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驯野》 第1章 第 1 章 “下一位!” 自动门滑开的瞬间,冷气裹挟着雪松香薰扑面而来。姜霂被领进面试间时,整面落地窗正将最后一缕夕阳碾碎成金箔,细碎地撒在他墨色发梢。 三个面试官交换眼神的动静很轻,但皮革转椅的吱呀声还是漏进了他的耳朵。 “为什么选择我们?”中间的女主管转着钢笔,金属笔帽折射的光斑游走过少年瓷白的颈侧。 姜霂望着她胸前的工牌数字发呆,0627,沈既明的生日也是六月二十七号。他想起衣柜中的储蓄罐,罐子里单薄的纸币像在嘲笑他幼稚的计划。 “日结工资很高。”他诚实地回答,尾音被窗外驶过的跑车轰鸣碾碎。 玻璃幕墙外,晚高峰的车流正在编织光带。 姜霂走出商场时,暮色已经渗进了楼宇的骨骼。 成功入职,姜霂在大楼前的广场上看到室友陈默时,那双月牙般的眼眸中满是霓虹碎片,“明天我就可以来上班了!” 少年的身影恣意昂扬,陈默激动地搭上姜霂的肩膀,拍了拍,一脸我没说错吧的得意表情:“我就说你百分百之百能成功!” 姜霂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谢啦,等我拿到工资请你吃大餐。” “好,但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吧。”陈默眼神朝着侧方飘动,姜霂顺着看过去,视线落在不久前那抹堵着两人要加联系方式的所谓星探身上。 过马路前,陈默回头看了一眼,“星探?”陈默嗤笑一声,虎口卡住姜霂下颌转向自己,由衷感慨“不得不说他还是挺有品的,这张脸直接送陆家嘴巨幕轮播三周也是可以的!” 姜霂被好友的夸张语气逗笑,无奈的抿着嘴笑了笑。 * 南京西路恒隆广场的玻璃幕墙正在吞吐正午的骄阳,姜霂低头系店员胸牌时,听见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回响。Dioriviera系列的棕榈树印花从橱窗蔓延到天花板,空气里浮动着新拆封帆布鞋的橡胶味,混着隔壁Lady M飘来的千层蛋糕甜香。 “Gucci柜姐刚才又在偷拍你。”陈默把快递箱撂在收银台旁,汗湿的T恤后颈晕开深色水痕。他对着反光的电梯门捋了捋刘海,“知道你现在时薪多少吗?顶我三天家教费。” 姜霂将零钱匣推进收银机,验钞机紫光灯忽然发出卡纸的嗡鸣。店长Kevin捏着两张百元钞僵在原地——这个总爱用”侬晓得伐”开头的上海男人,此刻正盯着少年垂落的黑灰色睫毛发怔。阳光穿过环形吊灯的水晶棱柱,在那张五官混血却有东方神韵的脸上投下细碎虹彩,像是外滩美术馆里打碎的琉璃穹顶。 四点半换班时,晚霞正给静安寺的金顶描边。姜霂在更衣室摸到衬衫口袋里硬质的工资信封,防水牛皮纸还带着恒隆地下金库特有的冷冽气息。陈默在门外哼着走调的《夜来香》,跑调的”蔷薇蔷薇处处开”混着更衣室薄荷香薰,在满墙镜面里撞出奇异的回响。 “共享单车还是挤地铁?”陈默扒着观光电梯的玻璃,下方南京西路的车流已染上暗红色。姜霂望着中信泰富广场外墙的LED巨幕,忽然想起沈既明上次带他去和平饭店顶楼,黄浦江的货轮灯火在香槟杯里碎成星子。 他们最终在路边找到两辆共享单车。五月的梧桐飞絮像场不合时宜的雪,粘在姜霂沁着薄汗的后颈。车铃惊起路边咖啡馆的虎皮鹦鹉,法国梧桐的阴影掠过少年绷紧的小腿,在灰色的工装裤上流淌成河。 急刹车的瞬间,姜霂看见团粉色的影子从iapm商场广告牌后窜出来。车把猛转时链条发出濒死的呻吟,后轮在斑驳的柏油路上擦出焦黑的吻痕。倒下的共享单车撞上路缘石,惊飞了路边阿婆竹篮里捆着钳子的大闸蟹。 金属刮擦声像是撕开了黄昏的绸缎。 姜霂撑在法国梧桐粗粝的树干上喘息,掌心伤口渗出的血珠落在满地梧桐絮上,像宣纸上晕开的朱砂。 陈默第一时间弃车朝着姜霂跑过来,先是将他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认姜霂除了掌心没其他伤口后,才朝着事发地看去,只一眼,颤抖的指尖颤颤巍巍戳着姜霂的肩胛骨:”幻影...双色典藏版...” 少年带着哭腔的上海话混着普通话,”这是要倾家荡产啊小赤佬!” 穿三件套西装的中年男人下车时,胸前的银灰色徽章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交警很快赶到,视线在打着双闪的豪车和姜霂之间来回切换。向姜霂和车主了解情况,姜霂朝交警叙说之时,男人微微侧身,低声像是在朝着电话那头的人汇报了两句什么,姜霂这才看见他耳里的黑色耳机。 男人的身子也在这时短暂的僵硬了两秒,他挂断电话的动作带着诡异的郑重,转身时甚至整理了一下领带。 “这次事故也有我的原因,也怪我没有察觉突然冲出来的孩子......” 陈默在听到这句话后诡异的失聪了两秒,再也听不见周遭的喧嚣,男人的话不难理解,这也就意味着,此次事故有转圜的余地。 开车的男人虽然对上司总助的话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指令跟交警表明了此次事故算是自己全责,不用赔偿。 看着马路牙子上蹲着的两位少年,他在众多路人的唏嘘声中按照交警指示在各项单据上签字。 不久之后,姜霂的余光扫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顿时如同石化般呆愣在原地,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像是下一秒就要破骨而出。 姜霂在男人走近之前,不动声色地转过脸,将自己的身影往一旁的梧桐树后藏了藏。 处理事故的中年男人对着匆匆赶来的人微垂着头说些什么,从两人的肢体语言中,陈默大致猜出了他们的关系。现在匆匆赶来的这人,似乎才是这幻影真正的主人。 陈默在与人交际时的长袖善舞此刻机械般启动,他站起身朝着穿着银灰色西装的男人走去,许是气场的原因,短短的几步路,陈默还抽空走了神,男人气场很强,五官轮廓深邃立体,周身的矜贵气度让周围路过的人频频投去视线。 唐溯对着朝他道歉的陈默打了个手势,掏出手机给其他司机打电话,“宴先生正在滨江大道参加揭幕式,你现在过去......” 唐溯挂完电话,陈默道歉的话还未说出,对方却递来烫着暗纹的名片:“需要送二位去医院检查一下吗?”温和的普通话里藏着黄浦江底般的暗涌。 陈默顺着唐溯的视线看向梧桐树后蹲在路边的人,有些不解姜霂此时的行为。 谁也不知道,在唐溯出现的几分钟里,姜霂脑海中闪过多少次拔腿就跑的念头,他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接下来不再和他打照面。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空,几次差点拨出沈既明的电话,毕竟在他的认知中,沈既明曾对自己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能处理好。 姜霂遇到沈既明的这一年多来,沈既明也确实这样做到了。 姜霂想像个普通人一样正常生活,他就给足姜霂自由,替他做好一切安排。 * 事情解决得太过顺利,姜霂躺在寝室的床上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切。 陈默跟另外两名室友说着傍晚的奇遇,惊叹的语气不难看出他对仅见了一面的唐溯崇拜不已:“世上还是好人多,有钱人不但有钱,素质也是出奇的高......” 另外两人听完,不知怎么地,竟扯到了即将毕业找工作的话题上。 “希望我在面试时也能遇上这种大善人!” “谁说不是呢。”语气由期盼转为激动,“对了,听说隔壁有人拿到明昭的offer了。” “真的?!” ...... 许是唐溯没注意到自己?还是他已经将自己遗忘了?那样忙的一个人,确实当得上那句‘贵人事忙’,以前姜霂还不知道终日变着花样逗自己开心的他究竟是何等身份,可从岛上离开后,他有刻意的查过,得到的却是寥寥几字的描述,愈发勾起姜霂心中的好奇。 可能真是没看见自己吧。 姜霂说不清此时自己的心情,他不知道更多的是失落还是侥幸。 室友的闲聊声中,手机提示音响起,姜霂摸出屏幕碎裂的iPhone。通讯录里‘既明哥’的备注在暮色中泛着柔光,最新消息是沈既明今晨从戴高乐机场发来的语音:”给你带了荣宅同款的珐琅胸针。” 此刻校园里飘起细雨,他将下午对着车头欢庆女神像拍的划痕照片配文。 “闯祸了”设置成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朋友圈刚一发出,姜霂手中的手机便响了起来。姜霂有片刻恍惚,确认了一遍讯息是仅自己可见后,接起了电话。 “霂霂。”醇厚的声音有着特殊的温柔,沈既明倚在车门边点燃雪茄,火星照亮他眉骨新鲜的缝合线,听见熟悉的呼吸声,男人眉眼不动声色的柔和了几分,抬眼看向姜霂依旧亮着灯的寝室,开口问:“睡了吗?” 沈既明的声音明明异常温和,可姜霂心中就是无由来的多了几分心虚,“没。” “我回来了,要不要来接你回家?”沈既明做好了接收青年欢呼雀跃的准备,却不曾想电话那头会短暂的安静了几秒,“......不了,那么晚了,别来回奔波。” “好。”沈既明敏锐的捕捉到什么,“那我明天中午来接你。”语气却没有一丝变化,察觉姜霂兴致不高,简短的嘱咐两句后便挂断电话。 沈既明给助理的去电,简单明了:“查查姜霂今日的行程。” 忽明忽灭的烟火间,沈既明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眉心再一次蹙起来。 第2章 第 2 章 * 沈既明的座驾提前半小时泊在学校东门外,梧桐叶簌簌落在全景天窗上。面对司机是否需要换车的询问,他将视线从笔电屏幕上收回。 姜霂再怎么单纯,在外界生活的这一年来,还是能将生活中的秩序掌握个七七八八的,他不想惹人注意,沈既明也就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每次来接人开的都是一辆很低调的大众,明日车要送去保养,司机怕明天还要用车,提前询问沈既明的意见,毕竟沈既明的私宅中实在找不出一辆传统意义上低调的车来了。 “让店里再送一辆差不多的来。”沈既明淡淡道,随即又低下头处理公务。 “好。”司机得到准确的答案,立刻下车联系。 姜霂下课铃响同时,沈既明伸手将笔电合上,助理刚从他手中接过笔电,他的电话就响了。 “既明哥,你可能要稍等我一下,我回宿舍拿电脑。”姜霂的声音有些急促,能听得出来他是边跑边打的电话。 “嗯,不着急,你慢慢的。” 车载香氛系统溢出白茶与雪松的气息,混着姜霂上月落在后座的橘子硬糖香。助理将事故报告递来时,监控画面正定格在少年倒向梧桐树的瞬间——工装裤破洞处露出的膝盖,比展厅里的德化白瓷还要晃眼。 沈既明关掉视频,浏览文字报告的视线很缓很慢,助理在他视线落在车牌号上时,适时的开口道:“车子在恒晟名下。据调查,此次事故应该只是一个巧合。” 巧合? 虽然早有预料,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沈既明还是不由得蹙起眉心,车厢里短暂的沉默了两秒,沈既明看向窗外的梧桐,“宴清现在人在哪?” “洛杉矶。”助理没有片刻迟疑,“事故发生时他正在滨江大道参加揭幕式,结束后直接去了机场。” 沈既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将平板放在一旁没再说话,助理十分识趣的回身坐正。 可是人都有好奇心,这一年多以来,有关于姜霂的一切都是他在处理。 一个是不知道从哪来的少年,一个是全球著名财团的掌权人,二人之间没有世俗意义上的龃龉,他看不透这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想不通宴清与姜霂之间到底有何牵连。 他大着胆子偷偷朝后视镜投去视线,沈既明双腿松弛微微交叠,正扭头看向窗外,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职场穿搭,白衬衣配铁灰色西裤,可那浑身直削挺括的线条就是让人看过便再也移不开眼,优雅端正到令人自惭形愧。 助理最开始接手工作时也曾感慨过,世上怎会有那么完美无缺的人,身世样貌、品行能力皆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在沈既明身边待了五年,直到最近,他似乎才窥探到这位太子爷别样的一面。 许是想的入迷,助理竟一时忘了下车给奔跑而来的姜霂开门,直到姜霂的书包落在沈既明旁边,他才反应过来,迅速下车替姜霂将后车门拉得更开了些。 “等很久了吧?”姜霂额头有透明的汗珠,他手中的书包比它先一步进入车内,等他弯腰坐上车,朝着助理道谢回头,第一眼便看见了沈既明眉骨上的伤。 “怎么受伤了?”姜霂下意识伸手去触碰。 沈既明目光被一抹白刺痛,在半空着截住姜霂的手。 前排的助理在触及到包裹住姜霂手心的纱布时心中一凉,果然看见老板眉心蹙了起来。 沈既明心中积攒的怒火徒然升起,对上那双满是担忧的眼眸,胸口翻腾的情绪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只是不小心擦破了点皮,小伤,没事。”不等沈既明拆纱布检查,姜霂灵活地把手抽了出来,继续去查看沈既明的伤口,“怎么弄的?很痛吧。” 手指在伤口附近轻触,四目相对,姜霂执着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你跟别人打架了?”姜霂思绪飞快,得出的却是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答案。 助理被这小祖宗的脑回路惊得挑了挑眉。 沈既明何等身份,向来都只有他出手伤别人的份,很少会有人不知死活的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没,晚上起床眼花,不小心撞到柜角上了。”拙劣的借口,但应付姜霂足够了。 果然姜霂不再究其缘由,在一旁一个劲的碎碎念让他下次要小心。 沈既明应和了几句,转而将话题带到他伤口上去。 蓦然被这么一问,刚才还喋喋不休的人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缩了缩脖子,不再开口。 沈既明伸手轻捏住姜霂露出来的后颈,面上带着柔和的笑,“在想怎么忽悠我?嗯?” 被人戳中心事,姜霂不但没有一丝羞愧,反而更加坦然,将昨天的事娓娓道来。 “你去恒隆干什么?”沈既明抓住主要问题。姜霂平时消费不高,衣食住行都是他安排好的,又没什么特别的消费爱好,怎么会突然去那。沈既明确认自己昨日没有接到大笔消费的信息。 “能不说吗?”姜霂低头摆弄纱布的结,给沈既明准备惊喜的事,他不想功亏一篑。 沈既明想起不久前助理跟他说过,姜霂在校外找兼职的事。 与其说姜霂没有爱好,不如说姜霂这人的物质**很低,生活中的衣食住行从不挑剔。虽说跟在沈既明身边一切自是最好的,但他却从未在这些事上用过心。 沈既明得知了姜霂兼职事后,也只以为姜霂是陪着室友去的,没过多阻止,但现在看来,兼职背后必定另有隐情。 “好,我不问。”沈既明的体贴最是让姜霂感到舒心。 殊不知在他低头后,助理与沈既明视线相对的一刻,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随即用手机向外发讯息。 沈既明带姜霂回了陆家嘴的平层,姜霂刚到他身边时对外界新鲜得紧,每天都变着法的想要往外跑,沈既明眼见关不住,便直接在沪市最繁华地段购置了一套平层。 “既明哥,我听同学说家附近开了一家港茶餐厅,味道还不错。”滑板社社长周末请吃饭便定在那,姜霂却因陪室友去医院缺席,事后没少听别人夸那家茶餐厅的味道。 大众W12在路口掉头,姜霂与沈既明闲聊了几句后,掏出手机玩起最近沉迷的消消乐来。 从电梯出来,沈既明的手机响了一声,特殊的铃声让他脚步一顿,“霂霂,你先进去。” 姜霂头也没抬,跟着助理在侍者的引导下往餐厅内部走。 沈既明的视线从姜霂的背影上收回,看着屏幕闪显示的G字母,高大的身体短暂的僵硬了一秒...... 包间里有一块极大的显示屏,等菜间隙包间太过安静,姜霂随手调了一个频道。 “......为您播报...明昭集团旗下子公司...与沙特达成石油贸易合作......” 听到熟悉的公司名字,姜霂从游戏中抬头瞟了一眼,屏幕上出现一张俊朗的侧脸。 这张脸姜霂不认识,可却觉有几分熟悉。 手机传来警报提示音,姜霂小小惊呼一声,注意力又被游戏拉回。 沈既明推门进入,眼瞳在触及屏幕上的人时又幽暗了几分。 这顿饭很合姜霂的胃口,从餐厅出来坐上车,他饕足地摸了摸肚子。 餐厅离住的地方很近,姜霂夸赞的话还未说完,车就已经停在了车位上。 吃饱喝足,进屋后姜霂便打着哈欠钻进了房间。 沈既明推开卧室门时,壁炉仿真火焰在墙面投出摇晃的金斑。姜霂陷在云朵被里,怀抱着沈既明从苏富比拍回的唐朝绞胎枕。加湿器吐出大马士革玫瑰的雾气,将床头那盏冰裂纹瓷灯晕染成暧昧的琥珀色。 药箱榫卯开启的轻响惊动睡梦中人,姜霂翻身将被子卷成茧。 沈既明就着未关严实的窗帘缝隙中透进的阳光拆解纱布,医用剪刀的冷光掠过少年腕间。 “既明哥...”姜霂梦呓着蹭过来,发丝扫过沈既明的手。男人僵在床沿,腕表秒针的震颤与少年脉搏共振,药棉上的碘伏在暖阳中洇成暗河。 沈既明的动作很轻,等他全部处理完,姜霂倒也真的熟睡了过去,沈既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垂眸盯着那张睡颜看了很久很久。 沈明廷的话犹在耳边:“沈既明,你现在还敢说对姜霂只是监视与利用吗?” 监视是真。 利用也是。 可那是多久以前的目的了,沈既明仔细的想了想,竟开始恍惚。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着眼前这人竟开始有了真正的情感? 沈既明思考了很久,久到姜霂转醒也无法给出答案。 姜霂睁开眼时,沈既明正在收拾药箱。姜霂睡着伸了伸懒腰,一翻身将大部分被子压在身下,下巴搭在南瓜抱枕上问沈既明:“你这次回来是能短暂的休息了吗?” 沈既明从盥洗室洗完手出来,“嗯,接下来的时间都能好好陪你。” 姜霂闻言两眼一放光,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鞋也不穿,几步跨到沈既明身前,“那我们一起去骑马吧。” “怎么会对骑马感兴趣?”沈既明双手握住姜霂的肩胛,将人拉回到床边,示意姜霂穿鞋。 “我前几天在电视上看了几场赛马,觉得很酷。”姜霂毫无保留的分享着自己的想法,“我也想试试。” “可以。”凡是姜霂提出的要求,沈既明从未拒绝过,“但你的手受伤了,需要手掌康复后才能尝试。” 姜霂性格是有些骄纵,第一次被婉拒,有些小小的失落,但也明白沈既明是为了自己好。 “好吧。”低头无奈的看了眼自己缠满纱布的手掌。 完全康复啊,那可能要得等一段时间了,毕竟他只要受伤,就得等很久才能完全恢复。 沈既明看出姜霂的失落,为了补偿,转而提出带他去拍卖会。 沈既明站在房间门口听助理汇报。 “听霂少爷的朋友说,他兼职的目的是为了存钱给您准备生日礼物。” 沈既明闻言,看向衣帽间里哼着小曲换衣服的人。 沈既明看着那抹匀称的身影,生平第一次有了事情脱轨的无力感。 我还能留你多久...... 心中有个声音在问。 第3章 第 3 章 * “走吧。”姜霂随意挑了件奶蓝色卫衣配黑裤,柔和的颜色显得他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加莹瓷。套好卫衣后姜霂就朝外走,衣服上的帽子在后脖颈处揉成一团,姜霂还没来得及整理,沈既明的手便已经伸向了他,轻柔地替他把帽子整理好。 对于沈既明的动作,姜霂接受得十分自然,微垂着头,用手拨了拨凌乱的头发,待沈既明收回手,他也重新扬起了头。 灿烂的笑容毫无预兆的闯入沈既明的眼。 站在沈既明身旁,面上带着职业浅笑的助理自然也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在车上可以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房间门口的空间很大,但沈既明还是微微侧着身子往旁边退了一步,给姜霂让路。 听到沈既明这么说,被他高大身影挡住的助理,立刻醒了神,前往客厅拿拍卖图册。 姜霂手指在屏幕上不断滑动,身侧的沈既明安静的注视着他,很久之后,姜霂手指停留。 沈既明视线下移,图片里是一串白奇楠手串,“喜欢这个?” 姜霂闻言看过去,随即才意识到是在问自己,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图片,“挺好看的。” 姜霂的注意力不在这些拍品上,较为敷衍的回复了一句,把在心头憋了一天的问题说出,“既明哥,我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特别是在看了好友陈默发来的报修单后,那一连串数字看得他愈发头晕目眩。 “昨天的事故虽然是为了躲避突然窜出来的小朋友,可毕竟对方车辆的损失还是我造成的。”姜霂想了想,认真道:“我还是得承担自己闯下的祸。” 哪怕对方是唐溯,他还是无法安心的让这件事不清不楚的过去。 前排助理在听了姜霂这话后,额角神经猛跳。没有任何迟疑的接过姜霂的话,“事情已经全部处理好了,修理费用已经在下午转到对方账户上。” 困扰了姜嶷一天的难题终于解决,他心里好受了很多。 助理的话让姜霂悬在胸口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他的道德标准让他无法忽视自己犯的错,也害怕与唐溯见面,这件事由沈既明来处理是最好不过的。 “谢谢。”姜霂真诚道谢,“既明哥,这次花了多少钱,你让谢助记着,等我毕业工作了,有钱第一时间就还你。” “嗯。”对于姜霂要把钱还给自己,沈既明无比自然的接受了,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停留,目光回到平板屏幕,“看看还有没有喜欢的?” 姜霂对图册中的字画古董一窍不通,看来看去,最终摇了摇头,反问,“你有什么喜欢的吗?” 姜霂开口问,沈既明不会敷衍回答,点进一张图片,里面是姜霂刚才停留的奇楠手串。 “好巧。”姜霂偏了偏头,窗外斑驳的光影快速从他面上略过。 就是这一句好巧,沈既明拿起了手机。 本以为是热闹激情的场面,谁料从下车起到拍卖结束,姜霂都没见过几个生面孔。 整场拍卖下来,姜霂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低头炫包间桌上的果盘。 透过单向玻璃往下望去,屏幕上跳动的一长串数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本以为是网络上那种紧俏热血的争锋场面,谁料全程都在包间里。 拍卖结束,包间的门打开,沈既明接过助理手中的盒子打开,姜霂还未凑近就闻到了一股直冲天灵盖的幽淡果香。 “手给我。”沈既明话音刚落,那串散发着幽香的奇楠便已经带在了姜霂的手腕上。 这手串最终的成交价格姜霂还记得——七位数,谢助理光是加价就有七八回。 姜霂喜欢手串自带的淡香,可想起这是沈既明喜欢的,又想从手腕上取下来。 沈既明的手心紧贴住姜霂的手背,“是为了送你,才特意来这一趟。” 沈既明这么说了,姜霂自不会拒绝他的好意,眉眼弯弯,真诚道谢。天然的果香是再昂贵的奢侈品香水也无法相比的。姜霂对手串爱不释手,下意识抬起手腕轻嗅。 临走时,拍卖场的主人前来送别,沈既明和对方说话的功夫,姜霂在一旁专心解决面前的绿色蜜瓜。 “这是?” 面对试探,沈既明一语带过,“家里的弟弟。” 沈既明不欲多说,提出告辞,对方便极其殷切的吩咐身边人将刚才送进来次数较多的水果打包,沈既明从进屋开始,就只喝了半盏茶,那些水果是替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沈既明面带微笑道谢,带着姜霂从专属通道离开。 第二日一早,姜霂和那堆价格不菲的水果便一齐出现在了寝室门口。 姜霂不知道的是,他满心欢喜和室友分享香甜水果之时,一个檀木盒子正穿越大洋。 当专机降落在洛杉矶庄园时,暴雨正冲刷着哥特式尖顶的青铜鹰隼,雨滴在防弹玻璃上蜿蜒。 书房穹顶垂下十二盏钨丝水晶灯,却只亮着最边缘那盏。 沈明廷陷在整张犀牛皮制成的沙发里,雪茄灰烬簌簌落在波斯地毯上,全息投影在墙面流转,定格在沈既明为姜霂戴上手串的瞬间——少年腕骨在奇楠沉香间莹白如祭品。 “家主。”黑衣侍从跪呈木盒。鎏金铰链开启的轻响惊动陈列柜里的古董燧发枪,枪管折射的冷光割裂檀木盒上的莲花浮雕。 沈明廷用拆信刀挑起手串,沉香珠与刀尖碰撞出梵钟般的嗡鸣。监视屏突然切换画面:姜霂正将蜜瓜喂给室友,汁水溅在沈既明送的手串上。少年腕间垂落的奇楠手串随动作轻晃,在斜射进屋的阳光下流转出琥珀色的光晕。 “赝品。”刀尖骤然刺入沉香珠,浓烈的果香在室内弥漫,沈明廷转动刀柄,看着碎屑缓缓包裹家传匕首的鹰隼纹章——这是他将背叛者的眼珠钉在祠堂梁柱时的惯用姿势。 檀木盒轰然坠地,十八颗珠子滚向角落的青铜兽首香炉。 炉内沈氏宗祠特供的龙涎香仍在燃烧,青烟缠绕着监控屏里姜霂的笑靥,将少年映在香灰上的影子烙成残缺的图腾。 侍从的呼吸声彻底消失在这片死寂中。 沈明廷凝视着匕首上纹章,忽然想起沈既明幼年打碎翡翠镇纸那日——同样的龙涎香里,他教会他第一个道理: “完美赝品比残缺的真品,更适合做权力的祭器。” * 姜霂觉得有些不舒服,可又无法准确的说出问题所在。 拍卖会那一夜之后,沈既明愈发的粘人。 嗯,对。 就是粘人! 姜霂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词来概括沈既明的反常。 除了上课的时间外,沈既明霸占了姜霂所有的私人时间,美其名曰弥补前段时间忙于工作而疏忽姜霂的时间。 梅雨季的潮气攀附在落地玻璃上,姜霂第五次推开沈既明递来的青瓷盏。碧潭飘雪的茶香混着奇楠手串的果香,在他喉间酿成粘稠的蜜,本该是姜霂喜欢的味道,但这一刻他却有了不适之感。 “今晚有流星雨。”沈既明用银匙搅动燕窝羹,“明昭顶楼备了...” “我想继续兼职。”姜霂突然打断,卫衣兜里的手摩挲着写着他名字的工作铭牌。 这两周以来,他像是被与世隔绝了般,除了在校上课的短暂空档,沈既明那辆黑色大众永远停在教学楼下。 空气凝滞,沈既明擦拭勺沿水渍的绢帕停在半空。智能家居系统突然启动除湿模式,空气中带着松木香的冷气,却吹不散萦绕在姜霂心中的那口怨气。 “好。”沈既明最终微笑,将燕窝推近半寸,“喝完这盏,我送你去。” * 蛋糕的香甜气味本该令人安心,可当沈既明的定制西装占据休息厅的整张沙发,连店员来回补货的脚步声都变得拘谨。 姜霂反复捣鼓着收银台上的电脑,有客户拿着货物来结账,他一时竟忘记了培训时反复提起的微笑服务。 “姜霂,我看你今日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怎么了?”陈默铺完货回到收银台,视线忍不住往侧边的休息厅偷瞟。 “没事。”姜霂敷衍的回复了一句,开口让旁边排队的人往前来。 陈默想要八卦的话堵在嘴边,余光瞟到来视察的主管,只好暂时作罢。 这两周姜霂的行为实在太过反常了,平时小太阳一般热烈的人,却像学了隐身术一般来无影去无踪。上课踩着点到教室,下课转瞬便没了踪迹。 他给姜霂发送的消息也石沉大海,今日好不容易在店里见到人,他正打算上前询问呢,一道高大的身影便跟着姜霂走进大厅。 沈既明的气场实在太强,陈默想要上前的脚步一顿,脑子乱成一团,只能站在一旁无声看着姜霂将人引入休息厅。 沈既明在休息厅落座后,旁若无人的处理起公务来,众多投射而来的探究视线皆被谢助理身躯隔断。 陈默终于在姜霂前往茶水间接水的功夫截住了人,开门见山:“那就是你平时说的哥哥?” 姜霂猛灌两大口水,闷闷不乐地点头。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陈默一时无言。 姜霂空降寝室的这一年多以来,他们只知道姜霂家中有一个对他很好的哥哥,谁料正主竟是如此气度不凡。 生活在一起的这一年,姜霂给大家的印象更多的是随和,虽然偶尔会显露出一些跋扈骄纵,但在那张建模般精致的面孔前,一切小问题都可以烟消云散,更何况姜霂从不主动惹事。 陈默感觉到他和姜霂之间正慢慢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隔开。 欲言又止,想问的话很多,可又不知道从何开始。 临近下班的点,姜霂邀请他一起吃宵夜,陈默看着休息厅里挺括的背影。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像是缺失了一块什么,身体想要逃离,但意识却还期待着和姜霂有更多的时间相处。 “好。” 二十分钟后,他站在高耸入云的大厦露台,看着沈既明弯腰为姜霂调试望远镜。 他对天文很感兴趣,曾经只在相关科普杂志上见过的ProRC 360现在却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为什么我还是看不见!”露台上的夜风吹散姜霂疑惑的声音,陈默看着不远处地板上不断晃动依偎的影子,心中的最后一丝念想也断了。 “陈默,你来看看!”姜霂的语气里满是不服气,回头朝着愣在门边的陈默招手。 陈默觉得有些恍惚,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姜霂快步跨过来,将他拉到望远镜前。 陈默的瞳孔在目镜后骤然收缩。 亿万光年外的星骸穿透大气层的刹那,钴蓝尾焰在视网膜烙下灼痕。他听见自己颈动脉鼓噪如雷鸣,呼吸凝成白雾爬上观测镜的防冻玻璃——那抹辉光比所有科普图册更暴烈,像姜霂初入寝室时推门带进的盛夏骄阳,将整个灰暗空间劈出裂缝。 “太快了...”他无意识呢喃,呼出的白雾在镜片晕开。余光里姜霂正仰头等待下一颗星辰坠落,侧脸被露台蓝光镀上虚幻轮廓。陈默突然觉得有些冷,露台的夜风穿透卫衣纤维,卷走最后一丝残存体温。 流星群接踵而至的璀璨中,他似乎窥见命运的隐喻,那些被引力撕碎的星体,每一道光痕都是困于轨道的彗星,无论多么绚烂,终将湮灭在望远镜编织的星图里。而自己呵出的白雾,不过是庞大天体系统里一粒瞬息蒸发的冰晶。 当最后一抹辉光沉入地平线,陈默眼瞳恢复平静,防冻玻璃上的白雾正在消散,就像某些注定留不住的倒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第4章 第 4 章 —— 姜霂站在路边目送陈默离开,黑色大众隐入车流之中,姜霂打着哈欠转身,嘟嚷着让沈既明快走。 “困了,回家。” “嗯。” 陈默坐在后排,额头抵着冰凉车窗,车子在街角转弯时他还是克制不住的回头望去,茫茫人海,早已没有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忽然按下车窗。湿热的风裹挟着梧桐絮灌入车厢,一粒飞絮粘在姜霂曾坐过的真皮座椅上,在街灯里泛起淡金色微尘。司机瞥见后视镜中青年泛红的眼尾,默默将肖邦夜曲的音量调高两格。 —— 复式公寓的落地窗倒映着万家灯火,沈既明倚在意大利小牛皮沙发上,看姜霂赤脚踩过波斯地毯。 姜霂端着果盘窝在沈既明陪他选的云朵沙发里。 “下半年,慕尼黑的项目需要我亲自坐镇。”沈既明转动着指间戒指,戒指内圈刻着明昭资本的鹰隼暗纹,“这套房子离你学校只有五分钟车程,这段时间辛苦霂霂陪我好好放松一下。”他的声音像浸过松香的琴弓,在挑高的空间里荡起优雅的颤音。 沈既明是姜霂的第一个朋友,这一年多以来,沈既明对姜霂也是无可挑剔的。最好的朋友提出请求,姜霂没理由拒绝。 想起不久前的事故,姜霂只觉得脑子乱作一团,明明是自己想拼命逃离的,可在看见唐溯的一瞬,内心深处又升起一股难以言说苦涩。 脑海中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姜霂无由来觉得有些委屈,那么久了,他都没有找到自己...... 沈既明:“霂霂?” 姜霂轻咬下唇,收拾好情绪,笑着看向沈既明,“好呀!”暂时减少与外界接触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姜霂想,于是乎也淡然的接受了沈既明的提议。 沈既明将姜霂思忖的样子收入眼中,在姜霂点头同意后,扬起温和的笑容。 姜霂答应的原因,沈既明心知肚明,但也不欲挑破。 —— 时光飞逝,沈既明的生日如期而至。 那场事故没有出现长尾效应,沈既明和姜霂皆心照不宣的松了口气。 攒到足够的钱后,姜霂结束了兼职,毕竟每次都由人护送着上班的感觉实在别扭。 收到最后一份工资时,姜霂让司机帮自己把车后座的包送进了恒隆。 大堂冷光灯下,司机提着姜霂的帆布书包,看青年蹲在大理石立柱旁数钱。纸币沙沙声混着橱窗里传来的皮革香,姜霂的睫毛在手机计算器荧光里投下栅栏状阴影——一万二千多,刚好够买下陈列柜里那条领带。 姜霂目标明确,直奔主题,店员微笑着将橱窗中展示的样品取来。姜霂抚过桑蚕丝面料上凸起的暗纹,很满意,“帮我包起来吧。” 店员的服务既体贴又完美,哪怕在姜嶷提出支付能不能一半现金一般电子时,面上的笑容依旧没变过一分,“这边支持混合支付。”店员戴着白手套的指尖轻点POS机,水晶美甲在墨绿色鳄鱼皮收银垫上敲出细碎脆响。她微微倾身,发髻间的乌木簪子荡开一缕沉香。 姜霂陷在托斯卡纳小牛皮沙发里,看着店员用镊子将纸币边缘对齐。穹顶射灯突然转向,一道冷光掠过玻璃展柜——黑丝绒衬底上,那对袖扣的珐琅釉彩正流淌出耀眼光芒。 “我可以看看那对袖扣吗?” “当然,这是今年''缄默者''高定系列。”店员转身时香风浮动,象牙白西装裤掠过十八世纪古董穿衣镜,“玛瑙切割师特意保留了天然冰裂纹,您看——”店员托起盒子变换角度展示,“当45度角光照时,白金齿轮会折射出十字星光。” “定价是?”姜霂喉咙发紧。 “三十九万三千八。”店员将袖扣转至背光面,玛瑙突然吞噬所有光线,“设计师称它为‘暗物质之吻'',全球仅...” 姜霂很想买下这对异常合眼缘的袖扣,奈何钱包空空,只能暂时放下这个念头。 —— 晨雾未散,厨房已漫开法式焦糖的苦香。姜霂赤脚踩在意大利火山岩地砖上,看五位甜点师在晨曦里各据一方:东京蓝带出身的山田先生正用镊子排列金箔玫瑰,巴黎丽兹酒店挖来的Pierre在调试黑松露巧克力喷砂器...... 他凑近一位师傅的琉璃碗,鼻尖几乎触到玫瑰盐研磨器。姜霂举着打蛋器在操岛台间雀跃穿行。玛瑙柄银叉叩击骨瓷盘的清响中,五款蛋糕渐次成型——青提慕斯凝着晨露,覆盆子果酱流淌成晚霞,黑金巧克力镜面倒映着姜霂眼底星芒。 “这个覆盆子果酱好好吃,谢助你也来尝尝!” “这个青提柠檬的也不错,吃起来十分清爽......” 谢助理陪着姜霂都尝完一遍后,开口问:“小霂,你最喜欢哪一款?” 姜霂眉眼弯弯,“我都喜欢!” “......”谢助理好心提示:“既是你亲手做了送给沈总的,要不选一个合他口味的?” 言下之意,即是第一次做,差不多就行了。 可姜霂显然没领会到谢助的良苦用心,“这几款蛋糕都好吃,全都打包带去吧。” 谢助理笑得有些牵强,“你高兴就好。” 蛋糕是谁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以谁的名义送。 谢助理深谙这一点,吩咐师傅们再做一份一样的。 下午六点,沈既明从明昭大厦离开之时,姜霂也带着一堆精致的蛋糕前往会所。 —— 宴会厅穹顶垂坠着十九世纪威尼斯水晶灯,三千盏烛火在鎏金镜面间往复折射,将姜霂的身影拓成无数重幻影。青年白西装上的珍珠母贝扣掠过香槟塔,惊起侍者手中银匙的颤音。 谢助理寸步不离的陪着姜霂穿梭于各种美食之间,自从姜霂出现在沈既明身边以来,谢助理的工作便由以前繁杂的公务变成了姜霂的‘私人管家’,他目前的工作能用一句话完整概括——以姜霂为核心,保护他的安全及满足他的一切需求。 可作为工作‘核心’的姜霂并不知道这一点,在他眼中,谢助理是沈既明七八个助理中最亲和的一个,许是谢助工作能力过强,总是由他陪在沈既明身边。 今夜到场的宾客很多,都是沪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多面孔平时都只能在各种新闻中看见,名利场惯是光鲜亮丽的,可波涛之下亦有诡谲。 “杏仁味的。”谢助理用银质夹子往骨瓷盘里添第五块马卡龙,随后将鎏金餐盘推到他面前,“主厨特意调整了甜度。” 姜霂用银叉戳破粉色糖壳,酥皮碎裂的簌簌声混着宴会厅角落的弦乐三重奏。他抿掉唇角的糖粉,目光掠过大厅中的众多宾客:“既明哥什么时候到?” “遇上事故,司机只能绕路。”谢助理的蓝牙耳机闪过红光,“要不要尝尝勃艮第焗蜗牛?” 在绝大多数人忙着递名片、攀关系之时,冰镇生蚝躺在北爱尔兰翡翠冰雕里渗出咸腥露珠。姜霂的银叉刺破鹅肝慕斯。 对于这个圈子来说,姜霂是张生面孔,所以哪怕有不少豪门千金投来好奇的视线,可还是被无形的手压制着按部就班进行社交。 “要尝尝白鲸鱼子酱吗?”谢助理切开贝母勺,将价值等同克重黄金的珍馐递到少年手边。这个动作恰好挡住某位地产大亨探究的视线。 —— 沈既明踏入宴会厅的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投落到他身上。 沈既明西装革履,从指甲尖到发梢都透着一股庄重贵气,挺括的身形,让在场不少男士默默吸气收了收肚子。 主人公到场,场内气氛瞬间到达**,沈既明接过身边助理递来的香槟杯,微抬手示意,对着离得近的一些人点头示意。 沈既明不是个装腔作势的人,也从未故意表现得有多不近人情,高高在上。除了在公事上雷厉风行、杀伐决断外,私底下他待人接物甚至算得上温和。 走到大厅中央简单的致谢过后,沈既明又回到了人群之中,今夜敬酒的人很多,男男女女,目光热切。 天之骄子向来是世人前仆后继相竞的目标,作为明昭如今的掌权人,沈既明的身份实在太具有诱惑力。 面对前来打招呼的宾客,他说的少,听得多,总是能用三言两语不留痕迹结束话题。 沈既明身边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余光注意到姜霂放下餐具饕足的向后倚着休息时,他将手中的杯子递给身边的人。 —— 坐着姜霂身边谢助敏锐察觉老板的动向,侧着身子朝姜霂说了几句,随后带着姜霂离开宴会厅。 沈既明和身旁几位副总寒暄两句后离开,就在他走出宴会厅时,一个特别的房间号在手机屏幕上亮起。 沈既明的生日宴安保自然严密,整座会所除了宴会厅外都很安静。 不知何时几道高大的身影出现理疗房门外。 “啊?这有点大啊?”女子的声音娇媚无比。 “那我轻点,这我会的,不就是找到位置对准然后推进去吗?”青年的声音温润低沉,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哦,好。”女人的话语出卖了她此时的紧张与害怕,“轻点啊,我怕疼。” “你别动啊,我准备好了。” [比心][比心][比心]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收藏[合十][合十][合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第 4 章 第5章 第 5 章 房卡轻靠在感应门锁上,水晶吊灯骤然亮起的刹那,棱面折射出孔雀翎羽般的光晕。沈既明握着房卡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真丝领口下喉结划出一道仓促的弧线,本该在莱茵河畔的人此刻正站在落地窗前,西装裤包裹的长腿将月光裁成两片银刃。 沈既明脚步一顿。 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被惊动的蝶群在光束中乱舞。沈明廷转身时带起雪松尾调的暗涌,铂金袖扣在腕间一闪,恍若猛兽蛰伏时露出的獠牙。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明廷的嘴角上扬,语气柔和,“生日快乐,既明。” 沈既明很快回神,“谢谢。” “看看喜不喜欢?”沈明廷朝站在会客沙发后的沈既明走近,将手中的礼盒递了过去。 一条铁灰色暗纹领带静静地躺在盒子中,沈既明收回视线,真诚道谢,“很喜欢,谢谢。” “不看看里面的贺卡吗?”沈明廷比一八七的沈既明还要高出半个头,灯光顺着他高耸的眉骨淌下来,在眼窝处积成两汪银汞,混血造就的深邃轮廓此刻宛如青铜面具,将所有的情绪熔铸在金属冷光里。 沈明廷没有表情的时候,眼神沉而利,给人感觉就像是能通过双目进入到你的身体,心中所有想法将在那锐利目光之下无所遁形。 沈既明错开他焦灼的视线,重新将盒子打开,果然在上盖内侧看到一张半个巴掌大的卡片: 既明哥,生日快乐,祝你万事顺遂,天天开心! 清隽飘逸的字体像是他的主人那般随性。 沈既明突然明白了什么。 关上盒子还未抬头,一只手便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大力掼倒在身边的沙发上。沈既明的喉结在对方虎口处滑动了一下,对方食指指节压住他的颈动脉,缺氧带来的耳鸣声中,他看见沈明廷黑色大衣上的水痕顺着暗纹布料蜿蜒而下,像条阴冷的蛇。 沈既明手中的精致礼盒脱手掉落在厚重的地毯上。 “你总学不会藏好尾巴。”沈明廷的声音裹着夜雨的寒气,腕表金属边缘硌在沈既明锁骨处。檀香混着雪松的气息笼罩下来,这种特制熏香是他们家族继承人的标记,此刻却成为某种审判的印记。 沈既明后仰的脖颈在沙发扶手上折出脆弱的弧度,水晶吊灯的光斑在他瞳孔里碎裂成星。他听见自己动脉在对方掌心跳动的声音,如同困兽撞击牢笼。丝绒沙发随着重压发出细响,沈明廷屈膝抵在他的腰侧。 掐住沈既明脖子的拇指缓缓上移,轻缓大力的在他侧脸摩挲,拇指最后停在柔软的唇瓣上,沈明廷像是欣赏够了他的无效挣扎,唇瓣上的拇指不断用力深陷,“这是你第二次对我说谎。” 沈既明的心思在那探究视线下像是无所遁形,可无论内里有多惊慌,沈既明还是竭力维持住了外在的镇定。 伸手抓住沈明廷在唇上不断作乱的手,腰部用力,想要坐起身来,可他这动作却像是惹怒了身侧的人,一颗不知道来源的小药丸被强压着吞咽下肚。 沈既明维持着理智推开人起身,“你给我吃了什么?” 沈明廷恢复平日里那副不动声色的做派,端坐于沙发上,漫不经心道,“生日礼物,望你得偿所愿。” 药效发作的速度远超预期。沈既明还没理清当下混乱的局面,身体便有了反应。他自觉头晕的厉害,腹部像是揣了块火炭似的,越烧越旺。 “给我——”一开口,沙哑的声音让沈既明也心惊,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从沈明廷身上得到解药。 沈既明转身朝门的方向大步离开,门把手却像是失灵了般毫无动静。 低骂了一声,沈既明解着领带回头,语气恳求,“哥......” 听到自己想要的,沈明廷眼中闪过满意的光芒。沈既明将他的微表情收入眼中,本以为自己的示弱能换回短暂的安全,可他显然低估了今夜沈明廷的危险性。 “既明。”沈明廷起身,挺拔高挑的身影朝着沈既明走来,一字一句像是无情的利刃,将沈既明的伪装缓缓剖开,“你违背了初心,理应接受惩罚。” 灼热的呼吸喷在耳边,沈既明猛地出手,却被早有预料般扣住手腕反剪身后。 丝质领带缠绕上腕骨的触感让他浑身战栗。 沈既明昂起头喘息,喉结在昏黄的壁灯下划出脆弱的弧线:“当年你放我出惩戒室...说过...不会对我动手...” 一串散发着幽香的奇楠手串套上沈既明的手腕,看到它,沈既明终于明白了问题出在哪。 “哥......”沈既明唇瓣开合,可终究是没说什么。拍卖会得手串原本是他承诺带给沈明廷的礼物,却因为姜霂的一句“挺好看的”,当夜多人连夜赶往芽庄,搜寻一夜,才寻到一条差不多的手串。 沈明廷把话说到这,沈既明知道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沈明廷眼里容不得沙子,既然知道了,必定是要发泄。 身体里的野兽横冲直撞,快要将沈既明的血管撑爆,他低声且无效的闷哼着。 啪! 一声轻响,整个房间的灯全部关闭。 阳台上的窗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月色如水,洒满一室。 “既明。你知道的,你是最不能背叛我的人。”沈明廷的犬齿咬上他绷紧的肩线,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我给过你机会了。”沈明廷忽然松开桎梏,看着怀中的人踉跄着扑向一旁的穿衣镜。 镜面映出沈既明潮红的面容,他拧开水瓶的手指在发抖。当水淋上头皮的瞬间,身后传来弹开打火机的轻响,沈明廷点燃雪茄的侧脸在镜中模糊成鬼魅:“天真得可爱” 沈既明在那双沉静无波的严重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不再开口祈求,他强忍着不适跌跌撞撞往回走。 后槽牙咬破了口腔软肉,血腥味混着药丸的苦在舌尖炸开,当膝盖撞上沙发鎏金包边时,他放任自己摔进丝绒褶皱里,任由疼痛在脑内炸开。 “啪嗒” 打火机的机械声响惊起空气震颤。 沈既明扯开领带甩向声源方向,金属领带夹擦着兄长耳际掉落。黑暗中传来低笑,雪茄的苦香混着血腥味在喉间翻涌。 衬衣下摆从皮带里扯出的瞬间,沈既明听见皮革崩裂的脆响。冰凉的空气舔舐后腰伤疤,他故意将西裤甩向沈明廷方向,金属搭扣撞到桌上酒杯,落地一瞬,啪的一声碎裂开来。 ...... 沈既明慵懒靠着沙发扶手,不再有任何犹豫地伸出了手......蜷起脚趾陷进沙发缝隙,他没有压抑自己的欲/望,怎么畅快怎么来。 等身体中的火逐渐散去,他旁若无人的起身拾取地上的衣物,穿戴整齐准备离开。 站定在门边,他回头看了一眼被黑暗笼罩的人,“我会按时完成任务,别动他。” 房间门打开又关上,满室浓烈的荷尔蒙气息中,沈明廷神色不明。 —— 面对突然闯进来的应侍生,姜霂和女人一时都很无措。猝不及防的巨大动静惊得两人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为首的应侍生视线快速的从女人脚腕略过,面对姜霂疑惑的视线,面不改色道,“姜先生,沈先生有事找你。” “既明哥?”姜霂闻言走到一旁的洗手池边洗手,“好,马上。” 坐在床边的女人被眼前这阵仗唬住,直到姜霂洗完手走到她面前叮嘱才回过神来。 “这几日别穿高跟鞋了,尽量少走路,修养几天应该就没问题了。” “哦,好。”妆容精致的女人连忙道谢,“实在是不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 虽然理不清眼前的状况,但女人骨子里的教养还是让她很快稳住心神,“不知是否方便加一个联系方式,等你有时间,我好感谢一番。” “举手之劳,不用客气。”姜霂心中记挂着事,简单回复两句后就跟着为首的应侍生往外走。 “既明哥在哪?你们有看到谢助吗?”离开宴会厅后他去了一趟洗手间,等再回来时,谢助和他给沈既明准备的礼物都不见了,不是为了找人,姜霂也不会遇上崴了脚的女人。 姜霂一行人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另一侧走廊尽头,两道高大的身影隐在黑暗中。 动动手指,点点收藏,感谢感谢[比心][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第6章 第 6 章 姜霂踩着鹅卵石小径穿过玫瑰拱门。晚香玉的甜腻裹着湿润的青草气扑面而来,他看见沈既明背对回廊站在木绣球丛前,剪裁精良的西装肩线被月光镀了层银边。 “既明哥。”姜霂朝着花厅中的人走去,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举起空荡荡的双手,“你看见谢助了吗?他说带我来找你,可中途像是人间蒸发了般不见踪影。我给你准备的礼物还在他那儿。” 沈既明转身时带起一阵苦橙叶的气息,姜霂注意到他领带夹歪了。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那个衬衫永远熨帖没有任何褶皱的沈既明,此刻袖口竟沾着星点威士忌渍。 沈既明胸腔里的躁郁烧得更旺,对上那双清透的眼,一时间脑内两股完全相反的情绪激烈对冲,一股无措瞬间将他包围。 “过来。”沈既明的声线比平日低半度,皮鞋碾碎了一朵跌落的木绣球。 姜霂走近时嗅到雪松尾调里混着尼古丁的味道。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人突然被拽进带着夜露寒意的怀抱。沈既明的下颌抵在他肩窝,呼吸烫得惊人,腕表冰冷的金属表带硌着姜霂的后腰。 “你喝酒了?”姜霂的手指陷进对方西装面料的织纹里。他能感觉到沈既明胸腔的震动,像是有什么在铁笼里冲撞。 沈既明没有回答,鼻尖擦过他耳后敏感的皮肤。姜霂僵在原地,这个拥抱太用力了,仿佛要把他肋骨间的空气都挤出来。 姜霂没说话任他抱着,在沈既明环着自己的手臂卸力之后,抬手拍了怕沈既明的背,“既明哥,能跟我分享一下你的烦恼吗?” 姜霂话毕,沈既明的身躯短暂的僵硬了一秒,很快又恢复正常,姜霂感受到了,用力的将人反抱住。 “今天是你生日,再有什么不开心,都暂时的忘掉。” “嗯”沈既明含糊应了一声,克制着身体里重新窜起的火苗,松开怀中的人,“礼物谢宁刚给我了,我很喜欢。”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姜霂对自己的审美很有信心,加上这一年多来的相处,对于沈既明的喜好,他自诩掌握了一些。 “霂霂,今晚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提前送你回家好吗?”想到沈明廷,沈既明不由得更加谨慎的多叮嘱两句,“我让谢助送你回去,今晚你就别出门了。” 沈既明的语气很温柔,可姜霂还是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两人从见第一面起,沈既明在姜霂的印象中一直是温和有礼的,他不喜欢这样带着情绪的沈既明。 “好。”姜霂有点说不上来的难受,“但是我找不到谢助理了。” 姜霂话音刚落,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花厅外,姜霂余光瞟到人,跟沈既明告别。 “你去哪了?”姜霂并排和谢助往外走。 “给沈总送礼物。”谢助面不改色道,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沈明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沈家内部的事不是他一个小小助理能置喙的,沈明廷拿走了姜霂准备的礼物,哪怕是沈既明也不能多说些什么。 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今日这事虽不至于秋后算账,但谢宁明白,只怕今后沈既明不会再全然信任自己。 姜霂跟着谢宁离开会所回了学校附近的房子,简单的洗漱完毕后就打算上床睡觉,折腾一天了,眼皮困得直打架,可姜霂却总是有种忘记了什么的感觉。 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沈既明不在沪市的时间里,谢宁负责姜霂的饮食起居,因此只要有姜霂在的地方,都会有他的房间,这套房子也不例外。 沈既明的话犹在耳旁,谢宁怕人在他这里出事,打起来一百二十个心眼来。哪怕整栋楼明里暗里多名保镖随时待命,他也没回房间,而是在确认大门反锁后,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姜霂出来找人,一脸的疑惑,“谢助,你怎么不回房间?” “我在等球赛。” “哦,这样啊。”姜霂走到一旁的沙发边坐下,把困扰了自己一晚上的疑惑说出,“谢助,从会所回来,我总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像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我想了半天,怎么都想不起来。” 谢宁确认姜霂今晚没有遇上不该遇见的人,想了想,“是不是忘记把蛋糕给沈总了。” 啪! 姜霂一拍手,整个人瞬时轻松了,“对,就是这事。谢谢,我先回房间了。” 姜霂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床,抓起床头的手机就给沈既明拨出去。 电话那头的铃声响了很久很久,就在姜霂以为对方不会接时,电话通了。 “...霂霂......” “既明哥,我今天给你做蛋糕,味道很好,你记得尝尝。” “......好,谢谢霂霂,唔.....” 沈既明的闷哼透过话筒溢出,姜霂察觉到,急切追问,“既明哥,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音,就在姜霂抓起手机,即将冲出房门时,沈既明醇厚的声音重新响起来,“霂霂我没事,刚才不小心撞到桌角了,蛋糕我会记得吃的,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听沈既明这么说,姜霂悬着的心落下,乖乖应了声好挂断电话。 解决完心事,姜霂重新躺回床上,没多久便熟睡过去。 与此同时,东郊会所顶层套房,昏暗的房间中溢出果酱的甜香。 脱力靠在落地窗前的人被一只大手环住抱起,一只沾满覆盆子红酱的手轻点在挺翘的茱萸之上,沈既明被大力抵在玻璃上,唇角止不住溢出细吟,胸前作乱手指离开的瞬间,温热的唇舌将他最后的理智吞噬殆尽...... “味道确实不错,你也尝尝。” —— 姜霂从图文店出来,迎面遇上陈默。 “姜霂,好久不见。”陈默笑着和他打招呼。 “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离校了呢。”姜霂遇见熟人,拽紧手中的a4纸凑到陈默旁边,“你也来打印东西吗?” “嗯。”陈默给很多公司投递了简历,上次打印的快用完了,再来打印一些备着。 “那能麻烦你帮我看看我的简历吗?”等待的空隙,姜霂开口问。 陈默对姜嶷的了解,仅限这一年多的时间,室友不是没有好奇的问过,在转到交大前他在哪里上学,当时姜霂说的是在家待着,他们以为姜霂在说笑,但也碍于教养没再追问。 前段时间陈默也替他担心过有关于毕业的诸多问题,可从观星那一夜后,陈默知道,自己没资格替他操心。 有那样的家世,怎么会像他们这些俗人一样,需要靠学历在社会站稳脚跟。 明昭大厦,沪市的地标建筑。 他们却能畅通无助的到达最顶楼,姜霂那所谓兄长的身份不言而喻。 “你打算投递哪些公司?”陈默垂眸,敛去眼中的复杂情绪,“工作经历这一栏你写的太少,投小微企业还行,若想投递一些中大型企业,这些经历就不占优势了......” 饶是想不通姜霂此举因何缘故,陈默还是耐心的给姜霂讲解着,时不时给他说一些自己面试时遇到的问题,姜霂听的很认真,也把关键细节往心中记。 两人走出图文店已是一小时后。 炙热的太阳光驱不散包围在两人身上的阴翳。 陈默欲言又止,姜霂垂头丧气,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我有种完蛋了的感觉。” 对比起陈默简历上那洋洋洒洒的大段文字,姜霂的实习经历少得可怜。 “或许你可以找你哥哥。”陈默斟酌着开口,“他应该能帮你解决就业问题。” 姜霂有些不解地看向陈默,他找工作跟沈既明有什么关系。 对上那双清亮的眼,一股不甘从心底升起,“我记得聂教授找过你。” “聂教授?”姜霂回想了几秒,“哦,你说读研呀?我还是想先工作,毕竟我还欠着既明哥一大笔钱。” 陈默捕捉到关键字,故作惊讶,脑海中却有一个猜想隐隐浮现,“你欠你哥一大笔钱?” “对呀。”姜霂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妥,不等陈默再套话,自己全盘托出,“我上学的学费是既明哥帮我付的,好不容易能拿到毕业证了,我还是想先工作,挣钱还债。” 姜霂眉眼弯弯,仿佛那一天即将到来。 “你和他没有血缘关系?”那晚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再次浮现,陈默目光猝然深邃,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成形。 本以为是亲密血脉,现在看来,他还有机会。 “当然没有。”姜霂反应过来陈默问这话的原因,呀了一声,解释道:“原来你们都以为既明哥是我的亲哥哥呀?不是的,他是我的朋友,只是年纪比我大,所以我唤他一声哥哥。” “我没有——” 姜霂想说自己没有兄弟姊妹,可脑海中却浮现宴清那抹笔挺的身影,他迟疑了片刻,转移话题,“好了不说这个了,陈默,你觉得我的简历可能投哪些企业?” 一月多来包裹住陈默的躁郁消失殆尽,他伸手拿过姜霂的简历,“你跟我回宿舍吧,我带你一条条的改。” “会耽误你的时间吗?”姜霂礼貌问道。 “当然不会。”陈默露出今日第一抹笑,“咱俩谁跟谁呀,好朋友间这点小事算什么。” “谢谢!” 小可爱们动动手指,点点收藏[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谢宁将牛奶放在姜霂卧室小厅桌上,一旁的电脑开着,他扫了一眼,是姜霂的求职简历,电脑旁边还有不少公司的分析资料。 谢宁不动声色将红笔标准出来的公司记在心里,伸手打算去看更下面的资料。 “谢助?”姜霂擦着刚洗过的头发,从盥洗室出来。 谢宁直起身,十分自然转身,“牛奶给你放在桌上了。” “谢谢。”姜霂用毛巾随意地擦了擦脑后的头发,确定不会滴水后,将毛巾丢进脏衣篓。晨光透过纱帘在他的T恤上织出光斑,后颈处未擦干的水珠正顺着脊椎滑进衣领。 已经入夏,天气开始燥热起来,谢宁也没多说什么,“整理好就出来吃早餐吧。” “嗯。”姜霂打开衣柜挑选衣服,想着陈默的话,拿了套休闲正装出来。 “谢助,既明哥这次出差多长时间?”姜霂边往餐厅走边问。 谢宁盛粥的手腕微不可察地僵了半秒,瓷勺与碗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声:"沈总受邀参加论坛。"他舀起一勺瑶柱粥,"至少需要三周。"谢宁闻言看过去,呼吸停滞两秒。 姜霂的筷子在云吞皮上戳出小洞,滚烫的虾汤涌出来:"那我得抓紧时间..."他忽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 姜霂接过蘸碟道谢,脑海里盘算着怎么最大限度的在这段时间里,成功找到工作。 “谢助,我等会回学校一趟,晚上可能就不回来了。” 谢宁眉心一跳,沈既明飞机刚起飞,这小少爷就开始闹着不回来,这是闹啥,他的命也是命啊。 “你今天没课吧?”谢宁把话说得委婉。 “嗯,是没课,但我约了同学一起去面试。” “哪家公司?”谢宁清楚沈既明对姜霂有要工作的想法的不满,但不知为何,沈既明却从来没有在姜霂面前提过。老板不明说,他就只能冒着风险猜,甚至得在没有前提的情况下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姜霂随口说了两家公司,与刚才谢宁在桌子上看到的一致。 “其实,你读的这个专业,学历可以往上再走走。”谢宁站在一个较为客观的角度分析,“硕博毕业就业范围会广很多。”而且你的能力,完全能直接进入行业的天花板。 后一句后谢宁没说出口,一年前,姜霂是由他带着去的交大,实验室里身着白大褂的人严谨操作着各项精密仪器,甚至在完成考验时,将内脑研究存在的漏洞隐患说得一清二楚。谢宁守在实验室外,眼看着实验室中白发苍苍的人越来越多。 从那时开始,谢宁就知道,姜霂身上一定藏着许多秘密。 他像是一颗耀眼的明珠,哪怕沈既明再想遮掩,也盖不住他身上的光芒。 那一天,姜霂被圈内的顶级大拿们留了很久,谢宁几次想要将人带离都被阻拦了。无奈之下,只能请沈既明亲自出面。 沈既明将人带出实验室时,姜霂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犹未尽跟人道别。姜霂不知道的是,那天夜里,沈既明让他撤回了姜霂入学申请资料,谢宁跟在沈既明身边多年,对方的心思多少能猜到一二分,本以为是铁板钉钉的事,却在一通电话后有了转机。 沈既明朝他摆了摆手,退出办公室时,姜霂满含期待的声音从话筒传来。 沈既明的办公室的门很久之后重新打开,他起身接过档案袋。 “时刻关注姜霂动向,有什么异常,第一时间跟我汇报。” “是。” 那是谢宁第一次见沈既明对已经做出的决定反悔。 两人间雾里看花一般的关系让他高度警惕。 他和姜霂一样,以为入学后等待姜霂的,依旧是那番热火朝天的场面,没想到迎接姜霂的却是再平淡不过的学校生活。 实验室里热火朝天的谈话仿佛只是一场短暂的梦。 “嗯,我其实有考虑过接着读研。”姜霂坦然自己的想法,“可我总觉得有亏欠,既明哥在我最难的时候帮了我。还帮我搞定学校让我读书,现在到了我能报答的时候,我总不能一直自私的自顾自己开心吧。” “你所谓的报答是指?”谢宁不敢想沈既明听到这番话的脸色。 “工作赚钱呀。”姜霂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除了还钱,他还能怎么报答沈既明? 谢宁:“......”姜霂所谓的欠款,还没沈既明带他随意出入的一个饭局花费多。 “学费加生活费,应该有快五万了吧。”姜霂自顾自的回忆,“既明哥还给我买了很多生活用品,这笔开销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算,七七八八加起来,小十万应该是有了。还有上次我刮到唐——”意识到什么,姜霂将“溯”字咽了回去。 “刮到别人的车,虽然既明哥不告诉我修理费用,但我找人问了个大概,好像得三十来万……”姜霂想着这笔巨款,眉眼耸搭下来。 五万?十万? 谢宁眼角控制不住的抽了抽,心想你要不查查你身上这套衣服的价格。十万怕是连零头都不够。 “呃...”谢宁不与他在费用的问题上过多讨论,“或许你可以换一个思路,硕博毕业,你的收入也会随之水涨船高,哪怕算上利息,这笔钱于你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一次姜霂没再说话,低着头认真思考,“听你这么说,好像挺有道理的。” 谢宁眼见有戏,趁热打铁,“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真要工作,为何不投明昭?” 明昭? 姜霂知道那是沈既明工作的企业,但不知道沈既明就是明昭的话事人。 加上最近几日和陈默流连于各大企业间,明昭的实力他自然有所耳闻,这屹立于世界之巅的顶级资本好像不是他现阶段能高攀的。 世界顶级高校的硕博竞争之地,有他这小本科生什么事? 姜霂耳边回响着同学聚餐时大家的感慨。 “明昭?”姜霂瘪了瘪嘴,“我还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 这孩子—— 谢宁垂死挣扎,“如果你不想跟沈总开口的话,我帮你引荐怎么样?” 姜霂噌的一下抬起头。 明昭旗下的实验室不仅在国内是龙头,在全球也是名列前茅的。 进入明昭工作,是每一个生物科学研究学子的梦想。 谢宁点到为止,“你先好好考虑,不管是继续读研和是进入明昭,都可以跟我说。”谢宁用公筷夹起一只虾饺递过去。 “嗯,谢谢。”姜霂接收到谢宁的好意,“谢哥!” “别,你还是叫我谢助吧。”谢宁故作肉麻的抖了抖。 “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姜霂十分尊重他的想法,“我会好好考虑的,尽快告知你结果。” “好,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 “别紧张,你一定可以。”陈默给即将走进会议室的人打气。 姜霂嗯了一声,拿着简历进屋。 十分钟后姜霂一脸怒意从屋内出来。 在会议室外等的人很多,陈默忍着没问,出了公司大门,没等他开口,姜霂便喋喋不休避雷起来。 “那 hr 简直异想天开...先不说薪资待遇了,他对我们专业的理解就有问题!” 陈默等他说完,安慰道:“这公司确实是有些离谱,我们还是把精力放在下一场面试吧。” 一天的时间,两人面了七八家公司,得到的结果却都差强人意。 不是公司管理架构离谱,就是薪资待遇不行,一系列问题让姜霂备受打击。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他竟开始思考起谢宁说的两种选择来。 天人交战许久,姜霂决定靠自己的能力再试试。 当夜姜霂睡得很好,第二天站在镜子前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乐观恣意。 和陈默在食堂简单的吃一些早餐后,赶往新的公司面试。 恒晟大厦的玻璃幕墙将正午阳光折射成刺目的光剑,姜霂压了压棒球帽檐,卫衣袖口的抽绳随着步伐轻晃。 陈默第三次调整领带结时,电梯间大理石地面映出他苍白的脸色。与一身正装的陈默相比,姜霂穿得就有些随意了,卫衣黑裤,头上还带了顶棒球帽。 面试的会议室在恒晟大厦17层,数不清的青年才俊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被工作人员指引着前往会议室等待 姜霂过于休闲的打扮在一水的正装里尤其突兀,前来接待的工作人员,还没走近就好奇的将他上下打量。 “我就在这等你吧。别紧张,你可是发过SCI的人。” 恒晟每层楼占地千平,从电梯出来就是一个开放的休息空间,姜霂跟陈默短暂告别,寻了个靠窗的位置,欣赏起外滩的风景来。 姜霂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心想这场面试的时间肯定很长,手里捏了颗会客桌上的糖果,有些无聊的摆弄着。 “姜霂,走了。”面试结束的陈默有些心不在焉,站在不远处对姜霂招手。 跟世界顶级学府的精英们对比起来,他还是差得太多了。 姜霂看出陈默的失落,将手中的糖果递过去,“走吧,我请你吃饭。” 陈默强颜欢笑着点了点头,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好歹是一次难得的经验。 两人走到电梯口,恰有电梯抵达,姜霂没多想就抬步往里走。 电梯里有带着工作牌的人出来,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了句,“抱歉,这是高管专用梯。” 姜霂的棒球帽檐撞到了感应器。他踉跄后退的瞬间,陈默的手掌稳稳托住他的后腰。 "没事吧?"陈默的声音有些发紧。 姜霂摇头,棒球帽下的碎发被冷汗黏在额角。等候区的冷气太足,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忽然注意到落地窗外乌云压境。十七楼的观景台正在播放暴雨预警,LED屏的蓝光映得面试者们的脸色愈发凝重。 等姜霂回头去望电梯里的人时,电梯门已经合得只剩下一拳的距离了。 另一部电梯到达,姜霂和陈默进入。 相邻的两部电梯一上一下,距离越来越远。 那部所谓的高管电梯最里侧,宴清静静地站着。 第8章 第 8 章 电梯门打开,宴清径直走向办公室,而他身旁的唐溯却停住脚步,不多时,另外一部电梯到达,唐溯从人事部总监手中接过两个很厚的档案盒。 唐溯和负责亚太地区业务的总裁李邢宇同时进入董事长办公室。 站在落地玻璃前的人没有回头,两人同时开口: “晏董。” “晏先生。” “嗯。”宴清的视线停留在恒晟大厦出口,看着那抹魂牵梦萦的身影消失在计程车上,端着杯子的手情不自禁的收紧了几分,随着一声叹息,指尖慢慢卸力,“开始吧。” 李邢宇闻言开始汇报近期工作,以往这种时候,工作中还未优化的问题和细节,无论他们怎么掩饰,宴清总能第一时间点出来,可今天却有些意外,宴清难得宽和,在他汇报完后,竟直接明了的给出解决方案。 “我们会尽快按照您提出的方案进行整改。”汇报完毕,李邢宇欠身退出办公室。 一旁隐形人一般站着的唐溯这才上前,将手抱着的档案盒打开,取出面试资料放在宽大的办公桌面上。 “先生...”唐溯直起身,话都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自小跟在宴清身边,陪着宴清一起长大,饶是宴清自控能力再强,他也还是能敏锐捕捉到宴清情绪的波动变化。 电梯里的那一眼,只怕没那么容易再忘掉。 原来制定的行程计划中,宴清本周都应该待在曼哈顿总部,可昨天中午恒晟旗下研究室取得突破性进展,宴清回国。短短六小时的行程,宴清有一半的以上的时间在实验室,回公司不过只是因为要顺便处理几个并购案,怎会那么巧的迎面遇上。 唐溯是个坚定地唯物主义者,可近来的种种,让他也不禁开始困惑,人与人之间,冥冥之中或许真有定数,那神秘巧妙的羁绊不是人力能够干预和改变的。 宴清明白唐溯未出口的话是什么,他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坐吧。” 陈默的个人资料已经被唐溯从一摞厚重的纸张中抽出,宴清翻动资料的速度很快。薄薄的一叠资料没多久回到桌面上。 “通知入职。”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唐溯还是觉得当下的情形有些荒诞,他试图去唤醒宴清的那游离的理智,“先生,Draven派来的人还未完全离开,若是此时——” “我知道。”宴清怎能不明白唐溯的顾虑,他也知道最符合当下局势的行为,无非是继续戒断,像过去的一整年一样,不闻不问,强制封锁有关于他的一切信息。 宴清本以为自己是成功了的,可今天远隔人群的一睹,用一年多时间筑起的高墙瞬间坍塌,那一刻,没人知道宴清是怎样的天人交战,压抑着血脉里的悸动,才能不推开人群上前将人揽入怀中。 在有关姜霂的事情上,他永远是一个失败者。 以前是,现在也是。 “好的。”唐溯点头应好,眼中担忧更加深重几分。 办公室门合上的一瞬,原本端坐在办公椅上的人却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瘫倒靠在宽大的靠椅里。 他只是想留下有关姜霂的痕迹,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陈默入职,就仿佛是姜霂又回到了他身边一般。 宴清给自己编织了一个名为幻想的梦。 宴清的意识短暂的空白了半分钟,桌面上的手机铃声锲而不舍的响着,震动着逐渐偏离原来的位置。 铃声响了三遍,宴清才恢复意识,垂落在椅侧的手指动了动,随后攥紧,将胸口涌动的气息压稳,这才去接电话。 暴雨倾盆,空旷的办公室内只有雨滴砸在玻璃幕墙上的细微声响,宴清往外看了一眼,雨雾中早已看不清窗外景色。 “下午好,宴先生。” “Morui。” “很抱歉贸然给你致电。”Morui的电话为什么会在此时打进来不言而喻,但宴清也没有追究唐溯的自作主张,此时此刻的他确实需要依靠药物来束缚。 “没关系。”宴清开口,音色低沉带着几分沙哑。 “NR药物试验在今早确认成功,我想亲自和你确认一下,药物抵达地址。”宴清的行程极其严密,YS内部除了他的亲信外,没人能知道他的准确行踪。 NR药物试验成功后,Morui在获得权限的第一时间将药物发至纽约,可不曾想,那本该在纽约总部的人却会现身沪市。 如果不是唐溯的电话,Morui也不会第一时间察觉宴清的异样。 “送到总部吧。”宴清捏了捏胀痛的太阳穴,“最近辛苦,Morui。” 电话那头的人闻言一顿,“不知宴先生你是否有时间在落地总部后,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 作为医生,Morui心中有极强的职业道德,所以哪怕是迎着极强的压力,她还是把话说出口,“你所处的治疗阶段较为特殊,换药之前最好是再做一次检测。” “可以。” 宴请答应得很爽快,这大大出乎了Morui的意料。 “我让唐溯把具体的时间发给你,辛苦你跑一趟。”敲门声响起,宴清起身,视线在桌面上的纸上快速略过。 “晏先生客气了,那回见。” 唐溯站在门边,面上没有任何的难堪与尴尬,宴清走出门的一瞬,他朝着候在一旁的人事部经理看了一眼。 经理进入办公室的同时,他松开握着的门把手跟上宴清的脚步。 “晏总,飞机在五十四分钟后起飞,晚饭需要上机在吃。” “嗯。” 人事部经理抱着装着面试资料的文件盒出门,视线在陈默的简历上看了又看。 虽说本科院校还不错,但在这一摞藤校毕业的简历中显然有些不够看。 放在往年,陈默的简历恐怕都没机会出现在面试官的桌上,说来也是赶巧,今年政府大力推进应届生就业工作,恒晟作为国内龙头企业,自然响应政府号召,这才把招聘要求降低了一些。 可那也只面子工程而已,最终能留下的,哪个没有顶级名校的背书,以及各种金光闪闪的实习履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能让唐总钦点的人,那还用管什么简历。 “喂,这批面试者里有个叫陈默的......”人事部经理走进电梯,得到电话那头肯定的答复,“给他也发入职邮件。” —— 陈默接到电话时正和姜霂蹲在马路牙子上喝汽水,两人跑了大半个月。终是把心仪的公司投了个遍。 “你好...是的我是......”姜霂本以为是骚扰电话,但陈默猛然站直的身子和严肃的口气,让他意识到事情不一般,陈默捂着话筒对他比另一个口型,随即将对话外放。 电话挂断的瞬间,姜霂长吁一口气,兴奋得一蹦三尺高,“太好了!成功拿到恒晟offer了。我就说你一定可以!” 姜霂是真的为自己高兴,陈默眼中光芒更盛,能进入恒晟工作,姜霂欠别人的钱,也不算是什么难事。 “走吧,庆祝一下!” “我要吃安福路那家铁板烧!”姜霂搓了搓手,一副逮着羊毛使劲薅的模样。 “走吧!我们直接打车过去。” 酒足饭饱,姜霂靠在椅子上休息,饕足地揉了揉鼓胀的肚子。 “姜霂,你——”陈默措辞很久,可还是不知道怎么把话说出。 “嗯?怎么了?”姜霂扭头看身边的人,余光中侍者正端着一份精美的水果走来。 侍者将水果放置于两人身前,姜霂吃了颗樱桃,不忘看向陈默,“什么事呀?那么难以启齿的吗?” 姜霂自问不是什么心思玲珑之人,可陈默脸上担忧的神情实在太明显了,“你是担忧我的工作吗?别这么严肃,搞得我更紧张了。” “抱歉。” “哎呀,没事的啦。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姜霂用银叉叉起一块凤梨,入口瞬间,充盈的汁水在唇齿之间爆开来,让他眉头舒展,半眯着眼仔细体会了一会儿这绝佳的冰爽滋味。 “要是没有合适的,我就接着回学校读书了。”谢宁的话对姜霂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在仔细思考过后,姜霂觉得他说的几个观点都很契合当下的社会、工作环境。 加上有陈默带他兼职的经验,姜霂觉得半工半读也还不错,奖学金加上兼职的钱,他节省一点,应该也能在三年后把欠沈既明的钱还完。 到时候他也可以没有顾虑的去追求新的生活了。 姜霂是这样想的,自然也就这样说了。 陈默听他有明确的规划,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这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你放心,恒晟的薪资很高的,到时候遇上什么问题,我也可以帮得上忙。” 不远处的景观隔断墙后,谢宁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底,准备上前的动作一顿,心中暗叫不好。 让姜霂继续学业的本意是想给他创造相对单纯的环境,继续学业的话,生活上他必定跟过去的一年一样,需要沈既明的照顾,谁承想这家伙竟起了离开的念头。 谢宁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挫败感,实在想不明白这小少爷哪来那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 还债? 离开? 以沈既明目前对他的态度来说,姜霂口中的规划无疑是天方夜谭。 “小霂!” 姜霂闻声回头,目光在人群中巡梭,待看清人的一刻,笑着站起身来。 “你怎么来了?” [合十][合十][合十] 动动可爱的小手指,收藏,评论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 8 章 第9章 第 9 章 “谢总。”没等姜霂开口介绍,陈默主动起身问好。 谢宁颔首回应,“抱歉,打扰你们吃饭了。” “没有没有。”陈默挥了挥手,询问谢宁是否要一起用餐。 “不用客气,改日有时间,我请你们。”谢宁的后半句话却是对着姜霂说的,“沈总让我来接你。” “既明哥?”这段时间姜霂每日的行程排得很满,沈既明每次打电话过来,没说上几句就会被姜霂寻着借口挂断,姜霂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宁的话意,“他回来了?” “嗯。刚下飞机。”谢宁如实告知。 谢宁是踩着点进来的,现在饭也已经吃完,姜霂对谢宁要带他回去没有什么意见。 买单的时候,谢宁下意识掏出手机,“谢总,这顿饭说好我请的。” “对啊,这是陈默的庆功宴,谢助你可不能破坏!” 姜霂嘴上说着要宰陈默一顿大的,可这一餐花费也不过三位数,谢宁看向姜霂的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餐厅外,姜霂朝着车内的陈默挥手道别,“我明天回学校的时候给你发消息,我们一起去找张教授。” “好,等你。” 谢宁风度翩翩的站在几步外,贴心的给两人留出说话空间。 回去的路上姜霂哼着一首小曲,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 —— 门打开,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柠檬草的清新。 饶是姜霂已经吃饱,还是忍不住伸长脖子往叮叮当当脆响的餐厅望。 沈既明坐在餐桌前,两名保姆正有序的往桌上端菜,偌大的圆形桌面很快被美味佳肴占领。 “霂霂。”沈既明起身朝着门边换鞋的人走近,伸手拿过姜霂肩上的书包,大半个月没见,姜霂的头发比他离开的时候张长了一些,脑后的头发有几缕甚至已经已经落在肩上。 “谢谢,既明哥。”姜霂动作利索换好鞋往餐厅走,他看着餐桌中央的琉璃冰雕,栩栩如生的海豚口中正吐出缕缕白雾,裹挟着东星斑的鲜香扑面而来。视线在一桌珍馐上缓缓扫过,发现绝大多数都是他爱吃的。 “好香呀。”两人入座,姜霂按照记忆中沈既明的口味给他布菜。 “霂霂,你自己吃。”东星斑的肉质娇嫩,入口瞬间,鱼肉的鲜香在口腔中迸发。熟悉的环境以及姜霂的体贴让沈既明心情大好,连轴转了大半个地球的疲惫一扫而空。 “我刚和陈默吃完铁板烧,现在还不饿。”姜霂尾音上扬,带着一丝孩子气。 保姆端上来的海虾还冒着热气,姜霂笨拙地扯开虾头,橙红色虾膏溅在雪白的大理石桌上,像幅抽象派的油画。 候在一旁的保姆见状,连忙上前,可接收到沈既明的眼神后,将手套递给沈既明。 姜霂的行踪沈既明自然是知道的,明知故问,“今天发生了什么好事情,那么高兴?” “陈默拿到恒晟的offer了,我替他高兴。”沈既明剥虾的动作利落干净,怎么到了自己这,不是壳连在肉上,就是虾肉断两节。 “既明哥,你教教我,你是怎么剥虾的呗。”姜霂漫不经心回沈既明话,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沈既明手中动作,跟盘子里的虾较劲。 “这种小事,还是我来吧。”一旁保姆说着拿起手套带上。 “阿姨,你教教我呗,下次我就会了,总不能一直等着别人投喂吧。”海虾搭配了一个特色柠檬辣椒蘸料,姜霂看着指尖那断成两半,卖相极差的虾肉,不太好意思往沈既明面前放,就着蘸料便自己解决了。 “好好吃!”酸与辣激发味蕾。 每一个做菜的人都喜欢听到别人对自己作品的夸奖,保姆是个四十来岁的华人,今天才通过考核进入这间屋子,闻言眼角有遮不住的笑意。 “姨,你这蘸料调得真好吃!” “你喜欢就好,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和我说。”保姆笑着应到,见沈既明没有开口的意思,简单的给姜霂示范,如何简单快速的将虾肉取出。 姜霂按照步骤实验,一次成功。 “好了,你们先去休息吧。”沈既明开口道,等两名保姆的身影消失在餐厅,好整以暇地看姜霂剥虾。 学到了一项新技能,姜霂孩子气般朝着他炫耀,“又是完整的一条,我厉害吧!” “嗯,厉害!” 刚才吃的那虾像是一个钩子,勾起姜霂的食欲,他就着手,直接将虾沾了蘸料后放到沈既明嘴边,“你也尝尝,这料调的真的很不错。” 姜霂带着的手套难免沾染上红油料汁,他像是没有意识到此时这个动作有多突兀,或者说多亲密一般,满怀期待的等待着沈既明的评价。 沈既明低头见那裹满料汁的虾吃进嘴里,眼含笑意,“嗯,很不错。” 自己喜欢的东西得到别人的赞赏,姜霂被一股说不出来的欣喜包围。 沈既明将他剥好的虾仁倒入蘸料中,把瓷碟往他面前推了推,“喜欢就再吃一点。” 新来的保姆做饭很符合姜霂的口味,吃虾的同时,姜霂还吃了不少其他菜,沈既明一开始还怕谢宁去接人导致姜霂没吃好,到后期看着姜霂碗里小山似的食物消失,又开始担忧起来。 “因为谢宁去接你,没吃好?”原本正儿八经吃饭的沈既明早已经放下筷著。 “吃饱了的。”姜霂大快朵颐解决面前的椒麻鸡,又辣又麻的滋味令他欲罢不能,一边喝沈既明递来的果汁,一边又忍不住继续解决碗里的。 沈既明目光停留在姜霂水润红艳的唇上,伸手用纸巾替他擦了擦额角洇出的几颗细汗。 姜霂目光中督到一只大掌朝着伸过来,条件反射往后缩了一下,意识到沈既明是在替自己擦汗后,笑着道谢。 眼看姜霂放下筷子,沈既明收回手问:“这几天在家里做了些什么?” 姜霂吃东西的动作一顿,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面试。” 其实姜霂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在工作这件事上对沈既明有所隐瞒。 但他隐隐感觉,每次只要他提到工作,沈既明都会有些不太开心。沈既明是他离岛后的第一个,也是最好的朋友,他不愿意因为这件事和沈既明有隔阂,都尽可能避免这个话题,可临近毕业,有的事不是他不想就不存在的。 “霂霂,你可以考虑继续读研。”沈既明面色如常,甚至算得上是温和,“上次遇到张教授,他和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申请他的研究生。” 近期的面试下来,姜霂确实也有这个想法,点了点头,“我有在认真思考,找工作实在是太难了,现在毕业生的就业压力好大呀。” 姜霂嘟嚷着,沈既明闻言,心中刚升起的愠怒顿时烟消云散,笑了笑,“那就继续读书吧,霂霂你在学术上很有天赋。” “或许吧。”姜霂喝一口果汁,随口应付了一句。 晚饭过后,姜霂在客厅里玩游戏消食,沈既明接了一通电话后回了书房,等他忙完再出来,姜霂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沈既明抬脚朝客厅走去,拿起沙发上的薄毯,还未走近,门口便传来了门铃声。 沈既明脚步一顿,在看见保姆前往开门后,自顾自的做着手中的动作。 “真没想到,你既然还有这份细心。”带着嘲讽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 沈既明弯着的腰瞬时一僵。 —— 研究生入学后的第一个月,姜霂在一众师哥师姐艳羡的目光中,跟着张教授前往国内最著名的一家研究所进行学术交流。 研究所位于东郊。 前往的路上,车内众人兴高采烈的讨论着此次交流会相关。 “听说研究所位于镜湖中央,这样说来,我们是不是还能顺路参观一下大名鼎鼎的镜湖?” “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别有目的呢!” 张教授对待学术严谨认真,容不得一粒沙子。但在日常生活中却是一位极其亲和的人,学生们深知他的脾性,所以哪怕此时此刻他也坐在车上,也敢随心所欲,丝毫不知收敛。 “哦。怪不得此次除了你们,还有其他老师的学生找我要名额,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张教授面带笑容,也加入学生们的讨论。 “嘿嘿,professor,你现在才知道已经太晚了。”坐前排的一位女生扭头笑着道。 “镜湖我们参观定了!” 众人打趣着,客车在一片欢声笑语中驶入私人园林。 姜霂不好意思打扰身边跟其他同学聊得火热的人,自己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 跟镜湖一同跳出来的,是一长串的介绍。 私人园林,风景极佳,国内最先进的实验室,神秘,不对外开放...... 姜霂提取关键字,顿时能明白大家兴奋的点了,本以为是一场普通的交流会,现在他也好奇镜湖究竟有怎样一番绮丽景色了。 晨雾中的镜湖像块被打碎的翡翠,研究所的玻璃穹顶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姜霂跟着队伍穿过九曲木桥,桥下锦鲤搅动的涟漪惊散了倒映的云影。走在前面的女生突然惊呼,他抬头看见湖心岛的观测台——全玻璃结构的建筑悬于水面,犹如坠入凡间的星体。 "这是国内首座量子生物实验室。"张教授的白大褂被晨风掀起一角,"等会交流的重点是基因编辑技术的..."他的声音突然被螺旋桨的轰鸣吞没。 三架黑色直升机掠过湖面,气浪在玻璃栈道上掀起透明涟漪。姜霂扶住栏杆,眯了眯眼抬头往上看。 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姜霂那张红润的脸,刹时褪去所有血色。 宴清! 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10章 第 10 章 "接下来将由我带领大家参观实验室一楼的几个展厅。”下了客车后,身穿工作服的男人,温和朝大家介绍自己,以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姜霂跟着人群穿过玻璃栈道,每一步都踩在悬浮的电子导航光带上。湖心岛的实验楼通体透明,当工作人员的手掌贴上生物识别屏时,淡金色的茉莉图腾在墙面浮现,走神的姜嶷却没有注意到,识别屏幕上的图腾与他童年居住的岛屿别墅门锁如出一辙。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炸开的瞬间,姜霂游离的思绪回到身体。 工作人员引导着他们进入研究室。 "这是国内首台量子级基因测绘仪。"工作人员敲击全息控制屏,幽蓝光线如蛛网在众人脸上蔓延。姜霂盯着设备侧面镌刻的"SY-07"编号,后颈突突跳动。 "姜霂?"身侧的同学察觉异样,用胳膊肘碰他,"你的手..." 姜霂低头看着不知何时攥紧的拳头,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状血痕。培养舱区传来液体循环的汩汩声,圆柱形玻璃舱像墓碑林立在阴影里,淡绿色营养液中漂浮的胚胎标本让他想起被冲上海滩的水母。 "请看这边。"工作人员突然调暗灯光,姜霂的太阳穴随着骤然亮起的全息投影开始抽痛。旋转的DNA模型在视网膜上烙下光斑,当双螺旋结构展开第七层时,他看清了碱基对上荧光标记的茉莉花纹——正是他九岁那年随手涂鸦的。 "真神奇!"前排女生兴奋地伸手,光粒在她指缝间流转成星河。姜霂却踉跄着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消毒剂推车。玻璃破碎的脆响中,他听见自己十四岁那年的尖叫——岛上的医疗舱爆裂时,也是这样漫天飞溅的晶莹碎片。 姜霂异样实在明显,张教授回头看向他,见他脸色褪去血色,一脸担忧朝他走来,张教授扶住姜霂胳膊,发现姜霂体温过低,脸色微沉:"身体不舒服吗?先去休息区喝点水。" 张教授说完,对一旁的工作人员道:“我的学生身体有些不舒服,能不能让你们这的医护人员帮忙看看?” “不用了教授,我没事,只是刚才晒了一会太阳,可能有些中暑。”姜霂摇头,视线粘在正在演示的小白鼠实验舱。当机械臂将基因编辑后的生物芯片植入鼠脑时,全息屏上的脑电波图谱剧烈震荡。 "这只是设备故障。"工作人员快速关闭演示程序,姜霂却捕捉到他擦拭冷汗时颤抖的指尖。通风系统突然加大功率,将一缕雪松香送进他的呼吸。这味道让实验台边缘的金属包边开始扭曲变形,化作记忆里那人白大褂上的银扣。 张教授还是有些担心,但见姜霂的注意力在各项实验操作上,也不忍让他错过如此好的机会,叮嘱他有事一定要及时说后,便又由着姜霂专心参观起来。 "接下来参观培养皿制备中心。"工作人员刷卡开启虹膜锁,姜霂的瞳孔在扫描红光下收缩如针尖。当气闸泄压的嘶鸣响起时,他看见玻璃幕墙上自己惨白的倒影——与左侧第七个培养舱里闭目的少年,有着完全相同的唇角弧度。 众人的惊呼被吞没在机械运转的轰鸣中,姜霂却清晰听见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那些排列成茉莉花阵的恒温箱里,上百个标注"γ-07"的胚胎正在淡金色液体中沉浮,每个培养皿底座都刻着熟悉的字迹,上面分别标注着每个实验品的缺陷与优势。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些标本有点莫名的熟悉。” “嗯嗯,我也觉得。” 工作人员微笑着回答,“这些样本是一周前从M国空运来的,以前从未对外展示。”言外之意,几人觉得熟悉只能是错觉。 张教授显然也被这些实验舱中的实验品惊艳到,点了点头,赞叹道,“不愧是世界顶级实验室。” 简单参观完此次几个对外展示的实验厅外,工作人员引着一行人进入一个巨大的交流展厅。 展厅之中有来自全球各地的大拿和研究学者们,姜霂的视线在其中巡梭,迫切想要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可惜,无论他如何仔细搜寻,都没有找到。 交流会在一个小时候后正式开始,SY 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上台介绍最新的研究成果,随后大家围绕着主题开始讨论。 量子实验室的穹顶将正午阳光过滤成冷白色,姜霂站在环形观测台中央,四周悬浮着数百个全息基因模型。当他指出第七染色体某段异常序列时,整个展厅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那些螺旋状的光带正在自我复制,像无数条苏醒的银蛇。 "这是...自主进化的基因链?"白发院士的眼镜滑到鼻尖。 姜霂的指尖穿透全息投影,荧蓝光粒在他掌心聚合成茉莉花的形状:"刚才工作人员给我们看了一段实验录像,我从小鼠实验中观察到,这段基因会主动修复端粒损伤。"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腕,没注意到张教授骤然紧绷的肩线。 展厅后方突然传来机械门滑动的轻响。姜霂猛然回头,只捕捉到藏蓝色衣角掠过金属门缝的残影,熟悉的雪松香混着某种冰冷的金属气息,与他梦中反复出现的味道完美重合。 —— 交流会结束后,实验厅中的人由几辆摆渡车拉着前往位于镜湖东侧的庄园。 暮色将镜湖染成紫罗兰色,姜霂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木芙蓉花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些花木的排列方式,与他曾在岛上用贝壳摆出的图案完全相同。 熟悉的种种都在隐隐提示姜霂,这大名鼎鼎的镜湖庄园,跟宴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工作人员领着大家进入庄园左侧的会客厅,"大家今晚住在西苑客房,手环上有各位的住房号码,用餐完毕后,大家可以四处参观庄园..."工作人员分发着电子手环,"宴会厅准备了..." 用餐完毕后,大家都很想四处参观一下,张教授没干涉大家的活动,只是单独将姜霂留下,皱纹里藏着晦暗不明的情绪:"你跟我来。" 螺旋楼梯的铜制扶手上雕满波浪纹,姜霂数到第二十七级台阶时,看见转角处挂着一幅《深海基因图谱》。 二楼会客小厅的雕花木门无声开启,月光从整面落地窗泼进来。宴清背对门口站在全息星图前,当星图旋转到某个特定角度时,藏蓝色西装上的暗纹与蓝色星图交叠。 "这是SY实验室的宴先生。"张教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姜霂鼓膜高频震颤。宴清转身的刹那,全息投影恰好掠过猎户座星云,幽蓝的光在他脸上切割出冰冷的棱角。那双眼睛如同封冻的湖面,将姜霂记忆中炙热的凝视埋葬在万丈冰层之下。 "姜同学对端粒修复的见解很精彩。"宴清的声音温和而又疏离。 姜霂踉跄着扶住古董座钟,钟摆的节奏与他剧烈的心跳共振。十五岁那年他偷偷修改实验数据被发现,那人也是这样站在满墙星图前,用手指轻点他额头:"我们霂霂天生该吃科研这碗饭。" 此刻同样修长的手指递来的却是烫金名片。 分离的这一年多里,姜霂无数次幻想过与宴清的再一次重逢,在他所有的想象中,结局无非都是宴清忍着怒意,无奈原谅了他的冒失与叛逆。 他想过宴清可能会生气发怒,想过宴清会冷着严训斥,却唯独没有想到,宴清会像对待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般,疏离淡漠的朝他递来名片。 重逢却是陌路,姜霂无法接受。 姜霂张张口,却无法第一时间发出声音,喉结滚动,他伸手接过宴清递来的名片,剧烈的眩晕中,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这里的设计很像我...家。” "是吗?那可真巧。"宴清摩挲指尖的戒指,朝着张教授微微颔首,伸出手朝张教授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后,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开口,语气中没有任何情绪,"镜湖山庄的设计师喜欢借鉴海岛元素。可能优秀的设计师都热衷于此。"完美的话术,让人听不出一丝端倪。 "宴先生去过南屿吗?"姜霂有些脱力的扶主沙发靠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端坐着的人。 "未曾。"宴清展开手边小几上的《镜湖志》,修长手指划过"人工湖"三个字。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噬,暴雨砸在玻璃上的声响宛如密集的鼓点。姜霂在雷声中绕过沙发,走到宴清对面坐下,“说来较为唐突,宴先生跟我的一位哥哥长得实在很像。” 哥哥两个字他咬得很重也很慢,姜霂脸上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直直盯着那张熟悉的脸,想要从那张五官深邃凌厉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的裂缝。 宴清翻书的手在空中悬停,他慢慢抬起头,凝视着少年泛红的眼眶。 “是吗?”宴清嘴角平直,反问的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 "茶凉了。"宴清按下呼叫铃,唐溯端着鎏金茶盘应声而入。 宴清在姜霂炙热的视线中起身,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 张教授对姜霂的一系列反应很不理解,本来是带着姜霂在宴清面前刷刷脸,不曾料到姜霂从进门开始就像是变了个人般,总是提出一些对于初次见面来说的很不礼貌的问题,眼看宴清的耐心即将告罄,他清了清喉咙,将话题拉回到正轨,"关于联合课题的事......" "资料留给唐溯。"宴清对上张教授有些惶恐的目光,伸手从桌子上的一个厚重的文件夹。 唐溯将文件夹递给张教授,彬彬有礼的欠了欠身,开口道,“后续示意我会和您对接。” 姜霂在宴清那里得不到想要的反应,转而把注意力落在身侧的唐溯身上,噌的一下起身就打算去抓唐溯的手。 “好的好的,那就不打扰宴先生您了,我和学生就先走了。” 姜霂伸出去的手被张教授于半途拦截,直到张教授拽着他的胳膊退出门外,姜霂似乎都未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姜霂唇边嗫嚅,脸上竟是不可置信。 姜霂:这不是我想要的见面,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第 10 章 第11章 第 11 章 走廊的灯亮得刺眼,姜霂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布料,细密的冷汗将深灰色衬衫浸出深色水痕。张教授搭在他肩头的手掌顿了顿,老教授腕间的机械表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滴答声,与窗外渐密的雨点敲打玻璃的节奏微妙重合。 "小姜,你脸色很差。"张教授将宴清刚才给他的文件夹换到左手里,"我先送你回房间吧。" "不用。"姜霂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像是从深水中浮起。他盯着走廊转角处的镜面装饰墙,自己的倒影在冷白灯光下被切割成碎片。雨声突然变得密集,远处传来直升机旋翼破开雨幕的闷响,他猛地抓住窗台边缘,指节在钢化玻璃上压出青白。 张教授看着姜霂棱角分明的侧脸,喉结几番滚动:"你认识宴先生?" 姜霂的睫毛颤动如濒死的蝶,视网膜上残留着宴清整理袖扣的画面。 他张了张嘴,舌尖尝到雨水渗入建筑的潮湿气息:"我能看看吗?” 姜霂视线落在张教授手中拿着的文件夹上。 张教授没有丝毫犹豫的将手中的文件夹递了过去。 姜霂快速翻看,“这些基因图谱......" "是SY实验室三十年的研究成果。"张教授摘下老花镜擦拭,镜片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光斑,"你刚才提到的第七染色体异常序列......" "我可以解决。"姜霂突然提高音量,尾音在空旷走廊激起回声,“张教授,和 SY 的联合课题请让我参与。” 老人缓慢地将眼镜架回鼻梁,镜链在颈侧晃出细碎银光:"我相信你的能力,但是小姜,你和宴先生......" 姜霂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稍微清醒。雨水在玻璃上蜿蜒,他望着那些转瞬即逝的水痕,轻声道:“刚才是我失礼了,宴先生和我的兄长很像,我有段时间没有见过哥哥了,所以才会将人认错。” 姜霂看向张教授,眼里有着某种坚定地执着,“教授,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今天的情况,请让我参与本次课题。” 走廊的通风系统突然加大功率,送风口垂下的检测带被气流掀起,分布于四处的摄像头无声转动,所有的监控画面,显示的都是同一人的身影。 "课题研究相关事宜我们改日再谈,你该休息了。"老人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茧。 姜霂任由自己被牵引着走向电梯,一路上的摄像头随着他们的身影移动,电梯镜面映出他苍白的脸,额发被冷汗黏在皮肤上,嘴角平直,眼尾泛红。 套房的门锁感应到手环发出轻响,姜霂站在玄关处望着自动亮起的床头灯。暖黄光晕里,窗帘的暗纹投影在地毯上,也是熟悉的波浪纹路。姜霂机械地走过去,垂眸盯着地上的光影。 "需要叫客房服务吗?"张教授站在门口,老花镜链垂在深色西装前襟。 姜霂扭头的动作很迟缓,他扯了扯嘴角,回复张教授,“不用了,今晚给教授您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姜霂说完朝着门口的老者微微欠身。 张教授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好好休息吧。”老人温和的留下一句,轻轻带上门时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姜霂弯腰拿起桌子上的实验室介绍手册,漫无目的地翻动着,纸张边缘在指尖划出细小的血口。他盯着封底不起眼处的标识。 SY 实验室,今日之前,他从没想过与宴清的重逢会是在这里。 他以为自己是想要逃离的,可当宴清那冰冷疏离的视线看过来的一刻,姜霂知道,他错了...... 姜霂慢慢滑坐在落地窗前,雨幕在玻璃上织成流动的银网。 他循着记忆里的方位看去,胸腔里的窒闷让他呼吸急促。 “宴清......”你不会不要我的,对吧? —— 暴雨冲刷着玻璃幕墙,宴清倒向桌面的瞬间,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滚落到唐溯脚边。 唐溯操作手机的动作带着罕见的颤抖,加密频道里传来Morui冷静到残酷的声音:"给我五分钟。” "他等不到你来。"唐溯扯开宴清浸透冷汗的衬衫,金属抑制环正在锁骨下方烙出灼痕,"心率187,瞳孔扩散——" "压住他左颈动脉,现在!"高跟鞋撞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穿透听筒。“注射剂在保险柜第三层,红色标签。" 当Morui踹开房门时,宴清正蜷缩在明代紫檀榻上痉挛。她甩开随身药箱,针头直接刺入颈静脉的动作利落得令人心惊:"镇定剂双倍剂量。"紫色药液推入血管时,她盯着助手第一时间连接好的监测屏冷笑,"你们主仆真是医学奇迹,一个敢注射禁药,一个敢隐瞒病情。" 唐溯沉默着擦拭宴清唇角的血沫,腕表投影出宴清要他封存的加密病历。 最新诊断栏里"海马体不可逆损伤"的红字刺得人眼眶生疼。 "催眠引导。"Morui没时间追究宴清的冲动行事以及对自己的隐瞒,将神经贴片按在宴清太阳穴,"让他进入浅层意识,否则脑出血概率很大。" "霂霂......礁石洞......"宴清突然抓住Morui的手腕,医用橡胶手套在皮肤上留下青紫指痕,"涨潮了......" 唐溯猛地扯开窗帘,暴雨中的镜湖翻涌着黑色浪涛。他想起五年前那个台风夜,少年姜霂蜷缩在岩缝里的模样。 "你还要纵容他到什么时候?"Morui调亮生物监测仪,全息投影里宴清的脑区亮起危险的红斑,"下次发病可能就是植物人状态。" Morui看向唐溯的眼里一闪而过某种决绝。 "只要姜霂活着,他就不会允许自己出现任何意外......" 唐溯将镇定剂空瓶捏出裂痕,对上Morui的眼,“别动姜霂,否则......” 他真的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值得宴清留念。 惊雷劈开夜空,监测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宴清在药物作用下陷入昏睡,睫毛上凝着的冷汗在暖光灯下像碎钻,唇间溢出的气音轻得如同叹息:"岛上......茉莉开了......" —— 晨雾中的镜湖泛着铁灰色,姜霂赤脚踩过观景台积水,略微长了的裤脚被露水浸成深灰。他盯着虚空中的一点,整个人宛在云端般无知无觉。 "需要帮忙吗?"穿着实验室制服的工作人员抱着资料经过。 姜霂突然抓住她袖口:"宴清,宴先生现在在哪?"姜霂目光落在对方抱着的资料上。 女生惊恐后退,文件夹散落一地。晨雾中传来安保人员的脚步声,姜霂却魔怔般跪在地上翻找文件,直到在某个标注"sy-07"的密封袋上,看见宴清龙飞凤舞的签名。 "您还好吗?"实验室工作人员和安保人员同时赶到,确认姜霂的身份过后,工作人员从姜霂手中‘夺’回了文件。 姜霂在安保人员的目光中目送着一行人离开,嘴角委屈地颤抖着下垂。 接下来的两天,无论姜霂如何搜寻,都再没有见到那抹魂牵梦萦身影。 —— 沈既明的迈巴赫碾过满地梧桐叶时,姜霂正将额头抵在车窗上。车载香薰是雪松混着龙涎香,与那人书房的气息微妙相似。 "这次交流会议还顺利吗?"沈既明转动方向盘,腕表折射的光斑从副驾人脸上一闪而过,"瘦了。" 姜霂的指尖在车窗起雾处画着螺旋,漫不经心道:“嗯” 沈既明盯着后视镜里急速倒退的校园轮廓,姜霂此行目的地出乎他的意料,结合姜霂当前反应,他甚至不敢去猜,姜霂和宴清是否有了交集。 沈既明突然急刹,轮胎在路面擦出青烟。他扯松领带的动作带着罕见的暴戾,“回家的之前,顺便去医院把体检做了吧,过几天我要出差,可能没时间陪你。” 张教授的实验室需要每位成员的体检报告,但是姜霂忌医,体检的事拖了好久。 姜霂难得的配合,这一次没有对针筒的恐惧,呼吸喷在车窗,玻璃上的雾气消散时,姜霂乖巧地点了点头。 不用派人去查,沈既明心中已经有了准确的答案。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骤然收紧,他做了早在半年前就该做出的决定。 车子在路口掉头,朝着西区最好的私人医院驶去。 地下停车场,专属电梯口外,沈既明没下车,看着几名穿白大褂的医生将姜霂接走。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车载通讯器突然亮起加密提示,沈明廷阴郁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既明,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寂静无声的封闭车厢中,沈既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明廷像是能感知到他此时的躁郁,嗤笑一声,“决定已做,多思无用。” 沈既明看向通讯屏幕,“是吗?” 沈明廷的声音在他的话后,骤然冰冷,“尽快从他身上拿到数据!” 通讯屏幕黑了下来。 沈既明映在车窗上的侧脸,晶莹的水滴快速滑落。 [比心][比心][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 第12章 第 12 章 —— 夜色深沉,实验室的灯光却亮如白昼。 姜霂将最后一组数据录入系统,揉了揉酸胀的眉心。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是一片执拗的亮。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三周泡在实验室,近乎自虐般地投入那个与SY实验室研究方向高度契合的课题。 手机铃声响起时,姜霂正一眨不眨盯着培养皿里的淡蓝色菌丝,看着那肉眼几不可见的细小绒毛在仿照光的照射下缓慢延展,一直蹙起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些。 电话来自沈既明,姜霂看了一眼名字接通:“既明哥?” “霂霂,实验结束了吗?”沈既明的话很温柔,但没等姜霂回答。实验楼下不知停靠了多久的黑色迈巴赫车窗缓缓降下,沈既明微抬头,看向右前方灯火通明大楼的三层,“我在楼下,给你带了宵夜。” “啊?”这不是沈既明第一次来给他送宵夜,但今日他已经提前跟沈既明说过,实验进行到关键阶段,不回家住了。 培养皿中的菌丝按照理想状态生长,姜霂一时间有些无措,“既明哥,你能在楼下等我一会吗?我现在走不开。” “好,不着急,那你先忙,我一直都在。”沈既明的语气没有任何的不耐烦,温柔的话语在空荡荡的实验室中扩散,姜霂一时之间竟有些别样的不适。 作为朋友,沈既明对他的迁就可谓是毫无底线,姜霂不止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且也大大咧咧的提出过,想要对这份情谊做出回应,可现在的他实在是想不到能给沈既明提供些什么。 面对他的苦恼与羞赧,沈既明永远以微笑回复,“不是霂霂你说的,我们是关系最铁的朋友?” 姜霂自小的成长环境都是以他为中心,身边的人和事几乎都是按照他的意愿来行事、发展,在无条件无底线的爱意中滋养出来的人,虽然能察觉到外界对于朋友的定义与沈既明口中的“朋友”不一样,但也不会多思细究,坦然接受这一份来自朋友的包容。 姜霂的注意力很快被菌丝拉回,往操作台前一坐,敛声屏气,再次抬头,已是一小时后。 “姜霂,你还没走?”同门的师哥回实验室拿东西,见到操作台前的姜霂,语气带着敬佩,“你这篇论文的数据和模型,拿去申请SY的联合培养项目绰绰有余了。张教授没理由不推荐你。” 姜霂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他心里也没底,但他必须抓住这根可能通向宴清的稻草。 几天后,项目推荐名单公布,没有他。 姜霂站在公告栏前,指尖冰凉。他几乎是立刻冲到了张教授的办公室。 “教授,为什么?”他声音有些发颤,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质问,“我的成果,我的投入,都不够资格吗?” 张教授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镜片后的目光复杂地闪烁了一下,他避开了姜霂灼人的视线,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文件。 “姜霂,你的能力很出色,这次落选……有其他的考量。”教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SY那边的合作人选,是多方权衡的结果。你还年轻,机会还有很多。” “什么样的考量?”姜霂向前一步,双手撑在办公桌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是不是……和宴清有关?” 听到这个名字,张教授整理文件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他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更深的东西,像是怜悯,又像是警告。 “姜霂,有些事,不要深究。对你没好处。此次与SY的合作很复杂,公布的结果是经过多方考量的。”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姜霂所有的不甘和疑问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明白了,不是他不够资格,是有人,或者说就是宴清本人,不愿见他。 接下来的日子,姜霂像是陷入了一场无形的围剿。借着张教授学生的身份,他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途径,学术论坛、人脉打听,甚至试图联系SY实验室的底层研究员,可所有关于宴清的消息都石沉大海。那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或者说,他所在的那个世界,对姜霂彻底关上了大门。 一种巨大的无助感和挫败感将他紧紧包裹。他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飞蛾,看得见外界的光,却怎么也冲不破那层透明的壁垒。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份近乎偏执的寻找,全都落入了另一双眼中。 —— 夜色如墨,将城市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中。明昭集团园区实验室却依旧灯火通明。 沈明廷站在巨大的观测屏前,屏幕上流动的基因序列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稳定形态进行着自我复制和优化。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 “奇迹…”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报告上“样本γ-07适配性100%”的字样。 就在半小时前,他们一直卡在瓶颈期的基因编辑项目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所有使用从姜霂身上最新提取的基因样本进行的实验,成功率飙升。那些原本难以稳定的序列,在姜霂独特的基因片段引导下,变得异常温顺。 沈明廷没有犹豫,立刻拿起了加密通讯器。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头传来沈既明略带疲惫的声音:“什么事?” “好消息。”沈明廷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钥匙’起作用了。项目突破了最关键的一环。”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沈既明淡漠开口:“然后呢?” “需要更多的数据支持,进行最后的攻克。”沈明廷走到窗边,俯瞰着城市的夜景,语气变得不容置疑,“尽快带他来再做一次全面深化检查。我会让项目组最顶尖的团队待命,我们需要他…全力配合!” 沈既明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看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姜霂就在里面。他能想象到少年此刻一定又对着电脑屏幕,徒劳地搜寻着那个人的踪迹。 “知道了。”沈既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会安排。” 挂了电话,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向姜霂的房间。 门没有锁,他轻轻推开。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台灯,姜霂果然还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着他苍白的侧脸和专注的眼神。听到开门声,他也没有回头,手指依旧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似乎在记录着什么灵感。 沈既明走近,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放在桌角。 “很晚了,还不休息?”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惯有的温柔,“看你最近脸色不好,下周我带你去医院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吧,别累垮了。” 姜霂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一下,视线仍然黏在屏幕上,心不在焉地回道:“我很好,不用麻烦。”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 沈既明没有坚持,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面是复杂的基因序列分析图,并非他预想中搜寻宴清的页面。但他的视线落在姜霂手边摊开的笔记本上时,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那笔记本的角落,无意识地、反复地描画着一个简单的轮廓——一个侧影,线条简洁,却隐约能看出某个人的影子。而在旁边,写着几个小小的、被划掉又重写的字:“为什么…” 沈既明的心底蓦地升起一股烦躁,但他很快压了下去。他伸出手,想要像往常一样揉揉姜霂的头发,却在他转头看向屏幕的瞬间,僵在了半空。 台灯的光线勾勒出姜霂清晰的侧脸线条,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盛满了迷茫和一种深切的…渴望。他看的根本不是屏幕上的数据,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像是穿透了屏幕,望向了某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沈既明清楚地看到了他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思念,像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也勒紧了沈既明自己。 他最终收回了手,语气依旧温和:“牛奶记得喝,早点睡。”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那一刻,姜霂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塌了下来。他松开鼠标,手指疲惫地按上太阳穴。电脑屏幕上的数据逐渐模糊,另一个人的面容却越发清晰——疏离的眼神,紧抿的薄唇,转身离开时决绝的背影。 他闭上眼,喉结轻轻滚动,咽下那弥漫在口腔里的、名为求而不得的酸涩。 而门外,沈既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握紧了拳。 他清楚地知道,姜霂寻找宴清的执念,如同野火,越是压制,越是炽烈。 而他,必须在这火焰彻底失控之前,拿到明昭想要的一切。 下周的检查,势在必行。 而房间里,姜霂对着再也搜索不到任何有效信息的电脑屏幕,将脸深深埋进了臂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前路仿佛被浓雾笼罩,而他思念的那个人,连一个背影都吝于给予。 空气中,仿佛只剩下沈既明无形中收拢的网,在悄无声息地收紧。 第13章 第 13 章 --- 申请邮件石沉大海,托人递话杳无音信,甚至连他熬夜整理出的、针对SY某个前沿难题的初步解决方案,以匿名方式投递到官方渠道后,也仅仅收到一封格式化的感谢信,再无下文。 姜霂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墙壁,他用尽力气撞击,却连一丝回声都听不到。宴清的名字,连同与他相关的一切,都被严密地封锁在另一个他无法触及的世界。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日夜不休地收紧,让他时常在深夜因为窒息感而惊醒。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无望的追寻拖垮时,转机却以一种他未曾预料的方式出现。 那是一个学术论坛的茶歇间隙,张教授在走廊的落地窗前,恰好遇见了正在低声接听电话的唐溯。待唐溯结束通话,张教授端着咖啡杯走了过去。 “唐先生,冒昧打扰。” 唐溯转过身,脸上是惯常的、滴水不漏的礼貌:“张教授,您好。论坛的议题很精彩。” 寒暄两句后,张教授看着窗外车水马龙,话锋微转,语气带着真诚的惋惜:“唐先生,我知道SY门槛高,规矩严。但作为一个惜才的老家伙,我还是想再多说一句。姜霂那孩子……最近这两个月,几乎是不眠不休,把所有精力都耗在了你们对外公布的那个‘γ-07’相关课题的预研上。” 他顿了顿,看向唐溯,眼神锐利却又带着恳切:“我不知道他私下里是否联系过贵方,但他的确独立提出了一套非常具有突破性的构想,部分核心算法的验证数据相当漂亮。这样的天赋和热忱,若是被埋没,不仅是他的损失,也是学界的损失。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一个可能改变某些领域格局的苗子,因为一些……非学术的原因,被挡在门外。” 唐溯静静地听着,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并非毫无触动。他当然知道姜霂在做什么,甚至他桌上就放着姜霂那份“匿名”投递方案的详细评估报告,结论与张教授所言一致——极具价值。 看着张教授殷切且坦荡的目光,唐溯沉默了片刻。他想起书房里那个对着窗外夜色一站就是整夜的身影,想起Morui最近愈发频繁的紧急通讯,想起宴清日益严重的失眠和只有在药物作用下才会无意识低喃的那个名字。 那份深入骨髓的思念与痛苦,与眼前这个年轻人近乎自毁般的执着,何其相似。 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掠过唐溯心头。这两个人,明明牵绊如此之深,却偏偏要被迫相隔天涯,一个在绝望中追寻,一个在沉默中承受。 终于,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仿佛某种坚守的界限在此刻有了细微的松动。“张教授爱才之心,令人敬佩。”他语气依旧平稳,“既然您如此推荐,而姜同学也确实展现了相应的潜力……我会将他的情况再次向内部反映。或许,可以给他一个参与外围协作的机会。” 张教授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连忙道:“那就多谢唐先生了!” 唐溯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的瞬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允许姜霂加入,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还是给了绝境中的两人一丝微弱的光亮?他无从预料,只是心底那声关于命运的叹息,愈发沉重。 他不知道,这个决定,将会把所有人引向怎样的未来。 --- 实验室的日光灯发出冰冷的嗡鸣,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一片煞白。已经是深夜,姜霂却毫无倦意,他的全部心神都聚焦在眼前全息投影上不断重组又崩解的基因模型上。这是SY实验室近期对外公布的一个棘手难题,涉及某种罕见基因片段的稳定表达,无数团队折戟沉沙。 姜霂的眼底布满了血丝,嘴唇因缺水而微微起皮。他加入张教授这个旨在攻克SY难题的课题组已经两个月了,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困兽,将所有的时间、精力,乃至灵魂都投入了进去。 “姜霂,休息一下吧。”一个同学递过一杯咖啡,语气带着担忧,“你这个拼法,身体会垮的。” 姜霂恍惚地接过,指尖冰凉,甚至微微发颤。“没事,”他声音沙哑,目光却没有离开屏幕,“就差一点……我感觉我快摸到关键了。” 他必须摸到。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再次靠近那个人的途径。 他天真地以为,只要他足够努力,展现出足够耀眼的价值,就能像一颗无法被忽视的星辰,重新坠入那片名为“宴清”的宇宙,哪怕只是短暂的交汇。 可是,没有。 两个月了,课题组的进展汇报了一次又一次,与SY那边的技术沟通也进行了几轮。他甚至在一次重要的线上联合会议中,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只因为SY方的首席科学家会出席。然而,摄像头开启,对面坐着的,是一位德高望重却陌生的老教授。 这种石沉大海、求告无门的绝望,比直接的拒绝更令人窒息。它像一种慢性的毒药,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姜霂的神经。姜霂失眠得愈发严重,即使偶尔被疲惫击垮陷入浅眠,也总是被光怪陆离的梦境纠缠——有时是宴清转身离去的决绝背影,有时是那双曾映着他身影、如今却只剩冰封的眸子。 他会在深夜突然惊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冷汗浸透睡衣。 这种极度的分离焦虑和持续的神经紧绷,开始在姜霂的身体上显现出痕迹。 他的体重肉眼可见地下降,原本合身的实验服现在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食欲变得极差,闻到食堂的油烟味甚至会隐隐作呕。更糟糕的是,他开始出现间歇性的心悸和手部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 有一次,他在进行精密移液操作时,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一抖,几微升珍贵的试剂溅落在操作台上。他僵在原地,看着那扩散开的小小液滴,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 “姜霂?”张教授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眉头紧锁,“你的手……” “没事,”姜霂猛地收回手,藏到身后,用力攥紧,试图抑制那该死的颤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刚才没拿稳。” 张教授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眼底无法掩饰的惊惶,沉默了片刻,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太逼自己。有些事……急不来。” 教授话中有话,姜霂听懂了,心却更沉。连张教授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看出了他这份近乎自毁的执着背后,藏着怎样的秘密和痛苦。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仍在微微发抖的指尖,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找不到宴清,抓不住任何实质的希望,而现在,他连自己的身体,似乎也快要无法掌控了。 这具躯壳,正以一种沉默而残酷的方式,向他发出最严厉的抗议,控告着那场无声无息、却足以将他撕裂的别离。 实验室的冷光打在他单薄的脊背上,投下一道孤独而执拗的影子,仿佛随时都会被那无尽的焦虑和恐惧压垮。 —— 夜色如凝固的墨,沉沉压在万家灯火之上。 沈既明主卧里,只余一盏床头灯晕开小片昏黄的光域。 姜霂陷在柔软的羽绒被里,呼吸轻浅得不甚安稳。额发被冷汗濡湿,黏在光洁的额头,即使在睡梦中,秀气的眉也紧紧蹙着,仿佛承载着无形的重负。 沈既明静坐于床沿,阴影将他大半个身子笼罩。 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开那几缕汗湿的发丝,触手一片冰凉的湿意。指腹不经意掠过少年凸显的腕骨,那伶仃的触感,以及掌心下隔着薄薄睡衣也能清晰感知的、过于单薄的肩胛轮廓,让沈既明的心一点点沉向谷底。 下午送来的那份加密体检报告,数据糟糕得近乎狰狞——不明原因的神经性高负荷损耗、免疫功能呈断崖式下跌,甚至出现了早期心肌炎的征兆。所有的箭头都指向一个事实:姜霂这具年轻的身体,正在被一种无形却巨大的压力,或者说,是被那份求而不得的、焚烧脏腑的执念,生生拖向崩溃的边缘。 一种混杂着尖锐心疼、失控的焦虑,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重要之物即将从指缝溜走的恐慌,紧紧攫住了沈既明的呼吸。 他不能,绝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这盏本就摇曳不定、却曾照亮他心底某些晦暗角落的灯火,就这样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油尽灯枯。 翌日,明昭集团顶楼,执行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浦江两岸的繁华盛景,室内却弥漫着一种低气压的沉寂。 沈既明将一份标记着最高加密等级的文件推向办公桌另一端,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决断,甚至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意味:“成立‘启明''专项组,完全独立于‘钥匙计划’主框架之外,权限直接对我负责。唯一核心目标,不计成本,不惜代价,研发出能稳定并修复他神经与免疫系统的特异性药物。” 侍立一旁的谢宁瞳孔微缩,但依旧迅速颔首:“明白,沈总。我会立刻调动集团内所有顶尖的生物神经学与免疫学资源,确保项目绝对保密与优先级。” 然而,在沈明廷经营多年、眼线遍布的明昭帝国里,真正的秘密如同凤毛麟角。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摆上了沈明廷位于洛杉矶的办公桌。他浏览着报告上“抽调核心资源”、“独立项目”、“不计成本”等字眼,眼神一点点冷凝成冰,下颌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收到报告的当天傍晚,一架印着沈氏古老家徽的庞巴迪全球快车,穿透厚重的云层,降落在沪市机场的私人停机坪。 电梯数字无声地跃升至顶层公寓,双开门向两侧滑开。沈明廷信步而出,裁剪精良的深色大衣还裹挟着室外料峭的春寒。他身后,数名身着黑衣的保镖如同沉默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分立门厅两侧,瞬间将空间内的气压降至冰点。 沈明廷抬手,制止了身侧助理上前按铃的动作。他接过助理手中那份薄薄却重若千钧的文件袋,亲自抬手,按响了门铃。 大门应声而开,前来应门的谢宁猝不及防地对上他锐利如鹰隼的视线,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第14章 第 14 章 “沈董。”门厅的空间足够宽敞,谢宁却下意识地向侧后方退了一小步,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压缩至最低。 “你可以先回去了。”沈明廷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已然越过他,精准地锁定了客厅深处,那个站在沙发旁的身影。 “好的。”谢宁垂在身侧的手极轻地向上抬了抬,确认手机还在口袋中,他甚至无暇顾及还放在客厅沙发上的自己的公文包,没有丝毫迟疑,转身快步离开,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被那无形的压力碾碎。 厚重的实木门“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内外。门关上的瞬间,坐在客厅光影交界处的沈既明,终于抬眸看了过来。 沈明廷大步流星地走到沈既明面前,将手中那份“启明”项目的简要报告狠狠摔在两人之间的玻璃茶几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抽调集团最核心的研究资源,去搞这种针对个人的、形同‘保健品’的项目?沈既明!你给我清醒一点!‘钥匙计划’才是沈家和明昭未来的根本!我们需要的是破解他基因序列里蕴藏的最终奥秘,是攻克那个足以引领时代的技术壁垒!不是把他当成一株需要精心呵护的、易碎的温室娇花养起来!” 沈既明缓缓从沙发旁直起身,他与沈明廷身高相仿,二人隔着冰冷的空气对峙,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几乎要溅出实质的火星。 “根本?”沈既明的声音压抑着翻涌的怒火,眼底深处那片寒凉甚至让沈明廷都感到一丝心惊,“如果他彻底垮了、死了!你要的根本在哪里?去面对一堆失去所有生物活性的、冰冷的基因数据吗?!” “那是你需要考虑和解决的问题!”沈明廷寸步不让,眼神锐利如手术刀,试图剖开所有不合时宜的“软弱”,“如何最高效地‘使用’他,同时确保‘钥匙’本身不会在过程中损坏,这本就是你作为计划执行者的核心职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感情用事,本末倒置!” “感情用事?”沈既明像是被这四个字狠狠刺中,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与沈明廷鼻尖相对,声音是从紧咬的齿缝间挤出来的,“沈明廷!在你眼里,他到底是什么?一个装着宝贵资源的**容器?一件没有喜怒哀乐的冰冷工具?” “他自己选择的道路,后果自然要自己承担!”沈明廷嘴边勾起一抹微笑的弧度,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冷酷与嘲讽,“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趁还能稳定提取到有效样本的时候,拿到最关键、最核心的数据!而不是浪费宝贵的时间和无数的资源,去试图修补一个可能随时都会彻底崩溃的‘器皿’!” “我说了,他不是器皿——!”沈既明猛地一拳砸在身旁那座价值不菲的古董多宝柜上,厚重的钢化玻璃柜门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他是姜霂!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我绝不会让你像处理失败实验体一样处理他!” “活生生的人?”沈明廷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算计与冰封的理智,“正因为他是‘活生生’的,才会不断地制造意外,生出这么多不受控的、不必要的麻烦!沈既明,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立刻、马上停止那个毫无意义的‘启明’项目!所有资源,必须立刻重新整合,全力服务于‘钥匙计划’的最终攻克!” “如果我说不呢?”沈既明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只要我还能呼吸,我就绝不会放弃他。他的命,我保定了。”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针,瞬间刺穿了沈明廷一直紧绷的神经。沈既明为了一个“工具”,竟然不惜以自身相胁?这彻底触犯了他的逆鳞,挑战了他绝对的权威。 恰在此时,沈既明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司机发来的简短讯息:【沈总,接到姜少爷了,约二十分钟后抵达。】 这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沈明廷看着沈既明瞬间微变的脸色,怒极反笑,那笑声低沉而危险,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好,很好。沈既明,你真是长本事了。” 话音未落,他猛地出手,动作快得惊人,一把将沈既明狠狠掼倒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沈既明猝不及防,后脑撞在柔软的靠背上,一阵眩晕,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沈明廷用更大的力气死死按住。 “你疯了?!”沈既明一脸不可置信,试图挣脱,却发现对方的力量远超他的预估。沈明廷常年进行严苛的体能训练,此刻盛怒之下,更是毫不留情。 沈明廷俯下身,一手轻易地制住沈既明反抗的双手固定在头顶,另一只手的拇指指腹,带着近乎亵玩的意味,缓缓地、用力地滑过沈既明因惊怒而紧抿的唇瓣,眼底是翻涌的黑色风暴和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不听话,就要接受惩罚。”沈明廷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炽热而危险的气息,喷在沈既明的耳廓,“既明,你让我很失望。此次‘钥匙计划’的监护任务,你失败了。” “放开我!沈明廷!”沈既明想到姜霂随时可能回来,会看到怎样不堪的一幕,内心被巨大的恐慌和耻辱淹没,反抗得更加激烈,腿用力踢蹬,却都被沈明廷轻易化解。 “看来你需要更深刻的教训,才能记住谁才是制定规则的人。”沈明廷的眼神彻底暗沉下去,不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 衣衫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沈既明的所有挣扎和怒斥,最终都被强行堵了回去,化作破碎的闷哼和无法控制的颤抖。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玻璃,在他屈辱紧闭的眼睫上投下变幻的光影,见证着这场发生在权力顶峰、扭曲而冰冷的“惩罚”。 当一切归于沉寂,只剩下粗重紊乱的呼吸声时,门外隐约传来了细微脚步声响。 沈既明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缩,巨大的恐慌让他瞬间僵直。他听到了……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沈明廷却仿佛毫不在意,甚至带着一种餍足后的残忍,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俯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记住今天的教训,我亲爱的弟弟。不要再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脚步声,正从门厅的方向,清晰地传来。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敲击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沈既明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他绝望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身体因极致的屈辱和即将到来的、更深的毁灭而僵硬。他甚至能想象出姜霂那双清澈眼眸在看到这一幕时,会流露出怎样的惊骇、厌恶与不解……这比任何物理上的伤害更让他痛彻心扉。 沈明廷显然也听到了脚步声,但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像是刻意要加深这份“惩罚”的烙印,更加过分地动作了一下,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戏谑,低头在沈既明耳边,用气音低语:“看来,你的‘小客人’回来了。让他看看,他依赖的沈总,现在是什么样子?” 沈既明猛地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也仿佛被抽空。他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放弃了所有挣扎,任由冰冷的绝望将自己吞噬。 他等待着审判的降临,等待着那足以将他彻底击垮的、来自姜霂的目光。 脚步声在客厅入口处停下。 预想中少年清越的、带着疑惑的询问没有响起。 取而代之的,是谢宁那特有的、克制而平稳的声线,只是此刻,那平稳下压抑着难以言喻的惊涛骇浪: “沈董,沈总。” 仅仅四个字,如同冰水泼面,让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沈既明猛地睁开了眼睛。 站在门厅光影交界处的,不是他预想中那个单薄苍白的少年,而是去而复返的谢宁。 谢宁微微垂着头,视线恭敬地落在下方,仿佛没有看到沙发上那不堪入目的一幕,但他紧握在身侧、指节泛白的手,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沈明廷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谢宁,眼底的欲念和暴戾尚未完全褪去,转而覆上一层被打扰的不悦和冰冷的审视。 “你怎么回来了?”沈明廷的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和不加掩饰的威压。 谢宁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却依旧稳定:“抱歉打扰沈董。刚接到司机消息,姜少爷在回来的路上身体突然极度不适,出现呕吐和眩晕,我已直接让司机改道,送他去了明昭旗下的私立医院,并通知了医疗团队待命。因情况紧急,需立刻向沈总汇报,所以折返。”他语速平稳地汇报着,理由充分且无可指摘,完美地掩盖了他折返的真实意图——或许,是某种直觉,或许是离开时沈明廷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决绝,让他放心不下。 沈既明在听到“姜少爷身体极度不适”时,心脏猛地一缩,但随即,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席卷了他。 不是姜霂……还好不是姜霂……可紧接着,对姜霂身体状况的担忧,以及此刻自身处境的极度难堪,交织成一张更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紧紧缠绕。 沈明廷眯起眼睛,审视着谢宁,似乎在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片刻后,他冷哼了一声,终于从沈既明身上起来,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着,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姿态。 “既然人送医院了,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沈明廷语气淡漠,“去处理好。别让那些医生乱用药,他的数据很宝贵。” “是,沈董。”谢宁应声,依旧没有抬头,但沈既明能感觉到,谢宁的目光极快地、担忧地扫过自己这边一眼。 “还不滚?”沈明廷的声音冷了下去。 谢宁不再迟疑,躬身行礼后,迅速转身离开,步伐依旧稳健,却比来时快了几分。 大门再次合上。 客厅里只剩下二人,以及那弥漫不散的、令人作呕的暧昧与暴力气息。 沈既明瘫在沙发上,衣衫不整,浑身狼藉,像一件被随意丢弃的破败玩偶。他侧过脸,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皮质沙发扶手上,闭上了眼睛,连一丝声音都不愿再发出。 沈明廷整理好袖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冷酷:“记住,没有下一次。否则,我不保证下次进来的,会不会是那个姓姜的小子。” 说完,他不再看沈既明一眼,如同完成了一次微不足道的惩戒,转身,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开了这间充斥着屈辱的房间。 沈明廷的心思昭然若揭,这是沈既明初中时代就明白的。可那么多年过去了,却始终没有突破那最后的底线,沈明廷今日的怒意摧毁了沈既明一直以来的骄傲。 空荡荡的客厅里,沈既明维持着那个姿势,很久,很久。直到窗外天色微微泛白,他才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身体和精神双重的剧痛。 谢宁看到了……虽然他只是下属,但那种被窥见最不堪一面的羞耻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而姜霂……他在医院,他又病了……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如同沼泽,将他一点点拖入黑暗。 他保不住想保的人,甚至连自己,都无法保全...... 第15章 第 15 章 医院对面的五星级酒店,顶层套房。 宴清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影几乎与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窗外,对面医院VIP楼层那几个亮着灯的窗口,像黑暗中灼人的星火,烧灼着他的视网膜。他已经这样站了一整夜,指间夹着的烟燃尽了又换新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灰白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呛人的烟草味。 天色将明未明,城市轮廓在灰蓝色的晨曦中渐渐清晰。套房的门被轻声推开,唐溯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宴清挺直却难掩疲惫僵硬的背影,以及满室的烟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先生,”唐溯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沉稳,但细听之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医院那边传来确切消息,姜少爷已经稳定,是过度疲劳和低血糖引发的症状,没有生命危险,目前正在休息。” 窗前的身影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分,紧绷的肩线微微下沉,但宴清并没有回头。 “嗯。”一个单音节从他喉间溢出,沙哑得厉害。 唐溯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您的身体……Morui叮嘱过,您不能再这样熬夜和过量吸烟。您自己的负荷已经……” “我知道。”宴清打断他,声音低沉,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那边……有说什么吗?”他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尽管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平淡。 唐溯自然明白“那边”指的是谁。“小霂的情况已经稳定,明昭的医疗团队,在他稳定后,再次提取了基因样本。” 宴清握着窗框的手指蓦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涩意与无力感。 “先生,”唐溯的声音放得更轻,带着心疼,“您已经做得够多了。自从……自从姜少爷离岛这一年多,您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白天要处理集团全球事务,晚上还要在实验室……”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不赞同,“您不能总是这样透支自己,用您自己的基因去做那些激进的匹配实验,风险太大了!您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 宴清缓缓转过身,晨曦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瘦憔悴的侧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也缺乏血色。但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同蕴藏着风暴的夜空。 “唐溯,”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的基因序列里潜藏的不稳定因素,就像定时炸弹。沈既明他们只想着提取、利用,根本不会在意这会不会反噬到他自身。”他抬手,用力按压着刺痛的太阳穴,“我必须比他更快……找到解决的方法。在他……彻底被拖垮之前。”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年多来,他是如何在庞大的商业帝国运作和尖端基因难题攻克之间艰难平衡。 无数个深夜,当所有人都离开后,他独自进入核心实验室,以自己的基因为蓝本,进行着一次次高风险、高强度的匹配与修正实验。他试图模拟、理解、并最终找到稳定姜霂独特基因序列的方法。这过程消耗的不仅是他的精力,更是他的生命力。 身体的预警信号早已出现,但他不能停。 “可是……”唐溯还想再劝。 “没有可是。”宴清打断他,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医院,“知道他没事就好。”这句话,像是说给唐溯听,也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重新转过身,背对着唐溯,也背对着那象征着他内心所有牵挂与软弱的医院方向。 高大的身影在晨曦中显得异常孤独和固执。 “准备一下,上午的全球董事会照常进行。”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与权威,仿佛刚才那个流露一丝脆弱的男人只是幻觉。 唐溯看着他又一次将自己用冷漠和责任包裹起来,将所有担忧与情感强行压下,只能在心底叹了口气,低声应道:“是,先生。” 他默默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套房里再次只剩下宴清一人。他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他知道前路艰难,知道他可能永远也无法以真实的姿态站在那人面前。 但只要姜霂还需要,只要还有一丝可能,他就会继续在这条看不见光的路上,独自走下去。 这是他选择的赎罪,也是他无法宣之于口的守护。 —— 私立医院VIP楼层,静得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空气净化系统低沉的嗡鸣。沈既明向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眼底带着未散的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他怎么样?”沈既明的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沙哑。 主治医生连忙上前,语气谨慎:“沈总,姜少爷已经稳定下来了。主要是过度疲劳导致的神经性胃肠功能紊乱和低血糖,引发了呕吐和眩晕。我们已经进行了补液和营养支持……” 沈既明没耐心听完,目光越过医生,落在病床上。 姜霂半靠在柔软的白色枕头上,正在接受一位护士的静脉采血。他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脆弱的阴影。 因为不舒服,他微微蹙着眉,淡色的唇抿着,这副病弱的模样,反而更增添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像一尊被风雨侵袭过的名贵瓷器,让人既想捧在手心呵护,又怕一碰即碎。 连那位见惯了名流权贵的资深护士,在近距离接触姜霂时,动作都不自觉地放得极轻,生怕弄疼了这仿佛从画中走出的少年。 年轻的实习医生更是站在稍远的地方,目光时不时瞥向病床,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艳和怜惜。 沈既明挥了挥手,医护人员完成采样后,立刻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 沈既明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姜霂,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怒气未消。他盯着姜霂手腕上刚刚采血留下的细小针孔,和手背上隐约可见的、之前因凝血障碍留下的淡色疤痕。 姜霂自知理亏,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抬起眼,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带着疲惫和一丝真切的愧疚。他小声嗫嚅道:“对不起,既明哥……我……我以后会注意的,会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他这副乖巧认错的模样,像羽毛一样轻轻搔过沈既明的心尖,让他胸口的怒火消散了大半,只剩下无奈和更深的心疼。但他面上依旧严肃。 “注意?你每次都说注意!”沈既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带着责备,“你看看你的体检报告,各项指标差成什么样子!神经损耗,免疫力低下,心脏也出了问题!你到底在实验室里拼什么命?嗯?” 他倾身向前,目光锐利地捕捉着姜霂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试图找出他如此反常、近乎自虐般用功的真正原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驱动你连命都不要了?是为了那个课题?还是……为了其他什么?” 最后那句话,他问得极其缓慢,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和紧绷。 姜霂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沈既明探究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雪白的被单,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那段被刻意遗忘、又被强行记起的过往,那个冷漠又难以企及的身影,像一团乱麻塞在他的胸口。他想告诉沈既明,告诉他自己所有的困惑、所有的追寻、所有因宴清而起的痛苦与不甘。、 他想问沈既明,是否认识宴清,是否知道宴清当下的行踪。 可是……从何说起呢? 是他自己选择离开的,现在的一切不过是承受当初自己种下的因。 可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对外面的世界好奇,只是抱着一种好奇的态度想要看一看...... 从岛上离开的这一年里,他体验到了一种与在岛上截然不同的生活,夜深人静时他也曾无数次偷偷想回去,可一开始是担忧会被唐溯批评,后来在沈既明无微不至的呵护中,他也逐渐开始适应,甚至刻意去忽略曾经一切...... 直到镜湖的那一次见面,宴清的态度让姜霂那刻意遗忘的记忆破闸而出。 说他自己都理不清那究竟是怎样的情感,是依赖,是愤懑,还是……其他更复杂的东西? 这些话堵在喉咙里,千头万绪,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和一句含糊其辞的回答:“……我只是,想证明自己。” 想……离某个目标更近一点。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迷茫的脆弱,眼神飘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透过雾蒙蒙天际,凝视着某个遥不可及的存在。 沈既明看着他这副欲言又止、神思不属的模样,心中那股刚刚压下去的烦躁和某种隐晦的恐慌再次升腾起来。 沈既明叠放在腿上的手不动声色紧了紧,他没有戳破。 他知道,逼得太紧,只会让这只受惊的鸟儿飞得更远。 他伸手,轻轻抚平姜霂揪紧被单的手指,触手一片冰凉。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营造的温柔与包容,叹了口气:“霂霂,我希望你能真的爱惜自己。无论为了什么,都不值得你用健康去换。我希望你好好的,明白吗?” 姜霂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语气里那份不容错辨的关切,心头一暖,同时也涌起更深的愧疚。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嗯,我知道了,既明哥。以后我会多注意自己身体,不让你担心了。” 看着姜霂乖巧顺从的模样,沈既明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阴霾。 他知道,有些种子一旦种下,就会顽强地生根发芽。而他,必须在那颗名为“宴清”的种子彻底长成参天大树、夺走他精心呵护的一切之前,将其连根拔起。 病房内灯光柔和,气氛看似缓和,但潜藏的暗流,却愈发汹涌。 消毒水的气味若有似无,混合着沈既明身上残留的、来自另一个空间的冷冽气息。 他凝视着姜霂苍白的脸,少年眼底的迷茫与脆弱像蛛网般缠绕着他的心脏。 在有榜之前,每周一至周五正常更新,周末休息,有榜单的话日更[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第16章 第 16 章 半年时光,在无数个不眠之夜与反复实验中飞逝。 由姜霂作为核心成员之一的课题组,终于成功攻克了那个曾被视作不可能的难题。 庆功宴设在沪市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水晶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学术界与投资界的名流汇聚一堂,庆祝着这项足以改变行业格局的突破。 姜霂穿着合体的西装,站在人群中,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祝贺。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应对得体,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的那颗心,正以一种近乎疼痛的频率剧烈跳动着。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每一个角落,搜寻着那个铭刻在心的身影。 宴清,这个名字在他唇齿间无声滚动,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等了太久,拼了命地挤进这个可能离他最近的圈子,就是为了这一刻。 然而,直到宴会过半,主宾席上那位SY实验室的代表——一位德高望重的院长已经发表了致辞,那个最该出现的人,依旧不见踪影。 希望如同被细针戳破的气球,一点点瘪下去。 焦虑和失望像潮水般涌上,淹没了他勉强维持的平静。 当姜霂被张教授轻轻推向舞台中央时,整个宴会厅出现了一刹那的寂静。 追光灯精准地笼罩住姜霂,将他每一寸轮廓都勾勒得清晰无比。浅褐色的发丝在强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在光洁的额头。合体的深蓝色西装,衬得皮肤愈发白皙剔透,那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俊,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纯粹感,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台下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抽气声。几位见多识广的媒体记者交换着惊艳的眼神,低声议论着这惊人的骨相和皮相。 一位家里有着国内著名娱乐公司的资深星探差点捏碎了手中的酒杯,喃喃自语:“这要是进娱乐圈……”而更多学术界的人士,则在短暂的失神后,流露出混杂着欣赏与不可思议的神情——他们早已听闻这位年轻天才在专业上的造诣,却没人想到,他竟还拥有如此令人过目难忘的容貌。 姜霂立于麦克风前,微微垂着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像蝶翼般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开口,声音通过音响设备清晰地传遍大厅,清越悦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干净质感。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他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大脑是一片空白的海滩,潮水退去,只留下荒芜。 他机械地背诵着早已烂熟于心的发言稿,那些关于基因序列、关于模型构建、关于突破性设想的专业词汇流畅地从他唇间吐出,逻辑清晰,论证有力。 台下不时传来赞许的点头和低低的惊叹。 但他的灵魂仿佛抽离了躯壳,悬浮在半空,冷眼旁观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刺眼的灯光,以及那个正在完美扮演着“天才研究员”角色的、名为姜霂的漂亮皮囊。 宴清为何没有出席? 这些掌声和注视,是为了什么? 一个接一个空洞的问题在他内心回荡,却得不到任何答案。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地扫过台下,一张张或欣赏、或好奇、或探究的面孔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影。 指尖在讲台下方微微蜷缩,冰凉一片。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正在参加的是什么宴会,忘记了自己刚刚完成了怎样一项重要的研究成果展示。 整个世界在他感知里褪去了色彩和声音,只剩下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虚妄感。 “……以上是我的分享,谢谢大家。” 当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几乎是本能地微微鞠躬。雷鸣般的掌声瞬间将他淹没,可他只觉得那声音遥远而不真实,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他僵直地站在台上,直到张教授上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引导着他走下台阶。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却有种踩在棉花上的虚软。 镁光灯依旧追随着他,那些灼热的目光依旧黏在他身上,但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就像一个精致却空洞的容器,刚刚完成了一场被预设好的表演,而内里,早已空空如也。 强烈的脱离感促使他必须立刻逃离。他对着张教授匆匆说了一句“去洗手间”,便几乎是踉跄地挤开人群,向着宴会厅外那片相对安静的阴影处走去,将身后的喧嚣、赞誉、以及那些因他外貌和才华而生的惊叹,统统抛在了那片令人眩晕的光明之中。 他借口透气,离开了喧嚣的大厅,走到连接着酒店内部办公区域的僻静走廊。 ———— 就在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几乎要被无力感击垮时,走廊尽头,一扇不起眼的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唐溯率先走了出来,神色严谨,紧随其后的,正是那个让姜霂魂牵梦萦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定制西装,比姜霂上一次见他更清瘦了些,侧脸的线条在廊灯下显得愈发冷硬深刻。 他正微微侧头听着唐溯的低语,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气场。 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 姜霂几乎是凭借本能冲了过去,可还没靠近,就被两名高大的随从踉跄地拦在了两人两米开外的地方。 “宴清!”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唐溯知道今晚的庆功宴流程,并且才陪同宴清从可以俯视宴会正厅的阁楼下来,这个点,姜霂合该待在宴会厅内接受独属于他的鲜花与掌声。 唐溯眉头立刻蹙起,下意识地上前半步,呈保护姿态挡在宴清身前。“姜先生,”他的语气客气而疏远,“宴总还有要事。” 宴清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姜霂身上。 那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出姜霂此刻急切甚至有些狼狈的模样,却没有激起半分涟漪。没有惊讶,没有不耐,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旧识相遇应有的波动,就像在看一个……偶然闯到面前的、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这眼神比任何厉声呵斥都让姜霂感到刺痛。 “我……我们课题组成功了……”姜霂急切地开口,像个急于献宝的孩子,又像个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浮木,“那个‘γ-07’关联的难题,我们找到了稳定表达的方法,数据……” “恭喜。”宴清淡淡地打断了他,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新闻,“SY会跟进后续评估。”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多看姜霂一眼,径直从他还僵在原地的身体旁走过,带起一阵微弱而冷冽的、混合着雪松与淡淡药香的气息。 唐溯紧随其后,经过姜霂时,也如同宴清一般,没给姜霂任何目光。 姜霂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住。他听着那两道沉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拐角,整个世界的声音都仿佛被抽离了。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念念不忘,在那双冰冷的眼睛里,原来真的……一文不值。 剧烈的晕眩感猛地袭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拦着他的保镖,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心口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视而不见,比直接的拒绝,更令人绝望。 宴清那声冰冷的“恭喜”和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背影,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姜霂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半年的苦苦追寻,无数个日夜的奋力拼搏,换来的依旧是这视若无睹的漠然。 巨大的委屈、不甘和积压已久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宴清!” 他再顾不得什么场合礼仪,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两名高大保镖,猛地追了上去,用尽力气从后面紧紧抓住了宴清的手臂。 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昂贵西装的布料里,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宴清的脚步被迫停下,他没有回头,但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寒意凛冽。 唐溯脸色一变,上前想要拉开姜霂:“姜先生,请你放手!” 姜霂却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死死不肯松开。 他转到宴清面前,仰起苍白的脸,眼眶迅速泛红,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和哀求: “我错了……宴清,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任性,不该一个人离家……你别这样对我,别不理我……” 他语无伦次,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找到一丝往日的温度,哪怕只是一丝松动也好。 “求你了……你看看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他像一只被抛弃后惶惶不安的小兽,本能地用最柔软的姿态去乞求主人的回心转意,甚至带上了几分孤注一掷的撒娇意味,尽管这撒娇在此刻显得如此不合时宜,如此令人心碎。 宴清垂眸看着他,下颌线绷得极紧,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眼里,似乎有什么剧烈的东西挣扎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归于一片沉寂的冷漠。 他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将自己的手臂从姜霂手中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