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玖是只猫》 第1章 好奇心害死猫 “嘭！哐当…” 热闹的市集静了下来，街边中央一个正在卖菜的小摊轰地从桌边一角塌了下去 “哎哎哎，李大娘子你看，你看！是那只三花猫！哈哈哈哈，让你平日里口下不留德，卖菜的时候又缺斤少两，这下倒霉了吧” “呸呸呸，孙麻子你少笑话我，小心那不长眼的猫下次就踢坏你的摊子…” 只见街道中央，那两人口中提到的猫咪正甩了尾巴从他们身边飞速蹿了过去。 “加了催熟的药粉，踩烂都脏脚。” 这只窜出去的三花猫名为长玖，他逍遥自在的身影百姓们早就习以为常，人们不清楚这只猫的身世。只知道他早些年就在这条街上生活了，毕竟一只猫而已，他的来历也无人好奇。 这天他照常溜到街边闲逛，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声音洪亮整齐的脚步声，他轻轻一跃踩着杂物堆跳到屋檐上。 寻着个地方慢慢窝下来，正准备瞧瞧是怎么一回事，就听到有人在屋下窃窃私语 “哎，前几日我见大小官府都有士兵进出的身影，莫非是新登基的圣上要查贪腐么？” “可不是嘛，你是没看见......昔日那群老爷是何等风光，如今倒是装的像个老实人一样…” “嘘…士兵们过来了……” 长玖趴在屋檐边上，远处几对士兵列着队慢慢走了过去，为首的领头衣服上遍布黑紫色的蛇形花纹，下摆的一角绣着一个单字 “余” 巡逻的士兵走后，檐下二人又继续谈论起来： “瞧瞧，那就是这位新帝一手提拔出来的亲卫，赐名“黑蛇卫”，听说都是从小培养的呢……” 那人话音刚落，另一位青年兴奋道： “我倒是听说了些别的，这位皇帝登基了数日，后宫竟是一位官家小姐也没有！” “嗐，选秀的建议大臣们怎会不提，哪知，圣上草草回了句“无心风月”，便退朝了…” “想来也是不容易，先皇晚年病魔缠身，大皇子早年夭折，二皇子无心朝政。”另一位老者叹道。 “本以为这三皇子余璟是被迫登基，如今看倒是有些先皇之范” “ ！” 尾巴和耳朵下意识轻轻颤动，檐下几人又讨论着有关这位陛下的诸多传闻趣事。 长玖却无意再听下去了。 余璟…… 嘴唇开合的瞬间他想起有些模糊的过去，那时自己毛绒绒的爪子被一双苍白温软的手握住贴在了另一个女人已明显隆起的肚子上。 “长玖长玖，你看，这里是你的阿璟弟弟，来，问声好如何？” “安妹妹，还不知道是男还是女呢，你怎的就觉着他一定是个男孩？ ” “虞姐姐有福气，一定是男孩的。” 他隔着衣料用肉垫感受着这个肚子里即将诞生的生命，那时他不懂人类社会的算计与阴谋，只期待着这个小家伙的降生。 远处的晚霞粉红温暖，像极了那时他常看的景色，待最后一丝阳光被高山掩盖，他才慢慢起身。 或许今晚可以去皇宫看看这位新圣上… 夜晚，一道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皇宫上空逼近。他爬到宫内的屋檐上选了处无人的地方跳下。 一阵窸窸窣窣后，一个身着浅褐色衣散着墨发的男子出现在了一旁的假山边。 他甩甩头发，猫形态的耳朵和尾巴也随着他的动作摇摇摆摆的晃着。 将尾巴塞进宽大的下摆里，确保它不会嚣张的乱晃，他这才慢慢走进眼前的宫殿。 趁着侍卫交接换班，长玖放轻脚步四处查看着，正当他在思考怎么进去时。 身后零零散散的脚步声响起，他闪身躲在一旁的柱子后。 几个侍从抬着一摞文书打开了房门。 长玖趴在窗边，从缝隙中搜寻寝殿的主人，他打量着寝殿内部，为自己谋划着下一步的落脚点。 这寝殿中间横着一张宽大的屏风，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金龙与仙鹤，但屏风遮住了内室的构造，屏风右前方身着玄色衣袍的男人此时正站在桌边低头看着什么。 此人背对着长玖，看不见正面。他正想调整方向看清楚些，就见那人挥手散退了殿内的仆从，走向屏风后，准备就寝。 长玖绕着屋子走了几圈确定这里没有其他多余的眼线，又算着时间估计这人大概熟睡后，就从窗边利落地入了殿内。 绕过屏风，却不见天子真容，内室还垂着几层柔红的纱帘，那人依旧背对着他。 长玖不理解，但一而再，再而三，离奇的胜负欲悄悄升起，似是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见见这人的样貌。 厚重的纱帘将里面的人掩盖的很好。 “睡相差么？又是屏风又是纱帘的。”他边掀帘子边吐槽。 他也知此举风险极大，夜半三更这么胡闹的闯入皇帝的寝宫。 而像是验证他的鲁莽似的，每掀开一层，心中莫名的不安也多添几分。 长玖想，干脆一鼓作气将后面几层全部掀开，被发现了就跑，我好歹也是个妖怪。 但伸出的手犹豫再三还是停在了最后的纱帘前。 他此时就在床榻边，前后的纱帘将床榻与自己通通包裹住，像是将他们包裹在了一个无人的地界，耳边只有微风吹起纱帘的声响与那人均匀的呼吸声。 长玖慢慢蹲了下来，尾巴因为蹲下的缘故从衣摆中钻出，他支着膝盖，看着熟睡的男人。透过纱帘，那人轮廓隐隐约约的浮现出来。 长玖欣慰的点了点头，骨相挺好看的。 转变只在须臾之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小腿被人猛地抓住，低头看去是一只从纱帘中伸出的手。 长玖大惊，双耳都颤了颤，伸手狠狠打掉他，那人虽及时收了手但又转手一揽竟隔着纱帘将他的腰揽在了臂弯里！ 长玖面色霎那间青一阵红一阵，他居然在装睡！难不成早就发现他在外面蹲着，故意引他进来自投罗网的？ 还未想清楚，下意识便出手在他胸口处重重一拍，两人互相推搡打了起来，长玖见招拆招，纱帘扰乱了自己防守的动作，还未看清那人的攻势便被狠狠一扯，二人双双倒在绵软的床塌里，那人将他压制在床上，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缓缓开口： “妖？” 长玖：“！” 这位新圣上见他惊慌的样子似是感到十分有趣，低沉的笑声响在长玖耳边。 长玖被压制着，只能仰面躺着，他看这纱帘内部昏暗无比，殿内蜡烛昏黄的光线不甘地透了几丝进来。 视线模糊，感官随之放大。那人因为打斗而有些不稳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脸边。 长玖心如死灰的想，他到底非要好奇个什么劲？ 果然说的好，好奇心害死猫… 他挣扎着起身，这位圣上倒是不急，任由着他踢来踢去，看着他尾巴急躁地拍着床塌。 长玖突然感觉有温凉的东西轻轻扫过他的尾，他一惊，腿也不踢了，毛都快要炸开，被压着的双手奋力挣扎着，双耳都直立了起来。 长玖在黑暗中横眼瞪着他。 小小人类也不怕他，竟还敢悠闲的来调戏自己… 他随即抬腿就往那人肋骨上一踹，效果显著，那人闷哼一声松了禁锢，他一把推开人站起身，掀开纱帘转身就往外跑。 谁知那人被踹了一脚竟还能跟在他身后，长玖跑了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准备跳窗逃之夭夭。 他平日里一直维持着猫形态，人类的衣服本就不怎么爱穿。 变成人后，衣袍就乱七八糟的撘在身上能遮住自己身体就罢，前面与那人乱闹了一通衣袍就更加松散，带子都拖在地上。还没来的及收回，便被一脚踩住。 只见那人从他背后伸过长臂先一步关上了窗户，失去了光源，大殿一角暗黄一片，自己就又被抓住绑在了窗旁的书架前。 这下完蛋了，长玖低头思索着。正当他准备破罐子破摔转动手腕发动法术时，那人含糊不清的呢喃在四下寂静的夜里突兀的响了起来。 “长玖…” 他猛地抬眼，撞入他带着几丝水雾又含着千万思绪的眼中。 第2章 小字 “长玖…你是叫这个名字吧，我可有说错？”他这么问，语气却又肯定。 呵，明知故问，抓着自己死活不放就罢了，确信自己没说错还假惺惺的来问他做什么！ 长玖收了力，靠着书架玩味的看着他，耳朵一动嘴角一勾，张嘴就开始胡说： “这位陛下，不巧了，我不叫这个名字，你找错妖了。我好心，不如我帮你找找他，你放了我？” 当今世道，人类遇见妖并不是多么稀有的事情。人们常常在森林里，鲜有人迹的大山里窥见一两个他们的身影。 这些妖精数量少且对人温和，从不主动攻击和暗害人类。相反，一些妖精还会暗中帮助人类处理一些精怪恶鬼。 在这个国家的南面，有一处据说存在百年的茂密异常的森林，第一只妖就从此处修炼成人。 余璟静静的看着他，眼神晦暗。 长玖感觉绑着他手的带子一点点又收紧了些。 长玖受制于人，余璟又步步紧逼。他背靠着书柜，化人形之后本来就清瘦，在加上妖怪并不畏寒，薄薄的衣衫哪能缓冲的了这紫木的硬隔板，这么压下去骨头都快要硌碎了。 “嘶……我…我承认不请自来有失礼仪，你是人类的皇帝，自是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 “今夜之事我不会外传，往后更不会再如此唐突。你不如放了我，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哦？” 余璟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不佳。 “放了你？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人类有人类的规矩，这里也不是你随便撒欢的地方。” 长玖不屑一笑。 那我们妖精也有妖精的办法。 抬起右手，转手召起法术，他闭起眼，默念起瞬移的口诀，睁开眼却还是在余璟面前。 这人抓着绑他的带子站在一旁，眼中嘲弄的神色藏也藏不住。长玖愣愣的举着双手，眨着双眼无措地呆站着。 长玖：“嗯？” 余璟：“呵，法术失效了？” 后知后觉的凉意窜过脊背，他脸色慢慢白了起来。 “你…你做了什么？” 余璟不急不缓说道：“开了防妖阵。” 皇宫中央正气重，但后宫却邪气重重。 虽说好妖多见，但总有些心术不正的妖怪走上邪路。 为了使妖邪鬼怪无法进入后宫，历代都有道士为皇宫内部设下阵法，防止他们以妖术作乱，更别说皇帝的寝宫了，更是重中之重。难怪他使不出一点法力。 他还是低估这位新圣上的警觉心了。 “你早就发现我了？” 难道是自己在屋外等他睡着那时？可是他那时应该没有露出马脚啊？ “难道你觉得周边没人看守就是真的没有人守卫么？” “你未免太过天真了。”面色不虞的帝王冷冷的看着他。 长玖：……… 两人就此沉默，一时无话。 余璟的视线从长玖的面庞缓缓往上移，聚焦在他一晃一晃的耳朵上。 三色猫，顾名思义，自然是有三种颜色，余璟看着他的黑棕色耳朵，正思索着毛茸茸的耳朵摸上去是什么感觉时，不由自主的就伸出手去摸长玖的耳朵。 没成想他耳朵恰好摆了下，伸出的手抓空，蹭过他毛茸茸的猫耳一侧。让还在沉思懊恼的长玖一下回过神，耳朵猛地压下去，那双浅金色竖起的桃花眼又转而怒目瞪着他。 长玖不甘心的瞥过窗边，明明自由离自己不过几步，怎么就跨不过去呢？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余璟抬手将他的脸慢慢掰过来强硬的让他转头看着自己。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么？你现在这样怕是也跑不了多远，不要耍花招。” 长玖叹气，心里懊恼：罢了罢了，左右不过是自己主动落入的圈套，到时候再寻时机跑出去就是了，总有破绽的。 他脑海闪过方才余璟喊第一声名字的神情，也许是大殿这一角有些暗，在窗子将要落下时，明亮的月光从细小的缝隙里挤进来，柔光闪过，不经意照亮了一双朦胧缱绻的双眼。 奇怪，自己应当是第一次见他，为何会露出那种神色？ 长玖复又抬头看他，那双眼睛明明分外清冽，杀伐果断。帝王不怒自威的气质浑然天成。 余璟发现他在看自己，微翘的狐眼又与他对视，虽然妖冶却不媚俗，反而带着压迫，一扫刚刚的回忆。 长玖甩甩尾巴，错觉，嗯，错觉，应该是月光晃瞎了我的眼。 他咳了一声，问出了憋在心中已久的问题。 长玖：“名字，你是如何得知的？” 余璟：“我自是有知道的方法。” “……” 长玖：“那你告诉我，为何几次三番拦我？” 余璟：“那不如你先告知我，你一只妖，为何半夜三更不请自来？” “……………” 长玖：“我不是承诺你，放了我后，我既不会再来也不会外传此事么？” 余璟：“连自己的名字都矢口否认，我凭什么相信你？” “……………………………” 到底是谁在不好好说话啊…… 长玖憋了一肚子火，默默咬牙。 余璟见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眼中笑意一闪而过。 他转身，手中的带子拽着长玖。将人带到桌前，推搡着让他被迫跌坐在桌案上。 余璟身量高挑，长玖坐在桌上才能与他平视。 “你所犯三罪，一，不请自来；二，袭击帝王；三，隐瞒事实。” 余璟看着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你说，我该如何定你的罪呢？” 这不怀好意的眼神快把长玖的毛都吓直了，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论如何得先活着，才能出去。 “你你你你你，你别这样看着我，虽然我是踹了你几下，但现在难道不是我受制于你么？你也没受多重的伤啊，没必要杀妖灭口吧？” “还有，我半夜闯入也不是要暗杀你什么的，你这不也好好的在这吗？” 长玖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脸色，见余璟后退几步，并松开了绑他的带子。 他好像看见了自由的曙光，试探问道：“皇帝陛下？可以放我出去了吗？” 话音刚落，余璟看了他一眼，随后就朝门外喊道：“来人，将他关在隔壁房间，明日寅时准时带到我寝殿。” 长玖好不容易缓下去的毛又竖了起来。 寅时，天微微亮，长玖蹲在紫木书案边，尾巴不耐烦地狠狠拍着地，细白的手拿起散在地上乱七八糟书本中的一本，按薄厚往书架上放。 他低头看着那一堆书以及一些竹简，随手拿起一本随意翻了翻，看着奇奇怪怪的字符，又置气似的将书本往上好的书案上猛地一扔。 清脆的声响让屏风后的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长玖没好气道：“尊贵的陛下，九五之尊？您让我帮您打理这破寝宫？你没下人吗？你是真觉得我施不了什么法术什么都做不了，在这耍我开心呢？” 说完撒气一般又往桌上狠狠扔了一本书，而某位帝王拿着朝服慢慢的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怎么，我免了你的牢狱之灾，让你贴身服侍我一个月就免去你的种种罪名，你既然不领我的情，那要不就去受牢狱之苦？” 说完就抬起双臂晃了晃示意让长玖服侍他更衣。 长玖懒得再跟他争辩，努力抬起笑脸，走了过去。他拿起复杂的衣袍，眼里露出了些许茫然。 怎么上个朝还要穿这么复杂的衣服，人类真麻烦… 余璟低头看着在他身前拿着衣服胡乱比量着的毛茸茸的脑袋。 长叹一声，一只手伸过去将他手里的衣服拿过来，换成另外一件，接着一边让长玖穿一边口述着衣服顺序。 穿戴整齐后余璟要戴最后一样配饰，转身寻找时就看见长玖手里抱着黑色的旒冕正在玩垂下来的玉珠，眼前这位猫妖没有一点自己正在“以功赎罪”的自觉，旒冕前的玉珠似乎让他非常喜爱，尾巴也不像之前那样摔来摔去，而是慢悠悠的晃着。 余璟定定看着他，手慢慢伸过去掐了一下长玖的脸。 “啊！你做什么！”长玖揉着脸颊，瞪着眼没好气的看着他 “一国之君的旒冕，是让你这么玩的吗？过来给我戴上。” 长玖拿着旒冕准备往他头上戴，余璟闭眼耐心等待着，看身前的人没有动作便不解的睁眼看他。 “够不到，头低下来点呗？” 余璟：“………” 余璟将要出门时，看着一旁正在研究笔墨纸砚的长玖道：“我辰时下朝，到时间我会吩咐人将饭菜送来寝宫，当我回来时希望你已将寝宫收拾妥当，明白了？” 他顿了一下转身复又说：“等我回来。”这才大步流星的走出门去。 长玖看着一行人抬着步辇浩浩荡荡的走过寝宫大门，在门口望了一阵确定四下无人，抬脚刚准备走出门，就看见一道黑影嗖的一下落在门口旁。 长玖愣了愣，慢慢把自己的腿收了回去转身关上了房门。 惹不起惹不起，失了法力即打不过又跑不了，罢了罢了不过就一月，熬出头便是了，他打量着寝宫内。 不过嘛……… 待余璟回到寝宫时，长乐宫内已是一片狼藉，不仅书案上墨汁四溅，书本乱飞，歪七扭八的香炉与太师椅看起来像是打了一架，而始作俑者站在门口，无所畏惧的等着。 余璟不忍直视，几次呼吸才压住火气沉声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长玖睁着好看的眸子，语气无辜道：“你不是让我收拾吗，我这不就收拾好了吗？怎么，陛下您不满意？” 他得意的凑近余璟黑的吓人的脸色，沾了墨汁的尾巴在身后洋洋得意的晃着。 “哎呀～，看来是我收拾的不妥当了，呐，陛下你看啊，不如你放了我，我在民间也是混的极好的，我帮你找一个手脚利索又有能耐的人来替我如何，这也可以算赎罪了不是？” 余璟冷笑一声，抬腿步步逼近长玖，待他走到长玖身前，将人一把提起来拽进屋里，长玖竟下意识握紧了双拳，此时帝王的压迫感真实的让他顿时有点发怵。 完了，好像惹过火了？ 不能吧……… “长玖” 他听见他开口。 “我觉得你确实是用心良苦，既然你赎罪之心那么真诚。” 余璟弯起双眼，语气冰冷：“不如我就将你绑在这寝宫里，让你这辈子都亲力亲为表现一下诚心，如何？” 长玖耳朵狠狠一抖，玩乐的神情慢慢收了起来，他抬眼试探着余璟，对方眼里除了怒火还有几许他不懂得情绪，他又默默移开目光。 自己不过是一只小妖，并且此时毫无法术在身，对方可是执掌生杀予夺的皇帝，万一他真的动怒了，叫来一堆道士把自己收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本来想着将人气气赶他走就行了，谁曾想这人软硬都不吃，还不能激将。 不行不行，得安抚一下他这怒火才行，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长玖长叹一声，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行吧行吧，我是故意的。我不做了还不行吗？” 余璟在长玖摸自己的头时，眼中的神情就变了，他深吸口气，闭上眼，语气略微柔和了些。“你最好是，用膳吧。” 饭后，余璟吩咐其他下人将不忍直视的长乐宫殿内重新收拾了一番，又命人带长玖去殿后帝王独有的浴池里清洗。一切安定后，他才坐在桌旁处理今日送来的奏本。 今日的奏折依旧停留在后宫空置，繁衍子嗣等等。余璟草草回了几句便翻开了昨日未读完的书 正看着，门一下被推开，一双**的双脚踏了进来。 余璟抬头随意撇了眼，只是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往下读。 长玖换了身更合身的衣服，银白色衣袍衬着因为沐浴而泛红的皮肤，让他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慵懒感。 他擦拭着头发，又看了眼一旁的余璟，这家伙从刚开始就全神贯注的看着手里的书。 下午那么一闹，他也没说什么，但总感觉有点不安，不如过去试探一下。 长玖慢慢踱步到书桌旁，偷瞄了眼他手中的书，看不太懂，字认得不是很全。 他又走到书架旁一排排挑着，转身离开的时候又偷看余璟的反应，对方依然没有什么动作。 于是他只能站在砚盘那里，默默给他研墨。 一时之间只有规律的研墨声回荡在两人中间。 长玖放空思绪，一时摸不准此时到底要不要先开口，在心中编排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开口，就看见半个时辰前就应该翻页的书，一个时辰过去了，余璟还在看。 长玖慢慢歪了下头。 他用尾巴戳了戳余璟。 对方像缓过神似的，面无表情的翻过一页。 什么情况… “那个…你应该不生气了吧？”长玖试探问道。 “嗯。”对方毫无感情的回。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就这样诡异而安静的度过了一段时间，长玖打算收拾不远处的床榻，刚一转身就感觉什么拽住了他的手腕，他回过头，发现余璟已经放下书，拽着他的手腕欲言又止。 长玖还未开口，余璟抢先出声打断了他，他抬起头，眉头微蹙，素来沉稳的语气里带着细小的波动： “你能不能叫我的小字？” 第3章 二皇子 长玖愣了愣，不解的看着自己被余璟抓着的手腕。 他有些震惊，没错是真的震惊。 他们妖从不讲究名讳等级一类的，自然是想叫什么就随便叫。 但是人类却不是，等级，官职名称一类的都是规定好的，尤其像皇帝的名讳，什么人该叫小字，什么人该尊称。这要是没叫好，可是要杀头的！ 他居然想让我犯更大的罪！ 他果然没原谅我！ 长玖冒着冷汗轻轻推开他的手，战战兢兢答道：“这个………这个就不必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叫你陛下好了。陛下，我给你去铺床……” 余璟看着他逃似的背影，似是无奈似是妥协的笑了一下。 日子就如此平平淡淡的过着，余璟在这边书桌上批阅奏折，时不时叫长玖过来替他研墨，而长玖就在一旁的软榻上研究花花草草，或者是清理烛台上燃尽的蜡油。 待到用膳的时间长玖将饭菜一一摆上软榻旁的圆桌上。安置妥当后，便走到书桌边叫余璟用膳，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相处了几日。 今日膳后，长玖趴在软榻边尾巴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一旁植物的绿叶，他盯着在专注处理国事的余璟。 少年初登宝座，面容还带着些许青涩，但那双狐眼却在决策时有着不符年龄的狠厉果断，似是感觉到自己直勾勾的视线，余璟抬眼望向了他。 一望向他，眼里那份狠厉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被点点烛火映照起的盈盈秋波。 那人浑然不觉道：“怎么了？” 长玖面上一热，转头掩饰：“没什么，无聊发呆…” 余璟笑笑，转头将已处理好的奏折收在一旁“该就寝了，过来替我更衣吧。” 说罢起身放松着僵硬的手腕往屏风处走去。 余璟坐在桌前让他卸下玉簪，束起的长发散下来，将他的锐利都削弱了一层，在烛光的映衬下都显得柔和许多。 长玖梳着他的头发，不经意抬眼看向镜中，发现这人正支着头通过铜镜看着自己，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又装作无事发生的继续梳着长发，没想到余璟会突然开口： “从前也有一个人这么细致的梳过我的头发，那时我的头发不像现在。” 他笑了一下，回忆道：“但那个人没有嫌弃那和草一样粗糙细少的头发，也是如此一下下的温柔梳着。” 他盯着镜中自己的长发出神，随后又垂下眼睫，有些怀念的感概着： “许久没人这样梳我的头发了。” 长玖顺着他的长发，低头不语。 听说这小皇帝母亲早逝，估计也没怎么体会过母爱，他开口安慰道：“没事的陛下，我现在不就在给你梳头发吗？” 余璟睁开眼睛，抬眼望着站在他身后的长玖，附和道：“嗯，是你。” 好敷衍的语气… 后悔了，不该安慰他的！ 长玖还想与他多聊几句，就被余璟以不早了堵了过去，宛如小插曲一般，长玖也马上将这件事抛了过去。 这一日下午，长乐宫大门前突然有人吵嚷了起来，而此时长玖正将枯了的月季换上新折的几枝插入瓶中，他抬头看着紧闭的殿门，又望了眼丝毫不受影响的余璟，奇怪道：“陛下，你没听见门外的声音吗？真的不用管么？” 余璟蹙着眉盯着眼前的奏折，不以为然道：“不用管他。” 长玖还想说什么就听门外那人正嘶声力竭着：“三弟！你出来见见二哥啊！这都几天了，叫你出来赏月吃酒你也不来，让你请我入殿内下棋品茶你也不许，我这几日实在是无聊的紧，你一下朝就往寝宫走，我们都多久没下棋聊天了啊！？” 三弟？ 噢，是那位二皇子啊…… 长玖换完花便走向余璟身旁熟稔地拿起墨条着研着墨。 大门一旁的太监正手足无措的拦着这位眉清目秀，玉树临风的皇子，脸上堆着讨好的笑：“二皇子，这您别为难我们这群奴才了，皇上说了这几日谁都不能进这长乐宫宫内，连我们都不让进去服侍，你就行行好，别进去了呗？” 余瑀将手中的折扇往那小太监头上一敲，故作愠色道：“你我怎么能一样！我可是他哥哥！他便是屋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我也是可以问上一问的！”说罢更加努力往大门内冲。 太监们虽然竭力拦着这位二皇子，但这人好歹是位皇子，摔了碰了他们便是十个脑袋也都是赔不起的。 余瑀看着他们即使拦着自己也不敢对他真的上手，心生一记，折扇一合。 对着自己的仆从耳语了几句，先假装摇摇头失望的离开，结果趁着太监们松了口气，再猛一回头两手一推就冲了进去，自己的仆从趁着这空隙拦住了反应过来的太监们。 被耍了的太监们挣脱开余瑀的仆从，在他身后追喊着二殿下，余瑀像没听见似的干脆利落的推开了门，进来后又迅速的合上。 正得意自己机智过人的才能，气都没来得及喘匀。转身就对上了殿内书案旁一妖怔愣一人平静的眼神。 长玖：“他进来了？！” 余璟：“嗯，看见了。” 某位二皇子瞪大眼睛的看着这一人一妖，不可思议的将折扇往头上一敲： “我应该没进错门啊？” 殿外一群太监哗啦啦跪下齐声说着：“请皇上赎罪！！！” 余璟叹了口气，扶着额摇头无奈道：“就知道你们拦不住，罢了，继续去大门那守着去吧。” 长玖尴尬的站在一旁也不知现在是该走还是留，研墨的手停下来低头看向余璟。 余璟抬眼示意他不用拘谨，随后就听见余瑀像是缓过神来了似的大喊了一声：“我算是知道你这几日为何如此反常了！原来你真的背着我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关于世间到底有没有妖这件事，余瑀本来并不了解，但是余瑀这人花天酒地惯了，结交的朋友之中也是有许多见多识广的能人异士的。 他听说过有一部分有灵气的动物植物都会修炼成妖怪，但那些大多数都是些小妖小怪，没什么法力也没多大能耐。 他们修炼成妖后就自己划分了一块区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划分的区域里，隐入山林。 他本来也是不信的，但是今天居然真的让他看见了！而且还在他的弟弟旁边安静的研墨，他弟弟居然还神色如常习惯一般的批着奏折？ 余璟根本没注意余瑀一脸震惊的样子，只是一边回着奏折一边道：“二哥切莫声张，他只是在以功补过，过一月便会放他自由，我不想多生事端。” 长玖研墨的手暗暗使着劲，尾巴在一旁狠狠地甩着，余璟抬眼撇过他的尾巴，轻敲了两下桌面，尾巴便闻声安静了下来。 余瑀跑热了似得啪的开了折扇，狂扇了几下，发丝都被扇飞起了几缕。他好奇的看着站在自己弟弟一旁的猫妖。 这猫妖清秀乖巧，看上去也甚是安静，怎么看都不像是犯了什么事的，何况就自己弟弟这性格，怎么看怎么像是将人，噢不，让这妖被迫留在这的。 长玖研完墨去倒了杯茶递给余璟，正思考要不要再给余瑀倒杯水，就看见这二皇子已经自己接过水壶为自己倒好了茶，抬头望向他时还夹杂了几分同情。 长玖：“嗯？” 虽然这其中可能误会了什么，但是看起来余瑀也并不排斥他的存在，过来真的就是为了来找余璟下棋品茶的，他们在软榻上下棋时，长玖一直站在一旁，看着他俩互相博弈。 他看不太懂棋盘上的对决，只是看着余瑀一开始得意洋洋的盯着余璟的黑子，越往后下，余瑀的眉头皱的就越深，最后折扇一合不甘心的望着自己的白子无奈道： “三弟啊，让让我呗？每次被你杀的片甲不留很难为情的。” 余璟弯着狐眼，笑着：“二哥承让。” 长玖看着黑黑白白的棋子，无聊得直打哈欠，余璟支着头低声道：“你若是困了，那便歇息去吧。正好我与他有事商讨。” 长玖揉了揉眼，向余瑀点了点头就去了偏殿。余瑀抵着折扇别有深意地看着余璟，余璟倒是没注意他，一直目送长玖进入偏房这才回过头。 余瑀将折扇压住余璟此时准备收子的手，挑着眉问道：“三弟，我可不知道你有要事要与我商讨啊？刚才都不让我进来呢，现在就有事商讨了？” 余璟推开他的折扇，沉默不语。 余瑀开着折扇掩住半张脸调笑道：“怎么，对你哥哥如此无情，对着这小猫妖居然是观察入微啊？嗯？” 他一副被伤到的表情捂着心口道： “哎呦，好怀念当时我那傻傻的弟弟呦，天天对着我甜甜的叫着哥哥。” 他像是真的难过似的假装抽泣了两下，看着对面脸越来越黑的余璟，咳嗽一声收了捉弄人的心思，转而无奈地对他语重心长道： “虽然不知你为何在意他，但依我看，你最好一月后真的放他走，不需要我提醒你如果被人知道一国之君与妖染上关系的后果吧？” 余瑀顿了下继续道：“即便他什么都没有做，可真的让有心之人利用了，那白的也是能说成黑的的。” 余璟紧攥着白子，轻声道：“我知道。” 余瑀叹了口气，折扇轻轻敲了一下自己傻弟弟的脑袋，“好啦，继续下棋吧？这次我肯定可以赢过你的。” 偏房里，长玖这一觉就直睡到了天黑，这几日天天跟着余璟天没亮就起来，起来还要服侍这个家伙梳发穿衣，长玖坐起身看着黑夜沉沉，对面正殿还亮着烛火。 这家伙还没睡么？ 他轻手轻脚的走向正殿，轻轻推开门朝殿内望去，那位二皇子已经走了，剩下余璟还对着棋局发呆。他来了这好些天，很少发现余璟有这种样子，落寞又孤独，像只落单的小猫。 像是听见他的脚步声，余璟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 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长玖率先移开了目光，手指尴尬的绞着衣袖没话找话：“你哥哥走了？” 这真的算的上没话找话了，一看便知余瑀早就不在这里很久了。 余璟招手让他过来坐在自己对面，待他坐下，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长玖率先打破了这份让人有些焦躁的安静。 “看起来你的哥哥对你很好。” “是的，很好。”余璟拿起一颗黑子，“自我生下来就被太医说是天生痴傻，活不过十六岁。” 长玖闻言抬头望着他，余璟又拿起一颗白子下在了黑子旁边。 “当时我没有什么玩伴，只有他真的愿意同我相处，知道我是个痴傻，知道我什么都学不会，还不放弃的教我习字说话。” “那你现在……” “现在？”余璟又拿起一颗白子，这颗棋子他在手中攥了许久，始终没有下在棋盘上，他支着头望着窗外的枫树。 “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十岁那年托了一位恩人的福。” 余璟摩挲着那颗白子，轻轻捏着放在唇边，转过头无意似的瞟了眼长玖。 他垂眸，又将眼底的神色压了下去，但方才不经意的一撇却让长玖下意识攥了攥衣袖。 “古人云，恩人之情，涌泉相报。” “你说对吧？” 第4章 承诺 长玖疑惑的歪了下脑袋。 恩人？ 在民间好像也没听说过，这皇上还有这么个义薄云天的恩人。 这应该属于皇家秘辛一类的了，怎么要和我说这些？ 况且若是真的有恩人，还如此有能力，不应该举全国之力，竭力寻找然后接在皇宫里好生侍奉着？ 他甩甩头，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只是在这待一月保命罢了，想那么多管那么多干什么。 那晚过后，两人都像无事发生，各司其职，到是余瑀时不时的过来串串门。 开始时，长玖并不想跟这位二皇子有多少牵扯，但耐不住余瑀的热情，这一来二去长玖居然也和他相互熟悉了起来。 这天下午，余瑀又来了，恰巧此时余璟赶去政德殿商议南方水灾一事，所以长乐宫内只有长玖一个人无所事事。 “呀，长玖兄，做什么呢？”余瑀扇着折扇，不慌不忙的迈进殿内。 “二皇子来了？没什么事做，浇浇花，晒晒太阳，看看书。”长玖摆着尾巴支着脑袋生无可恋的看着他。 “你识字？”余瑀惊讶了下。 长玖不满道：“我不可以识字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一只妖欸。只不过也就看的懂个大概，太过深奥晦涩的我还是看不懂。” 余瑀又问：“你自己学的？” 长玖放书的手顿了一下。 “不是，是我主人教的，不过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若是投胎轮回了的话，现如今也轮回了好几世了吧。” 余瑀轻轻扇着折扇，拍拍他的肩。 正午阳光正好，二人便坐下喝茶聊天，待余璟回来后就看到两人谈的正欢。 余瑀拿着折扇绘声绘色的讲着，听的长玖耳朵都直直的竖了起来，那平日不常摆动的尾巴也欢快的晃着。 “然后呢，那方士怎么了？”长玖撑着软榻上的小桌急切的问道。 “然后那方士……”余瑀说道一半猛然停住，眼神飘忽着，身前摇着的折扇缓缓上移掩住了下半张脸。 长玖还疑惑着，背后响起的声音让他尾巴一下就打了个颤。 “你今日的本职工作做完了？”余璟冷着声问道。 长玖立马下来，灰溜溜的拿扫帚去了。 余璟又看向余瑀，“御王府这几日是在翻修？天天往我这来？” 余瑀顶着这人刀一般的目光，语气不急不慢的回道： “来找你下棋，结果你不在我就与长玖兄聊聊。”余瑀顶着细汗，故作镇定的看了回去。 瞧瞧，瞧瞧，这小子这什么眼神。 余瑀收了扇，妥协道：“我想起我府里还有事，就先走了，长玖兄，下次我再说后半段啊。”说罢就站起身拿扇子撒气般拍了下余璟的肩，溜一般走了。 长玖遗憾的目送着他走出殿门，余璟嘭的一下关了门，语气还是没有什么温度。 “很想出去？” 长玖老实回他，“没有没有。” 余璟面色不改，坐在刚刚余瑀坐的位置上。 长玖看着窗外的枫树，支着头，尾巴不耐烦的甩甩。 当然想出去…但不敢说… 本来就在这呆着无聊，再加上余瑀和他讲了些奇闻趣事，惹的他更想出去逛逛。 他是猫妖，本就向往自由，平日在外面野惯了，在这四四方方的屋子里呆了好久，毛都黯淡无光了。 一边瞟着喝茶的余璟一边悄悄端正了坐姿，语气带着些许讨好又有点期待的问： “陛下，我最近是不是表现良好？既没有预谋逃跑，也没有搞砸什么对吧？” 余璟举着茶的手迟疑了一下，嘴角扯了下：“你想做什么？” 长玖合起双手摇了摇，“能不能让我在皇宫里四处走走啊……”话未说完，余璟轻轻放下杯子。 “不行。” “为什么？”长玖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我不信你不跑，没有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你！”长玖腾一下站了起来，看见这人并没有退让的打算，这些天积累已久的憋闷情绪不受控的爆发出来。 “可我只是想在这四周走走罢了，这里明处暗处都是你的侍卫和眼线，我怎么跑？” “况且我承诺了便不会轻易违背，你为何不信我？” 余璟也站了起来，眼中压抑着难言的情绪，嘴角扯起一抹嘲意。 “又是承诺？” “不过是你随口一说的话罢了，怎么敢让人相信你。” 殿内霎时静了下来，余璟低着头与眼前生气的猫妖无声对峙着。他望着长玖浅金色的眼睛，正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闭了眼，一言不发的坐下。 许久后，他退让道： “罢了，你想出去就出去罢。” 他坐着背对长玖，月光照在他身上 “不许在我不在时出去，不许走远。” 长玖见他已然妥协，嘴唇轻微开合了几次也不知该说什么，回了句知道了就转身拂袖而去。 余璟回过头看他的背影，眼前渐渐浮出了记忆深处雾影重重的画面： 那是一处称不上“住处”的破败屋子，屋内漆黑一片，只有远处那个破窗将月光透进来。 他的伤还未好，只能意识不清的看着那个的少年温柔的摸着他的头，随后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他想上前握住他的手，却怎么也动不了。 记忆与现在的身影交错显现着，与那人离去的背影重合在一起。 余璟苦笑着，抬头望向天边被枫叶挡住的一弯明月。 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他好像永远都无法离他更近些。 长玖回到偏殿，推开门就猛扑进床榻里。 他想不通，他干什么对他那么凶？还说不相信他，他凭什么不信？他很了解自己么？他还从来没有被别人这么凶过。 长玖趴在床上泄愤似的捶着被褥，锤够了也气够了，这才慢慢的从被褥里抬起头露出双眼来。 临走前他其实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了余璟嘴角的那一抹苦笑和眼中的难过，长玖起身，过去趴在窗边望向正殿的方向。 灯还亮着，余璟还没有入睡。 两人绝对大吵了一架，这氛围连余瑀都看出来了，他摇着扇子，看着坐在对面一脸郁闷的长玖，好奇道：“所以，你就那么走了？” “不然呢？虽然他最后勉强答应了，但他冲我发什么火，就因为他是皇帝就能为所欲为了？” “我不走，难道我那时还要笑着回一句谢谢陛下不成？”长玖甩着尾巴怒气冲冲的回他。 余瑀抵着折扇思索着，出声安慰道：“长玖兄啊，你现在是在戴罪立功，再加上你这身份的特殊，他确实也不能随便放你出去。” “可我真的保证过了，可他却说他不相信我，我和他都相处了几天了，我要跑早跑了，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余瑀看着一脸郁闷的长玖想着也是问不出来什么，便转移到了自家弟弟身上。 “没什么，就是你听到的那样。” 余瑀看他这副样子急得直拍扇子。 “你将人被迫留下，本就不应该，结果你还和人大吵了一架，你到底是想让他留还是走？” 余瑀叹了口气，看着余璟无奈道 “我从未见你与人吵架，即便是刚上任时，那些大臣们忤逆你，你也心平气和的怼了回去。你之前是与长玖发生过什么么？” 余璟蹙着眉不说话，余瑀看他不愿多说也不愿勉强他，只道让他二人好好相处将话说开便走了。 出长乐宫时，天色已晚，皓月当空。 余瑀正准备上马车，只见身旁猛地窜过去一团黑色的东西。 “嗯？”余瑀迟疑了一下，他又望了望四周，向身后的仆从问道：“你们可看见什么东西过去了？”仆从们看了看四周，都摇摇头。 余瑀疑惑着，鬼使神差般的回看了眼长乐宫，只见一只黑猫正蹲在宫门不远处的大理石瓷砖上，月光撒下来，照着这只黑猫高贵又神秘。 皇宫里还有其他人养了猫么？余瑀思索着，一旁下人的询问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回了神，再望过去，那还有什么黑猫，余瑀揉了揉眼，心里奇怪着自己怎么也有眼花了的时候，他摇摇头，安下心神坐上马车便朝着宫外离去。 长乐宫内，四周静的诡异，长玖一边暗暗瞥着在软榻上看书的余璟，一边心不在焉的泡着茶。 实在是太安静了，长玖僵硬着连尾巴都不晃了，安安静静的垂着。 说实话，这些天在长乐宫的工作不过就是浇浇花，整整书，拖扫正殿，照顾余璟的日常起居罢了。闲暇时，他基本上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看着余璟处理国事。 怎么仔细想想他做的都是最轻闲的活。 他的这个罪名往小里讲是不敬，往大说不就是蓄意暗杀？但是余璟给他的惩罚却轻的让人匪夷所思，这真的是他应该有的惩罚么？ 热茶传出沁人心脾的茶香，他将茶递给余璟，余璟伸手准备去接。 长玖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 这奇异的举动引得余璟侧目看他，长玖就笑嘻嘻望着他，一双眼睛好看的弯起来。 “尊贵的陛下～，尝尝我亲手泡的茶好不好喝吧～“ 余璟抿了一小口，淡淡说道：“凑合。” 长玖暗舒了口气，凑合就凑合吧，好歹也是喝了，昨天一天都没正眼看过我。 茶香萦绕在两人之间，温热的茶水好似冲淡了不久前使人心烦意乱的沉默气氛。 隔天下午，长玖便高高兴兴的出了长乐宫。 长乐宫紧连着后宫六院，这六院本来是妃子们的住所，但如今却没什么人。 长玖好奇的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转。他印象里后宫应该要有许多的美丽妃子，每到响午后就结伴着往御花园那走。 有些怀念呢，那时候的自己也就是一只最普通的小猫… 记忆跟随着他的脚步，仿佛回到了他与主人初到皇宫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