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风烈烈,山不移》 第1章 皇子?土匪劫掠 建文十八年十一月初二,太子李连晖行巫蛊之事,为上废黜。淑贵妃教子无方,褫夺封号打入冷宫。毅勇侯满门抄斩,右相孔竟遥罢官离京。 腥风终于停下。 李连暄席地坐在池塘边,小几上的酒菜只剩半数。劫后余生的他一脸凄怆,一昧地往池塘里扔花生米,丝毫不顾及鱼吃了会怎么样。 担心李连暄身体的马英劝道:“主子,您风寒刚好,咱们回屋去吧。” 李连暄拉拉大氅,拍拍铺在地上的被子,“被子都搬来了,这里很暖和,不用担心。” 他说话时微微抬头,冬日里惨淡的月光落在他身上,他周身萦绕这一层浓重化不开的哀伤。 清俊温柔的双眸中水光游移,似有若无。未冠的墨发垂落,几丝沾在泛薄红的脸颊旁,很是让人心疼。 看着水中抢食的鱼儿,李连暄不由地嗤笑,“我们和这些池中鱼又有什么区别?巫蛊之祸来得突然,父皇手把手教导大哥政事,他不会蠢到去做这样的事。” 李连暄自言自语道:“但也不一定,万一他疯了呢?毕竟这太子不好当。你说,会是谁做的呢?” “属下不知道,但和咱们无关。” “是吗?”李连暄眸色凝重起来,酒杯从指尖滑落,叮叮当当地滚进池塘里。 水纹渐渐消失,李连暄倍感无力,“这一次是我们幸运,未被波及,下一次呢?” 当得知禁军从东宫翻出巫术娃娃时,李连暄差点吓死。 没人知道这场火会烧到谁身上,即便他一向游离政事之外,可也跑不出火坑。 好在,父皇还算克制。一封圣旨干净利落地处理了太子党,没有借题发挥伤及他人。 想来,父皇早就想废掉大哥了,“呵!” 父子,君臣。 君臣,父子。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在李连暄迷茫时,陆飞来报,“启禀主子,萧校尉求见。” “哦?让他过来。” 萧映山目视前方,恭敬行礼,“末将参见殿下。” 簪缨之家出身的他身姿挺拔如松,肩宽背阔。一身玄色短胯服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手掌骨节分明,隐现青筋。 这样的人跪下月下实在让李连暄心情愉悦,他撑着下巴欣赏着美景,“宵禁之夜,私通皇子。萧将军,你是觉得这风不够腥啊~” 听着他意味不明的声音,萧映山心头起火,这个混蛋! 他调整好表情抬起头,视线却落在李连暄身后,“殿下,末将愿为您驱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连暄不傻,他喝醉了酒把人强上,鬼会效忠他,“哇哦,好动听的誓言。” 萧映山心里又骂了声,“王八蛋!” 那时叛军作乱,他偶然救下这九皇子。不免期望凭此振兴萧家,可这个男人竟然给他下药和他......事后还说他没吃亏。 这种事是吃没吃亏就能算完的吗? 消沉好几日的萧映山咽不下这口气,决定行大不逆报复。 给祠堂的牌位磕了头告了罪,他便开始算计李连暄。 第一步,就是投诚。 “萧家世代忠君爱国,能得爱卿青睐是本宫的荣幸。”然而李连暄话头一转,“但萧将军找错人了,本宫只爱诗文乐理,对其他事情毫无兴趣。非伯乐,更非明主。” 萧映山被噎得死死的,他俩有那样的行为在先,他说这话什么意思他不明白吗? “你......”睡完就扔啊。 对面的人悠然地靠着三足凭几,一派清正,好似那夜的二人只是拥衾而眠。 萧映山忍着心里的憋屈,“殿下,末将想扶持您,为您效力。” 李连暄站起来,宽大厚实的大氅落在几座上,一身浅白色锦袍绣着金线花纹,腰间束一条玉带,身量袖长。 他脸上挂着着无害又真挚的笑容搀扶起萧映山。 淡香就那样顺着风吹到萧映山鼻腔中,让他想起那一晚这人的放纵...... 邪恶! 李连暄松手道:“萧将军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他那晚是喝醉了酒,又连日担惊受怕,有些崩溃才会摸到萧映山床上。 就在萧映山觉得这两个回合之后,这个邪恶放荡的人会收下他时,却听到他吩咐,“陆飞,去取一千两银子,再拿几块好玉给萧将军带走。” 他又冷漠地对萧映山说道,“拿着这些,日后莫要再来了。” 陆飞听罢正要应下却见那萧映山突然暴起揪住李连暄的衣服,陆飞和马英当即呵斥拔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放肆!” 怒目圆睁的萧映山愤恨地质问他,“你在侮辱谁?” 李连暄很是意外,“你不想要这个?” 他判断失误? 不能,那就是他觉得少了。对李连暄来说那晚就是个意外,他并不想在现在这种环境下养个男人。 风险太大,这点钱也够打发他了,真是不知好歹。 面对“贪婪”的一夜情人,李连暄绝情道:“适可而止,否则你没的便是命。” 他没权,那是和其他兄弟相比。 一个小小的校尉,翻不出他李连暄的手。 这人的淡漠和威压让萧映山意识到只有他对那一晚耿耿于怀的,对于尊贵的皇子,他只是吃了一盘菜,还是不值得留恋和回味的那种。 萧映山感觉身体里的火要爆开,把两人炸得粉碎的血肉混在一起烧成灰。 然而一介微末待的他只是李连暄随意□□又扔开的玩意儿,他根本没有资格为自己鸣不平。 认清现实的萧映山缓缓屈膝跪在李连暄脚边,舌根仿佛浸在醋里,气息从堵了棉花的喉咙中挤出,“末将僭越,请殿下宽恕。” 李连暄的脚尖挑起萧映山的下巴,眼神冰冷地警告道:“不要太把自己当一回事,本宫想杀你轻而易举。你大可以将那夜的事情说出去,只要有人信。” 一想到这,李连暄就忍不住讥讽地笑出来,“届时,不需本宫发话,萧家就会消失。” 萧映山垂下眼眸,盯着靴子上的金线花纹,他不甘心地屈服,“末将明白,末将不敢。” “识相就好,带他去领赏。” “是。” 人走了之后,李连暄让下人将酒收起来,“以后戒酒,误事。” 陆飞建议道:“主子,要不要除掉他?” “不用那么费那事,他翻不起什么风浪。”李连暄打心底认为没那个必要,他现在更忧心的是明日早朝。 “好想做个傻子啊。” 陆飞默道:“您要是个傻子根本长不大。” 李连暄看向皇宫,眸色深深,“也是。” 萧映山对夜晚巡防了如指掌,躲过巡逻队回到家。 李连暄那夜的作为对萧映山的羞辱极大,他难受了好久才打碎尊严。决定借助九皇子往上爬,等自己强大了就能摆脱他。 萧映山坐在烛灯下,呆呆地看着盒子里的银票和玉镯,他好像被闝了? 而他上门投诚的行为被对方当成了索要闝资。 一时之间,分不清被当男宠和被闝哪个更屈辱。 萧映山打开窗换换气,祸福相依吧。虽然他屡次受辱,但是好歹不会被九皇子变成他的男宠,冷冽的风让他想起那一夜。 私密狭小的床幔里,压抑又放纵的喘息和蒸腾出的温热交织,将不着衣物的二人染出一样的颜色。 萧映山双手被绑缚在头顶,朦朦胧胧的黑暗好像一层隔在他们之间的雾气,对面的人影影绰绰,看得见又看不真切。 他发出的声音不堪入耳,不停地刺激着萧映山的感官。 他的身体背叛了他,就像他养的狗对李连暄摇尾乞怜,任他为所欲为,却对萧映山这个主人视而不见。 等到李连暄玩累了瘫在他身上,没有得到满足的狗狗对着他摆尾讨好,却被漠视,迟迟得不到回应才不情不愿地回到主人身边。 萧映山红着眼恨不得杀了李连暄,可他不能,这是当今皇子,他不能牵连九族。 愤怒、屈辱,在胸膛不断积压、发酵,不得释放。 天快亮,李连暄才醒来。 他揉揉太阳穴,心里感慨,“这梦好生真实,实在舒坦。好受多了。” “殿下,你该起了吧?” 头顶传来一道凉飕飕的声音,李连暄惊坐起,映入眼帘的场景和身体的异样让他惊骇。 竟然不是梦! 一瞬惊讶过后,李连暄也没有不自在,更没有愧疚。 他自幼受到的教育便是我家天下,天下我家。 对他们而言,天下是私产。 天下人更是。 他起身披上一件衣裳迈着稳健的四方步坐到桌边唯一一把太师椅上倒水,又皱眉放下凉水壶,他吩咐萧映山,“命人备水。” 没有得到应声,李连暄很不悦地看向床榻,对映入眼帘的狼藉和春色视而不见,不生半分尴尬,“还不动身,要本宫请你?” 萧映山不明白他怎么有脸的,语气僵硬又讽刺,“殿下恕罪,末将被绑着。” 就在萧映山觉得他会感到难堪时却听到一句嫌弃,“废物!” 萧映山忍不住用力抻脖子去看那边坐的是不是人? 一声摔杯声响起,下一瞬一道凉风从手腕上穿过。 萧映山看着一角嵌入墙体的碎片,惊讶他们这些皇子竟然有这么强的腕力? 李连暄不耐烦,“愣着干什么?” 这破地冷也就算了,连口热水都没有。 他怎么来的这里? 不记得了。 萧映山急慌慌地穿好衣服,还防备着某人再次兽性大发。 呼吸着清凉的空气,抬头望着稀疏的星辰,越发觉得屋内荒唐的萧映山抹了一把脸,不情愿地去井边取水。 萧家没落,如今在京只有一座民宅,家中只有母亲和一位照顾她的老嬷嬷。 萧家很是节俭,很少用热水。 怀揣着对李连暄的愤怒,萧映山将井水提进屋时,抬头看了李连暄一眼。 就这一眼,看清了灯光下九皇子的面容。不由地想起前不久床幔内二人的体位,荒淫的家伙! 李连暄缓步走到盆架旁,撩起衣袖沾水即离,冷水? 平静淡漠的视线落在萧映山身上,他这是在表达对他的不满吗? 李连暄想发作,又觉得这样有点太不当人。 罢了,他走到床边屈尊捡起衣服一件件穿戴起来。 萧映山见他脱衣连忙背对,也猜得到他用不惯冷水。 他不可能去给他烧热水,爱用不用。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本宫记得你叫萧映山?” 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他是谁? 那上他的床干嘛? 上错了? 表面人模人样,内里忒不是个东西,那日就应该让他被叛军刺死,“是。殿下好记性。” 李连暄施舍地说道:“本宫宠幸你,你不吃亏。萧校尉,谨守本分,对你只有好处。” 萧映山对他不要脸的程度瞠目结舌。 李连暄推门离开,冷风像强盗般灌进屋里扑在萧映山身上。 第2章 过关,活着就好 早朝每五日一次,鸡鸣时分文武百官就已经在皇城门口,等待验证身份进城。 今日城门口不似往日那般热闹,所有官员安安静静地递腰牌、接腰牌、进宫。 班房内也是落针可闻,所有人或低头沉思或闭目养神。 这种氛围让一些刚拥有上朝资格的新晋官员出了一头汗,他们聚在一起脊背微弯,紧紧挨着别人试图汲取一些支持和勇气。 代表早朝开始的礼乐响起来,沉寂的众人瞬间复活,快速出门在殿外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文武百官,分列两班,进——殿——” 百官秩序井然地向宝殿走去,紧张到了极点的头脑反而愈加清醒。每个人面容肃穆恭敬,仪态庄重。 半刻钟后,乐声骤停,殿内外瞬间鸦雀无声,“皇上驾到!”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建文帝坐在龙椅上,他年近五旬,一双凤目不怒自威,锐利如鹰的眼神扫视群臣时发出如此感慨,“半个月了,朕还能上朝得见众爱卿,实在幸运。” 殿内百官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 和皇帝关系最好的硕王爷李明朗站出来,“皇上日理万机,朝乾夕惕,百姓安居乐业,自得上天庇护,诸邪不敢近。” 不敢动的百官心里直给硕王爷磕头,好人啊。 建文帝笑嗔硕王,“油嘴滑舌。” 李明朗继续夸,“臣所言乃是事实。” 建文帝不曾就此停下,继续施压百官,“废太子已被关禁,众卿以为如何处理?” 随着这一问话,百官一边开动脑瓜揣摩皇帝心意,一边祈祷别问自己,希望有个勇士站出来顶雷。 “老二。” 李连晔(ye)提着心举起笏板站出来,他的眉眼肖似建文帝,紧抿的薄唇透露出他内心的紧张。 离开队列的李连晔毫不犹豫地回道,“臣以为废太子目无法纪尊卑,不敬君父,胆大妄为,当诛!” 他不能有别的回答,他的养母就是淑贵妃,他和大哥很是亲厚,当下重中之重是和废太子切割保全自己。 李连晔紧捏着笏板的双手微微颤抖,他等待着宣判,建文帝没说什么只是让他起来。 回到队列中,李连晔前胸后背汗津津的,但心暂时放下了。 死亡点名再次响起,“暄九。” 李连暄暗啐一声倒霉,“臣以为......” 两三步路的时间他便定下要走的方向,有了主张要杀的,就得有主张不杀的,必须把选项给皇帝摆齐放好。 但为太子说话,他心里还是没底。 李连暄落在御案上的视线向上移了一下,冷不丁和建文帝对视上赶紧移开,“臣以为......废太子罪无可恕,可到底是血脉至亲,还望父皇网开一面。” 建文帝冷声厉喝道:“血脉至亲?网开一面?他的刀指着朕的时候有念血脉之亲了吗?” 站在队列中相貌敦厚气质温和的李连旳(di)身体一抖,为李连暄捏了一把汗。 李连暄很快镇定下来,小心斟酌一字一字慢慢吐出,“但、但是没有证据表明桂城彦起兵是受废太子授意,逆贼之过不应强加废太子。然废太子诅咒今上,罪无可恕。” “说来说去,转了半天,怎么处置他?你别给朕玩些弯弯绕绕。” 建文帝就盯着他,耐心等着皱眉苦思的李连暄。 “圣心独裁之事,臣不敢多言。但一定要说,依臣之见.....”李连暄抬头看着皇帝小心地给出答案,“不如诛九族?” 李连暄顺从皇帝的态度。建言陡然转向,竟从主张宽恕变成诛九族。 建文帝直接乐出声来了,“没有主见立场,见风起风,听雷下雨。” “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看你那些个臭诗,啊?还诛九族,朕只是废了太子,可没除族,你想诛谁九族?顾头不顾腚!” 李连暄的头更低了,他不太有底气地狡辩,“臣在学。” “你在学什么?天天跟那些个酸臭诗人混,你能学到什么?” 百官提着心的下降了一段,同时默默为九皇子点了数根香感谢他。 朋友被诋毁,李连暄仗义直言,“他们都是有才之人。” 建文帝嗤之以鼻,“切!有才?真有才,朕怎么没在恩科榜上看到他们?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你少跟他们玩。” 李连暄不语。 看着这个犟种,建文帝很不耐烦,“退下!” 李连暄两步并一步退回到队列。 建文帝训完不省心的小儿子,给废太子定了生死。 “自太子入主东宫,朕悉心教导,苦心孤诣。然其辜负皇恩,诅咒君父,悖逆纲常,无情无义。朕实不能忍。皇籍除名,赐自尽。孔氏及其子嗣圈禁,永世不得出。” “皇上圣明。” 活过一关,众人无不暗呼侥幸。 原右相孔竟遥是废太子妃的父亲,他已被罢免逐出京城,“众臣,右相空缺,众爱卿可有举荐?” 一位大臣站出来,“启禀皇上,臣举荐太师纪绍。” 豁,恩养的老骨头要被拉到朝上站着,真是虐待老人。 李连暄笑得太过幸灾乐祸,被建文帝瞪了一眼,瞧不见建文帝的李连暄继续乐。 建文帝安慰自己算了算了,这孩子好歹省心。 盖(ge)天德站出来说了句良心话,“纪太师年纪太大了,不合适。” 就右相位置的人选,朝堂摆脱废太子阴云,争相讨论起来。 早朝一直到卯时末结束,送走皇帝后,站了一个时辰的百官活动活动手脚争相结伴离开宫城前往官署办公。 李连暄站在门口考虑去哪里,李连旳和其他几个兄弟聊完政务走过来问他,“你打算去哪儿?” “找个好地方玩呗。”回过神来的李连暄讨好地笑着,“五哥,你知道我坐不住。我还是出宫去吧,好久没去寒茶楼了。” 李连旳拉住他拽他去官署,“你给我老实点吧,没事去官署听一听看一看,长点脑子。” 也不至于在朝堂上那么被动。 李连暄很是无奈,“五哥,你就放过我吧。父皇指派我在兵部学习,兵部那点事我都摸清了。” “就这样?”李连旳反问他,“摸清就够了吗?” 李连暄看了下周边,他低声说道:“五哥,你是让我去拉拢官员吗?” “你想死?”李连旳瞪着他,“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没事干也在官署待着,多听听那些官员怎么处事,学一学。” 拉拢官员,人家会让你拉吗? 那群家伙又没往脑门上贴自己的阵营,万一拉到父皇或是其他人的官员,那不是自找死路。 李连暄知道他的好意,但是他有他的打算。 如果能当皇帝,父皇会教他怎么当皇帝。 如果不能当皇帝,就做个不理朝政的亲王。 所以知道朝政怎么回事就好,如何办事他就不用学了。 尤其是他不太可能当皇帝,那他更不想沾染朝政了。 “好,我知道了。好久没去见芳姨了,五哥,我替咱俩尽孝心去,你去忙吧。” “哎!”这次李连暄跑得快,李连旳没拉住他。 李连旳的生母刘贵嫔和李连暄的生母容贵嫔是很要好的朋友,但可惜的是容贵嫔早逝。 递了求见的请求,李连暄坐在麟龙殿等待通传。 罗石给李连暄说着这几日他的见闻,“殿下,奴才几日前在龙宸殿看到了司非原。” 司非原,李连暄的启蒙夫子,后任东宫太子詹事,负责东宫所有政务。 李连暄捏着葡萄的手一顿,表情怪异地嘲讽道:“这么多年了,还有圣宠,呵!” 罗石继续说道:“他被施以宫刑,现在龙宸殿伺候,很是奇怪。” “宫刑?”这倒是让李连暄没有想到,惊讶过后他笑意不明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按制来说,罪人行刑之后一般是由专人看管做苦役,可他却在皇宫还离皇上那么近。”皇上也不怕被报复。 “你好奇心太重了!”李连暄告诫他,“父皇身边的某些事,少。” 罗石领悟,司飞远的事不重要,“奴才明白了。” “启禀九殿下,刘贵嫔传召。皇后娘娘说您不用去凤仪宫请安了。” “本宫知了。赏你了。” 李连暄将手里的葡萄果盘递给罗石起身,“谢殿下赏赐。” 通传的太监眼红得不行。 李连暄进了未央宫,“儿子拜见母妃。” “暄儿快起来,坐。”刘贵嫔见到李连暄很高兴,她保养得宜,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十岁。 气质娴静的她一见到李连暄眼中满是真切的笑意,眼尾处的细纹更添慈色,“今日早朝,你们兄弟忙你们的事就好。不用惦记我这里,本宫不是给你们说过我平安吗。” “儿子知道。五哥在忙,我无事做。”李连暄看刘贵嫔气色不错,放下心来。 “说起来,按照前几个皇子成婚的年纪,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等你有了王妃,你母亲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母妃,这宫里也就芳姨和五哥他们还记得母妃了。 李连暄心里不由得珍惜刘贵嫔的这份情谊,“芳姨和父皇相看就是,您的眼光比母妃还好,您看上的肯定是好姑娘。” “你这么说,小心你母妃半夜揍你。”刘贵嫔愁的点不在这里,“唉。我想让你尽早成婚,和皇后娘娘说起时,她不太愿意管这事。我又见不到皇上,唉。” 李连暄疑惑问道:“姨母为何这般着急?” 他逗乐说道:“不会是您喜欢的姑娘不愿意吧?唉,也是儿子太差劲了。姨母,您再费费心。看在母妃的面上,您可一定要为儿子筹谋。” 刘贵嫔被他哄得心花怒放,“你呀,尽说胡话。他们不上赶着都是视富贵如无物,哪个会看不上你们这些皇子。” “你最近去看过你皇祖母吗?”这才是刘贵嫔担心的,皇帝守丧以日易月,皇子可不是,那可是实打实的三年。 李连暄明白了,“这几日还没有去过,前朝事刚平。” 他安慰刘贵嫔,“芳姨不要太急。除非父皇先提起来,不然其他人去说难免会有诅咒之嫌,尤其是风波刚过,父皇正是敏感的时候。三年后,我刚好及冠,根本不算晚。” “你呀。”那得太后今年死,才不耽误,“你身边有个王妃照顾,我才放心呐。” “哎——”李连暄宽慰刘贵嫔,“儿子从小就没有王妃,不也有人照顾吗。您莫操心了,顺其自然,” 她能不知道吗,刘贵嫔嗔怪,“你这孩子......” 当今这局势,刘贵嫔确实没法做什么,她挑明地问起来,“你房里除了李苏锦,还有别的女人吗?” 第3章 烦心事?萧映山,司飞远 李连暄中午陪刘贵嫔用过午膳后,出后宫往麟龙殿去时,路上遇到一队内侍太监。 本来他们避让便是,可为首的却跪地行礼,“奴才司飞远参见九殿下。” 李连暄皱着眉直接走过,目光不可避免地扫过司飞远,身着内侍服色,姿态谦卑地跪伏在地上,然而挺直的脊背透露出与身份不相符合的倨傲。 李连暄回到麟龙殿便问罗石,“那个司飞远在龙宸殿是个什么地位?” “奴才问过周公公的干儿子,他只说得罪他干爹也不要得罪这个司飞远。其余,没有透露。奴才再去问问?”财帛动人心,只要他加码总能问出来。 然而已经洞悉此事的李连暄让他不必去,“听人劝,吃饱饭。” “奴才遵命。” “九殿下,五殿下来了。”李连暄瘫在软榻上打招呼,“五哥,你没出宫啊?” “王妃下午要进宫,我今儿歇在麟龙殿,晚膳去看看母妃,和王妃一起回去。” “哦。那你不回你屋,来我这干嘛?” 诸皇子满三岁便要搬来麟龙殿居住,由专人照管,后妃不可插手。 “我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五哥,你是真闲。”李连暄懒洋洋地靠着软枕,“我又不是小闻儿。” 说起小侄子,李连暄吩咐罗石,“父皇赏我的果子,剩下的都给五皇子带走。五哥,你带回去给他们几个吃着玩。” 李连旳坐到李连暄身边,逼问他,“你最近在做什么?” 李连暄感到莫名其妙,“我能做什么,我敢做什么?我这些天连寒茶楼都没去。” “不,你一定做了什么,还瞒着我。” “你凭什么这么说?”除了爬床,李连暄什么事都没做。 “感觉。” 李连暄深吸一口气,“你要不是我哥,我一脚踹翻你。” “我看着你长大,还能不知道你。这些天,一直没跟你好好说说。”李连旳像小时候那样抚摸着他的头,“吓着了吧?” 李连暄偏头从他手下移出脑袋,“还好。” 虽然意外,但可控。 经此一事,李连旳想和李连暄商量件事,“后日你有空来我府里一趟,我有事和你商量。” “不能现在说吗?跑来跑去的,麻烦。” 李连旳拍了他一巴掌,“懒死你得了。我也得有时间想个章程出来,行了,你睡吧,我走了。” “不送。” 下午李连暄又翘班,罗石见李连暄无聊出神发呆,便建议道:“殿下,五皇妃带小世子进宫。您不如去逗逗小世子,晚上和贵嫔娘娘还有五殿下吃个团圆饭?” 李连暄撇了罗石一眼,“不去,人和人相处要有距离。” 虽然刘贵嫔对他很好,但他们才是血脉相亲的一家人,他何必哪里都掺进去,要给人家一些空间。 “那殿下,您烦心的是什么?奴才看您中午都没睡好。” 烦心事,萧映山,司飞远。 萧映山之后,他越滑越深了,这可怎么纠正回来? “殿下,远公公求见。” 李连暄一脸不耐烦,他不想见他,可不能,“传。” “奴才参加九殿下。” 李连暄半靠支着一条腿,神色悠闲,“父皇有什么旨意?” 司飞远笑眯眯地看了眼罗石,“奴才有事和殿下说。” 想起司飞远曾是殿下的夫子,罗石看向李连暄,等他下令便带人退出去。 “不必,本宫和你除了那段师徒情谊,没什么别的来往,有什么事直说吧。”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李连暄绝不会和他独处。 “好吧。”司飞远靠近李连暄,罗石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免得听到什么。 “求殿下救救奴才,只要能离开皇宫,奴才去哪里都可以。” 李连暄闻言笑出声,“本宫为何要帮你?” 司飞远从衣袖暗袋里拿出一个旧荷包来,看到它,李连暄眼睛眯起来。 那是幼时母妃绣给他的,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已知生死的李连暄对母妃亲手绣的每一个荷包都很珍重。 每天都要好好戴着,认真收起来,直到那日的晚上腰间的荷包不见了。 竟然落在了他手里了,恶心! “殿下应该认得这个东西吧,这是奴才在一个柜子里找到的。”司飞远继续说道:“如果奴才去皇上面前说点什么,九殿下小心皇上杀人。皇上,很重情呢。” 威胁完李连暄,自以为拿捏他的司飞远恭敬地扬长离去。 李连暄看着这人的背影,强压下一阵翻涌的恶心后,胸口骤然紧缩,“呕!” “殿下。太医,快宣太医。” 这感觉实在难受,吐完了食物就是酸水,夹杂着苦味,整个喉咙被刷子刮过一样。 难闻的酸苦味溢满整个口腔,他漱口几次才好点,但喉咙依然感觉苦涩。 太医来了,“微臣参见九殿下。” “本宫没事,你回去吧。” 丁自乐不肯,“殿下恕罪,微臣必须为您看诊,否则医案那儿无法交代。” 太医院会记下每个太医出诊时间,每个主子都有专属的医案记录,记录他们所有的诊疗。 丁自乐回去后也要在他出诊的那页上写下李连暄为何召太医,如果他没有记,重则失职罪,轻则罚俸。 李连暄伸出手来让他把脉,丁自乐仔细观察着李连暄的神态,结合脉象谨慎地诊断,“殿下最近心火躁乱,微臣为您开心清火的药。” “嗯。”李连暄想到一个可能能整死司飞远的办法。 司飞远,真是......令人作呕。 丁自乐留下了一些润喉的药,便离开了。 李连暄让罗石取来镜子,看了看苍白的脸色,计上心头。 一个被父皇用宫刑的禁脔而已,也敢在他面前蹦跶,李连暄冷笑连连,“很好。给本宫更衣,多加一层。” 换完衣服,李连暄来到御书房求见建文帝。 “什么事?”建文帝正在批改奏折,要不是因为这小子虽然爱玩但不会无事来胡闹,他都不会见他。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废太子之从属实在不该留您在身边。不仅对您的安危不利,也于您的圣明有损,还是处死的好。” 建文帝从奏折抬起头来,瞧见李连暄一头汗,“你今日早朝还对废太子顾念情义,怎么此时喊打喊杀起来?” 李连暄紧张地吞咽动作落在皇帝眼里,“废太子是废太子,从属是从属。儿臣只是担心父皇。” 建文帝看着他心虚的样子点点头,“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儿臣告退。” 李连暄走后,建文帝侧身让周和去查,“查查暄九早朝之后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他突然这样急着置司飞远于死地,必有缘由。” “奴才遵旨。” 李连暄在皇宫的行动很快就被放到周和面前,周和看完他的行事记,自然将目标锁定在司飞远身上。 “来人,去将罗石传来。” 他带着罗石去见了皇帝,建文帝听完罗石的叙述大怒非常,“把司飞远给朕压来!” 司飞远被摁在建文帝面前。 “给朕搜身!” 司飞远身上的东西一件件摆在建文帝面前,那罗石口中的荷包被周和献到皇上面前。 建文帝拿在手里仔细观察,一个模样模糊但周身娴静的女子出现在脑海里,他冰冷地看向司飞远,“你拿这个威胁九皇子做什么?你从哪里得到的东西?” 比起这些,建文帝更关心另一件事,“你对他说了什么?” 司飞远试图辩解,“奴没说什么,这个是、是奴教导九皇子时,殿下所赠。您、您可以问殿下。” 建文帝可不会去查案,“周和,朕要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 “奴才明白。”周和挥手示意将他压下去,罗石也一同退下。 出宫的李连暄一坐上马车就让陆飞解衣裳,热啊。 脱下来一件后,李连暄松快多了,“可惜啊,不能看戏。” 守在宫外的陆飞问道:“殿下,您编了什么戏本吗?” “一场小戏而已,毕竟父皇现在似乎看我这个小儿子很顺眼。” 陆飞听到这话,笑道:“民间俚语道,‘小儿子大孙子,老头老婆的命根子。’殿下现在还未成家,和其他几位皇子相比,很难不让父母生出慈爱。” “就是不知道这份慈爱能维持多久。” “有总比没有好。” 京城是套城式建造,皇城包围宫城,皇城外是达官贵人所居,再是平民百姓之家。 萧映山为百夫长时只在外城巡逻,如今身为校尉的他行在贵里。 巡逻至德仁坊时,迎面走来九皇子的仪仗队。 依制,萧映山带队避让便是,有职在身免于参见。 想起昨晚梦中被纠缠的景象,很是恼怒,阴魂不散。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没来及避开。 仪仗队遇到拦路的只好停下,侍卫长张鹰怒声斥责道:“何人胆敢冲撞皇子仪驾,还不退下!” 陆飞为李连暄拉开车帘,萧映山下马上前参见,“末将参见九殿下。” 一看到他,李连暄周身浮躁起来。 尤其是见完建文帝和司飞远后,他生出一种厌恶和愤怒,不免迁怒到萧映山身上。 萧映山单膝跪在地上,视线落在陆飞身边的一件内袄上。 喜欢玩男人的九皇子和一个男人独处,还有脱落的衣服。 呵呵! “起驾!”李连暄不想和他说话,也无话可说。 萧映山安静地起身退到一旁,目送仪仗队走过之后,他骑上马抖动缰绳,“走。” 贵里的街道很是安静,只有马蹄声和士兵的脚步声,萧映山胸膛里奔腾着一股子暴虐,他想纵马狂奔,挥舞大刀。 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狠,咬得腮帮子发酸才醒过神来。 他很讨厌李连暄,他将他拖进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让他的身体忍不住眷恋...苏醒后又对这样的自己无比厌恶。 另一边的陆飞察觉到李连暄的情绪,很是不明白,“主子,属下看那萧映山挺愿意伺候,您为何委屈自己?” 李连暄闭上眼睛揉揉眉心问陆飞,“你觉得这正常吗?” 不正常,毕竟如果是他......咦惹,他做不到和一个男人做那事。 但如果是主子,那挺正常,毕竟贵族就爱些不正常的,“属下看别人也不计较这个,您何必难为自己。” 李连暄苦叹一口气,他要是能对女人生出情愫来,就不压着自己纠正身体了。 可他独爱男人,这怎么行。 回到府邸,李连暄召来李苏锦。 第4章 缘分,相似的容貌 李苏锦,原是司寝司女官,被选为李连暄的人事教引宫女。 当然,没成。 李连暄许诺会放她建立女户并做她的靠山,李苏锦则为他向皇宫遮掩。 如今她掌着九皇子府的总管实权,穿着女官制服的李苏锦来到前院,身姿挺拔,打扮清爽利落,眉宇间透着精明干练。 恰到好处的唇色和淡妆,又显出几分柔润,“下官参见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坐。”换了身常服的李连暄浑身舒坦,放松的他坐姿随性。 “今日芳姨问起后院,我告诉她除了你,还有两个,分别叫冷玉和秋水。你挑两个人给她们改个名字,整个家室背景,编好了告诉本宫一声。我们通通气,防止芳姨问起,露了尾巴。” 李苏锦思考了一下,“下官遵命,只是殿下不必知晓她们的情况。人是下官挑选过的,您很放心。” 如此周全,李连暄十分满意,“很好,去办吧。” “下官告退。” “对了。”李苏锦要走了,李连暄才想起来,“你对外是本宫的侍妾,芳姨要是见你,你不能穿成这样。不用给本宫省那点钱,多置办点行头。别丢本宫的脸。” “下官多谢殿下。”殿下估计没仔细看王府账本,她咋可能亏待自己。王府侍妾的份例不如总管的高,所以她给自己领的都是总管的俸禄。 不过殿下开口了,那她可以用王府的钱买点首饰衣物了。 闲下来的李连暄又不舒服了,没事干就容易想别的。 一想就生气,气自己! 血气方刚的年纪刚破戒,怎么素得下去? 他愿意苦着,他的身体不愿意陪着。 李连暄气得不行,要不是教养在身,他真的会变成猴子上蹿下跳,大吼乱叫。 司飞远,真该死! 李连暄烦躁地来到湖边,马英端上来一筐石子。 “咚!!” “叮!叮!” “咚!咚!” 严寒的冬日里湖水没有上冻,是因为它的主人爱扔石子玩。 李连暄扔了半筐的时候,宫里来人了。 “启禀殿下,罗石公公让奴才来回您。远公公认为因为自己与太子私通,背叛皇上,为上所知,太子才有此难。远公公以此威胁您,若您不助他,便揭发您与他有私情。” “什么玩意儿?”李连暄惊了又惊,“司飞远和太子有私情?是真的还是周和编的?” 刘树回道:“是真的。” “那他要诬陷本宫的事,也是真的?” “是,司飞远是这样计划的。那个荷包就是您和他的‘定情信物’。” 一个石子落在了刘树额头上,打出个红印子。 “说话再这么恶心,本宫把你扔湖里喂鱼!”李连暄以为司飞远所说的“去皇上面前说点什么”是吹什么枕头风呢,竟然比他想得还恶心。 李连暄现在才明白司飞远的想法,他应该觉得废太子之死是皇上吃醋,“哈。” 太好笑了! “父皇听到这话,是怎么处置他的?”李连暄打了半天湖美好起来的心情,被司飞远逗乐了。 “皇上将他赐死。” “嗯,好。”心情更好了,“去找你锦姐姐领赏去吧。” 刘树欢天喜地地叩头,“奴才谢殿下。” 晚上李连暄胃口很好,直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坐起来气恼地命人,“取冷水来。” 他倒要看看,谁才是身体的主人? 建文帝用完了晚膳,再做完最后一件事,今日就结束了。 周和提醒建文帝,“皇上,今日该钟粹宫赵美人侍寝,娘娘已在暖房等候。” 早年间,宫内嫔妃少时,建文帝是轮流宠幸。 后来,他随心所欲凭喜好召幸。 随着年纪渐长,他兴趣减弱,便由皇后安排侍寝嫔妃。 周和每日提醒一下,如果建文帝不想见或者想独处,就先让人回去。 “朕知道了。”建文帝拿出那枚荷包来,“暄九像他的母亲,性情温厚,不好争斗。你说,暄九会怎么看朕这个父亲?他知道了朕养的男宠竟然和连晖他......还诬陷连暄。” “九殿下最重血脉亲情,废太子做下那样大逆不道的事,九殿下还敢谏言求您留他一命。在明知司飞远是您的人,还敢进言,恐怕不止是担心您,大概也恼怒司飞远离间父子君臣关系,为得清君侧。” 周和的话确实宽慰到了建文帝,“你说得对,这孩子,心实诚。司飞远敢那样威胁他,他一定觉得太子也有这样的遭遇。” 建文帝想起那个文静地抱着婴儿柔声呼唤“暄九”的女子,“暄九和他母亲一样,安分。容贵嫔去了多少年了?” “回皇上,容娘娘是建文五年去世,已经十三年了。” “那么久了,那时候暄九才四岁。”那时他刚登基不久,朝中事一大堆,他也不是第一次当父亲,所以对这个孩子并不太关注。 “几个孩子里头,只有这个孩子不是朕取的名字。如今想来,实在对不起他。” 李连暄都长大了,建文帝才生出那么点愧疚来。 周和笑道:“奴才还记得您准许容娘娘为小殿下取名时,娘娘很是开心。而且,当年您也实在艰难。容娘娘和小殿下很是体谅您,且看九殿下对您的贴心就知道容娘娘教得多好。” 妈耶,皇上啥时候安寝? 曲意迎合得他好累。 “是啊,容贵嫔是个文雅安静的女人。风和日暄,‘暄’字真是合适,她给朕生了个好儿子。”建文帝决定嘉奖她,“周和,容贵嫔追封为妃。谥号......” "朕想想。”建文帝敲着桌面仔细考究着好字,“抚育皇子,甚为慈善,就...惠——柔质慈民。性情温顺柔善、品德贤淑,懿字很合适。谥号就惠懿,如何?” 建文帝心情极好,周和也一样,“皇上圣明,九殿下一定高兴。” 他和九殿下心照不宣地合作一场,这个好处殿下一定喜欢,权当他借花献佛了, 建文帝被哄好了,“你明日宣旨去,之后开朕的宝库,朕要好好赏一赏暄九。好了,让赵美人过来吧。” “奴才遵旨。” 李连暄得知母亲被追封为妃时,是愣住的,“真奇怪,他怎么想起母妃来了?” 毕竟一直以来,他们母子都是大小透明。 母妃的身体一直不好,他搬到麟龙殿那年,母妃的病已经严重起来。 芳姨说母妃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天天活力满满,可他从未见过那样的母亲。 记忆里,母妃一年到头,药不离口。 “惠懿......”皇上所见到的母妃不是她真正的样子。 而他,也没见过母妃健康时的样子。 “主子,周公公来了。” “知了。”李连暄敛起心思来到会客厅,开口便调侃他,“周公公,昨日刚见,今日又见呀。” “九殿下。”周和笑着行礼,“皇上赏了您一些东西,命奴才送来。” 李连暄对着北方天空抱拳,“多谢父皇。” 随后伸手请他坐下,“周公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偷偷懒再回去。” 周和没有拒绝,他对李连暄透漏,“皇上最近很是喜爱殿下,尤其是殿下勇于捍卫皇帝圣明,龙心大悦。” 李连暄点了下头,随即口谢道:“多谢周公公告知本宫。母妃之事,想必周公公也是出了力的。本宫要谢你记挂着母妃。” “殿下客气。” 马英适时奉上一个小盒子,“公公。” 周和想要推辞。 李连暄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本宫知道咱们是恰好撞上了,各取所需。可你为母妃费心,本宫怎么也不能让你空手离开。不然母妃得怨我啊,收下,这是本宫的心意,不是赏赐。” 周和只觉得心里舒坦,九殿下母子对人一向如此友善,“殿下这么说,奴才不再推脱。但也不敢揽功,皇上会想起容娘娘也是因为殿下您。” “殿下且安心,司飞远之事对殿下没有任何影响。皇上因着这些年的忽视,如今对殿下很是愧疚。这不,赏给您好些东西聊作弥补。” “本宫知了,多谢周公公告知。”李连暄说完后,周和也站起来告辞,“奴才还得伺候皇上,这便告退了。” “慢走。”李连暄站起来。 周和走出会客厅后,李连暄捧着茶杯内心挣扎。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原来有太子,他没什么想法。 可现在......他不可避免地产生意动,毕竟他此时可是有合法继承权的。 只差一步,便能为九五至尊掌天下大权。 可他答应过母妃,“孩子,你贵为皇子,等你长大难免生有野心。可你要记住母妃接下来的话,暄九,你一定不要忘记。” “你外祖只是皇商,如今虽然借力入仕改变家族等级,可在那些世代书香簪缨世家面前是不够看的。他们帮不了你,你长大后无论想要做什么都要稳,千千万万不要冒险。” “一定要稳,成能登入宝殿,败也能封王。母妃只求你活着,好好活着。” 在知道自己实在好不了的容贵嫔一有机会就教他念他,临死前她仍然不放心地拉着李连暄的手叮嘱。 越来越冰凉的触感渐渐清晰,“母妃......” 见过大哥的下场,李连暄才明白母妃为何那般放心不下。 “唉,还是算了。”呆坐很久的李连暄放下凉透的茶。 现在出头太早了,一棵巨树倒下,其他小苗得到阳光就该长了。 夺嫡战场上,接下来方、孟是主角。 鹬蚌相争,他或许可以渔翁得利。 走一步看一步吧,“走,我们出门逛逛去。这府里太闷了。” “是!” 李连暄骑马看着底下来往的行人,他精神愉悦,“还是得接人气啊,府里太安静了。” 就在李连暄放松的时候,身边的护卫忽然拔刀嚷道:“护驾!” 一位从护卫身边经过的妇人忽然晕倒,护卫本能地接住,其他人则起了戒备。 李连暄往混乱处看去,登时愣住,那妇人约莫近四十,面色苍白,几缕碎发被冷汗黏在额角,十分脆弱。 她紧闭的双眼轮廓,竟与容贵嫔有几分相似。 他吃惊地下马向这边走来,张鹰谨慎地拦住他,“殿下,小心有诈。” 李连暄很不耐烦,可他不能斥责张鹰小题大做,“去请大夫,将这位夫人安置到马车上,地面太凉。” 张鹰建议道:“殿下,让他们做,卑职等护送您先离开吧。” “不,不用。”李连暄看着那在记忆里已经越来越模糊的脸,怎么也迈不开脚。 第5章 醉酒,没招了 没等上车,妇人便缓过来劲。 醒来的赵如瑶看到面前有九皇子府标记的马车,又瞥见一旁的李连暄忙跪下拜礼,“臣妇萧赵氏拜见皇子千岁。” 李连暄上前扶她小臂搀起她来,“夫人可还好?” 从前,赵如瑶自信地觉得自己就算见了皇帝也不会失仪。 可如今面对皇子她紧张地不行,尤其是在行人那不敢看却拿余光极力撇的视线下,她真的很想逃。 赵如瑶低着头,“多谢千岁关怀,臣妇还好。臣妇无意冲撞王驾,还请千岁恕罪。” 李连暄看她紧张,稍退几步,“无妨,不知萧夫人是那位官僚家眷,怎么身边没有下人随扈?” 而且穿着不显。 “犬子萧映山于巡防营效力,不过一介小小校尉,辱没千岁尊耳。” 真......巧啊。 李连暄的眼神变得复杂无比,此时大夫也赶到却不敢上前。 萧夫人向李连暄道谢,“臣妇多谢殿下相救,来日登门道谢。” 种种原因,让李连暄对赵如瑶很是关怀友善,“择日不如撞日,不知夫人是否介意本宫拜访贵府?” 啊? 啥? 赵如瑶面上自然不敢介意,拒绝不了的她只能提前预告李连暄,“寒舍贱地,不敢迎驾。” 李连暄给出的理由是,“说起来,萧校尉也是本宫的救命恩人。” 他直接下令,“张鹰,摆驾。” “是。”张鹰赶紧虚拥着赵如瑶上马车,问到萧家位置后带着护卫队前往。 赵如瑶拘谨地坐在马车上,身上直出汗。 天老爷啊,她真是高看自己了。 自从她的夫君萧淮波过世后,她便彻底退出了管家太太圈。差点忘了礼仪,更别提官话文章了,险些出错。 到了萧家,赵如瑶打开院门,熟悉的环境让她放松了一些。 她不好意思地笑道:“家境贫寒,让王爷见笑。” “夫人健忘,本宫来过这里。”李连暄并没有嫌弃,径直步入院中。他的护卫队各司其职,站在院内外护卫。 “臣妇忘了,山儿说过来着。” 毅勇侯反叛那日,萧映山救下李连暄将他带到家中。那时候的赵如瑶恰好在绣坊,不敢冒险回家。 家里没有热水,得现烧,她无法陪客,只得请罪,“千岁稍坐,臣妇烧茶去。” 李连暄坐在正堂长条凳上点头浅笑,“好。” 下衙的萧映山被胡同边的马车震得立在当场,九皇子怎么来这里了? 他快步往家里跑去,却被护卫拦在门口。 “这是我家。” 那咋了,“殿下尊驾在此,你等通报召见。” 他言罢进去。 “殿下召见,请!” “多谢。” 进堂来,看到李连暄疲惫地前倾撑着膝盖,很是难受,萧映山压住上扬的嘴角上前参拜,“末将拜见九皇子。” “平身。” 萧映山回来了,和李连暄聊了小半天渐入佳境的赵如瑶看到儿子回来可以陪客,便提出先离开,“千岁,让映山陪您,臣妇......” 完了,太放松,嘴张早了,她去干点啥还没想好呢? 就在赵如瑶停下思考的瞬间,李连暄现开口了,“萧夫人不必忙了,天不早了,本宫这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站起来右脚却突然抽筋向一侧倒下。 为了给他让出离开的路,萧映山往侧边走了一下,成了离他最近的人,他本能地张手捞住李连暄。 张鹰紧张地搀住李连暄,“殿下,您怎么了?” 萧映山见他过来,不着痕迹地松手退开。 “无事。”李连暄忍着脚上的不适优雅地向赵如瑶告别,“箫夫人,多谢款待。告辞!” 赵如瑶很是担心,“千岁客气,您要不再休息一会儿?” 李连暄忍得脸色渐红,“不了,府中还有事。” “恭送千岁/殿下。” 看着竭力维持走路姿态的李连暄,萧映山忍不住幸灾乐祸。 死要面子活受罪,该。 李连暄上了马车,面目狰狞起来,“张鹰张鹰。” “殿下?”张鹰上车帮他脱了鞋子,按揉筋脉。 李连暄轻锤着腰问起,“那不是脚凳吗,他们怎么拿来做椅子?太难受了。” “殿下,那是板凳,也叫条凳、春凳,好点的平民家都用这种凳子。” 李连暄端着礼仪僵着背维持正襟危坐的姿势,现今腰酸背痛,“萧映山也太穷了。” 另一边的萧映山一想起李连暄遭罪,抑郁的心里畅快几分,他问赵如瑶,“娘,九殿下怎么来了咱家?” 赵如瑶将今日的经历一一讲来,“大夫说我是气血不足,千岁给了诊金让他去开药。我推脱来着,千岁说这是赏赐。” 赵如瑶越说心里越喜欢李连暄,“不愧是皇帝陛下的儿子,瞧瞧这心,多好啊。” “呸!好个屁!”他那是装的,“唉哟!” 萧映山捂着头不解又委屈地问亲娘,“您打我干嘛?” “你怎么说话呢?千岁给了那大夫一个银元宝,够你娘我吃多少药?他还没有霸道的架子,陪着和我说起好多他小时候的事,多好的孩子。你给我放尊重些,人家是国君的儿子,忠君报国你吃狗肚子里去了?” 萧映山一肚子气发不出来,只能窝囊地憋着。 晚上萧映山躺在床上,在只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里,不断回忆嘲笑九皇子,心情越来越好。 该,恶人自有天磨。 “你很开心?” “是、什么人?”萧映山警惕地一个扑棱坐起来,屋正中间站着的人嘴角笑着,眼睛却流露出凌厉的寒气。 他一张脸皮上的五官竟然能做出两种表情来,果不是个好东西。 萧映山按下所有心思,恭敬地行礼参拜,上半身前倾的时候闻到了一丝酒气。 心头莫名预感不好。 李连暄用脚尖挑起萧映山的下巴问他,“你在笑什么?” 这姿势,萧映山忍着想把他掀翻狠揍一顿的冲动,“末将想到了开心的事。” 李连暄躬身突到他脸上,萧映山眼珠下转,单腿站立还能弯腰,这金贵的皇子挺有本事。 “啪啪!”久不得回应的李连暄不满地拍着萧映山的脸,“是吗?本宫在问你,你出什么神?” 他问的什么,萧映山没有多少时间思索,眼前的眼睛催促着他回答。 如果他问他问了什么,可能会让情况变糟,“sh...是。” “是?”李连暄的笑容伴着火焰大绽,“好一个是。” “不是,殿下,不是。”萧映山赶紧补救,奈何无效。 李连暄将萧映山提溜起来,翻个面摁到床上,拿出绳子捆住他的手。 “不,哪来的绳子?”他一直背着手,原来藏着东西呢,“你要干什么?殿下!” 李连暄用力将他的脸摁在床上,“噤声!嚷什么?” 能不嚷吗? 你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 赶紧松开,“唔唔唔唔!”要窒息了! 李连暄把萧映山翻过来,才没得到一个死去的人。 萧映山喘过来气,扭头看到坐在床边的男人解衣裳,可恶! “殿下,你不是说过以后咱们再也不联系了吗?” “嗯?”醉酒的李连暄偏头想了下这个问题该怎么圆过来,“哦。我是说你不要再来找我,没说我不来找你。” 对,就这个意思! 呵呵! 王八蛋! 萧映山可不会让这种事再有第二次,愤怒的他一脚把李连暄踹下床。 李连暄踉跄几下站稳,缓缓转过身,脸色沉得仿佛暴雨前的乌云。 萧映山对自己方才的冲动后悔了,这是个能灭他九族的人。如果让皇帝知道他们的事,他肯定不会杀自己的儿子,但他...... 势比人强,萧映山只能扑腾下床,忍得眼睛发红,“末将有罪,请殿下责罚。” 高大健壮的男人被绑着,不得不跪在他面前,这种臣服的姿态让李连暄心情大好。 他双手一扬,外衣滑落。 一手把住萧映山的下巴,一手指尖游走在他脸上,眼中志趣盎然,“你真的很好。” 手指走到萧映山的喉结,轻轻点了几下,“你不愿,为什么?本宫不好吗?” 不想刺激他的萧映山忽视第一个问题,“殿下天潢贵胄,皇帝亲子,当然好。” 可李连暄不好糊弄,“为什么不愿?” 脖颈处的指尖力气大了几分,萧映山忍不住发抖。 萧映山的沉默让李连暄心情很不好,“第三遍了。” “殿下,咱们都是男人。”说这话的萧映山脸上很是难堪,抗拒。 “哦。”因为这个,可是,“对你来说,没差别啊。” 反正都是捅。 这话里的意思让萧映山错愕不已,他嘴巴张张合合,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 你在说什么话,“殿下,您是皇帝的儿子。” 你爹知道你喜欢玩男人吗? 你不怕他知道吗? “对,你在质疑什么?” 萧映山想一圈把他脑袋打扁,“末将没有质疑皇家血脉的意思,担不起这样的罪过。只是您的话太糙了。” “哦。”李连暄脚踢踢他,头一偏,“床上去。” 萧映山很不情愿,可他太弱了。 这样的无力让萧映山厌恶。 他也根本没有像他说的那样结束,那他是不是捡起废掉的计划。 解开里衣的李连暄感觉到盯着他的视线,回过头来对上萧映山的眼睛。 伸手拽下萧映山的腰带把他眼睛蒙住,这下自在多了。 没人看的李连暄脱干净自己,放下床幔...... 李连暄伏在萧映山身上睡着了。 萧映山双手绑在身后躺床上太难受,李连暄为了让他安生地躺着便把手绑到他的头顶。 一直绷紧的手臂很累,再就是,身上这个人自己舒服完趴下就是睡。 完全不管他的死活,别的不指望,起码把他解开。 萧映山在半梦半醒之间很是煎熬,身上的人,身下的存在,僵硬的手臂让他饱受折磨。就算睡着也会难受地醒来 ,根本睡不踏实。 忍无可忍的萧映山破罐子破摔,低头咬住一嘴头发,仰头一拽。 “嘶!”睡得香甜的李连暄疼醒了,他迷迷糊糊睁眼想要翻身,一动便僵住,五官聚成一团。 萧映山只想结束现在的事,也不顾着脸面尊严开口哀求,“殿下,您行行好,放了我再睡行吗?” 李连暄缓了缓起身离开床榻,等萧映山的手自由后,他摘下眼睛上的东西,面前的皇子已经穿得人模人样。 一衣不着腰腹部满是狼藉的萧映山摸着床沿,十分地不爽。 第6章 马马疑惑,没情? 酒醒的李连暄发现自己又破戒了,十分不悦。 萧映山默默拽来被子盖住身体,尤其是不堪入目的那一块。 李连暄很生气,他怎么就没忍住! 都是萧映山的错。 想发火的李连暄看到他那一副保护“贞洁”的自卫动作,到了嘴边的斥责骤然被堵住。 他在干什么? 当他是什么? 想起自己的作为,李连暄良心苏醒,他做的确实有那么一点点过分。 可他也愿意不是吗,那晚还来自荐枕席,虽然当时他拒绝了。 李连暄摸了摸衣服,掏出一枚玉佩扔在了床上,聊作补偿。 终归是他不对,就道个歉吧。 这种“打赏”行为,让萧映山斗争半夜归于平静的心燃起一股火来,后槽牙磨得“嘎吱”响。 哪怕他睡完提裤子就走呢,非得给东西再羞辱人是吗? 回到府里的李连暄让人端来醒酒汤,今日还得去五皇子府议事。 “唉。”沐浴过后的李连暄唉声叹气,“叶忠啊,你怎么不拦着本宫?” 叶忠一时语塞,他们没拦吗? “殿下,您说谁敢拦就立刻杀了,卑职等还想继续为您效力。” “啊。”李连暄懊恼地拍着额头,痛苦地哀叹道:“有一有二,三四五六就不远了。” 他这还怎么纠正回来。 叶忠见李连暄实在苦恼,便建议,“要不杀了萧映山?或许,您便不想他了。” “杀他有什么用,没了他,不还有别的男人。” 听李连暄这么说,叶忠打了个哆嗦。 想抽自己大嘴巴子,杀了萧校尉,殿下没了人,盯上他们怎么办? “殿下,卑职去巡逻了。” “嗯!” 叶忠快速溜走。 李连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去五皇子府。 李连旳等他半天,想说他两句,“你......我,唉。” 可他也只在自己面前这样吊儿郎当,算了。 李连暄瘫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对他的唉声叹气径直无视,“哥,你有什么事?说吧。” 李连旳决定,“我要参与夺嫡。” 李连暄偏头认真地看着李连旳很久。 李连旳的外祖家境比他好,五皇妃出自连北九州豪族之一的张家,虽然比不得京城世家,但也是张好点的牌。 “好啊,那五哥你打算怎么做?” 这次废太子的事也吓到了李连旳,“朝不保夕,还是主动出击的好。” 李连暄直起腰来坐好,严肃地问他,“五哥,我是问你的计划。刘大人身在襄州,所能助者实在有限。张家实在无法把握,咱们的积蕴并无多少,我倒是有钱。可是,哥,你明白钱买不来忠心。” 李连旳低头垂眸,“我知道,即便能根据每个官员的入仕经过推断其阵营,结党仍然有风险。” 李连暄不赞同地摇头,“什么关系、恩情都比不得利益,表面上结好,背地里不知道上了哪条船。哥,咱们入场太晚了。保皇党一批,三、七的外祖家本身根基就很大。想要从龙之功的已投明主,剩下的根本不想趟这浑水。” “你说,咱们能结谁去?而且张文州,不好说。” 李连旳不甘心,“那就为人鱼肉吗?如果废太子真的做了巫咒,他已经死了,事情了结。可如果他没有做,幕后冤枉他的人还可以再害人一次。我们得想法子自保。” 李连暄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五哥,我不是不赞同你这个决定。我是希望你看清现实,不要贸然行事。而且,你觉得父皇是傻子吗?” “现在不是。”可人老了,谁知道他以后会怎么样? 李连旳心里没有着落啊。 “五哥,即便参与,咱们结党也只能小心又小心。真正决断皇位继承人的是父皇,除非反叛逼宫。不然怎么争怎么抢,都是父皇一句话的事。” 这也是李连暄偶尔异想天开幻想夺下皇位,想完又熄火的原因之一。辛辛苦苦干半天,裁决者一句话给你打回原形。 “我又怎么不知啊,想李连晖有多少拥护者,还不是落得今日的下场。”李连旳也想安稳度日,“我是怕,害怕家破人亡。” 听完这话,李连暄一阵沉默。 他也怕,他们不争不抢却架不住别人泼脏水。 可他们身边无人啊,“五哥,我们先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结党之事徐徐图之。父皇那边,我们一定要让他看到我们乖觉的模样。” “三路并行,其余的看天命吧。”李连暄再三叮嘱,“五哥,你千万不要着急。有什么事一定找我商议,用钱的地方我包了。你看朝堂,我去父皇面前卖乖去,他最近看我挺顺眼。” 李连旳对这个弟弟一向信任,他虽然懒散没规矩但绝对靠谱,“好,为兄省的。小暄,如果日后我有什么不测,你一定要自保。还有母妃和王妃母子,你关照一二。” 李连暄想宽慰他太悲观,可看到李连旳托付的眼神,又咽了回去,“好,我应下了。” 见他应下,李连旳又提了别的要求,“小暄,咱们一起夺嫡。不过,内臣那里就由我出面。你隐在我身后,这样如果败露你也能脱身。” 李连暄不同意,“这是什么话,风险当然要共担。” 李连旳却笑道:“风险共担,皇位能同坐吗?” 李连暄笑他,“能不能赢还不一定呢,想得够长远。” “行了行了,咱们从长计议。小侄儿该下学了,我找他玩去。” “去吧。” 李连暄走后,五皇妃张元霜从书房后门进来,满面愁容担忧,“殿下。” 李连旳握住她放在他肩上的手,“只要不是谋逆大罪,就不会牵涉到你们。届时,有小暄关照我很放心。只是,怕是没有现在的富贵。” “殿下,妾身不怕。”张元霜并不柔弱,她既然为皇子府的女主人,也要谋家业,“殿下,妾身可以试着去说服叔父。” 张元霜的父亲原本在御史台任职,几年前因病致仕在家养老。如今朝堂上领头的张家人是她叔父,刑部尚书张文州。 “不。”李连旳不是没有考虑过他,“我看张文州有反噬本家之意,未必会和我们站在一起。毕竟,真成了,首先受益的人不是他。” “那、父亲那边也是能帮上忙的?” “连北鱼米之乡,是大齐的粮仓。关系大齐的安稳,父皇的眼睛盯得很紧。如果我试图借张家插手连北,无论是父皇还是新皇,都不会容下我。”李连旳慢慢将形势讲给张元霜。 “而我们实力弱小,根本抗不住拿下张家后带来的风险和压力。所以,我和九弟都没有真正考虑和张家联手。这张牌,扎手啊。” 张元霜很是愧疚,“妾身无用,帮不上殿下。” 李连旳将张元霜拉到怀里,“细君,我从不认为娶一个女子就能让她的父亲用全族生死跟随。若得如此轻率,这个家族也是快衰败了。你也不必愧疚,我所要的是妻子,而非张家。” 张元霜深受感动,“殿下,妾身明白了。妾身只是想帮您,不想让您孤立无助。” 李连旳握着她的手安慰她,“别慌,我并不是要孤注一掷。只是想要自保,免得被算计却又无能为力。” “嗯,妾身会在力所能及之处帮助殿下。” “得卿如此,本宫之幸。” 李连暄逗了会世子李继闻,在五皇子府用完午膳后被李连旳赶走,“我下午还要去官署,闻儿还要上学,你去别处晃悠吧。” “啧,我又不会带小闻儿做什么,防我那么紧干嘛?” 呵! 私下里懒散成性,李连旳不防他防谁。 返回府里,马英禀报说,“殿下,萧校尉和他母亲今日上门谢恩,您不在。夫人留了礼物,便离开了。” “哦?”赵如瑶闭目时那几分相似让李连暄的思念有了着落,“萧夫人送了什么?” “左不过一些礼品,还有一件衣服。” “衣服。”母妃也爱给他做衣服,只是她身体不好,做得慢。他那时又长得快,往往穿不上,“拿来瞧瞧。” 李连暄摸了下凹凸不平很是硬挺的布料,放下后问马英,“这是什么布料,这么粗糙?” “殿下,这是粗绸,寒门子弟大多穿用这种衣服。”马英听了叶忠的话,深以为然,给萧映山说着好话,“这内里还是用的丝绸,这对您来说,是很差了。” 李连暄将衣服放到一边,“萧家应该比寒门好点吧,萧映山好歹是个校尉。” “是,百姓穿的都是麻布衣服,贫苦人家甚至做不到人人一身。寒门穿得出这样的布料,已经很好了。”马英继续说道:“萧校尉刚晋升不久,想来俸银还没攒多少。这是他们最好的布料了。” 中心思想就一个,别嫌弃他啊,殿下。 李连暄奇怪地盯着马英,“你今日话很多呀?” “属、属下这是想起来自己的经历了。”马英抱拳告罪,“一时多话,请殿下恕罪。” 李连暄想起昨晚身上没带钱,只给了一枚玉佩,他吩咐马英,“你去给萧映山送笔银子去。” 马英当即应下,“是。” 可很快他又转回,“殿下,属下能问问为什么嘛?” “本宫宿在他那儿,总得给点赏赐。” 他就知道,“不行啊。” 你这样怎么能长久呢? 李连暄捧着茶杯问,“为什么?” 马英热心肠地蹲在李连暄腿边,“殿下您想啊,萧校尉和您一样是个男人,如果您被别的男人这样对待,那您......” “斩!” “对呀。”该懂了吧。 李连暄懂了,“你是说萧映山想杀本宫。” “不是!”吓得马英站起来又蹲下,“殿下,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是担心本宫的安危?” 他是担心他们屁股的安危,“殿下,属下是说您送礼物给萧校尉,可以。但不能是睡完人家再给,这样就像...就像交易一样。它就没有情了,您知道吧?” 李连暄感到莫名其妙,“本来就没有情。” 马英懵了,“没情?” 没情还睡? 第7章 灌酒,自讨苦吃 叶忠听完马英的困惑表示,“这可太正常了,你可别忘了殿下从小就这么过的。” 哪里会顾及别人。 陆飞言道:“不能继续下去。虽然殿下此举没有恶意,但对于箫校尉而言,这是莫大的侮辱。别忘了,那夜校尉可是揪着殿下的衣服差点弑君。” 叶忠也听说了,他问马英,“那你后来怎么说的?摁住没有?” 马英一脸生不如死,“能怎么说,当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拦下啊。不然不能真上门羞辱萧校尉去,我可不希望你说的事变成真的。” 陆飞拍拍他们的肩膀,“死道友不死贫道,我们得看好殿下。” 叶忠想起一处防守缺口来,“你们有人去跟张鹰说过这事吗?我告诉段新了。” 几个侍卫长内外、白夜护卫各司其职,叶忠、段新负责夜卫,张鹰负责外出卫队,随身侍卫是马英和陆飞。 二人人都摇头。 “陆飞你去吧,我一会得再去补一觉。殿下快醒了,马哥得过去。” “行。”陆飞倒不会推辞,毕竟他和马英最危险。 李连暄还不知道,他的侍卫长们造出一个专门防他的圈来。 走远的陆飞又飞奔回来,这模样吓得正在说话的马英、叶忠一跳,两人提刀站起来,“怎么了?” “没事。” “嗐!” 陆飞拢着他们的肩膀,三颗脑袋聚在一处,“我在想,不能送金银让萧校尉感觉被侮辱,但可以送衣服啊。衣服,意味不一样,亲近啊。马英,你见了殿下这么说......” 听完他的主意的马英抗议,“为啥是我去说?” “今天你值班啊。”陆飞拍拍他肩膀激励他,“殿下身边就你最会能言善道,这样重要的事情当然是马大哥你去。”言罢,他提刀溜走。 叶忠郑重地抱一拳,满怀感激的脸盖不住坏心眼,“我等安危,全系马兄身上了。有劳,告辞!” “嘿!”这群家伙。 李连暄午睡起来后,马英站在旁边一会瞟一眼,一会瞟一眼。 烦得李连暄想捶他,“你想说什么就说。” “那属下就斗胆了。”马英弯着腰一脸的谄媚,“殿下,您不是想赏点东西给萧校尉吗?” 李连暄将茶盏放到桌面上,“你不是说不用赏,省着点吗?” “属下想了想,是属下考虑不周。您说您这劳累人家萧校尉半天,您不给点表示,显得您多没面子。” 李连暄眉眼弯起,唇角一勾,表情未成手已逮住马英的耳朵。 “唉哟唉哟,殿下饶命啊殿下。” “你小子到底想说什么?你还知道会让本宫丢脸。”李连暄松开马英踹了他一脚,“有话直说。” “哎。您可以把您的衣服送给校尉。您那衣服穿个几次就不要了,赏给萧校尉啊。这可是大恩德。” 李连暄困惑地俩眉头皱起来,“这恩德...大在哪儿?” 他狐疑地看着马英,“本宫感觉你在骗我?” “唉哟,殿下我哪敢。您、您不了解穷人,我穷苦人家出身,我知道啊。这就是恩德,您信我。”看李连暄还不信,马英忽然想到一件能说服他的事。 “殿下,您一定不知道平民百姓对皇室有多尊崇吧。就说龙遗,就是皇帝陛下恭房的那个......” “本宫知道,你不用解释。” “诶。”马英继续说道:“皇宫外面的人买下龙遗后,有的人弄成祥瑞进献给皇帝,有的术士拿来炼丹。他们平常很难接触皇帝,所以推崇一切和皇帝有关的物品,包括那啥。您是皇子,您的贴身之物沾了龙气,很金贵。” 李连暄一脸的愣啊,他大脑处理着听到的话,“你刚刚说他们买下父皇的龙遗后,再进献给他?有人这么干过吗?” 不会死吗? 皇上,您看,这是您的屎。 一想到父皇可能会收到自己拉出的屎,“噗哈哈,哈哈哈哈!” 李连暄笑得猖狂,马英不明所以。 “殿下,那衣服......” 李连暄一边捶桌子一边摆手,“好嘞。属下这就去办。” 马英马不停蹄地提了礼品送给萧夫人,随后在萧家等着萧映山。 等萧映山回来,马英恭敬地来了个自我介绍,“校尉大人,卑职是九皇子府的侍卫长马英。” 先不说马英的品级比萧映山高,就说宰相门前尚且是三品官。 何况这种有正式品级的皇子心腹,马英却对他这般尊敬。 萧映山知晓是因为谁,面色有些许尴尬,“末将不敢,不知马侍卫有何吩咐?” “殿下感念萧夫人的心意,特命卑职前来看望。”说着,又拿起一边的盒匣,“殿下也惦记着校尉大人,特意吩咐将此物赠给校尉,请您亲自验看。” “东西已经送到,卑职告退。” “慢走。” 马英兴奋地回府和伙伴们分享计划成功的喜悦。 萧映山打开盒子,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阵香气。 “......” 白色的里衣! 萧映山心情不好地合上,脸色越发狰狞,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另一边,李连暄差点给自己笑吐,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问马英,“马英,你送的是本宫哪些衣服?” 婢女回道:“回禀殿下,马侍卫已经出府了。他让奴婢们准备的是几件里衣。” “里衣?”李连暄闻言戏谑地挑起眉梢,“马英是要气死本宫的人啊。” 他看得出来萧映山不愿意,但他不得不收下他的赏赐。一想萧映山势何等的憋屈,李连暄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快感。 五哥说的对。 新旧世界交替之际,没有人知道哪块砖是安全的。 他还有必要坚持掰回喜好吗? 他应该离男宠这种存在远远地,至少现在不能随心所欲。 一则不知道父皇是否忌讳,二则萧映山乃是开国功臣之后,传出去未免有损皇家威仪。 可是,李连暄心里有太多的压力和彷徨无处安放。 “不管那么多了,及时行乐才是正经事,毕竟......”萧校尉也实在是诱人的很。 夜晚,宵禁点快到了,胡同里行人寥寥。 哪怕萧映山再厌恶,收到暗示的他不得不来。 无他,惹不起。 李连暄又在喝酒,“殿下,萧校尉求见。” 他如此识趣,李连暄很喜欢,“好,传。” 萧映山一进门就看到曲着腿捏着酒杯卧在矮榻上的人,一脸陷阱抓到猎物的意料之中,那得意开心的笑容让萧映山的拳头紧了又紧。 “末将参见九殿下。” 李连暄手指一勾,“过来。” 萧映山起身低着头走过去。 “来本宫这边。” 萧映山身形一顿,只能调转脚步的方向来李连暄身边。他刚一坐下就被李连暄拉到怀里,酒杯猛地怼到嘴边。 这杯酒太急了,没有反应的萧映山忍着喉间灼烫咽下,双颊迅速变红。 李连暄抚着那团颜色,兴起地拿起酒壶强喂萧映山。 箫映山被迫仰着头狼狈地吞咽,烈酒激得眼角沁泪。 喉结急促地滚动也吞咽不及,酒水从嘴角滑落,流过脖颈隐入衣领内。 “唔!噗!”箫映山实在喝不下了,推开酒壶趴在李连暄腿上喘息。 李连暄一把将他翻过来迫使萧映山面对他,指尖轻一下重一下地剐蹭着泛着酒液的唇瓣,“校尉酒量真好。” 半壶酒下了箫映山的肚,给他折腾够呛,红晕从头到脖子连成一片。 李连暄摸上他的脖颈,那里冒着酒香,一颗颗汗珠正缓缓冒出,手下快速跳动的血脉十分滚烫。 李连暄拉开他的衣襟,看到自己的衣服。 愉悦的他眉眼弯起,贴到箫映山耳边问他,声音充满某种兴奋,“校尉,本宫的衣服,穿得舒服吗?” 小钩子带着热气扑在红彤彤的耳朵上,萧映山的腰卡在李连暄的支起的腿上,腰高头低的状态让本就被酒淹了的萧映山更晕了。 他扭动着腰想要逃离,却被李连暄箍住,“放开!滚!” 萧映山的声音很哑,愤怒中还带着一丝难以控制的颤抖。 他的衣襟散开,浸透的那片白衣紧贴着起伏不断的肌肤,隐隐能看到健壮的肌肉纹理。 不够。 眸色暗沉的李连暄提起酒壶来,酒水从壶口涌出,“哒哒”地落在萧映山胸膛,将他的衣服全部浇透。 多余的酒水顺着胸膛向脖颈处流去,难受的萧映山双臂撑起试图起身,可一手在榻外,没有着力点。 他只能靠另一条手臂撑着向那边倾倒,这样直接撞进了李连暄怀里。 李连暄心情很好的抱住萧映山,烈酒助燃,**更盛。 箫映山一直扑腾,想要远离李连暄。可他的动作除了点火,没带来半点好处。 李连暄翻身将萧映山压在榻上,俯身捏着他的嘴唇吻上去。 酒很香,很软,也很能搅和**,让它更澎湃、更激烈。 萧映山完全处于迷糊的状态,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他挣扎的动作打扰了李连暄。 于是李连暄把他双手绑起来。 箫映山乱扑腾的腿踹倒榻桌,哗啦啦的瓷盘全碎在地上。 李连暄只能把他的脚也绑上,他拍着萧映山的脸,语气有那么点宠溺,“老实了?” 萧映山的视线下瞟,盯着那只在他脸颊摩挲的手,想到几日来的屈辱,“嗷”一口咬了上去。 “嘶啊!” 剧痛传来,李连暄倒抽一口冷气,用力捏开他的下巴。 低头看去,鱼际处明晃晃一个暗紫色的牙印,再深一分就要出血了。 李连暄摸着牙印,很是愤怒。 他一手握住萧映山的脖子,轻轻施压,“敢伤本宫?” 看着萧映山眸子里的反抗和倔强,李连暄的怒火变成了浓烈的征服欲,“你是第一个......第一个让本宫破戒,第一个差点让本宫见血的人。” 说着,伸手摁在他的命脉处,听着萧映山痛爽的声音问他,“本宫该如何奖赏你啊,嗯?” 萧映山的腰身忍不住上弓,怒目而视,嘴里骂着,“啊!嘶!混蛋!你,我不会放过你!” “不会放过?本宫也是这么想的。”李连暄笑着解下他的腰带蒙上萧映山的眼睛,脱了他的衣服独留下那身里衣。 …… 第8章 王太后的书 萧映山是被脑袋里突然想起嗡鸣声吵醒,他抱着头翻身,却感到身下一片柔软如云絮,这么软和的被褥绝不是他的床。 他乍一睁开眼睛,床帐内一片昏暗。 玄色纱帐将阳光挡在外面,其上绣的蟒龙张牙舞爪,甚是威武地看着他。 萧映山死死闭上眼睛,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 巡防校尉、功臣之后,全都崩塌,只剩一个耻辱的身份——九皇子的男宠。 萧映山的胸膛起伏不断,等着!等着! 迟早你会养虎为患,他一定都要还回去! 萧映山猛地坐起来想要离开这里,动作牵扯到手脚处的伤,泛起丝丝微微的疼痛缠绕着他。 他掀开被子一一查看,发现手腕脚腕都有一圈擦伤。 昨晚,发生了什么? 萧映山努力回想,眼前的昏暗越发浓重,一道很小的缝隙里能窥见一丝别样的...... 他听到那人颤抖的斥责声,夹杂着另样的意味,“别、别动了,萧映山!” 手脚被捆但躯干自由的萧映山像过年的猪一样胡乱蛄蛹。 这可难受死了坐在他身上的人,李连暄摁不住他,也下不去。饱受折磨,进退两难。 直到体内传来一道闪电似的感觉,让李连暄腰身一阵麻痹。 他毫无防备,腰一麻软塌塌地趴下来。 胸膛上的重量让萧映山鼓动的动作停下来,他似乎再辨别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连暄缓过来之后撑起身,抬手给了萧映山一巴掌,“本宫惯着你了,是吧?” 挨了巴掌的萧映山老实了一会,李连暄一手撑床一手捂着肚子慢慢换气。 李连暄还没离开,萧映山又扑腾了起来。 毫无节律、混乱的刺激让李连暄咬紧牙,泪水从眼角滑落,“可、可恶,本宫这是......” 自讨苦吃了吗? “歘!” 强烈的阳光击碎黑暗,也让萧映山本能地闭上眼睛。 “醒了?” 听到李连暄冷冽的声音,萧映山快速抓起手边被子盖住自己,睁着眼睛难受地适应光亮。 “呵!姑娘家都没你这么娇艳!” 这冷嘲热讽让萧映山忍不了了,“你......啊!” 李连暄突然将萧映山摁倒在床上,看着把被子提到胸口的人一脸防备恨不得缩进床板下面的人,无语得很。 他揪着萧映山的耳朵,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脸威胁道:“听着,在外面不许喝酒。否则,本宫把你阉了送进宫去。” 说完他松手走了。 徒留萧映山愤怒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当自己是他什么人? 管天管地管他喝不喝酒,不应该喝酒的人是你! 喝醉了就干混账事,简直不是人。 萧映山看外面时间不早了,赶紧起床,起到一半又坐回去。 他现在光着呢。 萧映山用被子裹紧身体下床,在床头不远处的小桌上看到他的衣服,叠得很是规整。 他看了眼屋内,没有其他人,三下五除二地穿上衣服。 做贼似得出了九皇子府就往巡防营跑,差点来迟。 点卯过后,同僚还调侃他,“难得啊,萧校尉也会来晚。” 萧映山随口应付着,“昨夜睡晚了。” 张骜(ao)搭上他的肩挤眉弄眼地调笑道:“我看不是吧,萧校尉身上可香着呢。这声音也不对,昨儿宿哪个温柔乡了?” 萧映山心头蓦然被巨大的恐慌环绕,他赶紧嗅嗅衣袖,没闻到。但肯定有,那人所有的东西都弄得很香。 还说他比姑娘娇艳,也不看看自己,比姑娘还爱香。 还和姑娘一样喜欢男人,皇帝的儿子有大病! 王庆闻言也凑过来吸了几下鼻子,眼神瞬间爆亮,“还真是。这香味可不普通啊,不浓不淡,好闻得很。劳驾问问嫂夫人,是从哪买的?我也买点,我家婆娘肯定喜欢。” 嫂夫人? 萧映山一时语结,“是我母亲不知从哪翻出来的什么祖传的玩意儿,说怕坏了。我也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撒衣服上了,我都没闻到。” “噢。” 也不知他二人信没信。 张骜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这可不兴撒,这得‘熏’。” 王庆一脸请教地看着他,“你挺懂?” “那当然。”张骜骄傲地炫耀道:“这权贵人家都是这样,衣食住行十分讲究。那衣物被褥,各种器具物件都要熏香。” “唉哟,这可是个大活。”王庆听罢不由得感叹,“这得多少人,熏多久?” “所以,权贵人家才有能力搞这些嘛。当然了,也不只是因为他们爱好这个。”张骜见二人的目光朝他聚集,心里十分爽快,“这也是伺候他们的人保命的手段,万一有个衣服散发异味惹人不快怎么办?搞不好要命。” 萧映山知了,“你懂得真多。” “那当然。”张骜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张骜还在喋喋不休,萧映山拨动僵硬的肌肉摆出一个笑容来。可他却感觉身上的味道像是无数个小触手一样缠着他,让他浑身难受。 手腕脚腕上的擦伤在衣服布料的摩擦下,让他无法忽视。 尤其是站在营房内,同僚一个正常的眼神都让他害怕被窥探到秘密。 如果被别人知道,那他的名声,还有萧家的声誉...... 萧映山慌了。 下定决心要反噬李连暄让他自食恶果的萧映山犹豫起来,要从他那里得到好处就要继续付出身体。 这无疑是危险的,他承受不了的危险! 李连暄今日进宫去看望太后,对于李连暄的到来,太后很开心。 老人听力下降,声音不大些她根本听不到,其他皇子嫔妃不敢对着太后吼。 李连暄敢,太后还没糊涂时,就很宠爱他。 王太后一头白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起。瘦削的身体裹在深色的宫装中,眼神浑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太后絮絮叨叨重复着问话,句句必有答应的李连暄想歇会,“祖母!我喝杯茶再和你说话!” “哦!你稀罕谁啊?宛白好不好?许给你怎么样?宛白呢,哀家的宛白,宛白......” 听到太后的惦念,李连暄叹了口气,问宫人,“太后一直惦记钱夫人吗?” “回九殿下的话,太后娘娘糊涂的时候总会念叨钱夫人。” 当今皇帝原是张太后的养子,他扶植生母王太后的母家打击张家,夺回朝政大权。 因着王家小女儿宛白的容貌酷似早逝的小公主,很得太后喜欢。 在王家败落之际,太后试图让王宛白嫁入皇家留在自己身边,但被皇帝否决。 从那以后,太后的精神就不好起来。彼时李连暄年幼,陪伴了太后几年。 太后忽然坐起来,宫人忙搀扶,“太后娘娘。” 李连暄也围过来,“祖母,要做什么去?” 王太后枯瘦的手忽然抓住李连暄,聚光的眼睛透着一丝虚浮神采,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拉着他往书房去,“祖母?” 走到书房,王太后眼神开始漂浮,“我来这里做什么?” 李连暄扶她坐下,“您想看书?我给你念好不好?” “不、不是,不是。”王太后在书房翻找着,宫女围着她生怕她摔倒。 李连暄看得眼睛发酸,这老太太以前很疼他,“祖母,你要找什么?” 王太后最后翻出一本书递给李连暄,“昂、嗯,给,你去看。” 李连暄双手接过来,那是一本说文解字,“多谢祖母赏赐。” 王太后拍拍他的头,“你该认字啦,好好学,啊。” “祖母,我都长大了,早认字了。” 老太后糊里糊涂,“该认字了,认字,读书。” “好好好,听祖母的。”李连暄一边应着一边让宫女扶太后去休息。 李连暄翻翻书,把它放回书桌的手习惯地捏了捏书脊,敏锐地感觉到触感不对。 见宫人都围绕着太后没人注意他这边,他快速确认了这里藏着什么,淡定地把书塞进袖里,辞别太后往龙宸殿参拜建文帝。 “儿臣参见父皇。” “起来吧。” 李连暄起身后看了眼皇帝,想起龙遗的事,忍不住想笑。 建文帝疑惑地问他,“你笑什么?” 他又问周和,“朕脸上有东西?” 李连暄使劲绷着脸,“启禀父皇,儿臣是想到了好笑的事。” 建文帝冷哼一声,把最后一本奏折放到旁边,“你分明是在笑朕。说,笑什么?” 眼看混不过去,李连暄弯着腰身体上前,压着笑问道:“父皇,您收到过龙遗吗?” 嗯? 建文帝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小子问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周和,周和摇摇头表示他也明白什么意思。 “什么玩意儿?” 李连暄趴在御案边说道:“底下人告诉儿臣,宫外人对您那个龙遗推崇备至,会买来制成祥瑞进献给您或者炼入丹药。所以儿臣好奇,您收到过吗?送屎的人您杀了吗?” 建文帝听罢两侧嘴角扬起,李连暄一见有戏看热闹地凑上去,“收到过啊?唉哟!” 结果脑袋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李连暄捂着脑袋快步后退远离皇帝,“父皇你打我干嘛?” “你这气人的玩意儿。”问的什么问题,竟然问他收到过屎没? 建文帝快速过了一遍桌上的东西,玉玺不行,毛笔杀伤力不够,奏折刚批完。 怎么就没趁手的东西呢? “哎嗐嗐,您这是干嘛?别打别打!”李连暄看到建文帝脱下鞋朝他跑过来,让他打了两下便撒丫子跑,边跑边嚷。 “父皇,您生什么气?收到就是收到,没收到就是没收到,生什么气啊。诶哟!别追了,累着您。” 殿内顶梁柱很粗,足够两个成年人绕柱,“你给朕站住!站住!” “站住让你打,我又不傻。” 殿外皇后方和云恰好前来看皇帝,被打出门来的李连暄望见她如见了救星般,“母后,救命啊,母后,救儿臣。” 方和云还没摸清怎么回事,李连暄已经躲到她身后。 方和云身着凤纹宫装,头戴金凤冠,仪态端庄雍容。面容保养得宜,眉眼凌厉充满威严,气质沉静。 面对寻求庇护的李连暄,方和云淡淡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 紧随其后的皇帝手里举着一只鞋追出来,“皇后让开,朕今天得收拾收拾他。让他在外边瞎混,听一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话。” “宫外没人管你是吧?都学的什么?” 方和云连忙拉住皇帝,“孩子还小,您慢慢教便是,何苦动怒,伤及龙体。” 说着,拿过鞋子递给宫女让她给皇帝穿上。 “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还小?皇后,你就惯着他们吧。”建文帝穿指着李连暄,“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让你去兵部学习,你天天躲懒旷阙。给朕去文渊阁修农业全书去,再敢玩忽职守,朕抽死你!” 说着,建文帝扬起巴掌。 俯首谦恭的李连暄配合地瑟缩了一下,“儿臣不敢,儿臣领旨,儿臣告退。” 三个儿臣说完,人已经溜出龙宸殿。 直到走远,李连暄淡定地摸了摸袖中的《说文解字》,沉思着出宫去。 第9章 对抗,世家和皇权 途径皇城官署,正值下衙的时候,五皇子李连旳和六皇子李连昐(fen)看到前头宫道上李连暄,忙出声唤他,“九弟,来来。” 李连暄回身去找他们,“五哥、六哥,回府啊。” 李连旳看他衣衫略乱,忍不住问道:“你又去哪玩了,安生点吧。” 李连暄看了看稍微整理一下,“嗐,父皇拿他鞋底打的。” 二人一脸震惊,李连昐还要问的时候,李连旳已经下手一把扣住李连暄的后脖颈,“你干了什么?” “诶呀,我什么也没干。”李连暄拿掉他的手,“谁知道他那么生气。” “行了行了,五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格。走走,说好了,去我府上用膳。” “哦?”李连暄听到李连昐说的话,忙凑上去,“我也要去。正好,好久没见小玥儿了。” “走,你小侄女也念着你呢。” 六皇子府 “娘娘,九皇子来了,想见二小姐。” 李容玥一听立刻从高木栖怀里跃起,高兴地拉着婢女的手,“母妃,我去找小叔叔了。你自己玩,好不好?” 高木栖看她那副“你乖乖”的样子,乐得不行,“好,母妃自己玩,你去吧。” “你们都跟着去,照顾好小姐。” “是!” “小叔叔。”来到前厅,隔着老远,李容玥就热情地呼唤着。 李连暄也不让她失望,朝他飞奔过来抱到怀里,“诶哟,小郡主,想不想九叔?” “想。小叔叔,你看这个蝴蝶,是母妃教我叠的。它......” 李连昐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和谐的一幕,“九弟很喜欢小孩子啊,说起来,他也该成婚了。照他这喜欢孩子的样子,他那府里日后得一窝。” 想起那场景,李连旳忍俊不禁,“母妃在相看了。” “不管他了,五哥,咱们先喝着。” “好。” 午后 “等等我,别走呢。”李连旳和李连昐要去皇城官署,刚坐上马车就听到李连暄喧哗。 “九殿下,您慢些。” 李连暄上了马车抱怨道:“你们俩也不等我,真是好兄弟。” 李连昐哭笑不得,李连旳回他,“我们是去官署,你做什么去?” “我去文渊阁,父皇让我修农业全书。明旨不许我旷阙,我可不敢抗旨。” 李连昐幸灾乐祸,抚掌庆贺,“太好了。你总算被父皇收拾了,悠闲日子没有了吧。” “哼!”上有圣旨,下有对策,“只要胆子大,天天都休沐。” 李连旳敲敲他脑壳,“你好好干活吧。” 进了皇城,李连暄和两位皇兄分开,往文渊阁去。 说是他负责编撰,其实他这个地位职责就是监修,把握全书的政治方向、体例大纲,不需要他具体写什么。 李连暄先是从总纂(zuan)官那里了解下情况,一个时辰看完已完成部分后,李连暄将纂修官、收掌官、誊(teng)写官叫到跟前。 “已成之书,皆是前人旧法。如今我大齐国泰民安,人口日增,官府提倡开垦荒田。我看目录中没有改进篇章,这一块你们加上吧。” 担任纂修官的翰林院侍读学士林江俯首应下,“下官遵命!” 李连暄:“我记得距离今日最近的农业著作也是七八十年前所写,田头都换了两代人了。让人去查验一下农田之术有无新法,不能只看书。地里的事,咱们不了解,得下到土地面前。你们用用心吧。” “下官受教。” “你们去忙吧。” “是。”离开这里回到书桌前的官员们面面相觑,叹出一声“唉”,一切尽在这一字之中。 林江命提调官安排一下该事的调查,随即开始重新制定编纂计划。 李连暄闭目休息了一会,起身往藏书阁去。 文渊阁虽然名为阁,实则是殿,两侧连阁。左阁是个单独的书房,现在是李连暄的地盘。 右侧就是藏书阁,收纳不少文史典籍,以供学子百官翻阅。 陈年墨香与纸卷香气缠着书架的沉木味道扑面而来,李连暄伸手挥退前来拜礼的人。 走向《说文解字》所在的区域,和太后赐的那本相对照,找到和它旧痕差不多的书揣到袖里。 又在附近精挑细选几本,回到书房看到下衙。 一回到家,李连暄便钻进书房,拿出太后的那本书,挑开缝合线,一条像小虫子一样的绢布条静静地藏着。 他一眼认出绢布上的字迹是祖母的,李连暄的视线一行行扫过,脸色越来越凝重 这绢布上的信息太离谱,让他很难相信。但又不太可能是假的,祖母没有理由想出这样的故事栽赃母后。 所以,这是真的? 那么问题来了,他的祖母是真糊涂还是装的? 她为什么不将这些事情告诉父皇? 皇后犯下这样的罪,父皇绝不会放过方家。 “王家?”是王家,太后顾及王家。又或者说是皇后拿王家威胁太后? 也有可能是太后不信任父皇,毕竟父皇过河拆桥之举损伤了母子情分。 李连暄的指节敲击着桌面,这块绢布所透露的事情可以给方家致命一击。 唯一的问题在于证据,一条绢布毫无作用。这么多年过去了,方皇后早就毁掉了那些证据。 如果祖母首告......等等,他知道祖母为什么不说出来了。 不是王家,不、不止王家。 建文帝刚登基时,中宫嫡母张太后的母家把持朝政,她则控制后宫,隐有前朝后宫联合逼宫之意。 王家得到皇帝的支持,不遗余力地攻击张家。彼时的王太妃和方皇后在后宫也不甘落后,与张太后夺权。 然而,世家大族根基深厚,彼此勾连。 建文帝对张家连根拔起的动作损害了其他世家的利益,感到唇亡齿寒的他们抱在一起反抗皇权。 最终,建文帝和世家联盟各退一步,以除掉王家为结局,双方和解。 这些年,两方关系十分微妙。 世家摄于他曾经狠辣的手段,不敢越权却又防备满满。生怕他为王家复仇,再诛个九族。 诛九族! 恐怖的刑罚,无论是其他三国还是曾经大一统的王朝,八百年的历史记载中,诛九族的大案总计也未超过十起。 十几年前杀的人,比太子巫蛊案死的人还多。 正因如此,才引发世家联手对抗皇权的后果。 如今,皇帝老年,如果他再对方家发难,一直防着这位皇帝不断加强利益联盟的世家势必还击,一定会动摇李家皇室的统治。 尤其是在立储的关键时候。 而皇帝这些年不断让皇子公主亲王郡主和世家联姻,试图修复裂痕。 似乎,他放弃了对世家亮爪,连太后都觉得他不会为了真的方皇后问罪方家。 李连暄开始思考,有没有更好的方法整治世家势力收拢皇权呢? 本朝虽然有科举制度,但参考者皆是寒门子弟。 寒门子弟虽然不如士族,但和平民比起来他们拥有产业和文化素养,只是缺乏政治上的进场门路。 而平民,三者皆无。 寒门子弟在朝堂上所占比例很少,晋升通道几乎被卡死,士族很排斥打压他们。 李连暄一边将绢布收起来,一边让人把拆开的书处理掉,那本从藏书阁带出来的《说文解字》被他放在了显眼的桌面上。 李连暄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说文解字》,连带绢布带到寝室里。他随意翻看书籍,看到对字体的解剖忽然想到是否能够分化世家呢? 既然他们家和家团结,那家内部呢? 似乎可行。 他得探查一下各世家内部情况,让谁去办呢? 不能是挂着九皇子府标志的人,地位也不能太高,否则会引人注目。 一个人选出现在脑海里,“萧映山。”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办成? 试试他的能力吧。 可探查清楚又能如何,他不过一介皇子,又做不了什么。 渴望皇权,更渴望集中皇权的**像是一团火一样烧在他的胸膛,试图冲出束缚。 李连暄生生压灭,叹出一口气来。现如今此事根本无法利用,先看看陈家有没有突破口吧。 陈家,真皇后之妹、当今假皇后的夫家。 现今凤仪宫里的皇后原是皇后的双胞妹妹,她杀姐夺位,冒名顶替。 也难怪会将大齐公主许给小小的尚书省右司郎中陈朔之子陈高轩,这可是她亲生儿子。 方皇后,真的前所未有的大胆。 凤仪宫里,建章宫宫女离开后,方和云双目透着寒彻的狠辣。 她身边的宫女丽雨安慰方和云,“娘娘,太后每日糊里糊涂的,也许那本书没什么。” 方和云不这么想,她握紧手中的暖炉,她下旨,“命人潜入九皇子府邸,找找那本书,一定要带出来。本宫不管它有没有问题,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奴婢遵旨。”丽雨不明白娘娘到底忌惮什么,“奴婢这就去安排。” 方和云疲倦地挥手让她下去,一身寝衣的她走到铜镜面前,她眼神冷漠地望着镜中熟悉的面容。 镜中人也这般望着她,眼中好似还有一道恨意,方和云的指尖划过冰凉的镜面,甜腻的低语响起,“妹妹呀......” 胜利者的身份总能让她愉悦,“丹雨,传本宫懿旨,让太常寺算算明年的好日子,定下公主的婚期。” “是,娘娘。”想起五公主的性格,丹雨担心地提醒道:“可是公主那里...公主孝顺,恐怕不会想这么早就离开您和皇上。” 方和云一脸冷漠,“父母之命,皇后懿旨,由不得她。高轩又是个好孩子,体贴细心,是个值得托付的。” 可陈家家室太低了,娘娘思念陈夫人到了失智的地步,唉,“娘娘说的是,公主会明白的您的苦心。” 第10章 无尊卑,告御状 李连暄来到文渊阁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藏书阁,把他自己的那本《说文解字》放回这里。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熬到下衙,就在李连暄看了半上午书看累在麟龙殿休息的时候,永宁公主李淑华闯了进来。 “九哥,九哥!” 李淑华一身怒火,眼圈还是红的。 李连暄不禁调侃问她,“这是怎么了,让我们五妹生这么大气?” 一说起这个,李淑华更气了,“九哥,你不知道母后竟然让我年后和那个陈家的完婚。” 一想到要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绑在一起,她委屈地不行,“我不喜欢他,我不想嫁。” “诶,别哭别哭啊。”李连暄用衣袖帮她擦去眼泪,“圣旨已下,绝无回转之地。不过,你是我大齐公主,不让他进公主府就是了。” 李连暄悄悄告诉她,“你的公主府,你想做什么不行。你的父兄都是三妻六妾,你当然也可以。嗯!” 可是李淑华的心情并没有变好,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九哥,我知道圣旨收不回去。可是母后她...母后她让我成婚后好好做一个妻子,还让女官教导我......” 后面的话李淑华说不出口,“我可是她的女儿,母后她怎么能偏心一个外人。我堂堂一公主,凭什么去照顾区区一驸马。母后太偏心了。” 她可不是你亲母后。 看着从小长大的妹妹这般受委屈,李连暄心里也不痛快,“受了委屈就去找父皇,你是大齐公主。皇家尚且先君臣后父子,夫妻之间更是如此。不必在意。” “莫哭了,都不好看了。走,九哥带你出宫散心去。” “嗯。”李淑华抹去眼泪,“九哥,还是你对我好。” 李连暄宠溺地戳戳她脑袋,“你可是我妹妹,我们出宫!” 李连暄就这么擅自翘班带妹妹出去玩了。 李淑华喜欢宫外的繁华热闹,偏要乘马游街,李连暄无奈从她。 萧映山巡逻穿过十字路口时,另一侧走来仪仗队,他们暂时停下等待他们先过去。 李连暄和李淑华驾马并行,身边的少女仰着头兴高采烈地说这话,他身边的兄长一脸的慈爱,侧脸温和得很,耐心地微微侧身偏头听她说,“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还想去哪里?” “九哥,我今晚不回宫了,好不好?”李淑华趁机撒娇哀求。 “不行。”李连暄戳着她的脑袋拒绝,“除非你请旨,否则我不留你。” “哼!你等我公主府建好......” 等到仪仗队全部走过去,萧映山一拽缰绳,“走!” 他的兵忍不住窃窃私语,“刚刚那是公主吧,真好看。” “你真敢啊。” “嘿嘿,余光偷偷瞥了一眼。” “九皇子对公主真好,仁善的很。” “那当然,九皇子乐善好施得很。不然那些书生怎么会那么想进寒茶楼献诗去......” 萧映山不想听关于李连暄的事情,于是重咳一声警告他们。 来到街上,李连暄带着李淑华一路买买买,直到午时都累了。 可李淑华要在外面吃,二人来到酒楼要了包厢。 李淑华看今日阳光很好无风,于是命侍卫,“把小榻搬开,把桌子移过去。” 刚坐下的李连暄问她,“这是做什么?” 李淑华扬起下巴,傲然道:“本宫要晒着太阳吃饭。” “......”姑奶奶诶,“淑华,现在是冬日,会吃着冷风的。” “诶呀,吃不着。暖炉烧旺点,膳也放上暖锅,没事的。”说着,上手去拉坐在那里阻碍搬桌子的亲哥,“哥,快起来!起来呀,哎~呀~” “好好好。” 屋内暖融融的热气和窗外的冷空气一对冲,加上燃烧的暖锅气息,寒冷中的温暖变得愈发明显。 李淑华十分享受这种感觉,还可以看到热闹的街景,心情很好。 直到楼下繁华的马车内下来一个女子,李淑华对她狠狠一撇嘴,“讨厌鬼。” “嗯?”李连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认出那个走进酒楼的女子,“是陈家的大小姐,你不喜欢她?可你们表姐妹关系不错呀。” 李淑华心虚地咬着嘴唇,良久撂下筷子,“好吧,我承认我装的。我其实不喜欢她,因为母后偏心。” 她愤愤不平,李连暄就不明白了,“因为母后对她的赏赐吗?如果是的话,那就是你小心眼了。母后也只能赏她些宫衣首饰,但在礼制上她不敢越过公主。那些小东西,何须在意。” 李淑华当然不在意那些东西,“九哥,不是因为这个。因为母后偏心,如果那个陈江篱告状,母后问都不问宫人,直接信她的。有些东西母后不会偏她,因为她不配得到,可是在感情上,母后更亲近她。” “我只是不想母后伤心,又可怜她早早没了母亲,才不跟她计较。”可是现在不一样,因为和陈江篱哥哥的婚事,方和云的要求太过分,让李淑华再也无法忍受对陈家的厌恶。 李连暄听完安抚地摸摸李淑华的脑袋,“抱歉啊,是九哥误会你了。” 陈家那一儿一女是方皇后的亲生孩子,可没想到她敢这么对待淑华。 毕竟,她对七哥不是这样。 是他关注不够,李连暄很是愧疚。 李淑华感受到李连暄对她的疼爱,心里的情绪实在忍不住了,“九哥,我真的不想嫁给陈高轩,你想办法帮帮我吧。求你了九哥,帮我想个办法,什么都行。” 一双眼睛里满是不情愿和被强迫的痛苦,李连暄实在忍不住答应她,“好,九哥答应你,帮你想想办法。” “九哥,你是最好的!”终于有人愿意伸手救她了,李淑华很高兴。 “快吃饭吧,一会儿就凉了。” “嗯!” 陈高轩看到九皇子和五公主的仪驾特地前来参见,李淑华听到禀报恨不得从窗口飞走,“九哥,我们不见他。” “好。” “陈公子,两位殿下正在用膳,无暇召见。” 陈高轩和陈江篱对视一眼,微笑着退下,“是臣子打扰。” 用完膳后,李连暄让护卫队送公主回宫,“你得回去了,下午我得去官署,没时间看着你。” “好吧。”李淑华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也不给他添麻烦。 李淑华走后,李连暄让人去召那对兄妹过来,“臣子/臣女拜见九皇子。” 他们跪在地上数个呼吸后,李连暄不疾不徐开口令他们平身,“赐座。” “多谢殿下。”两人坐在小圆凳上,心里不满却不敢发作。 惯着他们的只有皇后,而皇子再怎么样都是皇帝的儿子,不是他们这个地位能挑衅的。 “敢问九皇子,公主是回宫了吗?”陈高轩是来见五公主的,平常进宫她都不见他。 “对。说起来,咱们也算是一家人。”李连暄敢这么说,陈高轩不敢这么应。 陈高轩很是谦恭,“君臣有别,小小臣子,万万不敢。” “你倒是知礼。”李连暄等的就是这句话,“说起礼来,本宫这里有一个问题想考考陈公子。” 学识上,陈高轩不怵这个自幼逃课爱玩的皇子,他自认接受名师教导且刻苦努力的他不比他差,“请殿下赐教!” 看着十分自信的陈高轩,李连暄嘴角噙笑问他,“礼乃天地经纬,人伦大节。所谓夫妻父子伦理纲常,夫为妻纲,父为子纲,若是君臣又当如何?” 五公主不愿意嫁给他,陈高轩是知道的,九皇子问这样的问题无疑是在敲打他。 陈高轩傲气,不想屈服,只是垂眸以沉默应对。 李连暄见他竟然一字不回,眼神越发得冷,“你还真是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啊。” 陈江篱忙解围道:“九皇子误会,君臣当然是君为臣纲。您问的问题表面太过简单,哥哥是在思考您其中是否有什么深意。” “呵!你在讽刺本宫?” “臣女不敢。” 李连暄没想到小小外戚子弟也敢在天家面前如此放肆,要知道他那么欺负一个男人他都尚且顾及君臣尊卑。 第一次见这样的人,李连暄感到很好笑,“看来母后真是将你们宠得不分尊卑了。” 本来只是打算警告他们,不曾想他们已经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好。好得很。本宫在戏楼看过一折本,讲的是不受父母疼爱的世子饱受下人欺凌。你们觉得这折戏好吗?” “一台很好笑的戏。”李连暄起身告诉他们,“主子无论受宠与否都是主子,奴才再得宠飞上天也只是个奴才。” “进宫!本宫得和宫里的长辈好好唠唠。” 面对李连暄的恐吓,陈江篱心里慌,“哥哥,他进宫告姨母去了,我们......” 陈高轩镇静非常,“莫急,你也进宫。他身为男子进后宫得等通报,不比你能更快见到姨母。” 陈江篱瞬间得意起来,“我忘了,姨母肯定会信我们。哥,我这就进宫。” 李连暄进宫不是去见皇后,而是求见建文帝。 可这会建文帝都要歇下了,宫人当然不敢通报。于是乎,李连暄在殿外喊起来,“父皇,有人欺负你儿子你女儿,你管不管?” “哎哟喂,我的九皇子!”周边的内侍感觉脖子一阵发疼,想上前摁住他又不敢只能围着他团团转,“九殿下,噤声!噤声!” “殿下,求您。” “父皇!爹啊。” 刚躺床上的建文帝听到小儿子这么咋呼,心情坏得很,他累了一上午了,刚躺下。 建文帝掀了被子怒道:“周和,把那小王八蛋给朕弄进来。” 第11章 断,风水轮流转 “父皇,您要给儿子做主。” 李连暄一进门就冲到建文帝面前一个滑跪冲到他面前,开始“嗷嗷哭”。 建文帝撇开头没眼看,“你给朕起来,像什么样子。” “父皇,有人欺负儿臣。” 建文帝一听到这话,气得直拍他脑袋,“这点破事你也来找朕?你是皇帝的儿子,谁敢、谁能欺负你?没事滚蛋,朕没空理你。” “父皇,驸马陈高轩恃宠生娇。仗着母后宠他们,都敢不将儿子放在眼里。”李连暄从地上起来坐到建文帝脚边,将陈高轩的言行举止一一讲出,“父皇您看,他竟然连场面话都不说一句。还有那个陈小姐,阴阳怪气。” 建文帝看了眼缩在他身边十分郁闷的儿子,“要不是顾及母后和淑华,我直接让人把他拖下去打板子。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自信敢在皇子面前这么不敬?” 自然是因为被王贵妃误杀的陈夫人,此事是皇家对不住陈家,但他们也太不分尊卑上下了,“周和,传旨陈朔教好儿女,同样的旨意也给皇后一道。” “奴才遵旨。” “还有你。”往常这时候建文帝已经睡了,现在脑袋疼,“这种事都处理不了,也不嫌丢人。赶紧滚蛋!” “儿子告退。” 出了宸龙殿,周和心有余悸地拉着淡定从容的李连暄快走几步远离殿门,“我的殿下诶,您真是......诶呀,吓死老奴了。” 他卑微地恳求地哄道:“以后不要这样,我的殿下诶。” “我心里有数,父皇又不是什么暴君,我又是他亲儿子,顶多打我几下。”李连暄安抚地拍着周和的肩膀,“您老辛苦跑一趟,我先走了。” “恭送九殿下。” 凤仪宫 方和云听后,转为冷淡的眼神看向依偎在她身侧的陈江篱,她压着火气言道:“我和你们说过,在皇子公主面前一定要规矩。他们是我的孩子,但更是皇上的孩子。” “我虽是他们的母后,却不可随意惩戒他们。” 鉴于前朝悲剧,齐国执行的抚育制度甚为严苛。 皇子三岁离开后宫前往麟龙殿群,名义上由皇后照顾,实则那里所有的侍卫、宫人全部听命于皇帝。 每位皇子每日做了什么都要一一记录呈报御前,皇子病了更要彻查原因。 公主七岁离开后宫前往羽凤殿群居住,一切照同皇子。 其用意就是防止后妃控制皇子,以此干预国政。 后妃无权惩戒皇子公主,皇后倒是可以在他们犯错的时候行教导职责。 可也处处受制,皇后并不敢罔顾尊卑偏心自己的儿女,“你们要记着,你们是臣子。九皇子没有说错,站在一块的他们可以随意欺负同阶人,可在他们阶下的人想要犯上,只会被他们所有人联手打下去。” “九皇子来了,我会挡他回去。你和你哥哥不许再犯。”方和云严厉地说完,实在心疼低着头一脸泪水地陈江篱。 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好孩子,别怪母后。谁让你们是臣子呢。” 如果当年她没有鬼迷心窍,托在她肚子里的孩子本该是尊贵的皇子公主,哪里需要受这气。 方和云温柔地给陈江篱擦去眼泪,“乖,一会姨母带你去挑好看的东西,不哭了。不是什么大事,昂。” 靠在陈江篱的怀里,汲取着母亲一般的温暖,“姨母放心,篱儿和哥哥以后一定注意,不会再给您惹麻烦了。” 方和云十分欣慰,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圣旨到——” 周和来宣口谕,听到口谕内容的陈江篱抖如筛糠,九皇子竟然去皇上面前告他们。 这点小事哪里值得,他太较真了。 方和云脸色也不好,“周公公,皇上怎么下这样的旨意?” 周和瞥了陈江篱一眼,叹了一口气对方和云说道:“娘娘,您也是知道麟龙殿那里都是怎么培养皇子的。九皇子又是幼子,好些年麟龙殿里只有他一个居住,皇上免不得多注意几分。您说说,九殿下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方和云难看的脸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又得体的笑容,“本宫知道了,到底是轩儿和篱儿不对。” 周和忍不住多说几句,“娘娘,皇上虽然愧疚,可君臣之下......您明白奴才的意思。” 君臣之下,亦不容僭越。 且皇上未必可怜陈夫人,更多的顾及是不想宫闱秘事传出去伤及皇家颜面。 他们并没有资本在皇帝面前蹦跶,方和云感激地送周和离开。 回过头来,她对陈江篱说,“你们去给九皇子好好认个错。” 这个皇后当得她太憋屈了。 “姨母,您放心。对不起,姨母,还牵连了您。”陈江篱是真的感到愧疚,自从母亲离世,姨母待她如母亲一样。 “没事,皇上不会责怪我。”方和云慈爱地摸着陈江篱的头,“走,和姨母安寝去。” “嗯!” 下午,李淑华知道这事后高兴了好几天,方和云派来的女官也不太真敢教公主那些东西。 晚上,李连暄喝茶赏歌舞时,段新来到李连暄身边禀报:“启禀殿下,校尉大人求见。” “哦?”这几天他有点累,并不想召见他。他如此主动想来有事,正好他也有事要交代他,“都下去吧。” “是。” 这两天,萧映山连小憩时梦里都是祖宗骂他败坏门庭,还有他爹失望的眼神。 每日在外行走,生怕秘密泄露,如惊弓之鸟般怀疑着每一个眼神,更恐惧被母亲知道。 他仍然怨恨九皇子,想要报复。可无权无力让他什么都做不了,拿身体换权利,风险太大。 他本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获得权力地位,何必做这样的交易辱没萧家和自己。 曾经,这份不甘在暴怒中被压下去。可随着理智逐渐回笼,又再次占据上风。 当心中失控的复仇火焰褪去,他便只想结束这样的关系。 今夜前来,他是来求饶的。 反正他是臣子,本就该跪他们,怎么跪都是应该的。 萧映山最终还是选择放下骨气,选择萧家声誉。 “末将参见殿下。” 李连暄让他起来,“有什么事吗?” 萧映山双膝跪下叩头,诚恳地哀求道:“末将恳求殿下顾念先祖薄面,放过末将。殿下,求您了。” 李连暄一阵沉默,虽然这是个意外,但他现在不打算结束,“你先起来。” “殿下,您贵为皇子,想要什么样的男人都有。何须在意一个小小的萧映山,求您赐萧家一个体面。” 他若是再强迫下去,对他也是无益。何况他不愿意,也失了趣味。 这一下,不情愿的人反倒成了李连暄,“好吧。” 太好了,“多谢殿下。” “说起来,你救了本宫,我还没给你什么赏赐,改日送到你的府上。”既然决定断了,那便体面一点,“本宫醉酒为难你多次,补偿也会一并送到。” “不必推辞,走吧。”说完摆手让他离开。 “末将多谢殿下,末将告辞。”心头巨石落地,萧映山如释重负地离开。 李连暄望着他欢快的背影,指尖慢慢收拢。 皇位也就算了,连一个男人都得不到。 呵! 段新好奇萧映山怎么这么开心,于是偷摸摸地来李连暄这里刺探。 从门缝看到李连暄侧脸死死盯着桌上的一点,脸颊的肌肉微微鼓起,眼神很是冰冷。周身却萦绕着一股子失落,还有那么点被抛弃的意味。 不行,他必须打探打探,“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属下看那萧校尉很高兴,怎么您......?” 李连暄的视线落到段新身上。 开口踩雷的段新被盯得心里直发毛,就在他快跪下的时候,李连暄发怒一脚踹翻了榻桌,侧身撑在榻上阖眸。 段新蹑手蹑脚地出去让人进去收拾,然后飞快地去找兄弟们商量对策。 李连暄想起前不久人家来投诚的时候,他不要。 真是风水轮流转。 李连暄很确定萧映山在自己心里是个玩具的位置,对他没什么情义,戏台上的你侬我侬他作不来,也不想做。 他想不明白那个喝醉了的晚上,他为什么会去找他? 次日李连暄吩咐李苏锦备一份厚礼送到萧府,“多送些,对了。给他一座宅子,他们家太小了。再送些人过去,照顾萧夫人。风光体面些,怎么说也是本宫的救命恩人,本宫得有个表示。” “下官遵命。” 午时,九皇子府的侍卫随李苏锦带着浩浩荡荡的礼物来到萧府。 许嬷嬷打开门,诧异地看着门前姿容端方的女子,“夫人,您找谁?” 李苏锦蹲身行了一礼,“下官是九皇子府的主管,萧校尉月前于乱军中救驾有功。殿下这几个月事情繁多,今时才得空。特命下官亲送谢礼。” “哦,夫人快请进。”许嬷嬷打开门迎李苏锦进来,快步跑进屋里告诉萧映山母子。 等他们三人再出来时,小院已经被大箱子填满了,后面的正在往上摞。 “想必您便是校尉大人吧。” “在下萧映山,姑......”抬眸看到她妇人发髻瞬间改口,“夫人,这些东西太多了。萧映山不敢承受。” 李苏锦浅笑道:“校尉大人不必介怀,殿下已经过目,收下便是。这是礼单。” 她身边婢女呈交给赵如瑶她们二人。 李苏锦又言道:“这是四名下人,两个婢女两个孔武有力的护院。殿下说萧夫人身边需要人照顾,如今财产骤多也需要护卫。这是他们的身契。” 婢女呈上一个盒子,李苏锦从袖中取出一折本来,“这是殿下亲赏的一处宅院,就在月明街。这是房契,已于京兆尹处备案,校尉大人前往过户便是。” 月明街,住在那儿的可都是富商,一宅**千银两。 赵如瑶已经傻眼了,她傻傻地去看许嬷嬷,想清醒一点,却见许嬷嬷比她还呆。 第12章 扭曲,软性控制 “太贵重了,萧映山承受不起。还请夫人转告殿下,萧映山铭记殿下恩德。”九皇子的感谢太重了,重到萧映山有负担。 李苏锦不管,将房契塞到呆愣愣的许嬷嬷手里。 “下官差事办完,这就回府了。殿下最近公务繁忙,嘱咐校尉不必谢恩。告辞。” “等等。”萧映山从许嬷嬷手里拿起文本追上去,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留下这些。 “还请夫人带回去,萧映山救殿下是应该的,不敢揽功。况且,皇上已经赏过。” 李苏锦婉笑道:“恕下官不能从命,如果下官带回去恐怕要被殿下责罚了。” 言罢,李苏锦在婢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回程。 萧映山捏紧手里的三叠折本,回头望着满院的箱笼很是复杂。 他走在箱笼之间狭窄的缝隙里,被这小山堆一样的东西围在中间,忽然感觉喘不上气来。 皇帝赏赐那回,京中人心惶惶,左邻右舍都不敢凑热闹。但这次,萧家实实在在喧闹了好几天,巡防营统领还给了萧映山几天假让他处理家中事务。 李连暄一连几天都没走出被“踹”的阴影,七皇子李连昑(qin)这两天忙完得空来文渊阁逛逛。 “九弟,你这是怎么了?这几天蔫头耷脑的?”处理完公务闲下来的李连昑一身松快。 “七哥。”懒散的李连暄忙坐起来,“没什么。” “是吗?”李连昑一脸的戏谑,“我怎么看你像是受了情伤?” “哈哈。”李连暄被逗乐了,“我上哪受情伤去?” “呵呵。”李连昑看破不说破。 不过一会儿,一颗脑袋从里连昑身旁伸过来,“哥,如果一个人怎么着都看不上我,为什么?” 李连暄从小就不缺自信这种东西,但萧映山怎么都不愿意跟他就很让他费解。 李连昑如是教导道:“没有人会看不上你。只不过越想要,越表现出不要,就会得到越多。你呢,要是有心就陪她玩。没有就去找别人,她自己会过来。这是欲擒故纵,想不想玩看你。” “这样吗?”李连暄表示怀疑,好像不是。 萧映山是真看不上他,不过他还是对李连昑道谢,“多谢七哥。” 看小弟情窦初开的样子,李连昑甚是欣慰,“你也是时候娶个王妃了,到时候院里有人操持,你能省心不少。” “娶妻呀,还不知道娶谁呢。”李连暄躺回榻上瘫着。 见李连昑凑过来,李连暄挪挪地给他腾出个空来,“跟七哥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让你七嫂给你找找。” “什么样的?”李连暄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这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呀。”李连昑还保持着哄小孩子的惯性,“那用排除法,把你不喜欢的讲出来,剩下的不就是了。” “不喜欢的,陈家小姐那样不知进退的不行。然后......”没了,他也不认识别的姑娘。 莫说女人,就是男人他都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李连暄苦恼地敲敲头,“我心里没个影子没个模子,没法照着找啊。” “嘿,这倒奇了。”李连昑不能理解,“你一直就没有喜欢的吗?我记得母后赐了你一个女官吧。” “嗯,我去求的。她...很有才干,不输男儿,王府上下内外打理得很好。”李连暄对李苏锦的能力十分肯定。 “哎呦喂,弟啊,你......”李连昑感到好笑,“你、你不能这么看她...我、怎么跟你说呢。” “说什么呢?”建文帝突然插一嘴,吓得俩兄弟赶紧起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建文帝无语地看着地上这俩兄弟,玩笑道:“朕把暄九扔这里就是让他干点活,倒成了你俩偷懒的地方了。” 李连暄辩无可辩,李连昑有啊,“父皇明鉴,儿臣办完差事来这里看看九弟是否在偷懒。” 嗯? 对上李连暄的目光,李连昑挑眉坏笑,谁让这是你地盘? 切,“父皇,修订进度正常,请您放心。” “你躺这倒是什么都挺清楚。”建文帝吓完他们让他们平身。 建文帝坐下问他们,“你们刚刚说什么呢?” “没什么,女人的事。”李连昑给弟留了个面子。 建文帝开口想训斥他们,又念及他们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少这么没规矩。昑儿,你是兄长,闲时多盯着点你的弟弟。” 他对着李连暄嫌弃道:“整天吊儿郎当的。” 李连暄低着头听教,紧紧闭着嘴。他心情不好,今天不想和皇帝打机锋。 “儿臣明白。” 建文见李连暄那模样,想着还是得锻炼,于是乎,“朕看你在这里也没事干,年终尾祭交给你办了。” 李连暄抬起头来不可理喻地看了眼建文帝,这玩意有啥可办的。 见皇帝看过来,他只能垂眸接下,“儿臣遵旨。” 李连昑陪着皇帝说了好一会话,建文帝累了才离开。 建文帝不点李连暄,他是一句也不主动搭茬。 送走建文帝后,李连昑给了李连暄后脑勺一巴掌,瞪着眼说你,“你干啥呢?你敢跟父皇使性子?他这几天给你好脸了是吧?” 他站他身边出了一背的汗。 “父皇总看我不顺眼。” “那你就做点让父皇看顺眼的事!”李连昑真想再给他一掌,拍拍他脑子里的水。 “我怎么没做?我干活的时候他不来,偏偏碰上我歇着。怎么那么会挑时候?” 李连昑真想撕了他的嘴,揪着他的脸颊警告他道:“你别仗着父皇最近对你好点就蹬鼻子上脸,擅闯宸龙殿、还敢给皇帝冷脸,你不知天高地厚了你?我们几个这几天忙得没空骂你,你飞上天了是吧?” 他掰着李连暄的脸严厉地告诫,“记着,那是皇帝。不要当他脾气好,嗯?” 几天前还战战兢兢老老实实,怎么现在跟吃了老虎胆一样。 “嗯!”李连暄点了头,李连昑才放开他。 “看你一眼我就气得慌,走了。你最近给我悠着点。” “行,慢走啊七哥。” “年终尾祭。唉。”他既得筹办又得参与,没有走出“失恋”挫折的李连暄浑身没劲,晃晃悠悠地来到皇城南。 所谓官署,其实就是三省六部办公地的统称,尚书省位于皇城南。 尚书省左右就是六部,李连暄进了礼部的门,招手让站起来的官员不必见礼,对迎出来的礼部尚书说道:“王大人,皇上让本宫办年终尾祭。” “下官明了,殿下吩咐。” 李连暄坐在上首,翘起二郎腿,“本宫没什么吩咐。你们礼部和太常寺、宗正寺共同负责,往年怎么办今年就怎么办。需要本宫去哪里知会一声,有差错拿你们是问。” “下官遵命。” “行了,你们忙吧,不用送。”搞定,有什么可需要皇子筹办的?他都办了,养的这些官干嘛? 坐那儿玩吗? 接连几天都没精力的李连暄不想继续这种状态,召来了歌舞,眼神在一众优伶中巡睃(suo)。 将殿中所有男女过了一遍,也没找出一个让他想睡的。 那他怎么想睡萧映山呢? 李连暄想骂人,到底谁是身体的主人啊? 他不知道自己的事,这合理吗? 生气的李连暄挥退歌舞,命人拿来宝剑和叶忠打起来。 直到出了一身汗,李连暄才觉得好受很多。 他得让自己忙起来。 “说起来......”也不知道阙儿他们怎么样? 李连暄惦记的人是废太子的孩子,他喜欢小孩,侄子侄女跟他玩得很熟。 再等等,年终尾祭是个好机会。 他很久没去赛马了,还有寒茶楼,好久没去撒钱了,还有其他小孩也怪想的...... 这么一想,还有很多事要干。 一转眼,过了年终尾祭,正式封印关朝。 即,放年假。 不用每天坐皇城那儿没事干还硬熬,李连暄舒坦得不行。 恰逢曾经教导诸皇子的翰林院大学士,如今的太师诸葛安的寿辰,这位老大人的寿辰是封印后百官的大聚会。 诸葛家早早开始准备,巡防营也在准备。 “到了那日,你们提早去贵里巡逻,各处看好进出贵里的人。快要过年了,大家当差上点心,别给上头的人添晦气,咱们也能过个安生年。”顾玉成叮嘱完开始安排具体任务。 “......萧映山、张达海、公孙飞、甘土也,你们负责诸葛府附近的防卫,尤其注意各位皇子。大家这几天换班勤一些,每个人多休息些时候。散了吧,” “是,统领。” 萧映山他们排了新的值班,他领了令就要回去时,王庆客气地过来问道:“萧校尉,何时乔迁,可别不吱声啊?” 周围的同僚见此也围过来,要去喝乔迁酒,萧映山抱拳一一许诺,“年后,年后必请诸位。” 回了家,萧映山又拿出房契来看。 他去看过那处宅子,风格简单,没有什么复杂的林石摆设,简单收拾收拾就能摆下练武场。 回想那些砸下来的赏赐,萧映山竟对九皇子生出愧疚来。 他觉得自己疯了。 明明他给了很多屈辱,怎么他现在就......就因为这一点点.....这一大堆好? 他大概魔怔了。 得了这么一大笔财富,还和九皇子断了往来,他应该高兴地感谢他祖宗十八代。 可为什么他心里会有亏欠呢? 是九皇子的命不值这些,还是他陪他的那些夜...... 事情越来越不妙,萧映山晃晃头清清脑袋。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之前对九皇子满腔怨恨的自己,如今的心态全变了呢? 萧映山没有意识到,超出他所应得的巨大恩惠犹入一道隐形枷锁,它比暴力强迫和权力压制更可怕,无声无息地扭曲着人的情感和心志。 第13章 初雪,寒潮涌动 诸葛安,年高德劭(shao),学贯古今,当代文坛泰斗。诸葛家世代治学,是难得的文学世家。 安老曾负责诸位皇子的教学,皇帝亦要请教他学问。一生清贫,不爱权力浮云,独醉书卷。 今日是他老人家六十八岁大寿,实在是高寿有福之人。 其长孙诸葛无为于府门外迎候来宾,诸葛瑾则在府内招待客人。 活到这岁数的诸葛安已经没有什么朋友了,能和他同坐一堂的除了皇亲国戚便只有当朝大官。 “老爷,七位皇子到了。” 诸葛安极重君臣规矩,即便德高望重至此他也要亲迎皇子,“好,各位大人,请。” “老大人请。” 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在诸葛安身后参拜七位皇子,满院子身着华服高矮胖瘦不一的人挤在一起,看得李连暄眼晕。 “臣等参见诸位殿下。” 七人各去搀扶位高权重和辈分高的人,首先是二皇子李连晔发话,“诸位大人都是为夫子贺寿而来,不必拘礼。” 一阵寒暄过后,七人皆被请入堂内,才觉得空气好很多。 诸葛安被李连晔请至首座,“今日只有师生,无有君臣,夫子上座。” 三皇子李连皓也道:“正是,夫子莫要托辞。” 其他皇子也是如此看法,诸葛安看他们目光诚恳至极,老怀欣慰,“老臣恭敬不如从命。” 堂上坐着诸葛安和皇子李连晔,左右上座是皇子,其次是皇亲,再是左右丞相、列侯国亲、三省尚书令、中书令、门下侍中。 李连暄问坐在他身旁的堂兄李连晀(tiao),“哥,嫂子快生了吧?” “快了。”李连晀洋溢着为父的欣喜,“大夫说就这半个月内了。” “嗯,好,小侄儿挑了个好日子。”李连暄放下茶杯,“最好是在开印前,年年生辰都能好好热闹一番。” 李连晀听到这话笑他道:“你就爱热闹,说起来你好事将近了吧?” 李连暄毫不在意地说道:“还不知道呢。” 李连晀笑他,“你真是一点也不关心。” “都行,随便吧。”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他还真不知道,“但我会做好一个丈夫和父亲。” “那是肯定的,你那王府有点小。” “嗯?我觉得还行,不小啊。”他的九皇子府还扩进来了一座府邸,做到了皇子规制顶格,再扩就违制了。 “你要是生十几孩子,你那王府住得不挤吗?”了解李连暄的人都觉得他那么喜欢小孩子,至少得生十几个。 “这只是孩子,孩子的母亲至少二十几个吧,你不能逮着一人生。” 一想起满院子孩子,李连暄嘴角翘起,眸光柔软,喉咙中溢出一声轻笑,“生那么多干嘛,养不起。” “呵呵。”李连晀继续开他的玩笑,“你只要能生出这么多来,皇室绝不会让你养不起。” “皇室开枝散叶就看你了。”说着拍拍李连暄胸膛,“子生孙,孙再生子,未来可观啊。” 一向能言善道的李连暄张张嘴找不出怼他的话来,想了想能扳回一局的只有身份了,他故意板起脸来身体往后靠拢,“大胆。” “唉哟,九皇子恕罪。”李连晀嬉皮笑脸地抱起拳头来故作恐慌地求饶,“九皇子千万别去皇上面前告状啊。” “你笑我?” “呵呵。”李连晀愉悦地低笑起来,笑完钦佩地说道:“不敢不敢,九皇子那般厉害谁敢。” 调侃完李连暄,他话锋一转,“不过陈家那俩不值得,看不清身份的人走不长远。何必亲自动手?” “反正我闲着没事,父皇又看我顺眼,他俩还惹淑华不痛快。收拾一顿,以后彻底老实了。” “晀哥。”李连暄问他,“给小侄儿取名字了吗?我这有几个好字......” “诶!不劳驾,我已经想好了。”第一个孩子的取名权他必不可能让出去,“你想取名字,找你王妃生去。” 李连暄要给他泼冷水,“你抢得过伯父和叔祖吗,嗯?伯父的第一个孙儿,叔祖的第一个重孙儿。我觉得够悬啊。” 李连晀咬了咬牙,“我会抢到的!你倒是小心,别娶个善妒的,到时候要几个孩子还得看人家心情。” “哼,想多了。”他能娶的人绝不会是个善妒的。 诸葛安看着李连暄和李连晀说说闹闹,这孩子三岁进书房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二皇子,老夫僭越问一句,九皇子婚事可定下了?” 诸葛安在每个皇子身上都用了十二分心,尤其是最小的李连暄,进麟龙殿后不免被几个兄长宠溺,更让他费了不少神。 其他皇子都已成家安定下来,只剩这个了。 “还没有,父皇的意思是明年选秀给他挑全乎,他老人家担心小九在外面领回去些乱七八糟的。”废太子之后,李连晔就是长子。 虽然负面影响没有完全消除,但他优势也大,李连晔早自动挑起皇长子的责任来。 酉时开宴,诸皇子一席,李连暄到处窜,四处聊天,一杯又一杯。 最后还是李连晔给他拽回来,灌了一杯醒酒汤让他待着,李连暄这才没喝成糊涂蛋。 戌时末方散,诸葛安一定要亲自恭送,李连晔他们怎么拦都没用。 刚踏出诸葛府邸大门,天上忽忽然落下凉丝丝的东西。 李连暄脸上乍然一冰,解了酒热,甚是舒坦。 “下雪了。” 诸葛安正要叮嘱几位皇子快些回去莫要着凉,李连暄已经随手揽住身边的兄弟嚷着,“走,我们接着喝。寒雪喝热酒,才最舒坦。” 拉着扯着还招呼大臣,“走,都去。你们全都去,今儿通宵。” “老师,您也来,咱们不醉不归。” 李连皓看着脸喝成猴屁股的李连暄直皱眉,“你们谁教他喝的酒?怎么酒品这么差?” 李连昐、李连昑和李连晄(huang)看向李连旳,李连旳矢口否认,“不是我,干嘛找我呀?” 李连暄听到连忙给他作证,“不是五哥,我第一次喝酒是和大...唔。” 李连晔眼疾手快把他勾怀里捂住嘴,其他皇子面上笑意未变,只是氛围骤然凝滞几分。 李连晔笑容和蔼,“走,二哥送你回府。” “唔唔唔唔!”你先放开。 “本宫先走了。”李连晔拉着李连暄走在前头,其他皇子在后面笑着。 “恭送殿下!” 诸葛安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里一道长叹。 不知日后会是什么光景? 李连晔扯着李连暄走到马车前,他像个牛犊一样不肯前行,跟李连晔较劲。 “搬上去搬上去,把他给本宫搬上去。” “放开本宫,我要和老师饮酒作对。作对!”侍卫们不敢用力气,根本摁不住。 眼看他越闹越大,场面快要失控,李连晔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再闹我扇你,赶紧上车回府。” “我......” “怎么着?”李连晔沉下脸来瞪着他。 对上下一刻要打人的李连晔,李连暄老实地上了车,“我...本宫不跟你计较。” “欠揍!”李连晔一边不住地数落一边随他上车。 在此地值守的萧映山将这一幕收入眼中,和他看的话本不一样。 他们兄弟看起来关系很好,也不知是真是假? 如果是假的,那他是不是装的很难受? 若是真的,太子之位空悬...... 萧映山未察觉心头添了几分沉重。 从前,萧映山心中被屈辱充斥,其余一切情绪都无暇顾及。 当这段关系结束,没了对李连暄的排斥,云开月明后他的视线依然会落在李连暄身上。 毕竟这是第一个和他肌肤相亲到那种地步的人,这种隐秘又褪去危险的关系终于发挥出了它的吸引力。 萧映山纵马走着巡逻路线,晶莹的雪落在盔甲外,融化不见。 李连晔将李连暄扔到床上,嫌弃地不行,擦擦额头被闹出的汗,“兄弟几个,怎么你酒品差成这样?” 比秋狩的鹿还能蹦跶,侍卫都不敢摁。 “李连暄!” 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李连暄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腹部胸部共振十分豪气地应了一声,“嗯!” “算了。”他跟这醉鬼说什么,李连晔看向堂中为首的女子,“你是九皇子后院的那个......”谁来着? “妾身李苏锦。” 他对李苏锦严声问道:“九皇子经常喝酒吗?你是他身边的人,就不劝着点?” 李苏锦跪下请罪,“妾身有罪。殿下他这几个月来好饮得很,妾身人微言轻实在劝不住。” 也是,“起来吧,好生伺候。他再喝酒,不要让外人见他。” “是,恭送殿下。” 李连晔出府时,世间已经笼罩了一层薄雪。 这样的温度对于穿着保暖的人而言体感非常好,空气的凉让感觉到的温暖更明显,更舒适。 李连晔没有上车,而是缓缓漫步在寂静的街里,落下的雪湿了他的兽毛衣领。 要过年了。 这一年变化之大,让李连晔始料未及。 他知道其他兄弟盯着大哥的太子之位,想过他们会争会抢,可没想到他们下手会这么狠。 狠到要了他的命,狠到他只有一座孤坟,无人敢祭奠,无人敢提起。 他们兄弟一同在麟龙殿长大,出宫建府之前可以说是日夜在一起。 他总以为那么亲厚的兄弟,即便夺嫡也会留有余地。 毕竟,大家都是一姓血脉。所争不过是皇位,何必赶尽杀绝。 他们一同长大,是有真情意的。 可诅咒还是出现了,独属于皇室的诅咒。 谁都没有顾念情意,每一个面容依旧的人骤然间变得阴暗可憎。 后宫不能插手麟龙殿,他们和母亲被隔绝。 而父皇高高在上,只有大哥和夫子殷切教导,真心爱护。 不知道他们下手的时候在想什么? 无论是谁,既然这么不念兄弟之情,那也莫怪他狠辣。 他不知道是谁做的,目前那人还没有冒头。他沉得住气,他也一样。 无论你是谁,咱们,慢慢走。 李连晔呵出的白气,升不远便消逝在寒冷的雪夜。 第14章 鲜血,夺嫡号角 除夕宫宴,重华宫张灯结彩,灯火粲然,暖意融融。 宫女内侍步履轻盈,秩序井然地布置着宴会。 带着一群孩子玩闹整日的李连暄步履从容地来这里时,其他宗亲还未到。 他独坐在席间,随手地揪了一颗葡萄,安静地看着眼前繁忙的场面,享受片刻的宁静。 身旁的宫女奉上温酒,他浅酌一口,暖意在胸中扩散开来。 “把他的酒撤了。”李连晔来了出声制止,“醉了又要闹事。” 李连暄眼睁睁地看着宫人把酒端走,他也不起身见礼,只懒懒道:“至于吗,二哥?不就前几天怼了你几句,又没做什么。” 李连晔闻言轻嗤一声,“自从那事后,你愈发张狂了。” 从前这孩子虽然爱玩闹,但也端方守礼。而今像个竖起尖刺的刺猬,管你好人坏人想干嘛,敢伸手就刺你。 “罢了。”他们兄弟之间看似依旧,实则已经波涛汹涌,不怪他心里难受,“你喝吧,只是不要喝多了。” 李连暄回头吩咐宫女,“去,把本宫的酒取来。” 李连暄不是没发现自己的不对,他感觉在向下滑落,心里空落落的。 渐渐地,其他宗亲也到了。 帝后端坐在丹陛之上,举杯相庆,琴瑟和鸣。 宴席间歌姬广袖如云,笙箫和鸣间。众人举杯共贺新岁,一派和谐欢乐。 建文帝忽然夸赞李连晔,“晔儿此次接待番邦使臣,做得不错。” 李连晔脸上露出笑容,起身一揖,“全赖父皇威德远播,四海归心,儿臣不过略尽绵薄之力。” 他终于扭转了在父皇心中的印象。 群臣适时举杯恭维。 子时一到,新年钟声响起。 众臣群妃齐声朝贺,“恭祝皇帝陛下万岁圣安,新春嘉瑞,国祚永昌!” “好,好,好。”建文帝龙心大悦,“众卿平身。” “谢皇上。” 周和笑呵呵地请旨,“请皇上移驾殿外,欣赏烟火献礼。” “好!”烟花绽放,照亮整个星空又瞬间陨落。 李连暄侧眸望去,每个人都抬头欣赏,人人喜笑盈盈。 只是明年不知道又是什么光景? 宫宴散后,李连暄离开皇宫孤身走在人影喧闹的街市,他身旁好似有一堵无形的墙将他和热闹人间隔绝开来。 那份格格不入的落寞,清晰地落入临街酒楼上萧映山的眼中。 他凭窗而立,目光凝视着孤独行走的李连暄。 九皇子出行一向前呼后拥,怎么此刻形单影只,一脸沉郁? 就在此时,下方人群忽然发生骚乱,互相推挤,李连暄被拥挤的人潮裹挟。 萧映山神色一紧,他赶紧下楼,在拥挤的人流中努力向李连暄靠近。 抓住他的手腕用身体作盾护着他走出来,萧映山带李连暄进入旁边的小道,“殿下,您没事吧?” 李连暄差点被挤断气,他捂着胸膛摇摇头。 等李连暄缓过来能站住了,萧映山便收回了手,望了眼已经赶过来的巡防营,他道:“殿下,让巡防营送您回去吧。” 李连暄听到这话看了萧映山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走开了。 刚才那一眼,很空。 看着那道孤寂的背影,萧映山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追上去以免他又出意外,否则查起来他担当不起。 “殿下,末将请您喝一杯?”不带着护卫瞎走算怎么回事,李连暄转动脑袋看了眼周围点了下头。 萧映山赶紧带他进了一间酒楼,又招来人去给巡防营报信,让他们找找九皇子府的侍卫。 就这么一会功夫,李连暄已经喝上了,上酒的小二刚退出来。 萧映山见他提着酒壶猛灌,不仅不敢上前还往门边站了站。 李连暄晃晃空了酒壶,看到萧映山杵在门边,恨不得离他八百里远,发出一声自嘲的笑来,“呵!” 他往后一仰抬脚搭上桌,胸膛大起大伏。 这情况让萧映山有点担心他死在这里,他悄悄拉开门。哪怕再小心,门轴还是发出“吱呀”一声。 惊得萧映山回头去看,却看到李连暄偏着头空旷的眼神定定地注视着他,无端地透出一股可怜来。 萧映山揉揉了眼,皇子可怜? 他一定是瞎了。 再看时,李连暄枕着双臂看着房梁,眼睛里覆盖着一层什么东西。 往年除夕,是什么样的呢? 明明就是去年,怎么那么遥远? “大哥,席上的东西都凉了,我们都没怎么吃。” “不如去东宫烤点东西去?” “行啊,再温壶酒。” “还喝呢?明天要祭祖,吃点都睡觉去。” “还有果子,哥,你的份例吃完了吗?没有的话,给我和小侄儿们呗。” “没有。夏日不吃,冬日到处乞讨。” “哈哈!” 今年所有人都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哥的血已经打响了夺嫡之战。 也彻底奠定他们战场的性质,这不是谁讨得父皇欢心谁继位的争夺,而是谁活谁胜。 敢这么干的只有身后势力强大的,只是李连暄还不愿意面对。 明明他也想要皇位不是吗,却在这里惆怅不已。 李连暄讽刺地笑着自己的虚伪。 要不是君臣名分,萧映山真的只想跑。 他感觉这人很不对劲,难保下一刻不会又将他强行掳到床上去。 就在萧映山紧张防备的时候,救星来了,“殿下,殿下!” 是九皇子府的侍卫,“段新参见殿下,您没事吧?” 段新见李连暄发丝衣衫微乱,顿时紧张起来,“殿下?”起身后瞄见角落里的萧映山,一脸恍然大悟。 这眼神让萧映山心中顿时涌出一股郁气,“殿下,末将告辞。” “滚!” “?”有病吧。 不管了,先走再说。 段新看了李连暄一眼,见他眼神恶狠狠地盯着门,于是上前道:“殿下,要不要属下去把人抓回来?” 再绑起来! 然后段新被瞪了一眼,“滚!” 段新赶紧推出门去,利索地关上门开始纠结,他这是抓还是不抓? 这活还是得交给马英和陆飞啊,他实在不会猜殿下心思。 这边段新纠结的时候,马英和陆飞得到消息赶了过来。段新立刻告诉他们让他们拿决定,“猜吧,抓还是不抓?” “当然是不抓。”马英没想到他的消息这么落后,“叶忠没告诉你,已经断了。” “啊?”惊天霹雳,段新抓住马英和陆飞,一脸笑嘻嘻,“你们上夜班不,咱们换换?” 马英、陆飞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不!” 殿下晚上没事干最是有精力的时候,保不准会被看中,谁要你那危险至极的夜班。 “现在怎么办?进去吗?” 马英陆飞往旁边一站,“主子让滚,这时候打死也别进去。” “哦哦哦。” 李连暄胸口积聚一团火气,烧得他难受。 后半夜,已经渐渐安静下来。 马英、陆飞蹲在地上呵欠连天,段新耳朵贴门上听着里头,“嘿,要不要进去看看?我咋听着太安静了呢?” 段新只想把李连暄弄回府里,有人伺候就不用他们这些侍卫操心了,“要不要进去瞅瞅?” 这万一有点啥事全是他们的责任。 “殿下还没回来吗?侍卫那边有传来消息吗?”李苏锦很着急,“什么时间了?” “还没有,大人,已经丑时末了。” “不行,备轿!快去找殿下,不然要晚了。”李苏锦出府去寻找李连暄,遇到巡防营。 负责后半夜巡逻的萧映山上前,“这位大人,依律盘查。” 虽然除夕夜没有宵禁,但这时候基本上都散了。 婢女打开车门,萧映山还记得李苏锦,“李夫人,您这么晚要去哪里?” “去寻殿下,萧校尉可知道殿下在哪里?” “我今晚见过殿下,当时他在鸿兴楼。” “好,多谢校尉。” 萧映山多嘴问了一句,“夫人这么晚找九殿下,是出了什么事吗?” “殿下今早要朝圣,时间要到了。”李苏锦着急去找李连暄,“多谢校尉,告辞。” “夫人慢走。”这么早就去面圣吗,皇上也太辛苦了。 李连暄刚走几步就听到一声,“妾身参见殿下。殿下,请您回府更衣,时间要到了。” 萧映山带队避让时,他看到李苏锦扶着李连暄上马车,随后她也上去了。 他意识到李苏锦并不只是女官,她若是妇人不会和一介男子独处一室。 萧映山的心被一根小刺扎了一下,不疼不痒,一瞬即逝,快到连心的主人都没意识到。 “府里都准备好了,只等您沐浴更衣。” 李连暄脑袋疼,“好。这次给外祖拜年安排在明早吧,今日下午我歇歇。礼物和往年一样。” “下官明白。” 回了家,府里一阵紧锣密鼓。 沐浴过后换上皇子朝冠,李苏锦看李连暄脸色不好,建议道:“殿下,补些脂粉吧。” “可。” 寅时,皇亲国戚、文武百官相继赶往皇城。 萧映山看着一辆又一辆马车过去,问队长,“这些大人元旦还不休息?” 在贵里见多的队长回道:“将军,他们是去参加元日大朝会的。” “哦。”萧映山点点头,“原来如此。” 真能折腾,皇上和这些官员不喜欢睡觉吗? 元旦日拜个年不就行了,竟然还上朝。 从未接触过核心统治圈的萧映山不知道元日大朝会不是上朝而是拜年,一场国家级别的大典。 卯时一到,钟楼、鼓楼开始鸣钟,宫门开启。 列队静候的百官跟随引礼官进入皇宫,抵达举办大朝会的宣华殿。 皇室拜完百官拜,百官拜完使臣拜。 拜年走完,就是宣表和进贡。 礼部尚书站在陛下,念着对皇帝和新年的赞美恭祝之词。 李连暄饿得胸膛“叽里咕噜”作响,他身边的李连晄听到声音,目不斜视小心张口慢慢问他,“没吃点东西?” “忘了,快完了。” “咳咳!”一旁的引礼官轻咳一声提醒他们。 典礼结束,便是皇帝赐宴。元日大宴是这场朝会的最后一步,建文帝在宴会上会赏赐礼物。 几个皇子中二皇子李连晔得到的最多,也最引人注目。 注释1:文中所呈现的元日大朝会融合了历史上几个中央集权王朝的礼仪制度,各个朝代的元日朝会都不太相同,文中融合了唐朝万国来朝,宋代赏宴传统、明清礼仪森然等等。是个大杂烩!请勿仔细考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鲜血,夺嫡号角 第15章 仪仗,割裂的秘密 散宴后,李连暄已经很累了。 好在皇子和百官之间没有拜年走动,宣华殿大典结束后,诸位皇子便一道接受他们拜年。 再给后宫拜完年,中午就可以出宫了。出了建章宫去凤仪宫,到未央宫时李连暄已经累瘫了。 李连暄瞥了眼身旁的李连旳,他神采奕奕,看起来比他好太多了。 人家有妻儿,不会像他一样孤家寡人,李连暄心中几分羡慕来。 刘贵嫔很担心李连暄,“暄儿,我看你脸色不好,让太医来看看吧。” 李连暄支棱起来,“不用,姨母。我昨晚没睡,脸色不太好用了些脂粉,现下有些花了。” 刘贵嫔皱起眉来,“你们呀,不要仗着年轻就不在意身体。” 李连旳和李连暄俯首称是,“行了,本宫不留你们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儿子告退。” 出了未央宫,李连旳要先去麟龙殿,“你先回去吧,我等等你嫂子。” “行。”李连暄出宫时遇到李连晔。 “二哥,你不出宫这是去哪儿?” “父皇传召。”大过年的,应该是好事。 “好。”李连晔经过时,李连暄喊住他叮嘱道:“二哥,小心。” “我知道。”李连晔拍拍李连暄的肩膀对他笑道:“放心,还有,你也是。” 风吹动耳边的兽绒,过往的一切,结束了。 出宫回府后,李连暄接受下人拜年,给了赏赐后,睡了个昏天黑地。 梦里的人将他带离了现实的恐惧、悲伤和挫折。 “母妃!母妃快起来!不要睡了,母妃——” 被吵醒的容贵嫔睁开眼睛温柔地将和床一般高的孩子抱进怀里,“暄九,暄九过得好吗?” “不好。母妃,大哥死了。”小暄九抱着容贵嫔的脖子,埋进她的怀抱里,汲取着熟悉又久违的温暖,默默流泪,“可是我不敢哭,心里也不敢想。” “母妃,所有的哥哥都要变了,我害怕。” “母妃,我、我也想要当皇帝。我好讨厌自己。”他不敢看容贵嫔的眼睛,低着头哭,“大哥不在了,我竟然也想成为皇帝。” “暄九,那你就要放弃你的哥哥。”容贵嫔握着小暄九的手告诉他,“就像对太子那样。而且你要做好准备,准备好变成太子那样的下场。” “一定要这样吗?”他问容贵嫔,“父皇和叔伯没有这样,为什么我们不一样?” 容贵嫔笑道:“母妃也不知道,不过暄九那么聪明一定能找出答案。” 他紧紧地抱着母亲的手臂,迷茫地望着容贵嫔,“还有......还有一件事,我遇到一个人,他...他不愿意跟我。” 容贵嫔揉揉他的脑袋,“那就对他好。记得母妃说过的吗,你对一个好人好,他也会对你好。你对他好了,他就愿意跟你玩了。” “唔。不、不是...是...”他对母妃说不出口,叹一口气放弃了,“不是母妃说的事,不过,我会考虑的。” “咦?”双腿突然一片冰凉,他低头看去发现一片水。 “母妃?”他骤然抬头发现母亲不见了,这里也不再是长乐宫。 水! 好冷! 无法呼吸! 好难受! “殿下。” 是谁? 后背的依靠好温暖,“殿下。” “咳!”吐出冰凉的水,吸进来的空气火辣辣地疼,活的感觉格外鲜明,“呕!咳咳!” “殿下,快走!” “萧映山。”风吹过李连暄的头,阵阵刺痛袭来。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李连暄好一会才缓过来,眼睛视物一片清晰的朦胧。 怎么会梦到萧映山? 李连暄躺在床上思考,得到答案的那一刻他坐了起来,“竟然是这样。” 他无奈又好笑地撑起额头,“还真就只能是他。” “来人,几时了?” “殿下,戌时三刻了。” “传膳。”这个点还能正经吃一顿,更衣的李连暄吩咐,“饭后让府医过来一趟。” 他有点风寒,再喝碗安神药,明天一早精精神神地去简府。 这个梦让李连暄的心情好了不少,他已经明白他为什么会看中萧映山。 故而决定要把萧映山弄到手,毕竟别人还真不配待在他身边。 “段新,去查一查萧映山。我要知道他的性格、喜好和所有的人际关系。” 太好啦!!! “是。”段新高高兴兴地去安排。 夜半,李连暄忽然被叫醒,“殿下,快醒醒。御林军宣您进宫,殿下!” “什么?”李连暄被拉起来,他心里很慌,“有说什么事情吗?” “没有。” 迎接李连暄的内侍告诉他,“殿下,太后娘娘不太好。一直念着您,皇上这才宣您进宫。” 祖宗的,吓死他了! 李连暄脚下不停,一路快走来到建章宫,“父皇,母后。” 李连暄给建文帝和方若云行一礼赶紧来到太后床前,“祖母。” “暄儿——” “祖母,我在。” 王太后睁开浑浊的眼睛,仔细看了李连暄很久,向他伸出手,“柏儿。” 李连暄闻言震惊地看向建文帝。 当今皇帝名李承柏。 建文帝激动地直接把李连暄拂开,握住太后的手,“母后,儿子在这儿。” 建文帝老泪纵横,李连暄关注太后的眼睛余光瞥了眼皇后,发现她十分紧张。 他不由得猜测,祖母手中还握着怎样的底牌,让皇后不敢对她下手。 “云儿。” 方若云连忙上前,却被太后忽视,她没有焦点的眼睛执着地盯着虚空的一点呼唤,“云儿。” 方若云觉得瘆得慌,听说人死之前会看到已经逝去的人。 她满是汗的手紧紧握住王太后,不让她挣开,“母后,儿臣在这里。” “不、不是......柏儿柏儿...”王太后忽略建文帝,找着她记忆里熟悉的孩子,“柏儿。我的孩子......还给我...柏儿。” 李连暄来到太后身边后,她才渐渐安静下来。 方若云看时辰愈晚,建议道:“皇上累了一日了,先去偏殿休息片刻吧。皇子公主应该都要进宫了,臣妾和孩子们守着母后。” “不。”建文帝看着榻上老迈的母亲,摇摇头,“朕不走,朕愧对母后太多。” 天亮时,太医诊脉说:“启禀皇上皇后,太后娘娘脉象暂时好转。” 方若云再次建议,“皇上放心,母后吉人自有天相。皇上守了一夜快去休息吧,这里交给臣妾。” 建文帝熬了一夜确实累了,“你也注意保养。” “是。”建文帝离开后,方若云让诸皇子也去休息,“你们还有朝政,懈怠不得,都去吧。” “母后,儿臣的文渊阁没什么事。让兄长们去休息吧,这里交给儿臣守着。”李连暄不会离开,到了这紧张的时候,保不齐皇后会兵行险招。 “母后和姐妹们去偏殿休息片刻再来换儿臣,如何?”李连暄的建议合理,其他人也都赞同,劝着皇后离开寝宫。 其他皇子和李连暄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李连暄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守着太后。 迷迷糊糊的老太后偶尔呓语,不是宛白就是云儿。 一连五日,李连暄衣不解带地守着太后,累了就去旁边暖阁小憩一会。 太医彻底确定太后安好后,李连暄出宫那日已经初六了。 他打算休息一日,再去简府。 过年后,巡防营松了些,萧映山的年假才开始。 他和母亲去看看月明街那座宅子,元宵后找人收拾一下就准备搬进去。 走到鸿远街路口时,挤了不少人。 萧映山挤到最里头,质问拦路的家仆,“你们报备巡防营和京兆府了吗?无故阻拦道路是违律的。” 萧映山的气势一看就不简单,家仆谦恭地上前解释道:“大人容禀,简府今日接驾。害怕冲撞贵人,这才拦路。” 说着奉上一个大红包,“为您带来不少麻烦,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萧映山这才知道站在这的人手里的红包怎么来的,他伸手推拒,“不必了。” 那家仆还以为他嫌少,准备再加几个红包奉上时,远方突然传来低沉的号角铜锣声。 所有人侧目望去,马蹄声越来越近。 英武的执旗骑兵开道,玄色大旗随风扬展。 手持长戟的甲士紧随其后,目光如炬,精神抖擞,步伐整齐划一。 他们之后就是号角声的来源,负责奏出低沉威严的声音来清街的前部乐。 车驾由八匹骏马牵引,左右衣着发饰如一的婢女提着香炉,侍卫护在外围。 如云的华盖随在车驾之后,礼官高举符节,后部乐演奏出庄严浑厚的乐章,压下一切嘈杂的声音。 最后又是一列侍卫。 这是萧映山第一次见到完整的出行仪仗,一切都超出认知。 礼乐忽然停下,身着甲胄的侍卫离开仪仗队四散开来,将李连暄的活动区域围起来。 在绝对的寂静中婢女摆好踏凳,光鲜亮丽的李连暄探出身的那一刻,静候在简府门口的众人跪下迎拜,“臣等/草民参见九皇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样的氛围也感染了街口远远围观的平民,他们不由自主地跪下。 萧映山悄悄抬头,看到精神奕奕的男子一脸开怀地拉起为首的老人。他神色亲切地拉着老人的手说了几句话,同他一起进府。 提炉婢女亦步亦趋地行在李连暄左右两侧,香烟缭绕在他周身。 执盖仪卫高举华盖向前倾斜一个微小的角度,紧贴李连暄身后一步之遥。 左右侍卫更是紧紧护卫,浩浩荡荡地随李连暄入府。 恢弘的《升座乐》从府内传来...... 围观这一盛景的百姓无不啧啧称奇,家仆更是高兴地将余下的红包散出去,“耽误各位了,我家老爷说给各位添麻烦了,小小心意,不成歉意,请各位笑纳。” 百姓更高兴了。 萧映山真正明白了何谓“天潢贵胄”,而那个无数人环绕的中心曾经和他在隐秘的空间里......此刻,曾经无比亲密的二人之间却重重阻隔。 一种混杂了万般滋味的情绪在心头缠绕,直到一声“咚”将他从隐秘暧昧的场景中拉出来,那家仆塞给他红包时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赵如瑶看得呆了,好半天感叹道:“山儿,这就是皇家天仪吗?你父亲当年所说,我总以为他夸大了。” 注1:本章仪仗队融合了各个朝代的大杂烩,以及影视剧内容。请勿仔细考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仪仗,割裂的秘密 第16章 鸿沟,地位的差距 壮大的仪仗像一根刺一样不停地冒头,萧映山心里头乱乱的。 在宅子里逛了一圈,赵如瑶很喜欢这里,“这个地方好,宽敞。将来你有的孩子,他们也跑得开。” “嗯!” 赵如瑶发现了萧映山的情绪,“你怎么不太高兴?” 萧映山笑着否定,“我没有,娘。就是值班太累了,您看着安排就好。” “好。”赵如瑶看着这座宅子不仅心心念念要振兴萧家的夫君,“你父亲看到一定会很欣慰。” “映山,过年的时候殿下忙,咱们没能给殿下拜年。元宵节的时候你再去一趟,殿下对咱们有大恩。” 初一的时候,萧映山值完班,赵如瑶便拉着他前往九皇子府拜年,正好碰上李连暄在休息。 初二的时候萧映山一天都是值班,赵如瑶自己上门,却不想李连暄进宫了。 李苏锦也忙,没有见她。 没能拜上年,赵如瑶耿耿于怀。 “行,元宵节我一天都没有班。”萧映山却觉得这次未必也能见上,“只不过,殿下未必会见我们。” 赵如瑶一想也是,“我打听过,那位来给我送赏赐的李夫人,是九皇子府的总管还是殿下的侍妾。能见上她,给她拜节也是好的。” 果然是,“好。” 不过这也让赵如瑶开始给萧映山操心,“现在咱家好了起来,娘给你找门亲事。等你成家,我对你父亲就有交代了。” 萧映山抿抿嘴,心里对此事很是抵触,“不急,母亲。先等家里稳定下来再说,而且我更想建功立业。” 赵如瑶认同他前半句,“成家不耽误你建功立业,娘慢慢为你相看,啊。” 他不太愿意她也不逼他,但是也不能全惯着他,“好姑娘是要抢的,不然都是别人家的了。娘先给你看着,你要有意就定下来。你不点头,娘绝不替你做决定,好吧?” 萧映山只能妥协,“好。” 赵如瑶开始琢磨布置这座宅子,“没什么问题,买些东西就能住进来了。至于动土的事,你看要不要请个先生看看风水?” 萧映山没回她,赵如瑶回头见他出神,“山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这几天累了?” “哦,我没事,母亲。” 萧映山生气地将心里关于那位殿下的想法扫地出门,认真和母亲布置新的家。 与此同时,那位被萧映山从心里扫出去的皇子在简府觥筹交错,直到下午才尽兴离去。 喧天礼乐再次响起。 围观的萧映山望着迎来送往的跪拜规矩,终于明白九皇子的性格为何那么恶劣?强迫臣子那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他身边所有人全都捧着他,可想会养出什么样的性格。 可是......萧映山想起除夕夜,应有尽有的他为什么还会伤心呢? 这个念头让他烦躁起来,他为什么开始探究对方的内心? 一直等到看不见仪仗队走远,跪在地上的简家人才起来。 他们七嘴八舌地跟着身边人说着话,热闹得不行。 萧映山看到为首的简家太爷更是一脸骄傲。 骄傲? 他抬头望着还能看到一点尖的华盖,是啊,一个皇商出身的家族有一个和他们血脉相连的皇子,确实值得骄傲。 简家将九皇子视作荣耀,而不是家人。 但看九皇子似乎很高兴,至少萧映山从没见过他那么开心的样子。 萧映山情绪低沉起来,也许,这件被束之高阁的宝物还以为这是珍视。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的萧映山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他哪来的那么多同情心,还是同情高高在上的皇子? 骏马拉着马车稳稳前行,李连暄躺在车上,他今天高兴,又喝了不少酒。 礼乐吵得他头疼,“把乐给本宫停了!” 回到府邸,李连暄更衣沐浴后就歇了。 他才歇了不过一天,一群小客人造访。 “叔叔,快起床!” “走啊,叔叔,我们去玩。” “小叔,你不要睡了!” 李连暄一个午觉醒来满屋鸭子,他眉头死死皱着,“你们怎么都来了?” “天呐。你们要累死你们小叔叔啊!还有元宵呢,更折腾,你们让叔叔歇歇吧——” 皇室根本就没有不累人的节日。 李连暄是真的没精力陪他们玩,在一边看着他们玩,时不时在旁边插几句话。 一到晚上立马打包把这群小孩送回家,临走前叮嘱他们,“以后啊,谁想来找小叔叔就自己来,不许叫着别人。” “好吧。” 一个个的应得可乖觉了。 晚上,李连暄拿着萧映山的资料开始琢磨。 他翻看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法子来,绑来是最简单的了,但人家不愿意跟他。 他又不是小孩那么好哄,至于对他好...怎么对他好? 李连暄蹙起眉来,想想平常别人是怎么对他的,但都一一被他排除。 他是皇子,他是臣子,这怎么能一样呢? “啊!”他抻着懒腰活动腰背,“还是绑来省事啊。” 他怎么就不愿意呢? 对方要是个姑娘还好,偏偏是个男人,他还没地方请教。 很快就到了元宵节。 太后身体不好,建文帝原本打算小办。可这几天太后精神越来越好,建文帝决定元宵带她老人家热闹热闹。 元宵节最重要的部分在晚上,但李连暄他们也得一大早进宫参拜。 辰时拜过皇上、太后、皇后和各自的母亲后,皇子驸马都往麟龙殿去等待夜宴开始。 其中就有陈高轩,他现在倒是老实许多,但是没人理他。 皇子这边不用说了,其他驸马则是看不上他。 没什么才能也就罢了,连基本的自知之明都没有,实在愚蠢。 跟他靠得太近,都得沾一身腥。 建文帝现有七子五女,最小的公主六公主才五岁。 七个皇子并四个驸马并不理睬陈高轩,他一介白身并不常来皇宫,更别说后宫了。 如今又遭到排挤,此刻是坐立难安又无处可去。 皇帝正在接受大臣朝拜,夜宴要等到下午,有驸马建议击鼓传花,作诗消遣,不成诗者自罚一杯茶。 其他人都没意见,李连暄瞥了眼陈高轩,道:“常听母后说陈公子很有才华,不若一起来,也让为兄考一考你。” 陈高轩作不来这个,连忙告罪,“臣子才疏学浅,万不敢担当皇后娘娘和九殿下赞誉。” 李连昑根本看不上陈高轩,他更想为妹妹选一个世家门阀子弟,而不是陈家这样的普通人家。 尚书省左右司郎中不过从五品上,委实太低了。 也不知父皇母后是怎么决定的,“何必妄自菲薄,好歹也是未来的驸马。母后既能看中你,必是你有过人之处。三姐夫,您起个头如何?” 李连暄对他还有个笑脸,李连昑是完全不想看他。 等他继位了,就给淑华换一个,什么德行吗? 官宦之间,也是有阶层的。 陈家算不上世家,为官不过两代而已。 一些世家根本不怎么搭理他们,但皇后宠爱这两个孩子,世家子弟自然不会打皇后的脸,但也不会讨好陈高轩,不得罪而已。 在陈高轩父亲那个阶层中,因为皇后他一直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再加上世家子弟对他的客气,让他异想天开,想靠皇后碰一碰皇子,结果碰一鼻子灰。 现在哪里还有当初的异想天开,尤其是看到这些荣耀的世家子弟在皇子面前的谦恭,陈高轩才明白自己从未真正进入他们的圈子。 也难怪父亲会打他。 李连昑对陈高轩很失望,脸色不好的先离开了。 其他皇子驸马闲聊几句各自休息去了,只剩陈高轩一人。 内侍来到陈高轩面前,“陈公子,请您随奴才前往您休息的地方。” “有劳公公。”路上陈高轩问道:“公公,各位皇子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很好?我看他们之间不拘小节,很是亲厚。” “那是当然,各位皇子都是在麟龙殿长大。私下里讲究不多,公子,到了,就是这里。午膳请您前往膳厅。” “多谢。” 下午,陈高轩待在房间里没有出去。 太压抑了,那种融入不进去的感觉实在难受。 申时,众人来到宜苑无忧殿等待夜宴开始。 皇子皇妃,公主驸马各自聚首入席等待。 陈高轩只能前往大臣那边的位置去,但他是皇后特旨召来参加家宴。而大臣这边都是重臣,他的父亲自然不在其列。 陈高轩待在这边,又觉格格不入。 酉时,皇帝驾临,元宵御宴正式开始。 宫廷乐舞、戏曲杂技连番上场,皇子们轮流向皇上皇后敬酒。 方和云看准时间在李淑华敬酒之后特地点了陈高轩来,他将自己早早准备好的诗献给皇上,得了两句夸奖。 只是李淑华见到他很不高兴。 亥时初,“酒过三巡了,朕也喝腻了,咱们赏灯去。” “皇上起驾!” 众人随建文帝来到宜苑赏灯,太后睡了一天,此时精神很不错。 建文帝带着太后赏灯,“这花灯上有不少谜底,无论是谁只要猜出来,把灯带到太后的面前,朕都有赏。” “谢皇上。” “母后,咱们看看今晚谁拿的灯最多。”很明显,建文帝想哄太后高兴。 方和云给身边的婢女使了个颜色,她领悟地悄悄退下去安排。 元宵宴上的子弟皆是皇亲,重臣都是只身赴宴。 明白建文帝意思的子弟全都在太后看得见的地方散开猜谜,只有李连暄他发动所有的小孩子去取灯,他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收灯。 果不然,随着他这边越来越亮,太后注意到他,“那是谁呀?” “母后,那是暄九。” 太后眼睛一直看着那边,“哦,暄儿。他做什么呢?” “他呀,贪心。”言罢,建文帝笑着让周和命人传口谕去,“告诉九皇子,拿那么多要是猜不完,今晚的赏赐就从他库里掏。” 得到口谕的李连暄往这边看了一眼,开始召回小孩儿,“回来,都回来!” 李连晔率先提着一盏灯来到帝后三人面前,“父皇,祖母,母后。祖母,孙儿猜了一个,您瞧瞧对不对?” “哦—”太后精神贯注地看着李连晔。 李连晔提着灯道:“这谜面是一句话,寿及千年鹤不如。谜底要一首诗,孙儿作的诗是——王母瑶池宴群仙,慈宫献寿蟠桃宴。得赐灵丹报怀归,愿君岁岁有今朝。” 慈宫,即是太后。 建文帝贴在太后耳边说给她听,太后乐呵地连连点头。 “重赏!” “孙儿谢祖母。” 注释1:“寿及千年鹤不如”化用白居易《感旧》“寿及七十五,俸霑五十千”,和王建《闲说》“鹤寿千年也未神”。 注释2:“王母瑶池宴群仙,慈宫献寿蟠桃宴。得赐灵丹报怀归,愿君岁岁有今朝”——堆砌神话故事和戏曲剧目自创。不是晔子哥文学水平低,是作者不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鸿沟,地位的差距 第17章 弓箭,捕猎郊狼 另一边,李连暄让小孩子一人一盏灯,“一会按小叔叔说的去做,改天我带你们去山上玩。好不好?” “好——” 李连暄和他们商量好,一群小孩一人一盏灯,来到建文帝三人面前,“太祖母,祖父、祖母,孙儿祝你们元宵安康,福寿安康。大齐昌盛,国祚绵长。” 近十个小孩的稚嫩童声,嘹亮的祝福让三人都喜笑颜开,“好!好!都重赏,来,来这边。” 小孩提着灯围在太后身边,“太祖母,你猜谜吗?小叔叔说你可爱猜谜了。” 太后虽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可是心情愉悦,“好,好孩子。” 皇后看向归来的陈高轩,对他摇了摇头,让他暂时不要出场,再找时机。 这样的暗示让陈高轩松了一口气,他并不想站在人群中间。他知道那些人其实看不上他,所以他也不想上赶着。 在建文帝面前拔得头筹的先是各府的孩子,再就是李连晔。 太后回去得早,建文帝一直到子时才回宫,夜宴到此结束。 宗亲和大臣各自归家,李连暄躺在马车内,听着车轱辘碾过石板的声音,忽然感觉世界格外空旷。 别人府里妻妾儿女一群,他一个孤家寡人回府也没意思,“去寒茶楼吧,很久没去了。” 寒茶楼在京城负有盛名,因为李连暄时常举办诗赛、文赛、书法赛......胜者可以获得一笔很大的银钱。 不过,参加比赛的都是寒门落魄子弟。但也有贵族往来,他们是冲着李连暄的身份来的。 李连暄到寒茶楼是来清净的,不太愿意和人应付。只有想和人聊天的时候,随机叫上来几个伴驾。 京城建筑少有超过三层的,寒茶楼是一个例外。三楼是李连暄专属的区域,二楼一般招待贵客。 李连暄此时躺在躺椅上欣赏着漫天烟花,在世间纷扰中,宁静地围观人间热闹更舒坦。 元宵节的第二日,建文帝下旨“驰禁”,这一天解除一些严格的宫规,是一个好好休息恢复精力的日子。 李连暄直接一觉睡到中午,才知道萧映山携其母来问安。 李苏锦并不知晓李连暄、萧映山之事,也没有得到李连暄的吩咐,只是把他们当做寻常客人看待。 但她还是听从马英的建议,留下他们母子二人,并向李连暄禀报,“启禀殿下,箫校尉和他的母亲前来拜见。正在回事处稍后,张侍卫正在陪同。” “哦——”见或是不见呢? 李连暄当然更想见萧映山,但他母亲在场就有点难搞。 李连暄看向李苏锦,“你代本宫招待萧老夫人,萧映山么......” 有了,“带他去本宫的练武场。” “下官遵命。” 李连暄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喜欢武器对吗,他有的是,他倒要看看这头郊狼认不认骨头。 认了他的骨头,那么人就不能跑了。 萧映山打听过,他们这些皇子逢年过节都是进宫伴驾的,所以昨日没能见上在他意料之中。 可萧映山没想到母亲并未放弃,今日竟然还拉着他来拜见。 他劝了几句反被母亲斥责‘不知感恩’,心里的憋屈和苦闷无处说去,只能全都咽进肚子里。 萧映山步入练武场时,李连暄正挽弓搭箭。 迈出冬寒的阳光温润起来,在地上绘出李连暄修长的身姿。 弯弓如满月般张开,指尖金戒一闪,“嘣”一声箭矢离弦,穿破空气钉入靶心。 萧映山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弓箭上,虽然没有上手,但只是一看就知道这是把好武器。 侍从递上一支新箭,李连暄接过拉开弓弦,再次命中。 萧映山盯着靶子上微微颤抖的箭羽出神时,忽然听到那人唤他,“萧校尉。” 萧映山上前拜礼,“末将参见九殿下,恭祝殿下祥平安乐。” 李连暄侧眸看了眼他,见他周身透着对他的抵触和疏离。 至于避他如猛虎吗,李连暄语气不善地阴阳他,“怎么想起来见本宫了?” “家母感谢殿下恩德,特地前来向您拜节。”萧映山规规矩矩地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回话。 “啧!”这一箭偏了准头,未中红心,李连暄将弓箭递给旁边的陆飞,“你母亲比你有良心多了。” “起来吧。”李连暄这才叫他平身,“你是萧国公之后,来。” 李连暄示意陆飞将弓箭给萧映山,“让本宫看看国公后代的本事?” 萧映山很想拒绝,他只想离开。 可他更不想堕了萧家先祖的威名,只是射箭而已,不会和九皇子再牵扯上。 “是。”萧映山垂首接过弓,拿到手的那一刻很明显能感受到它比军弓要重。 弓臂温润合手,内侧贴着薄片。他听父亲说过,这应该是牛角或鹿角一类的材质。 弓背的筋也不同寻常,他试试了弓弦,弓臂弹力极好。 萧映山正要搭箭,一枚金指环突然出现在眼前。 他控制住想要去看它的主人的本能,目光垂下,沉默地接过,“多谢殿下。” 指环套上拇指后,萧映山就后悔接过来了。 金戒上残留着的温度好似烙铁,烫得他指尖血液涌动。 他搭箭扣弦时,一缕熟悉的清香萦绕在鼻尖。让他想起数次的亲密接触,他感觉被打上了名为“九皇子”的印记。 萧映山不去想乱七八糟的事,凝神静气,精准锁定百步外的靶心,松指! 一声短暂的低啸声后,完美命中。 萧映山心里松了口气,好在没给萧家丢脸。 “不错嘛。”李连暄没想到他这么稳,“这个比你们巡防营的军弓要重许多,本宫以为你会用不惯这把弓。” 这个重量让他差点没稳住,还好他的臂力够强。 萧映山双手奉还,“殿下的宝弓确实很好。时辰不早了,末将告辞!” “急什么,再试试。”李连暄想看看他的本事到底有多少。 萧映山不想在他面前多待,可君臣之下他也无法抗命。 五箭过后,萧映山的手腕微颤,射偏了目标。 “这把弓送你了,多练练。”李连暄语气轻描淡写却不容置疑,“退下吧。” 他不要! 萧映山还没说出话来,他的侍卫长在他发话后便来到他面前请他离开,“校尉请。” 萧映山想越过陆飞推掉这件赏赐,但陆飞坚定地站在他面前,“校尉,您请。” “怎么,校尉想留下陪本宫?” 李连暄戏谑的话语和笑容刺激了萧映山,他胸膛起伏几下连忙告辞,“末将多谢殿下赏赐。” 逃似得离开九皇子府。 赵如瑶抱怨萧映山,“你这孩子真是的!咱们来给殿下拜节,怎么能从主人家带东西离开呢?殿下赏你,也不知道推辞。殿下给我们的已经够多了。” 赵如瑶说着萧映山,无意中看到他右手大拇指上的金环,问他,“你这金戒指从哪里来的?” 萧映山看着拇指上的金环,“殿、殿下的。” “殿下赏的?”赵如瑶拍了他一下,“你要的太多了。” 不是他赏的,是他忘了还。 萧映山握着这枚金戒指一时无措,专程归还未免小题大做;可若留着,普通男人的东西也就罢了,偏偏九殿下和他的曾经的关系...... 萧映山有种私留了姑娘物品的烧灼感,“唉。” 好像有些东西一旦沾上,就再也甩不开了。 陆飞送走萧映山回来后,李连暄眯着眼睛问他,“你们似乎比本宫还着急?” 陆飞连忙道:“殿下,属下们自然盼着您好。当然,也是为您分忧解难。” “哦——这样啊。”这一声拖得意味深长。 “是的,殿下。”殿下这语气是什么意思? 回头得开个小会琢磨琢磨。 正月十七开朝,建文帝给了李连晔好几个差事。 他们这些皇子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职务,被皇帝放在哪里就在哪里当吉祥物。 官员不敢指使皇子干活,也不敢对他们太热情,更不敢忽视。 如果建文帝没明确指明谁负责什么,他们一般就是看、听、学。 这也是李连暄不乐意待在官署的原因,他一向是给一鞭子走一步。没人推他自己是不主动去学不感兴趣的东西的,所以他待在官署就是每天混日子。 李连晔越得重用,就越如履薄冰。 “启禀皇上,微臣弹劾二皇子豢养男宠蔡之武,并纵容他强抢民女,为祸乡里。” 目不转睛盯着笏板的李连暄听到御史孙方藤的弹劾不由得捻动指尖,他垂眸描摹着笏板上的纹路,听着二哥的辩白。 李连晔大呼冤枉,孙方藤呈上奏折并口述主要内容,“正月初十,微臣前往兴善寺供奉的路上,遇到一位老丈人拦路告状。他儿子亡故儿媳改嫁,只和孙女相依为命。却被名为蔡之武的人强行掳进府邸,一月后身死。” 孙方藤继续说:“微臣得到状令后开始查察蔡之武,发现他曾醉酒放言他与二皇子的私密之事。” 李连暄眼睛的余光看先周围的兄弟,孙方藤是御史台的硬骨头,这样的人无需拉拢也能利用。 他年轻的时候第一次认识到这样事。曾与蔡之武尝试,却在脱了衣后觉得荒唐止住。 李连晔叩首请求,语气坚定,“皇上容禀,蔡之武所为,微臣实在不知,也不敢在事实不清时为他辩驳。但臣的作风绝无问题,请皇上明查。” 孙方藤听到李连晔这么说,也没有生气,“皇上,此事系蔡之武同桌所诉。事涉皇子私事,微臣不敢继续探查,只得照实禀告。” 建文帝问李连晔,“依你所说,你只是不认男宠之事?” “是。”李连晔毫不犹豫舍弃了蔡之武这个阳奉阴违的东西,“蔡之武若有为非作歹之事,微臣绝不袒护。但所谓男宠子虚乌有,实为蔡之武攀附。微臣绝不怕查!” “好。”建文帝不太信他的说辞,“既然二皇子不怕查,那朕就还你一个清白。” 他下旨,“命大理寺羁押蔡之武及其酒友,给朕查明白。” 又对李连晔说道:“你御下不严,这几日不要出门了,好好思过。” “臣遵旨。” 李连晔擦擦额头的汗,起来入列,心里却憋着一股子气。 下朝后,百官等候皇子们先离开。 李连晔扫视一圈众人,尤其是其他兄弟,冷笑一声踏步离开。 李连暄摆摆手让等他的朝臣先走,当大殿只剩他一个人时,他看向那座金晃晃让他们争夺不休的龙椅,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