再领一次证。 由于妖界和人界的民政局系统是互通的,所以如果在妖界已经领过证,那么在人界民政局领证登记的时候,信息就无法再度录入系统。 于是领导看了几眼,便认定又是一个犯了重婚罪的妖怪。 他透过办事窗口,扫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那两个人。 白宴礼他知道,是山海集团的掌权人,在电视和财经杂志上经常能看见他的身影,而且白家又是传承已久的大家族,这样的人总不可能是妖怪吧? 那就只能是他旁边那个过分漂亮的青年了。妖怪化形成人身,都是往好看了化形,这个青年漂亮得像个精美的手办一样,很难不让他怀疑。 他没有打草惊蛇,而是示意其他人先别轻举妄动,自己先回办公室给妖管局姻缘处那边打了一通电话,说明了这边的情况。 妖管局姻缘处的工作人员很少,只有一只妖。 他接到人界那边的电话后,就立刻用系统连接了姻缘石。 和人界不一样,人界是通过身份证来查询信息的,而妖界是靠灵识来探查的,虽然有延迟,却更加准确。 姻缘石,也叫三生石,是掌管姻缘情爱的神石,现在被妖界用来登记婚姻情况。 小妖连接姻缘石,通过灵识查看这几千年来符合条件的妖怪,最后系统浮现出了两个名字。 白泽。 饕餮。 婚姻状态显示已婚。 登记时间是一千多年前。 小妖吓得把嘴里刚喝下去的饮料喷了出来。 什么情况? 白泽不是他们局长的名字吗? 因为连接了姻缘石,所以不可能是同名同姓的其他妖,没有弄错的可能。 所以真的是他们的局长,妖怪局局长白泽,和一只凶兽结过婚,这个凶兽还是曾经令人令妖都闻风丧胆的饕餮! 小妖仿佛吃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瓜。 他往四周望了望,但姻缘处只有他一个工作人员,他没法和其他妖怪分享这个八卦,而且这样的事说出去根本就没有妖怪相信。 就在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姻缘处的大门打开,一个短发女子走了进来。 “重明大人。”小妖赶紧站起来。 重明看了一眼满头是汗的小妖,又扫了一眼写着信息的系统屏幕,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小妖颤颤巍巍的,生怕自己被灭口。 重明安抚道:“别怕,我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重明对小妖耳语了几句,最后嘱咐道:“千万记得保密哦。” 小妖看着眼带笑意的重明,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敢说出去,会面临什么下场。 十分钟后,人界民政局的领导总算接到了妖界那边的回信。妖管局表示没有问题,并协助他们将信息顺利登录了系统。 民政局领导也有些诧异,他原以为下一步就是妖管局要派妖来抓捕重婚罪的妖怪了,没想到是他弄错了,大概真是系统出了问题。 终于拿到了结婚证,陶潇翻来覆去地看那两本红本本,有些新奇,上面还贴着他们刚刚在红背景墙前拍的照片。 一个一脸严肃,一个满脸好奇,完全不像要结婚领证的小夫妇,难怪刚刚摄影师一个劲儿地让他们靠近一点。 陶潇原本觉得只是一个形式,只是为了他吸这个人的灵气更加方便而已。 但是拿到结婚证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很奇妙,脑海里忽然闪过一段陌生又遥远的记忆。 记忆很模糊,他似乎被某个人抱在怀里,全身连带着骨头都在疼,疼得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听到那一个人的声音。 “这是三生石,传说人类在这里定情,就能有三世姻缘,妖怪在这里结契,就能将命数绑在一起,永不分离。你愿意和我结契吗?陶潇。” 那个人似乎也受了伤,说话断断续续,艰难地说着话,声音微弱又坚定。 陶潇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结契?” 那声音很轻,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但那个人听清了。 那个人笑了笑,“对,结契,也就是人间说的成亲。你愿意和我成亲吗?陶潇。” 过了很久,在陶潇以为这段对话已经结束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好。” “陶潇?” 陶潇猛然抬起眼,混沌的意识终于清明,涣散的眼神也重新聚焦,他对上了白宴礼关切的眼神。 白宴礼的声音和他脑海里的声音重合在一起,“陶潇,该回去了。” 陶潇指尖抖了抖,他刚刚看见的究竟是什么?是他丢失的记忆吗? 他曾经可能成过亲吗?那个人的声音和眼前人很像,是白宴礼? 陶潇觉得荒唐无比,他是凶兽,只会吃人,怎么可能会和人成亲。 不对,现在他好像就和人结婚了,虽然这一切都是为了…… 捕食。 对,就是为了捕食,这才是凶兽的本能。 不然他不懂,千年前的自己怎么会和人成亲? 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其他的缘由。 看到白宴礼疑惑的眼神,陶潇压下眼底的惊涛骇浪,跟了上去,轻声说了声,“没事。”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千年前的记忆而已,记得起来也行,记不清了也没事,都过去千年了,就算真有,也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反正不影响他吃饭。 第21章 麒麟 领完证后,陶潇的生活依旧没什么变化,天天宅在家里,吃喝不愁。 他也终于逐步适应人界,不像之前一样什么都不懂。 最近,在林苑的带领下,他还学会了打游戏。 虽然陶潇技术菜,还总因为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操作被队友骂,但他依旧乐此不疲,成功成了一名网瘾少年,连去薅白宴礼的灵气吃都没那么热衷了。 这天晚上,陶潇盯着手机屏幕上又一次出现的红色“失败”两个字,有些呆滞。 正和他连麦打游戏的林苑崩溃道:“陶潇,我觉得你真不适合打这种团战游戏,之前我给你推荐的消消乐就很不错,你真不考虑一下吗?” “不考虑。”之前陶潇也沉迷过一阵子消消乐,很快就腻了,现在这款游戏正合他心意,他一时间并不打算放弃,即使他基本上每把游戏都输。 看着自己岌岌可危的段位,林苑也不敢带着他打排位了,索性连着麦聊起了其他的。 “这周五有个慈善晚宴,我听说白先生也会去,你应该也会一起来吧?我到时候要代表林家参加,要是你在的话,就能有人说说话了。” 慈善晚宴?陶潇隐约记起来,前几天白宴礼好像说起过这事,需要他作为伴侣陪同参加。他当时正在打游戏,也没听清是要做什么的,随口应了一声。 白宴礼给他上供了那么多食物,那满足一下白宴礼的需求也不是什么大事。 陶潇和林苑约好了晚宴上见面,便下了线,偷溜到白宴礼房间加餐了。 周五晚上,陶潇和白宴礼去了晚宴现场。 因为是婚后首次出席活动,白宴礼很重视,给陶潇定制了一套浅灰色西装。 西装很合身,穿上也很舒适,没有像上回那样紧绷着,陶潇很满意。 白宴礼则穿了同款的深灰色西装,两人站在一起,如同一对璧人。 陶潇跟着白宴礼,一起接受大家的祝福,听着相似的寒暄和各种套话,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白宴礼看着陶潇兴致缺缺的样子,让他先去吃点东西,在那边等自己就好了。 陶潇就等他这句话了,朝他挥了挥手,便直奔餐饮区了。 白宴礼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浅笑。 陶潇刚把一个小蛋糕塞进嘴里,就在餐饮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人一头亮眼的红发,在灯光下格外刺目。陶潇不由多看了几眼。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一接触,厉原像是被火烧了似的,猛地站起来。 旁边的人诧异地看向他,“厉原,怎么了?” 厉原紧紧地盯着陶潇没有说话,手指却不由得发抖。 旁边的人也注意到他的视线,以为他又要去找陶潇的麻烦,低声劝道:“白先生也在宴会上,他和白先生已经结婚了,听说感情很和睦。厉原,你别冲动。” 厉原也听出了朋友的意思,心里不由苦笑,他怎么敢冲动? 上次宴会过后,他丢失了一段记忆。他只记得自己开车离开了宴会,醒来时就倒在了车旁。期间遇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他丝毫没有印象。 可是刚刚见到陶潇的第一眼,他就有一种感觉,那个时候他应该见过陶潇,而且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导致他现在看到陶潇,连双腿都不由自主地发抖,仿佛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厉原看到陶潇已经注意到了自己,也不敢多留,拉着朋友就往另一个方向走,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看到厉原离开,陶潇也收回目光。 他刚刚清楚地从厉原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和惊骇,看来妖管局的东西也不好使,不是说能让人失忆吗?看样子还没忘光。 “奇怪了,我还担心厉原来找你麻烦,他怎么先走了?” 温润的嗓音从他身后响起,陶潇回头望去,果然是林苑。 陶潇装傻,“我不知道哦。” 林苑笑道:“大概是顾及着白先生在,不过这样也好,咱们也能清静一点了。” 林苑又仔细地打量了几眼陶潇,笑道:“我之前还担心你去了白家会过得不好,现在看来是白担心了。” 陶潇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瘦削了,身材匀称了不少,脸色也更加红润,不像之前一样苍白如纸。 林苑绞尽脑汁,最后只能词穷道:“变得更好看了。” 陶潇也跟着低声笑了笑,没有和林苑说,好看都是用来迷惑敌人的,好看的皮相都是猎手的伪装。 他眨了眨眼笑道:“你担心我?” 林苑无奈道:“这不是关于白先生的那个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上次你说你们领证了,我都怕见不到你了。” “命格这样凶险吗?我没觉得呀。传闻不会是假的吧?” 陶潇回忆了一下和白宴礼相处的这段时间,觉得一切如常,也没有在白宴礼身上发现业障一类的东西,只发现了那源源不断的灵气。他有些怀疑传闻的真假。 林苑摇了摇头,“我也希望是假的。但是,据说这是慧明大师亲口说的,慧明大师你可能没有听过,他名气很盛,几乎从没有算错过。我们这些经商的人家,或多或少其实都会信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也算是讨个吉利。” “慧明大师德高望重,积累了几十年的威望。这边的小孩都会被父母带着去他寺里拜一拜,求个平安。” “据说白总六岁时,被带去寺里,慧明大师一看到他就说命格凶险。果不其然,没过两年,白家夫妻就车祸离世,其他家人也没什么好下场,只有远一些的旁支才能保个平安。” “白总他本人也是命途多舛,经历过几次车祸、溺水、绑架,好几次都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原本这样的秘辛也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够知晓的,也是意外传出来的。当时其实也没有多少人信,直到白家出事,人们这才信了这个传闻。” “白总掌权后,整治了一批乱传谣的人。因此知道的人怕犯了忌讳,也不敢乱说,都讳莫如深,知道的人也就少了。” 陶潇微愣,听起来确实挺凶险的,也难怪林苑会担心他了。 不过陶潇自己就是大凶的命格,饕餮身带业障降生,倒可以和白宴礼比一比,谁的命格更凶险了。 林苑安慰他道:“不过传闻也只是传闻,谁也没听慧明大师亲口承认过传闻是真的。白总不也好好活到现在了吗?你们一定会平平安安、白头偕老的。” 陶潇眼睛弯了弯,对林苑表示感谢。 但其实他自己知道,这样凶险的命格,一般活不过而立之年。 白宴礼大概是没两年能活了。 不过没关系,有他在,他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储备粮早早夭折的,毕竟他还想吃个几十年、几百年,直到吃腻了为止。 这样的话题太过沉重,林苑又适时地切入了其他话题,和陶潇一边吃糕点一边聊天。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坐到了他们旁边,学着他们的样子,把糕点往嘴里塞。 林苑注意到他,笑着说:“小朋友,别吃太多甜食,会长蛀牙的。” 男孩仰起脸,笑嘻嘻地说道:“没关系。” 陶潇看向他身旁的那个孩子,看了一眼,有些微愣。 那个男孩长得有点眼熟,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有些奇怪。 他印象中的人应该是个少年,没有这么小。 但细想起来,他又记不清那个少年的模样,也想不起那个少年是谁。 记忆仿佛隔着一层迷雾,什么都想不起来。 陶潇看着那个男孩出神了一会儿。 男孩拘谨地朝他笑了笑,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林苑搭话道:“小朋友,你是谁家的小孩?叫什么呀?” “齐临。”男孩仰头答道。 陶潇睫毛颤了颤,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麒麟”那两个字,上古神兽,祥瑞的象征。 林苑又问:“是哪两个字呀?” 男孩先是看了陶潇一眼,随后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齐临。 原来是这两个字。陶潇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什么,只是觉得心里闷闷的,好似空了一块。 林苑没有注意到陶潇的情绪变化,注意力都在桌上的那两个字上,“齐临小朋友,你的字写得这么好看呀。” 虽然因为是孩子的缘故,力道不足,但从笔锋和走势上看,比很多大人写的字都要好。 齐临笑了笑,没有答话,从兜里掏出一把糖,递到陶潇面前,“给你这个,好吃。” 陶潇莫名被塞了一把糖,愣愣地把糖接过,“谢谢。” 塞完糖,小男孩就一溜烟地跑了,没了踪影。 林苑哀声道:“我怎么没有糖啊?你一句话都没说,他就塞给你这么多糖,难道现在的小朋友都是颜控吗?” 陶潇分给了林苑一块糖,止住了他的哀嚎。 陶潇看着手心里那把糖有些出神,这应该不是宴会上的糖,他刚刚没有见过这种,之前在小超市上班的时候也没有见过这种糖。 他轻轻撕开一块塞进嘴里,很甜,很好吃,比他醒来后吃过的所有糖都要好吃,还带着一股熟悉的香味。 脑海里仿佛流过什么,但速度太快,仿佛飘散的云烟,陶潇什么也没有抓住。 第22章 祸斗 “陶潇,你真不认识那小孩啊?”林苑吃完糖,又疑惑地问陶潇。 陶潇犹豫地摇了摇头。 他确实不认识,但是那个男孩带给他的熟悉感却挥之不去。 或许真的在哪里见过呢? 林苑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啊,连小孩都喜欢你。” 陶潇笑了笑,却觉得那小孩并不是看自己长得好看才给他糖的,而是认识他。 他几乎有些确定,那个叫齐临的男孩一定认识他。 “久等了。”一只手轻轻搭在陶潇肩头,他回头望去,刚好和站在自己身后的白宴礼对上视线。 陶潇仰头问道:“聊完了?” 白宴礼轻轻“嗯”了一声,又看向林苑,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白宴礼,陶潇的丈夫。” 林苑受宠若惊地站起来,连忙介绍自己。 白宴礼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阿潇的朋友。” 省去了自己来介绍,陶潇一心一意地继续吃奶油泡芙,奶油沾到了唇边,还浑然不知。 白宴礼忽地低下头,轻声道:“沾到了。” 陶潇仰起头,奇怪地看他。 这对新婚夫夫婚后首次同台出席活动,自然有数不清的人在暗中窥伺。 白宴礼没有理会那些暗中打探的视线,很自然地抬手,轻轻将陶潇唇边的那点奶油抹去。 陶潇感受着唇瓣传来的温暖触感,愣了神。 他想起之前在车里的那次,白宴礼也是这样,轻轻擦去他唇边沾上的东西。 那时的他一心想着吸灵气,完全没有想过其他东西。 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 兴许是吃白宴礼的灵气吃习惯了,这一次他忘记了趁机薅灵气,全身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根碰到他唇瓣的手指上。 细长坚韧,指节分明,手指上还带着薄薄的一层茧,但是触碰到他嘴唇的部分却是柔软的,力度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他一样。 陶潇心里难得地生了点异样,错开视线,没有对上白宴礼的目光。心跳声却出卖了他,所幸在这喧闹的宴会厅里无人听见。 这在白宴礼眼中却成了另一种意思,他倾身俯下,在陶潇耳畔说:“不好意思,冒犯了。这里人多,需要做点戏给外人看。” 耳畔的热流悄悄染红了他的耳垂,陶潇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却不知,两人这样耳鬓厮磨,在旁人眼中有多亲密和暧昧。 且不说周围那些或明或暗、惊讶又诧异的视线,林苑在第一现场受到了首要冲击,被塞了满满一嘴狗粮,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那个……”就在林苑想找个理由先走的时候,他的视线里却忽然出现一抹火光,他不由睁大了眼睛。 宴会厅角落的窗帘忽然自燃了起来,一瞬间火光冲天,惊动了宴会厅的众人。 惊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着火了!” “快救火!” 人群骚动起来,纷纷远离起火点。 但火势很快蔓延开来,像猛兽一样追在人群后面,舔抵着人们的衣角。 而这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 原本繁华热闹的宴会厅,转眼间乱作一团。 白宴礼立刻反应过来,带着陶潇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走。林苑也随之跟上。 陶潇被白宴礼带着往前走,目光却转向着火点的方向。 在他的视线里,一只身带火焰的黑色大狗正在宴会厅里窜来窜去。在它经过的地方,火焰便随之燃烧起来。 然而对于这样一只奇异又凶险的大狗,周围人却好似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是一味躲着那滔天的火焰,有人差点和那大狗撞上都浑然不觉。 陶潇不由多看了几眼。虽然记忆缺失,但他却下意识地判断出那只大狗的身份。 是上古妖兽,祸斗。 看来又是妖怪作乱,陶潇心里有些闷,他正吃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来扫他的兴? 不过,有妖兽作乱的地方,应该也有妖管局的捉妖小队吧。 他微微凝神,果然看到那祸斗后面还追着人。 那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追在祸斗后面跑,正是刚刚有过一面之缘的齐临。 陶潇有些愣神,瞳孔微微收缩。 他刚刚愣神了一秒,已经落后了白宴礼他们两步。 “陶潇!” 陶潇听到白宴礼在叫他,下意识回头,刚好看到白宴礼朝他扑过来,将他护在怀里。 而白宴礼的手臂和肩膀却结结实实地被一旁带火的架子砸中。 白宴礼低声闷哼一声,直皱眉头。 陶潇被那火焰晃了下神,感受到那双抱住自己的手臂收紧着,脆弱却又坚定无比。 白宴礼手指剧烈地颤动,竭力忍着,才没让自己失态,他松开陶潇,第一时间关心他的情况:“你没受伤吧?快走,这里很危险。” 陶潇的目光落在白宴礼的左肩上,那里被火燎伤,一大片衣服早就烧穿了好几处,被砸得血肉模糊。 这个人类是傻子吗?就算真砸到他,他也不会怎么样,顶多疼一阵子就痊愈了,这个人类为什么要来救他?不知死活。 他无法克制地想到领证那天回忆起来的那段模糊的记忆。 就算结婚了又怎么样?他们不是合约夫夫吗?值得这个人类这样救他吗? 火势太猛,白宴礼不再大哥,用另外一边没受伤的手臂想把陶潇拉走,却一下子没有拉动,他诧异地看着陶潇,“阿潇,别闹。” 陶潇依旧盯着白宴礼的伤口,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他的储备粮人类受伤了,这是对他切切实实的挑衅。 他原本对这只祸斗没什么兴趣,也不想招惹是非,但是被这样明晃晃地挑衅,绝不是他能忍的。 陶潇手轻轻一挥,一道看不见的灵气轻轻缠绕上白宴礼的伤口,为他修复内部的创伤,但从外表上看没有任何变化。 另一边正在追祸斗的齐临也跑过来,脱口而出道:“你没事吧?白……” 卡顿了一下,他又继续接上:“白先生。” “我没事。”白宴礼皱着眉头强忍着疼痛,一低头,才发现在和自己搭话的是一个半大孩子。 这孩子熟稔的口气让白宴礼有些微微愣神,他认识这个孩子吗?但手臂传来的剧痛让他思维有些缓慢。 他没时间深思,抓着陶潇和那个孩子就往安全通道走,“没时间了,火势蔓延太快了,我们得马上到安全的地方去。” 陶潇按住白宴礼,看着他的眼睛,眼中闪过奇异的光芒,他轻轻开口,声音裹挟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你先和林苑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先别来找我。” 白宴礼的动作凝滞住,瞳孔也逐渐失去焦距,最后不受控制地说了一句:“好。” 一旁围观的林苑惊讶地睁大眼睛,他原本还以为要围观一场“你先走,别管我”“不,我不走”的狗血剧场,却没想到白宴礼这么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 眼见陶潇又把眼神看向他,林苑先发制人:“你是要去找那只身上带火的大黑狗是吧?” 陶潇眨了眨眼睛,奇怪地看向他:“你看到了?” “我是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以后再解释。我懂,兄弟,你是要执行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任务是吧,我会替你保密的!” 这刚好省去了陶潇再次施法的麻烦,“好,你带他先走。” “好,那这个小朋友……”林苑把目光转向齐临,思考着要不要把这小孩儿顺手拎走。 陶潇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把齐临盯得冷汗都冒下来了,陶潇才终于说:“我猜,大概他也有事要忙,对吧?” 后面那句是对齐临说的。 齐临心虚地点了点头。 废话不再多说,林苑带着白宴礼随着人群往门外走。 这时又有几个人逆着人群进到宴会厅里,逆流而上的身影在人流中格外显眼。 为首的是一个冷艳干练的短发女生。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陶潇却对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齐临一见那女生,就松了口气:“重明,你终于来了。” 重明低头看了齐临一眼,“你不打招呼跑到这里来的事待会儿再算,现在去疏散群众,别发生踩踏事件。” “是!”齐临答应一声,就往人群的方向跑。 重明又吩咐身后的几个人去堵住宴会厅的几个主要出口。 陶潇正在一旁围观,思考着这是妖管局的哪位人物?待会儿他还有没有机会把祸斗吃了?这种情况下吃祸斗会不会遭天雷劈? 还没等他把这几个问题捋明白,就见重明转向他,自然地吩咐道:“陶潇,你去守正门。” “好。”陶潇下意识答应下来。 刚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太对。 自己为什么要听这个陌生人的吩咐?就算有协议在,自己又为什么要帮着妖管局抓妖怪?自己明明是随心而为,从来不听别人的吩咐。而且这个人和他认识吗?居然这么自然而然地吩咐他做事。 重明见他没动,又丢下一句:“等抓到了,走完流程给你吃。” 这还像句人话,于是陶潇便毫无心理负担地守在了正门,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熊熊燃烧的火焰在他眼眶跳跃,灼人的温度让这具人类的躯体也觉得难熬。陶潇微微蹙眉,望着朝祸斗飞去的重明,若有所思。 第23章 慌乱 宴会厅的几个出入口都已经被牢牢守住。 祸斗一时间无路可逃,在宴会厅里乱窜起来。 重明一挥手,一只曜金色的鸟从她指尖飞出,身披火焰,鸣声如凤,直奔祸斗的方向而去。 那耀眼如太阳的光辉让陶潇的眼皮不由地颤了颤。 结合刚刚麒麟口中那句重明,陶潇已经猜到了这名短发女子的身份,是上古神鸟,重明鸟。 而从名字上来推测,那个叫齐临的小男孩大概就是上古瑞兽麒麟。 即使记忆丢失,陶潇也知道,神兽和凶兽势不两立,是相反的两个极端。 神兽受人供奉,享用人间香火,庇佑人间百姓。 而凶兽作恶多端,为天地所不容。 千年前,这些上古神兽应该和他这种凶兽是不死不休的敌对状态才对。 怎么千年过去,这些神兽们都约好了似的,一个个扎堆往他边上跑。 还没等他多想,就见祸斗已经慌不择路地往他这边过来了。 祸斗确实会挑地方,其他出入口都有妖族守着,而这个门,只有他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人类。 不过很可惜,祸斗大概看走眼了,他这具身体确实是人类,但不代表里面的芯子也是人类。 在祸斗往他身上扑的那一刻,陶潇就精准地抓住了他的尾巴。 尾巴上的火焰灼烧着陶潇的手心,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祸斗身上的火焰似乎有灵性一般,沿着陶潇的手一路蔓延开来,往他身上烧。 陶潇丝毫不惧,无视那些温度极高的灼热火焰,抓着祸斗的尾巴就往地上狠狠一砸。 “砰”的一声,地面被他砸了一个深坑,这动静听得人牙酸。 而那些缠绕在他身边的火焰,却碰不到他一丝一毫,绕了几圈又回到了祸斗身上。 陶潇的眼神微微发冷,他没有忘记白宴礼身上的伤。白宴礼是他的储备粮,对白宴礼下手也等于跟他过不去。 只砸了一下,坑里的祸斗还没有失去反抗能力,试图爬出来继续挣扎。 陶潇没有停手,拽着他的尾巴,抬手将他甩到了一侧的墙上,墙上被砸出几道深深的裂纹。 这次祸斗是真被砸老实了,连火焰都收回了身体里,像一只被虐待的大黑狗,令人不敢直视。 祸斗被砸了这两下,是真老实了,不敢再挣扎,颤颤巍巍地缩成一团。 陶潇还没出气,想把祸斗从地里薅出来,再砸几轮。 “等等!”重明离得远,一下子没法阻止。 陶潇已经把人事不省的祸斗薅了出来,想把它叫醒再打一顿。 刚疏散完群众的麒麟匆匆赶回来,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潇潇,住手!再打就要打死了!” 潇潇? 是在叫他吗? 陶潇被愤怒占据的大脑终于冷静下来,重新恢复理智。 他和这个叫麒麟的神兽今晚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而且他们有这么熟吗?麒麟为什么喊得这么亲密? 以前在小超市和他一起上班的杨舒也这么喊他,但那是因为小傻子在这里工作了很久,杨舒心软把这个小傻子当弟弟照顾,所以才会喊得这样亲昵,跟喊小孩子似的。 那这个麒麟又是因为什么要这么喊他? 还有之前他第一次去妖管局的时候,九尾狐也是一下子就喊出了他的名字。虽然九尾狐说在外面听到了他的名字,但他觉得他的说法存疑。 陶潇的眼神有些发冷,他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直觉告诉他,在那些丢失的记忆里,他和这些神兽应该是认识的。 对上陶潇又冷又凶的眼神,麒麟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话了,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一下子找不到其他借口。 重明也已经赶到,生硬地岔开话题,“这就是造成这次火灾的罪魁祸首吗?这只祸斗看着很小,应该无法造成这么大的火势。” 麒麟立刻顺台阶就下,跟着转移话题,“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妖怪?” 重明沉吟道:“可能不是妖怪。” “什么意思?”麒麟没听明白。 陶潇懒得听他们废话,张嘴想在祸斗身上先来一口,吓得祸斗死命挣扎,疯狂地抓挠着地板,想从他手里挣脱出去。 “等等,先别吃!”重明听见动静,赶紧制止道。 陶潇不满道:“你说抓到可以给我吃的。” 重明无奈道:“还有个限定条件,要等走完流程。” 陶潇强忍下无处发泄的怒火,“你们在耍我。” 重明只能耐心和他解释,“宴会厅火势这样大,绝对不可能是这只小祸斗能做到的,一定还牵扯到其他。兴许有其他妖怪在助力也说不定。这只祸斗兴许知道一些情报,我们得从它嘴里挖出来,找到背后的真凶。” 听完这席话,陶潇的目光扫向宴会厅四周。 刚刚熊熊燃烧的火焰一半被祸斗收回了身体,另一半被重明的那只飞鸟吸收了过去,已经全部熄灭,只留下墙壁地板焦黑的印子和烧毁的桌椅木具。 在这堆断壁残垣里,妖管局的分队一边善后一边寻找有无伤者。 重明说的没错,虽然祸斗四处乱窜,到处点火,但要在瞬间造成这样大的火势不太可能。刚刚在抓这只祸斗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只祸斗的力量太弱小了。 他的手在空中轻轻拨动,感受到了一点残存的痕迹,“是风。” 见他配合,重明悄悄松了口气,“对,会用风的妖兽也有很多,可能是刚刚趁乱跑出去了,我们找不到痕迹。” 毕竟,他们追不上风。 陶潇看着重明和麒麟紧张的样子,忽然不想把手中的祸斗交出去了,他不喜欢这种被其他人掌控的感觉。 他忽然有种感觉,从最开始踏进妖管局,就像是掉入了一个陷阱,像是被什么人无形地操控着,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好。 眼看陶潇没有交出祸斗的意思,重明和麒麟都有些慌了。 重明和他商量道:“要不我拿前两天抓到的那只厉鬼和你换?” 麒麟也从兜里掏出很多糖和零食,“那我也和你换,这些够不够?” 陶潇用冰冷的目光冷冷地审视着他们。 又是这种哄小孩的语气,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记忆缺失,什么都不知道,而这些神兽一个个比他自己对他还要了解。 陶潇心中的不满逐渐加深。 重明和麒麟在一旁窃窃私语。 “完了,我看他好像真的很生气。” “要不要叫白泽过来?这得白泽才哄得了吧。” 他们在传音,陶潇什么也听不见,但陶潇能猜得出,他们大概是在讨论自己。 陶潇有些烦这样打哑谜,直截了当地丢了个炸雷出来,“我们以前认识,对吧。”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重明和麒麟听见这话,一时间都呆住了。 而另一边的白宴礼等人已经疏散到了安全的地方。 到了安全的地方,法术也自动失效。 白宴礼的眼睛也重新聚焦,恢复了神志。 看清了四周后,白宴礼猛地站了起来。 陶潇不在这里,他还在刚刚那个起火的宴会厅! 想明白这一点,白宴礼已经无暇思考陶潇为什么会留在那里?而自己又为什么会无知无觉地到了外面。 他没有丝毫犹豫,起身就往宴会厅的方向去。 一旁的林苑吓了一跳,赶紧拦住他,“白总,你等等,那边很危险。” 白宴礼甩开他的手,有些失态道,“陶潇还在那里。” 这几乎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情绪外露。 林苑重新拦在他的身前,“白总,陶潇未必有事,但要是你现在进宴会厅的话,你肯定会出事。我答应了陶潇不能让你出事,要让你平平安安地出来。” 林苑的语气很坚定,也让白宴理智回炉了几分。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怎么出来的?他怎么可能抛下陶潇一个人跑出来?出来的这一路他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白宴礼的手心有些发冷,宴会厅的火势那样大,陶潇能顺利逃脱吗? 他忽然有些信了那个天煞孤星的传闻,不仅仅是他,就连他身边的人都会接连遭遇不测。 他以前是个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这些,但他现在忽然信了几分。 是他连累了陶潇吗?不然为什么这么大的宴会厅会起火,而且火势还蔓延得这样快? 尤其是那个带火的架子,要不是他拦了一下,那个架子就要直直地往陶潇头上砸去了。 他只伤到了手臂尚且变成这样,要是陶潇被砸到,恐怕当场就丧命了。 他忽然很害怕,如果陶潇真的在那场大火中丧命,他该怎么办? 他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心乱如麻,一股恐慌感瞬间攥住了他,他的手也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一时间他几乎忘了,他们只是合约婚姻。他现在只想和自己的伴侣同生共死。 他的脑子一团乱,不敢深想,绕过林苑就往宴会厅的方向跑去。 “白总!”林苑没喊住人,又不放心,只好跟在白宴礼的后面,一起跑了过去。 第24章 担心 白宴礼捂着口鼻,穿过残留着烟尘的走廊,一路寻到了宴会厅。 宴会厅的大门被烧得黢黑,四周也弥漫着白烟和焦糊味,而宴会厅里面的火却不知何时已经熄灭。 白宴礼手指微微发抖,心和后背都凉了半截,火都已经灭了,这是烧了多久?陶潇还活着吗? 他心情沉重地踏入了宴会厅,却一下子愣住了。 陶潇好好地站在那里,双手环胸,眼神又冷又凶,正盯着眼前的人。 他面前站着一个短发女子和一个男孩,正说着什么。 那两人身后还有乌泱泱一群穿着黑色制服的人。 消防员吗?也不像啊,这制服就不对。 白宴礼无暇顾及其他,看到陶潇还好好地站在这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走上前,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按住陶潇的肩膀,微微垂下眼睛。 “怎么还在这里?要待到什么时候?” 这两句话语气很轻,却隐隐带着克制的情绪,有几分压迫感。 陶潇愣了一下,看向白宴礼的方向,睫毛颤了颤,压下几分凶狠的光芒,“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去安全的地方吗?” 白宴礼深深地看向陶潇,“那你呢?着火了不知道跑?你要在这待多久?” 陶潇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盯着白宴礼身上的伤,又看向地上不断挣扎的祸斗,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就是这只祸斗,伤了他的储备粮。他刚刚就不应该犹豫,应该直接吃了…… 祸斗在地上不断挣扎,白宴礼却视若无睹,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愤怒之余,陶潇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白宴礼身上的灵气多得几乎要溢出来,可想而知灵力有多强,为什么会看不见祸斗?连身上没什么灵气的林苑都能看到。 陶潇盯着白宴礼,若有所思。 一旁的重明也注意到了白宴礼肩上的伤口,皱了皱眉头,“你受伤了?” 白宴礼看向她,确信他不认识这个人,怎么又是这种熟稔的口吻?就和她旁边这个小孩一样。 重明也自知失言,主动拿出证件,“我们是治安队的,带了医生,需不需要……” “不需要。”陶潇拉着白宴礼往外走,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白宴礼和这些神兽有牵扯,他总是觉得心慌。 走得太匆忙,他连祸斗的归属权也懒得和他们争了。 白宴礼任由陶潇把他拉走,看了陶潇好一会儿才问道:“他们是谁?” 治安队,是哪支治安队?他没有见过那样的制服。 “不认识。”陶潇头也没抬,随口敷衍道。 其实,刚刚在他的威逼下,两只神兽都对他老老实实地自报了家门。 他猜得没错,那两只神兽,一只是重明鸟,一只是麒麟,都隶属于妖管局。重明是妖管局的副局长,负责各类杂事,有大妖作乱也会出外勤。麒麟是监测支队的支队长,日常负责妖气异常活动的监测,出现在这里也是提前监测到了祸斗活动的气息。 重明和他说,他们以前确实认识,陶潇曾经抢过他们东西吃。不过,时过境迁,千年过去,只要陶潇不作乱,他们还是可以握手言和。 对这种说法,陶潇其实存疑,他不觉得有这么简单。 他原本要追问下去,但白宴礼刚好在这个时候进来了,他只好放弃了。 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对白宴礼说,他觉得白宴礼这个人很奇怪,明明自身的灵气充盈成这样,自己却不信这些鬼神妖魔,是个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这些事千头万绪,想得他头疼,他索性不想了,反正只要能吃饱,他就好好守着自己的储备粮,其他事他都不在意。 “陶潇!” 落后了几步的林苑终于追了上来。 他看到陶潇还好好地站在这里,松了口气,“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嗯。”之前见面陶潇都没有注意,这回陶潇仔细地看了眼林苑,才发现林苑有几分妖族血脉,应该是祖上和妖族通过婚,只是传到这一脉,妖族血脉稀薄,所以没什么灵力,只有眼睛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罢了。 因为白宴礼还在,陶潇没有当场说出来,准备找个时机再单独告诉林苑。 林苑又看向白宴礼,“白总,你这伤还是尽快处理一下吧,附近就有个医院。” 经这么一提醒,白宴礼才发觉左肩一片火辣辣地疼,连骨头都在刺痛,刚刚太担心陶潇,连左肩的伤都差点忘记了。 只是,肩膀受伤了,待会儿还怎么开车? 陶潇看出了白宴礼的顾虑,贴心道:“我试试。” 林苑惊讶道:“陶潇,你有驾照啊?” 陶潇微微侧过头,看向他,“驾照是什么?” 听到这话的两人都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白宴礼叹了口气,“我给司机打个电话。” 他怕医院没到,他们就连人带车被扣下了。 见白宴礼有司机,陶潇也没再坚持,只是有些可惜,原本他是想悄悄用法术托着车往前走的,一定比人类开车快多了。 人类真是麻烦,开这个铁壳子还需要叫“驾照”的东西。 以前腾云驾雾也不见得要什么证件啊。 司机很快就赶到了。 他们先去了医院,上药包扎了一下。 白宴礼有些奇怪,原本他以为肯定是伤筋动骨了,但医生却说只是一些皮外伤,擦点药就好,连住院都不用。 他还记得被那个架子砸到的感觉,切切实实地砸下来,他几乎听到了骨裂的声音,也感受到了肩膀和手臂的剧痛,但现在伤口却只剩下表面的刺痛感,从深处传来的剧痛感已经消失了,难道是幻觉吗? 不过,没有伤筋动骨,总归是好事。 陶潇看向白宴礼的伤口,视线透过纱布和皮肉看到里面的筋骨,他之前留下的那道灵气起作用了,里面的伤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只留下皮外伤,应该休养几天就能好了。 要是他的储备粮伤得太重,就不能出去赚钱给他上供食物,也不能薅灵气吃了。 而且,这个人类也确实是为了他才会受伤的。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白宴礼察觉到,陶潇一路上兴致似乎都不太高,还总是若有若无地看向他的左肩。 是在担心他吗? 白宴礼的心莫名漏了几拍。 其实今晚的事,连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他帮陶潇挡住那个架子,完全是出于本能,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将陶潇护在了怀里,就连灼烧的火焰落下,他也依旧没有松手。 这不对劲。 白宴礼很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 他们只是合约夫夫而已,公平交易,不足以让他牺牲自己去救陶潇。 白宴礼觉得自己的心可能有一些越界了。 这很危险。 “下次不要这样。”陶潇盯着白宴礼包扎过的伤口,终于开口。 白宴礼愣了一下,看向陶潇。 陶潇认真说道:“这样很危险。”他自己是不会受伤的,用不着人来救。 但白宴礼是个脆弱的人类,如果那个架子落下的角度再偏一点,白宴礼可能会死。 他不希望他的储备粮早早丧命。 白宴礼看着陶潇,低声笑了笑,“在担心我,是吗?” 陶潇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白宴礼正色道:“那你下次也不要这样,不管你有什么事情,也不能一个人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陶潇眨了眨眼睛,生疏地找了个借口,“我有东西落在那里了。” 看着白宴礼认真又严肃的模样,陶潇躲开他的视线,终于妥协,补了一句,“下次不会了。” 一切还是要怪那只祸斗,等那个麻烦的妖管局走完流程,他一定要一口把那个该死的祸斗给吞了。 陶潇垂下眼睛,睫毛颤了颤,眼尾有些发红,看得白宴礼心里颤了一下。 白宴礼有些后悔自己把话说重了,那样大的火势,大概陶潇也吓坏了,所以情绪才不太对。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陶潇毛绒绒的脑袋,“阿潇,别怕,没事了,火已经灭了。” 陶潇有些诧异地看向白宴礼,这个人类怎么会觉得他在害怕?不过这个机会还不错,刚好薅点灵气吃。 他握住白宴礼的手往下拉,让白宴礼的手贴住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不经意间咬下几缕灵气来。 这是一个颇为暧昧的动作。 白宴礼感受着手下温润的触感,微热的呼吸轻轻打在他手指上。 白宴礼大脑轰地一声炸开。 陶潇的脸很光滑,触感很好,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有些微凉,但白宴礼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把手抽了回来。 陶潇歪着头,奇怪地看着他,眼神颇为无辜。 白宴礼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陶潇什么都不懂,或许只是想寻求安全感无意间的动作罢了。 他平复了一下心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点,“已经很晚了,洗漱完早点睡吧。” 心跳好快,陶潇盯着白宴礼,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关心一下储备粮的健康状况,他听说人类有一种心脏病的疾病,很危险。 陶潇看着白宴礼的伤处,眨了眨眼睛,诚恳地问道:“需要帮忙吗?”白宴礼不像他能用法术,手受伤的话应该不太方便洗漱吧? “不用!”白宴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丢下两个字,随即便像是要逃避什么一般,飞快地回了房间。 陶潇眼尖地发现白宴礼耳垂红了一点,缓慢地眨了眨眼,人类真的好奇怪。 第25章 旧梦 洗漱完回到房间,陶潇心里还是有几分疑虑,关于白宴礼,关于妖管局,关于今天见到的那两只神兽。 记忆被天雷劈得七零八碎,什么都想不起来。 陶潇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内心的烦躁感却越来越强,连去白宴礼房间薅灵气吃都忘了。 意识沉入深海,又浮出水面。 他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醒来,忘了今夕何夕。 他熟练地在那人怀里蹭了蹭,又抱着那人的手臂吸灵气。 那人也没抽开手,任由他吃。 吃饱了,陶潇在那人怀里打了个滚,对上一双幽蓝色的眼睛, 陶潇小声喊他,“白泽。” “嗯。”白泽低低应了一声,让他去擦脸,推门出去了。 陶潇迷迷糊糊地走到水盆边,水中倒映着他此刻的模样。 很小,像人类四五岁孩子的模样。头顶的角卷曲着往下,向外延伸,角是黑色的,乍一看像弯曲的双马尾。 他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用手舀水,胡乱地把脸擦了擦,接着用一旁放着的方布把脸擦干,布料雪白柔软,很舒服。 他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于是往窗户走了几步,透过木质的窗户往外看。 白泽在院里,白衣白发,像个雪人。他正站在一棵树下,无奈地往树上看。 树上正坐着一个红衣少年,少年环着手,一脸不服气,“白泽,你就把他给我养嘛,明明是我先发现的。” “别闹,麒麟。”白泽摇了摇头,“不行。” “之前我就说要养,你们说还太小,怕我养死,就是不让我养。现在他已经长大一点了,都能化人形了,凭什么还不让我养?你们一个个的,都有事要忙,山上就我最闲,就让我养嘛,我一定会把他养得很好的。” 白泽继续说:“不行。” “哼!”麒麟把头扭向一边,刚好看到在窗边偷看的陶潇。 他眼睛一亮,“潇潇,你醒啦!” 麒麟跳下树,几步跑过来,一伸手,透过木窗把陶潇从房间里抱出来。 陶潇眨了眨眼,叫他的名字,“麒麟。” 麒麟纠正道:“叫哥哥。” 陶潇跟着喊:“麒麟哥哥。” 麒麟粲然一笑,“乖,给你吃糖。” 陶潇拆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很甜。 麒麟刚收买完人心,就迫不及待地问:“快,潇潇,你和白泽说,你想跟着谁,是不是想跟着麒麟哥哥?” 白泽依旧站在树下,没有动,微风吹乱了他几缕发丝,他也没管,只是定定地看着陶潇。 陶潇看了看麒麟,又看了看白泽,然后毫不犹豫地说:“白泽。”白泽更好吃。 麒麟瞬间蔫了下来,“潇潇,你怎么能这样,我好伤心。” 白泽低声笑了笑,“听到了吧,不是我不让你养,阿潇想跟着我。” “好吧。”麒麟垂头丧气了一会儿,又来了精神,“那我要带潇潇出去玩。” 听到出去玩,陶潇眼睛也亮了亮。 白泽看到两人如出一辙的表情,无奈地说:“行,别玩太晚。” 昆仑山上的神兽大多有自己的事要忙,也只有麒麟有这个空闲带陶潇满山野了。 然而,麒麟抱着陶潇,刚拉开院门,脸色就变了,外面乌泱泱一群人,全是来兴师问罪的。 麒麟见势不对,赶紧退到白泽身后。 白泽也一脸莫名,“什么事?怎么都围在我门口?” 九尾狐亮出自己秃了的三条的尾巴,面无表情地指了指白泽身后,“那小崽子啃秃的。” 麒麟把陶潇往身后藏了藏,硬着头皮说:“这不是给你留了六条嘛。” 九尾狐呵呵一笑,“给我留几条等着下回来啃是吧?” 重明也亮出自己被拔了好几簇毛的翅膀,“他们拔的。” 说完,重明又无法理解地看向麒麟他们,“你们拔我那么多毛做什么?搭鸟窝?” 陶潇从麒麟身后探出个脑袋,弱弱地说:“吃掉了……” 重明难以置信道:“带三昧火的,你消化得了吗你就吃?” 白泽闻言,也往后看了一眼,难怪前几天回来说肚子疼,他哄了好久才睡着。 有个身影推开重重人群,提高音量道:“我的凤凰蛋也吃掉了?!” 陶潇心虚地看了白泽一眼,指了指房间,“这个没吃,放在枕头底下了。”他原本是想留着,做煎蛋给白泽吃的。 白泽看着门外七嘴八舌告状的一大群神兽,转头看向麒麟,语气克制着几分怒火,“你就是这么带他玩的?” 麒麟捂着脑袋,心虚地回应:“这这这,都是意外,潇潇想吃嘛,我也拦不住。” 白泽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先把蛋拿出来还给凤凰,总算送走了一位,他看着剩余几圈来算账的神兽,无奈地叹了口气,果断地把麒麟卖了。 他把陶潇护在怀里,然后指了指麒麟,“阿潇还小,麒麟是主谋,你们找他。” 陶潇在白泽怀里,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众人看了一会儿,揉了揉陶潇的脑袋,就去一旁找麒麟算账了。 麒麟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声喊:“白泽!你不能这么对我!你绝对是在以公济私!” 声音越来越远,乌泱泱的人群也总算散开。 白泽把陶潇放下,然后半蹲下来,平视着陶潇,叹了口气,“阿潇,不能这样。” 陶潇眨了眨眼睛,不太明白,“可是麒麟说,我年纪小,不怕的。” 白泽无奈道:“我不是说这个。他们喜欢你,所以不舍得罚你。但你不能一直这样,这样不对,会给大家带来困扰,以后别这样了,好吗?” “好吧。”陶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白泽继续问他,“麒麟还教了你什么?” 陶潇回想着,“他说我嘴甜一点,见人就喊哥哥姐姐,他们就会给我好吃的。” 白泽凝滞了一瞬。 陶潇继续说:“麒麟说的是真的,我收到了很多好吃的。” 白泽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他就不应该放心把陶潇交给麒麟,现在为了点吃的,认了一山的哥哥姐姐。 陶潇看着白泽备受打击的样子,想了想,安慰他道:“重明姐姐昨天给我的果子,我还留了一点,给你吃。” 白泽听到他熟稔的称呼,心情更加复杂,“那我呢?” 陶潇歪头看着他。 “你从来没有喊过我……哥哥。” 陶潇眨了眨眼睛,因为白泽是不一样的,就算他不喊哥哥,白泽也会给他好吃的。 但他忽然明白,现在不应该说这些,白泽想听的也不是这些。 他想了想,忽然福至心灵,扑进了白泽怀里,软糯地喊了一声,“哥哥。” 白泽僵了一下,随即不自觉地弯了弯眼睛。 陶潇仰头,看着那双好看的幽蓝色眼睛,微微愣神,既然白泽喜欢,那以后他都这么喊了。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陶潇往门外看去。 归终一身灰色布衣,正侧身站在门外,对着敞开的大门轻轻敲了敲,见他们看过来,才笑了笑,走了进来。 归终常穿着灰衣,头发也是灰白色,乍一看像个老者,但他一张脸其实很年轻。 他虽然在笑,眼睛里却常含着忧愁,像在看着他们,实则又没有,目光掠过他们,看到遥远又孤寂的地方。 陶潇看到那双眼睛,一种被洞悉的感觉从后背爬上,他往白泽身后躲了躲。 白泽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他。 “归终?”白泽看向他,“你也是来讨债的?” 归终低声笑了笑,摇了摇头,“看来你是被讨债的弄怕了?” 白泽无奈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归终这才说明来意,“你之前不是问我他的来历吗?” 白泽看了一眼陶潇,“有头绪了?” “在钟山。” “烛九阴的地盘?” “是,你以前去过没有?” 白泽摇了摇头,“烛龙不爱和人往来,我没这个闲心去打扰他。” 归终深深地看着他,随后说,“那你明日就动身。” “你要我明日就去钟山?去做什么?” 归终微微笑道:“去了就知道了。” “又打哑谜。”白泽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我能带他去吗?” 归终看了一眼陶潇,眼神中带着悲悯和复杂的情绪,“你想带他的话,就带去吧。” 白泽也看向陶潇,忽然心悸了一下,他有种感觉,或许知晓一切,并不是什么好事。 陶潇见两人都盯着自己,往后躲了躲,那眼神中带着他不懂的情绪,他有些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改变。 归终上前几步,手心里多了几颗果子,递给陶潇,“刚刚在山里摘的,还很新鲜,给你。” 看着红彤彤的果子,陶潇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归终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垂下眼,“别害怕我。” 陶潇眨了眨眼,看向他,眼前却越来越模糊,仿佛隔了一层,像是迷雾,又像是水波。 他像是水里的浮萍,抓不住未来的方向。 陶潇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前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和房间。 这次的梦比以往清晰一点,所以梦醒后他还记得一些,他似乎薅过重明的羽毛,啃过九尾狐的尾巴,还做了很多坏事,被很多人找上门来算账。 其余的记不太清,只记得自己好像要去一个地方,一个会更改一切的地方。 心跳没来由地加快,陶潇闭上眼,捂住心口,感受到那股没来由的慌乱。 第26章 兔妖 白宴礼因为肩膀受了伤,所以在家里修养了几天。 他从新闻上看到了那次宴会厅起火的事件,官方通报是说酒精引起的起火,因为疏散及时,只有几人受了轻伤。 白宴礼看着新闻报道的画面,里面是他见过的断壁残垣,还有来救灾的消防队,没有他之前见过的黑色制服的治安队。 他有让助理去调查过,但是也查不到任何信息。 这支治安队,仿佛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所以,那些人究竟是谁? 白宴礼想不明白,注意力又被另一件事吸引。 这几天里,他终于发现,陶潇的食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一天好几顿正餐也就算了,最近陶潇还学会了点外卖。 白宴礼在书房办公时,就听见陶潇在外面来来回回地跑,还有家里大门数次打开的声音。 他推开书房的门,刚好遇到拎着炸鸡奶茶外卖从门口回来的陶潇。 白宴礼视线落在陶潇手上,难怪最近家里多了很多外卖袋。 陶潇也被突然开门的白宴礼吓了一跳,思考了一下,分了一杯奶茶和几块炸鸡给他,“给你吃。” “嗯?”白宴礼也愣了一下,下意识接了过来,“谢谢。” 接过来后,白宴礼才反应过来,他原本是想让陶潇别吃那么多外卖,不健康,让家里厨师做就好了,但是,他们仅仅是合约关系,他之前也说过陶潇想做什么都可以,说这些话不合适。 犹豫之际,手里就被塞了一杯全糖奶茶和油腻腻的炸鸡,白宴礼看着这些热量超标的食物,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做更合适。 他想还给陶潇,又怕辜负了陶潇的一片心意,让陶潇伤心。 陶潇看着白宴礼犹犹豫豫的样子,有些奇怪,“很好吃的,你不喜欢吃吗?”他很少和人分享食物的。 白宴礼看着陶潇期待的眼神,还是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谢谢,我很喜欢。”大不了吃完再去健身房多练一会儿好了。 “那就好。”陶潇放心了,恰好门铃又响了,他立刻就跑去拿下一个外卖了。 白宴礼刚把炸鸡和奶茶放好,就看见陶潇又拎了一大袋烧烤回来。 “你……” “我明天要出差。”白宴礼生怕陶潇又要和他分享食物,于是抢在陶潇之前开口。 陶潇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出差?” “嗯,去南海出差一周。到时候家里有什么事,你可以和管家说,有解决不了的就给我打电话,我手机随时开机。” “哦,好。”陶潇有些失望,那他有一周的时间都不能薅白宴礼的灵气吃了。 白宴礼看到陶潇明显失落的眼神,心微微动了一下,这是……舍不得他? “也不一定要那么久,我看看能不能压缩行程,尽量早点回来。” 陶潇眨了眨眼,惊讶地看着白宴礼,不太明白,白宴礼为什么忽然要压缩行程,急着回来有什么事吗? 不过,早点回来也好,不然他确实要舍不得白宴礼身上香香的灵气了。 他的储备粮,真的好香。 白宴礼走后,陶潇确实有些不适应,连吃饭都觉得没那么香了。 于是,陶潇吃正餐的频率减少了,吃外卖的频率增加了。 这天,陶潇正吃着炸串,接到了九尾狐打来的电话。 “陶潇,听出我是谁了吗?” 九尾狐的声音带钩子一样,很好辨认,而且…… 陶潇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无语道:“有备注。” 九尾狐低声笑了笑,总算说起了正事,“你还记得协议内容吧?” 说起协议,陶潇就来火,签了协议之后,他就束手束脚,人不能吃,妖怪也不能吃,要不是还能薅白宴礼的灵气吃,他早就克制不住了。 九尾狐没有感受到电话另一头陶潇的怒火,继续说道:“这边有件事比较棘手,需要你帮忙协助调查。” “如果我说不呢?”陶潇的声音发冷。 九尾狐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说:“陶潇,你是不是还没吃过妖管局的食堂?” “什么?”陶潇不太明白九尾狐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不过,签协议的时候确实有说妖管局食堂对他免费开放,但他还没去吃过,因为他现在不缺食物,再加上有香香的储备粮,妖管局食堂自然对他没什么吸引力了。 “那你可以来试试,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个提议让陶潇有点心动,九尾狐既然这么有把握,看来这妖管局的食堂应该不一般了,陶潇倒真有点想尝尝味道了。 挂完电话,陶潇就去了妖管局。 九尾狐不在,说找了人在大厅等他。 这个点大厅没什么人,陶潇只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陶潇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巧,又见面了。” 兔妖转头看见他,吓得蹦起来,“你!你……您怎么来了?” 怎么胆子还是这么小?陶潇记得他,是之前红毛遇到妖怪时,来善后的妖怪之一。 陶潇笑着说:“放心,我不吃你,我来吃饭的。” 兔妖吓得战战兢兢,觉得这个“饭”里可能包含他。 陶潇看他还是吓得不会说话,于是耐心解释道:“九尾狐让我来的,说安排了人在大厅等,是你吧。” “是……是我。”兔妖绝望了,九尾队长说让他来完成一个特殊任务,怎么是给饕餮做饭啊,是要把他自己也做进饭里吗? “那带路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蚀月。” 陶潇挑了挑眉,这么胆小的兔子,还取个挺厉害的名字,“谁给你取的啊?” 蚀月颤颤巍巍地回答:“我爸妈取的。” “和你一起的那只猫妖呢?” “玄玉有其他任务,出去了。”蚀月欲哭无泪,玄玉刚好不在,留他一个人应付这只凶兽,他还能活到玄玉回来吗?虽然知道饕餮和妖管局签了协议,不会随便吃妖怪,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让他不能不害怕。 陶潇跟着蚀月来到了妖管局食堂,这里很宽敞,座位也很多,因为不是饭点,食堂里空无一人。 陶潇皱了皱眉头,说好的二十四小时对他开放呢?合着只开放不供餐啊? 蚀月在他发怒前,适时地拿了一份菜单给他,“您想吃什么?” 陶潇愣了一下,接过菜单,“你做啊?” 蚀月点了点头。 陶潇觉得颇为新奇,“你不是外勤吗?还管食堂做饭啊?” 蚀月老老实实地回答:“食堂有人做饭的,不归我管。是因为我做饭比较好吃,支队长才让我来的。” 陶潇来了兴趣,九尾狐亲自推荐的,能有多好吃? 他看了几眼菜单,眼花缭绕,索性说道:“那就都来一份吧。” 说完,陶潇又想起这小妖只有一个,能忙得过来吗?他重新看向菜单,“会不会太多?我还是挑几道菜吧。” “没关系!”蚀月立刻说道:“我做饭很快的。” 陶潇挑了挑眉,也对,好歹是妖怪,自然不可能慢吞吞像人类一样切菜炒菜。 陶潇刚要把菜单放到一旁,却看到菜单上一道菜名,于是贴心地补充道:“对了,那道麻辣兔头就不要了。” 蚀月正要离开,闻言背影一僵,吓得兔耳朵和兔尾巴全漏出来了,飞快地跑进了厨房。 见起了反效果,陶潇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在心里说了一句抱歉。 蚀月说的果然不假,半个小时的工夫,他就把满汉全席端上了桌。 陶潇尝了一口,眼睛就亮了,忽然觉得那些炸鸡烤串都不香了。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他就风卷残云一般,把整桌菜都吃完了。 蚀月小心翼翼地问道:“饕餮先生,您还要再来一点吗?” “我叫陶潇。”陶潇更正道。 他倒是有心想再吃一点,但是这副人类的身体饱得很快,他确实吃不太动了。 陶潇又起了别的心思,“妖管局给你开多少工资?” “啊?”蚀月一愣。 “我开双倍。”陶潇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你跟我回去,做我家的厨师。” “这……”蚀月说不出话来,这根本不是工资的问题啊?让他给饕餮当厨子,他怕哪天被做成麻辣兔头吃了! 蚀月不敢明着拒绝,但又不想答应。 进退两难之际,一个声音适时地响起。 “这恐怕不太行,蚀月是我们的重要员工,妖管局大概是不会放人的。” 陶潇烦躁地看过去,却发现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白泽,火气熄了一半。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他格外安心,生不起气来。 蚀月也宛如看到了救星,“局……” 看到白泽暗示的眼神,蚀月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却依旧感动不已,局长说他是重要员工诶。 白泽让蚀月先回去,又看向冷眼看着自己的陶潇,低声笑了笑,“下回想吃可以再来,蚀月是妖管局的长期员工,轻易不会走的。” 陶潇眼神微微一动,其实这话也没说错,他可以经常来,倒也不嫌麻烦,况且,如果真让那个小兔妖跟他回去,估计没两天就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陶潇默认了白泽的提议,再次注意到,白泽的身形真的很淡,淡得几乎透明,仿佛马上就会消失。 意识到这一点,陶潇没来由地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些难受。 第27章 出发 见陶潇盯着自己,白泽微微一笑,“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陶潇很想问问白泽为什么是这副状态,这应该是神魂才对,但白泽这神魂都弱得快要消失了,怎么还是这样游离在外,不回到肉身? 但……这只是他们第二次见面而已,他们似乎还没有熟到可以问这些事的地步。 陶潇移开视线,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在妖管局是做什么的?天天都到处晃悠?” 白泽笑着说:“一个闲差罢了,我不用出外勤,天天都在妖管局待着。” 陶潇觉得也是,白泽的神魂弱得都快消失了,妖管局的领导总不能这么不近人情,还逼着人出外勤吧? 白泽终于说明了来意,“之前那场火灾,已经有头绪了。” “嗯?真有其他帮凶?” “是南方风神,因因乎。”白泽的句尾拉长了一些,仿佛一声轻叹。 “风神?”陶潇错愕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惊讶连神也卷进来了,还是该吐槽好好的神不做,去烧楼放火。 “嗯。”白泽轻轻点了点头,“妖管局人手不够,需要你帮忙,把他带回来。” 意思就是让他去抓风神呗?陶潇觉得莫名奇妙,这一上来就给他派个大活啊? 因因乎,好歹也是个古老传说里的风神啊,让他一个人去抓?要是他还是全盛时期的灵力,自然没问题。但现在他灵力被封,被困在这具人身里,能用的灵力不过寥寥,怎么抓? 但陶潇不想认怂,更不想暴露实力。他的真正实力一旦暴露,会很危险。 所以他心里再波澜壮阔,也没有真的说出来,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白泽,表达自己的不满。 白泽轻笑了两声,“放心,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抓的,妖管局还派了其他同事在机场那边等你,不会让你单打独斗的。” 陶潇心安了几分,但还是没有立即答应,“在哪里?很远吗?” “在南海。” 南海?陶潇愣了一下。他记得,前几天白宴礼说要出差几天,去的似乎就是南海。 白泽继续补充道:“因因乎似乎在准备什么大动作,我们检测到南海那边有几个风眼即将形成,速度很快,没多久就会形成巨型台风,一旦形成,对沿海周边几个城市都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 “我去。”还没等白泽讲完,陶潇就应了下来,他的储备粮还在那里,人类那么脆弱,如果白宴礼真的被波及到,估计难逃一死,那他以后就没有香香的储备粮吃了。 白泽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陶潇很难形容那种眼神,似乎带着分隔千年的思念和哀伤,又带着十足的珍视和克制。 但仅仅只有一瞬,很快白泽的目光就一如往常,含着笑看他,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陶潇的错觉。 陶潇的心弦忽然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几乎有些慌乱地站起来,“那我准备动身了。” “好。”白泽深深地看着他,“那你一路小心,安全回来,别受伤。” “不会。” 陶潇离开时,还记得白泽和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的神情,明明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客套话,但陶潇却从里面听出了真情实感和深切的担忧,仿佛眼前这个人是真的在担心他的安危。 陶潇感知着自己过快的心跳,清楚地认识到,白泽这个神兽,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他们以前或许见过。 但陶潇却不记得他在自己那些关于前尘旧梦的梦境中出现过,虽然那些梦做过就忘,但是重明、麒麟、九尾狐他们,他其实都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印象。 唯独白泽,一次都没有。 大概以后就会知道了,陶潇没有时间再管这些,他的储备粮还在南海,他得尽快动身。 因为南海离这里太远,用阵法消耗太大,飞过去又太耗时间,所以妖管局给他订了目前最早的航班,只需要两个小时就能到。 对此,陶潇只能再一次感叹现代社会的便利和强大。 因为陶潇从来没有坐过飞机这种交通工具,所以妖管局还贴心地安排了工作人员送他到登机口。 见了面陶潇才发现,这个工作人员还是个老熟人。 “杨舒,怎么是你?” 杨舒也很惊讶,“领导安排我过来的,我也没有想到会是你,潇潇。” 陶潇想了想,觉得也不奇怪,之前杨舒就说,玄玉介绍她到妖管局做文书类工作。 后来杨舒怕他失业找不到工作,还想拉他一起进妖管局。陶潇自然拒绝了,不然他怕他到了妖管局,得把一群小妖怪吓出心脏病来。 杨舒笑着说:“潇潇,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陶潇愣了一下,“你知道了?” 杨舒眨了眨眼,“你忘了我是做文书类工作的?妖管局的妖怪们对电脑操作不熟练,很多资料我都能接触得到。” “那你知道我是……” “饕餮。”杨舒轻轻松松把话接了过去,“我以为这种上古凶兽都长得穷凶极恶呢,没想到长得像你这么可爱。” 这回换陶潇惊讶了,“你不怕我?” “怕什么?我们之前一起共事了那么久,你要是想吃我,我早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哪会活到现在?” 陶潇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想得开的人类,胆子比一些妖怪还大。 杨舒办了凭证,一路把陶潇送到了登机口,“潇潇,后面的路我不太好过去,你进了闸机后,跟着人流走,上了飞机后找到跟登机牌上一样数字的座位就好了,妖管局的前辈在那边出站口等你。” “好,谢谢。” 陶潇正要跟着人流往闸机的方向走,又被杨舒叫住,塞了一把零食。 “给你在路上吃。妖管局那边保密,所以我不知道你们要去完成什么任务,但看样子好像挺凶险的,你一定要小心,安全地回来。” 陶潇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这是今天第二个人和他讲要安全回来。 陶潇按照杨舒讲给他的步骤,顺利地登机,坐到位置上。 他原本对一切还有些新奇,想看看这个大铁疙瘩是要怎么飞上天去的,然而飞机刚刚起飞,他却觉得不太对劲。 耳朵嗡的一下炸开,仿佛里面有个钻子在往里钻,剧痛无比。 陶潇紧紧地捂住耳朵,却无济于事,自从醒来后,他还从来没有觉得这么难受过。 怎么回事?他还没有到南海呢,怎么就要死在半路上了? 谁用的妖术? “同学,你没事吧?” 邻座的女生轻轻拍了拍他。 陶潇难受得要命,没有回答。 女生递了片口香糖给他,“是第一次坐飞机吧,耳鸣是好难受,嚼点口香糖会好很多。” 陶潇大概听懂了她的意思,接过了口香糖,按她说的,嚼了一会儿,果然觉得耳朵舒服一些了。 他终于缓过来,“谢谢。” 女生摇了摇头,“不客气,等飞机平稳了,就好很多了。” 说罢,她又递了两片口香糖过来,“待会儿降落的时候也会难受,你到时候可以再试试,我觉得挺有用的。” 陶潇再度向她道谢。 女生好奇道:“同学,你是哪个大学的呀?” 陶潇愣了一下,“我没有上过学。”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是大学生。”女生明显愣了一下。 大学生?陶潇有些怔住,往窗户看了过去,玻璃上投射着他的倒影。 平心而论,这张脸确实长得稚嫩了些,难怪女生会将他误认为大学生,也难怪今天杨舒会说他可爱了。 皮相可以吸引猎物,但却完全不符合凶兽的逼格。 不过,这张脸很熟悉,陶潇苏醒后也没有半点不适应,似乎在千年前,他就是长这样子的。 到了晚上,飞机终于抵达目的地,陶潇和邻座的女生告别后,就在出站口找妖。 不过,其实用不着找,因为在一众接亲友的人群中,有个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一个很高的男人,穿着黑色冲锋衣,闭着眼靠在墙边,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 陶潇径直走到了他面前,才发现这人连呼吸都没有,安静得仿佛一座雕塑。 陶潇站了好一会儿,这雕塑都没有睁眼。 正当他以为认错人时,雕塑却开口说话了。 “是你啊。” 即使开口说话,这人也没有睁开眼。 原来是盲人啊,陶潇默默地想。 陶潇问道:“你认识我?” 雕塑笑了,“我怎么会不认识你,饕餮。” 陶潇立刻紧绷住了,他根本摸不清这人的底细,而这人却一开口就叫出了他的身份。 即使妖管局那边确实有他的资料,但他只是站在这里,什么都没有说呢,无论是猜出还是一眼看出,这人都不简单。 陶潇戒备地问:“你是谁?” 那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别人都叫我九哥。” 什么身份?敢让饕餮低一头叫你哥? 陶潇不屑一顾地走开。 九哥跟了上来,“我开了车来,有点远,待会儿去港口换轮船。” 陶潇看了一眼他依旧未睁开的眼睛,开什么玩笑?就算他不了解人类世界,但也知道盲人开车上路有多离谱。 九哥没有多解释,只是带着他到停车场。 出了航站楼,陶潇才隐隐觉得不对劲。 太安宁了。 不是说台风吗?怎么一丝风也没有? 夜空清澈透亮,繁星点点,是个难得的晴夜。 有神名曰因因乎——南方曰因乎,来风曰乎民——处南极以出入风。——《山海经·大荒南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出发 第28章 风浪 陶潇眼中的诧异太过明显。 一旁的九哥给他解释道:“科学原理我就不解释了,反正你也听不懂,你可以理解为这边的云都被台风卷过去了,所以才会有这么晴朗的夜空。也可以说,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陶潇自觉被看扁,有些不爽。 他看着九哥依旧未睁开的眼睛,不由得好奇,他是怎么察觉自己在想什么的? 他们坐上车,陶潇才发现九哥开车很稳当。他意识到九哥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不是真的看不见。 只是,一个人闭着眼睛开车上路,怎么看都有些惊悚。 于是,九哥施了个小小的障眼法,蒙骗了路人和交警,不至于引起什么事故,也不会被交警当场拦下。 他们开了很久,连天都要亮了,才终于抵达港口。 这里风浪已经很大了,海潮不断地拍打着岸边,汹涌的潮水仿佛能把一切都吞噬。 妖管局的船已经在港口等他们了。 船不大,甲板上站了几个人招呼他们上船。 为首的那个人看了看天色,面色凝重道:“九哥,我们的船开不远,风太大了。” 九哥点了点头:“没事,能开多远算多远。后面你们不用担心。” 陶潇是第一次坐船。 风浪席卷着船只,在海上飘摇,摇摇晃晃的,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风太大了,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又过了许久,已经到了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可海上还是一片昏暗。乌云遮住了阳光,透不出一点光亮。 风浪实在太大,再往前,船就要被掀翻了。 “九哥,我们得回程了!船开不过去了!” “知道了。”九哥沉声道。 陶潇这才注意到,九哥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金色的竖瞳让人不寒而栗。 陶潇睫毛颤了颤,几乎猜出了眼前人的身份。 九哥没有注意到陶潇的视线。他撑在船边的栏杆上,用力一跃跳了下去。再上来时,已经变成了通体赤红的长蛇,人面蛇身。长蛇将轮船缠绕了几圈,灵活的蛇尾替轮船挡住风浪,看着神秘而又诡异。 陶潇终于喊出了他的名字。 “烛九阴?” 烛九阴的脸上带了些笑意,“没礼貌,叫九哥。” 陶潇仰头看着,却并没有太惊讶。妖管局有太多古老的神兽,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只是觉得这个状态的烛九阴,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烛九阴冲他扬了扬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来?” 既然他都发话了,陶潇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跳到了赤蛇身上,把它当坐骑。 烛九阴示意船员开船先回去,带着陶潇直往台风眼的方向而去。 台风已经逐渐形成,风力不容小觑。 天空黑沉沉的,连海水都是黑色的。 越靠近台风中心的位置,风力就越恐怖。如果有船只在这里,不到片刻就会被撕得粉碎。 陶潇即使站在烛九阴的背上,也觉得自己的身体要不受控制地被台风卷过去。 “抓紧一点。”烛九阴喊道,“要是掉下去,我可救不了你。” “知道了。” 在这样的风浪里,即使大声喊,也几乎听不见。不过他们不是一般人,好歹还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风力越来越强,他们的眼前一片模糊,完全辨认不清方向。 陶潇的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你确定是这个方向?” 烛九阴冷哼一声,“放心,要是连风向都分辨不清,我也不用抓人了。” 在这样剧烈的台风中飞行,烛九阴也有些吃力。 他不由得抱怨道:“因因乎那个家伙在搞什么?疯了吗?好好的神不做,学凶兽要毁灭世界?” 陶潇觉得有被内涵到,“你们神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陶潇一想到身为风神的因因乎,要刮台风毁灭世界,而自己这只凶兽,却跟着妖管局的神兽们一起,要阻止这场灾难,就觉得荒唐无比。 他到底是怎么被妖管局一步步忽悠的?从不乱吃人类妖怪开始,一直到现在,协助妖管局办案,怎么想都觉得离谱。 他们不知飞行了多久,穿过了层层风墙,风力却忽然减弱。又过了一会儿,他们穿过海浪来到了一个小岛,才发现这里一丝风也没有,天晴得几乎有些诡异。 陶潇怀疑道:“走错路了吗?” 烛九阴面色凝重:“没走错,他就在这里。” 陶潇忽然心念一动,感知到什么,视线凝聚到小岛上那座高高的山峰上。 山顶站着一个飘飘摇摇的人影。 “在那里!” 陶潇话音刚落,烛九阴就带着他一路往山顶飞去。 凑近了一些,陶潇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 那个人穿着与现代不符的宽袍大袖,一身蓝衣飘飘摇摇,长发在他耳后飘舞。忽略他做的事,实在是一副世外仙人的模样。 烛九阴叫出了他的名字。 “因因乎!” 因因乎看向他们的方向,注意到了烛九阴,微笑道:“烛龙,是你。好久不见。” 烛九阴没时间跟他寒暄,“快收了你的神力!你在发什么疯?你再不停下,沿海几座城都要被你淹了!” 因因乎的眼神有些茫然,似乎没听懂烛龙在说什么。 他望着远处汹涌的大海,有些困惑地说道:“烛龙,这个人间变得好陌生,和我记忆中完全不一样。” “几千年过去了,你觉得陌生很正常。”烛九阴一边说着,一边以极快的速度靠近了因因乎,他把陶潇丢到一旁,速度极快地变回了人形,从怀里摸出一副特制手铐,铐在了因因乎手上,“但你应该去适应它,而不是在这里制造灾难!” 陶潇一脸莫名其妙,抓得这么轻易?那他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当个观众? 因因乎看向铐住自己的那双手铐,茫然地问道:“这是什么?烛龙,你在做什么?” “用来抓你的。”烛龙松了口气,看向远方的深海。 然而,台风并未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烛九阴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副手铐是妖管局特制的,只要戴上,就能够限制灵力。按理说,因因乎的灵力受到压制,那被他操控的台风也应该停息才对,怎么会毫无反应? 因因乎也反应过来:“你以为这场大风是我造成的?” 陶潇在一旁尽职尽责地当个观众,闻言,好奇道:“难道不是?” 因因乎无奈地抓起烛九阴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 “烛龙,我的风丹没有了,我没有灵力。” 话音一落,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显得有些诡异。 烛九阴清晰地感受到,指尖触摸的地方并没有灵力流转,立刻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深海的方向。 陶潇惊讶地眨了眨眼,他来这里的任务就是来抓因因乎的,要是因因乎不是幕后凶手,难道他还要附带帮妖管局调查凶手吗? 忽然他听见深海里传来几声笑,很轻,但在他的耳边格外清晰。 陶潇似有所感,看向深海的方向。 在那飓风肆虐的中心,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几乎和风融为一体,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他正看着他们的方向,将手里的东西举起来,挑衅地朝他们一笑。那人手里拿的,正是风丹。 看到人的那一刻,陶潇的眼皮忽然突突地跳了起来,很不好的征兆。 烛九阴也第一时间看到了那个人。他立刻放开因因乎,化身成龙,朝着那边飞了过去。 有烛龙在,陶潇当然是选择留在这里看戏。 因因乎手里还戴着手铐,无辜地和陶潇对视了一眼。 陶潇和他搭话:“你也是刚醒?” 因因乎点了点头:“前几日,我从沉睡中醒来,发现人间早已不是我熟悉的人间,昔日旧友也皆无音讯。直到今日,才见到一位故人,可是烛龙也与我印象中大不相同。” 陶潇第一次碰上和自己一样沉睡了几千年、不熟悉人间秩序的神,颇有些感同身受的意味。 说话间,烛九阴已经到了那身影跟前,却不知在忌惮什么,一直闪避,没有动手。 陶潇远远地看着,有些好奇。刚才抓因因乎的时候不是挺果断的吗?怎么现在却犹豫不决。 烛九阴绕着那道人影飞了好几圈,几次都要把风丹抢回来,却又迟迟不敢下手。就这样逡巡了几圈,又飞了回来。 陶潇又听到了那人的笑声,嚣张又得意,听着很不舒服,却又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烛九阴回到了他们身旁,“不行,我不能动手。” 陶潇一脸莫名,“为什么?他实力这么强?” 烛九阴摇了摇头:“他在风丹上做了手脚,上面有阵法,我不能碰。” 因因乎猜到了几分,“是专门克制你的。” 烛九阴点了点头,“对,时间阵法。我没法碰那风丹,否则时间紊乱,会发生比这场台风更可怕的灾难。” 陶潇心下了然,烛九阴本就是掌管时间的神,若是一个不小心,昼夜颠倒,冬夏不分,那人间才是真的要大乱了。 烛九阴和因因乎的目光都看向陶潇。 陶潇有点莫名地看向他们,“你们该不会是要我……” 烛九阴用力地点了点头,“对,饕餮,你去,只能靠你了。” 陶潇叹了口气,觉得有些离谱。都喊他饕餮了,他身为一只凶名在外的凶兽,为什么非要做这些拯救世界的事不可呢? 但他想到了在南海出差的白晏礼,又想到了在飞机上和他分享口香糖、同样在这里出站的女生,如果这场台风真的彻底形成、登陆,那这些人可能都会丧命。 “行,我去。” 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身长千里,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山海经·大荒北经》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启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山海经·海外北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风浪 第29章 陷阱 陶潇望着远处的深海,翻涌的海水和呼啸的飓风,带来末日般的压抑。 他握紧了拳头,自从苏醒过来后,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棘手。 他只希望,他残存的这些灵力够用。 时间不等人。眼见风力已经越来越大,陶潇没再犹豫,直奔风墙里的身影而去。 陶潇原本还有些担心,这副人类的躯体能不能经受住飓风的撕裂。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在他所过之处,两边的风墙居然自动分开,仿佛是特意给他让出一条路。 这样的场景太过诡异,简直就像是一个光明正大的陷阱。 但是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陷阱,陶潇也只能闯一闯了。 他沿着这条路,终于到了那个诡异的身影面前。 那人看着很年轻,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面容十分俊美,但是再好看的一张脸,在他那样扭曲的表情下,都变得面目狰狞。 少年勾起嘴角,笑着看他,“饕餮,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陶潇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两下,这个人的样子很熟悉,声音也很熟悉,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恶寒,让他想要远离这个人。 忽然,四周的风向又变了。 他刚刚来时的那条路已经自动闭合,重新凝结成了坚不可摧的风墙。 黑云被卷进风墙里,将这一小块天地形成一个天然的牢笼。 陶潇往来时的那个小岛看去,却只能看到重重的黑云。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要是出了什么事,烛龙那边根本没法第一时间来援救,甚至无法第一时间发现。 他被困在了这里。 陶潇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是一个陷阱,针对他的陷阱。 陶潇并没有畏惧,而是盯着那个少年,冷静的问道:“你想做什么?” 少年笑了起来,“这话明明应该我来问才对。饕餮,你想做什么?你是想帮那群神兽,想要阻止这场灾难?来逮捕我?” 陶潇的目光沉了下来,没有说话。 少年继续说:“饕餮,没想到千年过去,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堂堂一个凶兽,为什么要当神兽的走狗?” “和你无关。”陶潇忍无可忍,选择直接动手。 那少年没有正面接他的招,而是不断地闪避,一边躲,一边往他的心上扎刀子,“好可怜啊,曾经威名远扬的凶兽饕餮,现在被神兽耍的团团转。” “你闭嘴!”陶潇原本就因为和妖管局签的那份协议很不爽了,现在又因此被人这么挑衅,更是怒不可遏。 少年笑着说:“别生气嘛,我只是想让你清醒一点。那些神兽一个比一个狡猾,你看,阻止这场灾难明明是神兽的职责,但烛龙却在岸上躲懒,要你一只凶兽来拯救世界,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你懂个屁!”陶潇的攻势越来越快,好几次都要抓到那个少年,却都被躲了过去,只能碰到他的衣襟。 那个少年像只滑不溜手的泥鳅一样,一味的躲,根本不和他正面交战。 少年似乎是存了心想用语言作为武器,依旧说个不停,“妖管局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为他们卖命?不会就是几顿饭吧?连工资都没有,更别提什么供奉了。打黑工都没这么惨吧?” 陶潇的动作有一瞬间慢了一下,确实被这人说中了,妖管局确实没给过他什么。 见被自己说中,少年更来劲了,“居然是真的啊,你也太好骗了吧。我早就说过了,那些神兽,表面上个个都光风霁月的,实际上心肠一个比一个黑。你趁早把他们看清,可别越陷越深,被他们卖了还替他们数钱。”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陶潇总算找到破绽,他扣住少年手臂,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将少年大半个手臂都撕咬下来。 少年的表情竟一丝痛苦也无,只是略带嫌弃的说:“你还真是,什么都吃。这一点真是几千年都不会变。” 陶潇愣了一下,随即发现,他手中的那截手臂已经化为烟尘,随风散去。 他看向那名少年,发现少年的身体也是一样,如烟雾一般,逐渐消失。 少年抓着风丹的那只手已经消失不见,风丹没有了支撑力,正在往下坠落。 陶潇来不及多想,下意识伸手接住风丹。 触碰到风丹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少年脸上得逞的笑容。 少年的身形彻底散去,只从身体内部掉出几缕黄色的毛发,上面萦绕着不祥的黑气,十分眼熟,和不久前遇到影魅时,他破坏掉的那个阵眼中的东西一模一样。 陶潇瞬间明白了关窍,这少年并不是实体,而是有人用这几缕毛发为引,做的一个傀儡罢了。 傀儡尚且不好对付,那这背后之人,又是何等强悍的实力? 还有少年最后消失前,那抹带着恶意的笑容,也令陶潇十分在意,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还未细想,陶潇就发觉,他抓着那枚风丹的手很烫,烫得有些难以忍受,让他几乎想要缩手。 陶潇自然不可能真的松手,他强忍着灼烧感,控制着风丹,四周的乌云和狂风都被吸进风丹里,风力逐渐减小,风浪也逐渐平息。 果然有用。 还没等陶潇松一口气,那股灼烧感忽然从手心开始,一下子席卷全身。 陶潇只觉得好像置身火海,浑身都被炙烤着。陶潇想起来烛九阴之前说的那句,风丹上面有阵法。 他往手上看去,果然,阵法从风丹开始,沿着他的手一直缠绕向他全身。 陶潇觉得身上难受得要命,连身体都变得僵硬。 他刚刚一心以为,上面的阵法是用来克制烛龙的,所以没有防备,这才着了道。 他联想到少年的那个笑,这才想明白,上面的阵法,大概不是对付烛龙的,少年在等的一直是他,这阵法要对付的也是他。 陶潇看向小岛的方向,想喊烛龙过来,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而且风墙并未全部散去,烛龙那边看不到他现在的情况。 他此刻,孤立无援。 陶潇抬手,想把阵法破坏掉,然而他根本触碰不到,阵法已经融入了他的血肉,消失不见。 他全身皮肤都烫得要命,蒸腾着热气,呈现出粉色。 陶潇烦躁不堪,差点想把这具人类躯体撕碎,又在最后一刻保持了理智。 要是真的把这具人类躯体撕碎,那他的魂魄就真的在这个世界上飘摇无依了。 陶潇无法自抑地想起了少年刚刚说的那些话。 虽然他表面上不在乎,但其实他每一句都听到了。 【你一个凶兽,为什么要做神兽的走狗?】 【曾经威名远扬的凶兽饕餮,现在被神兽耍的团团转。】 【打黑工都没这么惨!】 【你被他们卖了还替他们数钱!】 陶潇耳边仿佛又听到了少年的声音,一字一句仿佛都在往他心里插着刀子。 他耳边嗡嗡响,只觉得头痛欲裂。 除了这些,他耳边还多了很多其他的,从千年前而来的只言片语。 【他们一直在骗你。你不叫陶潇,你是饕餮,能吞噬万物的饕餮!】 【你不是人类。他们粉碎了你的躯体,封印了你的力量,压制了你的魂魄,把你的魂魄禁锢在这一副脆弱的人身里。你还要为他们卖命吗?】 【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囚禁了一只能毁天灭地的凶兽,真是好本事啊。】 【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你已经彻底被他们养废了。你这样还算得上是凶兽吗?难不成你觉得自己和他们一样是神兽?还是觉得自己是人类?】 【你什么都不是。】 陶潇觉得脑子快要炸开,记忆一片混乱,他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原以为这个阵法是想要他的命,现在才知道不是。阵法上并没有可以伤人的力量,只是包含了太多的记忆和情绪,仿佛一张密网,层层缠住了他。 那些凌乱的记忆和过激的情绪,一点一滴从他的血肉中挤进去,不由分说地塞进他的大脑。他头痛欲裂,脑袋疼的要炸开。 耳边乱七八糟的声音终于消停,最终汇聚成一个声音。 【你把这具人身毁掉,就能获得自由了。他们就再也不能禁锢你了。】 陶潇的眼神有些茫然,手却不自觉抚上心口。 【把这具人身毁掉,就不会再疼了。】 陶潇的指尖穿透了肌肤,胸膛渗出鲜血。 【动手吧,你马上就自由了!】 不对,不行! 陶潇的动作忽然停住。他本来就不是来为神兽卖命的,他的储备粮还在南海,他原本就是为了他的储备粮才来的。 仿佛终于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借口,陶潇终于冷静下来。他才不为神兽卖命,他们分明是公平交易。 他为什么要为这几句蛊惑人心的话,就把这具身体毁掉?为什么要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重新变成四处游荡无所依附的魂魄? 陶潇艰难地将手放了下来,胸口已经染红了一片。 他轻喘了几下,后背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细汗。 阵法已经最终形成,钻进他的骨血里,维持神智已经消耗了他太多体力,这具人类的躯体根本支撑不住。 陶潇眼前一阵发黑,最终再也支撑不住,从空中落下,重重地坠落进深海里。 层层的海水将他淹没,黑暗笼罩了他。 第30章 海浪 白宴礼站在邮轮甲板上,望着远处翻涌的风浪,有些心绪不宁。 天气很奇怪,昨日还是风平浪静,一夜过去,周围海域就形成了极强的台风。 不过幸运的是,他们所处的位置刚好是台风眼。这一小块地方碧空如洗,一丝风也没有。 但是,这并不代表就安全了。台风是会移动的,一旦台风眼离开,他们这艘邮轮将会直面最强最恐怖的台风□□。 邮轮上并不安全,所以船长已经下令,将邮轮停靠在附近的小岛上,紧急疏散所有人上岛,进入室内避难。 这座小岛原本就是此行的终点,离港口不远的地方就有适合避难的场所。 但台风的移动速度很快,所以他们能否在台风眼离开之前,安全进入室内避难还是一个问题。 然而白宴礼心绪不宁,却不是因为这个。他看着远处层层的风墙,太阳穴突突地跳,仿佛在昭示着不好的事。 其实,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应该是留在那些合作商身边,及时安抚他们的情绪。毕竟这些合作商是他的重要合作伙伴,也是他这次来南海出差的目的。 但他现在却根本没有心情。 他紧紧地盯着远处的风墙,因为太远,所以他什么都看不清,但他就是有一种预感,风墙里有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邮轮已经靠岸,工作人员正疏散着大家上岸,往最近的室内避难。 就在这时,神奇的一幕却发生了。 远处的风墙忽然逐渐散去,海上的风浪也逐渐平息。 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 有船员拿专业设备看了一眼,惊讶地喊道:“台风消失了!” 人群骚乱起来。 台风消失了?这是前所未有的奇闻! 一般台风只有在登陆后才会逐渐减弱直至消亡,但在海上莫名其妙消失,却闻所未闻。 船员怕是设备有问题,或者造成其他危险,所以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疏散群众。 船上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准备下船,白宴礼却逆着人流,往靠海的那一侧走去。 他紧紧盯着远处的一个方向,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几乎有一种冲动,他要立刻往那个方向过去,哪怕是游,他也要游过去。 这时,他耳边喧闹的人声却忽然弱了下去,一个声音清晰地在他耳畔响起。 【去救他。】 白宴礼的动作凝滞了一下,他身边没有别人,是谁在说话? 【快救他!】 去救谁? 【救救他,去救陶潇!】 白宴礼一个激灵,终于听清,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望向远处的深海,预感越来越强烈。虽然他什么也看不清,但他就是无比肯定,陶潇就在那里。 意识到这一点,白宴礼几乎没有犹豫,翻身就爬上了船边的栏杆。 远处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他,吓了一跳:“等等,白先生,你在做什么?很危险!” 白宴礼仿若没有听到一般,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就这样直直地跳进了深海。 海水一下子将他淹没,但他没有慌乱,而是朝着一个方向坚定地游过去。 如果是清醒状态下的白宴礼,一定会发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离谱。 先不说安全措施都不带就跳海有多危险,这么远的距离,硬生生游过去不亚于一场长途马拉松,甚至比长途马拉松更加消耗体力,也要危险得多。 而且茫茫大海,他又没有精确的定位,就算真的游过去了,找不找得到人还另说。 但他脑海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陶潇。 所以白宴礼也没有发现,自己此刻的速度快得不对劲。他现在的速度比起世界级游泳冠军也要快上好几倍,根本不是人类能有的速度。 但他心里,失去陶潇的恐惧已经盖过了一切,让他忽略了其他。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失去过,那种痛苦和恐惧深深地刻在他灵魂里,他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陶潇在海里沉沉浮浮,随着海浪翻涌。 他当然不会这么容易被淹死,但这具人身实在是太过脆弱,他一直呛水,难受得要命。 他体力不支,记忆又乱成一团,只能随水漂流,不知道要漂到哪里去。 海水很冷,陶潇一直浸泡在海水里,身体几乎失温。 他觉得自己不像泡在海水里,而像是冻在冰块里。 他冷得一直发抖。 脆弱的人身经不起这样的折腾,陶潇觉得自己要么被冻死,要么意识不清被淹死,还不如刚刚自己动手来得痛快。 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陶潇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他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陶潇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陶潇!” 不是幻觉,有人在叫他。 他下意识想要回应,却呛了口海水。 身体很沉重,不断地往海底沉去。陶潇伸出手,但他离海面已经很远了。 就算真的有人来救他,估计也找不到他了。 陶潇逐渐闭上眼睛,感觉到生命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这具人身毁掉后,他可能重新陷入沉睡,也可能变成无主的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习惯了。反正已经沉睡了千年了,再睡一千年,也没关系。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陶潇忽然心有所感,猛地睁开眼睛。 他看见有个人影破开水面,沉入深海,往他的方向游了过来。 那个身影很眼熟,但他的记忆太混乱,下意识喊出一个名字。 “白泽。” 陶潇动了动唇,却喊不出来,他的鼻腔全是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模糊不清的意识有一刻变得清明。 不对,是白宴礼! 他的储备粮人类来救他了! 陶潇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有一瞬间的恍神。 刚才缠绕着他的那些带着恶意的情绪尽数消失,陶潇几乎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然而他却再也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意识陷入了黑暗。 白宴礼抓住了陶潇,冰凉的体温从掌心传递过来,也让他的心底凉了一片,差点心脏骤停。 不过下一秒,他感受到了陶潇的心跳,他松了口气,陶潇还活着。 意识到这一点,白宴礼的心落到了实处。 他收紧手臂,将陶潇抱紧,带着他往海面游去。 他的手抓得很紧,生怕再次失去。 然而,人的力量总有极限。刚刚游了那么远,早已将他的体力耗尽。 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白宴礼呛咳了两下,大口呼吸,眼前却一阵发黑。 岸边太遥远了,他没有力气再游回去了。 白宴礼看着身边依旧昏迷不醒的陶潇,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此刻的处境。 他刚刚实在是太冲动了。 就算来不及找救援队,也应该开着救生艇来。这样他把陶潇救下来后,至少两人能在救生艇上等待救援,不至于到现在这个地步。 而眼下这个状态,他没法把陶潇带回去,甚至连自己都回不去了。 他们要死在这片深海了。 这算什么?殉情吗? 不过,如果是和陶潇,那他甘愿殉情。 到了此刻,白宴礼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喜欢陶潇。 他不甘愿他们的关系止步于合约婚姻,他想要撕毁协议,把这段虚假的婚姻变为现实。 然而,他明白得似乎太晚了,已经没有机会了。 他紧紧抱着陶潇,轻轻在陶潇唇上落下一个吻。 这是他偷来的,趁人之危的事他是第一次做,他从未这么卑劣过。 但他不后悔,以后……大概没有机会了。 身体变得越来越冷,他的眼前一片模糊,看到了许多幻觉,又仿佛是很久远的回忆。 他透过陶潇,看到一只很小的、头上长角的小兽。他从未见过,可他却清楚地知道,那也是陶潇。 他轻轻抬手,将那对角隐去,眼前就只剩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孩子。 他伸手牵起那孩子的手,从云遮雾绕的神山走入烟火人间。 陶潇是第一次下山,所以看什么都新奇。 白泽用法术将陶潇头顶的角隐去,看上去就像一个人类的小孩。 看着陶潇在市集的小吃摊前不停转悠,白泽眼里也含了几分笑意。 他用在昆仑山上采的几把草药和摊主换了两个粟米团子和一把野浆果。 他把吃的放进陶潇手心。 陶潇眼睛亮了亮,仰起头,脆生生地喊了一句:“谢谢哥哥。” 白泽的动作顿了一下,眼中的笑意却更深。 这两天陶潇喊哥哥喊得越发熟练了,仿佛是知道自己爱听,所以总这么喊。 有好吃的喊哥哥,犯了错也喊哥哥,仿佛知道只要这个称呼出口,自己总会纵容他几分。 白泽愿意纵着他,但他最近觉得似乎有些纵过头了。 陶潇的食量大些,这自然不要紧,昆仑山上物产丰富,总够他吃,但让他头疼的是,陶潇吃的东西越来越杂了。 在山上时因为总有人投喂,所以他还收敛一些,下山之后,陶潇更是无法无天,见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 路边的小花小草、蝴蝶甲虫、石头土坯,几乎都进过他的嘴,但居然也都能消化得了。 更过分的是有一次,抓到一只还未成型的妖怪,陶潇硬生生就要往嘴里塞,还好白泽阻止及时。 白泽觉得这个习惯很不好,也很担忧。自从下山以来,他一直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他借着这件事教育陶潇,不能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尤其是开了灵智的,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生灵都绝对不能吃。 陶潇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白泽看着他清澈的目光,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陶潇从未表现出吃人的兴趣,自己怎么会这么想? 如果他觉得陶潇会吃人,那他岂不是把陶潇归为祸害人间的妖兽一类了。 明知自己不该这么想,但他还是未雨绸缪一般,又嘱咐了好几遍。 他依旧看不透陶潇,正如五年前初遇时一样。 当时面对麒麟的疑问,他只能确定这不是小羊,而是其他更危险的兽类,但他看不透,神念投进去就会被吞噬。 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他才主动提议把陶潇带回昆仑山,并由自己亲自抚养。 白泽有种预感,这一切都会在钟山得到解答,而答案或许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白泽,钟山到了!” 听到陶潇的声音,白泽抬起头,应了一声:“嗯,来了。” 他牵起陶潇的手往前走去。他想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第31章 诞生 钟山在北方极寒之地。 一踏进钟山的地界,冷风就呼啸而来,白色的雪原干净又落寞。 白泽有灵力护体,自然不惧严寒,所以依旧穿得很单薄。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给陶潇穿得很厚实,几乎把陶潇裹成一个雪白团子。 陶潇扯着身上的厚衣服,满脸不开心。 白泽笑了笑,强行抱着雪团子进了钟山。 刚进钟山,他就释放出气息,和烛龙打了个招呼。 烛九阴第一时间感受到他的气息。 人面蛇身的巨大赤蛇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双金色竖瞳紧紧盯着陶潇。 陶潇被那双眼睛盯着,下意识往白泽身后躲了躲。 烛九阴盯着陶潇看了一会儿,又看向白泽,“白泽,你来钟山做什么?” 白泽笑道:“许久未见,来探望故友。” 烛九阴又看向陶潇,问白泽:“他是谁?” 白泽回答道:“他叫陶潇,是我养的小孩。” “你养的?他不是人类,他是哪族人?” 白泽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烛九阴有些惊讶:“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白泽说:“所以我今天就是来找一个答案的。” 烛九阴不耐烦跟他打哑谜,直截了当地说:“你来这里做什么都是你的事,我不多问。刚好这边有件事,烦得我头疼。既然你来了,那来帮我吧。” 烛九阴带着他们去了钟山地底,奇怪的是,钟山常年寒冷,这里却遍布岩浆地火,诡异得令人不寒而栗。 岩浆中心,静静漂浮着一个黑色光团,光团里看不清楚,外面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黑气。 白泽只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些都是业障,重重业障,这样浓厚又密集的业障,白泽从未见过,就连那些危害人间的妖兽身上也远不及这里的千分之一。 烛九阴开了口:“我前些日子发现钟山地底孕育着一样生灵,身负满身业障,一旦降生,将会给人间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 “它如今还没有降生,就已经在源源不断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如今地底的生灵已经被他吞噬殆尽,只留下源源不断的岩浆和火焰。” “而且它吞噬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已经逐渐蔓延到地表。如果不是我发现及时,压制了它,恐怕地表的生灵也无法存活。” “我试图摧毁它,却找不出方法可以摧毁,所幸它还未完全成熟,起码还要几百年才会降生,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琢磨。白泽,你有什么方法可以摧毁他吗?” 白泽看着那个黑色光团,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虽然他从中感觉到浓重的邪气和恶意,但却有几分熟悉感。 白泽将神识投进去,却尽数被吞噬,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种情况很熟悉,他下意识看向陶潇。 陶潇正好奇地看着岩浆中央,那个诡异的黑色光团一下一下地闪着光晕,仿佛在和他对望。 白泽觉得是自己多虑了,陶潇诞生于离这里千里之遥的地方,怎么样也不可能和这样诡异又凶恶的生灵产生联系。 然而归终让他来这里寻找的答案,却让他不得不多想。 白泽如实相告,直言自己也没有摧毁的法子,但是可以尝试将这里封印,不让这股吞噬的力量蔓延出去,先守住钟山的生灵,后面再从长计议。 烛九阴同意了他的提议。 封印之法不难,事态紧急,二人决定立刻绘制阵法,将这股吞噬的力量封锁在岩浆里。 白泽将陶潇抱到远处的一块岩石上坐好,嘱咐他别乱跑。 陶潇乖乖点头。 白泽看着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但他毕竟不是归终,无法预知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 白泽画好阵法,和烛龙一同施法。 蓝色和赤色的灵力一同覆盖住滚烫的岩浆,缠绕上阴森的黑色光团。 阵法一点点收紧,眼见就要完全封印住那个邪物。 就在他们要松一口气的时候,黑色光团里却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不仅将阵法的力量完全吞噬,还将他们刚刚投进去的力量化为几道光箭,悉数归还。 白泽惊险地躲过几道光箭,然而,在他没留意的地方,一道细小的光箭擦破了他的手臂,一滴血落入了岩浆里,又流向黑色光团中央。 二人堪堪躲过攻击,都是心有余悸,他们同时从对方的眼中读出惊骇。 还未诞生就已经有如此恐怖的力量,如果真的让这个生灵完全诞生的话,那对整个世界都是一场灭顶之灾。 “白泽,你没事吧?” 远处的陶潇担忧地问他。 白泽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就待在那边,不要过来。” 就在白泽思考其他封印之法时,变故却再度发生。 原本平静的地底忽然天摇地动,头顶的岩石一块接一块落下来,尘土飞扬,炽热的岩浆也烧得更猛烈,石壁上破开一道道裂缝,仿佛这处地洞顷刻间就要坍塌。 白泽第一时间看向陶潇的方向,发现那边石壁完好,暂时没有掉落的迹象,松了口气。 然而,烛九阴的脸色却变了。 “遭了。” 白泽也同时明白过来,“是钟山的时间裂缝?” 烛九阴是掌管时间的神,但正因如此,他使用力量时也更加谨慎,因为一旦出错,就极易造成时间紊乱。 钟山作为他常居之地,在他力量的侵蚀下,每过百年,就会出现时间裂缝,连通过去未来。 所以,烛九阴也时常要修理。 只是,为何这次会出现得这么巧? 还没等他们捋清,白泽就眼尖地看见,黑色光团里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通体黢黑,和那个黑色光团融为一体,几乎看不出来。 “不是说要过几百年才会诞生吗?” “什么?” 白泽没时间和他解释,直奔那个毛茸茸的小黑团,烛九阴也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怎么提前诞生了?” “不清楚。” “不能让它跑了,不然真的要出大事了!” 那个小黑团比他们想的要精得多,直奔一道闪着白光的石壁缝隙而去。 烛九阴急道:“就是那道,那道就是时间裂缝。” 白泽的速度很快,在那个小黑团要跳进去前,一伸手给捞住了,抓在手心。 小黑团长得很快,不过这么一会儿,已经长得和一只手差不多大了。 不过太黑了,只露出一双碧绿的眼睛,像猫一样。 白泽不由晃了下神,这双眼睛,真的很像…… 然而,在他晃神的这一瞬间,小黑团瞬间抓住了机会,在他手指上咬了一下,吸了几口他的血和灵气。 小黑团发出开心的嘤嘤声,极快地挣脱了他的束缚,跳进了时间裂缝里,白光一闪,转瞬间消失不见。 白泽下意识要跟着跳进去,将那东西逮回来。 一只手拦下了他。 “不行。” 烛九阴坚决地说道:“时间不能干预,不然会造成很多未知的后果,兴许你只是在过去做了一件小事,却很有可能会对未来造成一连串可怕的后果。” “那眼睁睁看着它跑掉?” 烛九阴抬头看了一眼,“时间是环环相扣的,这道是属于过去的时间裂缝,天下到现在还没大乱,那就说明还有转机。” 白泽冷静下来:“你能感知到它去了哪里吗?只要它不是去了太过遥远的过去,没有很多时间壮大自身,就还来得及。” 烛九阴将手放在时间裂缝上,垂眼感知了一会儿,随手抬手,抚平了这道裂缝,抬头看向白泽。 “在五年前的陶山,潇水河畔。” 白泽脑子里嗡的一声,想起了五年前,他和麒麟他们在回昆仑山的路上,路过陶山。 陶山脚下有个小村子,村民们向他们求助,说这两天有小贼偷村里的粮食。 他们刚好没有其他事要忙,于是接下了这桩祈愿。 他们一路追到潇水河畔,找到了偷吃粮食的小贼,其实不过是一只刚刚降生的小兽。 小兽毛茸茸的一团,像只小黑羊。白泽看不透这只小兽的身份,于是决定暂时带回昆仑山。 因为是在陶山,潇水河畔捡到的,所以按照他们取名的惯例,自然是叫他…… 白泽指尖忍不住抖了抖,缓慢地回头,看向陶潇。 第32章 命数 陶潇注意到白泽的视线,眨了眨眼,好奇地看了回去。 “陶山,潇水河畔?”烛九阴也终于反应过来,看向白泽,“他为何叫陶潇?是何时降生的?” 白泽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 在刹那间,他已经猜到了一切。 那双熟悉的眼睛,相同的吞噬力量,重合的诞生时间。 白泽没法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巧合。 他深深地看着陶潇,试图从那双碧绿的眼睛里得到答案,但他看不穿,神念投进去就会被吞噬,一片空白。 一切都是未知,关于陶潇,关于未来,他一无所知。 他只能安慰自己,至少,陶潇身上没有背负那滔天的业障,也没有展现那股吞天噬地的能量。 或许,一切还来得及,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就是方才从这里逃走的那个生灵。”烛九阴的语气很肯定,即使没有得到白泽的答案,但他也已经从白泽的反应中猜出来了。 白泽还未回答,就见烛九阴已经直奔陶潇而去了,“等等,烛龙!” 烛九阴的动作很快,也很果断,顷刻间就已经逼近陶潇。 陶潇被吓了一跳,往后退去,却不留神踩到一块凸起的岩石,重心不稳,往岩浆深渊里跌落下去。 烛九阴下意识伸手,想拉住他,却还是没抓住。 白泽也已经追了上来,见到眼前这一幕,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往陶潇的方向落下去。 烛九阴急道:“白泽!这下面不是简单的岩浆地火,深渊孕育过邪物,这些岩浆都沾上了邪气和业障,你跳下去会受重伤的!” 白泽充耳不闻,既然是这样,那他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陶潇掉进去了。 不管陶潇是什么怪物,他都会好好护着他。在事情还没明了之前,陶潇依旧是他养大的小家伙,他一直是把他当弟弟看待的。 然而,就在白泽即将触碰到陶潇的那一刻,忽然有一股力量从陶潇身上喷涌而出,白泽被这股力量震开,往相反的方向飞去。 这个变故让白泽来不及再救陶潇,只能眼睁睁看着陶潇往岩浆里落去。 就在陶潇即将碰到滚烫的岩浆时,变故再度发生。 岩浆表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托住了陶潇,没让他继续落下去,也隔开了那些燃烧的火焰。 还没等白泽松口气,他就看见那些浮动着的黑气逐渐蔓延过来,之前孕育着邪物的黑色光团也化为丝丝缕缕的黑雾,像一张大网,朝着陶潇笼罩而来。 白泽想要过去,却被层层黑雾阻挡,寸步难行。 烛九阴这边也是一样,他眉头紧锁,“怎么回事?” 白泽已经隐约猜出来了,“是那些原本就属于他的力量和业障,它们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所以原先中断的融合过程现在继续了。” 他看着被层层业障笼罩的陶潇,心里揪成一团,身负滔天业障降生,究竟是什么? 陶潇在坠落深渊时就已经昏迷,此刻被那些黑雾一点点缠绕、融合,疼得缩成一团,眉头紧锁,像是陷在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里。 白泽本能地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融合过程彻底成功,否则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他目光一凛,一挥手,一把纯白无锋的剑在他手心逐渐凝聚成形。 “你的本命剑?”烛九阴错愕地看着他。 白泽没有回答,抬手一挥,雪白的剑光穿透了黑雾。 再一剑,层层业障被破开,黑雾散去,露出大网中心的陶潇。 陶潇混沌的意识有一瞬间清醒,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轻轻喊了一声,“白泽。” 白泽的动作顿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下,周围被破开的业障又重新聚拢,比原来速度更快,呼啸着朝陶潇蔓延而去。 白泽眼睛里倒映着遮天蔽日的业障,拿剑的手罕见地有些发抖。 烛龙诧异道:“没用?” “没用。”白泽垂下眼,看不清神色,“业障斩不断。” 融合的过程阻止不了。 白泽挥出一剑又一剑,剑光将这片地底深渊照得亮如白昼,却也只能破开黑雾一瞬,下一瞬,那些黑雾又会源源不断地卷土重来。 不知过了多久,白泽终于感觉到,阻拦自己的那股力量正在散去。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这只能意味着,融合过程快要结束了。 白泽紧缩眉头,又挥出一剑,这次黑雾并未聚拢,而是彻底消散。 他收了剑,直奔陶潇的方向而去。 此刻岩浆上的地火已经熄灭,岩浆的温度也低了很多。 陶潇静静地飘浮在岩浆之上,闭着眼睛,像一具没有生命的漂亮瓷娃娃。 他的身上不断有黑雾浮出又沉下去,那是力量不稳定的表现。 那些吞噬的力量,早已和业障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白泽颤抖地伸出手,将陶潇抱进怀里,那具身体还很幼小、孱弱,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触碰到陶潇的那一刻,白泽的脑袋一阵嗡鸣,紧接着,大段大段的讯息钻进他脑海里。 刹那间,白泽看到了很多。 【饕餮。】 【食人。】 【贪如狼恶,好自积财,而不食人谷,强者夺老弱者,畏强而击单。】 【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 …… 白泽闭上眼,不愿看,可那些东西却一字一句钻进他脑海里,逼得他不得不看。 他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的能力。 这一刻,他终于解开了陶潇身上的谜团,可他宁愿一辈子都找不到答案,就把陶潇当做一只没有来处的小羊。 “饕餮……” 白泽呢喃着这个陌生又复杂的名字,有些恍惚。天生地养的灵物,从诞生时起就会有一个伴生的名字。 然而,这样的名字…… “饕餮?”烛九阴听到了白泽的话,面色凝重,“贪财为饕,贪食为餮。他有这样的名字,还未降生,就已经将地底的生灵吞噬殆尽,恐怕有一天,这世间终会有吞天噬地的灾祸。白泽,我现在总算明白,他为何会身负这样多的业障降生了。” 白泽没有回答,他轻轻抚平陶潇因噩梦而皱起的眉头。他自然明白,然而却有些不愿意面对。 烛九阴直截了当地说:“白泽,我们得杀了他。” 白泽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行。” “白泽,你应该认清现实,他是凶兽,而且比我们以往见过的任何凶兽都要更加可怕,等他成长起来,一定会给这世间带来难以想象的灾祸。” 白泽无声地叹了口气,垂下眼,说道:“烛龙,你知道吗?从他降生开始,这五年来,他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一直都很乖,只是偶尔会捣乱。做过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刚降生时饿得太狠,在村子里偷东西吃罢了。” 烛九阴沉默了半晌,最后说道:“这些都改变不了什么。他身负业障降生,就算我们不动手,就算他一直规规矩矩,天道也会降下天雷把他劈了的。” 白泽没有说话,只是抱着陶潇,没有松手,指尖的颤栗却暴露了他的心绪。 烛九阴继续说:“这样厚重到数不清的业障,你见过吗?反正我从来没有见过,我遇到过最凶残的凶兽身上也没有这样多的业障。” “白泽,天道容不下他的。” 白泽垂下眼,看不清神色,最后,他终于说道:“我带他回昆仑山。” 烛九阴看了白泽一会儿,妥协道:“白泽,你要走,我不拦你。但如果有一天,你管不住他了,我要杀他,你也别拦我。” “多谢。”白泽微微颔首,抱着陶潇往外走去。 白泽暂时将陶潇封印,没有让陶潇彻底和那股力量融合,阻止了陶潇彻底变成没有神智、毁天灭地的魔头。 与此相对的,回昆仑山的路上,陶潇一直昏睡着。 白泽明白,封印只是暂时的,他没法一直压制着那股力量,也不可能让陶潇一直昏睡下去。 他只是想多争取一些时间,在满是死路的沼泽地里,找到一条绝处逢生的生路。 回到昆仑山,白泽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归终。 归终早知道他要来,在院子里等他,一双带着悲悯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 白泽的语气有些发冷,“归终,你早知道在钟山会发生什么事?” 归终没有否认。 “那在我说要带陶潇去的时候,为何没有阻拦我?” 归终轻声叹了口气,“因为你想带他去,他也想跟着你去,所以这件事注定要发生,我没有阻拦。就算阻拦,阿潇也会偷偷跟着你去的,所以没有任何意义。” 白泽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问出第二个问题,“那你为何要我去钟山?” 归终看着他,回答道:“白泽,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何必问我呢?” 白泽垂下眼,“如果我没有带他去,至少……” “白泽,你迟早要去钟山,否则地底下的生灵不会诞生,陶潇也不会出现在潇水河畔,这是注定好的,无法更改。你们的命数已经千丝万缕地缠在了一起,无法分开了。” 白泽的目光罕见的有几分茫然,他看向怀中被业障侵袭,睡得不安稳的陶潇,几乎有些无措地问道:“那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归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白泽,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前路错综复杂,但通往未来的路,从来只有一条。” “我明白了。” 白泽告别了归终,抱着陶潇,往外走去。 不同于北境的严寒,昆仑山上春光正好,微风轻拂发梢,带来沁人心脾的花香。 白泽微微垂眼,看着怀中依旧昏睡的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鸮,是食人。——《山海经·北山经》 西南方有人焉,身多毛,头上戴豕,贪如狼恶,好自积财,而不食人谷,强者夺老弱者,畏强而击单,名曰饕餮。——《神异经·西南荒经》 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左传·文公十八年》 贪财为饕,贪食为餮。——《左传·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命数 第33章 生路 白泽将钟山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昆仑山其他神兽。 他抱着陶潇,语气坚决:“如果诸位接受不了,我会带着陶潇离开昆仑山。三日后,诸位给我一个答复吧。” 说罢,他没有再理会众人各异的神色,抱着陶潇回了自己的竹屋。 白泽闭关三天三夜,将陶潇身上的封印再度加固。 但他也明白,这只是权宜之计。 他看着依旧昏睡着的陶潇,以及陶潇身上几乎要化为实体的黑雾,那是层层的业障,浓厚到似乎伸手就能触碰到。 白泽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做的真的是对的吗?他真的能保证陶潇不失控吗? 在钟山时,他已经很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力量到底有多强大。陶潇一旦失控,他阻止不了。 因此烛九阴的提议其实很合理,在此刻除掉隐患,兴许就能够避免今后的滔天大祸。这是最稳妥的做法。 但是,这对陶潇公平吗? 他才刚刚降生不久,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命运? 白泽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陶潇。 陶潇蹙着眉头,陷在噩梦里,很小,也很脆弱。 如果在人族,陶潇这个年纪,应该在父母跟前被娇宠着长大,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 而且这是他从小养大的小家伙,会跟在他身后软软地叫他哥哥。明明因为本能难以控制食欲,却能够压制本能,隔三差五分享食物给他。 白泽的眼前不知何时已经湿润,变得有些模糊。 他不由得记起陶潇仰头叫他哥哥的模样,眼睛像绿宝石一样,那双眼睛就这样专注地看着他,满含信任、依赖,仿佛全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 这样纯粹的信任,让他怎么舍得辜负? 白泽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他都会护着陶潇,管着陶潇。 捡到陶潇时,归终曾说陶潇的命数已经更改,未来已经改写,那么一切还来得及,一切皆有可能。 晨曦刺破黑夜,阳光洒在老旧的木门上。 三天时间已经过去。 白泽抬手,替陶潇遮住刺眼的阳光,无声地叹了口气。 三天时间,应该足够其他神兽权衡利弊,决定陶潇的去留。 其实白泽心里很清楚,神兽和凶兽原本就不共戴天,有着五年的情分在,他们或许不舍得当场杀了陶潇,但大概也不会留陶潇在昆仑山了。 白泽已经做好了带陶潇离开昆仑山的准备。 他抱着陶潇,轻轻推开木门。 木门嘎吱一下打开,耀眼的阳光刺了一下他的眼睛。 他眯起眼睛,才发觉门口乌泱泱一片,众人都来了。 难道他们还是容不下陶潇,想杀了他吗? 白泽将陶潇抱紧了一点,“你们……” 重明率先开口道:“白泽,留下他吧。” 麒麟也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潇潇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他在山上捣乱也是我带着的,有什么事都冲我来,不要杀他!” 一向轻佻的九尾狐此刻也分外严肃,“我不相信我们养大的孩子会长成魔头。白泽,你要对我们有信心,也要对陶潇有信心。” 众神兽你一句我一句,屋前一时分外热闹。 因为神兽大多是兽类,有的化着兽形就过来了。 如钦原、希有、鸾鸟之类的鸟族,站在树梢叽叽喳喳,而陆吾、开明兽之类的兽族则在院子里发出惊雷般的虎啸声。 偌大的院子被挤得水泄不通,各种神兽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声音也格外嘈杂,此起彼伏,闹腾得要命。 白泽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他意识到他们可能误会了什么,不过他没有多解释,只是无声地笑了笑。 他郑重地行了一礼,“既如此,还望诸位助我。” 重明拦住他,“何必这么客气,陶潇是我们一同看着长大的,我们是为了他。” 白泽没再多言,向众人讲述了自己的计划。 之后,他先带着陶潇去西华拜访女娲,请求女娲给陶潇做一具人身,又到九州各地寻找要用的各类奇珍异宝。 耗费数月,他终于回到了昆仑山,结合众神兽之力,将陶潇原本的躯体封印在昆仑山地底,引魂魄入人身。 至此,大功告成,陶潇从人身中苏醒。 陶潇醒来时,只觉得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他脑子一片混沌,身体也说不上来的沉重,仿佛被什么网住,用不上力气,难受得要命。 他茫然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熟悉的幽蓝色眼睛。 这双眼睛让他觉得很安心,哪怕有很多东西他都已经忘了,还是记得这双眼睛。 他本能地扑到那人怀里,轻声喊了一句:“哥哥。” 他感受到白泽似乎颤抖了一下,然后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轻轻“嗯”了一声,眼神里是他读不懂的情绪。 陶潇奇怪地眨了眨眼睛,这才注意到,大家都来了,不仅屋里站满了,连院子里也没有空隙。 陶潇一一看过去,觉得他们很熟悉,但他却连他们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他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连年月都忘记了。 睡着前他在做什么?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他仿佛跟白泽下了山,又仿佛没有。他什么都记不起来。 白泽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他,说他太累了,再去多睡一会儿。 陶潇确实觉得很累,身体太沉重了,眼皮也一直往下掉。 陶潇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奇怪,变得不像他的身体了,但是那怎么可能呢? 昏昏沉沉间,他听到众人都出去了,白泽似乎跟他们商议着什么事。陶潇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这很奇怪,他的听力已经退化成这样了吗?明明以前就算他们说话声音再小,他也能很清晰地听见。 他挣扎着爬起来,下了床,走到水盆边,看到了他如今的模样。 他依旧是他,这张脸没有任何变化。 他盯着水里的倒影,疑惑地轻轻抚了抚发顶,以前这里也是空的吗?他怎么记得以前这里有一对角?真的有一对角吗?好像记不清了。 他有些饿了,于是像往常一样,随手拿起旁边的青铜摆件就放到嘴边啃。 用力啃了一口,陶潇却僵住了,青铜摆件毫发无损,连牙印都没有留下,陶潇的牙却崩掉两颗,摇晃了几下掉到地上。 陶潇整个人都呆滞住了,看着自己掉在地上的两颗牙,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恰巧这时麒麟怕陶潇无聊,进来找陶潇玩,一推门就看到这幅场景。 陶潇怕麒麟笑话他,绷起脸,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麒麟并没有像往常一般笑话他,反而将他抱起来,小心翼翼地安慰他。 “没关系的,潇潇,你是到换牙期了,小孩子的牙长得很快的。人界有一种说法,把换下的牙丢到高处,小孩子就能长得很高。我帮你把牙丢到最高的山峰上,你一定能长得最高。” 麒麟从来是想到什么做什么的性子,于是还没等陶潇为他的牙哀悼几秒,他就被麒麟强行偷走,爬山去了。 直到白泽冷着脸找过来,陶潇还有些恍惚,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个明媚的红衣少年是麒麟。 他似乎真的忘掉了很多东西。 他还是改不了乱吃东西的习惯,于是牙隔三差五地掉,又长出新牙。吃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肚子会很疼,疼得快要死掉,然后又被白泽用法术治好。 白泽无奈地告诉他,不要乱吃东西。但陶潇还是改不了。 于是白泽就隔三差五给他带好吃的回来,至少吃了好吃的,他就没有胃口去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他一天天长大,也终于意识到,他和其他神兽不一样。 神兽们告诉他,他是他们从外面捡回来的人族。因为寻不到父母,所以他们才将他带回昆仑山抚养。 陶潇丝毫没有怀疑这个说法。他身上没有福泽庇佑,自然不是神兽,那么除了人族,他还能是什么呢? 那时他已懂得这对于凡人来说是多大的机缘。他们教他读书明理,修仙悟道,让他脱离凡人的生老病死之苦。 他们从未将他当成异类,而是将他当成年纪尚小的弟弟看待。 还有白泽,白泽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久远的记忆如潮水一般翻涌,又在未知的力量下逐渐退去。 仿佛隔着一层雾,看不清摸不着。 陶潇在水里沉沉浮浮,几乎快要窒息,却又在最后一刻浮出水面。 他猛然睁开眼睛,眼前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 他觉得有些晕,身体还在晃动,仿佛他还浸泡在水里,随着海浪沉沉浮浮。 陶潇的记忆很混乱,分不清今夕何夕,呆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他帮妖管局抓捕制造台风的幕后凶手时,被暗算掉进海里了,是他的储备粮人类救了他。 这是哪儿?白宴礼呢?他有没有事? 他强撑着坐起来,才发现他是在一个游轮上的房间里,难怪这样晃。 房间不大,却干净整洁。他躺在一张小床上,而隔壁的床上也躺着人。 是白宴礼。 白宴礼还昏迷着,闭着眼睛,像一尊俊美的雕塑。 第34章 苏醒 陶潇望着白宴礼,有些出神。 这是他的储备粮,也是他名义上的丈夫。 他的储备粮真的很香。刚刚他才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没有注意到,现在他才发现,整个房间都弥漫着那股好闻的香味。 如果是平时,陶潇一定会抓住这个时机大吃一顿。 但是现在还是算了吧,他的储备粮人类受伤了,要好好休养。 更何况,他现在也没有这个心思。 他现在脑子里乱得要命,一边被模糊不清的记忆折磨着,一边又不断回忆着落水时的场景。 他原以为这具脆弱的身体要死在海里,白宴礼却神兵天降一般,奇迹般地出现在他身边。 白宴礼是从哪里来的呢? 那样深的海水,他就那样跳下来,不怕死吗? 人类明明那样脆弱。 他居然被一个人类救了。 陶潇心乱如麻,一动不动地盯着白宴礼。 白宴礼紧闭着双眼,对此一无所知。 陶潇的心脏忽然刺痛了一下,仿佛透过这张脸,看见了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另一个人。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陶潇心里乱得要命,船一直摇摇晃晃,晃得他更加烦躁,他索性起身,往外走去。 陶潇看见眼熟的船员,才发现这是那条送他们出海的轮船,是妖管局的轮船。 “烛九阴在哪儿?”陶潇在船上随便抓了个小妖问话。 他根据小妖的指路,来到了甲板。 烛九阴站在甲板上,面对着深海的方向,却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气息。 “陶潇,你醒了。” 陶潇走到烛九阴身边,略带嘲讽地说了一句:“你们妖管局的事儿,真不好办。” 烛九阴无奈地笑了笑,“抱歉,这次的事我也没料到,是我失职。” 陶潇绷着脸,没有说话。 烛九阴继续解释,“大雾升起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中计了。我那时立刻过去找你,却迷失在大雾中。” “直到大雾散去,风浪平息,你们也一同消失了。无论是空中还是海面,都不见踪迹。” “我通知了妖管局那边,让他们派船过来支援。天上海面一通找,才终于找到你和……那个人类。” 说到这里,烛九阴顿了一下,才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个人类是谁啊?怎么会在这里?还救了你。” 陶潇一脸莫名地看向烛九阴,“你们妖管局神通广大,怎么可能连一个人类的身份都查不到?” 烛九阴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是我的储备粮,”陶潇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也是我的人类丈夫。” 果然如陶潇所料,烛九阴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表情有些怪异。 陶潇问道:“他情况怎么样?” 烛九阴说道:“那时的情况很危险。你们两个都失踪了,又在大海上飘着,我们再迟一点,你们两个都要葬身深海了。” “你的情况还好一些,他更严重一点。他是人类,不仅失温,还透支了太多体力,我们耗费了点功夫才把他救回来。不过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就是昏迷着,大概过会儿也能醒了。” 陶潇醒来后,就第一时间查看了白宴礼的情况,所以也知道白宴礼现在确实没什么大碍。 他只是没有料到,那时的情况这么危险。 原来白宴礼为了救他,差一点就死了。 陶潇绷着脸,没有暴露出任何情绪。 他从怀里掏出个东西,丢到烛九阴身上,“这个拿回来了。” 烛九阴有些意外,端详着手中的风丹,现在上面已经没有阵法了,干干净净,“我还以为你会把它吃了。” 陶潇不开心地瞥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什么都吃。风神离了这个,就真要变成凡人了。” 烛九阴笑了笑,“行,那我待会儿把这个还给因因乎。” 说完烛九阴又问起正事,“抢走风丹的人是谁?你有头绪吗?” 陶潇摇了摇头,将当时发生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用毛发制成的傀儡?”烛九阴思考了一下,猜测道,“大概又是某个苏醒的远古凶兽吧。最近案子越来越多,这些神兽凶兽,一个接一个地苏醒。人间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又聊了一会儿,陶潇回了房间。 白宴礼还没苏醒。 陶潇坐到白宴礼床边,有些复杂的看着他。 明明是这么脆弱的人类而已,为什么要不顾安危地救他呢? 明明自己身负这么凶险的命格,没多少年好活了,为什么要为了他,差点葬身在海里呢? 明明只是他的储备粮而已。 陶潇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真的还能再毫无负担地把白宴礼当做储备粮吗? 在陶潇出神时,白宴礼已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白宴礼的眼神逐渐有了焦点,落在陶潇身上。 “阿潇?”白宴礼先是茫然地看着他,随后挣扎着坐起来,抓住了陶潇的手,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陶潇的心弦被缓缓地拨动了一下。 真是个傻子,自己都成这样了,醒来第一件事却是问他有没有事。 陶潇摇了摇头,“我没事。” 白宴礼理智逐渐回炉,也意识到自己此刻抓着人的手不放,有多越界,于是慌忙松开手,垂下眼眸,“你没事就好。” 陶潇望着自己刚刚被白宴礼抓过的手,有些出神,耳畔有些莫名地发烫,心跳也快了几拍。 沉默了一会儿,白宴礼总算想起来问:“你怎么会来南海,又怎么会掉进海里?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陶潇顿了一下,才说出之前想好的理由,“我一个人在家里太无聊了,刚好朋友也要来南海,所以我本来想跟着来南海找你,没想到遇到了台风,我当时刚好站在甲板上,才不小心掉进海里了。” 白宴礼虽然还有几分存疑,但也没有质疑这个说法。不然他想象不出来,陶潇为什么好端端的,要从家里跑到南海,又会掉进海里? 况且他现在头疼得要命,根本思考不了太多东西。 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而梦里的东西在醒来时,就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 他只隐隐约约地记着,自己好像住在高山上一个破旧的竹屋里,有一个可爱的弟弟,还有一群叽叽喳喳的朋友,闹腾得要命。 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让他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白宴礼想不出答案。 他又想起昏迷前的记忆,他记得那时自己已经力竭,根本没有再游回去的力气,他还以为他们要死在那片深海里了。 他看向陶潇,“我们是怎么获救的?” 陶潇说道:“是我朋友,他们知道我落海后,就一直在找我,后来也是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才把我们救了起来。现在我们就在他们的游轮上。” 白宴礼还没有多思考,就听见陶潇紧随其后的问题。 “白宴礼,你是从哪里过来救我的?” 白宴礼下意识回答道:“我坐的船刚好在附近,听到声音我就过去了。” “可是我没有呼救,”陶潇直直地看着他,“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白宴礼微愣,其实连他自己也解释不清,那时响在他耳边的声音到底是什么? 那明明是他自己的声音,难道是他出现幻觉了?或者是潜意识知道陶潇有危险,所以才会幻听,让自己去救陶潇? 白宴礼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陶潇又接着问道:“而且你的船那时候快靠岸了吧?那里离我坠落的地方应该很远才对,你是怎么过来的?” 当然是游过来的。 可是白宴礼自己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有多离谱,那里应该相隔着好几公里才对,他到底是怎么游过去的?而且又是怎么游得这么快的? 那时太着急了,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他那时候的速度快得离谱。 难道是激发了潜能吗? 陶潇没等他回答,又继续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白宴礼,你为什么要不顾安危来救我呢?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在海里了。” 白宴礼的心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海上时,他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喜欢陶潇,这点毋庸置疑。 所以知道陶潇有危险的第一时间,他就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海里。 即使知道做不到,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救陶潇。 他不后悔,就算真的死在了海上,他也不后悔。 不过这些话白宴礼都没有说,更没有在这个时候表白。 即使他明白,这是一个多合适的机会。 但他不想挟恩图报。他不希望因为救命之恩影响了陶潇的判断,或者因为吊桥效应,让陶潇产生各种可能的错觉。 所以即使再冲动,他还是克制着,没有说出口。 他希望能够在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告诉陶潇他的心意。 因此白宴礼只是笑了笑,“大概我就是这么一个舍己为人的好人吧。” “啊?”陶潇莫名地看着白宴礼。 他一点都不觉得白宴礼像这种人,但他却一时间想不出其他可能。 他对上白宴礼眼中的笑意,心跳漏了几拍。 他开始觉得自己也很奇怪,不然为什么在白宴礼面前,总是没来由地心慌? 第35章 怪异 房间很小,空气也不流通。 两人都没有说话,显得空气更加沉闷。 白宴礼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做些出格的事,于是起身说道:“这里有点闷,我出去走走。” “哦。”陶潇自觉跟上,“那我也去。” 白宴礼无奈地笑了笑,“好,那一起去甲板上吹吹风吧。” 然而白宴礼刚推开门,就僵住了。 在他房门外不远处,有两个船员正窝在一起,互相帮对方梳理尾巴。 等等,尾巴? 白宴礼微愣,看着那两条一黑一白的尾巴,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难道他还没醒?还是出幻觉了? 两个船员也看见了他,齐刷刷把尾巴往身后藏,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哈哈,白先生醒了啊。” “嗯。”白宴礼看着他们身后还在动的两条尾巴,忍不住问道,“你们那个尾巴是……” 两个船员齐齐僵住。 沉默了一会儿,一个船员才说道:“是仿真玩具,怎么样?很逼真是不是?白先生也吓了一跳吧,哈哈哈……” “这样啊。” 白宴礼没有多问,往甲板的方向走去。 但他心里却忍不住想,这尾巴是安装在哪里的?怎么还会动?这是正经玩具吗?这船上都是正经人吗? 陶潇淡淡地瞥了眼慌忙藏尾巴的两只妖怪,不自觉地笑了笑,好傻的两只猫。 白宴礼觉得这船上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船上不仅摆了许多他从没见过的怪异陈设,那些船员也奇奇怪怪的。 更令他奇怪的是,他发现船上的船员对他都很客气。 那并不单单是普通的尊重,而是带着一股莫名的熟络,有点类似于他公司员工对他的态度。 白宴礼觉得很奇怪,他明明不认识这些人,这艘轮船更不是他的资产,他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 白宴礼走到甲板上,才发现还有更奇怪的。 船头正站着一名长袖飘飘、仙风道骨的……古人? 白宴礼停住脚步,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他问道:“这位是?” 陶潇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大概算是朋友的朋友。” 陶潇对因因乎观感不错,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于是主动上前打了个招呼,“你恢复了?” 因因乎转头看到他,冲他一笑,抬手施了一礼,“还要多谢你,饕餮,多谢你帮我夺回风丹。” “小事。”说完,陶潇又更正道,“我叫陶潇。” 因因乎微愣,随即露出了然一笑,“那便多谢你了,陶潇。” 这时,落后了几步的白宴礼也走上前来。 因因乎看见他又是一笑,抬手作揖道:“白泽,你也醒了,好久不见。” 白宴礼一时间不知道该握手还是该作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嗯?你叫我什么?” 因因乎顿了一下,还未回答,就被匆匆赶来的烛九阴拉到一旁。 “抱歉,他脑子不太好,认错人了。”说罢,烛九阴朝白宴礼伸出手,“你好,我叫褚九,是陶潇的朋友。” 白宴礼于是没管这点小插曲,同样伸出手说道:“你好,我是陶潇的丈夫,白宴礼。” 烛九阴听到“丈夫”两个字,嘴角小幅度地抽了抽,又很快地掩饰住了。 陶潇却没忘记刚刚发生的事。 他看向因因乎,问道:“你刚刚为什么叫他白泽?白泽不是你们那边的吗?和白宴礼有什么关系?” 因因乎轻轻地眨了眨眼:“我刚刚认错人了。” 陶潇没这么好糊弄,还是直直地看着因因乎。 他早就觉得白宴礼身上充盈的灵气不太对劲,那样充盈的灵气,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因因乎没有回答,无辜地看着他,见他不为所动,又求助似的看向烛九阴。 烛九阴打圆场道:“他睡太久了,睡迷糊了,人也认不清,听到一个白字就以为是白泽。闹笑话了,不好意思。” 白宴礼倒没有太在意,认错人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只是默默记下了白泽这个名字。 陶潇仍有疑虑,但也不觉得白宴礼能和神兽有什么牵连,神兽自有福泽庇佑,就算转世成人,身上也该有功德傍身,不该是这种天煞孤星的命格。 于是他没有再问,揭开了这个话题。 白宴礼的视线落在因因乎身上,“这位是……” 因因乎抬手又施了一礼,说道:“在下因因乎,是南方风……” 烛九阴一把把他拉了回来,“是南方人。” 白宴礼有些没有听清,“应什么虎?” 烛九阴干巴巴地笑了笑,“叫他小应就好。这是我朋友,热爱传统文化,所以天天穿汉服,讲话做事也文绉绉的,不要见怪。” 白宴礼恍然,难怪他总觉得这人怪怪的,仿佛是从古代穿越来的。如果是痴迷传统文化,那倒也说得过去,总不能真是穿越过来的吧。 陶潇在一旁看着,也大概看出来烛九阴是想瞒着白宴礼,不想让他发现这一船都不是人类。 妖管局这样做也不奇怪,毕竟有人见过妖怪,都要喷点失忆喷雾来善后。 陶潇倒觉得无所谓,也不觉得有隐瞒的必要,不过人类这么脆弱,万一知道这一船只有他一个人类,吓死了怎么办? 陶潇思考了一下,觉得还是瞒着吧。他可不想他的储备粮这么短命。 白宴礼继续和烛九阴交谈了起来,感谢他们搭救自己和陶潇。 烛九阴没有揽功,“是我要感谢你救了陶潇才对。我们擅自把陶潇带出来,却没有保护好他,那时我们的船一直找不到他。如果不是你把他从海里面捞起来,那我们要愧疚一辈子了。” 白宴礼摇了摇头,揽过陶潇的肩膀,说道:“陶潇是我的爱人,我救他原本就是应该的。” 陶潇缓缓地眨了眨眼,看向白宴礼,心里仿佛有一根羽毛轻轻地拂过。 烛九阴嘴角抖了抖,被这盆突如其来的狗粮砸了一脸,干巴巴地笑了笑,然后岔开话题,“不说这个了。晚餐应该快好了,你们这么久没吃饭,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吧。我带你们去餐厅。” 说完烛九阴就拉着因因乎,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因因乎被拉走时,目光还停留在白宴礼揽着陶潇肩膀的那只手上,若有所思。 白宴礼和陶潇一同跟上。 陶潇看向海面,绯红的太阳落在湛蓝海面上,让海水都染上了几抹红。 太阳快落山了。 果然进了餐厅,烛九阴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 寻常的墨镜或许还能通过镜片看到底下的眼睛,但这副墨镜却很黑,仿佛能将一切光都吸进去,隔绝一切,什么也看不见。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白宴礼也有些诧异。 白宴礼看向烛九阴,不明白为什么他刚刚一直没有戴墨镜,进了光线稍暗的室内,反而把墨镜戴上。 烛九阴注意到白宴礼的视线,哈哈一笑,“刚刚一直忘记带了。这墨镜新买的,起个造型作用。新鲜劲还没过,容我装两天。” 白宴礼倒无意评价别人的穿搭,反正这船上奇怪的人多了去了,他也见怪不怪了。 陶潇在他身后了然一笑,要是这墨镜一摘,白宴礼估计就要发现,刚刚还好好的人,转眼间就变成睁不开眼睛的盲人了。 他也懒得拆穿,现在他饿得要命,从出任务开始到现在,他都还没有进食。 再不吃东西,他都能饿得把这艘船给啃了。 晚餐很丰盛,因为他们现在在海上,所以餐桌上大多都是海鲜一类的。大概是顾及着陶潇在,分量也很大,足够十几个人吃一餐。 陶潇也没有客气,在烛九阴邀请他们用餐后,便埋头苦吃。 他的吃相很优雅,但进食方式却很简单粗暴,没有去壳的虾蟹直接硬啃,发出清脆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餐桌上其他几人都见怪不怪。 烛九阴说道:“不知道白先生有没有忌口?刚刚让厨房准备晚餐时,白先生还没醒,所以只好现在才来问了。” 白宴礼摇了摇头,“客气了,我没有忌口。不知道褚先生这次来南海是为了……” 烛九阴随便找了个借口,“也不为了什么,就是出来吃点海鲜,看看风景,顺带接我这个老朋友回家。小应之前和家里吵架,赌气来了南海,家里人担心,所以托我来把他带回去。” 他口中的“小应”微微侧过头,茫然地看着他,随后又转过来,看着白宴礼,微微一笑,“唔……是这样。” 白宴礼眉头一跳,眼前这个呆呆愣愣的年轻人,怎么看也不像是离家出走的叛逆青年啊。 不过,既然人家已经这么说了,大概也是不想把真实情况告诉他,他也不好再问。 说话间,白宴礼已经默默剥了一盘虾仁。 他将虾仁放到陶潇面前,轻轻将陶潇又要生啃的带壳龙虾拿走,“我给你剥,不要带壳吃了。” 陶潇奇怪地看着白宴礼,这还是头一次有人从他嘴边抢东西。 不过,他并不反感。 他看着白宴礼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藏着他不懂的情绪。 陶潇仿佛被烫到一般,慌忙移开视线,目光又落在面前那盘剥好的虾仁上。 虾仁剥得很细心,虾壳和虾线都去得干干净净。 陶潇的心弦被缓缓拨动了一下,他拿了一个虾仁,轻轻咬了一口,嫩滑可口,是比带壳的香好多。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看向白宴礼,轻声说道:“谢谢。” 白宴礼深深地看着他,眼中带了些笑意,“跟我不用客气。” 在他们没有注意的另一边,因因乎正看着他们,他仿佛明白了什么,扯了扯烛九阴的衣袖,对他耳语一阵,示意他看向对面的方向,眼中满是好奇。 烛九阴无奈地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因因乎的眼睛缓缓睁大,随即了然一笑。 第36章 甜意 第二天,船就已经靠岸。 白宴礼这次出差的任务已经完成,也跟合作商那边解释过了,所以可以直接回家。 陶潇原本也想跟着白宴礼直接回去,却被烛九阴拦住了。 烛九阴笑着说:“陶潇,上次你不是说有东西落在我那儿了吗?刚好先跟我回去拿一下吧。” 陶潇微愣,他当然没有东西在烛九阴那里,但他也听出来烛九阴的暗示,应该是让他先回一趟妖管局。 于是陶潇迎着白宴礼的目光,认真地点了点头。 白宴礼见他坚持,便没有阻拦,只是嘱咐他注意安全。 陶潇跟着烛九阴一起回了妖管局,便直白地问道:“找我什么事?” 烛龙说道:“你之前不是中了那个妖怪的阵法吗?现在很难受吧?人类的医生治不了,所以带你回妖管局看看。” 陶潇微愣,惊讶于烛九阴细致的洞察力。 他这两天确实很不舒服,自从落水苏醒过后,脑子里就一直乱糟糟的,一直被模糊不清的记忆影响着,有的时候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 仿佛有一股力量正在让他觉醒前世的记忆,但另一股力量却在他脑海里严防死守,坚持着不让他记起。 这两股力量在他脑海里争斗,让陶潇苦不堪言。 陶潇一直习惯了不将弱点示于人前,所以这两日他一直绷着脸,没有流露出任何难受的表情。他很好奇烛九阴是怎么看出来的。 烛九阴没有多解释,只是给陶潇指引了一间熟悉的休息室,“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待会儿会有人过来。我还有事,就不多陪了。” 说罢,他就拉着因因乎往外走。 因因乎看着又被铐住的双手,满脸无辜地看着他。 烛九阴铁面无私地说道:“私交是私交,公事是公事。事情还没调查清楚,你现在还是嫌疑人。” “唔……好吧。”因因乎接受了现实。紧接着,他又举起被铐住的双手,朝着陶潇挥了挥手,“那下次再会啦,陶潇。” 陶潇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也笑着朝因因乎挥了挥手。 休息室依旧是之前那间休息室,茶几上也摆着各类零食。 和之前的略有不同,这次的零食中糖果居多,而且都是他喜欢的口味,很合他的胃口。饮料的种类也丰富很多,有各种汽水和奶制品,却不见可乐的踪影。 陶潇想起了上次来的时候,白泽问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看来是真的记住了。 那时候他还没有融入人类社会多久,还没有喝习惯可乐,所以和白泽说很苦,不喜欢。现在他早已对可乐改观,可乐和零食最配了。 不过陶潇依旧有些触动,居然有人能把他的喜好这样用心记住,仿佛对他本人也是一样珍而重之。 陶潇想起了那双幽蓝色的眼睛,和那个戴着面具的身影。所以,这次和上次的零食都是白泽放在这里的吗? 陶潇心中微微一动,对这个叫白泽的神兽,多了几分好感。 他伸手拿了一块草莓味的糖,剥开糖纸,将糖果放进嘴里。 糖果在嘴里化开,带着草莓味的甜香充盈了整个口腔,连呼吸都带着甜味。 陶潇闭上眼,表情却放松了一些。在自己脑子里斗争的那两股力量,仿佛也和缓了一些。 这时,休息室的门悄然打开。 陶潇睁开眼睛,望向门口的方向。 白发白衣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个雪做的雕塑。 被面具隐去的脸看不清真容,只露出一双幽蓝色的眼睛,眼里盛着担忧。 白泽关上门,快步走过来。 “抱歉,是我预估出错,让你遇到危险。” 陶潇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他原以为只是公事公办,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收买人心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妖管局做的确实不错。 白泽温和地注视着他,“烛龙已经和我说过了。你现在很难受,对吗?” 这样温柔的语气,让陶潇有些微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确实难受,却习惯性地把疼痛掩饰住,不想让外人知晓。 “冒犯了。”白泽说着,接着轻轻抬手,握在陶潇的手腕上。 淡蓝色的灵力缓缓缠绕在陶潇手腕上,随即逐渐渗透进去,融进血脉里。 这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动作。 放任其他人将灵力探查进自己的身体里,也相当于把自己身体的掌控权交出去。 换言之,如果白泽现在想对自己做什么,那他将毫无反抗之力。 陶潇此刻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在白泽有所动作时,第一时间抵挡,阻止他将灵力渗透进去。 然而奇怪的是,陶潇此刻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那股灵力给他带来很强烈的熟悉感,不仅无害,还很亲切。 他的身体几乎习惯了这股灵力,甚至于把这股灵力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除此之外,陶潇也本能地感觉出白泽不会害他。 白泽的眼神里藏着他不懂的情绪,但其中的担忧和心疼不似作伪。 陶潇不明白为什么,但他能感觉得出,眼前这个人是真的在心疼他。 陶潇的心弦被缓缓拨动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白泽的灵力顺着他的经脉和血液流遍全身,安抚住了他身体里正在纠缠斗争的两股力量。 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困意逐渐袭来。 陶潇明知道现在的情况很凶险,自己又在妖管局,正处在危险的处境之中,不能睡。但是在白泽面前,他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白泽在他耳畔轻轻说道:“困了就睡吧,醒来之后,就不会难受了。” 低沉的嗓音让陶潇觉得熟悉又安心。 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最后实在抵挡不了困意,闭上了眼睛。 再度睁眼时,眼前是茂密的枝叶和青红相间的脆枣。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影子。 陶潇意识到,他现在应该是在一棵枣树上。 他靠着树干,抬头看了看,一抬手,抓了颗红彤彤的枣子,擦了擦,丢进嘴里。 脆甜的味道在舌尖漾开,让陶潇的眉头也舒展了几分。 “潇潇!” 耳旁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 陶潇转头望去,才发现旁边的枝干上坐着一个红衣少年。 不,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年了。 麒麟长大了一些,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曾经青涩的眉眼也多了几分成熟。 麒麟抱着手,无奈道:“我刚刚说的话,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在听?” 陶潇歪着头看他,满脸无辜。 麒麟叹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我刚刚是说,把这棵枣树搬回去,就能随时吃到枣子了。” 陶潇有些心不在焉,“都行啊。” 麒麟有些诧异,凑近了一些观察他,“潇潇啊,白泽不就走了两个多月吗?你怎么跟丢了魂一样?” 陶潇掰着手指和他掰扯,“是三个月。” 说罢他又反应过来,“我哪里跟丢了魂一样?” 陶潇转过头,绷着脸,不再理他。 他抬手抓树上的枣子吃。 他的手变得修长匀称,已经逐渐长开,长成了少年。 麒麟在一旁絮絮叨叨地抱怨,“明明是我陪你玩的最多,你怎么还是这么黏着白泽?白泽那么忙,经常有任务要下山,有什么好的?” 陶潇充耳不闻。 麒麟气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是谁把你从重明那里偷出来的?不然你现在还在那里学算术,不学完不给饭吃的那种。” 陶潇想起被算术支配的恐惧,立刻变脸,睁眼说瞎话,“那当然是麒麟哥哥最好。” 一边说着,一边讨好地往麒麟手里塞枣子,“麒麟哥哥下次还会来救我的,对吧?” 麒麟拼命掩饰脸上的笑意,故作高深,“那要看我心情了。” 麒麟还没得意多久,就见陶潇的动作忽然顿住。 他一愣,“怎么了?” 陶潇看着他,忽然笑了,说道:“白泽回来了。” 说罢,陶潇忽然起身,抬手抓了几颗枣子握在手心,就直直地往下跳。 麒麟吓了一跳,“等等,很高的!” 陶潇已经稳稳地落到地面,往前跑去,手臂在后面朝他挥了挥,“麒麟,我先走了。” 麒麟气笑了,刚刚还是麒麟哥哥,现在又变回麒麟了。 他也跳下树,跟了上去。 白泽刚进山,还没站稳,就被扑了个满怀。 他熟练地把人稳稳接住。 陶潇仰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哥哥!” 白泽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感受到你的气息了。” 陶潇说完,又拿了一把枣子塞给他,“刚摘的。” 白泽微愣,随即眼中的笑意更深,接过枣子,又从怀里抓了一把糖放到陶潇手心,“从山下带回来的,你尝尝甜不甜?” 麒麟在一旁酸酸地说道:“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你们都看不见吗?” 陶潇默默地从白泽身上下来,分了一块糖给麒麟。 麒麟把糖丢进嘴里,嘟囔道:“这还差不多。” 白泽忽然问道:“阿潇,你算术学得如何了?三个月不见,应该有所长进了吧。” 陶潇和麒麟齐齐僵住。 白泽看出不对,笑意淡了些:“这几个月有在好好学吧?没有逃学跟着麒麟满山跑吧?” 麒麟第一个反应过来,转头就跑,还不忘叫上陶潇,“潇潇,快跑!” 陶潇立刻跟上,却跑不动,衣领被人抓住,动弹不得。 他默默地回头。 白泽仍在微笑,笑容里却多了几分危险。 第37章 局长 陶潇还是没跑成,被白泽抓回去学算术了。 白泽亲自盯着他,一边纠正一边给陶潇扎小辫。 陶潇的头发已经过肩,这几个月白泽不在,陶潇都是胡乱把头发扎在一起,很多碎发都乱七八糟地散在外面。 九尾狐曾经兴致勃勃想给他扎头发,被陶潇凶了回去,不让他碰。 于是等到白泽回来时,陶潇的头发已经乱到打结没法看了,虽然有这张脸在,什么发型都不难看,但白泽还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白泽把陶潇按在书桌前,耐心地用梳子梳开那些打结的头发。 他的动作很轻,不会扯到头皮,但还是让陶潇有些在意,心思都不在算术上了。 白泽没有看他,却精准地打断了他的分神,“专心,别管我在做什么。” 陶潇抿了抿唇,目光落在竹简上的字,强迫自己专心,心思却跟着白泽的动作不断飘忽。 白泽的动作很温柔,指尖轻轻拂过他发梢时,陶潇能清晰地感觉到白泽的体温,还有白泽身上柔和的香气。 陶潇呼吸乱了几分,没忍住,趁白泽没注意自己时,偷偷吃了几缕白泽逸散在空中的灵气。 白泽动作没有停顿,眼皮也没有抬,只是轻声说道:“不要搞小动作。” 陶潇吃到几缕灵气,心情很好,一边细细回味,一边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竹简上。 他本来学东西就很快,先前只是不愿意学,现在专注下来,自然很快就学完了。 这时,白泽也已经把陶潇的头发梳好,还在两侧给他扎了细长的小辫,衬得陶潇整个人顾盼神飞的。 白泽看着他,有些微愣。 不知何时,曾经只有他膝盖高的半大孩子,现在抽条长大,已经到他胸前了,长成了翩翩少年郎,漂亮又惹眼。 而少年对此浑然不觉,捧着竹简,仰头望他,眼睛亮晶晶的,“白泽,我已经全都学完了,有什么奖励吗?” 白泽问他:“你想要什么奖励?” 陶潇熟练地拉过白泽的手,凑到唇边,一截嫣红的舌尖若隐若现,轻轻地舔过白泽指尖,薅走几缕灵气。柔软的唇瓣浸透着水光,染了几抹红。 白泽看着眼前这一幕,明明这样的事曾经做过千百次,明明知道眼前这个人此举不过是因为食欲而已,白泽却还是像被烫到一般,猛然抽开了手。 陶潇愣住了,呆呆地望着他,不明白白泽为什么不让他吃? 白泽也反应过来刚刚的动作有多突兀。 他轻咳一声,掌心汇聚出凝实的柔软灵气,递给陶潇。 “以后……换个方式吃。” 陶潇接过那团柔软的灵气,轻轻咬了一口,很软很香甜,像是柔软的棉花,又像是天边的云彩。 明明很香,但是他心里却闷闷的,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他看着那双幽蓝色的眼睛,熟悉的柔和灵力包裹着他,仿佛泡在温水里,温暖又柔软,让他不自觉地感到很安心。 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但是被包裹着的感觉却没有消失。 他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场景逐渐变暗,仿佛被什么东西侵蚀,一点点沉入黑暗。 陶潇发现自己的意识也逐渐模糊,几乎忘了自己身在何方,也忘了自己刚刚在做什么。 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强硬地席卷着一切,一切都在消逝,被禁锢,被封印。 但陶潇却生不出反抗的心思,这股力量中带着他熟悉的气息,让他觉得安心又温暖。 陶潇伸出手,想去触碰那双熟悉的幽蓝色眼睛。 然而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眼前的场景却突然一点点开裂,接着骤然破碎,飞溅的碎片散在空中,又逐渐消散,沉入黑暗。 陶潇的意识也跟着沉入黑暗。 他在黑暗里漂浮,身体却被那股柔和的力量包裹着,柔和又温暖,让他即使身处黑暗之中,也不觉得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有了一丝光亮。 他随着这抹光亮而去,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场景逐渐清晰,他对上了一双幽蓝色的眼睛。 那双幽蓝色眼睛的主人微微一笑,“怎么样?好点了吗?” 陶潇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那两股在争斗的力量已经消失,那些难受和不适感也随之消散。 他现在状态很好,已经全部恢复,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但是,他总觉得失去了什么,或者说……忘了什么。 陶潇努力地回想,才发现,之前恢复的那些零星记忆,已经全部忘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陶潇指尖颤了颤,忽然看向白泽,心中有了猜想。 他原本就是因为身体里两股力量在争斗才觉得难受,现在这种感觉已经消失了,说明应该有一方赢了,现在看来,赢的是哪边已经很分明了。 那白泽在其中扮演的到底是什么角色呢? 他从这具人身中苏醒以来,一直被封印的力量和记忆,又和白泽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那双幽蓝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关切不是假象,让陶潇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猜想。 真的会是白泽吗? 白泽看出了他的不对,主动问道:“怎么了?” 陶潇抿了抿唇,避开白泽的目光,也避免被白泽蛊惑。 其实,虽然他和白泽没有见过几面,但是在有限的相处中,他还是对这个人产生了不少的好感。 而且陶潇也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真心实意的关切,仿佛真的很在意他一般,这一点几乎做不得伪。 所以,即使陶潇不想承认,他还是发现自己心中的天平不知不觉在倾斜。 毕竟,被这样一个人真心实意地关心着,本身就是一件让人触动的事。 陶潇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内心有了几分松动。 应该不关白泽的事吧。 毕竟白泽看上去是那样无害又脆弱,脆弱到只能在妖管局里做一些闲差,脆弱到仿佛下一秒就要消逝。 他实在没法怀疑这样的白泽。 陶潇始终沉默,但却能感受到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炽热视线。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这时,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有人慌张地推开房门,探进一个脑袋来。 是一只松鼠妖。 他看向他们的方向,眼睛亮了。 因为陶潇坐在靠里的位置,身形被白泽挡住了,所以小妖以为房间里只有白泽一个人,急匆匆开了口。 “局长,可算找到你了,这边有一份紧急文件需要签字,是关于风神的收容措施的。重明大人他们都拍过板了,就差你了。” 话音刚落,房间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陶潇猛然看向白泽。 局长?妖管局局长?阴险又烦人的妖管局背后的负责人就是眼前这个人? 白泽的神情也有些意外,没料到会在这种时候被公开身份,不过他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松鼠妖也发现了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在,明白自己说错话了,默默地退了出去,想当自己不存在。 白泽轻咳了一声,喊住了他:“你先和重明说一声,说我稍后就过来。” 松鼠应了声,接着便忙不迭地逃开了。 白泽深吸了口气,看向陶潇,果不其然,看到了陶潇眼中的冷意,那眼神又冷又凶。 他轻轻叹了口气,果然又把人惹生气了。 “抱歉,不是故意瞒你的,只是怕你知道之后,会一开始就讨厌我。” 陶潇抿着唇,没有说话,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犹豫很好笑。 从苏醒以来,先是被妖管局耍得团团转,又是被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妖管局局长骗得团团转。 他之前到底是怎么觉得眼前这个人很脆弱的?妖管局局长,妖管局的最终负责人,怎么可能会是一副脆弱得快要消失的样子?大概又是骗人的吧。 就和这次一样,说是让他来妖管局治伤,实际上不过是把封印又加固了一层。 陶潇这回有些确定了,千年前,他和这些神兽大概是有什么不死不休的过节?不然为什么他们不想让他回忆起千年前的事情? 他原本并没有执念一定要找回丢失的回忆,但是有人不想让他记起,他就偏偏要去找一个真相。 白泽见陶潇一直不说话,再度开口:“抱歉,瞒了你这么久,是我的错。能原谅我吗?你想要什么补偿都……” “骗子。”陶潇盯着他,冷淡地开口。 白泽指尖抖了抖,剩下的话也没有再说出口。他的眸光黯淡了几分,就这样望着陶潇,没有再说话。 陶潇对上他的眼神,心里松动了几分,却依旧强硬道:“妖管局是骗子,你也是骗子。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也不会再帮你们妖管局做事了。如果觉得是我单方面撕毁协议,你们就让天雷劈死我好了。” “别说这种话!”听到前面那半段话时,白泽还很冷静,但听到最后一句话,他还是忍不住出声打断了陶潇,连嘴唇都在发抖。 陶潇也不明白,是自己说的哪句话让白泽有这么大反应,但他也不想去探究。 他起身,毫不留恋地向外走去。 “希望这次……是我最后一次被你们骗了。” 白泽抬头,看向那个决绝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垂下眼帘,掩盖了所有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