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须】短文合集》 第1章 【蛇须】时空轶事 小神明的到来没有惊扰到看护狭间的镇墓兽,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若不是实在熟悉那道雷光伴随而来的气息,八岐大蛇也只当源氏献祭的羔羊。 拜他这颇具迷惑性的容貌所赐,莫名误入了狭间的年幼神明并不讨厌他的存在。 “……您是蛇神大人?” 须佐之男抬起头,耳侧垂落的耳饰适时发出清脆响声,他好奇打量着眼前黑发男人,男人大半张容貌轻易隐匿于狭间阴暗处,微弱光芒只照耀清了下半张面孔。于黑暗中,八岐大蛇伸出手指,指腹轻轻划过须佐之男稚嫩的脸颊,薄唇在听到须佐之男问出的问题时缓缓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八岐大蛇并不意外须佐之男能够认出自己,须佐之男看起来年幼,认知兴许还定格在高天原上,而整个高天原能类蛇的也只有他。 “——八岐大蛇。” 明显稚嫩的声线与记忆里独独忘记不了的嗓音逐渐重叠,直至此时盯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八岐大蛇恍然发觉自己其实早已记不清曾经照耀一方天际的雷光究竟是何模样了,久违感受到心脏的纠紧,冰冷气息从指尖蔓延。 百年近千年的时间对永生神明来说算不上长久,可由身处看不见尽头的阴阳两界缝隙当中的他来讲,却是长久且无趣至极。他时而清醒面对无际黑暗喃喃自语,又时而昏沉于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回顾过往,只偶尔狭间外雷鸣声响起时让他清楚人间又是雨夜。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那束过于耀眼的雷光了。 明明那么脆弱。 似乎稍一用力便将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却又这么美丽。 仿若人间三月盛开的落樱,短暂而绚烂。 “您看起来糟糕透了。”打量了一小会,小神明过于直白的总结唤回了八岐大蛇飘出狭间的思绪,若不是清楚须佐之男不是喜欢挑衅宿敌的性子,他多半会将这话语视为挑衅。 事实上须佐之男还想要询问这里是哪,但八岐大蛇方才一路朝他走来时好像已经把在这黑暗中行走当作老生常谈的事情,便索性闭了嘴。 指腹细细婆娑着柔软的肌肤,八岐大蛇瞳孔愉悦地微微立起,高度兴奋的神经裹挟着极乐戏剧般纷至沓来,他甚至能够回忆起被蛇骨穿透身躯时须佐之男的神色,对于他而言,那可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他居高临下俯瞅须佐之男,倏然,他感到自己空洞的灵魂缓慢脱离躯壳飘浮于半空,愉悦而又古怪地再一次审视起眼前完全陌生状态的须佐之男。 彼时的须佐之男看起来瘦瘦小小,身躯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金发凌乱搭到瘦削肩头,闪烁着孩童的、澄澈的金色眼眸同样打量着他;即便八岐大蛇清楚,那双金色眼睛从很久以前就不会朝他显漏出任何情感,也不禁陷入这双金色眼眸毫无防备的注视下,倘若他们很早以前就相识的话,或许他就能够跟今天般瞧见对他毫不设防的须佐之男。 视线不紧不慢下移落至镣铐上,须佐之男身上抑制神力的镣铐让他看起来与正常人没有差异,八岐大蛇很早以前就听说过须佐之男的存在——刚降生时天雷劈毁了高天原神殿,诸神惊惧,既怕高天原陨落,又疑心新生的神明生来不敬神王;可到头来降生时被忌讳的存在却成为了阻拦他的希望。 这是被伊邪那岐带走后的须佐之男。 这是与他还未有任何交集、毫不相干的须佐之男。 有了这个认知,无法抑制掺杂着不可言说的私情正源源不断向外翻滚、叫嚣,他嘴角笑意不由冷下几分,周身蔓延起令人窒息的静默,须佐之男向来能够很快感知到他人变化,金色双目一瞬变得警惕。 在触及须佐之男的变化,八岐大蛇又很快收起外漏的情绪与威压,向来灵光的大脑一时间却分辨不清这颇为怪异的情绪是源自面前的须佐之男,还是源自这不属于自己认知里的须佐之男,但他清楚,无论哪一点都与须佐之男逃不了关系。 须佐之男。 真是阴魂不散的家伙。 他仍没有想为须佐之男解答疑问的打算,只没由来觉得好笑,谁能想到昔日针锋相对的宿敌竟然有一日会以这幅脆弱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尖利的指甲最后堪堪停留须佐之男仰起的白净脖颈处,指腹感受着皮肉下强有力的搏动以及血管里的血液缓慢地流淌。 被亲昵地触碰到脆弱而又致命的脖颈,须佐之男倾刻间紧绷了身体后想到什么便强做无事发生般努力放松下去,他稍稍抿起唇,一时间不清楚这位蛇神为什么会有这般异样的举动。 他自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殊不知这一切都被处于高位的八岐大蛇瞧得清清楚楚。 就好像是他的错觉一样,须佐之男看到那双晦暗不明的绛紫色双眸有什么在闪烁,却又转瞬即逝,分明是他们的初见见面,蛇神却好似同他相识已久。 消失千年的雷光终究再次点亮了无垠黑暗,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存在他并不想就此毁去,只有活着的才有意义,才能成为他所掠夺占有的存在。心口百年前造就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八岐大蛇垂下手,随即缓缓弯下腰,黑发有些许垂落到须佐之男身上,蹭过肌肤带来的酥麻感惹得须佐之男无意识瑟缩了下,直至那张面孔彻底暴露须佐之男的视野中,他从须佐之男金色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此时神色。 惊叹,以及——势在必得。 “神明大人。” 须佐之男。 须佐之男耳畔终于响起八岐大蛇低低笑声,他不明所以地歪着脑袋,没有避开八岐大蛇直直刺来的目光。 “「初次」见面。” 别来无恙。 在这位小神将记忆里这会是他们的初次见面。八岐大蛇饶有兴致地想着,手指顺势抵到须佐之男胸口,感受着胸膛随呼吸缓缓起伏,细微的电火花穿梭须佐之男身上又很快在镣铐的压制下隐匿消失。可惜这次不会出现百年前神狱里那一幕,绛紫色竖眸闪烁起些许笑意,他心底颇为恶劣地想着,若能在此将须佐之男彻底拉入黑暗中与他同行倒也有趣,只不过这高天原的看门犬一定会仍旧保持着清醒模样与他交缠不断,直至一方死亡。 须佐之男先是低头瞧瞧抵到胸口处的手指,似乎不明白八岐大蛇这一举动算得上什么,又抬头瞧瞧八岐大蛇似笑非笑的神情,最后迟疑开口道:“……您和他们说的不一样。” 不仅仅外貌上,还有他人口中的传言。 八岐大蛇自然清楚须佐之男没说出的话语,天羽羽斩还留在他的体内桎梏着他。 “他人口中的我何尝不是他人口中的你。”八岐大蛇从善如流地回答,随着他的凑近,他身上的蛇魔缓慢攀附到须佐之男弱小的身躯上,眼看冰冷蛇鳞即将蹭过须佐之男脖颈,八岐大蛇眉头微蹙,不动声色捞回了蛇魔,“我也曾从他人口中听说过你的事迹。” 八岐大蛇最后的话语很轻很轻,飘在空气中很快就轻易散去,却还隐隐约约有着回音。 想到自己降生时发生的事情,须佐之男略有些尴尬地垂下眼眸,垂在身侧的手指缩了缩。 八岐大蛇欣赏一番须佐之男这幅模样,才喟叹地呢喃:“可那不是我所知道的你。” “我从未见过您。”须佐之男坦然答道,他为数不多的记忆除了人间与友人的相处,便是与伊邪那岐的相处,他很确定没有见过八岐大蛇,“您又是如何知道我?” “迟早有一天你会再次见到我。”八岐大蛇直起身子,若有所思地盯着无知无觉的须佐之男片刻,指腹重新摩挲起须佐之男稚嫩的脸颊,最后像是调侃又像是认真般一字一句道:“到时候你就清楚一切。你的过去有我,你的现在有我,你的未来亦有我——你注定只属于我,须佐之男。” 他们的命运从须佐之男降生之际便注定缠绕交织,他们注定属于对方,也只能属于对方。 “……”须佐之男张了张嘴,努力思绪着八岐大蛇话语里的含义,他眼底闪过荒诞与不解,“您说什么……” “你很喜欢人间吗?”八岐大蛇又忽然转移了话题,薄唇缓缓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朝着须佐之男伸出了手。 须佐之男点点头算作回复,思来想去,他最后还是将手放在了八岐大蛇的手心上,八岐大蛇好似早有预料般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不让他有缩回的机会。 很冰。 这是须佐之男的第一感觉,仿佛他触碰的不是什么神明的手心而是蛇群鳞片,几近深入骨髓的冰冷令人不适。 须佐之男强忍不适,任由八岐大蛇牵着往前走,金色眼眸注视着蛇魔顺着八岐大蛇宽大的衣袖朝他的小臂攀爬而来,没有被握住的那只手食指指腹顺势轻轻点在蛇魔的头顶,下一刻,蛇魔忽然消失不见,随即他抬眸对上八岐大蛇似笑非笑的眼眸,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好似被盯上的猎物,他晃晃脑袋,甩掉了浮杂的思绪。 八岐大蛇引着他来到狭间一处坐下,他把玩着手中又一只顺着八岐大蛇爬到他手臂的小白蛇,小白蛇细小的身躯盘绕在他的腕间,将小小的脑袋轻轻靠在虎口处憩息,蛇信探出的嘶嘶声在空寂的狭间格外清晰。 小神明是狭间光源所在,发生间偶然跳动的电火花便将狭间照亮了一小处,哪怕只有一瞬,也是八岐大蛇想要寻觅的存在。 八岐大蛇又问:“倘若知晓人类不全是你所认定的全善,他们伪装之下将是另一幅面孔,你仍喜爱这样的人间?” “自然;无人完美无缺,但无论是谁都是神的子民,是我要庇佑的人。”须佐之男没有做过多思考便给出了答复,他抬眸与八岐大蛇直视,绚烂的金色双目清晰倒印着八岐大蛇,小神明面无表情的时候倒是有几分未来神将的身影,“我的神格不久前被妖魔损毁过,妖魔打碎了我的骨头,又摧毁我的肉身,若不是伊邪那岐大人的到来,我恐怕早已死在了妖魔的折磨下,而那阶段唯一支撑我的信念是守护我的人们死前的嘱托,他们让我跨越了绝境。” 八岐大蛇忽然低笑:“你倒是对我毫无防备。” “您如果要下手的话,有无数次下手的机会。”须佐之男面孔上是不设防的坦然,没有任何阴霾的存在,“现在的我在您面前没有任何反抗能力。” 八岐大蛇饶有趣味地望着他,细细剖析他身躯每一处细微的肌肉牵动都与显露出的神情别无二致,真实得让人心动,过于纯粹一旦染上黑暗将是能够最惊艳的存在。 但污浊在雷光下无处遁形。 须佐之男收回目光,指腹轻轻揉了揉趴在虎口处的小脑袋,两道弯长的睫毛剪影落下,“人类通常在绝望到来前会恐惧、会动摇信念,但当绝望那一刻真的到来时仍会选择为渺茫的希望而战,而我将为他们带来新的希望——我会与世人共进退,直至我的死亡。” 新的希望吗? 八岐大蛇慵懒地撑着下颚,竖瞳揶揄地眯起,当时的须佐之男的确以[希望]降临高天原审判场,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须佐之男,最后调侃般道:“你的确做到了,但我现在困了。” “?”须佐之男的眼神变得惘然,不明白话题怎么跳跃这么大。 八岐大蛇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狩衣,唤回缠绕须佐之男腕间恋恋不舍的小蛇,随即在须佐之男眼前化身为盘踞狭间的白蛇,站身于白蛇盘屈起身躯的中央空地的须佐之男微微瞪大眼睛,没有任何惧色。 “我困了,须佐之男。” 白蛇吐露出八岐大蛇的嗓音,他低垂下头颅,见人没有反抗,巨大的头颅顺势趴在了须佐之男的肩膀上,须佐之男甚至能感受到话语间的冰冷呼吸喷洒到他脖颈处,他试探性抬起双手轻轻触碰着白蛇吻部。 “我困了。”白蛇再重复一遍重点。 蛇尾将须佐之男腰身绕了三圈,腰间的紧缩唤回须佐之男的意识,他不明所以地侧眸望着白蛇,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八岐大蛇为什么朝他说这句话。 身躯庞大的白蛇稍稍一用力,冰冷的鳞片紧贴须佐之男裸露在外的肌肤,过于蛮横的力度与被镣铐限制的神力彻底让他无能无力,无论他如何挣脱都无法挣脱开白蛇的桎梏,再次侧眸望向白蛇时,白蛇足以蛊惑人心的绛紫色眸子已然阖上。 “诶……蛇神——蛇神大人?” 养一只叽叽喳喳的黄金兽在身边倒也不错。感受着瘦小的身躯带来的温度以及放弃抵抗,他不疾不徐放松了些力度,动作轻柔到不可思议,白蛇的头颅靠在庞大身躯上,紧贴着须佐之男腰侧,任由须佐之男幼小的双手触碰白蛇鳞片。 困意本是八岐大蛇的一个借口,但将须佐之男蜷曲进自己领地时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而均匀,没由来的困意席卷全身,他任由自己坠入无梦的深渊,最后一丝清醒也仅仅用来确认了须佐之男的存在。 看吧,你注定属于我,须佐之男。八岐大蛇愉悦地想着。 这次他没有梦见过去。 等到八岐大蛇醒来时,须佐之男仍蜷缩在他盘起的巨大蛇身上沉眠,温暖身体紧贴冰冷鳞片,未来的神将大人此时将脸颊埋进了双膝中,活像独自缩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野猫,这道纤细的身影在他眼中是如此单薄 、如此脆弱,与记忆里那个强大到执掌万千雷霆的神将大人拥有天差地别。 八岐大蛇静默注视着他,视线一寸寸隔空描绘出稚嫩面孔上的每处细节,心底想要与记忆中那张俊美容貌艰涩重合,最后堪堪停留他额间暗淡的神纹上。 蛇身逐渐幻化出躯体,须佐之男就这样安静趴在他的双腿上入眠,而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梭于须佐之男柔软的金色发丝中。 八岐大蛇又一次想到了没有任何踪迹的处刑神,百年光阴也足以将世界万物人事代谢,或许当他走出狭间时人间又得是另番模样,到时活在过去的神明依旧在他所守护的人间当中了无踪迹。 “为什么你非要做到这种地步?”八岐大蛇双唇凑近须佐之男的耳边,情人间呓语般缓缓问出百年前相同的问题,近乎残忍的兴味从他眼底闪过,“你从来不属于他们。” 绛紫色眸子透过须佐之男直直望向无法给他答复的神将大人,没有人能从八岐大蛇这张面无表情的面孔上看出任何内容,他向来懂得如何隐藏情绪,独独几次情绪外漏却悉数与须佐之男相关,恰好世间能够记住须佐之男的寥寥无几,他便是其中之一。 你爱的世人将你遗忘,你厌恶的我将你铭记。八岐大蛇觉得好笑,近年来的意识昏沉被须佐之男的到来打断,反倒让他想起了先前所遗忘的事物。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捋顺须佐之男的金发,他抬起头看向无边黑暗,企图在黑暗中寻找出那一瞬雷光闪现云间。 双腿上的重量蓦然一轻,捋顺金发的手指终究落了空,他保持着动作不变,余光瞥见原本趴在自己双腿上熟睡的须佐之男倏然间没了踪影,混乱的时空又一次被拨乱方正,年幼的须佐之男回到了他自己的时空,在不久后的将来将会知晓[八岐大蛇]的存在。 足足停顿了须臾,他才垂下手,像是想要告知过去的神将大人,又像自我提醒般开口:“不过千年,我会继续等你——我的赌注一直是你,我的神将大人。” 千年之后,我们定将再见,须佐之男。 第2章 【蛇须】缠绵 世间万千万物总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更何况是三贵子级别所不受世间性别约束的神明,须佐之男清楚兴许某个世界的他会以女身示人,所以在降临时察觉身体不同寻常的变化并没有多惊讶,他只有些好奇这个时空的他是什么时候选择以女身示人。 他没有多在意身体的变化,只是有些觉得将来的时机在他未明白这个世界发生什么之前并不是很好。 青空之下,片片落樱拂过眼前。须佐之男的目光透过纷纷飞扬的落樱看向坐在身侧正细细品尝樱饼的八岐大蛇,他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打量八岐大蛇,但没有一次发生在如此平静美好的环境下,他的这位宿敌向来举止从容优雅,彼时也没有例外。 真奇怪。 须佐之男有些迷茫,这个时空的八岐大蛇似乎没有开启终焉审判的打算,而他现在所处的人间同样没有遭到恶神袭击的模样,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八岐大蛇目不斜视吃完了手中最后一口樱饼后才回眸与他相视,绛紫色竖眸愉悦般立起,“神将大人莫不是还想抵赖?” 这个时空的他们关系很好吗? 须佐之男难得因为他的话语有些恍惚,索性不动声色打量着面前的八岐大蛇,试图从那张能够轻易蛊惑人心的面孔上发现不对劲,很遗憾,他失败了。 “并没有。”须佐之男顿了顿,心底不由揣摩起是什么赌约。 面前的八岐大蛇与他所知晓的、甚至之前所去过时空的八岐大蛇不同,他眉眼间带着笑意,但更多的是不加掩饰的戏谑,似乎此时的他不再是邪神的化身。 “不愧是神将大人,那么这阶段就辛苦神将大人来扮演我的妻子了——不过,月读说的果然没错,性别对三贵子而言并不重要。”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一块樱饼抵在须佐之男淡血色的双唇前,摄人心魄的竖眸别有深意地注视着须佐之男,刻意拉长了尾音,“当年我曾远远瞧见过「美御子」小姐战场上的风采,至今难忘。” 「家津美御子」——他先前以身为饵为引诱恶神化为女身时的名称。 所以,这个时空的他同样是以男身示人,只不过因与八岐大蛇的赌约而化为女身扮演起他的妻子? 等等……妻子? 哦,这个世界终究还是疯了。手一抖,须佐之男面无表情地差点捏碎手中捧着的茶杯,他深吸口气,完全没料到现在的发展。 “……蛇神,你又在做什么打算?”他垂眸瞥了眼仍固执抵在唇边的樱饼,见八岐大蛇大有他不咬上一口不收回的架势,稍稍蹙起眉,僵持许久,最终索性随了他的意,张开双唇小心地从他手中轻轻咬下一口樱饼囫囵吞进腹中,早已做好被捉弄的准备,但当樱饼的清香于口腔弥漫开来时不由一顿。 八岐大蛇并没有捉弄他的意思,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感受到温润的唇瓣不经意擦过指尖,八岐大蛇嘴角的笑意不由加深了几分,从他的角度来看,低垂着眼眸的须佐之男着实乖巧,长而卷翘的睫羽微微颤动,清晰瞧见那双绚烂的金色双目眼底闪过困惑与惊讶,女身的须佐之男眉眼没有那般锐利。 “你知道的,须佐之男。”八岐大蛇抬手用指腹轻柔地拭去他嘴角的樱饼残渣,低低笑了两声,当着他的面,就着他方才咬过的位置再咬了下去,另只手随意勾起他耳畔的一缕金发,“我对你很感兴趣。” 八岐大蛇微笑着替他拂去肩上落樱,动作亲昵得仿若对待爱侣,须佐之男本能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一个所以来,索性回眸不再注视八岐大蛇。 “况且我们谣言已经传到了人间,神将大人先前不也为此十分苦恼?何不由我打破这谣言。”八岐大蛇故作苦恼的嗓音再次传来。 “谣言?” “是啊——那些人类可是都在传神将大人对我情根深种。”似乎想到了令人愉悦的事情,八岐大蛇嘴角的弧度抑制不住地上升。 “?” 谁对谁情根深种? 我对谁情根深种? 谁对八岐大蛇情根深种? 震惊得倒吸口气,须佐之男下意识偏过头,却不曾想两人鼻尖几乎相触,顷刻间周遭的一切都蒙上层朦朦胧胧的雾气,光怪陆离的世间被不断浓缩成如今相互交织的呼吸。须佐之男恍惚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原先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竟然已经消失,这副身躯似乎对八岐大蛇的靠近不讨厌、也不抵抗。 难不成正因为这个时空八岐大蛇没有想要开启终焉审判? 须佐之男微微张开双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在这双绛紫色竖眸的注视下又什么也没说出口,微微蹙起的眉头反倒暴露了他纷乱的思绪。 八岐大蛇又凑近了些,双唇最后堪堪在他唇前停顿,好整以暇将他的金发别至耳后,“神将大人知道吗——在人间话本里,现在就适合接吻。” 须佐之男盯着他片刻,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随后不解风情地打破八岐大蛇精心构建起的暧昧的气氛,将话题引回之前,“既然要破谣言,为何又要我化为女身扮做你的妻子?” 须佐之男男身与女身并没有太大差别,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究竟是谁,所以化为女身去攻破谣言这种事是断不可能发生的,反倒会因此坐实谣言。 八岐大蛇收回前倾身子的行为,计谋得逞地注视着他,没有任何心虚之色,这也许是他第一次看懂八岐大蛇特意流露出的神情。 “……无聊至极,蛇神。”从八岐大蛇沉默中得到了对应的答案,得知自己被戏耍的须佐之男很快恢复了男身,依旧是那身黑金打扮,没有什么差异,他扯扯嘴角不再言语,回头继续端详周遭的一切,不知为什么,他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须佐之男。” “嗯?” 须佐之男下意识回头,忽然间八岐大蛇身上侵略性十足的气息萦绕鼻尖,一股力将他推至树干,在须佐之男还未反应过来前双唇就贴上柔软无比的东西,后背被迫抵在树干上的他有些骇然地瞪大眼睛,而八岐大蛇那张俊美的面孔在眼前放大。 仅仅唇与唇相贴,没有进一步深入,但同时也是一个不容拒绝的吻。 细碎的光透过樱花枝桠照射在他们的身上,手中茶水终究还是在他身上晕染开一小摊水渍,可这光并非拥有他行走人间时沐浴阳光下时温暖的感受,仿佛晨光早已因此藏匿起来。 等等——太阳? 须佐之男猛然发现这个时空的问题所在,他直勾勾盯向头顶,刹那间,属于处刑神的雷霆精准无误地劈中了身前的八岐大蛇。 太阳的光辉是邪神所无法创造出的,这个时空毫无疑问远没有表面上那样美好宁静,亦或者说这只不过是八岐大蛇想要让他看见的模样。被忽略的不合理之处一瞬间仿佛得到了答案,记忆的枷锁崩断,过往所被迫遗忘的记忆纷至沓来。 ——他并不是刚来到这个时空的。他在这个时空里已经被迫沉溺了很长一段时间,犹如局外人见证戏剧性繁衍。 “嗯……” 耳畔传来八岐大蛇的闷哼声,粘稠的血液滴落在须佐之男高挺的鼻梁上,顺着鼻梁一路蜿蜒爬行至抿起的唇角,留下很快干涸的尾迹。磅礴的神力又将八岐大蛇身上雷霆击中的伤口迅速愈合。 “须佐之男。”八岐大蛇嘴角勾起,须佐之男蓄起的雷枪最终只刺中了八岐大蛇留在原处的蛇魔,蛇魔在处刑神耀眼的雷电之下无处遁形,原地只留下一片焦黑灼痕,他浮在半空中,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身上溅到的尘灰,“喜欢我给你编织的梦吗?” 八岐大蛇刻意抬手抚过嘴唇,仿若回味方才樱花树下的那个吻,随后优雅地朝须佐之男弯下腰,抬头勾起一抹似笑非笑,而他身后的青空率先出现第一道明显裂纹,紧接着裂纹飞速向周遭蔓延开,形成无数道犹如蜘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痕,尖利的破碎声夹杂着哭喊声同时响起,碎片一片片从空中掉落,世界一时间仿佛陷入了黑暗中,唯有身后那颗屹立原地的樱花树仍有落樱飘落…… 八岐大蛇没了踪影,而隐匿于黑暗中的巨蛇悄然睁开了绛紫色眼眸。 “没有你这阴魂不散的家伙,新世界反倒无趣起来。”属于八岐大蛇的声音清晰响彻周遭,“高天原的看门狗,利用秘术跨越时空之门的神将大人,以及我那可悲可叹的故人——须佐之男,如今我已为神王,我允许你臣服于我,到时我将宽恕你所有罪恶。” “绝无可能。”须佐之男握紧雷枪纹丝不动立于樱花树前,像是守护最后一寸未被染指的净土,“我终将把世界从你手中夺回,还给他们。” 空中万雷齐发撕裂黑暗,须佐之男很快化为巨神之身与盘踞此地的巨蛇缠斗,不死不休…… 樱花片片飘落,隐隐瞧见神王大人分出神力造就的两个倚靠一起的身影。 至于神王大人存着什么心思,这就不得而知了。 第3章 【蛇须】穿越千年后发现喜当爹 有什么事情比发现千年后自称被“被自己遗弃”的孩子找上门还要恐怖的事。 有,还真有。 做为当事人之一的须佐之男并不清楚自己还有孩子,更别提另外一位当事人了。 // “须佐之男大人。”回到庭院时,忽然想起什么的安倍晴明似乎有些难言之语,索性苦恼地打开折扇遮挡住下半张脸,“屋内有位小姐于前些天寻上我,说是想要寻找她的母亲。” “是和她母亲走散了吗?” “也算是。” 刚降临平安京不久的须佐之男微微蹙眉,“有什么特征?” “……”没曾想,安倍晴明沉默地望着他。 “晴明?” “须佐之男大人有所误解。”安倍晴明心里有点突突,顶着两位神明过于灼热的目光,谨慎斟酌着接下去的话语:“那位小姐并非人类,她要寻找的母亲也并非女性,而且——而且给我的特征恰好是您的模样。” 金发金眼的武神大人。放在须佐之男降临平安京之前,安倍晴明是万万不会将那位小姐寻找的母亲与传闻中暴虐成性的须佐之男联系一起。 现在好了。安倍晴明有些头疼,若有人在瞧见那位小姐,平安京肯定又要多出一则谣言了。 不,这个也许不是谣言。 安倍晴明颇为苦恼地用折扇抵着额头,他只是平安京内一名平平无奇的阴阳师,为什么总能碰见这么新奇古怪的事情呢? “?” 能封印八岐大蛇,也能斩杀恶神的须佐之男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他求助般看向身旁的荒,得到荒沉默一会后的点头,他显得更加迷茫。 他终将回到千年前封印八岐大蛇并且死在高天原审判场,可他并不记得在这之前自己曾诞下过一个孩子。 安倍晴明收起折扇,脸上的神色一言难尽,“……也许等您见着那位小姐便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须佐之男曾为八岐大蛇诞下一女,这种谣言编排进话本里都会被唾骂吧?不,是一定会被唾骂。安倍晴明现在也只得苦中作乐地想着,当时瞧见那位小姐也只觉得略有些眼熟,可当看见八岐大蛇没有神剑桎梏时的模样,又忽然间恍然大悟,在须佐之男降临平安京后,脑内所有线索串通一块,指向他最不想面对的答案。 他后来也曾怀疑过那位小姐是否是八岐大蛇的蛇魔所化,但这些怀疑最终都被一一打消,庇佑她醇厚的雷电之力分明源自眼前的神明大人。 只是…… 安倍晴明和荒目送须佐之男缓步走向某间屋子。 只是这位年轻的须佐之男大人似乎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 直到缓缓推开滑门见到那位小姐时,须佐之男总算明白停留在庭院中安倍晴明与荒之间的缄口不言,前者早已见过那位小姐的容貌,后者预言会告诉他一切。 推开门霎那,万籁俱寂。 这孩子无疑集齐了父母两方最好的优点,但很明显更拥有属于父亲那方的特征——那双绛紫色竖眸此刻正用着复杂而又眷恋的眼神注视着他,唇角边点缀着几片细小的金色鳞片,在透进纸窗而照耀进房屋内的光芒下闪烁着冰冷细碎的光。 须佐之男有些恍惚,险些将眼前的少女看做八岐大蛇。 “你……”须佐之男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蜷缩伸展,他能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血缘羁绊,金色眼眸注视着那孩子,一时间却仿佛找不到可以倚靠的支点,他努力思绪着千年前一幕幕,缓声道:“这千年来,你辛苦了吧?” 少女紧绷起身体,薄唇抿得发白。 他不知道这少女是如何独自一人度过千年时光,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是否会吓到她,于是刻意放轻了嗓音:“我已经来了,你无需害怕。” 话音落下,面前独自成长了千年的少女见到他后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去,盈满眼眶的泪水刹那间夺眶而出,她仿若终于找到巢穴的鸟儿爬起身跌跌撞撞一头栽进须佐之男怀中,力道大得让须佐之男不禁向后踉跄了一步,感受着腰间死死横着的双臂,他想说些什么,微张的嘴唇颤动几下,最后只是发出几个毫无无意义的音节。 少女的脑袋正好埋进他的胸膛,他甚至能感受到胸前的湿润,迷茫了一瞬,他抬手轻柔抚摸着怀中少女的银白色长发。 “母亲——我终于找到您了……”她的话语断断续续,显然带着哭腔,“请不要……请不要再丢下我……” 须佐之男抚摸怀中少女的手微微一顿,虚无缥缈的承诺是须佐之男无法给予的回答,他的未来注定要在千年前的高天原审判场上陨落。 血缘同样是十分奇妙的东西,明明没有关于诞生下孩子的记忆,时隔千年却不由想要亲近。 “你叫什么?” “须世理姬……”须世理姬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还有些哽咽,“我听见那时您呼唤我的名字。” 从须世理姬接下来断断续续的话语中,须佐之男缓缓拼凑起回到千年后发生的事情——这孩子兴许是拥有他与八岐大蛇血脉的缘故,对那些诞生之际的事情一清二楚。 对三贵子而言性别并不是什么约束。先前神狱中那一场由八岐大蛇主导的、全然不在须佐之男意料中的诱欢导致蛇神种子最终在他宫腔内生根发芽,之后便跟荒所预言的一样,在千年前封印八岐大蛇后他随着八岐大蛇一同坠落且逝去,分崩离析的神躯剩下的不仅仅有那紧握着天羽羽斩的双手,还有一枚滚落到枯萎的樱花树下的蛇蛋,拥有绮丽花纹的绛紫色蛇蛋周遭闪烁着电火花,神明与人类诞下孩子终究有着天囊之别,青空中蓄起属于处刑人残留的神力化为最后一道雷电劈在蛇蛋上,蛇蛋刹那间出现裂纹,通体银白的小蛇从裂纹中缓缓滑出,绛紫色竖眸死死望向天羽羽斩的方向,呼吸间吐出的分叉蛇信无声无息捕捉着空气中最后一缕属于“母亲”的气息。 “我多么希望能够再见您一面……”须世理姬眷恋地缩进须佐之男的怀抱中,贪婪地汲取着诞生之初所捕捉到的那一瞬气息。 温暖的。 远比太阳还要温暖而又耀眼的雷光。 “请不要离开我了,母亲。”她总算明白她血脉上的父亲为什么同样眷恋着他的存在,太阳会是属于人的太阳,而雷光是独属于她的太阳。 须世理姬能够感受到血脉里属于父亲那方的蠢蠢欲动,似乎血缘上的羁绊将他们三人牵连一起,这千年来她大多时候能听到来自父亲一遍遍呼唤母亲的嗓音。 厌恶的、仇恨的、欣赏的,甚至是喜爱的。 通通化为“千年后定将重逢”的话语。 于是她数着日子,一天天熬了过来,只为比父亲更快与母亲再次重逢。 如今她无疑是得偿所愿,她躺着须佐之男的双膝上,耳畔贴近柔软小腹,仿佛见到了千年前的自己。 // 八岐大蛇能够很快知晓须世理姬的存在,须佐之男并不意外,须世理姬不可能躲躲藏藏一辈子,她要站在阳光下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所以在八岐大蛇到来时,他站到了须世理姬身前,替她挡下来自父亲明晃晃的恶意。 这也是须佐之男到来千年后的平安京时,第一次与八岐大蛇碰上面,他冷冷注视着朝他莞尔一笑的八岐大蛇。 “母亲……”须世理姬伸手抓住须佐之男后腰处飘动的布帛,她同样在望着八岐大蛇,相似的眸子微微一颤,尔后率先避开八岐大蛇没有一丝笑意的目光。 八岐大蛇那双眸子静静审视着她,却好似轻易看透了她千年间做为窥视者的卑劣模样。 “真是惊喜啊。”八岐大蛇饶有兴致地越过须佐之男打量番须佐之男身后的身影,那身上拥有两人的特征让他很快意识到与他们有些关系,他收回目光落回须佐之男身上,绛紫色眼眸扫过须佐之男平坦小腹,“你居然愿意为我诞下她。” “我不会替她抉择她的命运,她终究走向无法预料的未来,因为生命就是这样鲜活而无法预料的东西。” “哪怕是属于你我的孩子?” “她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你,她至始至终只会属于她自己。” “你期待的未来着实可笑,她拥有我的血脉,注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她表现出来的只是想让你看到的。”八岐大蛇锐利的绛紫色竖眸牢牢盯着须佐之男,仿佛是将其圈进自己狩猎范围内,他能够一眼看穿须世理姬的本质不由觉得好笑,“她并非你想象中的纯良,你太天真了。” 在八岐大蛇颇为威压的凝视下,须世理姬下意识揪紧裙摆,被看穿内里罪恶的无力感迫使她低下脑袋,不敢去看须佐之男,生怕从那双金色眼眸里瞧见失望。 “我知道。”须佐之男说,他犹如守护者般屹立须世理姬的身前,“所以我会引导她走上正确的路,直至死亡。” “何为正确?你真是执迷不悔,须佐之男。” 八岐大蛇并不在意子嗣的存活,但如果孕育了这个子嗣的是须佐之男,对他而言反倒多了几分趣味,毕竟千年前蛇骨曾穿透过须佐之男的身躯,他们的孩子却依旧平安诞生及存活到千年后,多么顽强的生命力,亦或者当时须佐之男就已经察觉到这孩子的存在,并且分出几分已经寥寥无几的神力来庇佑腹中孩子。 想到千年间了无音信的神明,八岐大蛇玩味的眼神很快收回,他漫步走至须佐之男身前,丝毫不畏惧须佐之男会不会选择此时下手,凑近须佐之男耳畔一字一句道:“你的孩子现在看来因母体神力不足而身体孱弱,没有能够与野心媲美的能力,须佐之男,你又能庇佑她到什么时候?” “雷光将长伴她左右,哪怕我的死亡,也不会改变这一现实。” 八岐大蛇面色忽地一冷,绛紫色竖眸冷冷扫过站在须佐之男身后的须世理姬,两双相似的眼眸对视下,须世理姬能够清楚感受到源自八岐大蛇的冷漠。 “我会见证你和万物的陨落。”在须佐之男感到不适前,八岐大蛇率先后退几步化为白蛇现实他们眼前,“须佐之男,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