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洪水来临时我正在写论文》 第1章 SYS:系统启动 弹窗像潮水般失控漫过屏幕,高举权杖的芙卡洛斯被猩红代码啃噬,鎏金纹饰寸寸碎裂,银发在字符洪流中纠缠成乱麻。整幅画面彻底沦陷,只剩下一行冰冷的标识在废墟上跳动:SYS-01-003。 林北的身体下意识地向后一缩,手指却条件反射按向Ctrl S,box轴的顿挫感还残留在指尖,那串代码像烙印一样刻进了脑子里。 她知道,又要穿了。 没有商量,也没有通知,理性和科学在这一刻毫无用处。 她曾试图和同门探讨,成功得到一句安慰:“读博哪有不疯的,要不去后山拜一拜?” “SYS 怎么看都是系统(System)的简写,万一是科研系统金手指呢?” 林北努力用这个念头安慰自己。 甚至在转瞬即逝的空隙,她还有功夫祈祷Word的自动保存功能千万不要掉链子。 毕竟对一个即将毕业的博士生而言,突如其来的穿越与倾注心血撰写的论文没保存相比,究竟哪一种状况更令人绝望,实在难以定论。 这已经是林北的第三次穿越了。 第一次穿越,她成为了林建华,一个超市老板。 记忆告诉她,这是一家刚刚经历了一场洪灾的小超市,门口台阶上的淤泥,正由请不起员工的老板本人独自清理。 林北扔下拖把,随手开了瓶可乐,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肚子一阵剧痛,就像刚刚喝下的可乐在肠胃里撞上了曼妥思。 她冲进厕所,这一去,就再也没出来。 在她拉得天昏地暗时,眼前一黑,又穿回来了。 第二次,她穿成了一个小男孩。 从那颗小小的脑仁中挤出记忆:胡笑笑?家在滨江湾小区? 林北低头看了看只到小短腿的浑水,撑着雨伞淌着水,刚到小区门口,脚下的水突然亮起蓝光。 电流像无数根针瞬间扎进身体,小小的身躯剧烈抽搐,倒地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块写着 “建华超市” 的 LED 广告牌。 作为一个严谨的科研工作者,林北将仅有的两次穿越记录在案。 穿越时间:未知(洪灾前后) 穿越地点:滨江湾小区周边 穿越人物:未发现规律(林建华、胡笑笑) 穿越原因:代码(SYS-01-001、SYS-01-002) 第一次退出原因:饮用被污染的可乐导致的腹泻 第二次退出原因:广告牌漏电导致的触电 尽管样本数量少得可怜,根本不足以得出任何结论。但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偶然。 她必须从中找到一条逻辑链,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触发什么穿越副本。 建华超市位于滨江湾小区门口、地势较高,门口还有台阶,正常情况下不易被普通积水淹没。但它却被淹得一塌糊涂,甚至连货架上部的商品都未能幸免。由此推断,那绝非简单的路面积水,而是一场水位极高的洪水。 至于那个广告牌。它的电路因洪水而短路,这不仅是水流威力的佐证,更是城市电力系统在洪水中已经失控的明确信号。 林北反复比对,从这两次贫瘠的样本中,总结出了一个悲观的假设:当某个洪灾事件在滨江湾附近发生时,那行错误代码就会触发。如果在穿越过程中身体受损到一定程度,就会被强行拽回现实。 这根本不像什么科学现象,更像是某种冰冷而残酷的设定。 或许是一场被空投到洪灾中的生存游戏,又或许,她只是某个高维生命体玩模拟世界的一个小小样本。 林北实在不想每次都靠被虐回到现实。虽然现实中身体没有任何痕迹,但那份身临其境的痛苦真实得有点过头了。 这是第三次,SYS-01-003。 指腹突然触到玻璃瓶,凉意顺着指尖攀爬上来。面前是温馨的早餐:海苔包裹的饭团塞满肉松,嵌着半颗卤蛋,我握着牛奶瓶,细密的水珠正缓缓凝结。 扭头望向窗外,十楼的高度让我感到久违的踏实。灰蒙蒙的天空下,大雨如注,车辆在积水覆盖的道路上飞驰,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窗外的混乱,此刻都显得那么遥远,那么事不关己。 我感觉很安心。甚至满意这次的身份:胡硬炮,一位四十多岁的离异单身母亲。无痛当妈的设定虽然离谱,但至少不用面对致命危险。 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想来是我的便宜好大儿。一个穿着芙卡洛斯痛T的小男孩走到饭桌旁,我正要开口叫他,后颈突然窜过一阵麻意,像触电时电流爬过脊椎的触感。那段痛苦记忆猛地翻涌上来,将一个名字推到舌尖: “胡笑笑!” 我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 “妈……妈?”,笑笑被我吓得身子一僵,刚坐下的椅子都没坐稳,又站了起来,“怎么了?” 他看了看桌上的早餐,又看了看我, “我带着路上吃”,说着,他抓起饭团往书包里塞。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胡笑笑要上学,放学就会被电,那……要不这个学不上了? 不,不是“要不”,是“必须不上了”。上次那种被电流在体内疯狂切割的痛苦,我不希望再次发生。便宜儿子,也是儿子。 “笑笑,今天雨太大了,妈妈给你请假吧”,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淡定柔和。 “真的?妈你没骗我吧!” 他兴奋得四肢失调、原地起飞、连声喊妈。 “妈,你是我的神!” 我从未想过,一个初中生儿子竟是如此可怕的生物。我阻止他继续发癫:“好好吃饭,吃完滚回房间写作业!” 他三两口炫完早餐,蹦蹦跳跳地跑回房间。我知道这倒霉孩子肯定不是去写作业的——他走的时候,连书包都没拿。 我没心情管他,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胡笑笑的班主任。 “喂,张老师吗?我是胡笑笑的妈妈。今天雨太大了,想给笑笑请一天假。”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普通的、因天气而担心的家长。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不解:“笑笑妈妈,您担心孩子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学校没发停课通知啊,您也知道,笑笑现在初三……” “雨大他去不了,”我打断她, “这边替笑笑请个假,在家里休息一天。” 顶着胡硬炮这个名字,好像自然而然地拥有了硬刚老师的勇气,请假都懒得找理由。恐怕挂断电话后班主任马上就会跟别人吐槽,今天遇上了一个不重视学习的太子妈。 糊弄完老师,我开始搜索滨江湾洪灾的信息。 手机里躺着几条运营商发送的强降雨预警短信,都是例行通知,已经持续了好几天。我打开微博,首页上满是与往常无异的娱乐新闻。在同城板块,也只有零星几个帖子抱怨着交通拥堵,配图里只是路面略有积水,没有任何关于“洪灾”的字眼。 我皱着眉,反复比对手机上的信息和我脑海中的记忆。我的两次穿越告诉我,有一场足以让城市瘫痪的洪灾;而眼前的一切,却不过是雨季里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早上。 这说明,那场洪水还没来。 384年6月18日早上8点。楼下托儿所响起了海绵宝宝的欢快旋律。 我从气象网站搜索G市,屏幕上一个醒目的黄色暴雨警告图标不祥的闪烁着。我试图从中分析出这场非同寻常的洪灾可能形成的原因。 G市是一座多山地的沿海城市,高楼大厦密集地插在沿海平原上。每年雨季,来自海面的暖湿气流便会毫不留情地为这座城市带来连绵不绝的降雨。此刻窗外还算温吞的雨,在这个季节是再正常不过的天气。它和记忆中那个水位极高、足以让城市电力系统失控的“大洪水”,完全是两码事。 我打开卫星云图,一个巨大的气旋正盘旋在数百公里外的海面上,像一只旋转的恶魔之眼。它向A市蠕动扭曲阴暗爬行,一步步逼近24小时警戒线。 想来记忆中的那场洪灾并非毫无缘由,它的始作俑者,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宛如邪恶大眼的台风。 大概还有一天的时间。 跑!!! 这是我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也是唯一一个。 跑到安全的地方,躲过这个台风,也就躲过了这场灾难。 我几乎是手抖着订了两张飞往椰子国的机票,那个以落地签闻名,只要求你有护照和钱就能生存的地方。 一切顺利得简直不真实。 从小区到机场,从登机到过安检,所有流程都仿佛开了绿色通道。 飞机准时起飞,巨大的引擎轰鸣声成了最好的安眠曲。 我安抚完了胡笑笑因这趟突然旅行而产生的兴奋与好奇,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准备小憩一会儿。 一睁眼,笨重的台式机散热风扇嗡嗡作响,机箱的金属外壳已经泛黄,布满了斑驳的划痕。屏幕自动亮起,芙卡洛斯仍保持着举杖的姿态,陌生又熟悉的弹窗再次出现:FRM-01-004。 别搞—— 第2章 FRM:洪灾风险制图 弹窗的红光像针一样刺进林北的眼睛,她双眼盯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快到连嗑4颗Q10辅酶都救不回来。 这还能连续穿越的吗? FRM-01-004,究竟意味着什么? Are you ready kids—— 我听到楼下传来欢快的节奏,绝望地望向面前胡硬炮优雅轻薄的MacBook:384年6月18日早上8点。 这!根!本!不!科!学! 我仍然试着用科学的方式去解读这次的穿越代码:FRM-01-004。 目前看来每一次穿越都对应着唯一的穿越代码,代码被显示分成三个部分,很容易联想到语义版本控制理论(Semantic Versioning)的主版本号、次版本号和修订号。 主版本号只会在不可逆转的巨大改动后才会提升。目前前缀代码从SYS变成了FRM,暗示着穿越的目标任务发生了本质的改变。 而中间的次版本号没有变化,说明该任务执行过程没有发生不可兼容的改变。 末位的三位数字明显是简单的穿越次数的累积,忠实地记录着她所有的尝试与修正,正好对应代表问题修正的修订号。 时间回到6月18日早上8点,人物也固定在了胡硬炮——这一切都像是从SYS-01-003的存档重新加载。 如果把这个荒诞的连续穿越看作一场游戏,我或许已经走出了新手村。既然有了存档,也就有了通关的机会。 我试图冷静地用逻辑去解读代码,却冒出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如果SYS是系统(System)代号,那么FRM很可能就是洪水风险制图(Flood Risk Mapping)。 这个疯狂的念头就像穿越弹窗一样强势攻占我的脑子。 我猛地扯过鼠标,坐直了身体。这个猜想虽然荒谬,但它却是从穿越这个更荒谬的事实中衍生出来的。我需要接受这个唯一的、看似可行的假设。 胡硬炮是一个新媒体编辑,这台MacBook里除了浏览器之外,找不到任何有用的工程软件。我毫不犹豫下单了一台电脑——学术的起点,总是装机。 安装环境,配置环境,打开GPU加速。 我熟练地安装ArcGIS Pro,勾选了所有扩展模块。把等待快递时下载好的高程数据导入地图,屏幕上出现了G市高低起伏的地形。 G市显然在地球上,更严谨的说,是在类似地球的环境。这个星球上最大的大洋叫静大洋,几乎就是太平洋的翻版。在这片广阔无垠的西北静大洋,高温的海水孕育了各种热带气旋,使其成为名副其实的台风带。 G市的地理位置极为特殊,它正处在西北静大洋台风带的边缘。 当一股副热带高压气流出现时,它便会成为台风路径的主宰者。这股气流就像一道巨大的无形墙壁,利用北半球高压系统外围顺时针旋转的特性,在南侧形成一股强劲的东风,推着台风一路向西。 G市就坐落在这条移动路径的末端,地理位置决定了它的命运。它不必担忧那些在遥远洋面刚刚形成、尚且温和的热带气旋,但却必须直面它们经过漫长旅程、在温暖海面上疯狂吞噬能量后,蜕变成的终极台风。 快速调整了地图的色阶,让不同海拔高程清晰地呈现出来,等高线密集地勾勒出城市的骨架。我的目光锁定了沿海的几个低洼区域,这些地方地势平坦,海拔偏低,河流入海口密布。一旦终极台风裹挟着强降雨和风暴潮袭来,这些区域将首当其冲,成为整个城市最脆弱、最敏感的关键点。 滨江湾小区,这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就在这么优秀的地理位置。我几乎能听到当年销售对胡硬炮满是骄傲的诱惑:“看!我们这里是真正的一线海景!” 我怀着哀恸的心情,用Fill对城市地形进行一次矫正,任何微小的误差都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放大成无法挽回的灾难。 计算坡度…… 计算流向…… 计算汇水量…… 我用一个阈值提取出那些汇水量巨大的区域,将它们作为主要的河流和水系。汇水量越大的区域,代表着越多的雨水将在此处聚集,这是洪灾发生最直接的信号。然后将坡度与汇水量结合进行加权计算,在这个模型中,坡度越小,水流越慢,积水的可能性就越大,风险也就越高。我看着生成的洪灾风险图,习惯性点了导出,保存为tif格式。 FRM-01-005 再次回到G市384年6月18日早上8点,我无力地瘫在座椅上,甚至想跟着楼下的小朋友一起欢呼海绵宝宝。反正都困在这一天了,不如当个没脑子的音符,跟着循环的节拍晃到结束。 FRM代表Flood Risk Mapping——这个答案顺理成章得像个陷阱。 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 总不能是Fuck Repeat Myself? 如果系统真这么恶趣味,犯得着布这么大的局吗? 让我被半瓶被污染的可乐放倒,让我缩在胡笑笑的身体里被电流劈得抽搐……那些真实到刺骨的痛苦,难道只是为了出一句谐音梗? 那也太小题大做了,明明随便一个审稿人都能让我反复** myself。 洪灾是真的,导出风险图能触发传送也是真的——那它必须是Flood Risk Mapping。 好好好,本以为是科研金手指,合着是牛马无限流。 我算是明白了,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天选之子,我只是一个被困在循环中的工具人。那张洪灾风险图,不过是一份向系统提交的任务报告。而我被重置到这一刻,就宣告着任务被无情地判定为失败,一切从头再来。 看来,只做局部近似的地形敏感性分析,还远远不够。坡度和汇水量的结合只是反映了水从哪里来,以及水会在哪里累积。这仅仅完成了洪灾风险中的一部分危险性计算,即地形本身所带来的威胁。 而洪灾的真正风险,绝非单一维度。我需要将危险性(Hazard)、暴露性(Exposure)、脆弱性(Vulnerability)三者结合,才能形成完整的HEV风险评估框架。 HEV风险评估框架,在理论上是一张无懈可击的蓝图,可真要付诸实践,却处处碰壁。我列举了评估框架需要计算的因子,内心涌起一阵无力感。 危险性分析远不止高程、坡度、汇水量叠加那么简单。降雨数据,气象部门有公开的服务,可以接入;地表渗水,也能通过土地类型派生计算。可最关键的,是地底下的排水设施网络,这些数据就像是被埋在了城市地下,无处可寻。暴露性和脆弱性更是如此。我对着列出的表格叹气,我需要的数据太多了,哪里住着独居老人,哪里房屋材质更易损,哪里救援通道被堵塞,这些数据根本没有现成的数据库可以查询。 妈,中午吃什么呀? 胡笑笑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思考,我才发现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下午一点。我可不想真的当妈,掏出手机准备点份外卖糊弄过这顿饭。 屏幕亮起,弹出密密麻麻的微信消息。我滑动着微信列表:快递宋姐、媒体同行的吃瓜群、片区商户的交流群、G市钓友群……这些名字和群组,就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我与这个城市的每一条毛细血管连接在一起。我突然意识到,这些名字背后是一个个独立鲜活的个体,他们正是我苦苦寻觅的、最真实的数据库。 我给快递宋姐拨了一个语音。宋姐她每天风里来雨里去,对片区的地形比任何地图都熟悉。还没等我问完,她风风火火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你问哪里积水?那不就是你们滨江湾吗!门口超市都不敢帮忙收快递了,怕泡水哩” 最让我惊喜的,是G市钓友群。钓鱼佬每天讨论的都是天气和鱼情。一个钓友炫耀自己在老城区的河道钓到了鲷鱼。 “那边是臭水沟吧,鲷鱼能活?”有人表示惊讶。 “是老旧排水管道改造了。”一个自称在附近住的钓友,“社区恨不得天天拿大喇叭宣传,说那里的水质现在有多好。” 水务部门的数据难搞,但这种社区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的政绩,肯定会写进社区工作报告里,去那里找找准没错。 我的数据,正在由这群对本地了如指掌的普通人,三言两语的线索,一点点地拼凑和完善。 我着手把数据处理成需要的风险因子,虽然ArcGIS Pro的工具箱已经很好用了,但是面对如此多样化的数据来源,在Notebook中批量处理效率会更高。 我从社区报告中提取出“排水管道”等关键词,结合地图API坐标拾取,把文字描述转化为地图上一个个精准的点位和线段。这是计算危险性的排水设施分布因子、计算脆弱性的社区基础设施质量因子的依据。 这些可计算的地理信息通过Spatial Analyst模块转化成风险因子,然后进行归一化处理,让它们能在同一量级上进行比较和叠加。 HEV框架的精髓正是让这些风险因子有结构地组织起来,而我需要一个同样有逻辑、有结构的工具来给它们赋予权重。第一时间在我脑海中出现的就是层次分析法。它不是简单的数值输入,而是通过两两比较的方式,将对危险性、暴露性和脆弱性的主观判断,严谨地转化为可计算的加权矩阵。 Weighted Overlay…… 屏幕艰难地闪烁着,鼠标指针变成了一个不断旋转的蓝色圆圈。它像一个无声的转轮,每转动一圈,都在为那张未知的地图拼凑进一块数据。最终,一张完整的洪灾风险图呈现在我眼前。它不再是冰冷的技术图纸,而是一张活生生的城市脉络图。 导出tif…… 林北看着面前的Word文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分不清这诡异的眩晕感,究竟是穿越的后遗症,还是饿得眼花了。 基于HEV-AHP的城市洪灾风险分析 明明穿越前还在写高程数据与地形敏感性,怎么一睁眼,直接升级了? 林北心头一紧,快速扫视着文档的内容。 文档里详述的方法和步骤,赫然正是他以上一个循环中以胡硬炮的身份用各种渠道数据拼凑出来的完整洪灾风险分析流程。这篇文档,就像是一个忠实的记录者,一字不差地记录了他所有的挣扎、发现和最终的计算。 每一个风险因子,每一段流程说明,都和她脑海中的记忆丝毫不差。 林北的手僵在半空,怔怔地盯着那份文档,心头涌起的不是欣喜,而是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份文档不仅仅意味着他不用自己写论文,更意味着,穿越是有安全的解法的。 只要能找到正确的道路,就能打破循环,不必再经历死亡的风险。 博士生是科研圈的底层牛马,而现在,我林北,是全自动牛马!这份论文,正是系统对上一次穿越努力的馈赠!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将桌上的杂物推到一边,空出一块干净的区域。她走向冰箱掏出一罐旺仔牛奶,路过同门的零食柜时又顺走了几个旺旺仙贝。回到屏幕前,他将这些童年零食小心翼翼地围绕着旺仔牛奶摆放,像是在屏幕前摆了一个小小的祭坛。 她小心翼翼地把芙卡洛斯的棉花娃娃从收纳盒里掏出来,翻出配套的小梳子,对着娃娃头顶那撮翘起来的呆毛梳了三遍,连鬓角的碎发都捋得服服帖帖,才轻手轻脚地把它架在旺仔牛奶罐上。临了又想起什么,从抽屉深处摸出根迷你权杖挂件往娃娃怀里塞,调整了三次角度才让它看起来像 “正举着权杖” 的样子。 林北对着娃娃双手合十,“芙卡洛斯大人在上!想来这份天降论文,是女神的恩赐了!“ 说完又觉得底气不足,补了句:“等我毕业一定给您升级顶配装备,恒温恒湿的旋转展示盒,里头铺那种长毛天鹅绒垫子,灯光都调暖白的,衬得您这蓝袍子更显贵气。太太的鎏金手杖也一起安排上,比您现在这塑料小权杖精致一百倍,上面的水神之也要换成真正的大彩钻!” 第3章 EVAC:逃生路径规划 SYS-02-006 弹窗跳出来的瞬间,林北正举着玻璃杯仰头灌水。 阳光斜斜地切过杯身,在桌面投下晃动的光斑。杯里的水纹把光斑揉得支离破碎,边缘漾开的虹光勾勒出蝴蝶翅膀,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扇动。 林北将水杯放回桌面,望着即将被覆盖芙卡洛斯壁纸,双手合十,闭眼祈祷: 芙卡洛斯大人在上,求您发发慈悲......至少给点能保命的装备。 话音刚落,裤兜突然沉甸甸地坠了一下。我睁眼摸出个野生手机,屏幕固定在在滨江湾二期1栋1203的快递签收通知。 抬眼望去,进入视线的是一片熟悉的亮黄色——那是几乎每个宿舍楼下都能看到的电动车,像不知疲倦的穿梭在校园投喂嗷嗷待哺的大学生。 车后座上方,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外卖箱稳稳当当。一个同样是亮黄色的头盔随意地挂在车把上,头盔两侧竖起的两个袋鼠耳朵,那是OG骑手的勋章。 车头并排装着两个手机支架,一个正牢牢固定着一部正在运行的智能手机。屏幕上,外卖App的接单界面亮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光点,都是等着人去‘捞’的单子。 或许女神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开局就送快跑膏药。 忽然想起,上次给胡硬炮送电脑的快递员,就是这位快递外卖两手抓的宋来福女士。 我看着手头的订单,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击“改派”。或许是下雨的原因,大家都很忙,没有人愿意当这个接盘侠。我再无奈,也只能长叹一声,戴上头盔,自己送了。 反正毕业都是去送外卖,少走五年弯路。 幸运的是,骑手App有路线规划的功能。导入订单后系统会给出最优路线,将每一单的取货和送货点串联起来。我只需要按图索骥,剩下的交给时间。 但时间总是不够用的。 第一单就超时了。超时的原因很简单,不是我骑得不够快,而是取餐的时候,我等了二十分钟。从11:05到11:25,整整二十分钟。我看着店员手忙脚乱地打包,心里默默地计算着。以这个效率,直接给我一份预制炸鸡,用微波炉加热一下也就五分钟。剩下的十五分钟,都够打包十份酸梅汤了。 二十分钟的延误,让我不得不像个亡命徒一样在雨幕中穿梭。 我在马路中央猛打方向盘,撕破雨幕向前冲刺,这感觉像极了当年在布达佩斯甩掉红屋特工的那个黎明。雨天视线模糊,路不熟的我眼神无法离开手机屏幕上的导航,根本无暇顾及路面的情况。 就在一个转弯处,前轮碾过一段凸起的标线,像是被无形的手猛拽了一把,车身瞬间向右侧歪去! EVAC-02-007 EVAC,Evacuation(逃生),加上外卖员的身份,我很有理由怀疑,这次是大逃杀模式。 EVAC-02-008 EVAC-02-009 …… EVAC-02-026 宋来福女士的排班是上午10点到下午2点,整整四个小时的外卖生活。无论是否准时送达所有订单,这个循环都会在下午两点准时结束。 而我,已经被困在外卖单里循环了二十次。 二十次尝试,二十次失败。 我本以为这是场简单的游戏,只要跑得够快就能通关。然而,这个大逃杀的规则,远比我想象中要复杂得多。我无法按时送达的原因,千奇百怪,但又真实到令人绝望。 有一次,我被困在了一片立交桥下的积水中。我流畅优雅的电动车在水里挣扎了两下,就彻底熄了火。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直到订单超时,直到任务失败。 还有一单,我被小区保安拦在了小区门口。他面无表情地告诉我:“外卖不让进,走侧门。”可那个所谓的侧门,只是一个能走行人的窄门,我的电驴根本过不去。没有电动车,徒步走进小区,一来一回起码多花二十分钟。我跟他争吵过,也求情过,但保安就跟人机一样,油盐不进的脸就这么卡在门口, “规定就是规定。”最终,我只能带着一肚子憋屈扛着一箱矿泉水走侧门,少超时一单就多一分希望。 虚假出餐的商家太多了,送了这么多次,我早已经摸清了他们每一家出餐的时间规律。但顾客的问题反而更难以捉摸。最奇葩的一个顾客,明明知道写字楼有门禁,不下来取餐,我只能在楼下傻等,白白看着时间流逝。 “你再等一下,肯定有人上楼,你跟着上去就行了。” 顾客不出意外的给出了让人抓狂的回答。 明明是个写字楼,大厅却宽敞得像一座现代美术馆,挑高的穹顶让空间显得格外空旷。两侧是巨大的落地玻璃,模糊了室内与室外的界限,将雨幕织成一幅朦胧的印象画。一些不知名的现代雕塑,和发财树一起,散落在空间的各个角落。 我就被一句话钉在这里,手里提着一份即将超时的黄焖鸡米饭。 黄焖鸡的霸道的香味,混合着雨水的潮湿和写字楼里冰冷的空调气味,变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异味道。 我抱着那份外卖,颓然地坐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任由委屈和愤怒冲垮我的泪腺。 “你还好吗” 一张纸巾,一个对视。她的眼神清澈而温和,没有一丝同情或居高临下的姿态。或许是她太过温柔,或许是我实在憋得太久,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把送外卖遇到的所有奇葩事情,一股脑儿地告诉了面前这个陌生的女人。 她没有直接帮我,而是教会了我如何用“不可抗力”,用“非个人原因”这些我闻所未闻的词语,在平台、商家、顾客之间进行博弈。 “你不能说你迟到了,要说你被困住了。你不能说顾客在楼上,要说顾客不配合取餐。”她的话把我拉出疲惫和委屈,重新组建起了一套全新的逻辑。她告诉我,只有学会用规则来保护自己,才能真正掌握主动权。 我听得目瞪口呆,这哪是什么送外卖,这分明是一场场和平台、商家、顾客之间的博弈。而我,之前只是一只无头苍蝇,只会傻傻地硬碰硬。 钱乔,明心律师事务所。 我把剩下的时间,全都用来消化这场突如其来的教学,和背下她的联系方式。 EVAC-02-027 我直接光棍地结束了这一天的外卖生活,下线,拒绝接单。接着熟门熟路地到建华超市讨要纸笔。 林建华是各种意义上的熟人了。 宋来福经常给他家送货,林建华不仅总会客气地带瓶饮料,更难得的是,他还让宋来福在店里给电瓶车充电。所以宋来福在不排班的时候,也常常会主动来帮忙。甚至林建华有时候要出门办点事,店里也放心地交给宋来福看着。 “雨这么大应该会爆单吧?今天不排班?” 林建华递过来一支圆珠笔,又从日历本上撕下两页纸。 我摇头,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说:“有点事。” 我回忆起骑手App上的路线图,开始在纸上勾勒出它的拓扑结构。 每一个取餐地址、每一个送餐地址,都变成了一个点。而连接这些点的路线,成了有向边。我在这些边上画出箭头,写下需要用的时间。 骑手App给出的路线图,无疑是经过优化的。它将时间作为距离,在满足订单送达时间目标约束下找出最短路径。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 我用实际出餐速度修改约束条件,把积水无法通行的路段加在现有路径上,将所有已知信息加入模型。 约束条件太多了。平台每一单的取餐和送餐的截止时间都有要求,无论我怎么计算,都无法满足所有约束条件。 一个不可行问题。 我盯着草稿纸上纵横交错的线条:线性规划中可行域为空集,本质是约束条件之间存在矛盾。 当所有变量组合都无法满足全部约束时,最理性的选择是退回问题的原点。 那些被默认为刚性的约束条件,真的没有松动的可能吗?又或者,被视作不可动摇的目标函数,其实是可以被重新定义的。 我将所有订单视为待搜索的节点,以时间紧迫性为g(n)、空间距离为基础h(n),构建初始评估函数f(n) = g(n) h(n),生成订单的优先级排序。随后引入天气影响、顾客配合度等动态参数,修正h(n)的计算权重。例如提高积水路段的时间预估权重,对配合度低的商家增加送达难度。 在路径搜索过程中,优先扩展 f(n)值最小的订单节点:即那些时间窗弹性大(h(n)估值稳定)、与已规划路径无冲突(无需额外增加g(n)成本)的 “易解项”。 对于f(n)值异常偏高(如注定突破时间约束)的订单,通过剪枝操作删减完全冲突的约束,确保剩余订单节点构成有效的可行解空间。 就像面对拒绝下楼取餐的顾客,其取餐时间变量因缺乏上界约束,会导致h(n)估值无限膨胀,使f(n)失去收敛性——持续投入时间只会让搜索陷入无效循环,偏离最优路径。 此时应新增送达即离场的约束规则,修正启发函数的边界条件,将节省的时间资源重新分配给其他高优先级的订单节点。 最关键的重构在于目标函数的调整。我不能再以让所有人满意地完成所有订单这一不可达目标为导向,而是将f(n)的核心权重转向高优先级订单的完成率。 通过持续迭代筛选,优先探索能最大化有效订单数量的路径组合。 平台设定的目标或许超出实际约束边界,但骑手的责任和A*算法的搜索逻辑是一致的:在给定约束内,找到代价最小、收益最高的可行解。 EVAC-02-028 我把手机切到语音导航模式,导航报出的每个路口都精准对应着刚才研究出的最优路线,这是对着地图反复迭代出的最优解。 11:05 炸鸡店的油香混着呛人的辣椒粉味儿迎面劈来。我摸出手机,取餐提醒的红点在屏幕角上跳得急,柜台旁的外卖架堆得满满当当,偏偏没有我要的3418。 “老板,3418 做了吗?” 我扬着手机凑过去,划开一张红底白字的投诉截图晃了晃,“这单备注微辣,但顾客上周用辣椒太辣的理由申请退款了” 老板正往鸡块上撒调料的手顿了顿,抬眼看我,好像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辣椒记得分装哈,” 我补了句,“您也知道,平台现在动不动就扣钱,还掉评分。” 见他没搭话,我转头扫了眼堆得歪七扭八的外卖架:“今天老板生意好哦,我去帮忙打酸梅汤吧。” 老板转身从冰柜捞出鸡胸肉,往裹粉里撒调料时,手腕明显拐了个弯避开红罐子,鸡肉裹好面浆扔进油锅,滋滋冒起白烟。他抽了个干净餐盒摆在台面上,看来是记着分装的事。 离开炸鸡店时,我一手拎着顾客的餐,另一手拎着老板送的酸梅汤。 11:57 我在黑脸保安面前打电话询问顾客,在另外需要额外等待二十分钟和让保安开门之间,顾客给出了更加令人惊喜的答案。 “你不让他进是吧?那你来送。” “谢谢美女,送你瓶酸梅汤~” 我一把将东西放在那象征着权威的、神圣不容侵犯的、摊开的访客登记表上。不等保安反应过来一拧油门就跑。我不知道后视镜里的保安脸是不是更黑了,只知道天色确实沉了下去,雨水打在头盔上脆生生的响。 13:17 最后一个订单,我走进旋转门,停在写字楼闸机前。我拨通电话,毫不意外的得到一如既往的傲慢说辞。 “你再等一下,肯定有人上楼,你跟着上去就行了。” 明明是写字楼,大堂却美得让人忍不住慢下脚步。挑高的穹顶撑起一片开阔,雨丝被风推着斜斜掠过落地玻璃,比任何刻意布置的背景墙都更显灵动。角落的雕塑线条利落,和旁边发财树的绿意撞在一起,冷硬里透着柔和的生机。 就近找了张沙发坐下,雨丝敲在玻璃上的声音织成白噪音,楼外忙碌的街景也被雨雾晕成了流动的色块,都融在湿漉漉的空气里。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偶尔有行人带来几条浅浅的水渍,在这片洁净里悄悄留了点生活的印记。 13:32 我最后一次对着黄焖鸡米饭全方位拍照:小票特写,茶几上的餐盒,闸机,和大门。 我正对着那扇金碧辉煌的大门调焦距,试图把黄焖鸡米饭的餐盒卡在门楣最醒目的雕花中间,取景框里突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 四目相对的刹那,我慌忙压下镜头。 莫名其妙就蹦了出一句,“谢谢”。 话音砸在地上的瞬间,我彻底僵住,明明该说对不起的。 她果然也顿了半秒,视线从我的手机屏幕挪到我脸上,那半秒长得足够我数完黄焖鸡的所有添加剂。她极轻地点了点头,嘴角牵起个礼貌的弧度,走向闸机。 顾客不配合取餐。 在第3次提交佐证材料后,我点下确认送达按钮。 第4章 SYS:探索模式(上) 仪式完成。 林北把芙卡洛斯请回收纳盒,满意地看着桌面上出现的Word文档《城市洪灾逃生路径规划算法研究》。 她撕开一袋旺旺仙贝,金黄色的米饼带着微微的咸香,与甜丝丝的旺仔牛奶搭配,刚刚好。 他打开芙卡洛斯权杖指向的桌面上唯一的Excel,熟练地将最新的记录补充进表格。 穿越代码 SYS-02-006,宋来福送餐过程出车祸,退出穿越 穿越代码 EVAC-02-007... EVAC-02-037,宋来福无法按照要求满足送餐条件,下午两点结束穿越。 穿越代码 EVAC-02-028,宋来福在完成送餐要求,结束穿越。 林北看着最近这几条记录,鼠标滚轮向上翻找之前的记录对比,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明悟。 这看起来像是一个专门为科研牛马设计的模拟系统。 SYS是系统层级穿越代码,在满足某些特定条件后,会以执行任务的人物身份开启穿越。而 FRM、EVAC 这类代码,则与具体的任务执行有关。 而且每次任务都有和任务相关的特定的退出条件。如果任务未完成,就会进入循环;如果因为特定条件提交任务,就会退出并开始新的一轮穿越。只有任务完成后才能彻底脱离循环,同时升级次版本号。 林北还发现了一个让人感到有一丝安慰的结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身体受到伤害,都会强制退出穿越。 看来控制这个穿越机制的系统还有几分残余的人性。 SYS-03-029 “有没有人性啊!” 意识苏醒的瞬间,我忍不住咒骂出声。我能理解每一次穿越都充满了随机性和不可控,但这简直是把我往火坑里推! 空气中飘着股淡淡的汗味,鼻尖蹭到粗糙的棉质被褥,触感实在算不上舒服。我僵在床上,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借着锁屏那点微弱的光,小心翼翼地侧过头。旁边枕头上泛着油光,一颗黑乎乎的脑袋歪在那儿,鼾声均匀又响亮。 这颗脑袋属于李花生的丈夫,贾虎。 而我,穿的就是李花生。 我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挪动身子,想悄无声息地爬起来,可动作还是牵动了被子。“嗯?” 身旁的男人喉间滚出一声含糊的闷哼,跟着翻了个身,温热的气息带着汗味直扑过来。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像被冻住,整个人僵在床边,脊背佝偻得像只受惊的刺猬,用不属于我的、带着浓重河南腔的语调压低了声线:“俺… 俺去趟茅厕。” 死寂般的几秒后,平稳的鼾声重新在耳边起伏。我这才敢轻手轻脚地站起来,掀开布帘溜到外间。 入眼的是一个典型的前店后住的铺子,想要从这里出去,需要拉起整个卷闸门,那动静足以把贾虎吵醒十次。 我强迫自己坐在柜台旁,思考这次穿越的任务。 384年6月19日凌晨1点,G市,小雨。 李花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进城打工的劳动妇女。她出生那年,家里种的花生收成喜人,父母一高兴,便给她取了这个充满乡土气息的名字。 李花生跟同乡一起进电子厂干了几年,认识了同样在厂里打工的老乡贾虎。流水线女工和技术员的组合,是厂里最常见的婚姻模式。 两个年轻人攒下了一些积蓄,盘下了附近城中村的一个小铺面,开始倒腾3C产品,从打工人变成了小老板,憧憬着在城市里扎根、安家。 如果没有我的穿越,李花生应该会像过往的每一天一样,睡个安稳觉。 难道这一次穿越的任务,是要我醒来预警即将到来的洪灾,拉着贾虎参保护铺面?又或者是参加抗洪抢险救援活动? 虽然铺面在城中村一楼,但所在的地势较高,周边是好几个工厂组成的工业园区,排水系统相对完善。而且从之前风险洪灾制图的结果来看,这里并算不上高风险区域。 我等了一整晚,听着雨点敲打在卷闸门上的声音,从淅淅沥沥,到连成一片,再到后半夜的猛烈拍打,最后渐渐消失。 SYS-03-030 我再次回到这膈应人的床上,旁边是贾虎的鼾声。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这次穿越的整个过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无论是李花生的记忆,还是手机,都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个任务,到底是要做什么? 大约一个小时后会有一场暴雨,可根据我的观察,直到雨停,这个铺子都是安全的。我一直睁着眼盯着,直到看见卷闸门缝隙透进来的光线逐渐泛白开启新的循环。 我回想起之前的任务。 第一个穿越的人物是林建华,他开的超市在洪灾中被冲击。而胡笑笑正是在林建华的超市门口触电。胡硬炮是胡笑笑的妈妈。宋来福,是给胡硬炮和林建华都送过货的外卖员。 他们之间,无论从地理位置、社会关系还是事件本身,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现在这个身份,李花生,一定跟他们有交集。 我在李花生的记忆中复盘。 首先排除不可能认识的人。 胡硬炮是土生土长的、住得起滨江湾的G市人,胡笑笑就更别提了,小朋友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进过城中村。 林建华也是本地人,家里拆迁后安置房在滨江湾附近,拿着一大笔钱也不想给人打工,就买了个小门面经营着。 最有可能认识的是宋来福。 李花生的人生轨迹清晰地分为三个阶段:在家乡务农,进城打工,和婚后当老板娘。在攒够钱开店之前,夫妻俩为了方便送货,还特意买了一辆破旧的二手车。 我试图回忆宋来福的记忆,试图寻找一些线索,可惜当时的我一心扑在背诵地图和送货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实在无法确认她是否认识李花生。 感恩现代科技,我最后还是在手机里找到了思路。 李花生的手机通讯录里,一个名为“富富高电子厂”的群聊引起了我的注意,群里一个熟悉的昵称赫然映入眼帘:“AAA宋姐外卖快递当日发货”。 我“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无视了贾虎喉间滚出的哼唧声。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外间,开了个台灯,又在柜台下面翻出一个泛黄笔记本,在上面画起人物关系图。 我将林建华、胡笑笑、胡硬炮、宋来福、李花生,一个个圈起来,再用线条将他们连接。 林建华——胡笑笑:侵权(小卖部招牌漏电) 胡笑笑——胡硬炮:母子 胡硬炮——宋来福:交易(快递员和顾客) 林建华——宋来福:交易、朋友 宋来福——李花生:前同事(富富高电子厂) 我的意识在李花生的记忆里游荡,穿过一片片模糊不清的画面,试图找到一个清晰的锚点。终于,我走到了一个闷热的夏日傍晚,食堂里人声嘈杂,空气里都是食物和汗水混杂的味道。沿着记忆的线索,我找到了李花生和宋来福初识的那一天。 四年前,李花生在电子厂的流水线上拧螺丝,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日子过得安静而平淡。厂里的食堂是免费的,但饭菜常年寡淡,没什么油水。那天傍晚,食堂里挤满了刚下班的工友,空气里都是食物和汗水混杂的味道。李花生端着一碗稀粥,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挪动,却还是撞到了一个男人。那人瘦得像根竹竿,颧骨高耸,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透着股精明气。碗里的粥“哗啦”一下,泼洒在了他的T恤上。 “操!你他妈走路不长眼啊!”那人立刻大声嚷嚷起来,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尖利。李花生惊慌失措,手里的碗也差点掉在地上。她完全没料到会遇到这么直接的指责,周围人的目光让她怔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 就在李花生无所适从的时候,一个留着利落平头,身形虽然不算高挑却显得格外结实的女孩走了过来,一把挡在了李花生面前瞪着那个男人:“哎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儿?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要不要脸啊?” 这女孩正是宋来福。虽然她当时才十六岁,刚达到进厂的门槛,但因为性格爽朗,做事利索,厂里的不少人都习惯叫她一声“宋姐”。 男人被宋来福突然的介入弄得一愣,色厉内荏地嚷道:“老子的衣服都被弄脏了!这事儿没完,你让她把衣服给我洗干净!”他说话时,眼珠子不老实,在李花生身上上下打量。 宋来福冷笑一声,指了指他T恤上的粥渍:“不就是一点粥嘛?我来帮你洗!”说着,她上前一步,作势就要去拉那个男人的T恤。 男人没想到宋来福这么直接,连连往后退,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算了算了,老子今天心情不好,不跟你这疯婆娘计较!”说完,狠狠地瞪了李花生一眼,转身挤出了人群。 宋来福转过身拍了拍李华生的肩膀,就转身离开了。李花生愣愣地看着宋来福的背影,连一句谢谢都还没来得及说,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身上闪着光芒。虽然之后她们依旧没有太多的深入交流,但每次在厂区里或者宿舍楼下相遇,李花生总会远远地就看到宋来福,带着真诚的笑容清晰地喊一声:“宋姐。”而宋来福,也总是会扬起下巴,爽朗地回她一个笑容。 在李花生的心里,宋姐就像一株在贫瘠土地里顽强生长的小树,充满了生命力。 找到人物关系固然是令人欣喜的进展,但眼前的问题依然存在。 如果解决不了问题,我就得在这里枯坐一晚上,然后再次进入无限循环。 可如果想在这里做点什么,我就必须出门。但现在是深夜,窗外下着雨,一个普普通通的劳动妇女,有什么事情需要大晚上出门?而且,如果我出门,势必会吵醒贾虎,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努力从李花生的记忆和生活习惯中寻找理由。 她的工作就在这个不足二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吃喝拉撒都在这个小小的铺面里。柜台后面那张用帘子简单隔开的床铺,是他们休息的地方;一个简易的电磁炉,则是他们维系一日三餐的厨房。这个小小的铺面,就像一个牢笼,将她所有的行动都限制在了这方寸之间。 我环顾着这个狭小的空间,试图从眼前的任何一个物件上找到突破口。 我先是检查了柜台后面的每一个抽屉,里面塞满了各种收据、零钱和用橡皮筋捆好的发票。我翻遍了它们,一无所获。接着,我又来到货架旁,在那些摆放着耳机、数据线和充电宝的纸箱里翻找,除了像是刚拆封的包装膜和线路板的味道,什么也没找到。我甚至弯下腰翻找起了锅碗瓢盆,希望有什么线索被藏在里面。我小心翼翼地掀开一个倒扣的铝盆,一只巨大的蟑螂“哗”地一下飞了出来,我差点惊叫出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就连那狭小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简易厕所,我也没放过。厕所没有门,只是用一块塑料布和两扇木板简单隔开,里面除了一个陈旧的便池和一只盛满了脏水的水桶,再无他物。 我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一夜的煎熬,毫无进展,我看着卷闸门缝隙透进来的光线逐渐泛白,一种彻骨的绝望感将我完全笼罩。 第5章 SYS:探索模式(下) SYS-03-031 我看向身边打着震天鼾声的贾虎,一股无名火气不打一处来。 他倒是睡得安稳,完全不知道我这一夜又一夜的煎熬。 贾虎的鼾声像锋利的嘲讽,一阵一阵地传入我的耳中。我看着他,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我把外面铺面的所有东西都翻了个底朝天,却唯独没有检查这帘子后的小小生活区。 我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他,但线索,会不会就藏在他身上? 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开始在枕头底下、床垫缝隙里翻找。贾虎被我的动作吵醒了,他哼唧了一声,不耐烦地骂骂咧咧:“大半夜不睡觉,你又发什么神经?” “找东西。”我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 他把头埋进被子里,嘟囔着:“明天找!快睡!”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我继续睡了。 我没有理会他,继续在狭小的空间里翻找。在看到他昨晚脱下的外裤时,我心头一动。我把手伸进他的裤兜,摸到了一串钥匙。 看着上面那个有些褪色的W标志,脑海中的记忆碎片瞬间拼凑起来。 为了送货方便,贾虎和李花生买了一辆破旧的二手货车,平时就停在工业园区后面的小巷子里。 我怔住了。 那条小巷子,不就在上次宋来福送外卖时,水位太高无法通行的路段附近吗? 我拿起那串钥匙,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嘎吱——” 卷闸门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这又是弄啥哩?”贾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不耐烦。 “出去挪车!”我头也不回地丢下四个字,不管他是什么反应,就冲进了雨幕。 雨下得很大,天地间仿佛拉上了一道灰蒙蒙的雨帘。我在路边扫了辆共享电动车,双脚一蹬,朝着记忆中的小巷子驶去。我甚至庆幸,送外卖的经历并非毫无用处,我熟练地避开地上的积水,穿梭在空旷的街道上,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雨声。 雨下得很大,天地间仿佛拉上了一道灰蒙蒙的雨帘。我在路边扫了辆共享电动车,解锁成功的提示音被雨声淹没。车座上还有未干的雨水,但在这滂沱大雨里也无所谓了,我顾不上擦,双脚一蹬,朝着记忆中的小巷子驶去。我甚至庆幸,送外卖的经历并非毫无用处,我熟练地避开地上的积水,穿梭在空旷的街道上,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雨声。 来到巷子口,我发现积水已经没过了电动车的踏板,这种深度的积水,电动车是万万过不去的。我只能将车停在路边,屈辱地支付了那笔超出运营范围的调度费。 我向巷子深处望去,雨幕中那辆老旧的面包车,像一只被困在水中的巨兽。车轮已经有一半浸在水里,但车身离地较高,看起来还能撑住。我松了口气,庆幸这车不是轿车。 然后,我毅然决然地迈进了积水。 当我湿漉漉地一屁股跌进驾驶座,冰冷的感觉从裤子渗透到皮肤,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李花生会开车,但我不会。 我掏出手机搜索“手动挡新手教学”。 视频开始播放。我跟着画面里僵硬的动作,摸索着方向盘下方,在一大堆冰冷的按键和孔洞中,笨拙地找到钥匙孔。将钥匙插入,用力往右一拧,发动机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车身跟着一阵轻微的震动。 我死死的盯着屏幕上手握挡杆的特写,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将挡杆从空挡位置推入一挡。接着,我的右脚放在油门上,一点点、试探性地踩下去。我的左脚则慢慢抬起,试图松开离合器。但脚底冷得完全没有感觉,我根本找不到那个传说中的“半联动”点。随着离合器完全松开,车身猛地一震,随即陷入死寂,熄火了。 在不知是第几次的尝试后,我的左脚终于找到了那一点若有若无的震动。我死死地维持着那个位置,右脚轻点油门,车身终于不再是猛地一震,而是带着一股不情不愿的力道,缓慢地向前挪动。 我紧紧攥着方向盘,慢慢地将车开出狭窄的小巷。雨水在挡风玻璃上汇成一道道小溪,车灯穿透雨幕,在水面上拉出两道明亮的光柱。 车轮卷起的水花打在车底,我突然感到车身一沉,发动机发出一阵剧烈的抖动,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发出“咯咯”的几声响。车辆停止不动了。 我本能地再次将钥匙插入,用力拧动。发动机再次发出一阵刺耳的空转声,伴随着几声痛苦的“咯咯”声,很快又陷入死寂。我心跳加速,再次尝试。然而,除了几声无力的摩擦声,车子再也没有任何反应。我像个傻瓜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徒劳地拧着钥匙,每一次失败都将我拉入更深的绝望。 就在这时,我感到一股冰冷的液体漫了上来。我转头一看,积水已经漫过车窗,在挡风玻璃上汇聚。我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拼命地去推车门,但水压让我无法推动。我的身体被巨大的压力推回座位上,我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在彻底被黑暗吞噬前,我掏出手机想拨求救电话。屏幕亮起,可怜的电量条只剩下最后一格。我打开拨号界面,但屏幕一闪,彻底黑了下去。 我感到一阵巨大的悔恨,如果我早知道要来这鬼地方,当初就该去把驾照考了,而不是在手机上浪费电看那些该死的教学视频。在完全的黑暗和寂静中,只有哗啦哗啦的雨声和不断上涨的水位,以及我绝望的呼吸声。 SYS-03-032 凭什么他能安稳地睡觉! 我怒火中烧,看着床上鼾声如雷的贾虎。我为了这辆破车,差点被困死在雨夜,而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呼呼大睡。 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用力摇晃,嗓音因为焦急变得有些尖利:“醒醒!醒醒!” 他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脑袋。 “别睡了!车都要没了!”我顾不上什么客气,直接上手扒拉他,要将他从床上拽起来。 “又弄啥嘞?大半夜的……”贾虎不情愿地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脸困惑。 我指向卷帘门,外面的雨声像千军万马,沉闷而急促,那声响清晰地告诉我们,外面正下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暴雨。 他这才稍微清醒了一些,支起身子,侧耳倾听着那巨大的雨声。 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嘟囔了一句:“恁大的雨……” “还不赶紧起来!”我催促道,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贾虎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睡意顿时消散大半,他机械地穿好衣服,抓起钥匙就往外走。 我们两人冒着瓢泼大雨来到小巷,眼前的景象让贾虎也傻了眼。他试着往前走了几步,水已经没过了他的小腿。他回头看了看我,指着车轮处说:“你看那,轮胎都淹一半了。”他接着指向巷子口,脸上满是无奈:“这边水更深,根本出不去。” “那……那咋弄啊?”我心里凉了半截。“就放着它泡一晚上?” 贾虎皱着眉头,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巷子深处的一户人家。因为地势略高,门口的积水确实要浅一些。 那是一栋不算老旧的三层小楼,外墙是简单的粉刷,不怎么讲究设计,但看得出是近几年才建的。门口的水泥地上随意堆放着一些工具,角落里是用红砖简单砌成的一个花坛,里面种着几株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的植物,旁边还零散地堆放着一些剩下的红砖。 “那边水稍微浅一些。”他指着不远处说道,“看看能不能把车往那边挪一点,再垫高一点。” 我们两人淌着冰冷的雨水走到那户人家门口,仔细观察了一下。虽然水流仍然不小,但确实比巷子中间要地势更高。 “有了!”我眼睛一亮,跑过去捡起花坛边几块湿漉漉的红砖。 “我搬砖,你去开车。”我指挥贾虎,声音在雨声中有些发颤。 贾虎摇下车窗,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和肩膀上,大声喊道:“我现在靠边” 我的短袖和牛仔裤黏腻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但我顾不上这些,弯腰抱起被雨水冲刷得有些粗糙的红砖。 “再往右一点!慢点!”我对着车窗里的贾虎大声喊道。雨声太大,我的声音有些失真。 “停停停!” “我停下了!”贾虎也大声地回应。 等贾虎将车停稳,我顾不得冰凉的雨水,直接蹲在了泥泞的水里。我将一块湿漉漉的红砖,摸索着塞到左前轮底下。水流冲击着我的手,带着细小的砂石,冻得我的手指有些麻木。 “走走走!左边前轮压上去!”我大声喊道,声音在雨声中有些嘶哑。 “好!”贾虎也大声地回应,然后车身开始轻微地晃动,轮胎压在了砖头上。 “好了好了!等我放下一块!”我从泥泞的水里爬起来,绕到车后,将另一块砖头放到右后轮的位置。 “好了,右边也上去了!”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水流糊得眼睛生疼。 “右前轮!”我喊道。“小心点别撞人屋里!“ 贾虎再次发动汽车,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 “最后,左后轮倒一点点!”我继续指挥,在左后轮的位置塞进一块砖。 “左后方倒一点!“我紧盯着左后轮,看着四个轮胎都稳稳地垫在了红砖上,直起身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贾虎从车窗探出头看了看,又看看不断上涨的积水,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怎么感觉还是不够啊!” 随着雨势越来越大,水位还在不断上涨。看来,只垫一层砖头根本无法保证车辆的安全。 “我再去拿点砖头垫一垫!”我大声回应。 我捡起旁边几块零散的红砖,但它们远远不够。我将目光投向了那户人家用砖头垒砌的花坛,心里默默地说了句“对不住了”,便伸手小心翼翼地抠开了第一块砖。砖头是湿的,带着泥土的腥味,在我手里沉甸甸的。我没有停下,一块又一块地从花坛上取下砖头,抱在怀里,转身回到车旁。 我在每一只轮胎下面,都码放了一个3x3的平台,贾虎则小心地挪动车辆。我们反复操作,将车轮抬高,然后垫上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 我们俩像两个在暴风雨中修筑堤坝的工兵,一点点地,用最原始的方式,对抗着这场无情的暴雨。我们只希望能将这辆破旧的货车,在这个无情的雨夜,安然无恙地撑过去。 第6章 LOSS:经济损失(上) 林北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环顾四周,电脑桌面空空荡荡,没有出现新的Word,更没有自动写好的文章。 “难道这次穿越,就只是为了让我去挪车?”她摸不着头脑,甚至觉得有些荒唐。“就这?” 林北试着回想在“李花生”身体里发生的一切:暴雨、争执、狼狈地搬砖、垫车……整个过程充满了体力劳动和现实的狼狈。她回想起自己半夜冒雨,蹲在泥水里一块块垫砖的画面,那种彻骨的冰冷和疲惫感似乎还在身上。 没有惊心动魄的冒险,没有复杂的谜团,只有一个普通人为了保住一辆破旧面包车而付出的艰辛努力。 如果林北没挪车,那辆面包车很可能就会报废,几万元的损失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是沉重的。 林北心头一紧,他立刻打开自己的穿越记录和大纲,快速地对照起来。 常规的引言(Introduction)、文献综述(Literature Review)和结论(Conclusion)之外,论文大纲的两大核心内容分别是洪水风险评估和应急疏散模拟。这两部分,几乎完美地对应了他之前成功完成的两次任务:FRM(穿越对象:胡硬炮)和EVAC(穿越对象:宋来福)。胡硬炮的任务涉及对特定区域的洪水风险评估;而宋来福的任务则是在洪水来临前制定疏散计划。这两次任务都以成功解决问题,并获得了升级次版本号而告终。 而未解决的几个任务,林建华、胡笑笑,以及现在的李花生,似乎都与一个概念有关——损失(Loss)。这个术语在气候变化、社会经济等领域不仅仅指可以直接量化的物质破坏,更包含了生活方式、文化、生计等无法用金钱衡量的非经济性损失。 如果李花生面包车被淹没,她将遭受直接的经济损失。胡笑笑面临的生命威胁,显然是一种极端的非经济性损失。林建华的情况则更为复杂。小超市因洪灾遭受的经济损失只是第一层。如果胡笑笑的触电事件发生,作为次生灾害,则会进一步造成更严重的损失。 林北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意识到,SYS代号的每一次穿越,都并非无的放矢。那些看似没有逻辑的任务,其实是按照一个严谨的学术框架在进行。那篇看起来不劳而获的论文并非虚构,而是以她的亲身经历作为实验数据支撑。 林北猜测,接下来的任务,应该是和损失相关的研究。她开始构思如何在研究大纲添加灾害情境下的损失研究章节。 结合几次穿越,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个模块:损失概念的界定与分类,经济损失分析,非经济损失分析,次生灾害引发的连锁损失研究。 刚刚敲完“经济损失分析”这几个字,食指在回车键上轻轻一按,熟悉的眩晕感又把他带到了李花生的身体里。 LOSS-03-033 我再次清醒时,没有贾虎躺在旁边。 这个发现让我如释重负。虽然有了雨夜挪车的革命情感,但睡在同一张床上,还是有些太超过了。 我坐在小铺子的柜台后,看着贾虎在面前来回踱步,一张脸皱得像块苦瓜。他手里拿着手机,时而把它贴在耳边,时而又拿下来,对着听筒大声争辩。我从零碎的对话中拼凑出前一天晚上的故事。 贾虎半夜感觉雨下得太大了,担心车子被淹就去挪车。可巷子里的积水让他没办法把车开出来,最后只能用砖头把车身垫高。但一夜暴雨下来,车子还是没能幸免,最终泡了水。 “凭什么啊!”贾虎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什么叫没到发动机进气口就不能全损?我车子买来才三万五,七七八八的修理费算下来都快三万了,这不算全损什么算全损?” 他气愤地将手机从耳边拿开,瞪着屏幕,像是在跟对方对峙。 “你的定损标准就不对!这车都快十年了,现在再泡水,你敢给我保证修了以后不出问题吗?”他把手机贴了回去,语气变得更冲。 或许是电话那头的车轱辘话激怒了他,他大吼了一句:“我要找你们领导!”然后愤怒地挂了电话。 贾虎愤怒地挂了电话,将手机重重地砸在柜台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颓然地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用手抹了一把脸,“早知道就不挪车了。”他低声自语,声音里满是懊悔,“说不定淹得高一点,直接定个全损,还能拿笔钱,换辆新车。” “现在倒好,车要修,送货也全耽误了,关键是修完了以后这车也成半个残废了。” 我疑惑地看向他:“修好了不就行了吗?” 贾虎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不懂,这车……咱们买的时候就是二手车,开过来的时候就三年了。现在又开了一年多,再过几年就该报废了。”他解释道,声音有些沙哑,“本来就是快报废的车,现在再泡水维修,你觉得能修成什么样?” 他顿了顿, “这车很多线路都是老化的,泡水后,车里的传感器、电路模块,甚至是细小的线束接头,都可能被腐蚀。维修完表面上看着没问题,但里面埋了颗定时炸弹。” 384年6月19日下午2点,我和贾虎一起到了保险公司。 一进门,宽敞明亮的大厅里人头攒动,各个业务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整个大厅里嘈杂得像一个菜市场。 我们好不容易排到了负责车辆理赔的窗口,但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头也不抬,一边敲着键盘,一边问我们要办什么业务。 贾虎把事情的经过和我们的诉求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但对方只是敷衍地应付着。 “您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根据公司的规定,我们只有评估达标才可以定全损。没有给到您全损。”工作人员的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感情。 “可是这车修起来都快三万块了啊!前两年买车才三万五!修车的钱都快能买个新车了!”贾虎急了,声音提高了几度。 “这要看您个人的意愿了,我们只负责定损,修不修是您的事。”对方依然是不紧不慢,嘴角微笑着抬眼望来,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您还有其他的业务需要办理吗?这两天这边人很多,没什么事的话请不要耽误其他客户的时间。”工作人员将手伸向柜台,示意后面的客户上前。 我们被晾在了原地,仿佛成了这个嘈杂大厅里的透明人。工作人员早已转头去接待下一位客户,留给我们一个冷漠的背影。贾虎的脸涨得通红,他紧握着拳头,却又无从发力。 “走吧,再待下去也没用。”他咬着牙,拉了拉我的衣袖,转身走出了保险公司的大门。 站在雨后湿漉漉的街头,贾虎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吐出来。他看向我,目光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决。 “他们这是欺负老实人。”他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他们压根不跟我们好好说话。” “找个律师吧。”我脱口而出,脑海中浮现出钱乔的身影。“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贾虎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眼神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 “对,找律师。”他重复道,仿佛这个词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力量,“我就不信,这天底下,没个说理的地方!” 我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机,拨通了钱乔的电话。我的心忐忑不安,不确定她是否愿意理会我们这种小案子。 我简短地描述了情况,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的手心开始冒汗。 “这听起来很棘手。”钱乔的声音变得温柔了一些,带着一丝同情,“你现在在哪儿?要不你来一趟律所,我们见面聊聊吧。” “真的吗?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去!”我喜出望外,几乎要跳起来。挂了电话,我顾不上看贾虎的反应,一把拉住他:“走,快走!” 贾虎被我拽得踉跄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紧紧地跟在我身后。 到了那栋金碧辉煌的写字楼大堂,贾虎扯了扯我的胳膊,压低声音问:“律师会不会很贵啊?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我的脚步顿了一下,心中涌上一丝犹豫。可转念一想,都到这了,不试试怎么行?我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地说:“上去聊聊,不行再说。” 电梯里有一种淡淡的木质香气,像祖马龙那款著名的鼠尾草与海盐,清冽又沉静。电梯“叮”的一声,十三层到了。 我沿着笔直的走廊,根据墙上铭牌的指示。贾虎不安地跟在我身后,时不时地东张西望。走廊走到尽头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门,门上贴着 “明心律师事务所”几个蓝色塑胶字,与门的气派形成了滑稽的对比。 我们刚一靠近,感应玻璃门便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一股打印机和纸张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前台正坐在电脑前,身后的小屏风遮住了大部分空间,只露出一角堆满卷宗的架子。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前台露出职业的微笑。 “我找钱乔,钱律师。”我的声音有些结巴。 “请稍等。”小姐姐起身绕到屏风后,随即回来,礼貌地朝我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事务所内部,空间被办公桌挤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多余的活动空间。文件柜里各类文件摆放得井井有条,侧面的标签上写着各种案号和人名,密密麻麻的文字透露出这里的繁忙。 在角落的L形工位旁边,一株油亮的龟背竹舒展开宽大的叶片,绿意盎然。钱乔抬起头朝我们微笑,“嗨,咱们到会议室谈吧。” 会议室里只有一张由轻质木材制成的圆桌和几把设计简约的椅子,空间小得像一个玻璃盒子,只能勉强容下我们几个人。但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窗外的高楼大厦尽收眼底,明亮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进来,让这狭小的空间显得格外通透。 钱乔招呼我们坐下,前台小姐姐端着茶水微笑着放在我们面前。红棕色的茶汤清澈透亮,杯中氤氲着温暖而醇厚的茶香,驱散了身上的湿气。 “好了,”钱乔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为了更好地帮助你,请你从头开始,把所有细节都讲一遍。不用着急,慢慢来,每一个细节对我们来说都很重要。” 第7章 LOSS:经济损失(下) 我和贾虎你一言我一语地向钱乔讲述了整个故事,以及我们最大的困惑。 我们不理解,也无法接受保险公司不给车辆定全损的决定。我们甚至觉得,如果当时我们没有挪车,让车子淹得更深一些,说不定反而能定全损,损失也小一些。这太没道理了,难道付出更多努力的人,反而要承担更大的损失吗? 钱乔耐心地听着,没有打断我们。等我们说完,她从贾虎手里接过保单文件,仔细地翻看。 “保险公司定损的依据是什么?”她一边看,一边轻声问,“什么情况下能达到全损?” 贾虎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谁会仔细研究这玩意儿啊。”他苦笑,“我们签合同的时候,他们业务员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了。以为买个保险就图个安心,谁知道真出了事,条款比天书还难懂。” 钱乔看完文件,沉吟片刻,抬起头看向我们。 “首先,你们的困惑很合理。”她的语气专业而沉稳,“从法律和保险条款来看,这确实是比较模糊的。我建议我们先不急着走法律程序,而是再回去跟保险公司进行一次有力的协商。” 她停顿了一下,指着保单中关于“推定全损”的条款解释道:“你们看,关于全损的判定,是以维修费用是否超过车辆实际价值的一定比例为标准。目前给你们的初步定损是两万六,而保险公司对你们这辆车在出险时的估价是四万。所以根据这个估价,达不到80%的推定全损比例。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坚定,“考虑到车辆的实际购买价只有三万五,再加上两年的使用折旧,其目前的二手车市场公允价值很可能已经低于三万。这个估价与实际情况存在明显差异,我们可以以此作为主要的谈判筹码,要求对车辆实际价值重新评估。” 她又翻到保单中关于“核定损金额赔付”的条款:“如果保险公司依然坚持不给全损,我们也还有备选方案。我们可以要求他们不维修,而是直接将这笔定损维修费赔付给你们。你们就可以用这笔钱,再自己添一点,去买一辆新车。这比修一辆泡水车要划算得多。” 钱乔将保单文件放在桌上,用手指轻敲了一下,总结道:“所以,我们的目标很明确:要么争取全损,要么拿钱不修。你们看怎么样?” 我和贾虎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钱乔的分析,清晰地指出了我们之前没有想到的出路。我们本能地以为只能吃哑巴亏修车,却没想过还有第三条路可走。 “中!中!就这么弄!”贾虎高兴得河南话都出来了,“可谢谢你嘞!” 他搓着手,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直到他冷静下来,脸上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支支吾吾地开了口:“钱律师,那个……咱们这律师费多少啊?” 钱乔摇了摇头:“这次的咨询和后续的协商,我不会收你们的费用。” 贾虎一听,有些不敢相信,连连摆手:“这咋行嘞?你这又是出主意,又是费时间的,我们咋能白占你这个便宜?” “贾大哥,你别多想。”钱乔的语气很真诚,身体微微前倾,“这个案子,金额不大,但牵扯到普通人与大公司的博弈,很有社会意义。”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而且,我得坦白,这个案子对我也有好处。” 她指了指门外拥挤的办公室:“我这个律所刚起步,需要更多的案例来拓展业务。你们这种案子,有理有据,又贴近普通人的生活,如果能帮你们成功维权,就能为我积累宝贵的经验,也让我以后能更好地帮助更多像你们一样的人。” “所以,咱们是互惠互利。”钱乔笑着说,“我帮助你们,你们也帮我做了最好的宣传。怎么样?这个交易划算吧?” 有了钱乔的分析,我们感觉心里有了底,好像原本一团乱麻的事情被理清了思路。当天下午,钱乔就发来一份文件,详细列出了我们需要准备的材料和证据,包括车辆的购置发票、维修报价单、以及最重要的——几份来自正规二手车交易平台的同款车型评估报告。 贾虎和我花了一晚上把这些东西整理好,发给了钱乔。第二天,钱乔就约好了保险公司的理赔部经理,一个姓王的男人。 我们再次来到保险公司大厅,这次我们直接被带进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 “早上好。”王经理的语气不冷不热,但比上次那个窗口的工作人员还是要客气得多,“我听钱律师说了你们的情况,但我们公司的定损标准是公开透明的,我们给出的方案,已经是合情合理的了。” 钱乔没有急着反驳,她将手中的一叠文件放在桌上,推到王经理面前。 “王经理,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了争论对错。”钱乔语气平稳,开门见山,“而是为了解决问题。根据我们了解,这辆车的实际价值,与贵公司给出的评估,存在不小的偏差。” 王经理抬了抬眼皮,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钱律师,我们有专业的定损系统和标准,评估结果是准确的。” “准确吗?”钱乔轻轻地反问,她将那几份二手车评估报告挑出来,放在最上面,“我们查阅了多家正规平台的二手车交易数据,这辆车目前的市场公允价值,最高不到三万。而贵公司的评估价值,是四万。” 王经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拿起文件,快速地翻阅着。 “这……这些是市场参考价。”他试图辩解,“我们的评估,是综合了车辆的残值和维修成本……” “是的,王经理。”钱乔打断了他,“维修成本,我们都看到了,两万六。这笔钱,已经占到了车辆实际价值的90%以上。按照合同这种情况已经符合‘推定全损’的标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所以,我们今天的诉求很简单。要么,贵公司按推定全损进行赔付;要么,按定损金额赔付我们,我们自己处理车辆,不进行维修。” 王经理沉默了,脸上之前的职业笑容已经完全消失。 “这个……我需要向上级汇报一下。”他站起身,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还要麻烦你们到大堂休息区稍等片刻。” 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我们出去。我和贾虎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忐忑。我们起身,走出办公室,关上了门。 “不会又把我们晾着吧?”贾虎压低声音,在我耳边悄声问,语气里满是不安。 我没有回答,只是望向钱乔。她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两杯温水,递给我们。 “喝点水吧。”她的语气很平静,安抚了我们焦躁不安的情绪。 大约半个小时后,那扇厚重的、深棕色的、雕刻着简单菱形花纹的木门终于被打开,王经理径直向我们走来。 “久等了,请进办公室聊吧。”他的语气放软了许多。 我们跟着他再次回到办公室,他坐下后,开门见山地说:“经过我们内部讨论,考虑到你们的情况,我们可以特事特办。公司同意,按定损金额两万六进行赔付,但你们自己处理车辆,不再进行维修。” 我和贾虎心头一喜,这正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不过……”王经理停顿了一下,“有一点,我们需要你们配合。这个案子,金额不大,走全损流程比较繁琐。我们希望,你们能在后续的理赔材料中,不要再提及全损,一切都按照‘核定损金额赔付’来走。当然,该给你们的,我们一分也不会少。” 我和贾虎看向钱乔,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没问题。”钱乔回答得干脆利落,“那就麻烦王经理,尽快安排理赔事宜吧。” 第8章 LOSS:非经济损失 《车险理赔数据在洪灾风险评估中的应用:G市洪灾案例分析》 林北拜过芙卡洛斯后,双击桌面新出现的word文件。这不是一篇研究文章,而是一份案例分析。她悲伤地发现,学位论文大纲依旧停留在上次完成的地方,"经济损失分析"的下一行空空如也。 林北扶额,他开始有点后悔把这个系统当成一个“代笔”工具了,“一个小节就要做一个穿越任务,这是真正的学术缅北” 林北摇了摇头,索性不再纠结后面的内容。她将案例分析中关于车辆损失、财产损失的数据和结论,精炼地总结到了自己大论文的“经济损失分析”部分。3000字的篇幅,竟然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搞定了。 接下来,按照论文的逻辑,应该要开始写“非经济损失分析”。林北的眉头再次拧成一团。他盘算着:经济损失分析,非经济损失分析,次生灾害引发的连锁损失研究……这后两个章节,都和胡笑笑的遭遇高度相关。 “要是穿到林建华身上还好,至少能以一个大人的视角去干预,”林北在心里嘀咕着,“可要是穿到胡笑笑身上,再被电可怎么好?” 一想到那个可能发生的场景,她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林北突然觉得毕业也不是那么着急了。 对于一个博士生来说,抛开毕业的压力,生活是无拘无束的。林北沉浸在没有科研的快乐里。醒了就打开游戏,一头扎进虚拟世界;饿了就点开外卖软件,炸鸡、烤串、奶茶应有尽有。 然而,这样的醉生梦死没能持续几天,因为有一种东西叫组会。 导师砰砰地拍桌子:“一个博士学位论文,大纲连二级目录都没写,这还想毕业?” 坐在身边的同门拿笔戳了戳他,悄悄问:“大佬,怎么了?最近虚了?”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下周之前,必须给我一个像样的框架出来。” 面对导师的最后通牒,林北彻底放弃了抵抗。 回到工位后,林北视死如归地敲下了下一行的标题:非经济损失分析。 她刚打完这几个字,桌面熟悉的弹窗又一次冒了出来,带着那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无声地宣告着新任务的到来。 LOSS-04-034 果然是胡笑笑。 我低头看了看还在水里的小短腿,在身体的本能和意识的恐惧双重驱使下,转身连滚带爬地到向学校大门跑去。当我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卫室的屋檐下,看到门卫大爷和蔼的脸时,那颗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了地。 虽然这里距离滨江湾小区走路也就十来分钟,但我也不敢冒险涉水回家。 还好,胡硬炮给儿子配的是智能手机,而不是幼稚的儿童手表。我找到胡硬炮的微信,直接拨通了语音。 “喂,妈妈,”我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外面雨太大了,你能不能来学校接我呀?”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胡硬炮略带焦急的声音:“你不是五点半吗?怎么还在学校?” “我…我走到半路看前面路都淹了,有…有电线杆倒了。”我没敢直接说出触电两个字,只是含糊地描述着。 “你等着,我马上过去!”胡硬炮的声音透着一丝紧张。 大约十分钟后,一辆墨绿色的电动SUV出现在校门口。车身线条流畅得像被风细细雕琢过,在雨幕中如同一块被打磨光滑的玉石。车前脸是一条纤细而狭长的贯穿式LED灯带,冲我打着双闪。 我拉开车门,坐进车内,墨绿色的内饰有种皮革的味道。胡硬炮看着我湿漉漉的头发和校服,从侧门储物格里拿了条用来擦车的毛巾给我。 我看着窗外,很快就到了那片让我心惊胆战的积水路段,在车灯的照射下,那片水域显得格外平静,仿佛之前所有的惊险都未曾发生。 车子无惊无险地开进了滨江湾小区,最终平稳地驶入地下车库。随着车子下行,周围的光线逐渐变暗,我的世界也随之陷入了一片黑暗。 LOSS-04-035 我站在暴雨中,掏出手机。雨水在屏幕上聚集,扭曲了时钟数字:17:40。 手机的指纹解锁功能彻底失效了。我试图输入密码,湿漉漉的指尖却在屏幕上四处打滑。还没按准一个数字,指腹带来的水珠就误触了旁边的键。每一次错误的密码震动,都像一记重锤,敲击着我本已脆弱的神经。我急躁地用衣袖擦拭,可湿透的布料非但没有吸走水珠,反而让水渍扩散得更广。 现在距离胡笑笑放学已经有十分钟,我离学校门口不过两百米,却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我深吸一口气,打开导航,决定自己想办法绕路。 滨江湾小区有三个门:正门、东北门和西门。正门面向南方,门庭宏伟,出门就是宽阔的滨江大道。东北门则常年与垃圾桶为邻,仅容行人通过,是小区居民避开拥堵的捷径。而西门,则是胡笑笑上下学的必经之路,这是去学校最方便的出口。 既然西门有风险,我只能在正门和东北门之间做出选择。我像个侦探,在手机地图上来回切换,试图从两条导航路线中找出最佳方案。 正门位于主干道,道路宽敞平坦,是近几年新建的,理论上风险最低。然而,滨江大道紧邻河流,这场暴雨让河水暴涨,我担心道路会被淹没。实时导航也亮起了刺眼的红色,提示主干道已严重拥堵,这无疑会大大增加我暴露的时间。 通往东北门的路途经一片老旧的居民区。我将地图放大,密密麻麻的小巷犬牙交错,像一张复杂的蜘蛛网。这条路虽然可以避开主干道的拥堵,但地形复杂,一旦有变故,反而很难脱身。而且,绕路距离比正门更远。 两条路各有风险,我的目光最终聚焦在正门上。尽管要多走几百米,但堵车不堵人。我放大地图,仔细研究每一个路口和斑马线,在脑海里模拟着可能遇到的每一个情景。我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幸运的是,在绕了将近一公里的路后,我终于看到了滨江湾小区气派非凡的正门。 不幸的是,我的选择并没有结束这个任务。 LOSS-04-036 我跟着通往东北门的导航,小心翼翼地走。这条路线会经过一片老旧的居民区,巷子狭窄而曲折,手机屏幕上的蓝色箭头像一条蜿蜒的小蛇,指引我穿梭于密集的楼房之间。 巷子里没有积水,但雨水从四面八方的房檐上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发出“哗哗”的巨大声响,盖过了所有其他杂音。我胆战心惊地往前走,每一步都踏得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在一个菜市场门口,堆积的垃圾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七零八落,腐烂的菜叶、脏污的塑料袋、混着泥土的污物,全都漂浮在水面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我捂住口鼻,快步通过,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人不安的地方。 好不容易穿过了那片复杂的居民区,正当我以为能松一口气时,又是一阵狂风呼啸而过。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一棵树的粗大树枝应声而断,被风吹得横亘在人行道中央挡住我的去路。 好不容易穿过了那片复杂的居民区,正当我以为能松一口气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一棵树的粗大树枝应声而断,横亘在人行道中央,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愣住了。我这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车辆,避开了积水,避开了脚下不明不白的垃圾,却没想到,还得防着天上掉下来的东西。这倒霉的树枝,就像是专程来给我添堵的。我咒骂了一句,却也不敢赌自己的运气,只能狼狈地绕开。 我快步向着东北门跑去,手机上的导航已近在咫尺。透过雨幕,我终于看到了小区的东北门。 那扇平时毫不起眼的小门,此刻在我眼里就像天堂的大门。那是一扇镂空铁门,上面抠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口。 它与其说是门,更像是一个只供内部人使用的通道。门边,几个平日里就散发着异味的垃圾桶,此刻因暴雨而漫出,恶心的污物和浑浊的雨水混合在一起,在地面上形成一滩滩令人作呕的污渍,与高端小区的奢华格格不入。 我几乎是逃也似地冲进那扇小门,将一切狼狈都甩在身后。 LOSS-04-037 我再次回到了那个暴雨如注的街头,雨点打在脸上,冰冷而刺骨。 “哎?就非得电这一下吗?” 我心中暗骂,却也知道这抱怨毫无意义。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绕路都不行了?” 看来,无论我如何挣扎,最终还是要走上那条注定的路。对于胡笑笑来说,回家跟回城是一样的。无论我通过何种方式,在何种时间点回去,都会被视为任务结束。 根据之前的经验推测,我一定是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又或许我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任务真正的规则。 我一边走,一边陷入思考。如果任务的规则只是单纯地规避风险,那第一次让胡硬炮开车送我回家,任务就应该结束了。而我两次选择绕路,走正门时安全到家,而走东北门时却遭遇了那根突然掉落的树枝,带来了现实的人身安全风险。显然,无论我走哪条路,仅仅是安全回家,都不是任务的最终目的。 回归到这次任务的起点,核心是非经济损失。无论是触电、被树枝砸到,都属于这一范畴。 如果我不能直接躲开这些风险,那么正确的解题思路,是不是应该转变为如何应对它们? 这或许并不是一场简单的躲避游戏,而是一场应变能力的考验。 我站在台阶上,看着建华超市的 LED 广告牌。 这是一个齐腰高的大灯箱,沉稳的深灰色边框勾勒出简洁的轮廓,稳稳地立在超市门口。它从来不张扬,只是静静地发着柔和的橙色暖光。 灯箱面板上,“建华超市”四个大字在光线中格外醒目,字体工整而有力,每一笔都像是被精心打磨过,透着一股踏实可靠的气息。在它下面,是一行不知道哪里抄来的slogan:“便利、安心、就在家门口。” 过去的每一天,胡笑笑放学回家,远远看见这盏橙色的灯光,心里都会涌起一股踏实的暖意。它就像一位忠诚的信使,无声传递着家就在眼前、一切安好的消息。 可今天,这熟悉的光却显得如此刺眼。那句“安心”,像是来自一个遥远世界的讽刺,重重地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这灯光不再是回家的信号,而是一个冰冷的警告,一个无声的陷阱,等待着即将落网的猎物。 我死死盯着那个灯箱,危险的源头就在那里。雨水沿着灯箱的边缘滴落,在下方形成积水,显得异常刺眼。 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我的思维反而变得清晰。 绕开危险这种被动的结局方案是没有意义的,那只会让任务一次次地重复。如果非经济损失是这次任务的目标对象,那么原本胡笑笑的死亡就是最直接的非经济损失。直接消除这个隐患才是最佳解决方案。 我一咬牙推开玻璃门,超市收银台空无一人,货物摆放得七零八落,地上还残留着未清理干净的淤泥。 “老板!老板!”我大声嚷嚷起来,孩童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有些嘶哑,“你快把外面的广告牌断电!那灯箱漏电了!水里有电!” 一个中年男人从货架后冒了出来,他挽起的裤腿仍然沾着污泥,手上拿着一盒泡面,正准备扔进旁边的大垃圾袋。显然,他刚刚一直在忙着清理散落的货物。 这正是超市的老板林建华,他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直起身子,不解地看着我:“小孩家家的嚷嚷什么呢……” “是真的!你快把广告牌的电给断了!”我指着门外,几乎是在咆哮。 我心里清楚,只说漏电可能不足以说服一个成年人,于是开始胡编乱造,试图把用更具体、更可怕的描述让老板意识到危险,“我看到水里有火花!蓝色的!刺啦刺啦的!” 我靠在门框上,死死盯着老板的每一个动作。 林建华的脸上写满了不解,显然对我口中的危险半信半疑。但或许是看在我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表情的份上,还是迟疑着走到墙角。他弯下腰,找到连着配电箱的插线板,在密密麻麻的开关中找到连着户外灯箱的那一个,最终还是按下了开关。 刺眼的橙色光亮瞬间消失,积水变得更加漆黑。 隐患解除。 《城市洪灾中非经济损失的价值重估》 第9章 系统激活成功 林北靠在座位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在发抖,但心里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解脱。 她成功了! 她救下了胡笑笑! 她直接阻止了这场悲剧! 她避免了任何可能路过此处的行人面临危险! 更重要的是,这两次任务证明了,穿越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随机。 起初,林北以为那是毫无规律的偶然,就像骰子在命运的手里随意滚动,偶尔砸在自己头上。 所谓随机,本就是形式化的不确定性。 穿越事件在概率上看似无法预测,但它必然遵循某种可被描述的模式。 例如,通过写作就能控制任务的走向。 既然是可以用有限规则表述的事件,其中潜藏的秩序终究无法逃脱逻辑的约束。 所谓的随机,无非是尚未被读懂的规则。 林北的眼神变得明亮起来,她不再感到恐惧和无助。她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是这出戏的演员,更是这幕剧的编剧。她可以决定下一个章节的主题,可以选择下一个任务的方向。 她深吸一口气,将双手放在键盘上。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的等待者,而是主动的操控者。 接下来,该些什么呢? 就在她沉思之际,面前的电脑屏幕突然发出刺目的爆闪,紧接着,林北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将她向下牵引,她的意识仿佛被吸入了漩涡,向下、向下,不断坠落。 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糊,熟悉的实验室、桌面、键盘,一切都在眼前迅速扭曲、拉伸,最终化作一片纯粹的虚无。 当她再次“清醒”时,林北发现自己已脱离了□□的束缚,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上帝视角俯瞰着一切。实验室的每一个细节、空气中微尘的漂浮、甚至窗外树叶被风吹动的轻微摩挲声,都以一种超然的姿态被她清晰感知。这种感知并非源于□□感官,而是纯粹的精神体验,仿佛她的意识与整个空间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一个半透明的蓝色对话框,如同全息投影般,直接浮现在她的精神视野正中央,一行行冰冷的白色文字在眼前跳动。 【系统激活中……】 林北的心猛地一跳。 系统!这就是那个将他一次次拉入穿越的系统!有可能是金手指的系统! 屏幕上的文字继续滚动。 【激活成功】 林北的心猛地一跳。 系统! 最开始林北多多少少有过一丝天选之子的暗爽,还以为这是老天爷开眼给她的金手指。 然而,一次次穿越任务将她的幻想浇灭。车祸现场的血腥味、濒临死亡的恐惧、以及面对无能为力的窘迫……这些真实的冲击,将她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狠狠拽回现实。她不是高高在上的旁观者,而是被命运反复捉弄的提线木偶。 直到她隐约察觉到,穿越并非纯粹的被动随机,而是可以主动控制的。那一刻,绝望中终于透出了一线希望。 而现在,【激活成功】四个字,彻底验证了她的猜想,系统不仅存在,甚至可以交互! 【连接状态:宿主意识已与核心模块建立稳定连接】 【宿主身份:林北】 【研究目标:城市洪灾风险研究——以G市为例】 林北看着精神视野中浮现的系统界面,心跳抑制不住地加速。这份清晰、冰冷又透着逻辑美感的界面,瞬间将她一直以来的困惑撕开。 这像是一种迟来的、来自官方的认可,证实了她与研究对象的绑定关系,给出了穿越明确的背景线索。她并不是单纯地被命运捉弄,而是在执行被系统赋予的科研任务。 而下方的【任务列表】,更是让她震撼。这个任务列表完全可以当成一个严谨的项目管理工具,甚至比导师布置的任何一份研究计划都要清晰具体。每一个任务模块后的数字,都精确地对应着他通过穿越获得的成果数量。 【FRM:洪灾风险制图(已完成1)】 林北借胡硬炮的身份,计算出一份被认可的洪灾风险图,这是第一次完成目标任务。 【EVAC:逃生路径规划(已完成1)】 这一次林北以宋来福的身份跑外卖,亲身体验并完成了对逃生路径的规划任务, EVAC模块也有了一个已完成任务。 【LOSS:损失评估(已完成2,未完成1)】 林北心头一动,损失评估的任务一共有三个。如果这三个任务分别对应着经济损失、非经济损失和次生灾害引发的连锁损失,那么李华生帮助贾虎解决了车险的经济损失问题,胡笑笑则避开了触电风险并消除了安全隐患,这两个场景恰好对应着LOSS模块中已完成的两个子任务。 反倒是第一次穿越的林建华,他所经历的,恰好就是次生灾害引发的连锁损失。 除了超市货物被浸泡变质,以及清理、消毒、重置货架等高昂维修费用所带来的直接经济损失外,洪水还导致停业造成营业额下降、电路进水引发短路等问题。这不仅意味着进一步的财产损失,更潜藏着触电、火灾等严重的次生安全隐患。这些后果,正是洪灾诱发的典型连锁性损失。 林北猛然意识到,她似乎还没有以林建华的身份做出成果,想来这刚好对应着LOSS模块中那唯一的未完成任务。系统需要她再次以林建华的身份,亲身体验并完成对这些连锁损失的深度评估和数据收集。 紧接着,一个半透明的对话框再次浮现,这一次,系统给出了她三个清晰的行动指令: 【请选择下一步行动:】 【完成现有任务】 【推进新任务】 【探索新模块】 林北尝试用意念去控制,她的“目光”在三个选项之间徘徊。 【完成现有任务】 这无疑是目前最稳妥的选择。目标已经明确,就是完成林建华那个遗留的“次生灾害连锁损失”任务,难度应该最低,毕竟是旧地重游,风险相对可控。 【推进新任务】 这个选项让她感到一丝好奇。这意味着在已有的FRM、EVAC、LOSS这些模块下,可能会出现新的子任务。或许是需要更细致、更精准的量化风险图?或者场景更复杂的逃生路径规划?难度听起来比完成现有任务高很多。 【探索新模块】 她的视线落在这个选项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代表着她将从数据收集、案例分析层面,进入到更深层次的理论构建和模型验证。这无疑是难度最高、挑战最大的选择,就像是游戏的最终挑战,充满了未知与巨大的机遇。 随着她的意识流动,对应的选项便会泛起一层微弱的蓝色高亮,无声地等待着她的最终决定。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意识坚定地锁定在第一个选项上。 她不是一个冒险家,至少现在不是。 她的目标只是完成论文,顺利毕业,才不是去探索什么新世界。既然有更安全的捷径,何必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完成现有任务】选项上的高亮变得更加明显,仿佛得到了系统的确认。 【宿主选择:完成现有任务】 【未完成任务列表】 【LOSS:损失评估】 【任务3】 【是否确认启动该任务? [是] / [否] 】 林北毫不犹豫地将意识移到【是】上进行了确认。 【任务编号:LOSS-05-038】 【任务场景加载中……】 当这几行文字在她的精神视野中闪过时,林北的心跳反而平静下来。 她感到一股熟悉而强大的力量将她包裹,这一次,她没有恐惧,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与期待。 林北闭上眼,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穿越。她不再是无助地被拉入未知,而是带着明确的目标和任务,主动地迎向挑战。 第10章 LOSS:次生灾害与连锁损失(一) 窗外的雨点像是密集的子弹,打在广告牌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我还没睁开双眼,一股混合着湿土、霉味和某种**气息的空气已经钻进鼻腔。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地板传来冰冷的触感,脚底踩在满是泥水的地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声。 超市里一片狼藉,货架间散落着东倒西歪的包裹,一些纸箱因为浸水已经彻底变形,露出里面湿漉漉的方便面和饼干,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酸败味。得赶紧把还能用的东西搬到高处,再把泡了水的都扔掉。 不过,更重要的是,先把灯箱的电源给断了。 我转身走向收银台后的角落找配电箱,然而,一种莫名的心悸感猛地涌上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我本能地扭头朝超市门口看去。 一个矮小的身影正站在雨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 是胡笑笑! 我的心脏瞬间骤停,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顾不上思考,身体的本能驱使我冲出超市,想要去拉他离开那个危险的区域。但脑子里另一个声音尖叫着提醒我:这是触电!不能碰他!赶紧断电! 我猛地停下脚步,转身连滚带爬地冲向配电箱。那是一个挂在墙角的铁盒子,里面密密麻麻的线路和开关让我头皮发麻。我顾不上仔细分辨,也来不及寻找那个单独的灯箱开关,直接伸手,猛地拉下了总电闸。 “啪嗒!” 随着一声脆响,整个超市的灯光瞬间熄灭,门外的广告牌也跟着黯淡了下去。 我伸出手,托起他的身体,将他从冰冷的积水中搬到超市内还算干燥的地面上。他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清晰地看到胡笑笑的脸——稚嫩、瘦弱,此刻却带着死亡的阴影。 我颤抖着手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激动和寒冷而有些不听使唤。我拨打了120,语无伦次地描述着这里的情况,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活他! 门外,暴雨仍在肆虐,雨点像密集的子弹,打在玻璃门上。 街上的积水已经漫过了超市门口的台阶,水位正在一点点上涨,浑浊的水面泛着泡沫,一些杂物在水中打着旋。 我透过模糊的玻璃,焦急地望向门外,等待着120急救车的到来,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 一种巨大的困惑和挫败感涌上心头。 我来的目的不是应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吗?为什么胡笑笑还是受伤了?为什么不留给我改变结局的空间?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胡笑笑那条湿透的裤兜里,突然微微发亮。我伸进他的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同样湿漉漉的手机。屏幕坚强地亮着,清晰地显示着时间:18:01。 我熟练地解锁了屏幕,打给胡硬炮。 “胡……是胡笑笑妈妈么?我是建华超市的老林”,我的声音夹杂着中年人的沙哑和焦急,急促的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胡笑笑触电了,西门口的建华超市,您来一趟!” 胡笑笑躺在地上,身体蜷缩着,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微微发紫,胸口微弱地起伏着,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我顾不得多想,双膝“咚”地一声跪在冰凉、泛着水光的地砖上。冰冷的触感瞬间穿透了单薄的裤子,带来一阵刺痛。 我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飞快地回忆学校组织急救培训课上教过的步骤。那些原本以为永远用不上的理论知识,此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将双手交叉叠放在他瘦弱的胸口。胡笑笑很瘦,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值青春期,身体拔高得快,好像吃多少东西也填不饱、长不胖。 他身上没多少肉,每一次按压,我都感觉自己的力量几乎要穿透她的身体,似乎能听到他肋骨发出细微的“咔嚓”声,那声音比暴雨声更清晰,像一根根钢针扎在我的心头。 但我知道,我不能停下来。我咬紧牙关,在心里默默打着节拍:“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我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我的胳膊开始发酸,但疼痛和疲惫都无法阻止我。我弯下腰给他做人工呼吸,试图将我所有的生命力都吹入他的身体。我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放弃,绝对不能放弃。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手已经麻木,手臂上的肌肉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我依然没有停止。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胡笑笑,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胸口的起伏似乎变得稍微明显了一些。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迹象,给了我巨大的希望。 我感觉到他的胸腔微微鼓起,又慢慢瘪了下去。我再次开始按压,一遍又一遍,仿佛在与死神赛跑。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胡笑笑,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胸口的起伏似乎变得稍微明显了一些。 胡硬炮来得很快,显然是接到电话就跑过来了。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神情是掩不住的慌张。 一眼瞥见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胡笑笑时,她的脸色瞬间煞白,声音带着哭腔:“笑笑!我的笑笑!”她扑到胡笑笑身边,握起他的手。 “那什么……我打了120,你你你……你别慌。 在这种时候,任何的安慰都是那么的苍白。 胡硬炮颤抖着手,用我的手机再次拨打了120。 “医生,我儿子现在有呼吸,但还是没有醒” “有的!他能握住我的手!” 电话那头的医生语气立刻变得果断而坚定, “女士,现在这种情况,时间就是生命!孩子能有自主呼吸和握手反应,说明情况有所好转,但大脑依然处于危险中。” “有条件的话,直接去最近的医院!”医生的话像一道命令,不容任何质疑。 虽然大医院医疗资源更强,但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时间是决定生死的关键。在心跳骤停或呼吸停止时,每多一分钟,大脑和其他器官因缺氧造成的损伤就越大,存活的可能性就越小。 “你们附近就有一个区属医院,直接过去!我们已经通知了那边的急诊室,他们会提前做好准备!” “好!” 胡硬炮眼眶通红,眼神却异常坚定。这是身为母亲的决绝。 她吃力地弯下腰,试图抱起胡笑笑。胡笑笑已经上初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已经长得跟妈妈一般高了。 “我来!” 我见状赶紧上前,不由分说地从她手中接过胡笑笑。 我跟着胡硬炮一路小跑到地下车库。 胡硬炮打开后车门,小心翼翼地将胡笑笑安顿在后座上。我没有多余的废话,一言不发地坐进车里。 墨绿色的SUV在她的操控下,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 胡硬炮的油门踩得很猛,车内没有音乐,没有交通广播,只有凝重的呼吸声和无尽的焦虑。 一路上,我们无视所有红绿灯,在被暴雨洗刷的街道上疯狂冲刺。 我在心里默数着时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我第二次以不同的身份,为胡笑笑的生命而战。 十分钟后,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区属医院的门口。 我先一步下车,抱起胡笑笑,疾步冲进了急诊室。 医生和护士们立刻迎了上来,他们的动作专业而迅速。我将胡笑笑放在急诊床上,一边语速飞快地回答着医生的问题。 “十五岁。” “是触电了。” “六点零一。” “应该是广告牌,一个灯箱在水里泡着,应该是漏电了。” “我看到他在抽搐,就去拉了总电闸。” “等我回头准备去拉他的时候,他已经倒在水里了。” “我给他挪到超市里了。” “有呼吸的,但是叫他没有反应……” 医生一边听着我的陈述,一边检查着胡笑笑的情况。当他问到病史时,我下意识地要回答,却突然意识到,我根本不知道胡笑笑的病史。 “没……呃……心脏……”我的话语突然卡住,回头望向胡硬炮。 胡硬炮心领神会,赶紧接话,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发颤:“没有的医生,没有心脏病,也没有过敏史……” 我们坐在急诊室走廊的冰冷座椅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医生和护士们行色匆匆,每一个脚步声都像敲打在我的心上。 万幸,胡笑笑的命保住了。 医生看向我们,语气平静但有力的宣告这一结果。 听到这句话,胡硬炮的眼泪瞬间决堤,瘫软地靠在了墙上。我长舒了一口气,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 “他被电击的时间不长,而且现场急救做得非常及时,这是他能活下来的最主要原因。” 医生顿了顿,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但是,电击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严重的损伤。现在他需要立刻转入ICU进行严密观察。电击伤可能导致的心脏和肾脏损伤,还有脑损伤,这些都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和治疗。烧伤的部分我们也做了紧急处理,后续需要进行清创和植皮。” “接下来几天是关键期,他的情况随时可能发生变化。我们会尽全力,但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闻言,脸上肌肉僵硬,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半天挤不出一句话。 谢谢? 她怎么能说谢谢? 一股巨大的尴尬将我吞没。 如果不是林建华的灯箱漏电,胡笑笑就不会遭遇这一切。 这份“谢谢”,对我而言,简直比任何指责都更加沉重和刺耳。 我是林建华哎!我能说什么? 说“不客气”?那无疑是最大的讽刺。 说“对不起”?我真的有资格去承担林建华的责任吗?或者,真的全是林建华的责任吗? 我最终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将所有的情绪掩盖在沉默之下。 第11章 LOSS:次生灾害与连锁损失(二) 收到法院传票的那天,天气难得放晴,阳光透过超市玻璃门,在地砖上雕出斑驳的光影。 原告:胡硬炮。 我没有感到意外,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这份冰冷的法律文书,将我与胡硬炮推向了法庭的两端。但这并不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对决,而是一场无声的盟约。 我们都清楚,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将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庞然大物,拉到阳光下,接受审判。 在胡笑笑被送进医院后的每一天,我的生活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我浑浑噩噩地守着我的小超市,机械地重复着开门、清扫、关门的动作。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门外的光影在变化,从清晨到黄昏,又从黄昏到深夜。 我不敢去医院,害怕面对躺在病床上的胡笑笑,更害怕面对胡硬炮眼中的绝望。 我不知道我应该做什么,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赔钱?这个的小超市能赚多少钱? 胡笑笑住进了ICU,那里的每一天都在烧钱。更别提未来漫长且未知的康复费用。 林建华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老板,哪怕把超市卖了,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也只是杯水车薪。 就算赔了个倾家荡产,又怎么样呢?只是让受伤的人又多了一个。 更何况,我又有什么资格替林建华赔钱? 替林建华…… 替?! 我惊觉自己太过投入,差点忘了这次的任务。 我轻轻晃了晃脑袋,将自己从胡笑笑的故事里抽离出来,回到我原本的主题——次生灾害与连锁损失。 我仔细咀嚼这几个字。 按照常理,漏电这种安全事故与次生灾害无关。因为电器设备本身存在安全隐患,才是引发事故的根本原因。 但胡笑笑的这次事故,却并非如此。 我回想起那天,暴雨如注,积水迅速漫过街道,将电箱淹没。积水并非自然状态,而是由洪水这个主灾害所创造的危险环境。 当这个环境与另一个危险源,也就是漏电的电箱结合时,就引发了这场新的灾难。 因此,胡笑笑的触电,可以被看作是洪水这一主要灾害的直接后果,是名副其实的次生灾害。 我将林建华的记忆和事故细节联系起来,试图理清这背后更深层次的逻辑。 这个危险源,也就是这个广告牌灯箱,真的应该由林建华来承担责任吗?或者,至少,不应该是他一个人的责任。 林建华曾经多次因为空气开关反复跳闸而报修。广告牌的灯不亮是小事,但冰柜里的冷饮、冷冻食品因为跳闸而融化变质,那才是直接的经济损失。 他打电话报修,试图解决这个恼人的、影响他生意的小毛病。然而他的投诉就像是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电力公司从来没有派人来维修,这个被反复跳过的、本该被解决的小毛病,最终成了引发这场灾难的导火索。 林建华需要负责,这一点毋庸置疑。作为超市的经营者,他有责任确保所有设备的安全性。他未能及时修复电箱漏电,这是他应承担的过失。 然而,电力公司的责任同样不可推卸。他们忽视了林建华的多次报修,将一个本该被解决的小毛病视而不见。这种忽视,最终导致了这个漏电隐患在洪水中酿成大祸。 一周之后,胡硬炮推开了建华超市的玻璃门。 她的身影挡住了门外明亮的光线,可她的脸笼罩却在一片阴影里。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比一周前更瘦了,头发有些凌乱,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 她手里提着医院的袋子,塑料的提手勒出了深深的印子。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袋子放在收银台上,然后坐了下来,眼神有些闪躲,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心里一沉,知道那是什么。 “林老板……” 她的声音很轻,像暴雨中被雨水打湿的羽毛,沉重而无力。 我没有去看那些报告,只是默默地接了过来。 “胡女士,你不用说了。”我的声音很沙哑,带着一丝苦涩,“孩子的医药费,我会尽我所能去承担。我愿意承担我应有的责任。”我停顿了一下,看着她疲惫的脸,知道她内心的挣扎比我更甚。 “不过,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接着说,语气渐渐变得坚定,“我只是个小老板,能力有限。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专业的办法,为笑笑争取最好的治疗。” “灯箱漏电是我的责任,但电力公司在接到报修后没有及时维护,他们也有责任。” 她愣住了,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我们隔着收银台面面相觑。 胡硬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给专业人士的咨询电话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正是我单方面的老熟人,钱乔律师。 这个世界很小,这个世界也很复杂。 胡硬炮和我在钱乔的办公室里,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相对而坐。我们仿佛是这个复杂世界里,两个被命运牵扯到一起的陌生人。而坐在我们面前的钱乔,则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她眼神平和,却能看穿一切。 “林老板,您救下胡笑笑的事真的很了不起。”钱乔开门见山,语气平静,“但我们现在要谈的是法律。法律只认证据,不讲故事。” 他的目光转向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您的超市设置广告牌,广告牌灯箱漏电,这是事实。胡女士的儿子被电击受伤,这也是事实。您是直接管理者,在法律上,您是侵权的第一责任人。”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我能说什么呢?我百口莫辩。 “我知道您是愿意负责的,否则您也不会坐在这里。”钱乔没有停顿,继续说道,“但是,您能赔多少?您能拿出一笔钱,然后呢?然后笑笑的康复怎么办?他的人生,您能负担得起吗?” 我的头低了下去,双手紧紧地攥着那沓厚厚的检查报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每一张纸,都像是一张判决书。 心电图:患者心率不稳,心室偶发性早搏,ST段轻度抬高,提示心肌缺血。需严密监护,警惕心肌梗死及恶性心律失常。 血常规及生化检查:患者存在严重的横纹肌溶解和急性肾功能受损。需立即进行补液和利尿治疗,防止急性肾衰竭。 头颅CT:患者脑部因缺氧出现大面积水肿。需要立即进行脱水治疗,严密监测颅内压,防止脑疝形成。 外科烧伤科会诊记录:患者脚踝烧伤严重,已伤及真皮层和部分肌肉,需进行清创手术。后续需进行植皮手术,以防感染和功能障碍。 头颅MRI:患者脑内有多处微小血管梗死病灶,可能导致永久性神经功能障碍。需要继续进行营养神经、改善微循环等治疗,并定期复查。 钱乔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转向胡硬炮,语气变得柔和:“您感激林先生的救命之恩,但您也需要为孩子的未来考虑。” “电击伤的康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费用高昂。林先生的个人能力有限,无法承担。而电力公司作为供电方,对电箱的维护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的过失,才是导致这次事故的根本原因。” “您告林先生,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撬动整个事件的侵权链条。您和林先生,其实是同一条战线上的受害者。” 钱乔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他提供了救命的恩情,您用法律为孩子争取未来。这并不矛盾。” “您的目标,不是要林先生倾家荡产,而是要电力公司为他们的过失买单。林先生的配合,将是这个案子胜诉的关键。” “林老板,现在我们来谈谈关于电力公司的事情。”钱乔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在我慌乱的心上。 “您刚才提到的报修电话,这很重要。请您回忆一下,您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打的?当时接电话的人是谁,您有记下对方的工号或者姓名吗?” 我努力地回想。第一次是广告牌灯箱的灯不亮,我没在意。第二次,冰柜里的冷饮都融化了,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找到了当时打电话的记录,但接线员的名字和工号,我哪里记得住? 钱乔见我犹豫,语气变得温和:“没关系,能记多少记多少。最重要的是通话时间。您可以依据这条线索,向电信公司调取通话记录,然后向电力公司发函,让他们提供当班人员的记录。” 他接着指导我整理其他资料。 “您店里有没有安装监控?尤其是能拍到电箱区域的。如果能拍到电箱冒烟、闪火或者漏电保护器跳闸的画面,那就更好了。” 我摇了摇头,心里一阵懊恼。一个小小的超市,哪里会装那么多监控?还要专门拍角落的配电箱。 “那您有没有和周围的邻居聊过?他们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异常?” “宋来福!”我脱口而出,心里有了些希望。 钱乔疑惑地看着我,我赶紧解释:“她经常来小区送外卖。那天刚好她来送单,碰见我店里跳闸。我眼看着冰箱里的东西要化,还给了她很多。” 我的语气变得急切,眼里也重新燃起了希望:“她不要,我还让她给其他外卖员分一分。” 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举动,原来也成了我救赎的一部分。 “林老板,您救人的行为,是这个案子最重要的人性部分。”钱乔的目光穿透镜片,直视着我,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我们要把它作为证据,让法庭看到,您不仅是这个事故的受害者,更是个有良心、有担当的公民。”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严肃而郑重:“这些,都将成为我们对电力公司发起诉讼的有力武器。在法庭上,我们要证明,他们才是真正的过失方。他们忽视了您的报修,漠视了公共安全,最终导致了这场悲剧。而您,却在危机时刻,以一己之力,挽救了一个孩子的生命。” 胡硬炮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我、听着钱乔的对话。她没有插话,双手紧紧地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当钱乔提到我救人的事,并要把这作为证据时,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眼眶瞬间红了。 “胡女士和林先生,其实是同一条战线上的受害者。”当钱乔说出这句话时,胡硬炮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她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里是无法言喻的复杂。 她眼前的我,不仅仅是那个让她儿子触电的超市老板,同时也是那个在暴雨中将儿子从积水中捞起、不顾一切地做心肺复苏抢救儿子的好心人。 胡硬炮一度以为自己只能在“起诉林建华”和“放弃索赔”之间做选择。前者的代价是道德上的煎熬,后者的代价是孩子的未来。然而,这次对话为她打开了第三扇门,一扇既能保全恩情,又能为孩子争取未来的门。 她再也忍不住,泪水无声地滑落。她不是为悲伤而哭泣,而是为这份意外的理解和支持而感动。当她把目光投向我时,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闪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而又坚定的信任。 我坚定地望向她。我会让她知道,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不是她的敌人,而是她孩子的未来,最坚实的同盟。 在我们即将道别时,钱乔突然转向我,放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严肃。 “林老板,您也应该委托一位律师。”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公事公办,多了一分恳切,“在法庭上,您需要有人来为您辩护,最大程度地保障您的利益。” 我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她身边的胡硬炮:“我可以一起委托您吗?” “林老板,我非常理解您的信任,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钱乔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苦笑,“但很遗憾,法律规定我不能这么做。我的职责是为胡女士争取最大利益。为了避免利益冲突,接受了胡女士的委托,就必须全心全意地为她服务,无法再代表您的立场。”” 我听了之后,心里一阵失落。我原以为我们已经站在了同一条战线,可现在看来,在法律面前,我们依然是陌路人。 “那……那就算了。” 胡硬炮看着我,又看看钱乔,语气真诚而坚定:“没关系的,林老板。我们可以让双方律师一起聊,只要目标一致,怎么做都可以。” 她的话,让我心里一暖,但同时也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直视着钱乔,摇了摇头,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钱律师,如果不是非要请律师不可,我想自己来。” 不仅仅是为了省钱,也不仅仅是为了向胡硬炮证明什么。 “我想为自己发声。”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将一份文件塞给我面前,“这是我们律所之前办的普法活动资料,里面有民事诉讼的流程和注意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