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雨将期》 第1章 第1章 初遇·红郁之绊 阳光像揉碎的金箔,簌簌落在窗沿上,又漫进半开的窗棂里。 廊下的园艺吊钟被风推着,钟摆晃得愈发欢实,“哐当——哐当——”的声响撞在阳光里,像一群踮脚跑过的孩子,带着点莽撞的雀跃,把午后的安静撞得叮叮当当的。 “姌室花艺”四个细巧的绿字,端端嵌在门楣中央。 墨色笔触带着几分柔婉,像沾了晨露的花枝轻轻落定,与门楣的木色相映,不张扬,却透着股恰到好处的娇俏,倒像是给这处门面簪了支雅致的花,一眼望去,满眼都是温柔的生机。 花室里的花像是得了风的邀约,瓣叶轻颤着起舞,粉的、白的、紫的裙裾在风里翻涌,织成一片流动的云霞。 一个女孩静静地端坐在轮椅上,一袭绿罗裙如春水般铺展在膝头,裙摆边缘随着花影的晃动微微起伏,像沾了叶尖的晨露,又像被风悄悄拢住的一抹青黛。 女孩的指节轻轻搭在花洒上,塑料握柄被阳光焐得温温的。 喷头朝下悬着,几粒水珠顺着细孔慢慢渗出来,悠悠打着转儿往下落,“嗒”地轻敲在花盆里的泥土上,溅起一星半点湿润的土痕,又很快被悄无声息地吸了进去。 她就那样安坐着,成了这片舞动花海中最温柔的定影,花动,裙静,倒像是风也特意放轻了脚步,怕惊扰了这份宁静的和谐。 “有人吗?”一声问询突然撞碎了花室的宁静,那声音清泠泠的,像山涧里刚融的雪水漫过青石,又带着几分黄莺初啼的脆润,明明是寻常问话,却裹着层不易察觉的疏离,像片薄冰轻轻落在满室浮动的花香里,漾开一圈清寂的涟漪。 女孩裹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夹克,帽檐微微压着的黑色鸭舌帽遮住半张脸,肩上的黑色挎包随着动作轻轻晃悠,整个人透着股简洁的酷劲儿。 一旁的矮小盆栽挨着她,叶片蜷曲如绿绒小球,在她沉色身影的映衬下,愈发显得玲珑精巧,倒像是她特意带在身边的一抹温柔点缀。 女孩轻轻将花洒搁在一旁,轮椅滑动时发出的细微声响,竟像一柄猝不及防的利剑,倏地划破了园中的静谧。 “客人您好,有什么能帮您的吗?”她抬眼时,声音里带着未脱的稚嫩,却像檐角垂下的银铃被风轻轻一碰,清脆得透亮,又裹着几分雀跃的暖意,在方才被惊动的空气里漾开。 “听说郁金香很好……背后有……讲究?我想……送女朋友……” 黑衣女孩说话的方式很奇怪,倒像是字一个一个往外蹦出来的,表达的也并不完整。 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却带着一丝天然的清冷,像晨露落在花瓣上,明明是温和的问询,偏有那么点不易察觉的疏离感。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女孩先是微怔,眼帘轻轻颤了一下,像被风拂过的花瓣。 片刻后,她放缓了语调,声音柔得像浸了水的棉絮:“郁金香的颜色多样,每一种都藏着自己的心思,那是它们打从根里带出来的性子。您要送爱人的话,倒不如挑她偏爱的——毕竟合心意的,才最贴心呀。” 听到这话,黑衣女孩明显愣了一下,像被什么轻轻撞了撞心口。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指节微微泛白,沉默在空气里漫了好一会儿,才从齿间挤出一句,声音低得像怕被风吹散:“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的,”女孩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温柔,“我想,只要是您花了心思特意选的,她看在眼里,心里一定是欢喜的……”尾音轻轻飘着,像一片羽毛落在人的心尖上,慢慢漾开点暖意。 黑衣女孩转头望向门口,目光落在自己刚进来时挨着的那株红色郁金香上——花瓣舒展着,像一团凝住的火焰。 她收回视线,声音里没什么起伏,带着惯有的清冷:“那个……多少钱?”每个字都像淬了点凉意,却又透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花得新鲜采,看您和它有缘,又是送爱人,就收点种子钱吧,五元就好。”女孩声音轻柔,尾音却带着点脆生生的调子。 黑衣女孩从挎包里抽出十元递过去,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一放。 她的声音依旧冷着,像结了层薄冰的湖面,没什么波澜:“不用……找。你说的,有缘……”每个字都简洁得很,仿佛多吐一个音节都是多余,偏生把那句“有缘”说得格外清晰。 黑衣女孩走后,花室里的女孩轻轻吁了口气,那声响细得像一缕烟,风一吹就散了,让人疑心是不是错觉。 “诗琪~怎么耷拉着个小脸呀?”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蹦出来,搅散了她的怔忡。 她抬眼,就见一抹明黄晃到眼前——一条靓丽的黄裙子映入眼帘。 “希柠?你怎么来了?”她眼里浮起几分好奇。 “听颜伯说你这几天一直铆在园子里,我来拉你出去透透气呀!”黄衣女孩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推轮椅。 “顾希柠!我这会儿不能走,我还得照料它们!”女孩的声音扬高了些,语气里带着点固执。 “姌诗琪!你再闷下去,花还没枯,你先蔫成干花了!走啦走啦!”顾希柠半点儿不含糊,推着轮椅就往外走,力道里满是不容分说的热络。 两人来到园艺旁的公园,顾希柠推着轮椅,动作轻得像在呵护什么稀世珍宝;姌诗琪却蔫头耷脑地坐着,下巴抵着胸口,活像株被霜打蔫的茄子。 “喂!发什么呆呢?”顾希柠嗓门一亮,带着点嗔怪,“都出来透气了,你瞧瞧这空气多新鲜,太阳多暖和,本小姐还特意来陪你,你倒好,脸拉得老长,活像被甩了似的,干嘛呀?” 姌诗琪懒懒抬了抬眼皮,声音有气无力的:“没什么……就是觉得可惜。那花摘得太急了,本可以在枝头再开些日子,痛痛快快地绽放……”话尾拖着点怅然,像被风吹散的叹息。 “别想那么多啦,”顾希柠漫不经心地拨了下耳边的碎发,语气里带着点不以为意,“它们能在枯谢前被人领走,不也算是一种意义吗?” “是啊……”姌诗琪的声音轻得像悬在半空的蛛丝,风一吹就颤巍巍的,“有钱就好,想那么多做什么……我本来,也不过是个商人罢了。” 她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又像终于卸下了一层薄薄的伪装,混着风里的草香,悄悄散了。 “诶诶诶!快看快看,那边好热闹!咱们快去瞧瞧!”顾希柠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推着姌诗琪往水边赶。 周围的人像是被惊动的蜂群,你挤我搡的,喧闹声浪一波接一波地涌来,闹得人看不清究竟在忙活什么。 顾希柠仗着身形灵活,往里钻了钻,这才看清——人群中间站着两个女孩,像两簇骤然亮起的光,周身仿佛裹着细碎的星子,在攒动的人头里,显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黑衣女孩手中握着那株红色郁金香,花瓣舒展得蓬松饱满,像一团凝在掌心的火焰。她动作生涩地将花递向对面的短发女孩,指尖微微发颤。 谁料下一秒,画风骤变。短发女孩扬手就将郁金香扫落在地,花瓣溅起又垂落,沾了层灰。 “阮茗雨,你不累吗?”她的声音里裹着怒火,字字像淬了冰,“何必演得这么卖力?你这些小心思,在多少人身上用过了?就连我,差点也真的信了你的鬼话……真是好演技!” 阮茗雨的心猛地一颤,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下,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喉咙像是被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顾希柠看得直皱眉,转头对姌诗琪嘀咕:“那姑娘怎么回事啊?人家好心送花,她倒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把花摔了,也太过分了……”语气里满是不忿。 姌诗琪的声音轻轻飘过来:“不了解前因后果,哪好随便评判呢?谁对谁错,我们都不清楚。”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地上那簇蔫了的红,语气里添了点怅然,“只是……可惜了我的花……” 姌诗琪轻轻叹了口气,唤了声“希柠”,便示意着要离开。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方才怒摔鲜花的短发女孩早已没了踪影,只剩阮茗雨一个人低着头站在原地,身影在风里显得孤零零的,地上那簇沾了灰的红郁金香,像团熄了的火。 可姌诗琪不知道,那个她以为只会是生命里一抹过客身影的黑衣女孩,从此便要与她的人生,紧紧缠绕在一起了。 第2章 夜碎花残 夜深得像化不开的墨,园艺棚周遭静得能听见草叶上凝露滚落的轻响。 忽然,“砰!砰砰!”几声闷响炸开,像有人抡着钝器劈开了这层浓稠的寂静,带着股蛮力撞进姌诗琪耳中。 她正倚在藤椅上翻着一本旧园艺志,书页上夹着的干花标本还带着去年的草木气。 这声响来得太突兀,惊得她指尖一颤,书签“啪嗒”掉在膝头的薄毯上。 “谁?”她扬声问,尾音里还裹着刚从字里行间抽离的恍惚,却被夜色滤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 墙角那把给多肉翻土用的小铁锹还沾着新泥,姌诗琪摸索着攥住木柄,掌心的薄汗瞬间濡湿了粗糙的纹路。 轮椅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夜里被放大,每一下都像敲在悬空的心上,她贴着门扉往外挪,门板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激得她后颈泛起一层细粟。 “砰!”又是一声,这次更响,混着玻璃碎裂的脆响,像有什么重物砸在了隔壁的工具房。 姌诗琪的指节猛地收紧,铁锹的木柄硌得掌心生疼,她甚至能数清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撞得耳膜嗡嗡作响。 紧接着是脚步声,不是平日里访客的轻缓,而是带着慌乱与踉跄的急促,像有人光着脚在碎石地上奔跑,“噔噔噔”地越来越近,裹挟着夜风里的草木腥气扑到门前。 “砰!”一声巨响,什么东西重重撞在门板上,震得门轴都在呻吟。 紧接着是个女声,带着哭腔和喘息,断断续续地挤进门缝:“对不起……阮小姐……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也是被迫的……” 话音未落,“啪!”一记脆响陡然破空——像盛夏午后积雨云里骤然劈下的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势,生生斩断了那串哭腔里的哀求。 门板外的呜咽声像被骤然掐灭的烛火,戛然而止。 只余下两道粗重的呼吸在夜露里纠缠,一道浸着惊惶的颤抖,一道裹着未平的戾气,沉沉浮浮。 远处不知哪家的窗棂被夜风推搡着,发出细碎的“吱呀”声,漫过寂静的庭院,与这凝滞的呼吸搅在一处,在墨色的夜里漾开圈圈涟漪。 那涟漪里裹着说不清的紧张与对峙,像水面下暗涌的漩涡,悄无声息却又力道惊人,将周遭的一切都拖进这片令人心头发紧的沉寂里。 姌诗琪握着铁锹的手慢慢松开,指腹上几道红痕清晰得像被勒出的印子。 她将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屏住呼吸,连指尖都透着股绷紧的专注,想从门外捕捉些微动静。 “说,谁指使你的?我没闲心陪你耗。”清冷的女声淬着冰碴,像寒冬腊月里骤然砸落的冰凌,尖得能刺进骨头缝里,听得人后颈发麻。 “求您……放过我吧……”另一道女声抖得像风中残烛,气口全乱了,字字都裹着哭腔,急促得如同被捣翻的蜂箱,嗡嗡的哀鸣里全是濒死的惶恐,“我真的不能说……说了……我会死的啊……” “你当我是菩萨心肠?”那道冰寒的声音又响起来,尾音微微挑着,却比刚才更冷了三分,像从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捞出来的,裹着能冻裂魂魄的阴翳,“还是觉得,我的耐心经得起消磨?” 姌诗琪的心像被揉乱的棉絮,缠成一团理不清的麻。 门外究竟是怎样一幅光景?接下来又会闹出什么事端?她全无头绪。 这座被财阀阴影笼罩的城市里,暗涌从来都藏在光鲜的褶皱里,任何光怪陆离的事都算不得稀奇。 可那道清冷的女声,偏像枚投入静水的石子,在她心头漾开细碎的涟漪——分明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熟稔,像在哪处花影里听过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声响像被夜风吹散的雾,渐渐淡下去,终于没了踪迹。 姌诗琪指尖抵着门板,一点点推开门缝。 老旧的合页发出“哐”的一声闷响,像钝器敲在空罐上,在寂静里荡开一圈沉滞的回音。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眼前的景象骤然撞进眼里——廊下的盆栽被碾得七零八落,青瓷碎片混着断茎残叶铺了一地,泥土溅在石阶上,像被揉碎的血肉,连那株最喜人的金边吊兰也折了腰,蔫头耷脑地浸在浑浊的水渍里,处处是狼藉的碎影。 一股莫名的委屈像涨潮的海水,猛地冲上姌诗琪的喉头。 她不明白,这些纷争明明与自己毫无干系,为何最后要由她来收拾这满地狼藉? 看着那些被碾碎的盆栽——那盆她亲手扦插的绿萝刚抽出新叶,那株金边吊兰去年冬天差点冻死,是她裹着毯子守了三夜才救回来的——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轮椅扶手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在她心里,这些花草从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装饰。 它们是清晨第一滴露水的见证者,是她对着轮椅轮子说话时最安静的听众,是陪着她熬过无数寂静午后的家人啊。 如今这些“家人”被摧残得支离破碎,那些精心呵护的时光,仿佛也跟着碎成了满地残片。 姌诗琪俯下身,指尖轻轻拂过断折的花枝,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睡去的生灵。 轮椅的金属支架在碎瓷片上磕出细碎的响,每挪动一寸都要格外当心,生怕再碰坏了什么——这轮椅是她的依仗,替她撑起行走的可能,此刻却在狼藉里显得笨拙,每一次转向都像在跟满地残枝较劲。 泪珠还挂在睫毛上,稍一动就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沾满泥土的手背上。 这些活计换作常人不过是片刻功夫,于她却像攀越一座陡峭的山:弯腰捡拾花盆碎片时要费力稳住重心,扶直歪斜的花架得用胳膊肘抵住轮椅扶手借力,连把散落的花土拢回盆里,都要反复调整坐姿才能够到。 她就那样一点点收拾着,指尖被碎瓷划出道细小红痕也浑然不觉。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漫过墙头,落在她沾满泥土的手和那几盆被小心扶正的花草上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停了手,额角的汗混着未干的泪痕,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她转着轮椅进屋,往房间去。 浑身的疲惫像潮水般漫上来,连转动轮椅扶手的力气都带着滞涩,每一寸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 房间带着经年累月的沉静,墙上挂着的老旧相框在昏光里格外醒目。 木框边缘被摩挲得温润,里面的照片泛着时光浸润的柔黄,将那些逝去的瞬间牢牢锁在纸页上,成了不会褪色的美好。 最显眼的一张,是两个笑得灿烂的女孩依偎着的合影。 稍大些的那个,手臂轻轻搭在身旁小丫头的肩上,指尖还俏皮地勾着对方的发梢;被护在怀里的小女孩,抱着只圆滚滚的白熊玩偶,眼睛弯成月牙,嘴角的梨涡里像盛着蜜,天真得让人心头发软。 阳光落在她们发间,连空气里的尘埃都看得分明,那瞬间的暖,仿佛能透过相纸漫出来,轻轻拂过房间里的寂静。 姌诗琪静坐在房间中央,轮椅的影子贴着地板铺开,像片沉默的荷叶。 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张照片上。 方才收拾残花时强撑的镇定,在望见照片里熟悉眉眼的瞬间,如被雨打湿的纸糊灯笼,“哗啦”一声塌了个彻底。 泪水先是在眼眶里打着转,转瞬便决了堤,顺着脸颊往下淌,比先前对着碎瓷残枝时更急更猛,像要把胸腔里积了许久的酸涩,全借着这滚烫的水流泄出来。 绿罗裙的衣襟很快洇出深色的痕,那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汹涌的委屈。 时间在静默里流淌,墙上的老挂钟摆锤晃得轻了,仿佛怕惊扰这一室的沉郁。 她就那样望着照片,任由回忆漫过脚踝、没过胸口——那时的阳光总落在发梢,身边的人会笑着揉乱她的头发,白熊玩偶的绒毛蹭过鼻尖,连风里都飘着甜。 不知过了多久,眼皮渐渐沉得抬不起,泪水把照片上的人影晕成一团暖雾。 睡意像柔软的网,轻轻拢住她。 她微微前倾身体,轮椅轱辘在地板上碾出极轻的响,仿佛这样就能离照片里的时光再近一寸,离那个还能肆意奔跑的自己再近一分。 最后一丝清明散去前,睫毛上悬着的泪珠终于坠落,像替那段远去的美好,落了滴无声的念。 她的身世像一道深埋的疤,每逢触及财阀二字,便会隐隐作痛,生出难以言说的憎恶。 而今这场无端降临的祸事,像把淬了冷意的刀,猝不及防地挑开那层结痂的皮肉,让旧日的疮痍再次裸露在空气里,疼得她连呼吸都带着颤。 第3章 花事歉语·玫瑰约 日子像花室里缓缓流淌的阳光,一晃过了好些天。 那些被砸坏的盆栽在姌诗琪的照料下,断茎处抽出了新绿,碎过的瓷盆里也栽上了新的花苗,渐渐又攒起一片生机。 顾希柠依旧每天踩着午后的光影来报到,黄裙子扫过地板时,总带着串轻快的笑声。 “有人……吗?” 熟悉的女声穿过木门时,姌诗琪正给新栽的雏菊浇水。 顾希柠先一步迎上去,黄裙子在花架间晃出抹亮色:“客人来了?今天想买点什么?” 阮茗雨摘下墨镜,露出的眼睛里带着点局促。 她轻轻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个浅淡的笑:“不是买花的……我……来道歉的。” 顾希柠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撞进姌诗琪带着疑惑的眼神里。 姌诗琪放下花洒,轮椅轻轻转了半圈:“这位小姐怕是记错了?你我之间,似乎并没有需要道歉的缘由。” “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呢。”顾希柠朝姌诗琪挤了挤眼睛,拎起墙角的喷水壶,“你们慢慢聊,我去给外面的蔷薇浇点水。” 说罢便踩着轻快的步子出去了,木门在她身后留下道缝隙,风里飘进些细碎的花瓣。 阮茗雨站在原地,肩头的风衣下摆被风掀得轻轻晃。 她下意识地将双手拢在腰前,右手食指反复摩挲着左手手背,指腹蹭过皮肤的力道越来越重,像是要在上面碾出痕迹来。 “你门外……的花……”她张了张嘴,喉结轻轻滚动,先前在心里盘桓了许久的话,此刻却像被揉皱的纸团,堵在舌尖吐不顺畅,“就是……那天……晚上……”尾音拖得有些含糊,眼神飘向墙角那盆新栽的雏菊,避开了姌诗琪的目光。 姌诗琪猛地一怔,望着眼前的人,眼神里满是错愕——怎么也无法将这副模样,与那晚门板外淬着冰的声音重合起来。 见姌诗琪没作声,阮茗雨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我赔……钱给你……”尾音轻轻发颤,像怕自己的呼吸重了些,都会搅起什么不快。 姌诗琪忙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点急:“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望着窗台上新抽的嫩芽,轻声道,“于我而言,它们是不能和钱划等的……” 阮茗雨愣了愣,眼底掠过一丝恍然,忙欠了欠身:“我唐突了……实在抱歉……” 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慌忙改口,“下次……我再来,一定给你……给它们……补偿……”那刻意纠正的模样,倒显出几分笨拙的认真,让人心里莫名松快了些。 她说完,浅浅鞠了一躬,转身便走。 到了门口,恰好撞见顾希柠抱着喷水壶回来,她脚步稍顿,点了点头算作示意,身影很快便融进了门外的阳光里。 顾希柠望着阮茗雨远去的背影,转回头冲姌诗琪眨眨眼:“这姑娘瞧着倒是挺有礼貌的,就是……总觉得在哪见过似的。” 她放下喷水壶,好奇地追问,“她特地来给你道什么歉?” 姌诗琪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顿,声音轻得像落进花土的雨:“之前公园见过的。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晚的事。” 顾希柠眼睛微微睁大,语气里满是错愕:“啊?你……她?不是姐们……” 姌诗琪也挠了挠头,咋舌道:“我也没料到啊——瞧着她有点傻傻的,实在没法往那处想……” 忽然一阵咋咋呼呼的动静打断了两人的话。 一个颧骨高耸的男人探进头来,三角眼在花室里扫了一圈,嗓门亮得刺耳:“老板呢?都瞎了眼不成?肖少大驾光临,连声招呼都不会打?” 顾希柠眉头当即拧起,正要开口怼回去,被姌诗琪轻轻按住了手腕。 她转向来人,声音平静无波:“请问客人需要什么?” 这时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熨帖的西装衬得他眉眼愈发俊朗,只是语气冷得像结了层薄冰:“半个月后我要办一场表白仪式,你们这儿所有的玫瑰,我全要了。到时候按地址送过去,价钱不是问题。” 姌诗琪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蜷缩了一下,眸底掠过一丝犹疑——这么大的订单,打理起来要费不少功夫。但目光扫过墙角那些等着换盆的花苗,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我记下了。” 两人的身影刚消失在街角,顾希柠就凑过来,满脸不解:“诗琪,你不是总说花要按份卖,得让它们去到真正懂惜的人手里吗?怎么这次……” 姌诗琪望着窗外被风掀起的衣角,指尖轻轻抚过一盆含苞的玫瑰:“话是这么说,但这订单太大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染了点现实的温软,“这笔钱,够买大半年的肥料,也能让母亲松快些日子了。” 阳光透过花架落在她发间,她忽然笑了笑,带着点释然:“而且你之前不也说过?花的花期就那么短,能在凋谢前被人捧在手里,再亮一次相,也算没白开一场。” 她望向那些饱满的花苞,眼底漾着点温柔的期许,“他肯花心思布置,想来心里是真看重那个姑娘。若这些玫瑰真能在仪式上再度惊艳一次,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姌诗琪转到玫瑰区,指尖轻轻拂过每一片带着晨露的花瓣,动作柔得像在为待嫁的姑娘整理裙摆。 那些饱满的花苞坠在枝头,被她的目光一一点过,仿佛要把这半月相处的时光,都揉进最后的温柔里。 她侧过头,对正给月季剪枝的顾希柠轻声道:“希柠,到时候怕是还要麻烦你……” “哎哎哎,打住打住。” 顾希柠直起身,手里的修枝剪在空中比了个利落的手势,眼睛亮得像含着光,“这种事还用说?包在我身上!你呀,就安心陪它们这最后半月,等日子一到,保证让‘她们’风风光光‘出阁’,比谁都体面!” 那股子爽快又雀跃的劲儿,逗得姌诗琪忍不住弯了嘴角,眼底的笑意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漾开一圈圈软和的涟漪。 姌诗琪向来独来独往,最憎那些富家子弟的骄矜做派。 却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个人——无论何时都肯伸手帮她,无论她是何种模样都不曾半分嫌弃,甚至肯放下大小姐的身段,与她掏心掏肺地说尽闲话。 这一刻,顾希柠在她心里的分量,竟重过了世间所有。 她与顾希柠的相遇,总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冥冥中早已写好的注脚,又像风里偶然吹落的一片叶。 可这些都不重要。她只清楚,眼下这份踏实的欢喜是真的,顾希柠在她心上的分量是真的。 比起遥不可及的长久,她更贪恋此刻的温暖,这短暂的拥有,已足够让她觉得安稳。 第4章 暗夜迷局 夜色漫过天台边缘时,一阵争执声陡然撕开了寂静。 阮茗雨垂着头,指尖攥得发白,声音里裹着难掩的颤抖:“是,我骗了你。” 她深吸一口气,喉间像卡着细沙:“最开始……我确实没动过心,或许你觉得我下贱。可后来,那些喜欢……是真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抬眼看向前方的短发女孩,眼底泛着红,“但我给不了你未来,给不了……你想要的一切。对不起……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可我实在成不了你的爱人。” 晚风卷着她的话,在空旷的天台上打着旋,每一个字都带着被撕扯的疼。 短发女孩猛地抬眼,语气里淬着冰碴,毫不留情地顶回去:“喜欢过?你这话说出来,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你该长大了,该明白依赖和喜欢的。” 她别开脸,声音沉得像坠了铅,“难听的我不想多说。朋友就不必了——”尾音陡然绷紧,带着股孤注一掷的执拗,“我从来就不甘心,只做朋友。” 语罢,短发女孩便直接离开了天台。 阮茗雨心里像塞了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怎么了,只剩下满肚子的茫然无措。 脚步沉沉地挪下天台,夜风灌进衣领,却吹不散那股子混沌。 她没多想,一头就扎进了附近亮着暖黄灯光的酒馆里。 酒馆里灯光昏黄,像蒙着层薄纱。 零星几桌客人散在角落,说话声压得很低,混着吧台传来的冰块碰撞声,倒显出几分安静。 阮茗雨走到吧台前,哑着嗓子点了三杯威士忌,转身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酒杯里的琥珀色液体晃了晃,她捏着杯脚,一口接一口地抿着,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里,眼神空落落的,像在想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想。 夜色愈发浓重,像化不开的墨。 阮茗雨不知何时已走出酒馆,脚步虚浮地晃着,竟一头扎进了附近的公园。 树影在地上拉得老长,风卷着落叶擦过脚边,她却浑不在意,只凭着一股混沌的劲儿往前挪。 好巧不巧,顾希柠正推着轮椅,半是哄半是拽地把姌诗琪推进了公园。 “夜里的风多舒服,出来透透气嘛。”顾希柠脚步轻快,完全没把轮椅上的嘀咕当回事。 姌诗琪皱着眉,小声嘟囔:“大半夜的,公园里黑沉沉的……”嘴上说着不愿,轮椅被推得稳稳当当,她也只能无奈地拢了拢薄外套,任由顾希柠把自己带向深处。 两人在公园的小径上慢慢走着,晚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倒也自在。 忽然,“哐当”一声脆响划破寂静,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痛呼的闷哼声,混着几句粗声恶气的吼叫,显然不是普通的交流。 两人循声望去,才惊觉方才不知不觉间,竟已与那混乱处近在咫尺。 顾希柠心一紧,赶紧推着轮椅往后缩,利落地将姌诗琪藏进旁边茂密的竹林后,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发现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稳住心神定睛细看,只见不远处,几个打扮花俏怪异的社会青年正将一个女孩团团围住。 那女孩手里死死攥着个酒瓶,指节泛白;地上则躺着个男人,正捂着头嗷嗷直叫,额头渗下的血珠混着碎裂的玻璃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刺目的红。 那女孩被围在中间,却仍将酒瓶攥得死紧,手臂用力挥舞着,那股横冲直撞的狠劲,倒叫几个青年一时僵在原地,不敢轻易上前。 “是上次那个女孩……先看看情况……”姌诗琪这时才看清她的脸,声音压得像蚊子哼,眼尾悄悄瞟向那边,生怕一丝响动惊动了他们。 阮茗雨方才那股狠劲虽暂时镇住了几人,可酒意早已冲昏了头,手脚渐渐发软。 没撑片刻,她握着酒瓶的手一松,整个人便踉跄着跌坐在地。 两人看在眼里,心头猛地一紧。 顾希柠手忙脚乱摸出手机正要报警,谁曾想,不知道从哪里冲出一伙人来,动作迅疾,没等那几个社会青年反应过来,已被揍得抱头哀嚎,转眼间就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这时,一个身形挺拔的英俊男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个颧骨高耸的汉子,正是先前去店里订玫瑰的两人。 顾希柠看得眼睛微睁,忍不住用气音惊叹:“嚯,这是上演英雄救美?”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眼前这幕似的。 谁知下一秒,那男人径直走向阮茗雨,不顾她醉后的挣扎,一把将人拽起来,竟拦腰抱了起来。 他的手在她腰间不安分地蹭着,动作透着说不出的轻佻。 顾希柠看得心头火起,早就想冲出去的她哪里还按捺得住,“噌”地从竹林后跳了出去,扬声喝止:“喂!放开她!”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声惊得手一松,随即定了定神,脸上挤出几分漫不经心的笑,低头看向冲出来的顾希柠:“怎么了这位小姐?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语气里带着点故作无辜的轻慢,手却仍牢牢箍着怀里的阮茗雨。 姌诗琪怕顾希柠冲动惹出乱子,忙转着轮椅从竹林后出来,语气尽量平和:“先生请别见怪,我们只是路过,见这情形有些担心。” 她目光落在被抱着的阮茗雨身上,轻声问道,“只是不知您与这位姑娘,是何关系?” 男人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显然已有些不耐烦,却还是强压着性子道:“多谢两位关心,我替小雨谢过了。” 他顿了顿,下巴微抬,“她是我的未婚妻。” 这话若是听在旁人耳里,或许也就信了。可顾希柠和姌诗琪前几日才见过阮茗雨与那个短发女孩的纠葛,再瞧眼前这男人轻佻的手势、眼底藏不住的敷衍,只觉得处处都是破绽,哪里有半分未婚妻该受的对待? 男人脸上的不耐更重了。 旁边那个贼眉鼠眼的跟班见状,抢先跳出来,梗着脖子呵斥:“少在这儿多管闲事!我们肖大少的事,轮得到你们这群乡巴佬置喙?” 这话一出,先前的怀疑瞬间落了实——这伙人分明没安好心。 顾希柠听到“乡巴佬”三个字,火气“噌”地窜上来,抬脚就要冲过去:“乡巴佬?你知道本小姐……” “希柠!”姌诗琪连忙出声打断她,轮椅往前挪了挪,目光平静地看向那男人,“我们本不想多管闲事。只是她与我们同为女性,若她真是你的未婚妻,你若真心待她,陪我们去趟公安局说清情况,又算得了什么?” 男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身后的几个打手立刻摩拳擦掌,眼看就要动粗。 “肖天宇,收起你那些龌龊心思!”一个清亮的女声骤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她早就已经拒绝你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来人正是先前那个短发女孩。她的脸型线条利落,既有女性的明艳,又透着几分清朗帅气,站在那里,目光像淬了冰似的盯着肖天宇。 “佩舟?你来凑什么热闹?” 肖天宇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眉头拧成个疙瘩,眼神里满是被打扰的不耐,仿佛自己的威严容不得半分置喙,“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少管。” 佩舟勾了勾唇角,笑意却没达眼底:“你觉得你这么折腾,阮伯伯是会顾及两家情谊,还是顾及他的掌上明珠?还是说……你想让小潼也知道这些事?” “你!”肖天宇听到这两个名字,脸色猛地一变,像是被戳中了痛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他咬了咬牙,强装镇定道:“罢了,我本就是来送她回家。既然你来了,那就交给你吧。” 说罢,狠狠瞪了眼地上还没缓过神的阮茗雨,一挥手带着手下匆匆离开了公园。 佩舟连忙俯身扶起软倒在地的阮茗雨,转头看向一旁的姌诗琪和顾希柠。 她的声音带着些微沙哑,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语气却刻意放得温和:“多谢两位方才出手。” 说着递过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若有需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我先送她回去了。” “欸,这人怎么说走就走啊。”顾希柠望着佩舟扶着人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姌诗琪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声音温软地劝道。 第5章 假面·暗涌 日子一晃过了几天,终于到了肖天宇定的日子。 天刚亮,顾希柠就忙着招呼人来打理那些含苞的玫瑰,指尖拂过花瓣时,眉头却始终没松开。 “诗琪,”她蹲在花架旁,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甘,“那种人……我们真还要把花送过去?” 姌诗琪正细心地给玫瑰系上丝带,闻言动作顿了顿,指尖轻轻捏着缎带结,声音轻得像落进花丛的露:“答应好的事,哪能说反悔就反悔。” 她垂眸望着那些饱满的花苞,语气里藏着点无奈,“不管怎么样,总得亲自送过去,才算有始有终。” 众人忙了大半日,才将所有盛放的玫瑰都细心裹进精致的包装里。 缎带在花束间绕出漂亮的弧度,衬得那些红得似火的花瓣愈发娇艳,像是要把积攒了半月的明媚,全在这一刻绽放到极致。 夕阳渐渐沉落,天边的霞红被墨色晕染吞没。满载玫瑰的花车缓缓启动,朝着指定地点驶去。 姌诗琪和顾希柠坐在顾家管家颜伯的车里,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车窗映着远处零星亮起的灯火,也映着两人各自复杂的神色。 场地十分开阔,中央是座装饰精美的喷泉,水流潺潺间泛着细碎的光。 周遭的房屋檐角、树梢枝桠都缠满了彩灯,远远望去像落了满地星辰;地上散落着各式玩偶,几个穿玩偶服的人站在其间,机械地挥着手。 空中飘满了爱心气球,正中央那只超大号的红得扎眼,在夜风中轻轻晃悠。 玫瑰运抵后,立刻有人忙着往各处摆放,红得似火的花束与流光交织,瞧着一派华丽热闹。 可这满场精致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违和——闻不到半点爱情该有的气息,反倒像一场精心堆砌的空壳,冷冷地立在夜色里。 夜风格外凉,吹在身上带着种如泣如诉的寒意。 风一阵阵地掠过,一旁悠长寂静的小路像条蜿蜒的银蛇,静静伏在浓稠的夜色里。 奇的是,路上竟满满当当地铺着玫瑰——花瓣上还凝着夜露,艳得灼眼,香气缠缠绵绵漫开来,像夜精灵抖落了满身碎光,把整条路都裹进了一场朦胧的梦。 就在这一瞬,小道两侧的灯像是接了无声的指令,竟一盏接一盏次第亮起。 暖黄的光流如星子坠地,漫过路面,也淌过那些盛放的玫瑰——花瓣被照得半明半透,连带着藏在褶皱里的香气都仿佛染上了温度,愈发显得柔媚动人,如被月光吻过的精灵一般。 小路尽头,一群人正簇拥着阮茗雨。她眼上蒙着块浅色丝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唇角。 旁边的跟班弓着腰,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胳膊,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慢慢朝这边挪来。 到了地方,跟班轻手轻脚摘去阮茗雨眼上的丝巾。 刹那间,漫天彩灯与飘飞的气球撞进视野,眼前浪漫的场景格外艳丽,她却只是静静立着,脸上没有半分笑意,连一丝波澜都寻不见,像尊没被点亮的玉像一样。 肖天宇顺势单膝跪地,手还没来得及掏出准备好的盒子,就被阮茗雨一把拽了起来。 她的指尖冰凉,语气更冷,带着淬了冰的讥诮:“肖大少爷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给我磕个头?大可不必——折寿……” 肖天宇被噎得脸色骤沉,眼底掠过一丝戾气,却还是强压着道:“小雨,我……我是真心喜……” 话没说完就被阮茗雨扬手打断,她眉梢挑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声音里裹着冰碴:“喜欢?是喜欢阮家的家底,还是见色起意?” 她嗤笑一声,目光像淬了毒的针,“总不至于说喜欢我吧?你我是什么货色彼此清楚,这种虚头巴脑的话,不如直接说想吞家产来得实在。” 阮茗雨扫了眼周围流光溢彩的布置,嘴角勾起抹冷峭的弧度,语气里的讥诮像冰锥子似的扎出来:“倒是真好看。不知道的,怕是要以为肖大少爷亲自忙前忙后,费了多少心思呢。” 每一个字都裹着尖刺,明晃晃地戳向那些精心堆砌的表面功夫,偏又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句感慨。 “无聊透顶。”她丢下四个字,声音淡得像吹过的风,转身便走,背影决绝得没带起一丝留恋,径直穿过那片铺张的玫瑰,消失在灯火尽头。 她的声音没有了平日里的结巴,严肃起来反而语言伶俐了很多。 姌诗琪侧过头,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露:“希柠,我们也走吧。” “哟哟哟,我当是谁呢,远远瞧着就眼熟——这不正是那两个‘乡巴佬’吗?” 先前跟在肖天宇身边的那个贼眉鼠眼的跟班突然窜出来,张开胳膊挡住去路,三角眼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满是幸灾乐祸,“先前坏了肖大少的好事,这会儿倒想拍拍屁股走人?没那么容易!” 他尖声招呼着周围的打手:“都给我围好了!这两位‘贵客’既然自己送上门,可得好好‘招待招待’!” 话音刚落,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便围了上来,把姌诗琪和顾希柠圈在中间,气氛瞬间沉了下来。 “吵什么?”一声厉喝划破喧闹,肖天宇面色铁青地径直朝这边走来。 那跟班见状,忙不迭地凑上去,弓着腰在他耳边点头哈腰地嘀咕:“肖少,就是那晚上在公园……” 肖天宇听完,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眼神像淬了冰似的扫向姌诗琪和顾希柠:“原来是你们。送上门的钱你们不赚?偏要来趟这趟浑水。”他嘴角勾起抹狠戾的笑,“现在?哼——人走不了,钱,你们也休想沾到半分!” “喂!什么意思啊?想赖账?”顾希柠当即叉着腰往前一步,眼里的火气“噌”地冒了上来,语气里满是不服气。 “哈哈——我当这边闹什么动静,原来是肖家如今的主事人,连小姑娘的花钱都要赖了?” 一阵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顾家管家颜伯缓步走出,身后跟着几个送花来的伙计,个个腰杆挺得笔直。 他目光落在肖天宇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动声色的锐利:“若是肖老太爷泉下有知,怕是也要气的爬出来不可。” 肖天宇顿时火冒三丈,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厉声斥道:“你这老东西!也敢亵渎我爷爷!是嫌自己活太久了吗?” 他的话语像淬了火的钢针,又急又狠,眼里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显然被戳到了痛处。 “刘三儿!给我招呼上!”肖天宇的吼声像炸雷般响起,朝着身旁的跟班猛一挥手。 周围的几个大汉立刻狞笑着围上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颜伯身后的伙计们也不含糊,纷纷上前一步护住颜伯,个个眼神绷紧,摆出了架势。 两边人对峙着,空气里瞬间弥漫开火药味,一触即发。 眼看两边就要动起手来,冷不防一块石子“嗖”地飞来,重重砸在刘三儿脑门上,“啪”地掉落在地。 “谁?他妈谁敢打老子?不想活了是吧!给老子滚出来!” 刘三儿捂着额头龇牙咧嘴,眼珠子瞪得溜圆,左顾右盼地搜寻着。 “我打的。”一声熟悉的女声传来,依旧是寥寥几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刘三儿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处,看清是阮茗雨后,脸上的凶横瞬间敛得一干二净,换上副谄媚的笑,点头哈腰地迎上去:“哎哟,是阮大小姐啊!我说这准头,除了您还有谁有这本事……” 阮茗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停在肖天宇面前,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冷冷吐出几个字:“付钱。不嫌丢人?” 肖天宇攥紧了拳,指节泛白,满心的不甘几乎要溢出来。 可阮茗雨就那样冷冷立在跟前,他纵有千万不情愿,也只能咬着牙认了。 悻悻地付了钱,他狠狠剜了眼周围,转身带着人拂袖而去,背影里满是憋屈的火气。 “原来你就是阮家大小姐!”顾希柠眼睛瞪得圆圆的,惊讶地喊出声。 阮茗雨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多谢阮小姐……若不是您,我们今晚怕是真要陷入麻烦了。”姌诗琪声音轻柔,带着真切的感激。 “不,佩舟……看见了,”阮茗雨开口,语气依旧有些特别,字句依然是从唇间一个个跳出来,“她说……是你们……帮我……”那认真的模样配上这略显生涩的语调,反倒比先前见到的严肃多了几分憨直的可爱。 “这是同为女性的共鸣,换作谁我们都会帮忙的。而且最后能解决,也多亏了佩舟小姐的帮忙。”姌诗琪补充道。 阮茗雨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琢磨该如何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那也……谢谢……我会……记住的。” 姌诗琪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后轻声说:“说起来,我确实有件事有求于阮小姐。” 阮茗雨没有说话,只是看向她,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这些玫瑰花……”姌诗琪望着周围盛放的花束,话未说完便被接了过去。 “西城小学……要举办演出,”阮茗雨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像是提前洞悉了她的心思,“可以送那……交给我……就好。” 姌诗琪顿时笑逐颜开:“那真是太好了,不然这么多花,浪费了实在可惜……” 几人又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各自转身,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阮茗雨望着两人上了颜伯的车,眸光微动,心里已然有了几分了然。 先前那场商业会上,她随父亲一同出席时,便见过颜伯跟在顾家家主顾庭山身侧。 尤其那老汉当时总借着各种由头接近自己,那份刻意让她印象格外深刻。 “顾家……顾希柠……”她捻着指尖,声音里仍裹着一层薄冰,特意将那个早已听过的名字,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与此同时,顾家的车里,顾希柠还是一脸不可置信,手舞足蹈地念叨着:“外面不都说阮家大小姐多么狠辣,多么娇纵,多么难缠吗?” “先前看她说话那模样,我还当是个哪里出来的失语症小妹妹呢;后来听你说那晚的事,我想着她应该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小姐装白莲花吧?结果现在告诉我,她就是那个恶名昭著的阮茗雨?OMG,是我颠了还是她颠了?!” “好了好了,人不可貌相,传闻也未必是真的。我们现在还说不清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但总归来说,保持些距离总是没错的。”姌诗琪柔声劝道,试图安抚顾希柠的情绪。 前排的颜伯这时也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沉冷:“先前和那丫头接触过,她这人我也看不透彻。但老爷向来与阮家不对付,你们离她远些,总归是好的。” 车里的谈话声随着车子驶远渐渐淡去,夜色也愈发浓重了…… 第6章 决裂·“冰墙” 车子没有如预想的驶向姌室花艺,反而径直朝着顾家的方向开去。 “希柠?”姌诗琪一脸茫然地看向顾希柠,出声询问。 “爸爸今晚不回来,你跟我回我家住吧。”顾希柠转过头,笑着对她说。 姌诗琪刚想开口拒绝,就被顾希柠抢先说道:“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跟我回家有什么不妥吗?” 姌诗琪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略带忐忑地看着窗外。 车子刚停稳,一栋气派的别墅便赫然映入眼帘。 门口,一位穿着素雅女仆装的年轻女子笑着迎了上来,她身姿窈窕,容貌清秀,任谁也看不出已是三十出头的年纪。 “大小姐回来了?”云姐笑着拉开了车门,瞥见边上陌生的面孔,先是微怔,随即转向姌诗琪,笑意温和:“您就是姌小姐吧?大小姐常提起您呢。”她声音细软,听着就让人觉得性子温和。 “您好……”姌诗琪带着几分忐忑应道。 顾希柠笑着为两人介绍:“这是云姐,家里的事都是由她和颜伯打理的。” 两人相视点头致意,顾希柠便推着姌诗琪进了屋。 屋子格外宽敞,刚一踏进门,一股磅礴大气便扑面而来。 室内空间开阔得仿佛没有边界,一眼望去竟难以尽收眼底。 屋内的装饰更是极尽奢华。 墙壁上满铺着精美的绸缎壁布,细腻的质感与绚丽的色彩交织相融,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地面铺着厚厚的绒毯,脚感绵软舒适。 每一处角落都摆放着珍贵的古董和艺术品,或金光熠熠,或晶莹剔透,令人目不暇接。 屋顶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无数璀璨的水晶珠垂落而下,灯光亮起的瞬间,整个房间被映照得如梦似幻。 镶嵌着彩色玻璃的窗户,又为这华丽空间添了几分仿佛置身未来时空的错觉。 姌诗琪顿时被眼前的布置惊的说不出话来。 顾希柠兴奋地推起轮椅就往二楼赶,二楼的房间一字排开,门前是条环形走廊,站在廊上能俯瞰一楼大厅。 顾希柠径直把她推进自己的房间。 屋里装饰得格外温馨,主打黄色调,床上堆满了各式玩偶;一面豪华的衣柜立在墙边,里面挂满了琳琅满目的衣服;房间角落还有一张黄色化妆台,台边系着个小巧的蝴蝶结。 顾希柠走到床前从床单下摸出一幅画,画上是她和姌诗琪并肩立在海边——两人一同望着远方,画里的姌诗琪站的很直,身后是茫茫大海,几尾小鱼正跃出水面,海的尽头,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姌诗琪微微一怔,小心翼翼地接过画。 她指尖在画面上轻轻摩挲,落在画中自己的双腿上,眼神沉沉的,让人猜不透思绪;随后又抚向远处的太阳。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抬头,眼底泛着淡淡的水光,却不显眼。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哽咽:“谢谢你,希柠……” 顾希柠嘴角扬起笑意:“谢什么?这是我们的约定,可不是随便画来当装饰的。” 姌诗琪心里一暖,笑着点了点头,轻声应出一个字:“好——” 顾希柠又往床底扒拉了一阵,片刻后摸出一个盒子,径直塞到姌诗琪手里。 “打开看看?”她轻笑着,满眼期待地望着对方。 就在盒子即将被打开时,一个声音突然传来:“大小姐,姌小姐……” 顾希柠眼看向门口,见是颜伯来了,连忙上前一步按住姌诗琪的手:“好了好了,晚点再看,我们先去吃东西。我猜猜,一定是我最爱的蛋花面,对不对?” “是是是,大小姐真是聪明的很。”颜伯应道。 顾希柠一边把盒子放到床头,一边推着姌诗琪往外走,嘴里还和颜伯低声嘀咕着什么。 顾希柠房间不远处有间待客室,里面摆着一张大理石餐桌,桌上放着两碗蛋花面,远远看着色泽并不算鲜艳,但香味却隔很远都能闻到。 顾希柠见状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把面条推到姌诗琪面前,笑着说:“诗琪,快尝尝颜伯的手艺!虽说卖相一般,味道可一点不比那些金牌厨师做的差——我只要在家,每晚都得来一碗呢!” 姌诗琪听后顿时来了兴致,拿起筷子夹起面条就往嘴里送。刚一咽下,她便感到一股美味直冲脑门,眼前一亮:“鲜味很浓,还有种很特别的香味,不愧是颜管家。” 颜伯听了笑出声来,满脸慈祥:“姌小姐别客气,喜欢就好。跟大小姐一样叫我颜伯就行。” 姌诗琪点点头,低下头继续大口吃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碗里的面条见了底,颜伯收拾好碗筷,转身下楼去了。 顾希柠和姌诗琪刚回到她的房间,没承想才下楼没多久的颜伯竟又急匆匆冲了上来。 明明没跑多远的路,他却扶着门框喘了好半天才顺过气。 “颜伯您慢着点,”顾希柠语气里带了点玩笑般的嗔怪,“这把年纪了,哪还用得着这么急?” “老……老爷回来了……”颜伯的声音依旧带着往日的浑厚,只是尾音里裹着明显的急促。 顾希柠心头猛地一沉,忙几步冲到窗边往下望——停车场里,一辆银灰色轿车已经稳稳停在那里。 她慌忙把颜伯往门外推:“就说我没回来。”话音未落,已反手带上门。 房间里没开灯,昏暗中瞧不出半分有人的痕迹。 几乎是同一时间,顾希柠的父亲顾庭山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身旁伴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正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两人一同往顾家主楼走来。 颜伯连忙下楼迎上去,那女人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呛得他止不住地咳嗽。女人却皱着眉,一脸嫌恶地瞥了他一眼。 “那死丫头呢?”顾庭山的声音又冷又硬,还透着几分压不住的浑厚。 “大小姐……还没回来。”颜伯弯着腰,低声应道。 “你当我好骗?”顾庭山猛地拔高声音,“连你也跟着她胡闹!整天就知道无所事事!”说着,他气冲冲地就往楼梯口走。 颜伯赶紧追上,伸手拉住他:“老爷,老爷!大小姐真没回来啊!”顾庭山正满肚子火,一把将他甩到一边:“闪开!” 颜伯被推得踉跄着跌坐在地,眼看顾庭山离顾希柠的房间越来越近,他连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再次拽住对方,这次声音里带上了从未有过的严厉:“庭山!你答应过景舒的!有什么事咱不能好好说?” “少跟我提那些!”顾庭山甩开他的手,语气里满是不耐,“我教训自己的女儿,轮得到别人插嘴?” 房间里的光线像被揉皱的旧棉絮,沉沉地压在地板上,连窗棂都蒙着层灰扑扑的暗影。 姌诗琪坐在窗边的轮椅上,裙摆随着轮椅细微的晃动轻轻扫过地面,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摩擦声。 离门不远的地方,顾希柠的背影绷得像根拉满的弦,指节因为用力攥拳而泛出青白。 “砰!砰!砰!” 门板突然被巨力撞击,震得墙上的挂画都簌簌发抖。 顾庭山的怒吼像淬了火的钢针,狠狠扎进这沉闷的空气里:“给老子出来!老子知道你在里面?废物东西,整天关在屋里做些什么!” 门后的顾希柠猛地一颤,眼眶里的湿意再也兜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衣襟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姌诗琪望着她颤抖的肩膀,心疼像潮水漫上来,却只能死死按住轮椅扶手——她甚至不敢让轮子碾过地板发出一丝声响,生怕那点动静会像火星掉进炸药桶,把门外的暴怒引向更可怕的境地。 “妈的,给脸不要脸是吧?”顾庭山的声音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戾气,“再不开门?没用的东西,开门!再磨蹭别怪老子不客气!” 话音未落,“哐!哐!哐!”的踹门声接踵而至。每一脚都像重锤砸在鼓面上,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门框连接处的木屑簌簌往下掉,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 顾希柠咬着牙,尝到了舌尖的血腥味。她看着摇摇欲坠的房门,颤抖着抬手拧开了门锁。门刚一打开,迎接她的却是重重的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在昏暗的房间里炸开,像一道惊雷。 顾希柠被打得偏过头,半边脸颊瞬间浮起红印,委屈和愤怒像被戳破的气球,所有的情绪都化作滚烫的泪珠,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 “你他妈的死了吗?老子喊那么久听不见?死里面干什么呢!”顾庭山指着她的鼻子狠狠说道。 顾希柠猛地抬起头,眼泪糊了满脸,却死死瞪着他身后那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声音因为哽咽而发颤:“对,我妈死了!可以把你那些个情人随便往家里带了!你满意了?” 那女人往顾庭山身后躲了躲,嘴角却勾起抹讥讽的笑:“哟,还跟你爸置气呢?要打我啊?” “你还敢提你母亲!”顾庭山怒火更盛,扬手又是一巴掌甩在顾希柠另一边脸上。 “我妈生了我,我凭什么不能提她!”顾希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脸颊火辣辣地疼,却抵不过心里翻涌的恨意。 “反了你了!还敢顶嘴!”顾庭山的巴掌再次扬起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好好看看阮家那死丫头!” “住手!” 姌诗琪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大,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握着轮椅扶手的手微微用力,“诗琪就是诗琪,您的女儿姓顾,不姓阮。她有她自己的过人之处,您凭什么用别人的模板来框住她的人生?” 顾庭山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剜向她,语气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瘫痪残废也配教训我?我教育我女儿,轮得到你插嘴?就是跟你待久了,才学了一身臭毛病!” “你闭嘴!” 顾希柠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到姌诗琪身前,挡住那伤人的目光,“你怎么骂我都行,我是废物,我不争气!但诗琪不是!”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却字字清晰,“她靠自己的双手活得比谁都体面!你凭什么这么说她?我不准!” “逆女!你还敢跟我大吼大叫!滚!现在就给我滚出去!”顾庭山捂着胸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吼道。 顾希柠没再看他一眼,转身握住轮椅推手,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果决:“诗琪,我们走。” “大小姐!您别冲动啊!”管家颜伯从楼梯口匆匆跑来,想拦住她们,却被顾庭山一声怒喝打断:“让她走!走了就永远别再踏进这个家门!” 顾希柠没有丝毫犹豫,推着轮椅径直跨出了那扇门。 门外的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将她们的身影迅速吞没,只留下轮椅碾过石子路的细碎声响,很快也被沉沉的夜色揉碎,再无踪迹。 第7章 夜途迭影 顾家别墅藏在城区外的荒僻处,唯有一条公路像孤独的引线,一头系着别墅,一头牵向城区。 这片地界尽属顾家,平日里几乎没有外来车辆靠近,网约车也几乎都不敢接这边上的单,路面常年静得能听见风扫过草叶的声音,唯有顾家的车辙偶尔会打破这份沉寂。 夜色将公路彻底吞噬,只有几缕月光勉强穿透云层,落在泛着冷光的柏油路面上。 那点反射光微弱得像将熄的烛火,却执拗地勾勒出公路的走向,如同黑暗中铺开的一条银灰色丝带。 顾希柠一路都没说话,只有双脚交替着踩在路面上,发出轻浅的声响。 她双手稳稳扶着轮椅推手,指节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白,推着姌诗琪一步步向前。 轮椅的轮子碾过路面,偶尔碰着小石子,发出细碎的“咯吱”声,旋即又被浓稠的夜色吞没。 “希柠……”姌诗琪垂着头,长发遮住了眉眼,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其实你父亲说得对,我这副样子,只会拖累你。平日里还要你照顾我……” 话没说完,就被顾希柠打断。 她的声音比平日里低了些,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像埋在雪地里的火苗,透着股韧劲:“是我自己愿意的,哪来什么拖累?和你在一起,我就是开心。我凭什么要被他的想法困住?” 晚风掀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顾希柠侧过头,目光落在姌诗琪低垂的头顶,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带着点委屈的喟叹:“更何况……不认识你的话,谁还会陪着我呢?” 她顿了顿,推着轮椅的手又加了点力,声音轻得像月光落在地上的声音:“除了颜伯和云姐,只有你……”她的声音里裹着点湿热的暖意,“你是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 姌诗琪心头猛地一颤,伸手将顾希柠揽进怀里,声音带着微哑的暖意:“你也是我在龙安唯一的依靠啊……” 月光像一层薄纱漫过两人交叠的身影,将相拥的轮廓镀上圈柔和的银边,在寂静的夜里亮得格外分明。 “嘀——” 尖锐的喇叭声突然划破静谧,两道刺眼的车灯直直扫过来,将这份温情撕得粉碎。 两人慌忙松开手,转头望向车灯来处,只见阮茗雨从一辆黑色轿车车上走了下来。 她穿的还是几小时前那身衣服,只是先前拒人千里的冷漠淡了些,眉宇间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那个……两位……在这……”她说话依旧磕磕绊绊,字句断得厉害。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拥抱,经她这语气一衬,倒让两人莫名生出几分尴尬。 顾希柠连忙抬手抹了把眼角,姌诗琪强压下心头的不自在,解释道:“希柠跟她爸爸闹了点矛盾,我们正打算回花室。” 比起姌诗琪脸上掩不住的尴尬,阮茗雨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顿了顿,又蹦出几个字:“我也……要回去,你们……可以一起……” 夜已经深得不像话,再加上她那副看似客气却不容置喙的样子,两人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片刻后,姌诗琪和顾希柠坐上了后座。 阮茗雨径直拉开副驾门坐进去,脊背挺得笔直,头也不回地望着前方,仿佛车后座的动静都与她无关。 主驾上坐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一身熨帖的衬衫,举手投足间透着股文质彬彬的书卷气。 虽有些好奇阮茗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但是主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姌诗琪并没有多问,顾希柠显然也没有了别的兴致,垂着头坐在那。 三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反倒是主驾的男人偶尔会找些话头,问两句无关紧要的事。 “那个……你们……叫什么名字?”阮茗雨终于还是开了口,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问句,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像是费了极大的劲,每个字都透着挣扎。 “我叫顾希柠,她是姌诗琪。”顾希柠的情绪稍稍平复,抢先接过话头。 “你……就是顾家……小姐?”阮茗雨的语气里刻意掺了些惊讶,只是声调平平,听不出多少真实的波澜。 “我们也没想到,原来你就是阮小姐。”顾希柠顺着话往下说。 可阮茗雨却没再接话,车厢里又落回那种密不透风的安静里,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般,透着股说不出的尴尬。 “哐——”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车厢里的沉寂,剧烈的冲击力像只无形的手,狠狠将几人甩向车门。 顾希柠和姌诗琪在后座撞得肩膀发麻,主驾的苏洋猛地攥紧方向盘,指节泛白。 “大家没事吧?”苏洋的声音带着刚从冲击中缓过神的微颤。后排两人捂着胳膊,齐声应着“没事”。 阮茗雨缓缓抬起头,额角因刚才的撞击泛出红痕,她看向主驾:“苏洋,怎么……回事?” “大小姐,撞上了。”苏洋说着就推开了车门,皮鞋踩在路面发出沉实的声响。 阮茗雨紧随其后,裙摆扫过车门时带起一阵夜风。 刺眼的车灯下,一辆亮黄色路虎像头失控的野兽,歪歪扭扭地越过车道分隔线,车头与她们的车狠狠嵌在一起,碎片散落了一地。 可那辆路虎里,却迟迟不见有人下来。 苏洋先走到驾驶座一侧,借着对方车灯的光往里看——主驾上的男人穿着挺括的制服,看车型和打扮,显然是哪家富家子弟的司机。 主驾的男人歪着头,额角重重抵在方向盘上,安全气囊弹开的白色褶皱里沾着暗色的渍迹,任凭苏洋怎么拍打他,都毫无回应。 阮茗雨绕到副驾,刚探身,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就呛得她皱紧眉头。 副驾空无一人,她的目光扫向后排,却在看到座椅下方的踩踏处时猛地顿住——那里蜷缩着一个人,半个身子埋在阴影里。 “快救人!”这一次,阮茗雨的声音异常利落,没了往日的磕绊。 苏洋见状立刻按下车门解锁键,厚重的车门“咔哒”弹开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躺在地上的男人额角淌着血,浸湿了额前的碎发,不是别人,正是肖天宇。 血珠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滴,在深色的衬衫上洇开小小的红痕。 阮茗雨盯着那片血迹,无数纷乱的念头像潮水般涌上来,堵得她喉头发紧。“快打120!”她哑着嗓子喊道。 刚推开车门的顾希柠见状,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拨通急救电话,指尖还在发颤。 苏洋则已经扯下自己的衬衫外套,小心翼翼地裹住肖天宇流血的额头,动作里带着常年伴主的沉稳。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夜空。 紧接着是警车的红蓝灯光闪烁,还有阮家另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路边。 救护车匆匆拉走了肖天宇和他的司机,苏洋留下协助警方处理,阮茗雨则带着顾希柠和姌诗琪上了另一辆车。 她再次坐进副驾,双手交握放在膝头,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布料。 “实在……抱歉,我……没想到……会……”后半句又像往常一样卡在喉咙里,消散在车厢的寂静里。 “这怎么能怪你呢?”姌诗琪在后座轻声说,“这种事谁也预料不到,况且我们还是搭你的车,该说谢谢的是我们。” 阮茗雨没接话,只是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 双手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谁也猜不透她此刻翻涌的思绪里,究竟藏着些什么。 车子缓缓驶入城区,最终稳稳停在“姌室花艺”的门前。 人还在车里,一股馥郁的花香已顺着车窗缝隙漫进来,浓得化不开。 顾希柠先推开车门跳了下去,阮茗雨也紧随其后。 她本想上前帮忙,把姌诗琪从车上挪到轮椅上,可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处着力,只好愣在原地,目光呆呆地望着。 “多谢阮小姐了,”姌诗琪转头冲她笑了笑,眼底带着真切的暖意,“不然真不知道我们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城区,说不定还会遇到别的麻烦。” “你们……也帮了我。”阮茗雨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却没像往常那样话说一半就卡住。 三人简单道别后,阮茗雨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浓稠的夜色里。 “真别说,”顾希柠扶着轮椅,语气比先前轻快了不少,忍不住跟姌诗琪念叨,“这姑娘除了说话有点笨笨的,看着都挺好的啊,哪像是‘小魔头’的样子?” 阮茗雨的父亲早些年黑白两道通吃,被称作“大魔头”,阮茗雨的称呼也因此而来。 “谁知道呢。”姌诗琪语气淡然,仿佛对这些传闻毫不在意,“怎么说是他们的事情了。” 只是她心里清楚,阮茗雨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特质,确实和那些寻常的纨绔子弟不一样。 上一个让她生出这种感觉的人,正是眼前推着轮椅的顾希柠。 第8章 烬余 接连过了好几天,事故责任认定书下来了——肖天宇的司机因酒驾负全责。 肖天宇得知当晚撞的是阮茗雨的车,刚出院就急匆匆往阮家赶去。 “哟,这不是肖大少爷吗?稀客啊。” 门口传来粗粝的嗓音,一个三十七八岁的汉子斜倚着门框,满脸不虞地打量着他,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可惜了,我们家大小姐今儿没醉,肖大少爷怕是没机会‘表现’了。” 这汉子叫苏然,是阮家两位管家之一,苏洋的弟弟。 比起哥哥苏洋的文质彬彬,他浑身是结实的腱子肉,往门口一站就像堵铁塔。 那晚的事,阮家本只有阮茗雨和苏然知晓,偏阮茗雨特意交代过,不许声张。 肖天宇被他堵在门口,莫名有些发怵。 他知道苏然的性子——看着粗犷,却是个实打实的老实人,至今未娶,把阮茗雨护得跟亲闺女似的。 “那晚是我鬼迷心窍,确实混账。” 肖天宇放低了姿态,声音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歉意,“我来不是为别的,只是没想到……我做了那种事,小雨还愿意救我。我是真心来道谢的。” “哎呦喂,”苏然嗤笑一声,刻意压着嗓子,语气更尖刻了,“肖大少爷这是演哪出?迷途知返?还是新的戏码?没用,大小姐今天不见客,阮家今儿也不招待闲人。” 肖天宇还想再说些什么,苏然却猛地瞪起眼,那眼神像要冒出火来,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吱响,仿佛下一秒就会挥过来。 肖天宇喉头一哽,终究没敢再开口,悻悻地转身离开了。 城东集市里,阮茗雨带着一众跟班一早就候在暗处。 “大小姐,您真觉得她靠得住?”跟班压低声音问。 阮茗雨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靠不住。” “那咱们这趟岂不是白等?万一她压根不来……” “不管她靠不靠得住,”阮茗雨打断她,眼神锐利起来,“这次,她都非来不可。” 跟班见状没再多言。 过了好一会儿,不远处的菜摊旁,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清晰——正是顾家的女仆云姐。 她在各个菜摊间慢悠悠地转着,随意挑了几样蔬菜,一举一动都像是再平常不过的采购,瞧不出半分异样。 不知过了多久,云姐手里已拎满各式蔬菜。 这时,一个男人走进来,穿的平平无奇,混在人群里与常人无异,偏偏那张带着贼气的脸格外扎眼——阮茗雨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肖天宇身边的刘三儿。 他在几个菜摊前假意挑拣,手指漫不经心地划着菜叶,又装作不经意撞见云姐,故意把嗓门扯得老高,像是要让周遭人都听见这场“偶遇”:“哎呦呦,你也来买菜啊?可真够巧的!” 云姐笑着应了句,声音轻得被市场的嘈杂吞了去。 就在这时,阮茗雨猛地冲上前,避开刘三儿的视线,一把攥住了他的后领。 刘三儿顿时嚷嚷起来,周围人纷纷侧目,可瞥见阮茗雨的打扮和她身后的跟班,又都识趣地往边上挪了挪。 “哎呦呦,原来是阮大小姐啊,您这是……”他转过身,脸上堆着笑,手却在悄悄使劲。 “交代吧。”阮茗雨的声音淬着冰。 “阮小姐这是啥意思?小的咋听不懂呢。” “少装傻,不然没人保得了你。” “诶哟,这不是碰上老熟人了嘛,你看这……” 刘三儿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对上了阮茗雨的眼神,那里面明晃晃写着“我看你编”。 他眼珠一转,突然朝云姐那边瞥了眼:“好吧,我也不瞒您了……其实小的追求她很久了,就怕肖少知道,才偷偷在这碰面……”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市场里炸开。 “再敢胡扯,肖天宇也保不住你!” 刘三儿扑通跪了下去,声音抖得像筛糠:“阮小姐息怒,小的知错了!是肖少让我来跟她接头的!还特意嘱咐要大声叫嚷……别的小的真不知道啊!” “他今天让你干什么?” “就、就只说接头……别的没了啊!” “叮铃铃——”急促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阮茗雨接起电话,声音陡然变急:“喂?苏然?……什么?我这就回去!” 她挂电话的瞬间,云姐和刘三儿借着几个跟班分神,突然发力,猛地撞开人群往外冲。 跟班们正要追,却被阮茗雨喝住:“别追了,回去!” 车子缓缓驶向阮家,还差一段距离,远处阮家门口那一排排消防车已格外扎眼,几缕微弱的黑烟在半空若隐若现,像未散尽的余悸。 阮茗雨的手在膝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脸上却平静得像蒙了层薄霜,看不出半分波澜。 车刚停稳,那层平静瞬间碎裂。 她猛地推开车门冲出去,不顾仍在飘散的黑烟就要往院里闯。 旁边的消防员眼疾手快拉住她,苏然也急忙追上来:“大小姐,里面太危险了,不能进去!” “我的东西……”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尾音发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眼泪淹没。 “阮小姐放心,我们会尽力减少损失。”消防员的声音沉稳有力,“请您先配合我们的工作。” 阮茗雨抿紧唇没再说话,转身坐回车上。 车门敞着道缝,她指尖捏着亮屏的手机,目光却空茫地落在远处的火光残影上。 院墙外,家仆佣人早已挤成一团,低声的议论像潮水般漫过来。 一阵汽车引擎声刺破嘈杂,将她的思绪拽回。 阮明正和夏洁从车上下来,管家苏洋紧随其后。 阮茗雨立刻推开车门跳下去,声音带着哭腔:“父亲……母亲……” “情况怎么样?”阮明正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不能进……里面的东西……”她卸了平日的严肃,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夏洁瞥见她眼角打转的泪珠,温柔地将她搂进怀里轻拍着。 阮明正忽然从兜里掏出张卡,往旁边的消防员手里塞:“罗队长,兄弟们辛苦了,及时稳住了火情,阮某感激不尽……” 话没说完,罗队长已把卡推了回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毅:“阮老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救火是我们的职责,就算是山里的茅草屋也该救,您这是在侮辱我们!” 阮茗雨愣了愣,眼底浮起一丝疑惑。 在她从小习惯的世界里,用物质表达谢意再寻常不过,此刻却像撞见了件全然陌生的事。 阮明正哈哈一笑:“是阮某唐突了。苏洋,把水分给大伙。” 苏洋应着打开后备箱,里面堆满了矿泉水,很快分给了佣人和刚扑灭火的消防员。 阮明正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她却没明白那眼神里的意味。 又过了会儿,火灾调查组的消防员陆续对周围的佣人做了笔录。 忽然一阵喧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远处警车旁,几个警察正押着个人,那人还在挣扎叫嚷。 随着身影靠近,阮茗雨猛地认出领头的女警,下意识从夏洁怀里挣出来,悄悄退到了人群后。 “伯父,伯母,好久不见。”女警身形高挑,声音清冷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 笔挺的警服衬着精致的五官,透着股利落的帅气。 “小潼?你回来了,这是调到这儿任职了?”阮明正语气里藏着惊讶,却依旧沉稳。 小潼长的是愈发好看了!也越来越厉害了!怎么不先来看看我们?生疏了?”夏洁笑着接话。 “伯母说的哪里话?只是刚回来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拜访。听说这里出事就连忙赶过来了,还在路上遇到了……”魏潼的话顿住,目光越过人群,正好对上阮茗雨。 阮茗雨慌忙移开视线,指尖微微发颤。 这时,身后传来肖天宇的叫嚷:“放开我!凭什么抓我!魏潼,你六亲不认啊!伯父伯母,这事真跟我没关系啊!” 魏潼转头看了眼被押着的人,对阮明正夫妇解释:“路上见他的车停在阮家附近,起火原因还不明,就先带过来了,只是他不太配合。” “刚才阮家的佣人们都说,大约四十分钟前肖天宇来过这里,起火时间也大致对得上。”罗队长在一旁补充道。 “那这件事就要有劳小潼,不,有劳魏警官了。”阮明正笑着说。 “阮伯伯客气了,还是叫我小潼吧。”魏潼应道。 “我先回公司了。”魏潼的话音刚落,阮茗雨突然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她的跟班也紧跟其后。 几个警察也把肖天宇带回了局里。 魏潼望向阮茗雨的背影,眸色沉沉,像浸在深水里的石子,看不出半分波澜。 “这孩子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了,性子半分没改……”夏洁在一旁絮絮叨叨,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好了好了,随她去吧。”阮明正轻拍着夏洁的手背安抚,转头吩咐道,“公司还有事,我们该走了。苏洋、苏然,替我们好好招呼。” 苏洋苏然应了声,目送两人的车驶远。 人走后,魏潼转向身旁的罗队长:“罗队长,我是龙安市公安局刑侦科魏潼,我们……” 话音未落便被截断。 “早听说刑侦科来了位王牌,没想到这么年轻。”罗队长笑了笑,话锋一转,“检查队还在里面排查隐患,再等等吧。” 魏潼只淡淡应了一声,没再多言。 过了好一阵子,检查组的人才陆续从里面出来。 魏潼跟着罗队长,与调查组一同踏入现场。 火势显然不是从一楼燃起的,这里损毁轻微,几人仔细查看一番,并没发现异常。 二楼才是真正的起火点,楼道将空间一分为二:右侧是间待客室,因火势起于左侧,且待客室只有一扇朝楼梯口的玻璃门,侥幸没被波及;左侧却烧得惨烈,连楼梯口的木门都成了焦黑的碳渣。 主屋有三扇门通向里间,众人查遍主屋和另外两间房,除了满地残碎的碳渣与狼藉,也没找到任何可疑痕迹。 直到靠近屋后的那间房——还未走到门口,一股刺鼻到让人胃里翻涌的气味便扑面而来。 这原是间小型聚会厅,中间的餐桌已碎成一地玻璃碴。 众人翻查了许久,指尖划过焦黑的残骸,最终只拾得些未燃尽的餐具——边缘还凝着金属冷却后的青灰,角落里倒着几个破碎的花瓶,瓷片混在一堆潮湿的泥土里,除此之外,再无半分特别的痕迹。 “有金属燃烧的刺鼻味,还混着点淡淡的焦糊味。” 一旁的调查员蹙着眉分析,“按阮家佣人的笔录,这里是小型聚会厅,摆着金属餐具,烧出金属味不奇怪。结合这焦糊味,初步推测是电路起火,这里说不定就是第一现场,具体还得等深入调查才能定论。” 三楼与顶楼的情形大同小异,但是顶楼修有一个鱼池,不过都被排除了是第一起火点的可能。 唯独魏潼,在三楼楼梯口站了许久。 三楼右侧是阮茗雨的房间,她从小到大,就没换过地方。 魏潼蹑手蹑脚地推开那扇被火舌舔舐得所剩无几的房门,眼前满室的黑色系装饰让她蓦地一怔。 她重新扫视一圈,好在门口没什么物件,大部分东西都在房间内侧,损毁不算严重。 只是离门不远的墙上,一张照片被火苗燎过,一半已烧成模糊的焦痕,另一半尚能看清——上面是她自己的模样。 魏潼心头猛地一缩,眼角掠过一丝极淡的情绪,快得像从未出现过。 趁众人没留意,她悄悄将照片塞进了衣兜。 几人转到屋后,抬眼便见三楼阳台上,一盆爬山虎长得正茂,藤蔓顺着墙沿直直垂落,泼泼洒洒的绿意鲜亮得晃眼,像一挂被风揉碎的绿瀑,与屋内焦黑的狼藉、凝固的烟火气撞在一起,刺得人眼底发沉。 二楼角落装着个摄像头,机身落了层薄灰,连接的系统早已报废,屏幕漆黑一片,成了个没用的摆设。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时间一点点溜走,再没什么新发现。魏潼只好暂且收队,返回了公安局。 第9章 暗夜疑踪 龙安市公安局的审讯室外,刑侦科的李冉正盯着单向玻璃里的情形。 审讯椅上,肖天宇双臂环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肖天宇,配合警方调查是每一位公民的义务。” 李冉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进去,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我最后问一次,案发时你在现场做什么?” “说了不想回答。” 肖天宇抬眼扫了下玻璃方向,语气轻慢得像在打发苍蝇,“你还没资格查我的行程。我没犯法,轮不到你来审。” 李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指节在桌面上捏得发白。 好在这时,魏潼推门走了进来。 “小冉,你先出去。”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汪深水,藏着安抚人的力量。 李冉应声离开。 审讯室里,肖天宇当即把脚翘上了审讯桌,鞋跟在桌面上磕出轻响:“魏潼,你可以啊,穿了身‘皮’就忘了自己是谁了?这就六亲不认了?妈了个巴子。” “阻碍警方调查,公然辱骂执法人员……” “呸!老子怕这个?”肖天宇猛地打断她,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桌面上。 魏潼勾了勾唇角,眼神却冷了下来:“自然是不怕的,毕竟连放火这种事都敢做……” “放屁!谁他妈放火了?”肖天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拍桌站起来,“老子凭什么去放火!” “现在就是给你自证清白的机会。” 魏潼稳稳坐着,目光锐利如刀,“可是你自己不愿意珍惜。” “我……我只是看到……” 肖天宇的话刚起头,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李冉快步走进来:“魏姐,韩局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 “知道了。”魏潼应着,视线仍牢牢锁在肖天宇脸上,“你看到了什么?接着说。” 肖天宇眼珠一转,忽然嗤笑起来:“好你个魏潼,竟然敢诈我?没凭没据就敢血口喷人?我半个字都不会再告诉你们。” 魏潼心头腾起一股火,拳头重重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按捺住,带着一身不甘转身出了审讯室。 好不容易压下翻涌的情绪,魏潼才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 屋里,韩威正端着个白瓷咖啡杯——他顶着个锃亮的光头,只耳后和鬓角绕着圈花白头发,此刻正慢悠悠地用小勺搅着咖啡。 “韩局,您找我?”魏潼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郁气。 “小潼啊,案子可有眉目了?”韩威抬了抬眼皮,语气听不出波澜。 “还没有,但再给我点时间……” “不必了。” 韩威放下咖啡勺,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消防队初步判定是电路起火,让他们自己算补偿就行,与刑侦无关。人也放了吧。” “可现场监控明显有被入侵的痕迹,人为纵火的可能性极大……” “我说了,消防队已有结论。” 韩威打断她,语气淡得像在说天气,“阮家不缺这点钱,这事没必要揪着不放。” “韩局,您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放了肖天宇?”魏潼皱紧眉,“他不能放,现在他是唯一的突破口……” “小潼,我知道你年轻气盛。” 韩威的语气缓了些,带着点过来人的“通透”,“但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对谁都好,何必吃力不讨好?” “您曾是我最敬佩的神探警长!” 魏潼的声音陡然拔高,眼里像燃着小火苗,“您忘了警察的使命吗?维护安全、保障安宁、守护正义……” “够了!”韩威猛地拍了下桌子,咖啡都晃出了些,“不是所有事都要追根究底,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事……” “火烧民宅是小事?那明天抢劫,后天杀人,全成了小事了?那整个龙安市,甚至整个国家,是不是都没有大事了!”魏潼红了眼,胸口剧烈起伏,“那还要我们警察干什么!” “这件事由不得你!” 韩威的声音冷硬下来,“我已经通知消防队,案子跟刑侦组没关系了。这杯咖啡,你总有一天会懂的。” 魏潼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她没再争辩,只是低着头,重重带上门走了出去。 回到审讯室时,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她几步冲到门口,正看见肖天宇弯腰上了辆黑色轿车,副驾驶座上,是打小就跟在他身后的刘三儿。 车轮卷起一阵风,车子像箭一样射了出去。 魏潼站在原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指节捏得发白,连带着手臂都在微微发颤。 没过多久,又一辆车“吱呀”一声停在公安局门口。 车门被猛地推开,阮茗雨攥着一沓纸,快步冲了进来,额前的碎发都被风吹得凌乱。 “肖天宇呢?” 阮茗雨径直越过魏潼,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快步冲进了大厅。 “刚走没多久,被刘三儿接走了。” 魏潼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寒意。 “就这么让他走了?”阮茗雨的声音陡然拔高,透着难以置信。 “消防队那边初步判定是电路起火……”魏潼低着声音回答。 “呵,”阮茗雨冷笑一声,“果然,你们警察根本指望不了。” “你手里拿的什么?”魏潼皱起眉,追问了一句。 “这和你有关系吗?” 阮茗雨语气更冲,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安局。 魏潼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一时有些怔忡,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指节微微泛白。 “看来我们魏警官,也有吃瘪的时候啊。”一个冷锐的声音毫无预兆地钻进耳朵,带着几分戏谑。 “你……”魏潼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怎么?见到我很意外?还是说激动到说不出话来了?”对方挑了挑眉,语气里满是揶揄。 “那倒是不至于,”魏潼定了定神,“只是没想到你会跟到这儿来。” “魏警官这是什么话?”女人轻笑一声,声音尖锐中又裹着点说不清的诱惑,“是你的心在向我求救呢,它说……你需要我。” 她穿着一袭白色风衣,明明透着股清新脱俗的气质,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狡黠。 来人正是刚到龙安市公安局的法医秦祎——也是魏潼在警校时出了名的“冤家”。 魏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罢了,既然来了,我这儿还真有件事,得劳你帮忙。” 夜幕低垂,阮家院外已拉起层层警戒线。 尽管消防队初步判定是电路起火,但在最终结论出炉前,现场仍有不少人值守。 因没有进入现场的特许,魏潼和秦祎只得将车停在远处,借着夜色戴上面罩,悄然潜入阮家。 院子四周的警戒线内立着栅栏,大门后搭着顶帐篷,一名消防员正在院里来回走动巡逻。 院内早已架设好临时监控,想完全避开绝非易事,却也并非毫无死角。 两人蹑手蹑脚地绕过值守的消防员,费了些劲才从窗户翻进屋内。 两人没做片刻停留,径直奔向二楼的起火点房间。 可刚到楼梯口,一道黑影便朝三楼方向掠去——虽只是转瞬即逝,警校出身的两人却都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们放轻脚步,一言不发,连眼神交流都未曾有过,缓缓向三楼靠近。 只见三楼阮茗雨的房门竟关着,与她白天离开时截然不同。 魏潼隐晦地比了个手势,秦祎心领神会,一把拉开房门,迎面便飞一拳。 魏潼顺势出拳硬接,对方同样戴着面罩,昏暗月光下,只能看出是个身高约176厘米、身形瘦削的人。 两人缠斗起来,谁都不愿露出破绽。 秦祎瞅准时机加入战局,两人配合默契,瞬间便让对手破绽百出。 魏潼抓住机会将那人按在身后的床上,拳头即将落下时,却莫名觉得对方有些熟悉,一时愣了半秒。 楼下值守的消防员毕竟受过专业训练,刚才的动静自然没逃过他的耳朵。 他举着手电往上照,人也离房子越来越近。 几人呼吸瞬间停滞,大气都不这时,被魏潼按在身下的人竟学起了猫叫,声音带着几分冷傲,却几乎与真猫无异。 “哪来的白猫?从哪跑下来的?” 院内消防员的声音渐渐远去,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魏潼显然听出了刚才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她松开手,淡淡问道:“你来做什么?” 那人一把推开她,站起身摘下面罩,声音冰冷冷的:“我回自己家,要我翻墙爬窗偷偷摸摸进来就算了,还得挨顿混合打,最后还要被质问来干什么?” “懒得跟你贫。”魏潼语气平淡。 “同上。”阮茗雨说完便往外走,却听到楼下传来猫叫。 她好奇地走到左侧房间往下看,发现一只狸花猫正不停地扒拉着窗边垂下的爬山虎藤蔓。 刚才消防员看到的其实就是这只猫,只是它当时并没叫。 可蹊跷的是,四周一片漆黑,下方虽有微弱月光,墙脚按理说不该那么亮,更不至于能看清那只猫。 魏潼和秦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三人再次回到二楼。 起火点的那间屋子损毁严重,通电受损,没来得及安装临时监控。 虽说距离起火时间已过去几个小时,屋内却仍弥漫着刺鼻的气味,混杂着挥之不去的淡淡焦糊味,呛得人有些不适。 秦祎在屋里来回翻找,眉头拧成了疙瘩,却始终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视线扫过墙角,那截被烧毁的电线才猛地攫住了她的目光。 外层的黑色塑胶早已被火焰啃噬得支离破碎,露出里面锈褐色的铜芯。 有的地方蜷成焦脆的小球,一碰就簌簌掉渣;有的则被烧得黏成一团,透着股焦糊的硬壳。 她伸手捻去表层的碎屑,下面竟裹着一层黑褐色的硬块,死死黏在铜芯上。 “发现什么了?”魏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上面……好像是蜡块。”秦祎一边说着,指尖已经触到那层硬块,细细摩挲着确认。 “这事不对劲,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沉声道,摸出密封袋,小心翼翼地将几块黑色碎渣装了进去,“我们先回去。” 三人对视一眼,放轻脚步,借着阴影掩护,终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阮家。 “你们在房间里有闻到什么气味吗?”秦祎看向两人问道。 “难闻,刺鼻,还有……焦糊味……”阮茗雨面对陌生人,说话依旧是一字一顿的。 这是秦祎第一次见阮茗雨,刚才她和魏潼对话时倒没什么异常,此刻这说话模样倒是让秦祎微微一怔,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回归正题:“阮小姐说的没错,只是还有另一种气味。” “别卖关子了,快说。”魏潼在一旁催促。 “还有一股甜腥味。” “甜腥味?”魏潼带着几分怀疑地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魏警官这是什么眼神?大可不必怀疑一个法医的嗅觉。”秦祎迎上她的目光。 “没有,你有想法?”魏潼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淬了层薄冰。 秦祎抬眼扫过她,指尖在车门把手上顿了顿:“有,但没证据的猜测,不如等结果说话。”说罢就转向阮茗雨颔首道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动作干脆得没留一丝余地。 魏潼的目光立刻落回阮茗雨身上,寒意比刚才更甚:“你呢?有什么发现?” “我从不养猫,这一带几乎不可能有流浪猫。”阮茗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而且那只猫的动作……有些奇怪。” “嗯,回去吧。”魏潼盯着她的眼睛,刻意在两字间顿了顿,“这事不会就这么结束不管是于公还是……于私,都一样。” 阮茗雨只淡淡应了声“嗯”,转身融进身后的阴影里。 魏潼上车时,秦祎正低头在笔记本上勾画着什么。 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她凑过去一看,猛地顿住:“你画这个?” 纸上是起火房间的简易布局,几组歪扭的电线被红笔标出来,走向和连接点都标得异常仔细。 魏潼的脸上的惊讶一点藏不住,声音放轻了些:“谢谢你……秦祎。” “谢什么。”秦祎抬眼,眼神陡然锐利起来,“忘了?我也是警校出来的。你我脚下这片土地,都是同一个初衷撑起来的。” 这番话像道电流窜过魏潼的神经,她忽然笑了,只从齿间蹦出两个字:“加油。” 引擎发动的低鸣里,车子慢慢驶离,尾灯在夜色中缩成两个模糊的光点,最终被浓稠的黑暗吞没。 第10章 烬火溯踪 经过一夜不眠不休的检测,秦祎终于从现场残留的碎渣中,检测出了高锰酸钾与丙三醇的分解物。 天刚蒙蒙亮,她便和魏潼攥着检测报告,快步冲进了局长办公室。 韩威被这阵仗惊得一愣,抬头看着两人,语气带着几分不耐:“怎么?你们俩要造反不成?” “韩局,”秦祎将报告往桌上一放,语气笃定,“火灾现场起火点的电线上,验出了高锰酸钾和丙三醇——这绝非普通电路起火,分明就是人为纵火。” “胡闹!”韩威猛地一拍桌子,火冒三丈,“一个刑侦科科长,一个法医科科长,你们就这么带头违反规矩?” “我不觉得哪里不对。”秦祎寸步不让,眼神坦荡,“我们只是在做该做的事,这样的‘带头’,没什么问题。” “你还好意思说!”韩威指着她,气不打一处来,“刚来第一天就跟着瞎闹,谁允许你私自进现场的?” “过程不重要,能拿到结果就行。”秦祎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而且这不是胡闹,只是提前进入工作状态。” 这番话彻底点燃了韩威的怒火,他正想发作,魏潼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 电话那头传来李冉的声音:“魏姐,有人自首,说跟阮家火灾有关,还指名要见你。” 魏潼眼神一凛,一把拉起秦祎就往外跑,留下韩威在办公室里气得吹胡子瞪眼。 公安局大厅里,一个穿白衣服的女孩正蜷缩在椅子上,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身形娇小,浑身透着怯懦。 李冉站在一旁,见两人进来,连忙点头示意。 “我就是魏潼。”魏潼走到女孩面前,语气平稳,“有什么话,进来说吧。”说罢,率先走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的灯光偏暗,女孩坐在特制的椅子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秦祎在一旁放柔了声音,轻声安抚着,试图让她放松些。 片刻后,女孩的呼吸渐渐平稳,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我叫阿竹,是阮家的佣人,平时就打打杂、换换鱼缸的水……几天前,我认识了个叫阿虎的男人,他对我挺好的,说他背后是肖大少爷,只要我帮他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就带我远走高飞,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可他昨晚来找我,说暂时走不了,让我再等等……但我真的害怕……” “害怕什么?”魏潼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回避的压迫感。 阿竹的肩膀猛地一颤,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我害怕遭报应……害怕夜里的噩梦……阮老爷和夫人待我们一直很好,从不摆架子,还常给我们福利;大小姐虽然话少,可心肠热,每次回家都让我们提前下班……我要是就这么走了,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 李冉在一旁飞快地记录着,秦祎则紧盯着阿竹的表情,试图捕捉任何细微的情绪波动。 魏潼面色凝重,追问:“那个叫阿虎的,让你帮他做什么?” “昨天早上我去买菜,他塞给我一条鱼,让我放到阮家二楼的聚餐厅,还说一定要保证那扇窗户开着……” “这么说,他对阮家的布局很熟悉?”魏潼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可能……可能是肖大少爷告诉他的吧……”阿竹的声音有些发虚。 “我告诉你,”魏潼猛地一拍桌子,眼神锐利如刀,“我和肖天宇从小一起长大,他从没踏进过阮家半步!你在撒谎!我警告你,真想从轻处理,就老实交代,争取戴罪立功,别在这想方设法撇清关系!” 阿竹被吓得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辩解:“我……我对不起警官,我确实撒谎了……他给了我一张布置图,我照着图把鱼放在电线上方,用盘子装着,加了点水,又用细丝把蜡烛吊在电线上方的屋顶——那里挂着很多彩灯,没人会注意……我就只是照做了,后面的事真的不知道!我去顶楼换鱼池的水时,就听到了着火的喊声……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知道阿虎住在哪里吗?”魏潼接着问道。 “在和平路19号,”女孩低着头应道,声音轻轻的,“我没去过,只是听他随口提过……” “嗯,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遗漏的细节。”魏潼的语气稍缓,“如果句句属实,等案件查清,我们会如实上报你的供述。” 几人离开审讯室,阿竹被暂时留置。 “魏姐,你刚才太帅了!”李冉跟在后面,一脸崇拜,“肖天宇真没去过阮家?” 魏潼挑眉一笑:“当然是假的。二十多年青梅竹马,怎么可能没去过对方家?不过对付这种心理防线弱的嫌疑人,这招最好用——慢慢学吧。” “行了,别嘚瑟了。”秦祎拍了她一下,“去找韩局,这份检测报告加阿竹的笔录,足够了。这次他想不管都不行。” 果不其然,韩威虽不情愿,但在铁证面前,只能默许魏潼主导这起案件的调查。 魏潼、秦祎和李冉驱车赶往阮家,刚到院外,就见阮茗雨站在那里。 “阮小姐您好,我是刑侦科李冉。”李冉率先上前,“您这是……” “我觉得……我能帮上忙。”阮茗雨性子内向,和不熟的人说话时,总是一字一顿,带着些微的局促。 “查案可不是写公司稿件,有固定模板。”魏潼淡淡瞥了她一眼。 阮茗雨没接话,目光越过她,落在秦祎身上。 秦祎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打圆场:“多个人多份力嘛。阮小姐看着聪慧,让她一起吧,说不定能有新发现。” 魏潼见状,没再反对,径直走进院子。其他人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几人依照阿竹的说辞赶到起火的房间,却没找到她口中那根悬挂蜡烛的线——显然,它早已被熊熊烈火吞噬、熔入了无形。 随后,几人又绕到屋后,见阮茗雨正蹲在地上,在泥土里翻找着什么。 “有什么发现?”魏潼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阮茗雨捏着一片碎镜片凑近眼前,指尖捻住边缘细细端详:“一块碎镜片……上面像镀了层金属膜,在太阳底下竟能聚热。” 说着,她将镜片举到阳光下,地上的草叶果然很快蜷起,隐隐冒出了青烟。 她抬手在昨晚白猫抓挠过的地方轻轻摩挲,随即仰头望向高处。 “我明白了。”她忽然开口。 “这碎片显然是从高处掉下来的,可见原本是被挂在上面的。你们说阿竹当时把蜡烛悬在顶上,这片镜片刚好能反射光线,将热量聚在蜡烛上。蜡烛受热融化后,蜡油滴落到电线上;桌上鱼里的甘油顺着流过去,浸到了电线——而蜡烛里事先掺了高锰酸钾,这两样东西一混合就会放热自燃。至于那只猫,定然是被桌上的鱼引来的。” “没错,”秦祎补充道,“高锰酸钾与甘油比例适配的话,半小时内就能达到燃点。而且燃烧初期没有明火,只是温度缓慢攀升,等发现时火势早已蔓延,这也是这么多人许久未能察觉的原因。” “说得有理,”魏潼点头,话锋一转,“但你漏了一处。” 阮茗雨蹙眉:“什么?” “这镜片为何会掉在地上?当初又是怎么挂上去的?为何偏偏只剩这一块碎片?你想过吗?”魏潼反问道。 见阮茗雨没有说话,魏潼继续分析。 “必是镜片上系了根绳子,顺着爬山虎攀到高处,阿竹在上面接应另一个凶手,既能固定镜片,又能第一时间将它取下。等蜡油和甘油开始燃烧时,第二个凶手便到这里来拽绳子,拉扯间镜片被撞碎,凶手急着脱身没清理干净——黑夜里能看清那白猫,靠的就是碎片反光吧?你刚才发现线索,也是因此?” “嗯,”阮茗淡淡应了一声,随即反问,“可你怎么确定凶手用的是长线?” “你看那白猫抓过的地方,”魏潼抬手指了指,“这爬山虎的茎内部已是空心,显然是人为弄的。” 阮茗雨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李冉,把模拟推测整理成文字,证据也收好。其他人跟我去找阿虎。”魏潼吩咐完毕,便带着秦祎和几名刑警准备动身。 “我也去。”阮茗雨突然喊道。 “阮大小姐,我们这是办案,你乖乖在这儿等消息不行吗?跟着去添什么乱?”魏潼语气里透着无奈。 “我想亲耳听听真相。”她坚持道。 “你当这是过家家吗?”魏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火气,“别说亲耳听,有时候亲眼看见的都未必是真的!罪犯不会跟你坦白,你根本猜不到他们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没人会顺着你的性子,明白吗?” 一旁的秦祎轻轻按住阮茗雨的肩膀,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言传不如身教。一直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哪是几句话就能教会飞翔的?她想看看世界的本质,倒也不是坏事。” 魏潼望向阮茗雨,只见她像个挨了训的孩子一样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她愣了愣,语气缓了下来:“上车吧。” 城区边缘的一间小出租屋里,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逼仄的空间。 男人正埋头扒着碗里的饭,旁边坐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眼睛眯成一条缝,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嘴里的抱怨像没关紧的水龙头,断断续续淌出来 “你说你,天天吊儿郎当的,就不能寻份正经活计?趁我还能动弹,赶紧娶个媳妇生个娃,我就是闭了眼,也能走得踏实些……” 男人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眉峰不易察觉地蹙了下,却终究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往嘴里扒着饭,任由那些话像米粒似的落在耳边。 突然,一阵尖锐的哨声划破了窗外的寂静。 男人像是被针扎了似的,撂下碗筷就往门外冲,连老妇人“要去哪”的追问都没接。 他几步蹿到不远处的小巷口,借着月光警惕地扫视四周——墙根堆着发霉的纸箱,垃圾桶散发着酸腐气,除此之外,再无半分异常。 “砰!” 一声闷响惊得他猛地回头,一把匕首钉在身后墙面的空隙里,尾端还颤巍巍插着张纸条。 男人费力拔出,纸上的字迹潦草却刺眼。 他捏着匕首和纸条,垂着头站在原地,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回到出租屋时,老妇人还没睡,见他深更半夜又往外跑,忍不住又念叨了几句。 男人却没像往常那样沉默,反而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说不清意味的笑,眼神里藏着些什么,像浸在水里的石头,看不真切。 “你还在那儿笑什么!”老妇人先是一声怒喝,声音里裹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随即又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哀求般的轻柔,“就不能让娘走得安心些吗?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娘这把年纪,也不图啥了,你能好好过日子,娘就知足了,行吗……”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淡淡地应着:“放心吧娘,再等几天,我一定让您过上好日子。” “你又在外头折腾什么了?”老妇人的声音陡然绷紧,带着几分急切的劝阻,“娘跟你说过多少回,违心的事不能做,黑心钱咱一分也不能碰!就算是饿死、穷死,咱也得走得堂堂正正的!” “畜生!你怎么把警察也给招来了?!” 老妇人的怒骂还带着余音,出租屋的门就被猛地推开——门口已密密麻麻挤满了穿藏蓝制服的警察,冰冷的目光齐刷刷扫进来,瞬间将屋里本就凝滞的空气压得愈发沉重。 第11章 局中局 “请问这里是阿虎家吗?”魏潼站在门口,目光锐利地往里扫视,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警官,阿虎是我儿子……”老妇人望着魏潼身上的警服,声音发颤,带着哀求,“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老婆子我替他担着行吗?咱家就这一根独苗了啊……” 阮茗雨正要开口,却被魏潼抬手打断:“我是龙安市公安局刑侦科的魏潼,他们都是我的同事。现在只是有个案子需要阿虎配合调查,您不必担心。” 老妇人眼里仍存着疑虑,但还是点了点头,侧身让出了通路。 “阿虎,我们出去说。”魏潼的声音依旧冷硬。 阿虎默不作声地跟着走出家门,两人在僻静的巷口站定。 “你该清楚我们为什么找你。”魏潼盯着他,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 阿虎抬眼迎上她的目光,脸上竟没什么波澜,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幕:“你们能找到我,想必是带着证据来的。我没什么好说的,跟你们走就是。”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和阮家有仇?”一旁的秦祎追问。 “没仇,”阿虎淡淡应着,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我只是拿钱办事。” “谁给的钱?” “无可奉告。”阿虎梗着脖子,“我拿了钱,办了该办的事。要抓要判,悉听尊便,该枪毙就枪毙,我阿虎也不会随便卖了雇主,这点义气还是有的。” “枪毙?”魏潼冷笑一声,目光骤然锐利,“你说得倒轻巧。你那老母亲怎么办?她把一辈子的指望都系在你身上,你把死说得这么简单,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呵——”阿虎突然低笑出声,声音里带着疯狂的快意,“我不过就是个废物!但现在好了,我能让她过上好日子了!几十年来头一回,我能对着这街坊四邻喊一声:我阿虎,不再是废物了!” “你有手有脚,找份正经工作,像普通人那样娶妻生子、安稳度日,这才是她真正想看见的吧。”阮茗雨在一旁开口,声音平静,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阮大小姐,我认得你。” 阿虎猛地转头看向她,眼神里燃起怒火,“你说这话时,自己的神经没在笑话自己吗?你以为说得头头是道,可你经历过我的日子吗?你们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我们底层人连想都不敢想!我拼断了腰,也赶不上你们挥一下手指!你没体验过我的苦,凭什么冠冕堂皇地来教训我?要是有能养家糊口的正经活计,谁会拿命去赌!” 阮茗雨的眼神微微一动,脸上却依旧平静无波:“错了就是错了,这不是理由。” “理由?你觉得我是在找理由?”阿虎自嘲地笑了,“算了,我凭什么指望你能懂底层人的日子。” 他转头看向魏潼:“魏警官,走吧。” “如果你真的在乎你母亲,就该为自己争取机会。”魏潼的声音冷得像冰,“我给你自首的机会,明天早上到警局来。希望你能想明白该怎么做。”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 “呵,魏警官就不怕我跑了?”阿虎望着她的背影喊道。 “我能找到你第一次,就有本事抓你第二次。”魏潼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为什么不直接抓他?”阮茗雨跟在后面,语气淡淡的。 “我想这一晚对他很重要。”魏潼回应。 “法律什么时候也讲人情世故了?” “法律从不含糊,但人有情。”魏潼脚步没停,“而且我不全是因为私情。让他留在这儿一晚,或许比直接带回警局更能让他醒悟,反之,硬抓回去,未必能问出什么。” “刚才你为什么拦着我?他错了,难道不是事实吗?” “你说不说,道理她都懂。倒不如用句‘善意的谎言’,给老人家留最后一点体面。” 阮茗雨显然没听明白,径直往前走,冷冷地丢出一句:“你就那么确定他跑了你还能抓到他?” “我不一定能保证抓得住他,但他一定不会跑。”魏潼语气笃定。 阮茗雨没再说话,心里却满是疑惑,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秦祎靠近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攻心,在刑事案件里往往是最普遍有效的。” 阮茗雨听得更迷糊了,索性加快脚步,自己先走了。 此时的出租屋里,老妇人正坐在灯下,手里捏着件旧毛衣,另一只手拿着钩针,在昏暗的光线下一针一线地勾着。 “娘!”阿虎推门进来,见状心头一紧,连忙冲过去拉住她的手,“大晚上的,您眼睛本来就不好,这是干啥呀!” “这是以前给你织的,”老妇人的声音嘶哑,却透着股执拗的慈意,“后来你总不回家,也没怎么穿。现在你长壮实了,穿不下了,娘给改改,你带着……” 阿虎看着母亲布满皱纹的手,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在里面直打转:“娘,您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虎儿啊,”老妇人放下钩针,摩挲着他的手背,“毛衣改大了能穿,人犯了错能改,也能重新好好活。娘这辈子没享过啥福,可自在了大半辈子,照样开心。娘不羡慕旁人的好日子,就羡慕年轻时,家里有你爹,有你,那才叫‘家’。” “娘,孩儿知道错了。”阿虎哽咽着,“等我出来,一定好好孝敬您。咱们用那笔钱……重新过日子,重新建个家。” “啪!”老妇人突然抬手,一巴掌打在阿虎脸上,声音带着颤抖的严厉,“这是替你爹打的!他老实本分一辈子,你丢尽了他的脸!” 话音刚落,又是一巴掌:“这是替我自己打的!” “啪!”第三巴掌落下,“最后这巴掌,是替你干的那些糊涂事赎罪!” 连着三巴掌打完,老妇人竟又扬手往自己脸上扇去。 “娘!您别这样!”阿虎慌忙抓住她的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娘,您这是干啥呀……” “我打我教子无方!”老妇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异常坚毅,“我打我自己的失败,让你走了歪路!” “儿子知道了!娘,儿子知道了!”阿虎紧紧攥着母亲的手,指节都在发白,“我一定好好配合警方,赎罪!等我回来!” 老妇人把他的头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随后扶着桌子站起身,慢慢往房间走,嘴里嘶哑地念叨着:“去吧……去吧……” 清晨的公安局一反常态,吵嚷声早早便划破了宁静。 阿虎一进门就大喊着要自首,闹的全局皆知,更让人意外的是,韩威竟出奇的亲自提审他。 审讯室里,阿虎神色淡然地坐在桌前,对面是韩威和魏潼。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吧。”韩威语气严肃。 “我叫阿虎,我原本跟着本地一个叫阿彪的混混,收收保护费,偶尔当回保镖打手,可弟兄们一分钱,根本剩不下多少。后来一个叫刘三儿的找到我,说自己是肖家管家,让我替他办事,还说肖家不会亏待我,当时就给了我五千块。这次的事,也是他下的命令……” “你和阿竹是什么关系?”韩威插话,语气平淡。 “她和我一样,都是刘三儿介绍认识的,让我们配合着完成这事。” “说说作案过程。” 阿虎简单讲了经过,和魏潼之前的猜测大致相同,只是他提到,没看到有白猫跟着自己。 笔录很快做完,阿虎和阿竹被暂时关押。 离开审讯室后,韩威直接将肖氏对外的转账记录递给魏潼。 “这是阮小姐协助调查时递交的证据,加上阿竹和阿虎的笔录,现在足够对肖天宇执行抓捕了。”韩威语气冰冷。 魏潼虽有些意外,还是立刻带人往肖家赶。 原来昨晚,阮茗雨离开阿虎家后,就直奔肖氏公司,和早已等候的苏样一起潜进去,拿到了肖氏的流失信息,其中就包括肖氏每年转给韩威的钱——这也正是韩威态度突变的原因。 可魏潼等人到了肖家,却发现刘三儿和肖天宇都不在。 这时,阮茗雨也到了这里。 “人没在,肖家佣人说,从刘三儿去接肖天宇那天起,他们就没回来过。”魏潼对刚下车的阮茗雨说。 阮茗雨一愣,试着给肖天宇打电话,果然没接通。 “难道他提前跑了?”阮茗雨轻声问。 “之前没任何证据指向他,他没理由逃。而且这几天,我们的调查没受任何阻挠,肖天宇不该这么蠢,让我们轻易找到阿竹和阿虎才对。”魏潼眉头紧锁。 阮茗雨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眉峰微蹙,像是有细碎的片段在脑海里翻涌。 片刻后,她抬眼看向魏潼,声音里带着点回忆的涩意:“在你回来之前……我醉酒那晚……” 她慢慢说着那个混乱的夜晚,末了轻轻摇头,语气里藏着一丝不确定:“但我总觉得,他没那么蠢,又觉得好像蠢过头了。” 魏潼的声音冷得像浸在冰水里,透过回忆传来,仍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我都算了解他。以他的能耐,排不出这样的局,却也不至于蠢到直接对你动手。这次的事也一样,整个计划绝非他能想出来的,可突然对阮家放火这种蠢事……分明是背后有人在搅浑水。” 听着这话,阮茗雨心尖轻轻一沉,那些被刻意压在心底的、关于肖天宇那场表白会的碎片,忽然就清晰起来。 “还有……”她的声音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了那段不算平静的记忆。 她记得很清楚,那晚风里带着点晚春的凉,她带着人追到姌室花艺时,抓住的那个女人,原是顾家的云姐。 后来才知道,云姐那晚见过刘三儿后,就揣着个巴掌大的东西钻进了阮家附近的树林——是个新型微电子监控,正往对着她房间的那棵老槐树上装。 偏巧她那晚回去得早,远远撞见了那抹鬼祟的影子,一路追着,竟就追到了姌室花艺。 人被抓住时,云姐像是慌极了,嘴里没把门,一股脑把肖天宇和刘三儿的勾当全抖了出来。 她本想直接把人送交警方,变故却来得像道惊雷。 一辆货车毫无预兆地冲过来,远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周遭瞬间白得晃目。 只听“咔”一声脆响,抓着云姐的跟班闷哼一声,手腕已经以诡异的角度垂着——竟是在众人没反应过来的瞬间,被人拧断了。 等那阵刺眼的光稍退,云姐早没了踪影。 后来找交警队调了监控,画面却糊得像蒙了层雾,只看清那辆货车最后往顾家的方向去了。 再后来,肖天宇的表白会时,她远远就瞥见了顾家的管家颜伯。 所以在等顾希柠离场时,她便直接悄悄跟了上去,却在离顾家不远的山丘上,又撞见了云姐。 所以这也是顾希柠和顾庭山在屋里争吵时,一向寸步不离的云姐会不在场。 云姐的丈夫,是早年地下恶势力里名号响当当的“龙闸”。 当年正是阮、顾、肖三家联手警方,才把那股势力连根拔了。 树倒猢狲散,龙闸没了,留下的孩子成了没人敢沾的“麻烦”,换了多少学校,都被婉拒了。 是肖家递了橄榄枝。 他们投资的天舟幼儿园肯收这孩子,甚至许诺从幼儿园一路保送到大学。 条件呢?也简单——给肖家递顾家的情报,关键时刻,得替肖家做事。 她找到云姐时,手里攥着的也是这根筹码。 她给云姐分析了肖家如今的颓势,说她能够给出同样的承诺,甚至能让她们母子过得更安稳。 沉默了半宿的云姐,最后也点了头。 所以后来能在菜市场堵住刘三儿,也是靠的云姐的串通。 风从旁边的树影里穿过来,带着点夏末的热意,像那段回忆里藏着的、层层叠叠的暗流。 阮茗雨像是突然被点醒,猛地抬头:“所以当时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去装监控,就算被我抓住,她也能顺理成章嫁祸给顾家?还有这次,所有证据都指着肖天宇,可我们偏偏漏了——真正办事的…一直是刘三儿!” 魏潼颔首,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赞许:“分析得不错。要是去警校打磨几年,眼光说不定能更锐些。” “还有哪不对?”阮茗雨一脸茫然地追问。 “所有事都太顺了,巧合得反常。” 魏潼的声音沉了沉,“比起你说的嫁祸顾家,我更觉得,这像个局——顾家的局,用反思路让你觉得他们是被冤枉的。还有现场那只白猫,也像是有人刻意放出来的,一直在暗中帮我们推进案子。不管是阿竹、阿虎,还是你说的云姐,他们开口未免也太轻易了……肖家这种关乎命脉的对外支出记录,你又凭什么能这么轻易就拿到手?” 阮茗雨垂眸沉思,醉酒那晚的细节突然清晰起来。 就算没有姌诗琪和顾希柠,佩舟也同样会找到她,仿佛冥冥中有人在引路。 就连那晚天台的相遇,也是两人都收到了来自对方的消息,事后却都矢口否认发过。 还有当晚那场与肖天宇的车祸,分明也是有人蓄意引导,把他往那条路上引。蹊跷的是,作为肖天宇形影不离的跟班,刘三儿那晚偏偏不在场。 这一切都透着诡异。 她想不透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更猜不出对方的目的。 良久,她才轻轻吐出几个字:“你怀疑是顾家?” “不。”魏潼摇头,“我只是习惯性地把所有可能都列出来推演一遍。眼下,找到刘三儿才是最关键的。” “现在去哪?” “肖天宇的私宅。” 第12章 迷局·遇暖 肖天宇的私宅藏在远郊,魏潼和阮茗雨只在幼时来过一次,而肖天宇从不曾对外提及这处地方,所以这里平日鲜有人迹。 虽是白昼,周遭却像是被浓荫掐断了阳光,阴湿的气息顺着毛孔往骨缝里钻,激起一阵寒意。 “你在外面等着。”魏潼话音刚落,便拔枪带着几名警察冲了进去。 门刚推开,一股腐臭就猛地撞进鼻腔——多年的职业直觉瞬间在心底敲下重锤。 二楼、三楼……腥臭的源头最终锁定在四楼。 众人踹开房门的刹那,满屋景象让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一时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床上的血渍早已暗沉发黑,一具肿胀变形的尸体陷在被褥里,腐臭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浓烈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魏潼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尸体脸部虽已浮肿得脱了相,但轮廓仍能辨认出正是肖天宇。 床沿扔着一把沾血的剪刀,旁边压着一封折叠的遗书。 她心头猛地一沉,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立刻向韩局汇报,通知秦法医过来。”拿起遗书匆匆扫过,便转身下楼。 阮茗雨见她出来,连忙迎上去:“怎么样?他不在里面吗?” 魏潼低着头,脸色难看得像淬了冰,好半天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我已经联系秦祎了……你就别进去了。” 虽没明说,但“秦祎”的名字像块石头砸进阮茗雨心里,她强撑着镇定:“没事,我能……”话没说完就径直往里走。 刚迈过门槛,腐臭便如潮水般涌来,她下意识捂住鼻子。 越往四楼走,那股味道越像有了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直到推开那间房门,极致的恶臭混着血腥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像烧红的烙铁烫进眼里,胃里瞬间翻江倒海。 她猛地转过身,扶着墙剧烈干呕,魏潼走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 缓了许久,她咬着牙想再走进去,可刚站定几秒,还是踉跄着退了出去。 秦祎赶到时,瞥了眼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的阮茗雨,转头问魏潼:“不过去看看?” “她总得习惯。”魏潼声音平淡。 “养在温室里的大小姐,哪见过这种场面?”秦祎开口,声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 “再金贵,也是肉长的。” 秦祎没再多说,俯身开始勘察。 “右手腕上伤口密集,都很浅,长度短,和致命伤方向一致,是典型的试探伤。” 秦祎一边检查一边开口,“致命伤由浅入深,末端有轻微上扬的弧度。剪刀掉在左手边,身上没有抵抗伤,现场无打斗痕迹,初步排除他杀。” “不可能!他根本没有自杀的理由!”阮茗雨突然冲过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目前只是现场初步判断,还不能完全排除他杀可能。”秦祎抬眼看向她。 “封锁现场,先送回局里。”魏潼冷声下令。 魏潼带着几个警察再次前往了肖家。 阮茗雨则一路跟着秦祎回到了公安局,独自坐在大厅角落的长椅上。 她低着头,额发遮住眉眼,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周围的嘈杂、同事间的议论声,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又遥远。 她就那样坐着,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与她无关,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翻涌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阮小姐,尸检结果出来了。” 秦祎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阮茗雨的沉思。 她刚走出解剖室,白大褂上还带着一丝清冷的消毒水味,“体表与内部脏器均未发现异常,现在就看魏警官那边的进展了。” 阮茗雨被这突然的声响惊得回神,抬眼看向她时,语气还带着几分未散的怔忡:“有……有劳秦法医了……” “这是我的本职。”秦祎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目光在她脸上稍作停留,话锋微转,“只是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阮茗雨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允。 “你和魏警官……”她话未说完,便被阮茗雨轻声截断。 她垂着头,长发遮住小半张脸,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散:“还是……让她亲自……告诉你吧……”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魏潼带着几名警员回到警局,眉头拧成一道深痕,脸上沉郁的神色已然说明了调查的不顺。 她径直走到阮茗雨身边,刻意放低了声音,连呼吸都轻了几分:“肖家所有人都说,这是肖天宇的笔迹。你……看看?” 说着,她递过一份折叠整齐的纸——那是肖天宇先前留下的遗书。阮茗雨没有接,只是垂眸扫了一眼,便抬眼道:“确实是他的字,但……太刻意了。” “怎么说?”魏潼立刻追问,眼中闪过一丝急切。 “他平时的字迹虽偏飘逸,却总能看出笔画的筋骨。”阮茗雨的声音渐渐冷静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可这份遗书,像是故意在勾勒每一笔的收尾,反倒显得刻意,像是在通过笔迹传递什么。” 魏潼沉默片刻,放缓了语气:“你先回去吧,肖天宇的事,我一定会查清楚。” 阮茗雨只淡淡应了声“嗯”,转身走出公安局。 一路之上,她始终垂着头,单薄的背影在午后的阳光下,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落寞。 “没想到阮小姐心理素质这么强,这才多久,就没什么反应了?大部分让可出了现场还要呕上个几天。”秦祎走到魏潼身边,目光追着阮茗雨的背影,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阮伯父年轻时经过大风大浪,对她的教育本就严格,能稳住也不奇怪。”魏潼的声音依旧平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文件。 “你之前不是说,她和肖天宇的关系有些僵?”秦祎转头看她,眼底带着一丝疑惑。 “是这样,但是除了她跟我说的那件事。”魏潼顿了顿,补充道,“从小到大,肖天宇待她向来周到,更像半她另外一个哥哥。现在人走了,她心里未必能接受,只是表现的不是很明显罢了。” 秦祎挑了挑眉,语气添了几分戏谑:“那你呢?” “我?”魏潼失笑,语气骤然变得坚定,“我和肖天宇从小就不对付,打架是常事。更何况,我现在是警察,私人感情只会干扰断案,不能掺和。” “呵,是吗?”秦祎凑近了些,眼神带着点促狭,“可我看你对阮小姐……” “少贫嘴。”魏潼猛地后退半步,皱着眉打断她,“你身上的尸臭味都飘过来了,赶紧回去洗洗。我还得接着查案。”说罢,转身就往办公室走,脚步快得像是在逃。 “诶!喂?”秦祎在她身后喊了两声,见人没回头,才疑惑地低头闻了闻自己的白大褂,小声嘀咕:“有吗?真有味道?” 次日天刚蒙蒙亮,阮茗雨便带着苏洋到了“姌室花艺”。 苏洋将几袋花肥和几个花盆随手搁在地上,没多停留,转身便回了车上,只留阮茗雨一人攥着衣角,孤零零地站在店门口,半天没敢往里走。 店内的姌诗琪和顾希柠见这阵仗,都愣在原地,脸上满是茫然。 眼看阮茗雨指尖都泛了白,却始终没开口,姌诗琪先打破了沉默:“阮小姐,您这是……” “之前说的……补偿……这几天我……有点事……”阮茗雨依旧攥着手指,声音细弱,说话断断续续,连头都没敢抬。 “阮家发生的事我略有耳闻,阮小姐不必自责。没想到这么久的事情,您还一直记着。”姌诗琪语气温和,刻意放缓了语速。 “我说过……会补偿的……不能忘……”阮茗雨咬了咬唇,终于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我就替它们,先谢过阮小姐了。”姌诗琪笑着应下,目光无意间扫到阮茗雨的视线——她正盯着顾希柠身旁那盆修剪得精致有型的花,眼神里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向往。 顾希柠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疑惑地回望过去。姌诗琪顺势问道:“阮小姐对这个感兴趣?” 阮茗雨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软下来:“很好看……” “要试试吗?”姌诗琪说着,便将手里的剪刀递了过去。 可阮茗雨却没接,手指蜷了蜷,带着几分忐忑反问:“我……可以吗?” 姌诗琪笑着点头,不由分说就将剪刀塞进她手里,又轻轻拽了她一把,把人带到花盆前:“试试就知道了。” 阮茗雨跟着姌诗琪的指引抬手,可剪刀在她掌心却像揣了团火,烫得她指尖发颤,好几次都差点脱手。 “阮小姐不用这么紧张。”姌诗琪轻笑一声,干脆直接覆上她的手,带着她的动作慢慢往花枝上凑。 阮茗雨顿时像被电流触到似的,猛地想抽回手,却被姌诗琪稳稳按住。 姌诗琪表情依旧淡然,语气却添了几分安抚:“放轻松,慢慢来,这个不难的。” 阮茗雨见她没有松手的意思,便不再挣扎,只是脸上的神情却比哭还难看。 一旁的顾希柠依旧修剪着面前的盆栽,目光却时不时往两人这边飘,脸上瞧不出什么情绪,只有手里的剪刀动得快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姌诗琪才松开手。她面上依旧轻松,阮茗雨心里却早已乱成一团麻,手上的动作虽没停,指尖的颤抖却肉眼可见。 又缓了许久,她才慢慢稳住心神,竟一头扎进了修剪花草的专注里。 直到下午,窗外的太阳光渐渐弱了下去,阮茗雨才猛地回过神,看着满手的枝叶,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这……都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 “看来阮小姐是真的喜欢这个,要是不忙,你可以常来。”姌诗琪看向她,眼底带着笑意。 “好……那……再见。”阮茗雨低着头应下,话音刚落,便匆匆往后退了几步,转身出了店门。 姌诗琪望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诗琪!你傻乐什么呢?”顾希柠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几分没好气。 “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姌诗琪收回目光。 “好奇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她接触过不少女孩子吗?可刚才看她那样子,倒像个从没出过社会的纯情学生。” “那我哪知道,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顾希柠撇了撇嘴。 “看来啊,果然不能轻信传闻。”姌诗琪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就光顾着想她吧!”顾希柠突然撅起嘴,手里的剪刀往轮椅扶手上“哐”地敲了一下,带着明显的醋意。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没想到,她会特意送这么多东西来吗?那我不得好好回应一下?”姌诗琪连忙凑过去,轻声哄着,“别吃醋啦,乖。” 顾希柠听她这么说,脸色才缓和了些,淡淡丢下一句:“我去买饭了。”便走出了门。 姌诗琪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藏着几分笑意。 接下来的几天,阮茗雨几乎是有事没事就往“姌室花艺”跑。 直到这天,她正专注地修剪着一盆盆栽,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是一个座机号码,接通后从中传来了魏潼的声音,她只匆匆应了句:“好,马上到。”,手里的剪刀便停了下来,直奔公安局。 第13章 案起波澜,缘触心弦 公安局大厅里人潮涌动,阮茗雨刚推开门,一股凝滞的严肃气息便扑面而来。 魏潼见她进来,立刻快步凑上前,却被阮茗雨一把拽住手腕,声音里带着急切的质问:“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定案?” “路上的监控拍得很清楚,刘三儿早就下了车,肖天宇是独自去的私宅。我们在私宅远处的林子里找到了那辆车,行车记录仪也没查出异常。”魏潼急忙解释,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车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在林子里?这么多疑点,你们就看不见?”阮茗雨的声音陡然拔高,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可疑点归疑点,没有实质证据,只能遵循疑案从无的原则。” “你们警察果然……”阮茗雨话没说完,就猛地推开魏潼就往里面闯,“韩威呢?” 没走两步,韩威恰好从里间出来,连忙上前迎合:“阮小姐别动火,这事本就证据不足,而且也不是我一个人能……”他话说到一半,目光突然顿了一下,随即匆匆道,“有上面来的电话,我先失陪了。” 话音未落,人已转身离开。 阮茗雨正要追上去,这时身后却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几分雀跃:“阮姐姐!” 她回头,只见一个眉眼青涩的男孩刚跟魏潼说完话,正快步朝这边走来,脸上满是熟稔的笑意:“好久不见啊,阮姐姐!” “小翼?你怎么会在这?”阮茗雨看着眼前的肖天翼,一时有些发愣——印象里那个还需要人照顾的孩子,如今竟多了几分沉稳。 “兄长出了这种事,肖家不能没人撑着,我必须回来。”肖天翼的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可脸上的神情却格外严肃,形成一种奇妙的反差。 “回来就好,只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 “这件事已经结束了。”肖天翼打断她,语气平静,“字我已经签了,兄长虽是畏罪自杀,但我也会好好安葬他的。” “畏罪自杀?谁告诉你的?”阮茗雨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 “警方给的结果。” “那事实呢?”她往前一步,激动地追问。 “阮姐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肖天翼的声音也提了几分,“他做的事我都知道,警察都查不出来的事,他……死有余辜。”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轻,刻意避开了阮茗雨的目光。 “死有余辜?他是你哥哥。”阮茗雨看着他,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 “你知道的,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可他对你差吗?当年肖家把你送出龙安市,是谁去车站送的你?从小到大,他哪次亏待过你?” 阮茗雨的情绪越发激动,“就算他对我做过什么,那也是我们之间的事,他从没对不起你!他做了的,自然罪有应得,但若是没做的,绝不能用私仇来定罪!” 肖天翼被她说得愣在原地,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阮茗雨见事已成定局,压下心头的气,转身就往门外走。 魏潼这时走过来,轻轻拍了拍肖天翼的肩膀。他转过身,眼底还带着几分茫然:“魏姐姐,你不是说疑罪从无吗?” “对,这是警方的立场。”魏潼看着他,语气平静,“但你是唯一的家属,你的态度,本就很重要。”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是警察,无权干扰你的决定。” 肖天翼沉默了几秒,突然拔腿追了出去。 “阮姐姐!你等等!”他快步跟在阮茗雨身边,语气带着几分急切,“你别生气,这件事我没忘。等肖家的事处理完,我一定找到刘三儿,给这件事一个交代。” 阮茗雨并没有理会他,依旧往前走。 “阮姐姐,我这么久没回来,你就别跟我置气了。”肖天翼放缓了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而且商业上的事我一窍不通,往后还得靠你帮我呢。” 阮茗雨的脚步终于顿住,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坚定:“我没生气,只是觉得,若他真的罪有应得,我无话可说。可他罪不至死,更何况还有这么多疑点没解开。如果单凭‘畏罪自杀’四个字,就让真凶逍遥法外,这太不公平了。” “我知道了阮姐姐,你说得对。”肖天翼连忙点头,“等这些事忙完,我们就去找刘三儿。” 阮茗雨闻言一愣,转头看向他:“你真这么想?” “当然!再坏的人,也不是随便杀人的理由,更何况兄长也没到罪大恶极的地步。” 阮茗雨轻轻点了点头:“那我们回公司吧。” “别急啊,还有件事没做呢。” “什么?!” 肖天翼笑着:“当然是吃饭啦!看你满头大汗的,肯定是没吃饭就急匆匆赶来了吧?” 阮茗雨抿了抿唇,低声应了句“嗯”。 心里却悄悄升起一股暖意——她身边形形色色的人确实不少,可除了家人,也只有在魏潼和肖家两兄弟这里,她才能感受到片刻的温暖。 餐厅内往来宾客络绎不绝,座上多是些身后带着家族势力、身价不菲的富二代,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养尊处优的底气。 两人刚动了几筷子,大厅的灯却忽然“啪”地一声全灭了——原本就只靠几盏水晶吊灯勉强提亮的空间,瞬间被浓稠的黑暗裹住,连邻桌的说话声都透着几分慌乱。 应急广播的电流声很快在黑暗里响起,带着安抚的调子:“各位客人实在抱歉,供电房临时出了点故障,备用电源即刻启动,请大家不必惊慌,稍安勿躁。” 话音刚落不久,头顶的灯便应声亮起,暖黄的光线重新铺满大厅。 可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声尖利的女声就像针一样刺破了喧闹:“抓流氓!这里有流氓!” 阮茗雨循声望去,只见佩舟正死死攥着一个男人的手腕,指节都因用力而泛了白;旁边的女孩吓得脸色发白,双手紧紧抓着佩舟的衣角,肩膀还在轻轻发抖。 那男人原本还想挣着辩解,嘴里嘟囔着“我没干什么”,可眼角余光瞥见走过来的阮茗雨和肖天翼,喉咙里的话突然卡住,脸上的蛮横瞬间褪去,只剩没底的慌乱。 很快,餐厅的工作人员赶来,架着那男人往外走;缩在佩舟身后的女孩连声道谢后,也跟着去了派出所做笔录。 佩舟拍了拍手上的灰,转头看向阮茗雨,嘴角勾着一抹讥讽,语气尖利得像淬了冰:“阮小姐倒有闲情逸致,这才多久,又勾搭上了个小白脸?” “你怎么说话呢!”肖天翼见状立刻往前一步,稳稳挡在阮茗雨身前,眉头拧得紧紧的,眼底满是怒意,死死盯着佩舟。 “呵,小弟弟,毛都没长齐就急着护人?”佩舟冷笑一声,眼神扫过肖天翼时满是轻蔑,话里话外全是刺,“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别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傻呵呵帮着数钱。” 阮茗雨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接话也没动怒,仿佛没听见佩舟的嘲讽。 她只是伸手轻轻拉了肖天翼的胳膊一把,声音冷得没带一丝温度:“走。” 刚踏出餐厅大门,肖天翼就急忙攥住阮茗雨的胳膊,语气里满是不解和着急:“阮姐姐,她刚才在里面那么挤兑你、说那么难听的话,你怎么就这么算了?这一点都不像你啊!” “她说得没错。”阮茗雨的声音没半点起伏,眼神淡淡扫过他,带着几分刻意的疏离,“我本来就不算什么好人,真说不定哪天,我还真就把你卖了。”话音刚落,她没再停留,转身径直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 “诶!阮姐姐你等等!别卖我啊!”肖天翼慌得脚步都乱了,连忙追上去,手忙脚乱拉开副驾车门钻了进去。 接下来的几日,肖天翼凭着骨子里过人的天赋,再加上阮茗雨在旁悉心帮衬——从梳理公司账目到对接合作方,事事都替他把好关——肖家那些棘手的烂摊子,很快就被理顺了。 阿虎与阿竹二人因参与纵火均被依法判处刑罚,鉴于其主动自首并积极配合案件侦破工作,具有法定从轻处罚情节,法院依法对二人予以从轻判处。 肖天宇因已身亡,不再对其追究“主谋”相关刑事责任。目前,阮家宅邸也已完成修复与安全检测,恢复至可供入住的状态。 清晨的阳光毫无遮拦地照进公园,四下草木含光、景致鲜亮,透着格外浓郁的生机与艳丽。 “阮姐姐,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肖天翼跟在阮茗雨身后,脚步轻快,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感激,“今天天气这么好,阳光也暖,就适合到公园来散散心!” 阮茗雨头也没回,声音里带着点看穿心思的淡:“我看,是你自己想出来玩吧。” “哎呀,哪有!”肖天翼连忙辩解,语气带着点撒娇的软,“处理那些事多费脑子啊,你跟我都熬了那么多天了,总得出来透透气,不然脑子都要僵成块了。” 阮茗雨没再接话,只是脚下没停,径直顺着公园走。 这本是龙安市最有名的公园,白日里向来游人如织,春有花、夏有荫,景致闹中取静,可她却像个赶路的路人,目光笔直地往前,对身旁的热闹景致、往来人群,全都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 “阮姐姐,你慢点走啊,哪有你这么散心的!”肖天翼话音刚落,阮茗雨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一个没留神,差点直接撞了上去:“阮姐姐,你怎么突然……” 肖天翼顺着阮茗雨的视线望过去,到了嘴边的话猛地顿住——不远处的林荫道上,顾希柠正推着一把轮椅缓缓走来,轮椅上坐着的正是姌诗琪。 看姌诗琪那副模样,显然也是被“硬拉”出来的:双手轻轻搭在膝上,眼神淡淡落在前方的草坪,没什么波澜,连嘴角都抿成一条平直的线,那股子对周遭热闹毫不在意的冷淡,竟和身旁的阮茗雨如出一辙,像是照着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阮小姐?阮小姐?” 姌诗琪的声音在耳边轻唤了两遍,阮茗雨才猛地回神——不知何时,姌诗琪和顾希柠已经走到了跟前。 方才她看得太过入神,连姌诗琪喊了她好几声都没察觉。 慌乱间,她瞥见旁边同样盯着前方发呆的肖天翼,伸手一把将他拽到身侧,借着这微小的动作,勉强掩饰了方才的失神与尴尬。 姌诗琪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眼底漾开一丝浅淡的笑意:“两位好啊,在这里碰到,真是巧。” “好……好巧。” 阮茗雨喉间轻轻滚出几个字,方才的冷静仿佛瞬间褪去,又变回了初见陌生人时那副带着几分无措的忐忑模样,指尖甚至悄悄攥紧了衣摆。 肖天翼见空气里还透着点没散开的僵意,立刻笑着打圆场,语气讨喜又活络:“两位漂亮姐姐和阮姐姐认识呀?我刚才就觉得眼熟,果然看着特别有眼缘,像早就该认识似的! “小弟弟真会说话,看着身份不一般呢?”顾希柠笑着打趣。 “两位姐姐好,我叫肖天翼,现在是肖氏集团的临时负责人,你们叫我小翼就行。”肖天翼笑得讨喜,嘴甜得像抹了蜜,“反倒是两位姐姐,看着就气质不凡。” “我叫顾希柠。”顾希柠笑着回应,语气轻快又大方。 “姌诗琪,开了一个小花店。”顾希柠话音刚落,姌诗琪就接了话,声音依旧淡淡的。 “原来是顾家的千金姐姐,还有园艺的花仙子姐姐啊!”肖天翼这话接得又快又甜,语气里满是真诚的热络。 顾希柠被逗得眼尾弯起,忍不住笑出了声;姌诗琪也抿了抿唇,眼底浮起一丝浅淡的笑意,方才的冷淡散去不少。 一旁的阮茗雨看得发愣——肖天翼这察言观色、嘴甜活络的本事,她是半分学不来。 她悄悄压低声音,带着点无奈的吐槽:“倒也不用拿我当透明板,这么快就跟人热络上了……” 四人随意聊了几句家常,便各自分开了。 刚走出没几步,肖天翼就又黏了上来,凑到阮茗雨身边追问:“阮姐姐,你跟那两位姐姐是不是很熟啊。” “不熟。”阮茗雨的回答简短又干脆,没带多余情绪。 “怎么会不熟呢?我看刚才……” “停,收敛点。”阮茗雨直接打断他,眼神扫过他,带着点无奈,“你那眼珠都快黏人身上了。” “我?”肖天翼立刻拔高声音反驳,还不忘反将一军,“你还好意思说我?你敢承认自己刚才没盯着花仙子姐姐看吗?” 阮茗雨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冷了几分:“没看。” “行行行,没看~”肖天翼拖长了语调,尾音里满是揶揄的调侃,明摆着不信。 阮茗雨又瞪了他一眼,肖天翼见状立刻收了玩笑的模样,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哀求表情,拉了拉她的衣角:“阮姐姐,你就帮帮我吧!我觉得我好像对顾小姐一见钟情了!” “小屁孩懂什么一见钟情?别瞎闹。”阮茗雨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语气依旧淡淡的,只当是少年人一时兴起。 “我不懂?那你懂?”肖天翼追问着,眼神里满是好奇,“那你说说,到底什么是一见钟情啊?” 阮茗雨闻言低下头,指尖轻轻攥了攥衣角,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分不清是在自语,还是在认真回答:“不知道……或许是,从千万张模糊的脸里,偏偏就只注意到了那一张。只一眼,心跳就突然乱了节奏,一直颤动着,直至停止——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 “阮姐姐怎么说得这么具体?你是不是遇到过啊?”肖天翼立刻凑得更近,眼里满是八卦的光。 阮茗雨被他问得心头一慌,连忙伸手推了他一把,掩饰着方才的失神:“咳……没有,这就是我随便想的,哪有什么遇到过。” “可我是真遇到了!”肖天翼眼睛一亮,语气里满是激动,“我刚才看到顾小姐的时候,就觉得她跟别人完全不一样,心跳都快了好几拍!那种感觉是从来没有的!” 阮茗雨没再接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少年人一时的心血来潮,新鲜劲儿过了,大概也就忘了。 第14章 繁花知意 次日天刚破晓,淡白的晨雾还笼着阮宅的青砖黛瓦,肖天翼已揣着满心急切跑到门前,隔着那扇刻满缠枝纹的雕花铁门,清亮的声音一声声往院里撞。 “大清早的,吵什么?”阮茗雨推开三楼的木窗,晨露的凉意在她声线里打了个转,从高处轻轻落下来,带着几分刚醒的慵懒。 “阮姐姐!你昨天说知道花仙子姐姐的花店在哪儿,我们今天……” “不去。”两个字清冷冷的,像浸了晨霜,干脆利落地截断了他满含期待的话头。 阮茗雨虽口上拒得干脆,身子却很诚,没一会儿就从楼上下来,站在了院中的石板路上。 肖天翼见状,立马快步凑过去,轻轻拽住她的衣袖,声音放得很软:“去吧去吧~咱们去了不仅能帮帮忙,而且花店里肯定满是花香,正好这几天累的,可以解解闷!” 话刚说完,他也不等阮茗雨回应,直接半拉半推地将人往门外带,动作利落得不给人丝毫推脱的机会。 晨阳铺在青石板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浅淡细长。 到“姌室花艺”门口时,正见姌诗琪坐在轮椅上修剪花枝:轮椅边的竹篮盛着半篮碎瓣,银剪起落间,又有新的花瓣轻飘下来,在石板上叠出一层软乎乎的粉白。 她抬眼看见他们,放下剪刀,眼角弯起笑意:“阮小姐又来学剪艺了?” “剪艺?阮姐姐你啥时候学这个了?”肖天翼的话冲口而出,刚说了一半,就被阮茗雨伸手捂住嘴,只剩含混的“呜呜”声。 她指尖还带着晨露的凉,转向姌诗琪时,耳尖已染了层薄红:“是他……闹着要来……非要看看花店……” 姌诗琪的目光掠过被捂得鼓着腮的肖天翼,嘴角的笑意更浓,指尖轻轻点了点轮椅扶手:“肖少爷喜欢花是好事,随时来都欢迎。” 话音刚落,方才还闹着的肖天翼忽然安生了,连眼神都亮了几分。 阮茗雨刚松开手,他就像被什么勾了魂似的,脚步匆匆往店里头冲,背影跑得飞快,连句招呼都没顾上留。 阮茗雨望着那道窜进店里的身影,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低低叹出一口气,声音轻得像被晨风吹散:“我看他啊……哪是对花感兴趣。” “阮小姐,你来得正好,我这儿有份礼物想送你。”姌诗琪笑着开口,手轻转轮椅扶手,准备往店内走。 阮茗雨连忙上前,指尖轻轻搭在轮椅侧扶手上,慢步推着她往里去,动作轻得怕碰碎了周遭的晨静。 内院里,顾希柠和肖天翼正凑在花架边说话,她手里握着把木柄小铲,指尖还沾着点泥土。 不知聊到了什么趣事,两人眉梢都挑着笑意,连说话的声音都裹着晨阳的轻快,竟没太留意这边的动静。 阮茗雨顺着姌诗琪指的方向,轻轻推着轮椅进了最里间的小屋——木门上缠着圈深绿藤条,藤叶间缀着的小花像匠人精心嵌上去的,连花瓣上细细的纹路都透着鲜活灵气,仿佛下一秒就要顺着木纹往外冒。 木门刚推开一条缝,清润的气息便裹着清甜的花香漫了进来。 与其说这是间小屋,不如叫“花屋”更合适——空间虽小,却雅致得让人心安。 里侧的浅绿木床贴着墙,床畔贴了几张旧照片,微微卷边的角落藏着岁月的软;窗边的雕花书桌上,几盆迷你花卉透着生机,一盒水彩笔旁,摞书叠得整整齐齐,书脊上的字还沾着淡淡的墨香。 阮茗雨被这股脱俗的清秀感勾着,脚步顿了好一会儿,直到姌诗琪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本图册,她的目光才慢慢落过去。 图册封面上,一株矮花静静“开”着:淡褐鳞衣裹着茎秆,稳稳撑起头顶的金盏,明黄花瓣边缘泛着软乎乎的光,淡紫花萼像圈轻拢的薄纱。 顶端“剪艺生花”四个字,笔锋软而不塌,藏着几分温柔的力道。 “这……是什么?”阮茗雨的声音轻得发颤,尾音里裹着几分不易察的忐忑。 “是我小时候姑姑送的,里面记了不少剪艺基础。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翻翻。”姌诗琪笑着开口,语气里藏着股不见外的亲近,像春日里温软的风。 阮茗雨望着她眼底的笑意,又一次愣了神,指尖轻轻拂过封面那朵金盏花,触感细腻,半天才缓过神,轻声挤出几个字:“谢谢……这礼物,很好。” “礼物哪能这么随便?”姌诗琪笑着摇头,伸手端起书桌上一串雪白的花——每一朵都卷成小巧的钟形,六片花瓣尖轻轻抿着,像被风轻轻拢住的小铃铛,连花瓣上细细的纹路都软乎乎的,瞧着格外讨喜。 “铃兰!”阮茗雨突然出声,声音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激动,仿佛这花是突然从眼前冒出来的。 “阮小姐认识?”姌诗琪略感诧异。 “以前……见过。”阮茗雨低下头,眼角飞快掠过一丝沉郁。 “阮小姐?”姌诗琪刚要追问,却被阮茗雨突然抱住。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里却掺了点不易察觉的哭腔:“谢谢……”话没说完,又像被噎住似的,慌忙松开手:“对不起……我……”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姌诗琪脸上满是茫然。 “为什么要道歉?”她望着对方,眼底清亮如溪,语气带着几分轻缓,“如果一个拥抱就能化开大半心头沉郁,那倒也没什么不好。” “可我们……还不算熟……”阮茗雨指尖紧紧攥着衣角,话语卡在喉咙里没说完,声音里裹着藏不住的紧张,连指尖都微微泛白。 “一定要有惊天动地的相遇,才算熟悉吗?”姌诗琪目光落在她脸上,轻轻反问,“你信缘分吗?” “缘分……不知道……”阮茗雨垂了垂眼,声音轻得像羽毛。 “我信。”姌诗琪缓缓点头,语气笃定,“相遇是缘,离开是缘,哪怕只是擦肩而过,也是缘。我总在想,从前从未见过的世家大小姐,怎么会和我频频遇上——是刻意为之,还是……” 她忽然眯起眼,身体微微前倾,刻意顿住了话头,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阮茗雨的脸。 阮茗雨浑身一僵,像是被这话烫到,嘴角动了好几次,却半天没挤出一个字,指尖攥着的衣角皱得更紧了。 “呵呵……”姌诗琪见她这副模样,忽然低笑出声,语气又软了下来,“显然我觉得不是。我身上,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大小姐特意靠近的东西,所以我更相信……是缘。”最后“是缘”两个字,她说得格外轻,却又格外认真。 阮茗雨没再说话,与她对视片刻,目光又落回床边墙上的照片。姌诗琪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眉头微沉,声音轻了些:“那是我妹妹。” “妹妹?”阮茗雨眼中满是讶异,目光立刻落在照片上——画面里的女孩怀抱着一只玩具熊,衣裳洁白整洁,与身后杂乱的泥草地相比显得有些违和,那份孩子气的鲜活,在粗糙背景的映衬下却也格外鲜明。 “丢了。”姌诗琪轻声补充,话音刚落,眉峰又往下压了压,眼底的光也暗了几分。 阮茗雨见她没打算继续下文,便也没再追问,缓步走到轮椅边,轻轻伸臂抱了她一下。 但比起方才的激动,这次的拥抱刻意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温和又不失礼貌,她轻声道:“这样……你心里的沉郁,是不是也能减些半?” 姌诗琪被她这认真的模样逗笑,不知该说她傻,还是该说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 阮茗雨没懂她笑什么,却见她眼底有了暖意,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扬了扬。 “我靠,没看错吧?阮姐姐居然笑了?”肖天翼趴在不远处的花架后面偷瞄,小声嘀咕。 “肖少爷?你说什么?”顾希柠从旁边走过来,语气温和。 “没、没什么!”肖天翼连忙转移话题,“顾姐姐,你刚才说的机械轮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说着,就往另一边的花架钻了过去。 顾希柠往屋内瞥了一眼,眼角掠过一丝暗沉,转瞬又消失不见。 接着又恢复笑容跟上肖天翼:“就是上次跟你提的……” 这边,姌诗琪又从堆叠的书册里抽出一本,封面被素白的纸仔细裹着,瞧不出内里模样。 “这是……”阮茗雨眼中浮起疑惑,目光落在那本包裹严实的书上。 “是本花卉百科,记了不少花的生长习性和花语。你要是感兴趣,便也一起拿去看看吧。”姌诗琪语气轻缓,将书递了过去。 阮茗雨轻轻点头,指尖捻着裹书的素白纸角,缓缓掀开。 刚翻开封面,“繁花知意”四个墨色大字便先入了眼,笔锋温润;紧接着,一幅蓝色花海图骤然撞入视野——颜料晕染得极柔极透,那片蓝似含着水汽,几乎要从纸页间漫溢出来。 恍惚间,她竟像真的站在了无边无际的蓝花田里,连呼吸都似沾了花香,忍不住顺着书页,轻轻往后翻去。 一旁的姌诗琪也捧着书静读,屋内只剩书页翻动的轻响,细碎又安宁。 忽然,阮茗雨的指尖顿在第七页。纸上画着一株红得灼眼的花,花瓣舒展如燃着的火焰,旁侧括号里写着“彼岸花”,下方又细细注了“曼珠沙华”。 “姌小姐……这里说红、白都是彼岸花,那为什么……曼珠沙华……曼陀罗华……”她凑近姌诗琪身边,手指指着书,话语依旧有些磕绊,眼底却盛满了求知的疑惑。 姌诗琪立刻懂了她未说完的话,放下手中的书,笑着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在佛教的经书里……”她说着,也往阮茗雨身边凑了凑,指尖轻轻点在书上红白两色的花影上,声音放得更柔。 晨光从窗棂漫进来,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纤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影,衬得那抹侧脸格外秀丽。阮茗雨听着听着,目光竟不知不觉定在她脸上,忘了移开。 “大概就是这样,能明白吗?”姌诗琪转头看她,见她没反应,又唤了声:“阮小姐?” “嗯?啊……明、明白了。多、多谢姌小姐解答。”阮茗雨猛地回神,脸颊泛起薄红,慌忙转回头去,声音也比刚才低了几分,带着点没掩饰住的慌乱。 姌诗琪瞧着她这模样,眼底笑意更柔了些:“不用这么客气。这书你也带回去吧,往后有不懂的地方,随时来问我就好,上面也有关于养护铃兰的方法,相对来说也挺好养活的。” 阮茗雨连忙点头应下,刚抓起一旁的书,门口忽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肖天翼和顾希柠已经跑了过来。 “阮姐姐,走啦走啦!”肖天翼隔着几步远就扯着嗓子喊,语气里满是催促,“时间不早啦,下午还得回公司呢!” “知道了。”阮茗雨闻声回头应了句,声音轻得像落在水面的细雪。 她又转回身,朝着姌诗琪弯了弯唇角,轻声道了句“再见”,才小心地抱起那盆缀着白花的铃兰,另一只手稳稳托着两本书,脚步放得极轻,缓缓走出了门。 刚坐进车里,肖天翼就咂着嘴晃了晃脑袋,拖长了语调:“啧啧啧……” “嘴要是闲得慌,就下去路边水沟里喝口水。”阮茗雨手握着方向盘发动车子,声音依旧冷淡淡的,没看他一眼。 “我嘴可一点不闲!”肖天翼故意把声音扬高些,眼神里满是促狭,“某些人啊,明明自己心里想去得很,偏要装成是被我硬拽过去的样子。结果呢?还得我三催四请喊她走,说不定啊,人家巴不得在那儿待上一整天呢~” “肖天翼——”阮茗雨的声音骤然沉了下来,尾音里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到!阮姐姐有啥吩咐,尽管说!”肖天翼立刻收了玩笑的模样,脸上堆起讨好的笑,语气也软了下来。 阮茗雨嘴角却勾起一丝极淡的坏意,目视着前方道:“我跟你说个小时候的秘密吧,你以前一直不知道的。” 肖天翼眼神里多了几分怀疑,探着身子问:“啥秘密啊?” “你还记得以前我和魏潼打架,为啥每次都能‘不小心’误伤着你不?”阮茗雨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目光始终没离开前方的路。 肖天翼心里猛地一突,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什么啊?” “因为我打不过她。”阮茗雨话音刚落,突然猛地一脚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停在路边。 她侧过头看向肖天翼,眼神里带着点半真半假的“威胁”:“所以啊,只能拿你出气了。” “诶诶诶!阮姐姐手下留情!别别别!哎哟!轻点轻点!疼疼疼!”肖天翼慌忙举手求饶,夸张的哀嚎声瞬间填满了车厢。 车子最终稳稳停在阮宅的雕花铁门外。 肖天翼揉着泛酸的胳膊腕和僵硬的肩膀,龇牙咧嘴地挪下车,而阮茗雨却没看他一眼,怀里端着那捧盛放的铃兰,另一只手夹着两本书,径直转身走进了院内,裙摆扫过地面时带起一阵轻响。 肖天翼留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小声嘀咕:“真是的,小时候闹着玩下手没轻没重也就罢了,都这么大人了,下手还是这么狠……” “肖小少爷,不再进去喝杯茶坐会儿吗?”站在门边的苏洋见状,连忙上前客气地问。 肖天翼像是被抓包的小孩,立刻挺直脊背,飞快地清了清嗓子,故作从容道:“不了,我还得回公司处理点事,走了。” 话音刚落,便转身快步溜上了自己的车,生怕慢一步又要被“念叨”。 第15章 破冰 一连数日,阮茗雨有事没事就把自己关在房间。 每当天一亮,阮茗雨便守在窗台前侍弄那盆铃兰。 要么指尖轻拨盆土,细细松匀每一寸泥土;要么弯腰提着水壶,让水珠顺着花叶缓缓渗进根须;要么从抽屉里取出花肥,小心翼翼撒在盆沿。 若是都做完了,便静静站在窗边,只盯着那盆铃兰,一看就是许久——连叶片上的纹路、花苞的长势,都像要在目光里刻得清清楚楚。 如果没人找她,她就捧着本《繁花知意》坐在窗边,一坐就是一天。 阮明正早从苏洋那儿听说了异常。这位一年到头难得回两次家的阮氏总裁,竟破天荒地回了家。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撞进房间,击碎了这片安静。正盯着书页的阮茗雨猛地一怔,语气里裹着些许不耐烦:“不是说过,有事找苏管事就好?” 门外传来浑厚男声,尾音裹着一丝她没敢细想的熟悉:“这事,跟苏洋说恐怕不合适……” 阮茗雨心头一跳,慌忙合上书起身开门。门轴“吱呀”轻响,熟悉的身影撞进眼里,她到了嘴边的“爸”卡在喉咙,最终还是换成了生分的“父亲”:“您、您怎么回来了?” 阮明正没了往日的冷硬,眼神软得藏着慈爱:“苏洋说,你这几天总把自己关房间,连天翼来都不见。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阮茗雨避开他的目光,手不自觉地攥住门框,想把半边身子退进房间,却被父亲伸手轻轻拦住。 他的声音里,是她二十三年来从未听过的温和:“小雨,咱们父女俩,多久没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 阮茗雨愣住了。她在脑海里翻找,从童年到现在,竟找不出半幅“父女闲聊”的画面。 父亲对她从不算严厉,可身份与家世像层透明的膜,把两人隔在两端——她怕失了阮家小姐的体面,他总记着总裁的分寸,疏远便这样悄无声息地积了下来。 阮明正见她发怔,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好像……还真没有过。” 说着,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阮茗雨心头猛地一颤——父亲的掌心粗糙得很,老茧硌得她指尖发颤,那些深浅交错的裂痕,哪像养尊处优的世家总裁该有的手?倒像藏着阮氏几十年风雨,是用踏实力气一砖一瓦垒出来的。 她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下,眼眶悄悄泛红,却强撑着别开脸,不让他看见。 阮明正察觉她的颤抖,连忙松了手,眼角皱起几道细纹,笑得有些笨拙:“哈哈,硌着你了吧?你妈总催我擦护手霜,我这老骨头用不惯,反正涂了又裂开,索性就不用了。” 阮茗雨闻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酸意混着暖意往上涌。 她盯着父亲的手,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没、没有,我……”话到嘴边,只剩仓促的辩解,连自己都觉得语无伦次。 阮明正没再追问,转身走到窗台边,目光落在那盆水灵的铃兰和桌上的书上。阮茗雨跟在身后,手指紧张地攥成拳,指节泛白。 父亲转过头,看着她紧绷的模样,笑着岔开话:“这花倒是养得好,想必……” “是、是一个朋友送我的。”阮茗雨没等他说完,就慌忙打断,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那是好事啊。”阮明正拍了拍她的肩膀,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语气却渐渐沉了些,“只是你要记着,你的身份特殊,切莫为了个人情感,让人抓住把柄。” “我知道的,她们挺好的……” “我不只是说她们。”父亲打断她,眼神添了几分郑重,“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万不可无。特别是……肖家。”最后两个字,他特意咬得极重,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警告。 “什么意思?小翼他……”阮茗雨猛地抬头,话到一半却骤然顿住——肖家与阮家的牵扯、父亲话里的深意,瞬间在脑子里清明起来,剩下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阮明正见她懂了,便没再多说,只是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爸爸要出趟远门,处理些商务,公司的事,就交给你了。” “好……”阮茗雨低着头,声音轻得快听不见。 “爸爸不在的时候,多陪陪你妈妈,替她分担些。你自己也要记得按时吃饭,别总熬到半夜。”阮明正的语气里藏着难得的絮叨,像是要把没说过的叮嘱都补回来。 “好……” 阮明正见她始终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便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动作生疏,却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他收回手,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阮茗雨突然出声,没等他转身,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他的后背。 她把脸埋在父亲的西装上,声音闷闷的:“爸……你保重身体,早点回来……” 阮明正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喉结动了动,转过身来,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比刚才更柔:“好,爸爸尽快回来。” 他轻轻挣开她的手,转身走了。 阮茗雨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曾让她觉得“如山般遥远”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二十三年来,她第一次看见父亲这样温和的笑,第一次听见他絮叨的叮嘱,心里那座积了二十三年的冰山,好像在这一刻,悄悄融了一角。 阮茗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匆合上桌上的书,带着苏洋便往肖氏集团赶去。 由于肖氏上下大多认识她,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到了顶楼办公室外。 苏洋在门口等候,阮茗雨独自推门而入——肖天翼正背对着门,听见动静后缓缓转身,看向她的脸上毫无意外之色:“阮姐姐,你来了?” “倒是挺清闲。怎么,你早知道我会来?”阮茗雨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不知道啊,但阮姐姐总会来找我的。”肖天翼说着,脸上又浮现出往日那副稚嫩模样,手却悄悄往前递了份文件。 “这是什么?”阮茗雨目光落在文件上,声音平淡。 “若没有阮伯伯和阮姐姐的帮衬,我哪能这么快稳住局面?肖氏的股份,阮家本就该有一份。”肖天翼的语气依旧带着孩子气,可这话听在阮茗雨耳里,却格外刺耳。 “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们阮家在觊觎肖氏?”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怒意。 “阮姐姐别误会,这是我真心想送的,没别的心思。再说,这么多股份我也打理不过来呀。”肖天翼依旧是那副纯真模样,让阮茗雨分不清他是真单纯还是装糊涂。 她压下心头异样,语气淡了些:“肖氏祖业,哪能随便送外人?肖阮两家是世交,互相帮衬本就是应该的,谢礼的事,以后再说吧。” 肖天翼笑了笑,收回文件:“那我以后再慢慢谢阮姐姐。”阮茗雨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寒暄了几句就走出了办公室。 刚走出肖氏大门,苏洋就快步迎上来:“大小姐,肖氏资料库果然加固了网锁。” 这话让阮茗雨心头猛地一震——她固然知道苏洋在网络技术上有些门道,可上次他能轻易破解大型公司的网络防线,本就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古怪;如今肖天翼刚回来,肖氏正处在风雨飘摇之际,他反倒特意加固了资料库的网锁。 难道说,先前那些大型企业的网络防护,竟还比不上如今危局中的肖氏?这显然不合常理。 更何况,这段时间外界对肖氏议论纷纷,连肖天宇的葬礼都办得格外仓促,肖天翼作为养子,就算有阮家帮忙,要让老员工信服、毫无损失地接手公司,本就难如登天,更别说还能有余力加固网络安全。 这一连串反常,让她后知后觉地慌了神:这个肖天翼,还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孩子吗?她越想越后怕,下意识地喃喃自语:“肖天翼……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我不知道……” 接下来几天,阮茗雨一头扎在公司事务里,连房间里那盆铃兰都被她搬到了办公室。 连日的操劳让她疲惫不堪,不知不觉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夏洁看着女儿整天埋在工作里,心疼得不行,便拿着件棉袄轻手轻脚地走进办公室。 可刚把棉袄披到女儿肩上,阮茗雨就像被电击般猛地一颤,带着惺忪睡意惊恐回头。 “是妈,别害怕。”夏洁轻声安抚。 “妈……”阮茗雨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这些事哪急着这几天做完?慢慢来就好。”夏洁柔声问道。 “这段时间多做些,后面还有别的事要忙。”阮茗雨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太多情绪。 “你呀,跟你爸一个倔脾气!能分给下面人做的事,偏要自己扛着,把自己累成这样。”夏洁嘴上抱怨,语气里满是心疼。 阮茗雨低下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别忙了,出去逛逛吧!”夏洁突然开口,“剩下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妈会安排好的。” 阮茗雨愣了愣,茫然地问:“去……去哪?” 听她这么问,夏洁心头一沉:“去找找你的朋友,或者……去找小翼也好啊。” “小翼?算了吧。朋友……我没有。”阮茗雨淡淡地说,每个字都像隔着层距离。 夏洁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眼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目光随即落在她身旁的铃兰上:“送你这花的,是……” “是个女孩。”阮茗雨立刻打断了她的话。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妈哪会纠结这个。”夏洁无奈地笑了笑,“我是想跟你说,不管是友情、爱情还是亲情,都是要靠自己去抓住的。”她顿了顿,又道:“听苏洋说,你前阵子总往花店跑?” 阮茗雨身子一僵:“您在监视我?” “傻孩子,怎么会?”夏洁连忙解释,“是苏洋看你最近状态不对,跟我提了一句。”见阮茗雨不说话,她又轻声劝道:“去吧,只要保护好自己,别让人骗了就好。” 阮茗雨点了点头,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夏洁望着女儿的背影,心里满是无奈——她比谁都清楚,女儿为什么见了陌生人会口吃,为什么一紧张就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改变,只能在察觉到女儿能有一丝快乐的时候,默默推着她往前一步。 第16章 第16章 暮色牵忧思,匆匆别故知 阮茗雨刚下楼,苏洋便快步凑上前,语气恭敬:“大小姐,我送您。”但她却未予理会,径直走向停在一旁的车。 虽阮茗雨平日待人温和,没什么架子,眉宇间却难掩几分大小姐的清冷孤傲。 苏洋早已习惯她的孩子样,脸上笑意未减,快步追上:“大小姐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阮茗雨依旧沉默,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苏洋无奈笑了笑,绕到驾驶位坐好,启动车子时又开口:“大小姐这是打算一辈子不理我了?” 后视镜里,阮茗雨始终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衣角。 苏洋叹了口气,声音添了几分无奈:“大小姐,您就别赌气了,好歹让我死个明白——我又还能陪您说多久话呢……” 这话像根细针,轻轻刺了阮茗雨一下。她终于抬眼,声音淡淡:“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为什么跟踪我?” “跟踪?大小姐您可冤枉我了!”苏洋急忙辩解,“我只是担心您的安全,每次都……” “那也是跟踪。”阮茗雨冷冷打断,语气没有半分缓和。 “好好好,是我的不是。”苏洋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语气里添了丝委屈与无奈,“我就是太久没见您这么高兴了,一时没顾上分寸,只想着老爷和夫人要是能知道您此刻的模样,心里也能踏实些……” 车内重归寂静,只有引擎的轻微声响。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刚停在“姌室花艺”门口,屋内便传来激烈的争执声。两人对视一眼,连忙推门下车,快步走进店里。 只见两名身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赫然站在屋中,站姿挺拔却带着几分压迫感,姿态强硬得让人不适。 顾希柠下意识将姌诗琪拉到身后护住,下颌线紧绷,脸色凝重。 阮茗雨目光一扫便察觉异样,语气瞬间冷了下来,厉声喝问:“你们在干什么?” 其中一个男人上下打量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不屑:“你算个什么东西?少多管闲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苏洋正要上前理论,却被阮茗雨伸手拦住。 下一秒,没等众人反应,她的拳头已狠狠砸向那男人的腹部。对方闷哼一声,直挺挺地瘫倒在地。 另一个男人见状,挥拳便朝阮茗雨打来。她侧身躲开,顺势一脚扫向对方小腿,动作干脆利落。不过几秒,两个男人都倒在地上,一旁的姌诗琪和顾希柠看得目瞪口呆,满眼都是震惊。 “我们是顾总的人!你敢打我们?”地上的男人仍不服气,扯着嗓子喊。 “我管你们是谁的人。”阮茗雨声音冰冷,上前又踹了一脚,眼神里满是威慑。 顾希柠见局势越发失控,生怕事情闹大难以收场,连忙快步上前拉住阮茗雨,急声道:“阮小姐!别打了!”又转头对着那两人厉喝,“你们还不快滚!回去告诉父亲,我会回去的,让他别再派人来了!”那两个男人早已没了先前的气焰,闻言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店门。 “多谢阮小姐帮忙,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顾希柠松了口气,上前致谢。 姌诗琪也连忙跟着点头附和,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与阮茗雨撞在一起时,阮茗雨却像被火烫了似的,慌忙移开视线。 方才那股凌厉强势的劲儿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连声音都软了下来,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结巴:“没、没关系,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两位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需要报警吗?”苏洋走上前,语气关切。 “不用不用,麻烦您了。”顾希柠连忙解释,“只是我和家父闹了点矛盾,他派人来接我回去而已。” “希柠,你真的要回去了吗?”姌诗琪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担忧。 “总不能一直躲着。”顾希柠勉强笑了笑,眼底的沉郁却藏不住,“放心吧,他既然一直派人来接,应该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她看向姌诗琪,语气软了些,“更何况还有你在呢。” 似乎察觉到气氛有些沉重,顾希柠又转向阮茗雨,笑着补充:“还有阮小姐,您都帮了我两次了,这份情我记着。” 阮茗雨一愣,脸颊莫名泛起红晕,连忙摆手:“没、没什么,都是小事……” “你们先聊,我去收拾点东西。”顾希柠说完,便转身走进里屋。苏洋也识趣地打了招呼,退出了花店。 店内只剩下两人,姌诗琪先开了口,声音轻柔:“有劳阮小姐了。您这次突然过来,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我……我不清楚。”阮茗雨支吾着,脑袋垂得愈发低,连耳尖都悄悄泛红。 姌诗琪看着她这副窘迫的模样,完全没反应过来,茫然地轻“啊?”了一声。 阮茗雨攥了攥衣角,又小声解释道,试图掩饰方才的慌乱:“这几天刚忙完……就想着出来……走走。” 姌诗琪忍不住轻笑出声,目光落在阮茗雨身上,眼底满是柔和的暖意:“原来是这样呀,您想来店里便来,不用这么见外。我刚才还在想,莫不是您又遇到了什么养花的难题,特意过来找我呢。” 阮茗雨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轻声应了句“好”,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未散的窘迫。 只是她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黏在姌诗琪身上,一眨不眨,眼底的情绪复杂又难掩。 姌诗琪被她看得有些疑惑,歪了歪头:“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没有。”阮茗雨猛地回过神,指尖悄悄蜷了蜷,才试探着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姌小姐……您为什么会……一个人留在龙安市呢?” 姌诗琪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暗了暗,指尖轻轻摩挲着花盆边缘,没有说话。 阮茗雨见状,连忙摆手解释,语气带着几分慌乱:“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没关系。”姌诗琪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挣扎,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不是让你有什么压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阮茗雨急忙补充,“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点。” 姌诗琪还没来得及回应,阮茗雨突然猛地抓起她手边的小铲子,对着一旁的花盆就往下撬,嘴里还生硬地找补:“我来帮你松松土。” “诶诶诶!阮大小姐!”姌诗琪见状,慌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又气又笑:“您这么蛮力撬,花根都要被您给撬断了!” “啊……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阮茗雨慌忙撒手放下铲子,头垂得更低,连耳尖都染上了一层薄红,满是无措。 “别总把‘对不起’挂在嘴边说。”姌诗琪的声音软下来,带着点哄人的温柔。 她轻轻握住阮茗雨的手腕,将铲子挪到离花根稍远的土面,缓缓往下压着示范:“得离根远一些,力气也轻点儿,不然很容易伤到花根。” 阮茗雨的身体有些僵硬,却乖乖跟着姌诗琪的动作走。指尖传来对方掌心的温度,让她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好瘦啊……多吃点。”姌诗琪忽然轻声开口。阮茗雨猛地一怔,茫然地抬眼:“啊?” “我说你手腕好细,人太瘦了,平时要多吃些东西。”姌诗琪又温声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更软,还带着几分真切的关切。 阮茗雨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脸颊悄悄发烫,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好……” 阮茗雨脸颊的红晕还没彻底褪去,突然猛地抬头,语气急促得带着几分慌乱:“不对!” 姌诗琪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愣,下意识皱眉追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之前给我的铃兰松土,也是这么用铲子撬的……它该不会被我撬死了吧?”阮茗雨眼神里满是焦急,连声音都微微发紧。 姌诗琪看着她这副紧张得不行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唇,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那它这几天有蔫掉吗?叶子有没有发黄?” 阮茗雨仰头仔细回想了片刻,眉头慢慢舒展,语气也渐渐放缓:“好像……没有,还是……绿油油的。” “那就没事,”姌诗琪笑着解释,看向她的眼神里笑意更浓,“回去给它添点新土,再浇点透水,就没什么问题了。” “你笑……什么?”阮茗雨撇了撇嘴,带着点不服气的娇憨,“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没有没有,我可没这么想。”姌诗琪连忙摆手否认,停顿了两秒,才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我只是觉得……阮小姐这样,有点可爱。” “可爱”两个字像颗小石子,“咚”地一声砸进阮茗雨心里,瞬间激起层层涟漪。她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连耳尖都烧了起来,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姌诗琪见她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连忙补充道:“跟您开个玩笑呢,您可别往心里去。” 阮茗雨不敢再看她,连忙转过头,拿着铲子胡乱地给花盆松土,耳尖却一直红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内的阳光越来越少。姌诗琪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淡了,眼神飘向里屋的方向,满是对顾希柠的担忧。 阮茗雨察觉到她的情绪,心里莫名有些发慌,突然丢下一句:“那个……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话音未落,便快步跑出了花店,连给姌诗琪回话的机会都没有。 姌诗琪望着阮茗雨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弯唇笑了笑。 顾希柠恰在此时从里屋走出来,轻声问:“诗琪,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姌诗琪转头看向她,连忙收起笑意掩饰道:“没什么,就是想起点小事。你收拾完了?” “嗯……”顾希柠淡淡应了一声,声音里没什么底气。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早上吧……”顾希柠垂着头,指尖轻轻攥着衣角,声音里裹着一丝化不开的惆怅,“我想再陪你多待一会儿。” “好了好了,别愁眉苦脸的。”姌诗琪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哄道,“有事的话随时来找我,我一直都在。” 顾希柠闷闷地应了一声,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浅浅的哭腔,伸手轻轻抱了抱姌诗琪。 姌诗琪回抱住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她太清楚顾希柠这一回去要面对什么,可眼下,她能做的,也只有在顾希柠需要时,给她这片刻的支撑与暖意。 第17章 洞栖起微漾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阮茗雨便已抵达花店,而苏洋则自发送顾希柠回了家。 店内一上午都浸在淡淡的宁静里,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花束上,阮茗雨和姌诗琪间也只有几句关于花艺打理的简单对话,气氛平和得像檐角垂落的晨露。 可这份宁静没持续多久,苏洋离开还不到十分钟,门外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几株精心养护的盆栽被摔落在地上,瓷片混着泥土溅得到处都是。 抬头望去,店门口已堵了群打扮花哨的男人,五颜六色的头发配着松垮的衣裤,透着股蛮横气。 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正单手举着另一盆开得正好的绿植,手臂微微后扬,眼看就要再次往地上砸。 “住手!把花盆放下!”阮茗雨话音未落,人已快步冲出门,声音里满是遏制不住的厉色。 可那黄毛像是没听见一般,非但没停手,反而故意将花盆举得更高,随即狠狠往地上一掼。 “砰!”瓷盆碎裂的巨响在清晨的街道上格外刺耳,也彻底点燃了阮茗雨的怒火。 “找死!”阮茗雨眼神骤然一沉,指节因攥紧拳头泛出白痕,脚步刚往前迈,身后突然传来姌诗琪的声音:“等等!” 她刚从店里出来,快步拦在阮茗雨身前,转向那群人时,尽量压下语气里的紧绷,放缓了声调:“各位朋友,有话不妨坐下来好好说,是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领头的男人没接话,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低头扫了眼,又抬眼对照着阮茗雨看了看,才淡淡开口:“没误会。阮小姐,还有……”话到嘴边顿住,他皱了皱眉,旁边的小弟立刻凑上前小声提醒:“彪哥,是姌老板!” 男人“哦”了一声,目光转向姌诗琪,语气没半分松动:“对,姌老板,两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去哪?”阮茗雨冷着脸问。 “上面有人要见你们。” “谁?” “我们只负责‘请’人,拿钱办事。”男人语气平淡,却带着威胁。 “我要是不呢?” 那就只能得罪了。”领头男人的话音刚落,围在旁边的几人立刻动了,脚步错动间就形成合围,逼得阮茗雨下意识将姌诗琪往身后护了护。 她抬眼看向领头的男人,语气里带着几分冷硬的试探,想替姌诗琪摘出去:“她只是这家店的老板,这和她没什么关系吧。” 男人却只是扯了扯嘴角,眼神没半分松动,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强硬:“有没有关系,不是你说了算。我只知道,雇主要的是你们。” “呵,行啊,那走吧。”阮茗雨唇角勾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眼底却没半分真不在意的模样。 “阮小姐,您的身手我们早有耳闻,得罪了。”男人沉声道,同时朝身后递了个眼色。 一旁的黄毛立刻攥着粗绳上前,眼神里满是戒备。 阮茗雨垂着眼,顺从地抬起手腕,可却在麻绳刚触到皮肤的瞬间,她指尖骤然发力,精准扣住绳头。 没等黄毛反应过来,她手腕翻转,麻绳已反缠上对方脖颈,紧接着猛地向后一拽——黄毛喉间发出窒息的闷响,脸瞬间涨成紫红色。 其余几人见状,立刻抄着家伙扑来。 阮茗雨眼疾手快,一脚将软倒的黄毛踹过去,正好挡住冲在最前的人。 趁着这转瞬的空隙,她迅速转身,推着姌诗琪的轮椅,朝着后门方向疾冲而去。 身后的脚步声像催命的鼓点,越追越近。 阮茗雨眼角余光飞快扫过墙角,瞥见那袋鼓胀的花肥,当即反手抓过一把干燥的粉末,毫不犹豫地狠狠朝身后“追兵”脸上撒去——细密的白灰瞬间糊住对方双眼,刺痛感让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立刻炸开。 她没半分迟疑,顺势矮下身,稳稳托住姌诗琪的膝弯,一把将人背在背上,脚步丝毫不顿,迎着前方的路快步冲去。 阮小姐!你快放我下来!你这样背着我……我们根本跑不远的!”姌诗琪牢牢扒着她的肩,声音里裹着一层哭腔的焦急,连呼吸都跟着发颤,指尖死死攥住阮茗雨后背的衣角,指节绷得泛出青白,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别说话。”阮茗雨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冷厉得像淬了冰,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可胸腔里的呼吸已有些不稳,每一次起伏都裹着急促的节奏。 姌诗琪心尖猛地一缩,再不敢多劝,乖乖将身子往她背上贴得更紧,双臂悄悄收了收力道,连双腿都下意识往里拢了拢,生怕多占一分重量,拖慢了她的脚步。 后院的泥路被雨水泡得坑洼湿滑,每走一步都带着黏腻的阻力。 阮茗雨背着人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鞋底打滑,身体猛地往一侧倾,她都死死攥着姌诗琪的腿弯,凭着一股狠劲硬生生稳住身形,膝盖却在泥地里磕出几道印子也顾不上擦。 好不容易踉跄着冲出后院,一道半人高的木栅栏又横在眼前,栏上的铁钉闪着冷光。 阮茗雨眼神骤然一凛,深吸一口气后抬起长腿,膝盖绷直,狠狠踹向栅栏拼接的薄弱处——“咔嚓!咔嚓!”几声脆响接连炸开,朽坏的木杆应声断裂,栅栏轰然倒地。 她没敢有半分耽搁,背着姌诗琪低着身,一头扎进了身后杂草丛生的后山。 后山的草木疯得没边,齐腰高的灌木枝桠交错缠绕,像张密不透风的网,带尖刺的叶片刮过皮肤,瞬间就留下火辣辣的红痕。 脚下的小路藏在枝叶缝隙里,满是碎石和断根,每走一步都磕磕绊绊,稍不留意就会崴到脚踝。 追来的人明明只慢了几步,可一冲进这片浓绿里,视线就被层层叠叠的枝叶挡住,眼前只剩晃眼的绿,连半片衣角、一丝动静都寻不到,刚才还清晰的踪迹,像被树林吞了似的消失得干干净净。 “彪哥!人、人没影了!”一个小弟慌得手忙脚乱,粗粝的树枝刮破了手背也顾不上,扒开枝叶的动作都在抖,声音发颤,额角的冷汗嗖嗖往下淌,在脸上冲出几道白痕。 被称作“彪哥”的男人脸色青得像块铁,胸腔里的火气直往上冲,他狠狠一脚踹在旁边的树干上,树皮簌簌往下掉渣。 “给我分头找!”他咬着牙嘶吼,声音里满是狠劲,“挖地三尺也得把她们找出来!要是找不到人,咱们全都得完蛋!” 阮茗雨本就身形偏瘦,背上还驮着姌诗琪,一路疾跑下来,额角的汗早浸湿了碎发,顺着脸颊往下淌,连后背的衣料都被汗水洇出一大片深色。 她脚步渐渐虚浮,呼吸也粗重得像扯着风箱,每走一步都要攒足力气。 “先、先找地方躲躲吧……”姌诗琪趴在她背上,听着她急促的喘息,心揪得发紧,话刚出口,就感觉阮茗雨脚下猛地一滑——山间土路本就松软,又沾着落叶,她重心瞬间失衡,两人不受控制地顺着倾斜的山坡,直直摔进了旁边的矮箐里。 “砰”的一声闷响,两人摔在箐底的软草上,还好杂草够厚,没摔得太疼。 “姌小姐……”阮茗雨的声音轻得像缕风,却恰好将姌诗琪从摔落的混乱与剧痛中拽了回来。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整个人压在阮茗雨身上,对方的手还紧紧护着她的后腰,替她挡去了大部分撞击。 姌诗琪心头一紧,连忙撑着地面从她身上翻下来,指尖刚触到衣料,就摸到一片黏腻的温热——是血! 她猛地抬眼,这才看清阮茗雨浑身的黑衣服上,早已缀满了零零散散的血迹,暗红的印记渗进布料纹路里,连深沉的黑色都掩不住那片刺目的红。 “阮小姐……你受伤了!”她声音发颤,激动地想伸手去扶,却被阮茗雨一把拽了过去。 没等姌诗琪反应过来,阮茗雨已将手指按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另一只手悄悄指了指头顶的方向。 姌诗琪顺着她的指尖往上看,透过枝叶的缝隙,果然看到几道人影在崖边晃悠,脚步声和说话声顺着风飘下来,模糊却刺耳。 她瞬间懂了阮茗雨的意思,立刻屏住呼吸不敢再动,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了对方拽着自己的手上——那双手指节分明,线条纤细,可指甲缝里满是泥土与血痂,掌心的皮肤早已磨破,鲜红的血珠在粗糙的皮肉间渗出来,底下隐约能看到翻卷的嫩肉,触目惊心。 等崖上的人影彻底消失,风声里再也听不见脚步声,阮茗雨才缓缓松开攥着姌诗琪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 “我先联系苏……”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摸向口袋,指尖空荡荡的触感让她脸色骤然一变,“糟了,手机丢了。我去附近找找……” 她刚要撑着地面挪身,手腕却突然被姌诗琪拽住。 姌诗琪的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连声音都在发颤:“你看得见自己的伤口吗?” “这时候哪顾得上……”阮茗雨想挣开,声音里满是急色。 “伤口不处理,等感染发炎了更麻烦!”姌诗琪猛地打断她,情绪里裹着激动,尾音甚至带上了点哭腔,“你云淡风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别人?要是没有我,凭你的身手早跑远了,根本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我已经拖累你一次,不能再让你因为我受更重的伤——你不在意,我在意!” 阮茗雨被她说得一怔,缓缓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底的情绪,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别总说对不起。”姌诗琪的语气软了下来,轻轻松开她的手腕,“你在这等着,别乱动。” 她捡起旁边一根还算结实的木棍,慢慢往旁边的草丛爬去——先用木棍拨开杂草、驱赶蛇虫,仔细辨认后,才采了几株带着白色绒毛的蒲公英回来。 可刚凑近阮茗雨,她就发现不对劲:对方闭着眼,脸色苍白得像纸,连呼吸都弱了几分。 姌诗琪的心瞬间像被一只手攥紧,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她顾不上膝盖蹭在碎石上的疼,连忙跪爬过去,指尖发颤地学着书里的样子,轻轻搭在阮茗雨的手腕上——能摸到微弱却平稳的脉搏,她才稍稍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掀开对方的眼皮,见瞳孔反应正常,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声音带着后怕的轻颤:“还好……只是累晕过去了。” 她在附近找了两块粗糙的石头,将采来的蒲公英放在中间,一点点碾碎成糊状,再小心敷到阮茗雨磨得血肉模糊的手掌和手腕上;又轻轻扯开她大腿处沾血的衣料,避开伤口边缘,把药仔细敷了上去。 处理完伤口,姌诗琪扶着岩壁在箐底慢慢摸索,竟在拐角处发现了一个半人高的小山洞——洞口的样式,看着像是以前躲战乱时的临时居所,旁边还隐隐传来水流声,走近才发现是股细细的山泉。 她又惊又喜,连忙折回去,半拖半扶地把阮茗雨弄进了洞里。 阮茗雨像是被什么轻轻蛰了一下,猛地睁开眼——视线里,姌诗琪的手正搭在自己腰侧,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还在小心地调整她的姿势,怕她压到背上的伤口。 她脑子还裹着一层刚清醒的懵,脸颊却像被炭火燎过似的,从耳尖到下颌瞬间漫开一层薄红,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醒了?”姌诗琪见她睁眼,立刻收回手,指尖悄悄蜷了蜷,语气尽量放得平淡,指了指洞外潺潺的山泉,“洞里没什么危险,还有水,先在这儿躲躲吧。” “好。”阮茗雨的声音比平时轻了些,带着点刚醒的沙哑。 她撑着地面慢慢往洞里挪,手肘不小心蹭到岩壁,疼得皱了皱眉也没吭声。 山洞本就狭小,两人挨着坐下,胳膊肘时不时撞在一起,肩膀也会不经意贴到,空气里瞬间飘起一阵微妙的尴尬,连彼此的呼吸都下意识放轻,生怕打破这安静里的局促。 另一边,苏洋傍晚才回到店内,却只见屋内一片狼藉,空无一人。 他连忙循着地上痕迹追到后院,一眼瞥见被踹倒的栅栏。 急拨电话也没人接,连打几通后,才在花架旁捡到阮茗雨的手机。 他立刻报了警,又联系了夏洁。 而阿彪几人,到天快黑也没找到人,一旁的小弟开始打起退堂鼓:“彪哥,回去吧,这山里万一有野兽……”“废话!找不到人,那人不会放过我们的,警察和阮家也饶不了我们!接着找!” 等魏潼带着警察赶到山脚,天已经全黑了。 “魏警官,您可一定要找到大小姐啊!”苏洋急忙上前。 “放心吧,我们调取了监控,里面没她们出入的痕迹,结合后院的脚印和栅栏,应该是被追着逃进了山林。” ”魏潼一边说,一边吩咐其他警察,“封锁附近所有下山的路口。” 夏洁也在这时急匆匆赶来,一见到魏潼就紧紧抓住她的手,声音里满是慌乱:“小潼,这可怎么办?茗雨她到底去哪了?” “伯母您先别急。”魏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目光扫过地上杂乱的脚印,“你看,这些脚印虽然乱,但没发现拖拽的痕迹,她们应该是自己跑的,没被追兵抓住。” 一旁的苏洋也连忙跟着劝:“夫人您放心,大小姐向来聪明,还有姌小姐在身边照应,肯定能想办法自保,不会有事的。” 夏洁勉强点点头,眼底的担忧却丝毫未减,只反复叮嘱:“你们一定要尽快找到她,也千万注意安全。”说完便转身离开——那紧锁的眉头和满脸的愁容,注定今夜对她而言是个难捱的不眠夜。 魏潼望着她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焦急,转头对苏洋和身旁的警察说:“我们走吧。”几人当即结伴进了山林。 夜色里的树林比白天更显茂密,枝叶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黑影,脚下的路也愈发难走,几人只能互相搀扶着,借着微光,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生怕错过任何踪迹。 山上的“追兵”也瞥见了山下闪烁的警灯,小弟瞬间慌了神,声音发颤:“彪哥,警察来了!” “没想到来这么快,走,先下山!”阿彪咬牙道。 可快到山脚,才发现路口全被警察堵住。“妈的!”他低骂一声。 旁边一个小弟突然急声道:“彪哥,我之前见着条小溪,能从那儿绕下去!” 几人蹚着冰凉的溪水绕到山下,彪哥刚爬上岸,浑身湿冷得打颤也顾不上,立刻摸出手机拨通电话,语气又急又狠:“这活老子不干了!钱也不要了,算我栽了!” 挂了电话,路边一辆面包车驶了过来,众人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连头也没回 山洞里,箐底的夜晚格外冷阮茗雨穿得单薄,又带着伤,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 “怎么了?”姌诗琪担忧地问。“没事,就是有点冷。”阮茗雨的声音很轻,还带着虚弱。 姌诗琪往她身边凑了凑,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抱紧我。” 阮茗雨晕乎乎地靠进她怀里,紧紧抱着,眼睛紧闭,眉头皱着。姌诗琪摸了摸她的额头,脸色一变:“好烫!” 她小心翼翼地将阮茗雨的头轻抵在温润的洞壁上,随后俯身爬向不远处的山泉边。 指尖轻拽起几簇鲜嫩的蒲公英叶子,在溪水中浸得透湿,又顺手摘下一片宽大的芭蕉叶,才慢慢爬了回去。 回来后,她先将带着凉意的湿叶子轻柔敷在阮茗雨滚烫的额头上,再小心翼翼地将人揽进怀里护住,同时展开芭蕉叶斜挡在洞口,勉强隔绝了山间的夜风。 夜色渐深,箐底的虫鸣此起彼伏,草丛被风拂过的沙沙声不时传来。 姌诗琪丝毫不敢合眼,双眼紧紧盯着洞外的黑暗——既怕有野兽或不明之物突然闯进来,更怕错过任何一丝可能有人经过、能求救的机会。 第18章 “蒲公英的约定” 清晨,箐底的微光穿透芭蕉叶,直直落进洞内。姌诗琪猛然回神——天已亮透。 她刚拨开叶片准备爬出,腰间却骤然一沉,低头才见阮茗雨正紧紧抱着自己,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无奈之下,她重新坐回原地,目光落向阮茗雨时,却忽然晃了神。 指尖不自觉抚上对方额头,她轻声呢喃:“退烧了……”视线胶着间,妹妹的脸庞竟与阮茗雨的面容重叠,手也下意识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 “姌小姐……姌小姐?” 熟悉的呼唤让姌诗琪骤然惊醒,只见阮茗雨早已醒来,水灵的眼睛直直盯着她,眼底还藏着一丝慌乱。 姌诗琪慌忙收回手,侧过脸去,脸颊却不受控地泛起红晕:“抱歉……我只是想看看……” “我好看吗?”阮茗雨突然开口,让姌诗琪瞬间乱了阵脚:“怎……怎么突然说这个?” “那你……怎么突然摸我脸?”阮茗雨声音裹着几分忧郁,微微凑近了些。 “我就是……” “所以……我好看吗?”没等姌诗琪说完,阮茗雨便打断她,又问了一遍。 “好……好看。”姌诗琪强装镇定,目光却死死盯着洞外。 “你一晚上都没睡?”阮茗雨突然出声。 “嗯?你怎么知道……” “黑眼圈都蹦出来了。”阮茗雨语气平淡。 “什么?黑眼圈?”姌诗琪惊呼着摸向自己的眼眶。 “骗你的……”阮茗雨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嗯?你怎么突然不结巴了?”姌诗琪抱怨着,忽然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阮茗雨。 被戳破的阮茗雨瞬间恢复了慌乱模样:“我……我不知道……” “咳……算了,你乖乖待在这。我出去找点吃的,不然还没上去就先饿死了。”姌诗琪轻咳一声,说完便爬出了洞。 另一边,魏潼等人昨夜并未找到两人。次日太阳刚升起,便立刻加派人手上山搜寻,连无人机也尽数升空,在山林间展开排查。 山林里的树木本就遮天蔽日、高耸入云,再加上整片区域连绵广阔,无人机在半空盘旋了好几圈,短时间里也没搜出半点线索。 另一边,姌诗琪在箐底翻找了半天,也没见着其他能果腹的东西,满眼望去,偏偏都是随处可见的蒲公英。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薅起一大把,走到山泉水边反复冲净叶片上的泥尘就拿回了洞里。 “就让我吃这个?”阮茗雨盯着姌诗琪递来的蒲公英,眉头拧成一团,娇嗔着耍起了大小姐脾气。 “我说阮大小姐,”姌诗琪摇摇头,语气里满是无奈,“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挑三拣四的?” “那我也不吃。”阮茗雨撇着嘴,态度依旧强硬。 姌诗琪忍不住轻笑一声,故意逗她:“那你就饿着呗。”说着便拿起一撮蒲公英往嘴里送。 “喂!你就不管我了?”阮茗雨急得提高了声音,语气里带着点委屈的抱怨。 “是你自己不吃的。”姌诗琪淡淡回了句,眼神却没离开她。 “我可是阮家大小姐!”阮茗雨还在犟嘴。 “都困在这上不去了,你我现在没什么不一样,哪还有什么‘大小姐’?”姌诗琪毫不在意地戳破她的小骄傲。 “行行行!那我们就等着饿死好了!”阮茗雨撅着嘴,语气里满是赌气。 “呸呸呸,我可不能死。”姌诗琪立刻反驳,眼神忽然亮了亮,语气里满是憧憬,“我还没去看北极的落日,没见过雪地里的冰精灵呢……” “切,那我自己饿死总行了吧。”阮茗雨小声嘟囔,语气软了些。 “你也不能死。”姌诗琪忽然看向她,眼神认真。 阮茗雨心里一喜,耳朵悄悄泛红,连忙追问:“为什么呀?” “因为……你死了,我就完了。”姌诗琪故意凑近她,声音压得低低的。 “怎么说?”阮茗雨皱着眉,满是疑惑。 “你是阮家大小姐,你要是出事,我自然没好果子吃。”姌诗琪憋着笑,故意逗她。 “你!”阮茗雨气鼓鼓地瞪她,“之前还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现在倒好,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确实,”姌诗琪忽然又凑近了些,眼底藏着笑意,“我现在把你放在心里。” 阮茗雨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眼神躲闪着看向地面:“什么呀……” “你之前为什么不丢下我一个人跑?”姌诗琪没放过她,继续追问,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 “因为……因为我们……”阮茗雨支支吾吾,眼神愈发慌乱。 “因为我们什么?”姌诗琪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笑意更浓了些。 阮茗雨低头琢磨了几秒,忽然抬头反问:“那你为什么还要管我?” “因为你也没丢下我,”姌诗琪的语气软了下来,认真地看着她,“还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阮茗雨猛地一愣,抬头看向她,眼神里满是不确定,声音也放轻了:“什么?” “我说,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姌诗琪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是……你……你真的愿意和我做朋友?”阮茗雨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为什么不愿意?”姌诗琪故意拖长语调,笑着夸赞,“阮小姐这么有情有义,人又好,长得还漂亮……所以我自然也要放心里。” 阮茗雨一听这话,之前的别扭瞬间抛到了脑后,嘴角忍不住上扬,却还强装平静地轻“嗯”了一声:“嗯……算你有眼光。” “那么,我亲爱的小姐朋友,”姌诗琪说着,又把手里的蒲公英递到她嘴边,“你再不吃,咱们刚成朋友,就要阴阳两隔了。” 阮茗雨撇了撇嘴,皱着眉咬着牙,硬着头皮嚼了一口——刚碰到舌尖,苦味就漫了开来,她立刻吐了出来,脸皱成一团:“呸呸呸!这怎么这么苦!根本没法吃!” “这附近没别的能吃的了,现在又是春天,能找到蒲公英已经不错了。”姌诗琪耐心解释,又把蒲公英递过去,“而且它能消炎,对你身上的伤口也有好处。” 阮茗雨犹豫了一下,看着姌诗琪认真的眼神,还是试探着把蒲公英送进嘴里,皱着眉嚼了几下,勉强咽了下去。 姌诗琪看着她那副“英勇就义”的夸张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喂喂喂!你笑什么!”阮茗雨瞪她一眼,脸颊还带着没消的红晕。 “没什么,”姌诗琪忍着笑,故意逗她,“我就是觉得,我像在投喂一只娇气的小绵羊。” “什么绵羊!”阮茗雨立刻反驳,梗着脖子较真,“要算也是兔子,对,兔子!” “好好好,是兔子。”姌诗琪顺着她的话,笑着点头,“快吃吧,吃完了还得想办法从这箐底上去呢。” “你这喊得好奇怪啊……”阮茗雨小声嘀咕,又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说‘要是’,我实际是人好不好!” “行行行,你是人,阮大小姐~”姌诗琪笑着附和,眼里满是纵容。 她看着阮茗雨皱着眉小口吃蒲公英的样子,又抬头望了望头顶狭窄的箐口,心里不自觉松快了些——要是一个人困在这,恐怕早就绝望了。 可现在有这么个娇俏又别扭的同伴在身边,倒让这难熬的困境里,悄悄掺了点甜。 箐口像被巨斧劈开的口子,离地面足有好几丈高,风裹着枯叶从上面卷过。 姌诗琪仰头望着,又低头瞥了眼阮茗雨的脚踝,语气里满是担忧:“这么高,你脚还受着伤,你有什么上去的法子吗?” “有啊。”阮茗雨倒是淡定,靠在岩壁上晃了晃腿。 “什么办法?”姌诗琪眼睛一亮,连忙追问。 “等救援呗。”阮茗雨撇撇嘴,语气漫不经心。 “我当然知道等救援!”姌诗琪忍不住拔高了点声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粗糙的岩壁,“可要是她们还没找到我们,我们先饿死了吧?万一再来条蛇、来只豹子什么的,那不是更活不成来?”话里满是焦虑的抱怨。 “所以啊,我们得自己想办法求救。”阮茗雨直起身,语气终于正经了些。 “什么办法?” “烽火狼烟。”阮茗雨挑了挑眉,眼底藏着点神秘。 “烟?你要钻木取火啊?”姌诗琪皱起眉,满脸疑惑。 “那都是小说里写的!”阮茗雨立刻反驳,摆了摆手,“钻木取火哪有那么容易,我可没那本事,就算有,也没力气折腾。” “那你要怎么弄?” “看我的。”阮茗雨说着,手往衣服内袋一摸,竟掏出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刀口格外锋利。 “你有这东西不早拿出来!”姌诗琪故意瞪着她,语气里带着点嗔怪,“你知道那蒲公英和芭蕉叶有多难弄吗?” “那不是睡着了嘛。”阮茗雨对着她眨了眨左眼,眼底闪过丝狡黠,瞬间冲淡了刚才的严肃。 两人说干就干。 阮茗雨拖着伤脚在箐底转悠,这里树木倒不少,她很快捡了几根手腕粗的干木棍;可箐底潮气重,想找现成的干草却难如登天,她只能蹲在灌木丛底下扒拉,又爬到崖边薅了些半干的杂草——叶子发脆,但茎秆还带着潮气。 她把杂草拢到一起,用藤蔓捆成小束,抵在光滑的岩石上反复揉搓挤压,掌心磨得发红,才勉强挤掉些潮气。 随后她咬着牙,借着岩壁上的凸起,艰难爬上一旁的树杈,最后落在崖边半腰处一块窄短的平台上。 姌诗琪在底下,把树枝、石块绑在藤蔓上往上递,阮茗雨趴在平台边缘拉着藤蔓吊着重物,两人都不敢有些许怠慢。 等材料凑齐,阮茗雨用藤蔓把木棍交叉绑成半人高的架子,再把那捆揉过的杂草挂在架子上,对着箐口透进来的微光晾晒——可箐底光线本就不足,加上潮气散得慢,一直等到夜幕重新垂落,干草也只泛出点微薄的干燥气息。 夜里就算点燃,烟雾也难被远处发现,加上干草没彻底干透,点火计划只能暂时搁置。 怕凌晨的露水打湿干草,两人又合力把架子和干草挪进附近的山洞里。 晚饭依旧是山泉就着蒲公英,嚼着苦涩的叶片,倒比昨晚多了些默契。 这一夜依旧忐忑,可或许是白天折腾得太累,又或许是两人白天那场“坦诚”的对话拉近了距离,夜里挤在山洞角落时,她们下意识地靠在一起,相互拥抱着取暖,隐隐能感受到对方传来的体温。 比起头一晚的辗转难眠,这晚竟睡得安稳了些——好像在这绝境里,彼此的存在,就是最实在的安全感。 第19章 狼烟“生死缘” 次日清晨,经半日晾晒,堆在石台上的干草终于褪去潮气,变得干爽蓬松。 阮茗雨瞅准正午风势最盛的时机,先在溪边寻来两块棱角锋利的石英石,而后再次攀爬上崖边的平台,将干草小心铺展在昨夜搭好的柴架上。 她从怀中抽出匕首,刀刃斜抵着石英石,手腕快速发力摩擦。 起初只是零星火星溅落,随着手上动作愈发迅疾,细碎的火花连成一线,簌簌落在干草堆里。 不多时,柴架上便升起一缕青烟,阮茗雨立刻添上几把细枝与干草,火苗很快从青烟中窜出,她又迅速铺上新鲜树枝与野草,浓烟瞬间被风卷着,直冲崖顶天际。 “报告!无人机监测到坐标69.79区域有浓烟升起!”对讲机里传来警员急促的声音。 魏潼心中一紧,当即率人朝着目标方位全速赶去。 崖下的阮茗雨望着滚滚升空的浓烟,悬了许久的心稍稍落地,一时竟有些失神。 就在这时,一声短促的“啊!”突然传来,将她惊得回神。 低头望去,只见姌诗琪正捂着手指往后缩,而在她脚边不远处,一条细长的棕黄色毒蛇正吐着信子,盘踞在石缝间。 阮茗雨心头骤然一紧,全然忘了崖边的高度,也顾不上腿上尚未愈合的伤口,身体已然先于意识跃了下去。 “咚”的一声闷响,她重重砸在地面,剧痛瞬间从四肢百骸传来,可她连喘息的工夫都没有,挣扎着爬起身,拔出匕首便朝着毒蛇扑去——寒光闪过,蛇头已被利落斩断。 她踉跄着冲到姌诗琪面前,目光落在对方手指上那两个清晰的牙印时,心口的刺痛与身上的伤痛瞬间交织在一起,眼泪竟不受控制地滚落。 “喂,你哭什么?”姌诗琪抬眼望着她,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你……你的手……”阮茗雨指着那处牙印,刚开口,眼泪又掉了下来。 “没事儿~死不了的。”姌诗琪强忍着指尖的麻痒刺痛,故意扯出一抹轻松的笑,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 “你还好意思说我,自己不也嘴硬的要死?”阮茗雨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一把拽住姌诗琪的手腕,将她拉到不远处的山泉边,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浸入冰凉的泉水里。 “嘶——”冰凉的泉水刚触到伤口,尖锐的痛感便顺着指尖往骨子里钻,姌诗琪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眉头拧成死结,连嘴角都疼得往一边咧开,五官皱成了一团。 “别动。”阮茗雨的声音冷得像冰,尾音却裹着未散的哭腔。 她死死攥着姌诗琪的手,让伤口泡在泉水中,鲜红的血珠顺着水流散开,在清冽的泉水里晕开淡淡的红痕。 可下一秒,姌诗琪突然眼睛一闭,身体便软软地往旁倒去。 阮茗雨心猛地一沉,连忙伸手将人扶住,声音里的慌乱再也藏不住:“喂!姌诗琪!醒醒!你别吓我!快醒醒啊!” 她连喊几声,对方却毫无反应。眼底的泪意瞬间涌满,阮茗雨慌忙抬眼望向浓烟升起的方向,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心里一遍遍地祈求救援能快些到来。 无助像潮水般将她淹没——从前父母虽对她是“放养式”教育,可她身边从不缺帮手,从未像此刻这样,连一点办法都没有。 突然,腰间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掐了一下。 阮茗雨低头,竟看见姌诗琪正睁着眼,手指还抵在她腰上。 她又气又急,声音都拔高了些:“你没事装什么晕啊!”嘴上说着气话,手臂却下意识地收紧,把人牢牢护在怀里。 “谁让你这么冲动?”姌诗琪语气淡淡的,却带着点抱怨,“那么高的崖,你说跳就跳,真要出了事,救不了我还得把自己搭进去,当然得好好吓吓你。” “你是傻子吧?”阮茗雨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语气里还带着刚才被吓出来的余怒,指尖却轻轻蹭了蹭姌诗琪的手。 “我看你更傻。”姌诗琪扯了扯嘴角,语气淡淡的,却精准戳中要害,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没化开的暖意,目光落在阮茗雨腿上的擦伤处没移开。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阵“哒哒”的螺旋桨声。 阮茗雨猛地抬头,只见崖顶上方隐隐约约悬着一架无人机的影子。 她立刻朝着上方大声呼喊,声音里满是急切:“喂!我们在这里!在下面!快看看这里!” 不知是她的喊声被听见,还是旁边未散的浓烟引来了注意,那架无人机竟缓缓悬停在了上空,不再移动。 片刻后,头顶上方隐约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焦急的呼喊:“阮茗雨!你在哪儿?阮茗雨!” 熟悉的声音刺破空气,阮茗雨心头一振,立刻仰头向上望去,尽力抬高脖颈,将声音往最大里喊:“我在下面!魏潼!我在这里,快救人!”她的嗓音还带着未散的哭腔,却拼尽全力冲破喉咙,生怕对方听不清。 “别慌,我们马上下来!”魏潼的回应刚落,身影已顺着绳索迅速滑到箐底。 “快救人!她被蛇咬了!”阮茗雨指着身旁的姌诗琪,急切地朝魏潼喊道。 魏潼立刻上前,小心抱起姌诗琪,借着上方的拉力将人先送了上去。 同行的另一名消防员也迅速拍下蛇的照片留存,随后伸手拉住阮茗雨,护着她一同攀援而上。 一行人不敢耽搁,很快便将两人送往医院急救。 夏洁也第一时间得知后,急匆匆地就赶到了医院,可此刻的阮茗雨,身上布满深浅不一的伤口,又熬过三天粒米未进,再加上此前撕心裂肺的哭泣,早已支撑不住,暂时晕厥了过去。 夏洁望着女儿满身的伤痕,心像被钝器反复碾过,疼得几乎喘不过气。 直到医生告知闺女暂无大碍,她才稍稍松了口气,叮嘱苏洋守在床边,自己则匆匆赶往姌诗琪的病房,想向医生打听她的情况。 万幸的是,咬伤姌诗琪的只是一条无毒的王锦蛇,第一时间也做了处理,且送医及时——医生早已为伤口做了彻底消毒,如今除了轻微红肿,并无其他大碍。 见夏洁走进来,姌诗琪望着她精致的衣着,以及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世家夫人气质,不知为何,竟莫名生出一阵慌乱,恍惚间竟有些怯意。 “别紧张,我是小雨的妈妈。你是叫姌……”夏洁放轻了声音安抚,一边努力回想姌诗琪的名字。 “姌诗琪……夫人……”姌诗琪连忙应声,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忐忑。 “噢对了,苏洋先前跟我提过你。这名字雅致,人也生得这般清秀,倒是配得上。”夏洁的嗓音自带一股世家夫人的高贵清扬,却又裹着恰到好处的柔和暖意,听着亲近,半分没有居高临下的疏离感。 “多……多谢伯母夸赞。”姌诗琪尴尬地低下头,往日里面对达官显贵时的从容雅致荡然无存,在夏洁面前,竟莫名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不用这么拘谨。除了小潼,我倒真有许久没见小雨跟谁这般亲近了。”夏洁顿了顿,又缓缓开口,“对了,医生说她伤口上沾了蒲公英碎渣,恰好起到了临时消炎的作用。她向来对这些花草之事不上心,想来,是你帮她处理的吧?” 她的声音比先前又柔了几分,像浸了温水般温和,目光落在姌诗琪身上时,也满是暖意,没有半分世家夫人的疏离感。 是的……伯母,我平日里常琢磨这些花草的用处。” 姌诗琪依旧垂着头,视线落在床沿,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布料被捏出几道浅浅的褶皱,连声音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拘谨。 “我姓夏,你既是小雨的朋友,便叫我伯母吧,不必这么生分。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帮了她——或许,反倒是她的身份,连累了你。”夏洁的声音轻了些,尾调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 “不是的伯母!”姌诗琪连忙抬头辩解,语气急切,“是阮小姐不肯丢下我,分明是我连累了她受伤……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没事,你不用担心。这些都不重要,你们俩都平安就好。” 夏洁的话刚落,几名身着警服的人便推门进来,语气严肃却客气:“姌女士,我们是龙安市公安局的,想向您了解些情况。” 夏洁见状,礼貌地打了招呼,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另一边,阮茗雨刚睁开眼,就急着要见姌诗琪,苏洋拦在床前怎么劝都没用,急得她拔高了声音:“苏洋,你再不让开,我真的要发火了!” “发什么火?刚醒就这么闹腾,身子还要不要了?”夏洁推门进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声音却依旧轻柔。 “母亲……诗琪呢?她怎么样了?”阮茗雨瞬间收敛了脾气,眼底满是急切。 “她没事,警察正在跟她做笔录。”夏洁走到床边,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可她被蛇咬了啊,怎么会没事?”阮茗雨还是不放心,眉头紧紧皱着。 “那蛇没毒,放心吧。”夏洁无奈地笑了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别人了?上一次还是……”话没说完,就被阮茗雨打断:“她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在意!对了,魏潼呢?” “小潼说发现了那几个嫌疑人的线索,刚找到你就急匆匆赶过去了。行了,你刚醒,先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夏洁一边说着,一边转头对门外的苏洋吩咐:“苏洋,你去多照看照看姌姑娘,顺便给她也带些清淡的吃食。” 苏洋应了声“是,夫人”,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此时的魏潼,刚收到李冉发来的消息,便一刻也不敢耽搁,坐着警车匆匆地就往城北赶去——她攥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满心都是“绝不能错过线索”的念头,连呼吸都比平日急促了几分。 第20章 诡案·惊魂 “魏姐,您可来了!我们顺着监控线索和沿途痕迹,一路找到了这座木屋。”李冉站在木屋外,身上还带着奔波的风尘,显然也是刚从别处赶过来。 荒郊野外,一座木屋孤零零地立着,显得格外突兀。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带着刺骨的凉意。 夜色如墨,更添了几分压抑,空气中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阴潮霉味,那股子闷浊感钻进毛孔,让人浑身都透着不自在。 李冉和身旁几个实习警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莫名泛起一阵颤意。 “大家提高警惕,准备进入!”魏潼沉声下令,手迅速摸向腰间拔出配枪,一马当先冲进了木屋。 众人刚踏入木屋,一股刺骨的刑煞之气便迎面袭来。 院内静得反常,不见半分人迹,唯有冷风顺着门缝钻进来,卷起地上的枯叶,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让人莫名发怵。 三面房屋环抱着庭院,众人稍作商议后分组行动,正式开启调查工作。 魏潼率先迈步,走向左侧那间毫不起眼的小木房。 指尖刚一触到布满斑驳痕迹的木门,一股恶臭便猛地冲破门缝扑面而来——那气味混杂着陈年腐木的朽败、潮湿霉变的酸馊,还裹着深埋地下的秽浊之气,像一只无形的脏手,狠狠扼住了人的呼吸。 毫无防备的魏潼身子一震,猛地向后退开,慌忙捂住口鼻,深喘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才勉强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感。 稍稍缓过劲,魏潼屏住呼吸,用力将木门推开。 手电光柱瞬间刺破屋内的黑暗,却在扫过屋中央时骤然僵住:一口孤零零的水井静静立在那里,井口虽蒙着层薄薄的灰尘,却丝毫挡不住愈发浓烈的恶臭。 多年刑侦生涯积累的直觉让魏潼心头猛地一沉——这口井里,绝对藏着不寻常的事。 她刚要抬脚凑近细看,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魏姐!主屋那边发现两具尸体!” 魏潼听罢拔腿就往主屋冲,可刚一跨进门,整个人便像被钉在原地。 房梁中央正正悬挂着两具干瘪的男尸,尸体脸朝门口,苍白的皮肤紧紧裹着嶙峋的骨架,眼窝深陷成两个漆黑的空洞,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过往的恐怖。 夜里的寒气裹挟着刺鼻的尸味扑面而来,魏潼只觉后脊窜起一阵凉意,好半晌才缓过神,沉声道:“立刻联系韩局,让他增派人手,把秦法医也叫过来!另外通知消防队,准备好打捞工作!” “打捞?”身旁的李冉满脸困惑,眉头微蹙,“魏姐,您这是发现什么了?” 魏潼没多言语,只朝他摆了摆手,转身便往水井方向走。 李冉虽一头雾水,也赶紧跟上。 到了井边,魏潼将手电筒的光柱往下探,井里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深不见底,可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却随着光线的探入愈发刺鼻。 她转头叮嘱李冉守在井房门口,自己则快步折回主屋。 主屋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缺了条腿、用砖块垫着的旧木桌摆在正中,两侧各开着一扇侧房门。 左侧房间里,地上散落着几个食品包装袋,几枚麻将子滚在角落,透着几分有人住过的烟火气,却没什么异常; 右侧房间里,一声急促的呼喊突然传来,瞬间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平静——“魏姐!您快过来!这儿有东西!” 魏潼快步过去,只见一名警员正举着张泛黄的老照片,房间里横放着一张土炕,地上铺着破旧的草席,满是灰尘。 照片上两个男人勾肩搭背,其中穿蓝色衬衫的那张脸,魏潼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前不久阮家放火案的凶手,阿虎。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突然从井房方向传来。 魏潼和警员几乎是同时冲了出去,其他正在各处探查的人听见动静,也迅速朝井房方向聚拢。 刚到门口,众人便看见守在这里的李冉——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脸色白得像张纸,连嘴唇都没了一丝血色。 “小李,别怕,我们都在,慢慢说。”魏潼快步上前蹲下,刻意放缓了语气,试图安抚她失控的情绪。 李冉的牙齿还在不停打颤,话都说得断断续续:“刚……刚才我好好站在门口,突、突然有东西拍我后背……我一回头,就看见张……张没血色的脸,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模样……” 旁边一个年轻警员见状,立刻举着手电凑过去,照向李冉的后背。 可当光束落在那片衣服上时,他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惊叫道:“我靠!这是什么?!” “慌什么!”魏潼皱着眉呵斥,目光却顺着手电光扫了过去。 可下一秒,她的眉头猛地拧成一团,瞳孔也骤然收缩——李冉的后背衣服上,赫然印着一个鲜红的血手印,五指的纹路清晰得吓人,像是刚按上去一样,还透着几分诡异的湿意。 魏姐……我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李冉的声音发颤,每一个字都裹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魏潼攥紧了手,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震动,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稳:“没什么,就是刚才不小心蹭了点灰。你先去警车上歇会儿,这里交给我们。” 李冉眼神里满是疑虑,可身体早已被吓空了力气,连追问的劲儿都提不起来。 她扶着冰冷的墙,脚步虚浮地踉跄着,一步一挪地朝警车方向走。 可她的身影刚走出没几步,一声尖锐的惊叫再次划破夜空。 众人心里一紧,立刻冲出门外——只见警车旁赫然立着个身影,那人始终低着头,身形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身上的衣服破成了布条,乱糟糟地裹着身子,根本看不清脸。 “小李,你们留在这儿守着!”魏潼没有半分犹豫,当机立断下达指令,随即带着三名警员,快步朝那道诡异的身影追了过去。 那身影跑得格外诡异,姿态像极了失了魂的行尸走肉——双臂无力地耷拉在身侧,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面,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可速度却快得惊人。 明明看着下一秒就要栽倒在地,转瞬之间竟又和众人拉开了一截距离。 追到山林边缘时,那身影忽然停住了。更诡异的是,它竟在原地左右蹦跳起来,动作僵硬又怪异,活像在故意挑衅身后的追兵。 “魏姐……这、这哪还像人啊?”一个实习警员声音发颤,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语气里满是退缩,“要不我们先回去吧?说不定这东西跟案子根本没关系……” 魏潼没吭声,只冷冷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脚步丝毫没有停顿。 实习警员咬了咬下唇,攥紧了手里的警棍,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众人追着追着,脚下的路忽然开阔,不知不觉踏入了一块平地——这地方比四周低了一截,形状像个天然的圆圈,竟将他们牢牢围在了中间,连退路都隐在了阴影里。 那身影猛地转过身,魏潼心头一紧,当即跨步冲上去想将人制住。 可对方动作快得反常,竟轻飘飘地侧身躲开,一张脸反倒直直凑到了她眼前。 那是张毫无血色的脸,肤色白得发灰,眼神混浊得像蒙了层厚重的雾。 明明近得能看清对方鼻间微弱的气息,可那张脸的轮廓却始终模糊,怎么也抓不住清晰的模样。 就连见惯了场面的魏潼,也被这诡异的景象惊得愣了神,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重重摔在地上。 等她撑着地面爬起来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只见平地周围的高地上,不知何时竟密密麻麻围满了同样的身影,一个个全都弯腰低头,双臂耷拉着,形如失魂的行尸走肉,正无声地“注视”着圈中的他们。 那实习警员本就绷着的神经彻底断裂,腿一软当场瘫坐在地,连呼救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 就连魏潼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老警察,也浑身一僵,钉在原地动弹不得——那股诡异的氛围像冰冷的潮水般猛地涌来,裹得人喘不过气。 众人只觉眼前骤然一黑,脑袋里嗡嗡作响,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意识也跟着沉入无边的黑暗里。 与此同时,木屋前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汽车引擎声——韩威带着队员赶来了,秦祎与消防队员的身影也紧随其后,车灯刺破夜色,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带。 他刚下车,便看见李冉等三人僵站在原地,脸色满是未散的惊恐,当即皱紧眉头上前:“你们杵在这儿干什么?魏潼人呢?” “有……有鬼!”李冉的声音还在发颤,话里裹着挥之不去的恐惧。 “胡说!”韩威猛地沉下脸,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当警察这么多年,什么凶险场面没见过?哪来的鬼!” “是真的,韩局!”另一名警员急忙上前半步,语气急切地补充,“魏姐刚才带着人追出去了!您要是不信,看李姐的后背就知道了!” 韩威顺着话音低头,目光落在李冉的后背。 当那个鲜红刺眼、指痕清晰的血手印撞入眼帘时,他原本紧绷的脸色骤然一变,眼底的不以为然瞬间被凝重取代。 他没再多问一个字,只朝身后的队员递了个眼神,随即率先迈开脚步,带着众人快步往木屋里赶去——夜色里,他的脚步声比来时更急,显然已不敢再掉以轻心。 韩威一行人踏入木屋,行动立刻展开:法医团队迅速奔向主屋,对两具尸体展开初步勘验;消防队员则携着装备,径直走向屋内水井,准备实施打捞。 “韩局,秦法医初步探查发现,两名死者的致命伤都在心脏部位……”助手快步上前汇报,话还没说完,就被韩威打断。 “心脏?”韩威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分析,“能精准用刀刺中心脏,看来凶手是个老手……” “不,不是刺,是掏。”助手急忙纠正,语气里带着难掩的凝重。 “掏?”韩威心头猛地一颤,追问的声音都沉了几分。 “没错,韩局。” 秦祎这时从主屋走出来,白大褂上还沾着些许灰尘,脸色沉得像块铁,“死者身上连半点刀伤都没有,唯独心脏位置破了个狰狞的大洞——看伤口形态,像是被某种尖锐的利爪直接掏进去造成的致命伤,周围皮肤还留着清晰的爪痕,边缘甚至能看到皮肉撕裂的痕迹。更棘手的是,两人的面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抓痕,再加上尸体已有腐烂迹象,整张脸早已模糊得不成样子,根本没法辨认原貌。” 这样诡异的死法,即便韩威见惯了凶案现场的血腥与离奇,也瞬间僵在原地,瞳孔微微收缩,眼底满是难以掩饰的震惊——他从未见过如此残忍又反常的作案手法。 就在这沉默的凝重里,一名警员急匆匆地跑过来,声音带着几分急促:“韩局!消防队已经打捞完了,井里头确实有一具男尸!” 韩威猛地回神,立刻转身,和秦祎一同快步赶往井房门口。 两人凑到井边往下一看,脸色同时沉了下去:这具男尸的死法,竟和主屋的两具如出一辙——同样是心脏被掏成空洞,面部被抓得面目全非。 唯一的差别是,前两具尸体是死后被人刻意悬挂起来,而这一具,却是被直接抛进了井里,泡得发胀的衣物还在滴着水。 “韩局,我们已经联系上户籍管理部门了。” 助手快步跟上前,语气急切又带着几分确认的笃定,“靠着死者身上的随身物品,目前能初步锁定他们的身份;再对比之前山下卡口的监控录像,基本可以确定,这三人就是当晚从山上下来的六个可疑人员中的三个。” 韩威缓缓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侧的对讲机,迅速理清思路下达指令:“第一组先把三具尸体和现场所有物证都运回局里,交由技术科连夜化验,务必提取到所有可用痕迹。剩下的人留在现场,扩大搜查范围,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另外三个可疑人员的踪迹,同时把整个木屋周边区域彻底封锁,禁止任何人进出。另外,等魏潼他们回来,让她第一时间带队接手追查剩下三人的下落,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将所有事宜吩咐妥当,韩威看了眼天色,没再多耽搁,带着部分人员和装着物证的箱子,快步登上警车,匆匆往公安局赶去。 第21章 她很静 此时的中心医院里,消毒水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夏洁因公司急事,已先行离开病房。 “阮茗雨的家属在吗?请到医生办公室签个字!”一名护士的高声呼喊打破了病房的安静,连守在床旁的苏洋也被叫了出去。 因是紧急救治,再加上阮茗雨的特殊身份,病房里此刻只剩她一个人躺着。 苏洋的脚步声刚在走廊尽头淡去,病房里的寂静便被另一道极轻的响动打破——那脚步声轻得像落雪,几乎与周遭的安静融为一体,却在阮茗雨的病床前骤然停住。 抬眼望去,一个男人正站在那里: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极低,大半张脸被口罩严严实实遮住,只露出一双眼。 眼尾爬着明显的细纹,再配上那道浑厚低沉的嗓音,一眼便能看出他并不年轻。 “阮小姐,不必惊慌。”男人先开了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我只是来给你提个醒。” 阮茗雨本就虚软地靠在床头,听见男人的话,猛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硬是撑着将上半身抬了几分。 她的眼神瞬间凝成冷刃,死死盯着对方,声音虽因虚弱带着一丝发颤,却字字透着警惕:“你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男人没接她的话,只依旧用那沉得像压了铅的嗓音开口,字句间的压迫感几乎要将病房里的空气攥紧:“我只劝阮小姐一句,魏潼也好,顾希柠也罢,你最好离她们远远的。” 他顿了顿,尾音陡然转冷,带着毫不掩饰的狠意,“别等引来了杀身之祸才后悔——隔壁病房那位姑娘,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威胁的意味像冰锥扎在空气里,话音刚落,男人没留半分缓冲的余地,转身就朝着病房门走去,脚步干脆得不给阮茗雨追问的机会。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站住!”男人的威胁像块巨石砸进阮茗雨心里,她心头猛地一沉,连呼吸都滞了半拍,拼着最后力气嘶吼出声。 紧接着,她又朝着门外喊:“苏洋!来人啊,快抓住他!” 可刚缓过来不久的她,声音细得像断线的棉絮,风一吹就散了,别说传到走廊,连病房门口都没飘出去,根本没人听见这微弱的呼救。 急火攻心下,她一把攥住床头柜的边缘,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勉强撑着虚软的身体站起身。 双脚刚落地,就像踩在蓬松的棉花上,每挪一步都晃得厉害,脚步虚浮得随时要栽倒。 可她顾不上这些,跌跌撞撞往门外冲,最后踉跄着撞开了姌诗琪的病房门—— 可当看清姌诗琪好好坐在床上,手里还拿着水杯时,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断了。 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间,她连半句呼救都没来得及说,就直直地摔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阮小姐!阮小姐!医生!快来人啊!”姌诗琪看着突然摔在地上的阮茗雨,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慌得手脚都乱了,只知道扯着嗓子呼喊,连手边的床头铃都忘了按。 邻床的大妈见状,反应极快,没等姌诗琪缓过神,就急忙按响了自己床侧的呼叫铃,清脆的铃声瞬间在病房里响起。 护士很快推着治疗车赶来,刚伸手将阮茗雨从地上扶起来,走廊那头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苏洋和医生正好撞见这一幕。 苏洋的心猛地一揪,脚步都快了几分,几步冲到跟前,小心翼翼地接过阮茗雨,稳稳抱在怀里往她的病房走去,生怕动作重了碰疼她。 到了病房,医生立刻上前为阮茗雨做了简单检查,指尖搭过脉搏、又查看了她的眼睑后,才松了口气,对苏洋说:“阮小姐没什么大问题,主要是刚受了伤,加上几点没吃东西,身体还太虚弱,又突然间下床,才会撑不住晕厥。让她好好躺着休息,我等会儿再安排加输几组葡萄糖,补补体力就好了。” 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总算归了位,苏洋立刻点头应下,随即俯身靠近,轻轻替阮茗雨掖好松散的被角。 葡萄糖刚输了没多久,阮茗雨便缓缓睁开了眼。 她挣扎着侧过头,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苏洋身上,声音还带着刚苏醒的沙哑,却难掩急切:“姌诗琪呢?她怎么样了?” 苏洋见她醒来,悬着的心瞬间放下大半,连忙上前半步,语气里满是担忧:“姌小姐没事,您倒是先顾着自己啊!刚才怎么突然就冲下床了?鞋都没穿好。” 阮茗雨没多提别的,只把方才有人突然闯入的事简要说了。 苏洋一听,当即勃然大怒,声音都高了几分:“什么?竟敢有人闯到这里来放肆?我这就联系警察!” “算了。”阮茗雨轻轻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很,“他那身装扮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现在报警,哪里还找得到人……你把姌诗琪转到这个病房来吧。” 苏洋猛地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嗯?啊?大小姐,您……您是认真的?” “嗯哼?”阮茗雨抬眼看向他,语气里带着点反问,“怎么,有问题?” 苏洋连忙摇头,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没、没问题!只是我记得您一直喜欢清静,不管做什么都要单独的包间,怎么这次……” “你说的没错。”阮茗雨接过话头,尾音轻轻拉长,脸上却没什么明显表情,“但不一样——她很静。” 苏洋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快步赶往护士站,把要将姌诗琪转入阮茗雨病房的事跟护士仔细说明了。 另一边,姌诗琪的病房里,邻床的大妈正笑盈盈地凑过来,语气带着几分好奇:“崽崽,刚才那个姑娘是谁呀?” 姌诗琪看向她,脸上带着感激:“是我的朋友,刚才真是谢谢您了。” “诶,谢啥呀!”大妈摆了摆手,眼睛里满是笑意,“我看着啊,那姑娘对你可真好!自己都还病着,却急急忙忙跑来看你。” “嗯,她人确实很好,对朋友也特别重情义。”姌诗琪轻声应着,嘴角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朋友?”大妈却立刻摆了摆手,语气带着点“我懂”的激动,“我看可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 姌诗琪心里猛地一跳,莫名有些发慌,试探着问道:“那……那是什么呀?” “你们小年轻现在不都叫‘闺蜜’嘛!”大妈笑得眼睛都眯了,“别以为我年纪大就不懂这些,我可清楚着呢!谁年轻的时候还没个掏心掏肺的闺蜜呀!” 听大妈这么说,姌诗琪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随即笑着打趣:“大妈,您可真潮流,连这些都知道。” 苏洋恰在这时急匆匆跑了进来,额角还沾着些薄汗。 姌诗琪见他这慌慌张张的模样,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连忙起身追问:“苏管事?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阮小姐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苏洋弯着腰喘着气,摆了摆手赶紧解释,“大小姐已经没事了,是她让我来接您,把您转到隔壁她的病房去。” 姌诗琪这才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您这急急忙忙的样子,我还以为又出什么事了……对了,她怎么突然想让我过去?” “我也纳闷呢!”苏洋直起身,脸上带着几分疑惑,“我刚还想着,大小姐一向喜欢清静,做什么都要单独待着,今儿怎么突然改了主意?我这一路跑过来,也是怕我离开的这会儿,她再出点什么岔子。” “哎呀,这有啥好纳闷的!”旁边的大妈突然笑着打断,语气笃定,“独处惯了的人啊,看着是喜欢一个人,其实心里头孤单着呢!你没瞧见刚才那姑娘多担心崽崽?她这是怕再出点意外,把人给弄丢了!” 苏洋眼睛一亮,恍然大悟般拍了下手:“对对对!您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刚才大小姐还跟我说,之前有个人突然闯进来,她一着急就往这边跑,可不就是担心姌小姐嘛!” 姌诗琪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瞬间愣在原地,脸颊悄悄泛起一丝热意,连忙轻咳一声掩饰:“既、既然阮小姐没事,那苏管事,我们……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阮茗雨瞥见姌诗琪被推了进来,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起来,声音里还带着未平的颤意:“诗琪!你没事吧?” 姌诗琪没先答她的话,只摇了摇头,眉梢轻轻蹙着,那点嗔怪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担心,语气又急又软:“该问这话的是我才对呀——我能出什么事?反倒是你,刚才晕得那么突然,身体都没好利索,怎么就非要往外跑呢?” 阮茗雨下意识垂了眼,指尖悄悄绞紧了衣角,声音也弱了几分:“对不起,我只是……” 话到舌尖却猛地顿住——那句“有人拿你要挟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慌乱像潮水漫上来,她喉结一动,竟先泄出句软语:“我只是担心你……” 这话落地的瞬间,屋里的空气像被按下暂停键。 姌诗琪整个人都僵住了,旁边的苏洋更是眼睛瞪得溜圆,脑子里像炸开了烟花,满是不可置信的自问:“???我没听错吧?大小姐居然在道歉?还说‘担心别人’?这可是连句关心都要拐十八个弯的阮家大小姐啊!该不会先前把脑子磕着了吧……” 姌诗琪耳尖悄悄漫上一层薄红,方才的急声软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局促:“我知道的……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得先把自己的身子顾好才行。” 阮茗雨慢慢抬起头,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声音轻得像落在掌心的羽毛:“好,我答应你。” “???这就听话了?”苏洋看着眼前温顺得像被顺了毛的阮茗雨,满脑子的问号几乎要冒出来——这和平时那个嘴硬又拧巴、半点不肯服软的大小姐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啊! 苏洋心里咯噔一下,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在疯狂打转:“完了完了!这下糟了,大小姐怕不是真磕到脑子了!” 阮茗雨目光转向身侧的苏洋,指尖微蜷,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咳……苏洋,你先回去休息吧。” “这怎么行?”苏洋立刻皱起眉,语气带着几分急意,“万一再有人闯进来怎么办?” “放心,这里每晚都会封锁,不会有事的。”阮茗雨垂了垂眼睫,声音淡得像一层薄纱,末了又轻声补了句,“况且……你留在这儿,确实不太方便。” 苏洋愣了两秒,眼底的担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了然。 他没再多说,只点了点头,转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苏洋离开后,病房里的空气像是浸了温水,明明有满肚子的话要讲,却被一种柔软的安静裹着,迟迟没散开。 阮茗雨喉间动了动,先开了口,声音还带着几分病后的沙哑:“诗……姌小姐,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姌诗琪语气带着点嗔怪的暖意:“我可不是小姐,太见外。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我们是朋友。” 她顿了顿,又轻轻补充,“至于感谢,更不必提了。真要说的话,该谢你的人是我。说到底,我们俩啊,本就是缺一不可。” “诗琪……”阮茗雨顺着她的话改了口,指尖猛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眼眶里不知何时凝了层水光,她望着姌诗琪,声音发颤,“谢谢……我……” 姌诗琪见她这副模样,心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她放柔了语气,带着点哄劝:“好啦好啦,不是说过别再提谢谢了吗?” “不是谢那个……”阮茗雨轻轻摇头,泪珠在睫毛上晃了晃,看得更清了,“是谢谢你……愿意把我当朋友。” 要知道,从前的阮茗雨总是冷若冰霜,像裹着层化不开的冰壳,何曾有过这般脆弱又坦诚的模样? 姌诗琪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声音轻得像羽毛:“好好好,那我也谢谢你,愿意把我当朋友。” 她目光落在阮茗雨身上,又叮嘱道,“快闭眼休息吧,你现在这状态,再不养着又要晕倒了。点滴我帮你看着,放心。” 阮茗雨顺从地点点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姌诗琪看着她此刻卸下防备的模样——明明带点小傲娇,却又透着股难得的可爱,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地深了些。 她轻轻靠在旁边的床沿上,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忽然觉得,自从遇到阮茗雨,自己的生活好像也悄悄变了模样,多了好多从前没有的暖意。 她又转头望向熟睡的阮茗雨,思绪忽然飘远,回到了自己八岁那年的春天——那个藏着细碎回忆的季节,像此刻的阳光一样,带着淡淡的温度。 第22章 父毒难解 “姐姐!姐姐!你快看外面!好多花呀,好漂亮!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嘛!”女孩的声音像山涧清泉般脆生生的,满是雀跃。 “好好好~婷儿最乖了,等姐姐把地扫完,咱们就去!”姌诗琪放下扫帚,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嗯!”女孩脆生生应着,满眼期待地守在一旁。 待庭院的尘埃落定,姌诗琪立刻拉起妹妹的小手往外跑。 小镇的青石路上铺满了粉白的樱花,暖融融的阳光像温顺的骅骝,慢悠悠地洒在花瓣上;风一吹,樱花瓣便簌簌飘落,宛若一场轻盈的雪。 两人一路跑到镇边那棵最大的樱花树下,姌诗琪紧紧攥着妹妹的手,伴着清脆的笑声在花下奔跑——粉色的花瓣随风旋舞,成了她们快乐最温柔的背景。 姌诗琪望着妹妹笑弯的眉眼,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向上扬,仿佛妹妹的快乐,就是她的全部欢喜。 跑累了,姐妹俩便并肩躺在花瓣铺成的“软毯”上,轻声说着悄悄话,笑靥比樱花更艳。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住了,只剩下她们纯粹的笑声,和空气中淡淡的樱花香。 “死丫头!让老子好找!一天到晚不干活,就知道跑到这鬼混!自己不学好,还想把你妹妹带坏是不是!”一道粗犷的男声突然砸下来,撕碎了所有温馨。 姌诗琪吓得身子一缩,小声辩解:“不是的爸……我、我打扫完卫生才出来的……” 话音未落,一个重重的巴掌甩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还敢狡辩!扫完地不会再找点事干?跑这来撒野!跟你们那个妈一个德行!赔钱货生俩赔钱货!滚回去!再敢偷跑出来,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姐姐!姐姐!你快看那个!好可爱的小熊玩偶呀!这就是城里才有的玩具吗?” 姌诗婷紧紧拽着姌诗琪的衣角,小脑袋往前探着,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似的锁在远处女孩手中的玩偶上,眼里没有半分羡慕的酸涩,只盛着满得要溢出来的纯粹喜爱与向往。 姌诗琪望着妹妹亮得像浸了星光的眼睛,指尖悄悄攥紧,指节泛了点白,心底像是有个沉甸甸的念头终于落定,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不远处,她们的母亲走在前面,手里紧紧捏着一张旧水卡,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 她的目光迟钝地扫过两个女儿,没敢多停留片刻,便飞快地垂下眼,脚步放得更轻了,像怕惊扰了什么,又像在刻意缩小自己的存在。 “喂!又要往哪跑?鬼鬼祟祟的,藏什么呢?”男人粗哑的嗓音从身后砸来,那双眼睛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勾着女人紧攥的衣兜,满是审视与猜忌。 女人的身子猛地一僵,脚步顿在原地,指尖下意识地往衣兜深处按了按,声音发颤:“我……我就是出来随便逛逛……” “啪!”清脆的巴掌声骤然响彻冷清的街道,带着火辣辣的疼。 男人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人狠狠拽到面前,唾沫星子溅在她脸上:“逛逛?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有心思逛?兜里藏的什么?是不是要偷偷给哪个野男人送钱!” 女人被拽得踉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双手胡乱地挣扎着,声音里满是委屈与哀求:“这是交水费的钱啊!就剩这点了,再不交,家里明天就断水了!你放开我!” 男人根本没听进一个字,又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女人脸上,力道重得让她踉跄着撞在墙上。 他粗暴地扯过女人的衣兜,指尖野蛮地将布料扯得变了形——一沓皱巴巴的钞票“哗啦”掉在地上,边角被反复折叠得发毛起球,连带着几枚硬币滚到了路牙边。 “镇上不是有条河吗?没水不会去挑?”男人弯腰捡起钱,狠狠攥在手心,唾沫星子横飞,“懒死你得了!就知道浪费钱!再让老子发现你敢私藏钱乱花,看老子不打死你!” 他骂骂咧咧地把钱塞进自己裤兜,连地上的硬币都没放过,转身就朝着街角亮着昏黄灯光的酒馆走去,脚步踩得地面“咚咚”响。 别哭了!吵不吵人!赔钱货就是赔钱货!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男人粗哑的怒斥声在简陋的土坯房里撞得嗡嗡响,满是不耐烦。 屋里四处透着破败,斑驳的墙皮卷着边往下掉,陈旧的木桌蒙着层厚灰,上面只孤零零摆着几副缺口的粗瓷碗筷,碗沿还沾着干硬的饭渍。 男人随手扔在炕边的背包却鼓得发硬,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一沓崭新的钞票,边角挺括得能映出微光。 女人缩在屋角的阴影里,压抑的哭声像被掐住喉咙的雏鸟,细细簌簌地充斥着整个房间,却只换来了男人更凶的呵斥。 黑夜像泼洒的浓墨,姌诗琪在颠簸中朦朦胧胧睁开眼,意识还没完全清醒,便被周遭陌生的环境攫住——她竟在一辆飞速行驶的车里,窗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有车灯劈开两道微弱的光,映得前路愈发诡异。 惊恐瞬间攥住了她的心脏,双眼“唰”地瞪得滚圆,死死盯着驾驶座上那个陌生男人的背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下意识地挣扎,手腕却被粗糙的绳索勒得生疼,无论怎么扭动,都挣不开那死死的束缚,绝望一点点漫上心头。 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身旁,妹妹姌诗婷正被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妇人紧紧拽着胳膊,小女孩的脸吓得毫无血色,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嘴角撇着,断断续续发出带着哭腔的“姐姐救我”,声音里满是恐惧。 “不许哭!”老妇人脸上堆着虚假的慈笑,眼底却淬着冷意,凑到姌诗婷耳边,恶狠狠地威胁,“再敢喊一声,就把你的舌头割掉!” 车子在崎岖的土路上疯狂颠簸,车身像被狂风卷着的落叶般剧烈摇晃,座椅下的零件发出“吱呀”的哀鸣,仿佛随时会散架。 姌诗琪的心跟着这颠簸节奏一下下往嗓子眼提,每一次剧烈晃动都像重锤般砸在她紧绷的神经上,让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她的大脑在恐惧中飞速运转,混乱的思绪里全是问号: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两个人是谁?为什么她们会突然出现在车上? 傍晚的风带着几分暖意,本该是寻常的宁静,男人却一反常态,脸上堆着从未有过的笑,凑到两个女儿面前:“闺女啊,刚吃完饭是不是闷得慌?爸爸带你们出去玩玩,好不好?” “好啊好啊!”年幼的姌诗婷眼睛瞬间亮了,蹦着脚拍手,全然没察觉父亲笑容里的异样。 姌诗琪却心头一紧,指尖悄悄攥了攥衣角,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爸……我还有功课没做完,要不……就不去了吧?” “什么!”男人的笑瞬间消失,吼声像炸雷般在屋里响起来,“老子让你们去,你们就得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见姐妹俩被吓得缩起肩膀,他又立刻换了副模样,脸上重新堆起慈笑,声音放软:“小婷,小琪,是爸爸不好,以前总没好好陪你们……你们不是一直盼着出去玩吗?今天爸爸陪你们,咱们好好玩一天,你们会原谅爸爸的,对不对?” 他眼底装着刻意的慈爱与诚恳,让两个没太多防备的孩子,真以为父亲是真心悔过,迟疑了片刻,还是跟着他出了门。 小镇外的水草坪旁,一辆灰扑扑的面包车孤零零停在路边,车旁站着个陌生男人,还有个穿得像农妇的女人。 姌诗琪刚看到这一幕,心里的不安猛地翻涌,立刻拉住妹妹的手,脚步钉在原地,再也不肯往前挪。 男人见状,连忙快步上前,一边哄一边拽着她们的胳膊:“那是爸爸的老朋友,特意来找爸爸的!知道你们来了,还带了好多礼物呢——有你们喜欢的玩具,还有甜甜的糖果,快跟爸爸过去看看!” “糖果?”姌诗婷的眼睛又亮了,挣着要往那边走,却被姌诗琪死死拉住。 面包车旁的女人见状,立刻笑嘻嘻地跑过来,手里还攥着把花花绿绿的糖:“哎呀,这就是小军的两个闺女吧?长得可真俊!来来来,大妈这儿有糖,甜得很,给你们吃。” 她脸上带着朴实的笑,语气也格外亲切。 姌诗琪心里仍有顾虑,可她和妹妹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糖。 那糖纸在夕阳下闪着光,诱惑像小爪子似的挠着心。 犹豫了几秒,姐妹俩还是伸手接过了女人递来的糖。 见姐妹俩只攥着糖却不肯往嘴里送,女人眼底飞快闪过一丝算计,随即又堆起热络的笑。 她故意挑了颗包装最鲜艳的糖,指尖麻利地剥开糖纸,“啪”地把糖丢进自己嘴里,还夸张地砸了砸嘴,声音甜得发腻:“哎哟哟,这糖可真甜!甜得人心里都暖洋洋的,比蜜还好吃!” 说着,她又递了颗糖给身旁的男人,语气自然得像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小军,你也尝尝,这糖味儿真不赖。” 男人配合地接过来,慢条斯理剥开糖纸,将糖含进嘴里,还冲姐妹俩点了点头,一副“确实好吃”的模样。 看着两人吃得坦然,姌诗琪心里的顾虑终于松了些,身旁的姌诗婷更是早就馋得咽口水。 姐妹俩对视一眼,终于学着他们的样子,把手里的糖送进了嘴里。 女人又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个毛绒玩具熊,浅棕色的绒毛蓬松柔软,正是姌诗婷上次在城里见过的款式。 她眼睛瞬间亮得像落了星光,激动地拽着姌诗琪的衣角喊:“姐姐!是上次那个小熊!比我记得的还漂亮!” “小乖这么喜欢呀?”女人笑得眼睛眯成缝,把玩具熊递到姌诗婷面前,“那这熊就送给你了,以后它就是你的啦,好不好?” “好!谢谢大妈!”姌诗婷脆生生的声音裹着雀跃,伸手一把抱住玩具熊,脸颊贴在软乎乎的绒毛上,连周围垂着的草叶都像被这欢喜感染,轻轻晃了晃。 女人趁机掏出个旧相机,笑着招呼:“来,姐妹俩靠近点,大妈给你们拍张照,留个纪念。” 姌诗琪犹豫了下,还是轻轻把手搭在妹妹肩头;姌诗婷则紧紧抱着玩具熊,对着镜头露出甜甜的笑。 快门“咔嚓”响过,女人把拍好的照片递给一旁的男人——没人知道,这张笑脸盈盈的照片,竟是一场肮脏交易的凭证。 天色渐渐沉了,黑夜像墨汁般漫过草坪。 糖里的药效悄悄发作,姌诗琪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慢慢模糊,没等她抓住妹妹,便和身旁的姌诗婷一起双双倒在地上。 女人和面包车上的男人立刻快步上前,动作粗鲁得像对待两件没有生命的物件,一人架着一个,毫不费力地把昏迷的姐妹俩抬上了车,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微光。 男人特意从车里翻出根粗麻绳,手指用力勒紧,将姌诗琪的手脚牢牢捆住,绳结打得又紧又死,勒得她手腕隐隐泛白;再看一旁的姌诗婷,他见小女孩年纪小,料定她醒了也跑不了,便懒得动手捆缚。 女人则径直坐在姌诗婷身边,身子微微前倾,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孩熟睡的脸,那模样哪里是照看孩子,分明是守着件马上要脱手、能换钱的货物。 另一边,姐妹俩的父亲正攥着一沓厚厚的钞票,指缝里都夹着几张,嘴里哼着跑调的小曲,脚步轻飘飘地往家走,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得意。 他走几步就把钞票凑到鼻尖深吸一口,那股崭新钞票特有的油墨味,让他眼底的贪意几乎要溢出来,嘴角都快咧到耳根。 快到家门口时,他猛地收住笑,慌忙把钞票一股脑塞进背后的背包里,拉严拉链还不忘按了按,确认藏好后,才换上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慢悠悠推开家门,仿佛刚才那场用亲生女儿换钱的龌龊勾当,从来都没发生过 第23章 梦回失乐园 女人瞥见男人推门进来,立刻歪着头朝他身后张望,可预想中两个女儿的身影却迟迟没出现。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忙不迭地抓住男人的衣袖追问:“小琪和小婷呢?她们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男人慢条斯理地换着鞋,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我哪知道她们跑哪儿去了?我又没拿绳子把她们拴在身上。” “是你带着她们出去的啊!”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指尖都在发颤,“你怎么能说不知道?” 男人被她的语气惹得心头火起,猛地站起身,扬手就给了女人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里炸开,他指着女人怒吼:“你瞎嚷嚷什么!我是带她们出去了,可她们自己跑丢了,我怎么管?” 女人被打得偏过头,脸颊很快泛起红印。 她张了张嘴,却没再说出一个字,只是捂着脸跌坐在桌前,压抑的哭声一点点从指缝里漏出来。 另一边,面包车正在夜色里疯狂疾驰。 后座上,姌诗琪紧紧咬着下唇,下唇已经被她咬出了一道白印。 她强迫自己冷静——必须想办法带着妹妹逃出去。 突然,司机猛踩刹车,尖锐的摩擦声刺破空气。 姌诗琪没来得及抓稳,整个人被惯性甩向前方,额头重重撞在副驾座椅背上,一阵钝痛瞬间蔓延开来。 还没等她缓过神,主驾上的男人已经抓起手机,声音里满是怒火:“什么?!说好的价格,我都快到地方了,你现在说变就变?” 姌诗琪的心猛地一紧,立刻竖起耳朵屏住呼吸。 她知道,这或许是她们唯一的机会。 坐在男人身旁的女人一把抢过手机,语气瞬间软下来,带着几分讨好:“喂,魏哥?我们都快到了,为了这俩丫头,我们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您怎么能临时改主意呢?咱们干这行的,不就讲究个诚信嘛,您看我们也不容易……”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行了,别废话。各退一步,价格不变,但是你们得把人送到邢家庄来。” “好嘞!魏哥您放心,马上到!”女人挂了电话,脸上立刻恢复了刻薄的神情。 就在司机准备启动车子时,姌诗琪突然捂着肚子弯下腰,声音里带着痛苦的颤抖:“哎呦……大妈,我肚子好痛,疼得受不了了!” “死丫头,少在这儿装模作样!”女人瞪着她,眼神里满是怀疑。 “我没装……真的好痛。”姌诗琪勉强抬起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你们这么看着,我就算想跑,也跑不掉啊……” 女人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不耐烦地打开车门:“行了行了,别嚎了!我跟你去,看你能耍什么花样!” 姌诗琪被女人拽着胳膊下车时,飞快地朝后座的妹妹递了个眼神,轻轻眨了眨眼。 妹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悄悄攥紧了藏在衣角的小石子。 “大妈,您能不能帮我解开呀?不然我……实在不方便。” 姌诗琪垂下眼,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的怯意。 女人皱着眉,满脸无奈地解开了绳子,站在她身旁没再说话。 此时车内,姌诗婷正悄悄用小手扒着车门,可力气太小,车门纹丝不动。 她眼珠一转,目光落在前方的男人身上,声音软得像团棉花:“叔叔……我也想上厕所……” 男人斜睨她一眼,语气里满是不屑:“你刚才怎么不说!” “刚才那个大妈好凶呀,”姌诗婷缩了缩肩膀,声音更低了,“她把姐姐拉出去的时候,我吓得不敢吭声……叔叔,你陪我去好不好?” 男人翻了个白眼,满脸不耐烦地推开车门,伸手拽住姌诗婷的胳膊往外走。 刚下车,姌诗婷突然抬头喊道:“叔叔,你车门没关呢!” 男人下意识回头去看,姌诗婷趁机猛地甩开他的手,拔腿就往远处跑。 男人又惊又怒,大吼一声追了上去。 另一边,女人听到男人的喊声,注意力瞬间被拉走,手指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姌诗琪眼疾手快,趁着这片刻的空隙,转身就往旁边的芦苇地里钻,眨眼间就没了踪影。姌诗琪借着芦苇丛的浓密掩护,像只灵活的小鹿在其间穿梭,身姿轻盈地绕开杂乱的枝桠,没一会儿就彻底甩开了身后紧追的女人。 她贴着地面屏住呼吸,借着芦苇的缝隙悄悄探看,确认四周无人后,才猫着腰挪到车旁,双手撑着车门轻手轻脚地爬进驾驶位,连关门都刻意放轻了动作。 另一边,姌诗婷被困在一片毫无遮挡的空地上。 年幼的她小腿短短,跑起来跌跌撞撞,根本不是成年男人的对手。 眼看男人迈开大步,一个箭步就要抓住她的后衣领,千钧一发之际,“滴——”一声尖锐的喇叭声突然划破空气。 男人被这猝不及防的声响惊得浑身一僵,脚步猛地顿住,眼神在逃跑的姌诗婷和车子之间来回打转,一时竟不知该先顾哪头。 姌诗婷瞅准这瞬间的空隙,转身就往芦苇丛的方向猛冲,小小的身影很快扎进了枯黄的芦苇荡里。 姌诗琪见妹妹往芦苇丛跑远,立刻推开车门追上去,身影一晃也扎进了枯黄的芦苇荡里。 身后的男人紧追不舍,粗重的脚步声混着他冲女人的大喊,在空旷的野外格外刺耳:“你那边怎么样?别让那两个丫头跑了 起初,姐妹俩借着芦苇丛的掩护,还能和男人拉开些距离。 可芦苇地里满是枯枝败叶,脚下又滑又硌,加上两人年纪小、体力本就跟不上,没跑多远,姌诗婷就腿一软,重重摔在地上,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他拨开芦苇的“沙沙”声。 姌诗琪心一横,连忙蹲下身扶起妹妹,拖着她躲进一旁长得格外茂密的芦苇丛——这里的芦苇几乎能把两个孩子完全遮住。 她贴着妹妹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婷儿乖,在这里藏好,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出声,姐姐把他们引开就回来找你。” 说完,她不等妹妹点头,转身就朝着相反方向冲了出去。 一边跑,一边故意朝着男人和女人的方向喊:“我在这里!有本事来抓我啊!” 她在芦苇丛里灵活穿梭,时不时故意弄出动静,把两人的注意力牢牢锁在自己身上。 不知在芦苇丛里周旋了多久,姌诗琪终于借着复杂的地形甩掉了那两人。 她顾不上喘口气,满心焦急地往藏妹妹的地方跑,可眼前的芦苇丛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姌诗婷的身影?就连之前停在空地上的那辆车,也早已没了踪迹…… 后来,在警察和村民的合力搜寻下,人们终于在一个废弃猪圈内找到了姌诗琪。 彼时的她浑身裹着厚厚的泥泞,脸上沾着黑乎乎的污垢,头发结成一团,和几天前那个衣着干净、眼神清亮的小姑娘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回到家后,姌诗琪始终沉默着,面对询问,只跟警察说了遇到人贩子的经过。关于父亲的参与,她一个字也没提——她怕把父亲逼急了,会对母亲下狠手。 可这份隐忍的背后,对父亲的怨恨早已在她心里扎了根;而妹妹的失踪,更成了一道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成了她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霾。 回家后没几天,姌诗琪便坐上了轮椅。那冰冷的金属支架,不仅彻底封印了她的双腿,也像一道枷锁,把她原本温热的心,彻底封闭了起来…… “哐——”隔壁病房传来陪床被拉动的沉重声响,像块石子砸进平静的夜里,瞬间将姌诗琪飘回过往的思绪拽回现实病房。 她猛地回神,目光立刻落在阮茗雨头顶的输液瓶上——恰好看见瓶内最后一滴药液顺着管壁落下,没入细管。 姌诗琪不敢耽搁,立刻按响床头的呼叫铃,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既是在通知护士换药,更像一声轻响,宣告那段浸满痛苦的过往,终于彻底翻篇。 夜已沉到最深处,病房里静得只剩心电监护仪规律的细微嗡鸣,像暗夜里微弱的呼吸。 阮茗雨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恰好从浅眠中醒了过来。 她指尖微微用力撑着病床扶手,慢慢坐起身,另一只手轻轻覆在手背的输液贴上,指腹小心翼翼地护着,生怕稍不留意就碰歪了针眼。 目光落在身旁始终静坐着的姌诗琪身上,声音还裹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蒙了层柔软的薄纱,轻轻飘在安静的病房里:“你一直没睡吗?” 姌诗琪听见声响,缓缓侧过头,嘴角扯出一抹浅浅的笑,可语气里那丝没藏住的哭腔,还是悄悄漏了出来:“没事儿,我还不困呢。” 床头的灯昏昏沉沉,暖黄的光线下落时忽明忽暗,恰好将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照得一清二楚——那两道浅浅的印子,像浸了水的墨痕,藏着满肚子没说出口的委屈,在昏暗里轻轻泛着微光。 阮茗雨就那么怔怔地看着她,眼底藏着全然的了然——那点没藏住的哭腔、脸颊上的泪痕,早把情绪露了底。 可她还是顿了顿,语气放得极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你……是不是哭了?” 这话像根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针,轻轻扎在姌诗琪心上。 她身子猛地一颤,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蜷起,指节用力到泛出浅白。 嘴上却还强撑着轻松,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随意:“怎么可能?估计是屋里暖气太足,憋出的汗吧。” 阮茗雨望着她眼底藏不住的红意,看着她强撑着镇定的模样,心里早把一切都看明白了——那点刻意掩饰的慌乱、没擦干净的泪痕,哪里瞒得过。 可她没再追问,有些情绪本就不必戳破,留些余地反而更暖。 她默默躺回床上,目光落在一片空白的天花板上,眼神却总忍不住往姌诗琪那边飘,喉咙里像堵着千言万语,翻来覆去斟酌半天,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说法,最后只剩无声的陪伴在病房里漫开。 大概安静了四五分钟,病房里只有仪器的轻响,阮茗雨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哭……但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以前佩舟跟我说过,人有时候就是脑子进了水,把水哭出去,心里就敞亮了。” 姌诗琪听她用这般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这话,尤其是那句“脑子进水”的比喻,顿时让她心里又酸又暖,哭笑不得——眼眶还泛着红,嘴角却忍不住轻轻牵起,一时间竟分不清该哭还是该笑。 最后,她只对着阮茗雨,轻声蹦出两个字:“谢谢。” 第24章 祭坛无言,警魂有声 “喂?什么?!出什么事了?立刻增派人手,让特警队全员进入应急状态,马上赶去支援!无论如何,必须找到魏潼他们!” 清晨的公安局内,空气还带着未散的凉意,韩威却紧攥着电话,指节泛白,声音因极致的急切而发颤,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挂断通话的瞬间,他紧绷的肩膀垮了几分,眉头拧成深深的川字,快步走到窗边。 窗外天刚蒙蒙亮,薄雾还未散尽,他望着这片沉寂的晨光,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担忧与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这丫头,我平日里反复叮嘱的话,你怎么就左耳进右耳出?你这遇事就往前冲的性子,早晚会栽跟头!一定要平安回来啊……毕竟,你可是那个人的女儿。” 城北郊区的晨雾还未散尽,寒意裹着寂静弥漫在旷野间。 魏潼等人已失联整整一夜,对讲机里只剩滋滋的杂音,手机信号更是彻底中断,像被这片荒野彻底吞噬。 搜救人员在周边区域来来回回搜寻,草木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也浑然不觉; 特警队则循着地面上几不可见的足迹、折断的枝丫这些细微痕迹,一路追踪,终于在一片开阔地前停住——这里正是魏潼等人消失的地方。 “张队!您看!”一名特警队员快步上前,指着前方用石块垒起的环形建筑,语气里满是惊讶,“这看着像座古老的民族祭坛!周围的石头上还刻着好多奇怪的纹路,从来没见过!”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侧传来急促的喊声:“张队!地上有血迹!”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另一名队员蹲在地上,手指悬在一滩暗红色痕迹上方,目光紧紧锁住那片地面。 “全员戒备!注意观察四周!”特警队长张衡川沉声下令,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快步走到血迹旁,缓缓蹲下身子,指尖轻轻触碰到那滩血迹——一丝温热的触感传来,他的脸色骤然一沉,当即抬高声音:“不好!血迹还新鲜!立刻分成三组分头寻找,保持通讯畅通,务必提高警惕!无论如何,要尽快找到魏队长他们!” “张队!祭坛西北方向七八百米的草丛里发现尸体!穿的是辅警制服,面部已经完全损毁了!” 对讲机里传来队员急促的汇报,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张衡川心头一沉,立刻带着人往方位赶去。 拨开半人高的杂草,那具蜷缩在地上的尸体赫然映入眼帘——辅警制服上沾着泥污与血迹,原本该是面容的地方早已模糊难辨,最触目惊心的是胸口处:几道深可见骨的爪印撕开衣物,边缘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渍,狰狞得让人头皮发麻。 他蹲下身粗略查验,随即拿出对讲机,语速飞快地向上级汇报现场情况,末了又转头对身旁的队员吩咐:“立刻联系刑技科,把尸体送回警局做详细检验,注意保护现场痕迹,别破坏任何线索。” 没过多久,法医秦祎便拿着检验报告快步走进韩威的办公室,语气凝重:“韩局,检验结果出来了。死者是小周,尸体上没有其他外伤,只有面部损毁严重,致命伤是心脏被利爪刺穿——这和之前那三具尸体的死状完全一样。” 韩威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结。 他抬头看向秦祎,声音里满是困惑与沉重:“我干警察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凶案没见过?可这种死法,还是头一回碰到。到底是什么东西能留下这样的爪印?凶手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敢对警察动手……” 沉默片刻,他轻咳一声,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语气恢复了几分沉稳:“你让小罗去查,重点排查市面上所有售卖铁爪类工具的渠道,不管是线上还是线下,都不能放过。另外,你跟我去小周家一趟——这孩子刚调来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好好熟悉工作,就出了这种事,我们总得去看看。” 城北的木屋外,晨风吹得杂草沙沙作响,李冉在空地上焦躁地来回踱步,双手攥得指节泛白,眼底满是按捺不住的慌乱。 “李姐,您别太着急了。” 一名年轻女警轻轻走上前,声音带着安抚,“虽然小周他……但魏姐的身手您还不清楚吗?她经验那么丰富,肯定能平安回来的!” 李冉却缓缓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语气里藏着难以掩饰的后怕:“魏姐身手是好,可她终究是血肉之躯,不是铜墙铁壁啊!更何况……你没见过那东西留下的痕迹,那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话音刚落,她像是突然被什么念头击中,眼睛猛地一亮,随即转身就往不远处的警车冲去,边跑边朝着身后的女警喊:“燕子,我去看守所一趟,这里交给你了!” 引擎轰鸣声瞬间响起,警车卷起一阵尘土,转眼就消失在小路尽头。 只留下那名女警站在原地,脸上还带着未散的错愕,望着空荡荡的路口愣了好一会儿。 看守所内,铁栏泛着冷硬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沉闷的气息。 李冉脚步急促却沉稳,径直走到关押阿虎的牢房前,双手撑在栏杆上,目光锐利地看向里面:“阿虎,我是龙安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队长李冉。现在有一起重大命案需要你配合,看清楚这张照片,里面的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她从文件夹里抽出照片,递到阿虎眼前。 阿虎凑过来,盯着照片上自己与另一个男人的合影,眼神先是一顿,随即飞快闪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吞吞吐吐道:“之前……之前在城区混的时候认识的,就……就只拜过把子。” “我希望你能说实话——他已经被人杀害了。” 李冉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什么?!”阿虎猛地瞪大眼,瞬间激动起来,双手狠狠拍在牢门上,铁栏发出刺耳的哐当声,“是谁干的?是谁杀了他!” “你先冷静!”李冉连忙抬高声音,压下他的情绪,“我们现在也在全力追查凶手,而且魏姐在调查这起案子时,也已经失联了。” 听到“魏姐失联”,阿虎的动作骤然僵住,脸上的激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难以置信的怔忡。 他身子一僵,缓缓往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抵在冰冷的墙壁上,那股寒意仿佛顺着脊背往心里钻。 声音骤然沉了下去,带着几分发颤的滞涩:“连魏警官也……” 空气静了几秒,只有牢门外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喉结滚了滚,才又低声开口,嗓音里裹着一丝化不开的沙哑:“他叫阿粥,是跟我从小在一块长大的兄弟。当初是他看我整天游手好闲,没个正经事做,才把我介绍给那些人认识的。可后来我们就分开做事了——肖少的人找到了我,他继续跟着我们那块的□□老大阿彪。至于他们具体在干些什么勾当……我是真的不清楚,我们后来就很少联系了。” 李冉站在栏杆外,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神情——眉头紧锁的凝重、提及兄弟时的涩然,还有说起“不清楚”时的茫然,倒不像是刻意隐瞒。 可偏偏就是没问出半分关键线索,她心底那点刚燃起来的期待,瞬间又沉了下去,漫上几分难以掩饰的失望。 她默默收起照片,指尖划过文件夹边缘,最后又看了阿虎一眼,终究没再多说一个字。 转身时,脚步都比来时沉了些,那股沮丧像压在肩头的石子,让她一步步走出看守所的身影,都透着几分落寞。 此时的中心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伴着晨光飘进病房。 夏洁提着早点推门进来,看见病床上的姌诗琪时,脸上没什么意外,可目光一转落到女儿阮茗雨身上,眼神就不自觉地闪躲,嘴角的笑意也带着几分僵硬,明显是藏着心事。 阮茗雨本就心思细腻,一眼就看穿了母亲的异常,放下手中的书问道:“妈,你是不是有事儿瞒着我?” “哪有啊!”夏洁连忙尬笑两声,伸手想去碰女儿的头发,语气却有些虚:“妈妈就是看你今天气色好、有精气神,心里高兴而已。” “妈,”阮茗雨坐直身子,神色严肃起来,“我从小跟你最亲,你心里藏没藏事,我能看不出来吗?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跟我绕弯子。” 夏洁被女儿看得没法再瞒,叹了口气,先放低了要求:“行,我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妈妈,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能激动,一切都等你出院了再说,好不好?” 阮茗雨点了点头,指尖却悄悄攥紧了床单,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小潼……”夏洁的声音压得极轻,像被病房里的风揉得发颤,字句间带着难掩的犹豫,“她在查当初想抓你们的那伙人时,失联了……” 话音刚落,她的目光就飞快地扫向阮茗雨,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见女儿脸上没什么明显波澜,紧绷的肩膀才稍稍垮下,连忙又补了几句,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安抚:“你别太担心,警局已经派了好多人去找了,再说小潼身手那么好,脑子又机灵,肯定不会有事的!” 阮茗雨心里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可嘴上却硬撑着:“谁担心她了?我当然知道她身手不错。” 话虽如此,她垂在身侧的手却攥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 沉默了几秒,她避开母亲的目光,声音低了些:“好了妈,我昨晚没睡好,有点困了,想先睡会儿。” 说完,便猛地拉过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严实。 夏洁见状,也没再多说,只是轻轻拍了拍被子:“那你好好休息,公司还有不少事,我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就找苏洋。” 接着,她又转向姌诗琪,脸上重新堆起温和的笑:“小琪啊,要是有什么需要,跟苏洋说就行,你们俩互相照应着点。阿姨先走了。” 姌诗琪笑着点头:“您放心吧阿姨,路上注意安全。” 夏洁离开后,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姌诗琪看向那团裹得紧紧的被子,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刚才阮茗雨强装镇定的模样,那攥紧的手、刻意压低的声音,她全都看在了眼里。 第25章 暗夜囚音 夜色如墨渐浓,医院的空气里,此起彼伏的交谈声与陪床者挪动杂物的窸窣声缠在一起,唯有走廊尽头那间病房,静得透着几分反常。 姌诗琪望着仍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的阮茗雨,连时间都像在此刻凝固——病房里的沉寂,与门外的嘈杂比起来,竟显得格外刺眼。 “小雨……” 姌诗琪的声音突然响起,刺破了满室安静。 阮茗雨身子猛地一僵,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是对方第一次这样叫她。 她迟疑着从被子里探出头,刚抬眼,就撞进姌诗琪凝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里。 “你饿吗?” 短短三个字,让阮茗雨彻底怔住,大脑空白了一瞬,才茫然地反问:“啊?什么?” “我好像有些饿了。”姌诗琪又说。 阮茗雨这才回过神,连忙从旁边的柜子里翻出几袋面包,随手递过去,之后又低下头,盯着地面发起了呆。 “这面包有点干巴……”姌诗琪的话刚起头,就被阮茗雨打断。 她没再多说,径直掀开被子下床,走向墙角的饮水机:“我给你倒水。” 姌诗琪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悄悄牵起一抹轻笑。 等阮茗雨端着水走过来,她才笑着打趣:“谢谢。原来面包要兑水吃才不干巴,是这个道理吧?” 阮茗雨听得一脸茫然,只含糊地应了声“嗯”。 “可阮小姐怎么光往眼睛里‘兑水’,反倒不吃面包呢?”姌诗琪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语气里藏着几分温柔的戳破,没半分苛责。 阮茗雨的心猛地一颤,像是层层包裹的伪装被瞬间看穿。 她抬头看向姌诗琪,声音里已经裹了难掩的哭腔:“我……我没有……”话音还没落地,一块面包就轻轻塞进了她嘴里。 “好好好,没有。”姌诗琪的语气满是妥协,却透着暖融融的软意,“那阮大小姐陪我吃点,总可以吧?” 阮茗雨慢慢嚼着面包,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绷不住决堤。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她慌忙错开姌诗琪的目光,转身想躲回床上,手腕却被牢牢攥住。 “我不清楚你和魏警官之间的事,但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姌诗琪的声音很轻,落在空气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我现在这个样子,确实帮不了你太多。但你真的不用把所有事都自己扛着——就像你之前说的,要是‘脑子进水’了,那就痛痛快快把水哭出来就好。” 阮茗雨愣了愣,没应声,只是背对着姌诗琪重新躺回床上。 病房里的寂静,像潮水般再次漫了回来,将两人轻轻裹住。 深夜的医院彻底沉了下来,连白天残留的零星交谈声,都消散在浓黑的夜色里。 阮茗雨悄悄从被子里挪出来,踮着脚往门口走,刚摸到门把手,身后就传来声音:“阮小姐,一切小心。你伤还没好,得先顾着自己的身体。” 阮茗雨猛地顿住——对方竟早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喉间滚了滚,低声道了句“多谢”,转身正要拉开门,却像突然想起什么,又急匆匆折回病房。 她冲到姌诗琪床边,伸手就想拉她:“不行,你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 姌诗琪满脸茫然:“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待在病房还能去哪?”阮茗雨一时语塞,可上次那个男人的威胁还在耳边打转,她实在不敢把姌诗琪单独留下。 她咬了咬下唇,语气发紧:“先跟我走,总之……总之不能让你一个人待在这!” “我这样跟着你,只会拖累你。”姌诗琪放轻声音劝道,“这里是医院,不会有事的。” “不行!我必须看着你才放心!”阮茗雨的语气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格外决绝。 姌诗琪无奈,只好任由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坐上了轮椅。 两人刚走出医院大门,阮茗雨正摸出手机想给苏洋打电话,让他来把姌诗琪送回阮家,眼角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走出来——是李冉。 “李警官?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连忙上前喊住对方。 李冉抬头看到阮茗雨,脸上原本的愁容又深了几分:“阮小姐,是你啊……魏姐的事,你都知道了?” 阮茗雨用力点头,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能和我说说具体情况吗?我想尽快找到她。” 李冉愣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上次魏潼和阮茗雨在阿虎家碰面的场景,最终还是缓缓点了头:“阮小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到车上说吧。” 三人坐上警车后,李冉先简单讲了讲魏潼的近况,随即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里,阿虎正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 阮茗雨与姌诗琪只看了一眼,就同时认了出来:那男人,正是上次在园艺场想抓她们的六个人之一。 “这个人,阮小姐应该有印象。” 李冉指尖点了点照片,语气沉了沉,“可我们跟着魏姐赶过去时,他和另外两个人已经遇害了。 阿虎说这人是他发小,但我总觉得他没把话说透。 我本来想找他母亲核实情况,却发现老人家已经离世——我来医院,就是为了调取她的死亡证明,还有这个。” 说着,李冉又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爱心捐献账单:“邻居说,阿虎入狱后,他母亲把他留下的钱全捐了出去,没多久就走了。或许这些东西,能多少唤醒阿虎一点良知。” “我也去!”阮茗雨立刻接话,眼神带着笃定,“上次见面时,他认识我,或许我去能帮上忙。” 李冉点点头,目光不自觉转向一旁的姌诗琪。 阮茗雨立刻会意,连忙开口:“你先跟苏洋……” “我跟你们去吧,就在车里等就好。” 姌诗琪轻轻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坚持,“这个时间跟苏管事去阮小姐家,不太合适。” 阮茗雨心底倏然涌上一股暖意,声音放得轻柔,带着几分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你大晚上还跟着我奔波,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没法把你一个人留在医院。” 姌诗琪闻言,唇边漾开一抹温和的笑:“阮小姐会这么做,一定有你的考量。要是我这腿没事,说不定还会主动跟着你出来呢。” 这番话让阮茗雨心头微动,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触动,可她没将情绪表露在外,只勉强牵起唇角,低声道了句“谢谢”。 前排的李冉将后排这流转的暖意看在眼里,轻轻咳了一声,车厢里的氛围便又悄然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警车稳稳停在了看守所门口。 姌诗琪本想留在车里等候,却被阮茗雨伸手拉住,一并下了车。 “不行,你必须跟我进去。” 阮茗雨话音未落,便不由分说地推着姌诗琪踏入看守所大门,脚步径直朝着阿虎的会见室方向而去。 阿虎在牢房里端坐着,姿态散漫,来人的脚步声丝毫没扰到他。 直到看清进来的是李冉,身旁还跟着阮茗雨,他才扯了扯嘴角:“李警官,该说的我早都说完了,你再来多少次,结果都一样。” 李冉手里攥着东西,声音平静地开口:“我去见了你母亲。” 阿虎的漫不经心瞬间碎了,喉结动了动,语气不自觉软了些:“她……还好吗?” 话没落地,阮茗雨便接了话:“她托我们给你带了样东西。” 阿虎眼神一沉,又恢复了戒备:“阮小姐又想打感情牌?我再说一次,这招对我没用,该交代的我也没藏着。” “先别急着下结论,看完再说。”阮茗雨说着,从李冉手里接过那张印着爱心标识的捐献账单,递到阿虎面前。 阿虎扫过账单上的数字,瞳孔骤然收缩,声音都发了颤:“这……这怎么可能?她怎么把钱全都……” “你没猜错,我就是要打感情牌。我就是想看看你还有多少良知。” 阮茗雨的声音里没了之前的锐利,多了几分沉重,“但有些话不用我多说,你该比我清楚——你母亲这辈子想要的是什么?她一直守着的底线又是什么?这些问题,你该问问自己。” 阿虎僵在原地,脸上的震惊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显然阮茗雨的话戳中了他。 阮茗雨没给她缓冲的时间,语气陡然加重:“你之前说,自己是因为没工作,走投无路才混□□的。那时候我没反驳你,因为我确实不懂你的难处。但现在我要告诉你,只要你真的想改变,能做的事有很多!” 她忽然伸手,攥住了旁边轮椅上姌诗琪的手,目光紧紧盯着阿虎:“你跟她比,算什么?你有满身力气,却全用错了地方;你有健全的身体,思想却不及她半分坚定!你总说自己是废物,可你从来没看清——你身上的优势,比多少人都强?空有一副好身板,活得却比她还窝囊!” “你说自己是社会底层,没人看得上你?”阮茗雨的声音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是你先把自己看轻了!连你都不尊重自己,又指望谁来尊重你?” 她握紧了姌诗琪的手,语气里满是敬佩:“但她不一样。她比任何人都看重自己,靠一双手、一颗脑子挣来了尊重,也赢得了我的尊重。她的灵魂、她的性格、她的意志,每一样都值得我敬佩!” 姌诗琪抬起头,看着身旁的阮茗雨——那双手握着自己,温暖又有力,眼前的人褪去了往日的冷硬,多了几分鲜活的温度,和她印象里的阮茗雨,判若两人。 她心里一阵发烫,眼眶不自觉地软了。 阿虎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声音里满是疲惫与忌惮:“这事水太深,黑白两道都牵扯在内,我也只摸到点皮毛……警察,根本斗不过他们。” “斗不过就眼睁睁看着?” 李冉猛地提高了声音,语气里满是不甘与坚定,“看着你兄弟白死?看着凶手逍遥法外?再看着几个护着老百姓的好警察凭空消失?于私,你对得起惨死的兄弟;于公,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她深吸一口气,眼底的光愈发锐利而坚定:“我们穿的是警服,肩上扛的责任就从没放下过。真要斗不过?那就跟他们死磕到底!我们的后盾从来不是什么靠山,是千千万万的老百姓——这一点,我们刻在心里,也永远有这份底气!” 一旁的阮茗雨缓缓上前,指尖捏着那张薄薄的死亡证明——纸页虽轻,落在阿虎面前时,却像压着千斤重量。她声音放得很轻,却字字清晰:“还有,这也是你母亲最后的心愿。” 阿虎的目光刚触到纸上的黑字,瞳孔猛地一缩,先前绷得紧紧的防备瞬间碎得彻底。 他双手死死攥着那张纸,指节泛白到几乎透明,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崩了堤,崩溃的哭声在逼仄的牢房里炸开:“不可能……她怎么会走?我们明明说好了,等我出去就好好孝敬她的!你们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阮茗雨望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声音又柔了几分,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人走了,就回不来了。但你母亲到最后一刻,都没碰过一分不干净的钱。她这辈子盼着的,从来不是你混出什么‘名堂’,是盼你做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不是双手沾着脏污的刽子手。” 她顿了顿,眼底的柔和褪去,添了几分掷地有声的决绝:“我知道,跟那些人斗,难。可就算我们输了,后面也总会有人接着扛。现在,不管是为了魏潼,为了那些没能回家的警察,还是为了揪出藏在暗处,想害我、害阮家、害我身边人的黑手——这忙,我必须帮。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试试吗?” 沉默在牢房里漫了许久,阿虎才慢慢压下哽咽,声音沙哑地开口:“是刘三儿……”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得一怔。 阮茗雨攥紧手指,顺着心底早有的猜测追问:“这么说,肖天宇根本不是放火案的真凶?这个刘三儿,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他?” 阿虎垂着眼,指尖还在微微发颤:“你们找到我那晚之前,他就来找过我了——没见着人,只留下一把匕首,还有张红字写的纸条,上面就三个字:‘肖天宇’。我知道那是威胁,我怕他对我娘下手……只能把肖天宇推出去顶罪。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背后还有什么人,我是真不知道。” “肖家的势力难道还压不住一个刘三儿?”李冉皱紧眉,满是疑惑,“你当初为什么不干脆站去肖天宇那边?” 阿虎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后怕:“肖天宇信刘三儿比信我多!而且刘三儿的手段,肖天宇连边都摸不着……很久以前,我亲眼见过他带着个东西——眼神涣散,走路跟没魂似的——就在我面前,直接把人心给掏了出来!” “就是那个!魏姐就是去追那个‘东西’才失踪的!”李冉突然拔高声音,语气里满是急切。 阿虎的脸色又沉了沉,声音低得像在叹气:“那东西邪门得很,魏警官……恐怕凶多吉少。” 阮茗雨心猛地一揪,却强压着情绪追问:“肖天宇的事,跟魏潼到底有什么关系?你又怎么确定,这些事都是刘三儿干的?” “肖天宇死了之后,魏警官就总来问我刘三儿的事,我一直没敢说。” 阿虎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悔恨,“但我想,她查得越紧,肯定越能激怒刘三儿。阿粥在我入狱后来看过我,说阿彪带着他们跟过一个刘三儿的手下。我没敢跟他说刘三儿的底细,只让他赶紧躲远点……没想到,他还是因为这事丢了命!现在阿粥也死了,不用想,肯定是刘三儿杀人灭口!再加上你们说的那个怪物,还有魏警官的事,这所有的事,除了他还能有谁?” 牢房里瞬间陷入沉寂,每个人都皱着眉沉思。突然,李冉猛地抬头,声音里带着急切:“那阿彪他们之前想抓你和姌小姐,也是刘三儿指使的?” 阿虎缓缓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疲惫:“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至于阮小姐她们的事,我是真不知道。” 阮茗雨轻轻点头,目光落在阿虎身上,声音温和却坚定:“阿虎,谢谢你愿意把这些告诉我们。杀害阿粥的凶手,我们一定会找到。我也相信,等你出来那天,一定能重新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阿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声音低得像在自语:“能不能有那天,还不一定呢……” 第26章 “血族”疑踪 三人步出看守所,径直登上警车。 姌诗琪的目光始终落在阮茗雨身上,深邃难辨。 阮茗雨恰巧转头,与她的视线撞个正着,脸颊瞬间染上薄红,轻咳一声打破沉默:“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姌诗琪弯唇轻笑,正要开口,话到嘴边却顿住:“没有,只是觉得阮小姐方才那番话很有力量,认真的模样,倒和在病房里那副……唔……” 尾音未落,阮茗雨已伸手捂住她的嘴。两人四目相对,车厢里的气氛骤然变得暧昧起来。 前排的李冉刚转过头,就撞见这一幕,满脸茫然:“你们这是……”阮茗雨慌忙收回手,强装镇定地转移话题:“现在既找不到魏潼,也没线索定位刘三儿,情况确实棘手。” “李警官之前说发现了三具尸体,那剩下三个人或许还活着。” 姌诗琪忽然开口,思路清晰,“您提过那六人事发时被一辆车接走,那么那个司机……” “对啊!姌小姐,你太聪明了!”李冉眼前一亮,“大家都忙着找魏姐他们,反倒把关键的车辆线索漏掉了!我现在就回警局查这条线! “只是大家都牵挂着魏警官的安危,难免当局者迷,换个客观角度看,线索就明显多了。”姌诗琪浅笑着解释。 这时,苏洋驾车抵达看守所门口,姌诗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阮茗雨见状,当即说道:“我早就把定位发给苏洋了,李警官先回警局吧。” 待李冉驱车离开,两人坐上苏洋的车。阮茗雨刚要安排:“我先送你回我……” “我跟你一起去。” 姌诗琪直接打断,语气带着几分执拗,“毕竟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要抓我,我又得罪了什么人。” “那太危险了。”阮茗雨下意识反驳。 “不是有你在吗?”姌诗琪故意拖长语调,见阮茗雨耳尖泛红,才笑着补充,“还有苏管事跟着,况且目的地都是警察,能有什么事?” 阮茗雨垂眸沉思,尚未回应,就听姌诗琪又说:“再说,你觉得我去你家里待着……那多不方便。” 阮茗雨斟酌片刻,终是点头:“好吧,但你必须待在车上,不能下车。” “好好好~”姌诗琪爽快应下,打趣道,“就算我想下车,那我也下不了不是?” 话音落下,苏洋平稳地发动汽车,朝着城北的方向驶去。 车子缓缓停稳,轮胎卷起的尘土在城北郊外的静谧空气中悠悠沉降,最终稳稳落定在那座孤零零的木屋前。 斑驳的木墙饱经岁月侵蚀,早已破败不堪,墙缝深处仿佛蛰伏着无数未为人知的秘密,在寂静中透着几分神秘。 刚一靠近木屋,一股难以名状的阴煞之气便扑面而来。 那气息如同寒冬腊月里的凛冽阴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直直钻进人的骨髓,让人瞬间毛骨悚然,连呼吸都不由得滞了半拍。 阮茗雨向周围的特警简单了解情况后,不顾众人的劝说,执意跟着他们来到了魏潼等人失踪的“祭坛”。 祭坛四周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仿佛千百年的岁月沧桑都凝聚于此,每一寸空气里都透着说不出的压抑。 祭坛周边,一圈又一圈奇怪的图案蜿蜒铺展。 那些线条扭曲缠绕,宛如拥有生命一般,在黯淡的光线下隐隐流动,似在无声地蠕动。 有的图案形似神秘符文,泛着微弱的幽光,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古老而晦涩的秘密;有的则勾勒出抽象的生物形态,张牙舞爪的轮廓在昏暗中更显狰狞,看得人心里发寒。 而在图案的间隙中,还摆放着许多奇特的饰品。 有造型怪异的骨雕,骨骼泛着陈旧的淡黄色泽,表面刻满密密麻麻的细纹,纹路间透着一股阴森;还有散发着朦胧蓝光的水晶制品,形状不规则却透着奇幻的光泽,仿佛是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神秘造物。 这些怪异的图案与饰品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既让人毛骨悚然,又隐隐透着诱惑的氛围,仿佛在无声地召唤着闯入者,去揭开背后隐藏的真相。 “阮小姐,这里就是痕迹中断的地方,我们之前在这附近发现过一名辅警的尸体。” 特警队长张衡川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 阮茗雨轻轻点头,目光落在祭坛上,开口问道:“好的,张队长。这些图案……” “这些图案看着像是某个民族留下的旧物,应该跟这起案件没什么关系。” 张衡川接过话头,语气笃定,“我们已经上报给考古部门了,等这起案件结束,他们会来做深度探查。” 阮茗雨闻言再度点头,可心底的第六感却在不断提醒她——这些图案里或许藏着关键线索。 她没有多说,默默拿起手机,沿着祭坛周边仔细拍摄起来,不愿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众人折返山下时,韩威与李冉已等候在此。 韩威当即集结警员,警灯闪烁间,车队朝着目标车辆的定位点疾驰而去,苏洋则驾车紧随其后,车轮碾过碎石路面的声响,在沉寂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喂?小季,你不是学考古的吗?” 阮茗雨坐在副驾,指尖飞快滑动屏幕,拨通了同学的电话,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刚发你的图片看到没?帮我看看上面的图案是什么意思。” 身旁的姌诗琪目光掠过手机屏幕,虽满心好奇,却也识趣地没多追问,只安静坐在一旁。 片刻后,手机里传来一条语音回复,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阮小姐,这东西跟考古没多大关系吧?看着倒像哪个民族的迷信标识,我没见过。等明天我问问起教授,有消息再跟你说。” 听到这话,阮茗雨眼底的光瞬间暗了几分,只好收起手机,失落地靠在椅背上,眉头依旧紧紧锁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显然没放下对那些图案的疑虑。 “我、我能看看吗?”一旁的姌诗琪忽然小声开口,语气里裹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忐忑,“我小时候住的小镇,偶尔会有奇怪的活动……我也见过些奇怪的图案。” 阮茗雨眼前骤然一亮,立刻调出图片递到她面前。 姌诗琪盯着屏幕,指尖轻轻点在图案上,脑海里模糊的记忆像是被瞬间拨开迷雾,她怔怔地喃喃:“这个是……” “你认识?”阮茗雨瞬间坐直身子,声音里藏不住的激动几乎要溢出来。 姌诗琪垂了垂眼,声音又轻了些:“小时候我跟妹妹偷偷跑出去玩,在小镇外的废弃屋里见过差不多的。当时有个老伯说,这是某个地下组织的联络符号,有符号的地方就有他们的人,让我们赶紧躲开。后来我跟妈妈去镇上大娘家,在她儿子的卧房里也见过——大娘说,她儿子整天痴迷鬼神之术,这些都是他画的。那时候他还神神叨叨地跟我说,要是看到这种符号,一定要赶紧跑……” “停车!苏洋,我们回去!”阮茗雨刚听完,突然拔高声音喊道。 苏洋猛地踩下刹车,脸上满是茫然:“啊?大小姐,我们不是要去追那辆车吗?” “那边有警察,他们的追踪手段比我们专业得多。现在当务之急,是回去查祭坛!” 阮茗雨语气斩钉截铁,眼底翻涌着掩不住的急切。 三人再次回到木屋前,阮茗雨一把拉住姌诗琪的手,语气里满是激动:“诗琪,你跟我再去祭坛看看那些图案好不好?按你说的,那里说不定藏着他们的藏身地!” “能帮上忙当然好,只是我这腿……” 姌诗琪垂眸看向自己的腿,语气里带着几分为难。 “我背你!”阮茗雨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这话一落,苏洋和姌诗琪同时惊呼出声:“啊?” 苏洋立刻上前一步,连忙接话:“大小姐,还是我来吧!我力气大,背姌小姐上山肯定没问题!” 姌诗琪轻轻点头,目光落在阮茗雨身上,语气带着关切:“你身体还没好全,别再累着了。” 说着又转向苏洋,声音温软:“那就麻烦苏管事了……”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苏洋连忙摆手,脸上堆着爽朗的笑,“大小姐的朋友,那就是我苏洋的朋友,这点事算什么!” 话音刚落,他便顺势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背起姌诗琪,跟着阮茗雨和特警队,再次朝着祭坛的方向赶去。 抵达祭坛后,苏洋背着姌诗琪,在周围缓缓挪动脚步,两人一同仔细辨认着地上的图案。 忽然,姌诗琪猛地出声惊呼:“就是那个!其他图案我大多见过,却看不懂意思,但我记着大娘的儿子说过——有这个符号的地方,就代表有‘血族’,看到了必须立刻走!”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里只长着一蓬半枯的杂草,看着并无任何特别。 “血族?那不是小说里才有的……” 阮茗雨语气平淡,一边开口追问,一边脚步不停地上前,指尖在符号周围的地面上来回轻探,目光紧紧锁着脚下,一心想从这方寸之地找出些隐藏的线索。 “哐!” 一声沉闷的机关响骤然炸开,打破了周遭的寂静。 下一秒,阮茗雨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向下凹陷——她甚至来不及惊呼,身体便像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直直往漆黑的洞口坠去。 “大小姐!”“阮小姐!”“小雨!” 苏洋、姌诗琪和张衡川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特警队员们下意识地想跟着跳下去救人,可地面的机关却在瞬间恢复了原样,再按阮茗雨刚才触碰的位置试探,也没有了丝毫反应。 众人一时间僵在原地,没了半分办法。 张衡川当机立断,立刻拨通韩威的电话,将阮茗雨意外坠入洞内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如实禀报给了他。 此刻坐在警车里的韩威,听完消息的瞬间脸色骤然铁青,对着电话那头厉声怒吼:“什么?!必须想办法把人救出来!就算把这地面给我凿开、钻透,也要把阮小姐找回来!不然你们的警帽,就别想再戴了!” 另一边,阮茗雨毫无征兆地坠入洞口,万幸下落途中,她眼疾手快抓住了身旁悬着的一根绳子,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缓缓落到地面。 洞内一片漆黑,她慌忙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却见上方的洞口正被一层层石块缓缓封死,最后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虽身处封闭空间,空气却意外流通,没有窒息的压迫感。 阮茗雨在四周摸索了一圈,没找到半分其他出口的痕迹,只能顺着洞内唯一的通道往前探寻。 通道幽深又漫长,洞壁上刻满了陌生又诡异的符文,她心底虽泛起阵阵发怵,却也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而祭坛上的众人,只能焦灼地原地等待,盼着消防队尽快带着钻地工具赶来。 姌诗琪满心都是对阮茗雨的担忧,却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紧紧盯着周围的图案,仔细搜寻着能触发其他机关的线索。 忽然,一个极其熟悉的图案闯入她的视线,可一时之间,她却怎么也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 犹豫片刻,姌诗琪还是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蹭过图案的边缘——“咔嗒”一声轻响猝不及防地响起,地面毫无征兆地再次触发机关,一道裂口骤然张开。 苏洋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便随着身下的空缺往下坠,连带着背上的姌诗琪一同跌进了新裂开的洞口。 众人见状,立刻涌上前查看,可机关却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又一次瞬间恢复了原状。 任凭大家在原地反复摸索、按压,地面始终纹丝不动,再没了半分动静。 第27章 “生”“死”“劫” 苏洋背着姌诗琪下坠的瞬间,失重感像潮水般裹住两人,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可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落地时反而是一阵意外的柔软——地面早铺着块厚绒垫子,两人稳稳摔在上面,连衣角都没蹭破。 几乎是落地的同一秒,周围墙壁上的铜灯突然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流瞬间填满空间。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愣住:桌椅擦得锃亮,铺着素色床单的床铺整洁如新,甚至墙角还摆着养着绿植的陶罐,分明是一处被精心打理过的地下住所,半点没有暗穴的阴冷荒芜。 虽说同在祭坛之下,这里的结构却像走不出的迷宫。 石壁纵横交错,别说听不到阮茗雨的声音,眼前更是岔出几十条幽深通道,每条都黑沉沉地通向未知,根本辨不出哪条能寻到彼此的踪迹。 与他们这边的安稳不同,阮茗雨顺着通道往前走时,只觉脚下的石板越来越凉。 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前的石门突然“吱呀”敞开,她脚步没收住,径直冲进了房间。 身后的门立刻“咔嗒”锁死,与此同时,头顶的白炽灯骤然亮起,刺得人睁不开眼。 等她适应光线,浑身的血液却瞬间冻住——房间中央站着个“生物”,披散的长发遮住大半身子,脊背佝偻得像棵枯树,脑袋垂得几乎贴到胸口,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诡异的死寂里,阴森的气息顺着地砖缝往上冒,缠上阮茗雨的脚踝,让她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阮茗雨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凝固,双脚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怪物”佝偻着脊背,每往前挪一步,腐臭的气息就浓一分,像烂泥裹着枯叶的味道,直往鼻腔里钻。 直到冰冷的恐惧刺得她后颈发麻,她才猛地回神,身体往侧边急闪的同时,膝盖顺势抬起,狠狠顶向“怪物”的腰腹——只听“闷咚”一声,“怪物”重重砸在地上,可连半秒都没耽搁,它就用利爪撑着地面翻爬起来,空洞的方向感锁定阮茗雨,再度张着泛冷的爪子扑来。 阮茗雨只能借着狭小的空间狼狈躲闪,后背撞上石壁的瞬间,刺骨的凉意让她脑子更清醒。 她借着石壁的反作用力翻身,脚掌蓄力,狠狠蹬向“怪物”的胸口。 这一脚用足了劲,“怪物”踉跄着往后倒去,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阮茗雨不敢回头,转身就往房间中央的石门冲,指尖触到石门冰冷的触感时,心脏还在狂跳。 她顺着通道拼命往前跑,鞋底擦过石板的声音混着身后“怪物”沉重的脚步声,像追魂的鼓点,一下下敲在心上。 直到冲出一道洞口,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呼吸一滞:仿佛坠入无限轮回,头顶的灯骤然亮起,又一个披发驼背的“怪物”正僵在房间中央,黑漆漆的轮廓透着死寂。 没等她反应,身后的“怪物”也追了上来,两只“怪物”一前一后,瞬间将她困在中间,利爪在灯光下闪着寒光,连空气都像是被这冷意冻住了。 阮茗雨在两只“怪物”利爪的缝隙里狼狈腾挪,眼尾死死锁着左侧石门的空隙,瞅准它们动作的间隙,猛地往门后钻去。 可右腿刚迈过门槛,身后就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怪物”的利爪如淬了冰的寒光扫过,瞬间划破她的小腿。 温热的血顺着伤口往外渗,眨眼就浸湿了裤管,刺痛顺着小腿神经往上窜,激得她牙关发紧。 她咬着牙往前冲,可前方突然横亘的石壁,像一道堵死希望的屏障;更让她心猛地沉下去的是,石壁下蜷着具穿警察制服的尸体,双目紧闭,脸色发青,显然早已遭遇不测。 眼看“怪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腐臭的气息也跟着缠上来,阮茗雨手忙脚乱地晃了晃手机。 没想到屏幕透出的微光,竟让两只“怪物”像被烫到似的猛地顿住,不约而同地抬起爪子抠着眼睛,露出明显的畏光模样。 她立刻攥紧这线生机,把手机屏幕怼向它们的脸不断直射,还故意伸脚踢了踢旁边的石块,用动作挑衅:“来啊,不敢动了吗?” “怪物”被灯光刺得愈发狂躁,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嘶吼,张着利爪朝她扑来。 阮茗雨腰身一拧,借着地砖的滑劲灵活躲开。 没等她站稳,就听“噗嗤”一声——两只“怪物”收不住冲势,锋利的利爪竟直直扎进了彼此的胸膛,随即“咚”地砸在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她刚蹲下身想翻查“怪物”的伤口,手腕和脚踝却突然被另两只“怪物”猛地扣住! 冰冷的利爪越嵌越深,尖锐的痛感像针一样扎进皮肉,攥得她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只能徒劳地蹬着腿挣扎。 就在这要命的时刻,一道身影像疾风似的掠过来——魏潼手里两把匕首裹着冷光,利落地抹过两只“怪物”的脖颈。 钳制的力道骤然消失,阮茗雨身体晃了晃,踉跄两步才勉强稳住重心。 她抬头时,正撞见魏潼收匕首的动作,冷白的指尖擦过刀刃,还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语气里裹着点漫不经心的嘲讽:“这么久不见,阮大小姐还是没学会让自己少吃点亏,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阮茗雨眉梢一挑,语气里带着不服输的劲儿,半点不让步:“原来你躲在这儿,我还以为魏警官早成了‘怪物’的口粮。” “我要是真死了,阮大小姐恐怕会偷偷抹眼泪?” 魏潼的话裹着笑意,调侃里藏着点揶揄。 阮茗雨愣了一瞬,脸颊微热,立刻嘴硬道:“你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别扯这些没用的,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 魏潼收了玩笑的神色,上前对着倒地的“怪物”又补了几刀,刀刃刺入的瞬间,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这底下全是这种东西,手上的铁爪锋利得能划开石板,更邪门的是,就算受了致命伤也不会立刻倒下,跟被下了‘不死诅咒’似的。” “不死诅咒?那不是神话故事里的东西吗……嘶——” 阮茗雨刚想反驳,小腿的伤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顺着神经往上窜,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流了这么多血还站着愣神,真是大小姐性子。” 魏潼嘴上没饶人,手却很麻利地从背包里翻出纱布和碘伏,蹲下身时动作放轻了不少,小心翼翼地帮她清理伤口、裹纱布,指腹偶尔碰到她的皮肤,还会刻意避开伤口的位置。 “谢谢……你们警察还随身带这些?”阮茗雨轻声道谢,耳尖微微发烫,连忙转移话题掩饰窘迫。 魏潼抬手帮她把裤腿整理好,点头道:“基础急救品,出任务必须带。好了,咱们赶紧走,这儿不安全。” 阮茗雨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警员的尸体上,声音轻了几分:“那他……就这么放着?” 魏潼顺着她的视线瞥了一眼,语气刻意压得平淡,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先往前找出路,等出去了再让人来处理,现在在这儿耗着,只会多添风险。” 一路上,魏潼扶着阮茗雨的胳膊,脚步放得又慢又稳,尽量避开地上的碎石,免得牵扯到她的伤口。 阮茗雨望着魏潼紧绷的侧脸,她警服上还沾着尘土与干涸的血渍,裸露的手腕处也有几道未处理的抓痕,忍不住先开了口,打破了通道里的沉默:“那晚你们到底遇上了什么?怎么会被困在这种地方?” 魏潼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沉在心底的回忆:“当时我们追着一只‘怪物’追到祭坛边,谁成想四周突然涌来一群‘怪物’,直接把我们圈了起来。通讯设备被它们砸得稀烂,连求救信号都发不出去。”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衣角,才继续说:“我们三个只能硬扛着,掩护小周突出重围,让他先出去报信。可混战里没留神,不知撞到了哪个暗扣机关,脚下的地面突然往下陷——我们就跟着掉了下来……” 说到这儿,她喉间发紧,沉默了两秒,才哑着嗓子补完后半句:“罗警官和唐警官为了护着我,都殉职了……”末了,她轻轻蹙了下眉,语气里裹着化不开的费解:“不过……奇怪的是,上面的‘怪物’好像没追下来。” 阮茗雨望着魏潼眼底藏不住的落寞,没再追问那些戳心的过往,转而把话题引向自己的发现,语气放轻了些:“我刚才留意到,它们好像怕手机灯光,但房间里那些会发光的石头,它们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能撑到现在,全靠身上带的强光手电。” 魏潼顺着话头点头,紧绷的语气稍缓了些,“至于它们为什么会这样,等出去了找秦祎问问,说不定能弄明白。” 两人没走多久便折回先前的房间,三道石门依旧静立在眼前,门板蒙着层薄灰,缝隙里似藏着化不开的阴翳,透着说不清的未知与危险。 魏潼皱紧眉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门粗糙的边缘,语气带着几分凝重:“我之前试过不少门,每进一个祭坛,都是一模一样的布置——‘怪物’守着三道门,跟陷进了无限循环似的,怎么也走不出去。” “我之前是从中间那道门过来的,左边那扇门后是死路,根本走不通。” 阮茗雨扶着冰冷的墙壁补充道,小腿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动一下都牵扯着神经,让她忍不住蹙了蹙眉。 “那这次走右边!” 魏潼很快拿定主意,小心地扶着阮茗雨的胳膊,两人脚步放得极轻,几乎贴着地面往右侧石门挪去,生怕脚步声惊动了门后可能藏着的东西。 与此同时,苏洋和姌诗琪仍在方才的房间里搜寻线索。 “这抽屉里怎么会放这么多强光手电?” 苏洋扒拉着满抽屉的照明工具,眉头微蹙,满脸疑惑地嘀咕——实在想不通谁会在此处囤积如此多的手电。 姌诗琪的动作却骤然一顿,眼神忽然亮了亮。 她猛地想起小时候邻居大娘的儿子——那人天生怕极了阳光直射,只要被晒到,就会慌慌张张地捂着脸躲起来。 再联想到先前见过的那些诡异符文,一个模糊的猜测突然在心底冒了出来,她下意识攥紧了手,指节微微泛白。 姌诗琪又蹲下身,伸手往床底探去,指尖忽然触到一张褶皱的硬纸。 她连忙将纸抽出来,拍掉表面的灰尘轻轻展开,看清内容的瞬间,眼睛骤然亮了,急忙朝着苏洋喊道:“苏管事,你快来看这个!” 纸上画着各式各样的符号,虽暂时看不懂具体含义,却能明显看出是一张结构图。 姌诗琪凭借着惊人的记忆力,指着图上的标志,竭力打捞着幼年时的模糊记忆。 苏洋见状没有打扰,转而在房间里寻找其他线索,可翻找半天,除了一些包装完好的食物和水,再无其他发现——不过这些物资的生产日期都很新。 不知过了多久,姌诗琪突然抬头:“苏管事,我明白了!” 苏洋连忙凑上前,目光落在她手指的位置——那是一处醒目的朱砂标记。 “很多符号我还没弄懂,但这三个朱砂标记翻译过来,分别是‘生存’‘死亡’‘劫难’的意思。”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根据我们在祭坛的落点,咱们现在应该就在‘生’字对应的位置,而小雨掉下去的地方,大概率是‘劫’字所在之处。” “那大小姐岂不是很危险!”苏洋心头一紧,焦急地喊道。 “你先别慌,阮小姐人这么好,一定能逢凶化吉。” 姌诗琪冷静地安抚道,“只是我们得照着这张结构图,尽快找到她才行——要是她不小心误入‘死门’,后果就严重了。” “那我们赶紧走!” 苏洋说着就要动身,却被姌诗琪连忙喊住:“等等!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阮小姐具体在哪,这么冒冒失失过去,不仅找不到她,说不定还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苏洋这才冷静下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掏出手机:“对了!可以用手机联系大小姐……操!这下面居然没信号!”看着屏幕上“无法接通”的提示,他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苏管事先别急。” 姌诗琪拿起一旁的木棍,语气沉稳地分析,“我们可以用这个敲击石壁传递声音——大喊不仅传不远,还可能引来未知的危险,但通过石壁见相互的传导,或许能让她听到。还有那些强光手电,也都带上吧,既然有人准备了这么多,说不定之后能用得上。” “瞧我一着急,脑子都乱了。” 苏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姌小姐你这遇事不慌的性子,倒和夫人有几分像。对了,话说回来,姌小姐你怎么懂这么多?”他一边背起姌诗琪,按着她的指挥准备动身,一边好奇地问道。 “小时候我们镇上有位‘邻叔’,行事一直有些奇怪。” 姌诗琪回忆道,“我跟着母亲去他家做客时,见过类似的符号。他说这是‘法萨文’,我当时觉得好奇,就跟着他学了些基础的解读方法。” 苏洋没再多问,按照姌诗琪指的方向往前走,一路上不断用木棍敲击着身旁的石壁,清脆的“笃笃”声在密闭的空间里缓缓传开。 此时的祭坛之上,特警队众人分散开来,循着先前三人坠落时的轨迹,在祭坛四周仔细摸索。 他们指尖划过冰冷的石面,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缝隙,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一心想找出暗藏的其他机关。 第28章 相逢难解意难平 阮茗雨和魏潼刚跨过石门,熟悉的诡异剧情便再度上演——头顶的灯骤然亮起,又一只“怪物”的身影赫然映在眼前。 可这只与阮茗雨先前遭遇的截然不同:他力气大得惊人,动作也快得离谱,连对强光的敏感度都弱了不少,竟和魏潼当晚遇上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魏潼与之周旋,竟半点便宜没占到,反而被对方撞得连连后退,手臂都震得发麻。 危急关头,她瞅准“怪物”落脚的间隙,猛地拔出警棍,狠狠砸向它的脚踝。 趁“怪物”被绊倒顿住的瞬间,魏潼一把拽过阮茗雨,拽着她踉跄着冲出了房间。 两人好不容易甩开身后的“怪物”,却一头扎进了条深不见底的巷子,走了许久也不见出口的影子。 这条巷子本就狭窄昏暗,不见天日,越往深处走,一股沉闷的气压就越往胸腔里压。 阮茗雨只觉胸口骤然发紧,气短的症状瞬间袭来,她捂着胸口,身体一软就往下倒。 “喂!你撑住!”魏潼眼疾手快扶住她,声音里带着急意,“怎么样?还能走吗?” 阮茗雨的脸色白得像张薄纸,只能缓缓点了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魏潼没法,只能半扶半架着她,一边尽量帮她把腰杆挺直——好让她呼吸能顺畅些,一边加快脚步,急切地想走出这条压抑的巷子。 两人总算冲出巷口,一股裹着微凉气息的清新空气迎面扑来,眼前的光线也骤然亮了起来。 身后的石门“咔嗒”一声再度合上,可与之前每次的遭遇不同——眼前的房间里,竟连半只“怪物”的影子都没有。 “看来往这边走是走对了,这儿倒没什么异常。” 魏潼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阮茗雨,可刚开口就顿住了——阮茗雨早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冰凉的地面大口喘着气,根本没力气回应她。 “阮大小姐这么久没见,这身子骨还是这么虚啊。” 魏潼走上前,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 “怎么?魏大队长就这么喜欢数落我?” 阮茗雨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不服输的劲儿,她扶着旁边的石壁慢慢坐直了些,抬眼看向魏潼。 “那倒不是,只是有感而发。” 魏潼摊了摊手,嘴角却勾出一点浅淡的弧度,“毕竟阮大小姐……确实‘还得练’。”语气里的讽刺藏都藏不住。 阮茗雨被这话噎得心头一堵,干脆别过脸,抱着胳膊不再理她,胸口还因为没平复的喘息微微起伏着。 不知过了多久,阮茗雨的气息才渐渐平复,脸色也恢复了些血色。 两人稍作休整,又重新迈步往前。 就在这时,一阵规律的敲击声突然传来——“哒哒哒——哒哒哒——”,沉闷的声响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瞬间打破了此前的死寂。 “这是什么声音?”阮茗雨脚步一顿,满脸疑惑地看向四周。 “看来这底下不只有我们。” 魏潼眼神一凝,当即把耳朵贴向两侧冰冷的石壁,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来源,片刻后笃定道:“走这边。” 说着,她伸手拽住阮茗雨的胳膊,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越往前走,敲击声越清晰,隐约间还夹杂着细微的人声。 “果然有人。”魏潼停下脚步,举起手里的警棍,对着身旁的石壁轻轻敲击了几下,用同样的节奏作为回应。 两人循着声音继续前行,一连穿过几个房间,都没再撞见“怪物”的影子。 随着距离拉近,前方的呼喊声越来越清晰,阮茗雨仔细一听,突然激动地喊出声:“是诗琪!还有苏洋的声音!” “诗琪?喊得倒是热络,阮大小姐这是又在哪儿招惹了新桃花?” 魏潼脚步没停,语气里却裹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半点没打算饶过她。 阮茗雨立刻回怼,语气带着不服输的劲儿:“我私人的感情事,难道还要向魏警官一一汇报?要是魏警官羡慕,我倒不介意帮你介绍几个。” “呵,不必了。” 魏潼嗤笑一声,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几乎要溢出来:“我可没阮大小姐这么‘精力充沛’,还有闲心养‘后宫’。” “是吗?”阮茗雨挑了挑眉,故意拖长了语调,话里藏着针,“你也就比我大两岁吧?这么快就没精力了?魏警官事业心再强,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体,别到时候案子没破,年纪轻轻人就先垮了。” 反讽的意味丝毫不输对方。 魏潼被怼得一噎,没再搭话,只抿紧了唇,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几分,拽着阮茗雨就往姌诗琪和苏洋声音传来的方向快步走。 她脚步迈得又急又沉,鞋跟磕在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裹着几分没散的火气。 没走多久,几人便在一个房间里碰面。 阮茗雨一眼看见苏洋和他背上的姌诗琪,立刻快步凑上前,声音里满是急切:“诗琪,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们待的地方很安全,还有苏管事照顾我。” 姌诗琪摇摇头,目光却落在阮茗雨身上的伤口上,语气瞬间沉了下来,“倒是你……怎么伤成这样?” “自己都这副狼狈模样了,还先急着关心别人,看来阮大小姐对这朵‘桃花’格外上心啊。” 魏潼在一旁凉凉地补了句,阴阳怪气的语调格外刺耳。 “桃花?什么桃花?”姌诗琪满脸疑惑,目光不经意扫过魏潼牵着阮茗雨的手,心里竟莫名“咯噔”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没什么。” 魏潼收回目光,转向姌诗琪,伸手递过去,“姌小姐,我们又见面了,我是刑侦科的魏潼,上次见过。” “魏警官好。”姌诗琪连忙回握,指尖刚触到便轻轻收回。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回之前的‘安全屋’吧!” 苏洋见气氛有些微妙,连忙开口打断,背着姌诗琪率先往前走。 “姌小姐,你往后可得多留心,别被有心人哄骗了才好。”魏潼跟在后面,话里有话地补充了一句。 阮茗雨听得心头一阵不爽,却没接话,只闷头跟在最后。 “啊?骗什么呀?”姌诗琪更疑惑了,转头看向魏潼。 “有些人啊,表面看着人畜无害,背地里哄骗人的手段可多着呢。”魏潼说着,眼尾轻轻扫过阮茗雨,意有所指。 她的话音刚落,“咚”的一声闷响突然传来——众人回头,只见阮茗雨重重摔在地上,正咬着牙、艰难地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小腿的伤口显然又扯到了。 “啧,倒忘了,阮大小姐身子骨虚得很。”魏潼轻啧一声,迈步朝她走去,伸手想扶。 阮茗雨却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眶泛红,带着怒气喊道:“我不用你管!你看我不爽就直说,别在这阴阳怪气的!” “我看你不爽?”魏潼也来了火气,声音陡然提高,“明明是被我说中心思,你自己炸毛了吧!” “诶诶诶!”苏洋赶紧折返回来打圆场,一边劝一边摆手,“大小姐,魏警官,咱们这么久没见,犯不着为这点事吵啊!别伤了和气不是?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出去!” “谁跟她有什么和气!”魏潼冷着脸,别过脑袋。 “不熟。”阮茗雨也扭过脸,声音冷得像冰。 “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阮小姐人真的很好,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姌诗琪趴在苏洋背上,轻声帮阮茗雨解释,“魏警官或许是误会什么了。” 魏潼沉默了几秒,语气缓和了些,对姌诗琪说:“抱歉,姌小姐,是我刚才一时冲动,你别往心里去。” 说着,她又伸手去扶阮茗雨,指尖刚碰到对方的胳膊,两人却都下意识顿了顿——一路上,魏潼的手虽还缠在阮茗雨手腕上,却刻意松了力道,两人身体离得远远的,头都往相反方向撇着,谁也不愿意多看对方一眼,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众人折返回到苏洋和姌诗琪最初坠落的房间。 魏潼先扶着阮茗雨坐到床上,又帮着把姌诗琪也安置在旁边,刚直起身,就听见姌诗琪轻声开口:“两位还是再消消毒吧,万一伤口感染就麻烦了。” “已经消过了。”魏潼说着,从腰带上解下消毒液和棉签,随手丢在床沿,转身就走到角落的垫子上躺下,声音里满是疲惫:“累死了,先睡会儿。” 姌诗琪又看向一旁的苏洋,还没开口,苏洋对上阮茗雨递来的眼神,立刻识趣地坐到另一块垫子上,干笑着打圆场:“哈哈……我也有点困了,正好歇会儿。” 姌诗琪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床沿的消毒用品,轻轻解开阮茗雨腿上的旧纱布。 因为伤口在腿后侧,阮茗雨只能侧趴在床上,姿势难免有些别扭。 姌诗琪看着她紧绷的后背,脸颊悄悄泛红,强装镇定地蘸取消毒液,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涂。 “嘶——”消毒液刚碰到伤口,一阵刺痛就窜了上来,阮茗雨疼得瞬间皱紧眉头,忍不住低呼出声。 “疼吗?”姌诗琪立刻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指尖带着点微凉却安抚的温度,轻轻避开伤口边缘,声音软得像棉花。 “疼!”阮茗雨的声音裹着点委屈,尾音微微发颤,软乎乎的,活像在撒娇,半点没有平时的利落劲儿。 角落里的魏潼听见这声,当即翻了个身,抬手死死捂住耳朵,嘴角还撇了撇,那副“没眼看”的无语模样,隔着几步都能看得明明白白。 等姌诗琪重新缠好纱布,阮茗雨刚转头想道谢,目光却撞进姌诗琪还泛着红晕的脸颊——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侧趴的姿势有多别扭,脸颊“唰”地红透,像被烧着似的,连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 “把手给我。”姌诗琪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她手背上擦破皮的地方,语气依旧温柔。 “啊?哦哦……”阮茗雨脑子还没转过弯,下意识把掌心朝上伸了过去,指尖还微微蜷着,一副懵懵的样子。 姌诗琪被她这傻乎乎的模样逗得弯了弯嘴角,无奈又好笑地提醒:“我说的是手上的伤口,不是掌心呀。” 阮茗雨的脸顿时红得更厉害,像颗熟透的樱桃,连耳尖都烫得发疼,连忙把受伤的手背递过去,声音细若蚊蚋:“对、对不起……” 姌诗琪看着她窘迫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都说多少次了,怎么总爱说对不起?” “对不……我、我忘了。”阮茗雨下意识又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耳尖还泛着红。 “嗯哼!”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清嗓子的声音,魏潼翻了个身,语气淡淡的,却带着点刻意的提醒:“两位心态倒是真好,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打情骂俏。” 阮茗雨眉头一皱,刚撇撇嘴想回怼,就被姌诗琪抢先一步。 她抬眼看向魏潼,笑着回应:“心态好了才能沉住气,不然越是担心越容易乱了分寸,反而误事,魏警官觉得呢?” 魏潼被这话堵了一下,也没再多说。方才强撑的精神一松,这几天累积的疲惫感瞬间涌了上来,眼皮也开始发沉。 第29章 隐秘交易?棋局背后的操盘手 “韩局,车里没人,只有几处清晰的血迹,还有些散落的食物。” 韩威带着队员一路追至这片山地,终究还是没撞见那几人的踪迹。 他当机立断,下令全员在周边散开搜寻,自己则攀上车厢,指尖细致地翻查着每一处角落,生怕漏掉半点线索。 杂乱的食物袋间,一张白纸忽然露了边——纸上的账单字迹清晰,转出账户栏“顾氏集团”四个字格外醒目,收款人一栏更是直接写着“阿彪”。 韩威眼神骤然一亮,像抓住了破局的关键,连忙把账单叠好揣进兜里,快步退出了车厢。 “韩局,有发现吗?”身旁的法医秦祎快步迎上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 “没什么重要的,就些食物和血迹,你过来查验下。”韩威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话音刚落,对讲机里突然传来急促的汇报声:“韩局!东面河边发现两具男尸!” 韩威和秦祎立刻循着方位赶去,远远便看见两具尸体倒在河边,面部早已被损毁得面目全非,胸口处还留着利爪刺穿的狰狞伤口。 “果然,又是这种死法。”韩威眉头微蹙,沉声道,“秦祎,你先做初步勘验,其他人继续扩大搜索范围,务必仔细!” 秦祎对尸体做了初步勘验,并未发现特殊线索。 韩威当即吩咐她将尸体带回局里,自己则独自离开了现场。 可李冉和秦祎都不知道,韩威当了几十年警察,对关键线索的敏感度早已刻进骨子里,怎会轻易漏掉如此重要的信息? 事实上,早在队员们赶到之前,他就已经悄悄来过这片河岸,河边那两具尸体的模样,他也早已看得一清二楚。 “喂,是我,老地方见。” 韩威在路上拨出一通电话,挂断后径直驱车赶往顾家附近的公路。 车停稳,他推门下车,沿着公路旁的小径往山上走,穿过一片枝叶茂密的隐蔽树林,一座山洞的轮廓渐渐显露在眼前。 洞口站着个男人,双手背在身后,脊背微微佝偻。 听见脚步声,他缓缓转头,语气带着几分厉色:“什么急事?我不是说过,有事传消息就行,尽量别见面?” “老颜,要是小事,我能特地找你吗?”韩威说着,从兜里掏出那张记着顾氏集团账户转账信息的账单,递了过去。 男人接过扫了一眼,神色缓和些许,语气平淡道:“这东西倒有点用,想办法交给阮家那丫头。” “没问题。”韩威立刻应下。 “对了,尸体上怎么会有这东西?”韩威边说边从兜里摸出一枚枚六角菱星,递到对方面前。 “你说呢?”男人抬眼扫过菱星,语气带着几分玩味,“要是没有这枚‘菱星’,光靠几个小混混,哪能引得起阮明正的注意?引不来他的注意,这事儿不就没趣了?” “阮明正?”韩威皱紧眉,满是疑惑,“他不是早不在龙安市了吗?” “他是不在,但他身边那些‘狗’还在啊。”男人冷笑一声,语气里藏着不屑,“而且没一个闲着的。” “你的意思是……他已经发现‘菱星了’?”韩威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讶异。 “阮明正可没你想的那么好对付,何况这次的目标还是他女儿。”男人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女儿处在危险里?”韩威追着问道,满是不解。 “别说阮明正,连我都没料到‘它们’会突然插手。” 男人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这样也好,这事跟我们也算撇清关系了。倒是我,得去给我那位‘老朋友’提个醒。” 话音落,男人转身顺着洞口走了进去。韩威望着他的背影,没再多说,也转身离开了这片隐蔽的山林。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像极了纤细的金纱,悄无声息地穿透浓重的黑暗,轻柔地铺落在神秘祭坛的地下空间。 原本阴森刺骨的环境,此刻被镀上了一层朦胧又圣洁的光晕,驱散了几分诡异。 消防队整整忙活了一夜,终于将那道坚固的障碍凿穿——一个通往外界的出口豁然出现在眼前。 出口处砖石碎块散落满地,新鲜的空气顺着洞口呼啸涌入,瞬间驱散了地下积攒已久的沉闷浊气。 光线顺着洞口倾泻而下,在地面投下斑驳的不规则光斑,倒像是大自然特意为这场艰难的救援,画上了一个温暖的句点。 大批武警与特警迅速涌入祭坛地下,一场针对“怪物”的大规模抓捕随即展开。混乱平息后,众人又将阮茗雨四人再次送往医院。 病房里,夏洁坐在病床边,看着女儿缠着绷带的手臂,又气又心疼:“你这孩子,就不能让妈妈省点心?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把事告诉你,现在旧伤还没好,又添了新伤!” 说着,她抬手轻轻敲了下阮茗雨的额头,转头看向一旁的苏洋,语气带着点嗔怪,“苏洋,你也不拦着她点,还跟着一起去冒险。” “妈妈,这不怪苏洋。”阮茗雨没了往日的清冷劲儿,声音软下来,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您还不知道我嘛,我想做的事,谁能拦得住呀?” “我当然没怪苏洋,是怪你这不让人省心的丫头!” 夏洁无奈地叹口气,语气却软了下来,“从今天起我在这儿守着你,伤不好利索,哪儿也不许去!” “妈妈~”阮茗雨刚要撒着娇求情,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姌诗琪,立刻拉过她的手,对着夏洁软声软气地说:“医生说了,多走动能促进血液循环,我跟诗琪就出去逛一小会儿,总没问题吧?” 夏洁盯着女儿期待的眼神,沉吟片刻,转头看向姌诗琪,笑着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小琪啊,这孩子性子急、做事冲动,你多帮阿姨盯着点。她要是又想乱跑,就给阿姨打这个电话。” 姌诗琪接名片的手顿了顿,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小声说:“阿姨,我……我家里只有座机,没办手机。” “没事没事,你先拿着。”夏洁摆摆手,语气温和,“你们去吧,辛苦你多照看着她了。” “您也不看看上次是谁跟我去的现场……”阮茗雨见获准离开,小声嘀咕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不服气。 “你说什么?”夏洁没听清,皱着眉追问。 “没什么!我说夏总您在这儿好好休息!”阮茗雨连忙岔开话,说着就推着姌诗琪往病房外走,一旁的苏洋也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哎呀!不行,我得回去一趟!”姌诗琪猛地顿住,声音里满是急切。 “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要回去做什么?”阮茗雨皱着眉,语气里满是疑惑。 “我都出来这么多天了,家里的花儿一直没人管,肯定要蔫了!”姌诗琪急得攥了攥手。 “啧,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吓我一跳。”阮茗雨轻嗤一声,语气漫不经心,“放心吧,你的花好得很。” “自大小姐上次住院后,她就早早安排了人照看您那些花,只是一直没跟您提过。” 身后的苏洋忽然开口,恰好接过话茬。 “苏洋?你怎么在这儿?多什么嘴……” 阮茗雨猛地转头,目光猝不及防落在苏洋身上,原本的话题瞬间被打断,语气里还带着点被拆穿心思的嗔怪。 “是夫人特意吩咐我跟着大小姐的,我也是没办法呀。” 苏洋摊了摊手,语气里掺着几分故作委屈的无奈,模样倒有几分好笑。 姌诗琪听了这话,心口像是被温水轻轻裹住,骤然一暖。 她从没想过,平日里看似冷淡疏离的阮茗雨,竟会留意到这样细微的小事,连她的花都会特意安排人照料。 一瞬间,她对眼前这位大小姐的印象,又软了几分,多了些不一样的温度。 刚踏出医院大门,阮茗雨便立刻朝苏洋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随意:“苏洋,你去附近买些吃的来。” 那点想把人支开的心思,几乎写在了脸上。 “大小姐这会儿吃了东西,待会儿到了顾家,正餐还能吃得下吗?” 苏洋一句话轻飘飘落下,却像戳中了阮茗雨的心思,让她瞬间僵在原地,方才的从容半点不剩,眼神都有些发愣。 阮茗雨还没从错愕中缓过神,苏洋已接着开口:“您床头的东西,是魏警官送过来的。我已经看到了,老爷特意吩咐,让我陪着您一起去顾家。” “去顾家?”姌诗琪彻底怔住,眼神茫然地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下意识追问道,“可我这刚从医院出来,眼下是要……” 阮茗雨见瞒不下去,干脆从包里掏出顾庭山的转账账单,径直递到姌诗琪面前。 姌诗琪低头扫过账单上的内容,瞳孔微微一缩,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其实韩威早早就去了医院找魏潼,还把账单交了过去。 之后,魏潼将账单复印件悄悄放进了阮茗雨的床头,可这一幕偏偏被苏洋看在眼里,他当即把事情告诉了阮明正。 阮明正听罢,立刻嘱咐苏洋务必护好阮茗雨,同时打算借着女儿之手,查清顾庭山这么做的真正动机…… “你这个逆女!还敢砸东西!是想造反不成!” 顾家客厅里,顾庭山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怒吼声震得人耳膜发紧,说着便要冲上前,万幸一旁的颜伯反应极快,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 顾希柠眼眶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情绪激动得几乎要发抖,她朝着顾庭山喊道:“怎么?你还没打够吗?从小到大,不管什么事,只要稍微不合你心意,你抬手就打;我哪怕说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在你眼里也全是错!现在你又想动手了是吗?是觉得以前把我头往衣柜上撞,没把我撞死;一拳把我打进医院,也没把我打死,所以今天想再试试,直接打死我吗?颜伯,你别拉着他!让他今天就打死我好了!” “我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 顾庭山的声音里满是怒火,却又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等我不在了,还有谁能像我这样护着你?你只要比别人差一点,就会有无数人扑上来把你拉下去!” “从小到大,你嘴里永远挂着‘为了我好’!可你真正看过我过得好不好吗?我早就受够你了!” 顾希柠积压了多年的情绪彻底爆发,对着顾庭山嘶吼,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自从妈妈去世后,你带了多少女人回这个家?我管不了你的事,可你凭什么剥夺我的自由!你又什么时候真正把我当成你的女儿看待过!” “你这个不孝女!老子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顾庭山彻底被激怒,怒火冲昏了头脑,一把推开还在阻拦的颜伯,扬起手就朝着顾希柠的脸颊扇了过去…… 第30章 囚笼之外有长风 顾庭山带着风声的巴掌,被一只手骤然攥住——指节扣得极紧,下一秒便被狠狠甩开,他踉跄着退了半步。 “谁他妈敢多管闲事?!”顾庭山额角青筋暴起,吼声里满是被打断的暴戾,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来人脸上。 可当看清对面人的脸,他脸上的怒容像被按了暂停键,瞬间垮下来,换上一副阴阳怪气的笑:“哟,我当是哪路神仙呢?原来是阮明正的千金大小姐。稀客啊,竟肯屈尊踏我顾家的门?” 阮茗雨站在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开口时语气没半点温度:“我来寻顾小姐,倒没料到顾老爷还有家暴的癖好。这事要是传到龙安市电视台,您说,顾家的脸面还能剩几分?” “哼!老子没闲工夫跟你扯这些屁话!”顾庭山鼻腔里喷出一股粗气,吼声震得人耳尖发疼,“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 一旁的姌诗琪早盯着顾希柠胳膊上的青紫伤痕红了眼,此刻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发颤却带着劲:“那是你亲生女儿!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亲生女儿又怎样?是我把她从肚子里扒出来的!”顾庭山红着眼眶,语气蛮横得不讲理,“我对她做什么,轮得到你们外人插嘴?!” “她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心跳和想法!不是你能随意摆弄的物件!”姌诗琪寸步不让,胸口因为愤怒剧烈起伏。 “老子的家事,轮不到外人瞎逼逼!”顾庭山的吼声更凶,几乎要掀翻客厅的天花板,“就算她死在我面前,也跟你们没关系!” 阮茗雨突然嗤笑一声,眼神里的鄙夷像针一样扎人:“咒自己女儿死?这‘好父亲’的名头,您还真是担得明明白白。白白披着张人皮,内里全是腌臜龌龊。” 她说着,伸手一把推开顾庭山,顺势拉住顾希柠的手腕:“走。” “站住!”顾庭山急了,抬脚就要追,“这是我家!她是我女儿!你们敢带她去哪?” 可他刚迈出一步,就被闻讯赶来的颜伯死死抱住腰:“老爷!您冷静点!要是阮小姐把事捅上热搜,咱们顾家就彻底完了啊!” 顾庭山挣了几下没挣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三人走到门口,拳头攥得指节发白,指骨咯咯作响,眼底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 车内,姌诗琪攥着顾希柠冰凉的手,声音不自觉放软:“希柠……你们上次明明都快和好了,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顾希柠僵坐着,眼角的泪痕还未干透,思绪却飘回了几天前——刚回那个所谓的“顾家”,顾庭山就以强硬的姿态禁了她的足,不许她踏出家门半步。 可反常的是,他没像从前那样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更没再擅自闯进她的房间。 那段难得平稳的父女关系,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场噩梦的序幕。 阮茗雨和姌诗琪来的前一晚,顾希柠准备休息。 关了灯的房间里,她起身找睡衣时,一束微弱的红光突然撞进眼底。 她顺着那点红光,拨开堆在角落的衣物,看清那东西的瞬间,整个人像被惊雷劈中,直直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那是个微型摄像头,闪烁的红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死死裹住,连呼吸都浸着沉重的压迫感。 黑暗里,她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连半分**都不剩。 她就像实验室里被全程监视的仓鼠,渺小又无力,心一点点沉进冰冷的谷底,只剩一片死寂。 “什么?!他竟然在自己女儿房间装摄像头?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阮茗雨听完,气得声音都变了调,攥紧了拳头。 顾希柠埋着头,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姌诗琪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声音温柔却坚定:“希柠,先跟我回园艺住吧,别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顾希柠抬手擦了擦眼泪,却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像蒙了层砂纸:“我听说……你们前不久出事了?” 姌诗琪的眼神暗了暗,强撑着扯出一个笑:“没事啦,多亏小雨在身边,都解决了。” “诗琪,你在瞒我什么?”顾希柠抬眼,眼底满是挥之不去的疑惑。 “这事或许和你父亲有关,但现在没有实锤,也可能是有人故意栽赃。”阮茗雨抢先开口,刻意压着语气,尽量说得平淡。 顾希柠的身子猛地一僵,又缓缓低下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对不起……” “只是初步猜测,不一定就是他,后面牵扯的事还多着呢。就算真的和他有关,也跟你没关系,顾小姐不用道歉。”阮茗雨立刻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 姌诗琪也跟着点头,柔声附和:“对呀希柠,这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顾希柠听罢,指尖微微蜷了蜷,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我想先去姨母家待几天,等过阵子再去园艺找你。” “那好吧。”姌诗琪没有多劝,只是声音又软了几分,带着叮嘱,“一切小心,要是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 话音刚落,她转头望向阮茗雨,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语气放轻:“小雨,我想回园艺看看……” 阮茗雨迎上她的目光,没有半分犹豫,声音妥帖又笃定:“好,我陪你。” 车子稳稳停在园艺门口,阮茗雨和姌诗琪率先下车,苏洋则继续驱车送顾希柠前往姨母家。 刚踏入园艺的那一刻,姌诗琪忽然顿住脚步——满园花草比记忆中愈发繁盛,门口当初亲手种下的几株幼苗,如今已长得郁郁葱葱,枝叶舒展着,仿佛正笑着迎接主人归来。 望着眼前蓬勃的生机,她眼眶忽然一热,猛地拉过阮茗雨蹲下,轻轻将人抱住,声音里裹着难掩的感激:“谢谢你,小雨……” 阮茗雨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一怔,脸颊瞬间红得滚烫,说话又带上了几分结巴:“不……不客气,我……我就是觉得……这些花要是枯了,太可惜了。” 姌诗琪看着她这副像被抓包的小孩般窘迫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唇角,松开手打趣道:“嗯,确实挺可惜的。” 两人并肩走进花艺室,地面早已擦拭得一尘不染,货架上的工具、墙角的花盆,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这时,一个年迈的身影从里间迎出来,笑着开口:“大小姐,姌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 “李妈,这段时间辛苦您了。”阮茗雨点头回应,语气温和。 “客气啥呀!” 李妈笑得眉眼都弯成了月牙,手里还紧紧攥着没放下的洒水壶,壶沿沾着的水珠亮晶晶的,“我这把老骨头啊,天天有这些花花草草陪着,看它们抽芽、开花,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姌诗琪满眼钦佩地看着满园景致,忍不住问道:“这些……都是您一个人打理的?比我以前照料得还要好!” “李妈钻研花艺几十年了,手上的功夫扎实得很。” 阮茗雨笑着补充,转头看向姌诗琪,语气里带着几分提议,“你要是感兴趣,往后可以多跟李妈讨教讨教,学学手艺。” “哎呀,说啥钻研、讨教的!” 李妈连忙摆了摆手,脸上堆着笑,语气格外亲和,“咱们就是凑一块儿,对着这些花花草草琢磨琢磨,人多热闹,也自在!” 随后两人来到姌诗琪的房间,里面的东西果然都没被动过,每一件陈设都还是她记忆里的模样。 姌诗琪刚踏进门,目光就不由自主落在了床边的墙上——那张合照依旧好好挂在那儿。 阮茗雨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忽然就懂了:姌诗琪把照片挂在这儿,原来是为了一回家,就能第一时间看见“妹妹”。 片刻后,姌诗琪的目光又落回阮茗雨身上,那眼神看得阮茗雨莫名一阵不自在,忍不住先开口:“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问题吗?” 姌诗琪轻轻摇了摇头,唇边勉强牵起一抹笑:“没什么。只是看着阮小姐的样子,总忍不住想起我妹妹……她从前,也总这么可爱。” 阮茗雨猛地一怔,脸颊瞬间红透,慌忙摆着手辩解,语气都带了点急:“不是不是!‘可爱’这种词跟我一点都不搭边!你可别乱说呀!” 姌诗琪看着她这副急得像炸毛小猫似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故意逗她:“嗯,确实挺不像的——你比她更可爱。” 阮茗雨彻底僵住,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满是理不清的问号,连耳根都悄悄红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争吵声,其中还夹杂着李妈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快步往外走。 可刚走到门口,姌诗琪的脚步骤然顿住,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眼前站着的男人,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的熟悉面孔。 诶!死丫头总算肯出来了!躲里面装什么清高?” 一个衣着破烂、浑身沾着污痕的男人见两人现身,立刻扯着破锣嗓子嚣张叫嚷,唾沫星子都溅了出来。 李妈见状,赶紧上前两步护在她们身前,急声道:“大小姐,姌小姐,这是不知从哪来的流浪汉,天天来这儿撒野闹事,我这就打电话报警!” 男人眼角扫到穿着精致、气质出众的阮茗雨,方才的蛮横瞬间敛了大半,脸上挤出谄媚的笑,搓着手对姌诗琪说道:“小琪啊,这么久没见,你可是越来越有出息了!这位漂亮小姐是谁啊?不介绍介绍?” “我是……”阮茗雨刚要应声,手腕突然被姌诗琪攥住拉到身边,姌诗琪的声音发紧,带着明显的抗拒:“跟你没关系。你到底怎么找到这儿的?我早说过,会转钱给你们补贴家用,多的我也拿不出来……” “妈的,给你脸了是吧?还敢跟老子摆脸色?又想挨揍了是吧!”男人脸色骤然变得狰狞,撸起沾满污渍的袖子就要冲上来。 阮茗雨立刻跨步挡在姌诗琪身前,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你敢动一下试试?今天我让你连龙安市都爬不出去。” 男人被她身上凛冽的气势一慑,脸上的倨傲瞬间褪去,转而堆起谄媚的笑,对着姌诗琪假惺惺地辩解:“玩笑,爸跟你开个玩笑!小琪啊,爸是太久没见你,心里想得慌,托了多少人才找到这儿,真不是为了钱来的!” “爸?”这声称呼入耳,阮茗雨和李妈皆是一怔,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姌诗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语气冷得像淬了冰,当即就要赶人:“我不需要你来看我,你走吧,我还有事要忙。” 男人见状,立刻“影帝上身”,双手捂着脸,挤出几声假哭:“爸知道,爸穿得寒酸,让你在朋友面前没面子了。可爸是真的想你啊……” 阮茗雨听着这哭诉,心下难免动容,轻声劝道:“诗琪,伯父也是一片心意,就算他以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终究是你的父亲……” “是啊姌小姐,”李妈也在一旁附和,“老话都说,天下父母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呢?” 没成想这话刚落,姌诗琪的眼泪突然汹涌而出,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几乎是哽咽着说道:“你们根本不知道他以前做过什么!” 阮茗雨看着向来故作坚强、连眼泪都不愿在人前掉的姌诗琪突然崩溃,脸色当即沉了下来,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行了,诗琪不想见你,你赶紧走!李妈,送客!”话音落,她便推着轮椅、小心扶着姌诗琪回了里屋。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姌诗琪垂着头,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妹妹的模样却在脑海里反复闪现,怎么也挥不去。 阮茗雨站在一旁,像只慌了神的兔子般手足无措,心里翻来覆去地纠结:到底要不要问?该不该提起那些可能戳痛她的事? 她犹豫着挪到姌诗琪身边,呆呆地站在轮椅后,手指攥得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姌诗琪突然开了口,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阮茗雨愣了一瞬,目光落在始终低着头的姌诗琪身上,随即轻轻点头,语气放得极柔:“我……当然想,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第31章 第31章 初意藏锋,心动难防 姌诗琪缓缓抬起泛红的眼,指尖在轮椅扶手的纹路间轻轻摩挲,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卷走,却字字清晰地剖开了幼时的噩梦——父亲的毒打早已烙进骨血,而他亲手将她和妹妹卖掉,最终让妹妹彻底失踪的画面,更是成了她心口永远无法结痂的伤疤。 阮茗雨听完,像被钉在原地,喉咙发紧得挤不出一句安慰。 指尖攥得泛白,好几次想覆上姌诗琪的手,却总在即将触到对方手背时,又忐忑地收回。 直到看见姌诗琪望着墙上合照的眼神,那里面裹着的破碎温柔像细针般扎了她一下,阮茗雨终于不再犹豫,弯腰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亮得像淬了光:“我们一定能找到妹妹的。你不是说我和她很像吗?那在她回家之前,我替她陪着你。” 姌诗琪被这话逗得破涕为笑,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滴:“我只是说你和她一样可爱,难不成阮大小姐还真想当我妹妹?” 阮茗雨瞬间愣住,猛地抽回手,脸颊鼓得像含了颗软糖:“谁要当你妹妹!本来好心来安慰你,看来你根本不需要,下次你自己哭吧!” 说着就要转身走,手腕却被姌诗琪一把攥住。 她猝不及防地被拽到轮椅前,站在原地气鼓鼓地瞪着人,声音里带着点恼:“你干嘛?放开!” 姌诗琪眼角的泪痕还没干,眼神里却漫开几分狡黠。 她指尖轻轻将人往下拉了拉,随即仰头凑近阮茗雨,语气裹着层软乎乎的挑逗,像羽毛似的挠人:“不是阮小姐自己说要陪着我吗?怎么能说走就走?况且……你忍心看我一个人哭?” 说着,还故意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贴上对方的下巴,温热的呼吸轻轻扫过阮茗雨的脸颊,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阮茗雨脸颊瞬间烧得通红,整个人僵在原地,连指尖都动不了。 两人静静对视着,她慌乱地去扒姌诗琪的手,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别闹……” “大小姐!大小姐!” 院门外忽然传来李妈急火火的呼喊,话音还飘在半空,房门已被她匆匆推开。 可当视线扫过屋内情形,李妈顿时手忙脚乱地往后缩,嘴里不停念叨:“你们继续,继续!我啥也没瞅见,真没事,没事!” 退到门外,李妈一边往院子那头挪,一边还忍不住嘀咕:“哎呦我的老天爷哟,现在的年轻人这胆子可真是……罢了罢了,我这老骨头,还是少掺和这些事为妙!” 阮茗雨听着这话,脸颊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忙一把推开姌诗琪的手站起身。 她强装镇定地拢了拢衣角,耳尖却红得藏都藏不住,带着点娇嗔的语气埋怨:“李妈肯定误会了!都怪你,偏要瞎闹这出!” 姌诗琪倒全不在意,唇角轻勾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语气里裹着几分戏谑:“误会了便误会了,有什么大不了?阮小姐从前撩拨过的人还少吗?难道连让我逗逗你解闷都不行?” “我看你是方才没哭够!”阮茗雨气鼓鼓地推着轮椅往外走,脸颊还带着未褪的薄红。 姌诗琪望着她这副炸毛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慢慢浸进眼底——心底那片沉甸甸的憋闷,竟也跟着淡了几分。 两人出来后,本想和李妈打声招呼再回医院,可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却连李妈的影子都没见着。 “李妈去哪儿了?”姌诗琪抬眼扫过四周,语气里满是疑惑。 “还不是因为你,指不定是躲着我们呢。” 阮茗雨无奈地叹口气,指尖轻轻蹭了蹭轮椅扶手,“算了,等会儿让苏洋打电话跟她说一声就行。” 说着,便推着轮椅朝门口的车走去。 苏洋的车早已在门口等候,黑色车身静静停在树荫下。 两人上车后,车子却没往中心医院的方向开,反倒稳稳地拐向了城东。“我们不是要回医院吗?”姌诗琪侧头看向阮茗雨,眼里满是不解。 “先去个地方。”阮茗雨语气平淡,指尖轻轻扣着车窗沿,指节泛着淡淡的白。 “去哪?”姌诗琪追问,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好奇,连带着声音都软了些。 阮茗雨忽然侧过身凑近她,眼尾带着点狡黠,故意眨了眨眼卖关子:“不告诉你!” 姌诗琪见状,也跟着往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颊。 阮茗雨顿时红着脸往后缩,耳尖的热度瞬间升了上来。 这一幕恰好被前排的苏洋从后视镜里看得一清二楚,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指节泛白,脸色沉了沉,冷声道:“大小姐和姌小姐现在的关系,可真好。” 阮茗雨听见这话,连忙轻咳一声缓解尴尬,急忙岔开话题:“还有多久能到?” “快了,大小姐再等等。”苏洋应道,语气平淡得听不出半分情绪,只有握着方向盘的手,依旧紧绷着。 车子继续往城东驶去,窗外的风景渐渐从熟悉的柏油街道,变成了窄窄的青石板巷弄。 风从车窗缝里钻进来,带着陌生的草木香,没人知道,阮茗雨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究竟要带姌诗琪去往一个怎样的地方…… 车子稳稳停在手机店门前,阮茗雨推着姌诗琪的轮椅,脚步带着几分轻快,径直往店里走。 “欢迎光临!两位小姐想看看哪类机型呀?”店员立刻热情地迎上来,脸上堆着周到的笑。 阮茗雨俯身靠近姌诗琪,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温柔:“选个你喜欢的。” 姌诗琪猛地一怔,慌忙摆着手推辞,语气里满是顾虑:“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 “怎么,那盆花还抵不过一部手机?”阮茗雨继续轻声说,语气里藏着点小执拗,又带着几分认真,“情分可比千金重,不是吗?” 姌诗琪没再反驳,只是默默点了点头,指尖却始终没敢碰向玻璃展示柜。 阮茗雨瞧着她这副拘谨又犹豫的模样,索性不再等她开口,自己伸手从展示柜里拿起一部手机——机身是温柔的淡紫色,机身侧边还缀着细碎的流光,稍一转动就泛着朦胧的光泽。 她笑着将手机递到姌诗琪眼前,声音轻快:“这个怎么样?喜欢吗?” 姌诗琪的目光落在那抹淡紫流光上,愣了愣,随即轻轻“嗯”了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就它了!麻烦帮我装起来。”阮茗雨转头对店员说完,没等对方回应,便立刻俯身凑回姌诗琪耳边。 她语气里藏不住小得意的雀跃,像个得了糖又急于分享的孩子,带着点邀功似的软声说:“跟我的是同款~” 姌诗琪听着这话,心里像被一片软云轻轻蹭了一下,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顺着心口慢慢漫开,连指尖都跟着泛起了微热。 回到车上,车厢里静悄悄的,两人都没说话。 姌诗琪攥着新手机,指尖微微发烫,忍不住趁着阮茗雨没注意,偷偷瞄了她好几眼。 “怎么?这就感动到说不出话啦?”阮茗雨先打破了沉默,侧过身凑近她,语气里满是打趣的笑意。 “对啊,”姌诗琪非但没躲开,反而往前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衣袖,笑着反问,“那阮小姐突然送我手机,是想做什么呀~” 阮茗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近闹得一慌,连忙往后缩了缩,拉开点距离,假装整理衣袖来掩饰慌乱,别过脸强装镇定:“我就是觉得……平时找你总联系不上,太麻烦了!” “这样啊,”姌诗琪追着笑问,眼神里带着点狡黠,“那阮小姐教教我怎么用吧?我还不太会呢。” 阮茗雨没法推脱,只好拿起新手机低头摆弄,可指尖刚触到屏幕,就觉出姌诗琪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连呼吸都离得很近。 “你看我干嘛?看手机啊……”她耳尖悄悄泛红,声音也比刚才轻了几分,连摆弄手机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姌诗琪这才回过神,嘴角还带着没褪的笑,赶紧收回目光,假装认真盯着屏幕,指尖却轻轻蜷了蜷。 前排的苏洋将后座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连车厢里的空气,都像是裹了层温软的糖,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暧昧。 没一会儿,车子就稳稳停在了医院门口。 阮茗雨推着姌诗琪的轮椅走进住院楼,一路回到病房。 屋里静得很,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格外清晰。 姌诗琪低头摩挲着新手机的边缘,指尖轻轻划过屏幕;阮茗雨则坐在旁边的床上,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暗自琢磨些什么。 “诗琪,要不我们回你老家看看?”阮茗雨突然开口,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姌诗琪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顿,指尖悬在屏幕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之前不是说,你们老家也有那种祭坛,还有那个‘邻叔’家也留着那样的图案吗?” 阮茗雨往前凑了凑,语气变得认真起来,“说不定能从他那儿找到些线索。” 见姌诗琪低着头不说话,她又放软了语气补了一句:“要是你现在不方便,就给我个地址,我先去帮你探探情况也行。” 姌诗琪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抬头看向她,声音轻轻的:“你连我老家具体在哪儿都不知道,又不是警察,刘大妈肯定不会让你随便进去的……” 她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又说,“其实,我也该回去看看我妈了。” 阮茗雨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好!谢谢你,诗琪……时间不早了,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说完,便掀开被子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她背对着姌诗琪,双眼却毫无睡意。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与姌诗琪的每一次亲密接触——明明从前她也放任自己撩拨过不少人,可偏偏在姌诗琪面前,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轻易就被弄得脸红心跳。 自从遇见姌诗琪,她好像变了。 开始更在意旁人的感受,就连对路边一朵不起眼的花,也会多上几分心思;这段日子没再找过新欢,空闲时总忍不住往姌诗琪这里跑。 她翻着记忆,从最初相识时姌诗琪的模样,到如今两人的亲密无间,心底某个模糊的目标,正一点点变得清晰而坚定…… 另一边,姌诗琪也静静望着床上的阮茗雨。 眼前的女孩总带着一副清冷难近的模样,却又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可爱,让她心头发软。 可这份柔软里,又藏着剪不断的杂乱——看见阮茗雨的可爱,总会想起自己的妹妹;见她认真的模样,又忍不住被深深触动。 她控制不住地想逗她,看阮茗雨羞愤又无措的样子,竟成了隐秘的乐趣。 可疑问也随之而来:那样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凭什么会主动靠近自己?她和顾希柠的相识尚且有几分机遇的成分,和阮茗雨呢?难道就因为几次莫名的“偶遇”?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她总觉得,从一开始,阮茗雨就在刻意接近自己——后来的意外虽让两人更亲密,可那份“刻意”背后的原因,她始终想不通。 姌诗琪呆坐在床沿,越想心里越乱,烦闷像潮水般漫上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第32章 暖阳浸骨,暗潮蚀心 公安局内,魏潼草草处理完手臂上的皮外伤,便快步赶回办案区。 刚到门口,就见韩威一身警服立在那里,眉头拧成了川字,眼神里满是严肃。 “韩局……我回来了。”魏潼捏了捏衣角,声音里带着几分忐忑。 韩威望着她胳膊上没完全遮住的绷带,重重叹了口气:“唉……算了,人没事就好,以后别再这么冒失了,进去吧。” 魏潼松了口气,径直去找秦祎。 推开法医办公室的门,她刚开口问“秦法医,情况如何”,秦祎就立马放下手里的报告迎了上来。 “我当是谁风风火火撞进来了,定睛一看,这不正是我们雷厉风行的魏警官嘛——怎么?咱们魏大警官也会有这么毛毛躁躁的时候?” 秦祎嘴上故意带着几分“数落”的调调,语气里却没半分真责备,眼角眉梢更是藏不住卸下重担的松快。 “这几天局里上下的心都吊在嗓子眼,尤其是小李,天天往我办公室跑,三句话离不开‘秦法医,魏警官有信儿没’。 那股子急劲儿,简直像生怕晚一步,就听不到你的消息似的!你可别忘了人家呢。” “让大家担心了。”魏潼垂了垂眼,指尖轻轻攥了攥衣角,声音里裹着明显的歉意,“我以后会多注意的。” 秦祎看着她这副蔫蔫的模样,眼神悄悄软了下来,话里却掺了点委屈的调子:“我还以为啊,我们魏警官这一出去,已经忘记我还在局里等着你呢……” 魏潼猛地一怔,抬眼看向她。 秦祎见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把后半句补完:“还有这么多惦记你的兄弟姐妹呢!” 魏潼心里一震,眼眸轻轻暗了暗,喉间竟有点发紧。 秦祎见她真听进去了,也不再逗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彻底放软:“行了,平安回来就好。来,看看这个。” 说着,她把桌上的化验报告推到魏潼面前,“我们对那些‘怪物’做了全面检测,查出了大量精神类药品残留。 另外,他们手上的‘铁爪’也不简单,是精细锻造的,刃口锋利得很。” “精神类药品?”魏潼拿起报告,眉头瞬间皱起,“难怪之前他们受了致命伤还能撑着,没立刻倒下……到底是什么组织,能对人下这种狠手,真是丧心病狂。” 与此同时,顾家别墅内的空气却像浸了冰,透着股化不开的压抑。 云姐缩在客厅角落,指尖绞着衣角,声音细若蚊蚋:“老爷,那件事……大小姐她不会知道吧?” 顾庭山陷在沙发里,指腹反复摩挲着青瓷茶杯的边缘,釉色映得他脸色更沉,语气冷得像淬了霜:“知道了又如何?她成天跟那个姓姌的瘸子搅在一起,如今又黏上阮家那丫头,本想给她们点教训,没成想倒惹出这堆麻烦。对了,阮明正那边有动静吗?” “暂时还没见异常,”云姐忙躬身回话,语速都快了几分,“但底下人来报,说他应该就快从外地回来了。” “哼,等他回来再找他算账。”顾庭山冷哼一声,又问,“那死丫头呢?今天去哪了?” “大小姐出门后,跟阮茗雨先去了姌氏花艺,后来又去了翠鑫苑,现在还没回来。” 顾庭山摆了摆手,语气不耐烦:“随她折腾去吧,剩下的事,交给‘蓝幽’那边处理。” 次日清晨,柔和的阳光像灵动的精灵,悄悄钻过窗缝,毫无保留地漫进病房。 原本略显沉闷的空间,瞬间被这暖意轻轻裹住,平添了几分鲜活的生气。 阳光落在洁白的床铺上,给被子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连单调的白色都晕开了温柔的弧度。 角落里的绿植也被悄然唤醒,叶片上的露珠折射着细碎的光,恰似撒了一把闪着微光的迷你宝石。 阮茗雨和姌诗琪揉着惺忪的睡眼醒来,简单收拾好随身物品,便准备动身前往圩镇。 车子一路向东,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镇渐渐映入眼帘。 古褐色的木屋与青灰瓦檐挨挨挤挤,在晨光里排成长列;镇后群山并肩而立,漫山翠绿的林木透着清爽生机;镇前一条碧蓝小溪横卧,溪水缓缓流淌,浸在水里的石板台阶清晰可见,岁月冲刷出的纹路深刻分明,像藏着数不尽的旧时光…… 恍惚间,竟似踏入了古时的江南水乡。 刚下车的阮茗雨瞬间被眼前景致勾住,怔怔地站在原地。 可身旁的姌诗琪却始终垂着头,比起眼前的美景,过往的梦魇显然在她心头刻下了更深的烙印。 阮茗雨回过神,瞥见她落寞的神情,轻轻拉起她的手,柔声问:“要先回家看看吗?” 姌诗琪点了点头,脸色依旧沉郁。阮茗雨顺着她指的路线,推着轮椅往镇中心走去。 穿过一条窄窄的小巷,眼前骤然开阔——一排古木房屋围出一方大院,邻里间只隔着丛丛花草。 院角有个女人正弯腰挖土,佝偻的背影透着说不出的酸楚。 “妈……”姌诗琪望着那道背影,强忍着眼眶里的热意轻唤。 女人听见熟悉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后缓缓转过身,看清来人后激动地睁大眼睛:“小琪!真的是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跟妈说一声!” 她丢下手里的锄头,快步跑到女儿身边,细细打量着,生怕她少了半分。 可当看到姌诗琪手上的疤痕时,她顿时揪紧了心:“这是咋弄的?怎么这么多疤!” 姌诗琪避开她的目光,含糊道:“没什么,干活时不小心蹭到的。” 女人无奈地叹口气,眼角的细纹里都藏着牵挂,絮絮地叮嘱:“下次可得上点心,记得戴手套。你一个人在外面,没个人照拂,凡事都得多留意些,别总让妈惦记……” 这时,女人才注意到一旁的阮茗雨,脸上立刻绽开笑容,温和地问:“你是小琪的朋友吧?” “对呀妈!这是小雨,人特别好,这次特意陪我回来的!”姌诗琪连忙接过话,语气里满是亲近。 阮茗雨也往前挪了一小步,指尖悄悄攥了攥衣角,声音轻细又带着生人的怯意:“阿……阿姨好,我……我叫阮茗雨。” “哦~原来是小雨啊!快进屋坐,外头风大,别站着凉着了!”女人热情地招呼着,一边引着两人往里走,一边还不忘替她们拂了拂衣角。 屋内光线稍暗,空间倒还算敞亮,只是陈设简单得有些单调。 正中间摆着一张磨得发亮的旧木桌,配着四把样式简陋的木凳;最里侧靠墙立着一张长腿供桌,上面随意堆着几样常用的生活用品,透着几分生活的质朴。 往里屋走,窗前横放着一张有些褪色的旧沙发,前面的木柜上摆着台外壳泛黄的老式电视机——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倒比外屋显得亮堂些。 女人指着沙发,双手不自觉地在衣角蹭了蹭,带着几分局促说:“家里没啥好物件,这沙发和电视还是隔壁陈大嫂的儿子从城里捎回来的,不嫌弃的话就坐这儿歇会儿。” 阮茗雨连忙摇了摇头,指尖轻轻蹭过沙发边缘,才小心翼翼地坐下,语气里还带着几分未散的忐忑:“阿姨……这里真的……很好……处处都透着家的烟火气……您也……您也特别亲切……我一点都不觉得拘谨。” 女人被这话逗得眉眼弯弯,笑得眼角都堆起了细纹:“这丫头嘴真甜!你们先聊着,我去灶房给你们弄点热乎的。” 阮茗雨想起身阻拦,可女人已经脚步轻快地往厨房去了。 等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阮茗雨也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没一会儿,阮茗雨就抱着一堆东西回来了,怀里的物件堆得满满当当,几乎要遮住她的视线。 姌诗琪瞥见那些东西,眼底满是惊讶,忍不住问:“你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你猜。第一次见阿姨,总不能空着手上门……”阮茗雨说得轻描淡写,语气里却藏着几分认真。 姌诗琪无奈地弯了弯嘴角:“我们这儿不比城里,没那么多讲究,我妈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可阮茗雨却突然俯身,凑近她耳边轻声说:“可我在意啊。给阿姨带点常用的生活用品,本就是该做的事。”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几分柔软的认真,姌诗琪心头猛地一颤,愣愣地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恰在这时,女人端着两杯温水进来,看见阮茗雨怀里的东西先是一愣,随即笑着问:“小雨,这是……” 阮茗雨连忙站起身,把东西往身前挪了挪,笑着解释:“阿姨……这是我和诗琪给您带的一点东西……刚才下车时……没来得及拿进来。” “哎哟,你这孩子也太客气了!哪用带这么多东西!”女人连忙摆着手,脸上满是过意不去。 “阿姨……这都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就收下吧。”阮茗雨说着,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姌诗琪,把她往前推了推。 女人拗不过她,只好拿起几样点心和水果,递给姌诗琪:“小琪,把这些给隔壁陈大嫂送过去,上次还多亏她帮我收了衣裳。” “我也去!”阮茗雨说着就要跟上,却被女人笑着拦住:“小雨你留下就行,帮我搭把手择择菜。小琪认识路,陈大嫂家就在隔壁,几步路的事。” 姌诗琪接过东西,小心地挂在轮椅扶手上,慢慢转动轮椅,往隔壁院子挪去。 阮茗雨等姌诗琪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才转向女人,带着几分疑惑问:“阿姨,您要我帮什么忙?” 可方才还满脸笑意的女人,此刻却突然收了笑容,眼神沉了下来,语气也多了几分严肃:“阮小姐,我虽只是个乡下妇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阮家’的名声我倒是听过。你身上的衣着首饰都透着贵气,我虽不知你是阮家哪位小姐,可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这样的富家大小姐,为啥会主动接近我家小琪?” 阮茗雨被这直白的问话噎了一下,随即定了定神,认真回道:“阿姨,我……我是真心……觉得诗琪人好……性子也好,就……单纯想和她做朋友……没……没有任何别的心思。” 女人却没松口,眉头皱得更紧,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阮小姐,不管你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小琪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我拼了半条命才拉扯大的。要是你敢利用她、欺负她,就算你们阮家势力再大,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怕,拼了命也要为她讨个公道!” 阮茗雨看着女人眼底那股护崽的狠劲,心头猛地一震,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一字一句道:“阿姨……您放心……我……我绝不会骗诗琪,更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片刻后,院门外传来轮椅轱辘滚动的轻响——是姌诗琪回来了。 她刚推轮椅跨进院门,目光便扫到阮茗雨绷得发紧的侧脸,眉头微蹙,带着几分疑惑开口:“你们在说什么呢?这气氛怎么瞧着怪怪的?” 女人飞快地看了阮茗雨一眼,随即又换上温和的笑容,转向女儿:“没说啥,就是跟小雨聊了聊家常。陈大嫂收下东西了吗?” 姌诗琪虽仍有疑惑,但也没再多问,点了点头,故意提高了些声音:“收了!她还跟我说,刚才瞧见个模样好看的姑娘,让我下次把人带过去给她瞧瞧呢。” 这话明摆着是说给阮茗雨听的,可阮茗雨却只是低着头,指尖还没松开,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女人没接这话茬,只笑着拍了拍围裙:“行了,你们坐着歇会儿,我去厨房看看火,别让锅里的粥熬糊了。” 说罢便转身进了厨房,留下两人在屋里,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屋内只剩两人,姌诗琪望着阮茗雨,语气带着几分打趣:“怎么了?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我妈跟你说什么了?”阮茗雨只轻轻摇了摇头,没接话。 姌诗琪见状收起笑意,声音放柔:“我知道,你和那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一样,你跟希柠都是好孩子。” 话虽温和,她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顾虑,悄悄掠过阮茗雨的脸。阮茗雨勉强扯出个笑,心里却像被揉乱的线团,乱糟糟的没个章法。 “吃饭啦!小琪,小雨,快出来!”屋外传来女人的呼喊,瞬间打破了屋里的沉寂。 阮茗雨连忙起身,借着去厨房帮忙端菜的由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饭桌上,女人热情地往阮茗雨碗里夹菜,语气满是疼惜:“小雨,别客气,多吃点,看你这孩子瘦的,可得补补。” 又给姌诗琪夹了一筷子,笑着说:“小琪也多吃点,好久没尝妈做的饭了吧?” 阮茗雨尝了一口,真心实意地称赞:“阿姨,您做的……很好吃……”女人笑得眼角都堆起了细纹:“你喜欢就好,以后常来家里吃。” “妈做的饭本来就最香。”姌诗琪笑着补充,目光往阮茗雨那边扫了扫。 女人看着眼前两个孩子,语气忽然变得语重心长:“那以后你就多带小雨回来看看我,娘俩也能说说话。” 姌诗琪听到这话,悄悄抬眼瞥了阮茗雨一眼,可阮茗雨只是低着头默默扒饭,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 一股莫名的失落突然涌上姌诗琪心头,连嘴里饭菜的香味都淡了几分,没了往日的滋味。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漆黑的房间里,两道身影悄悄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细细规划着接下来的计划,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第33章 “黑眼”秘卷 漆黑的房间里,月光透过窗棂,像撒了把碎银般轻柔洒落,周遭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夜色如化不开的墨,又似无声的流水,漫过床脚、掠过桌沿,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裹进静谧里。 阮茗雨与姌诗琪并肩坐在床边,指尖轻轻抵着衣角,两人心中早已藏好同一份计划,只凝着窗外的夜色,静静等候时机成熟。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淌,窗外的零星喧嚣像退潮的海浪,一点点漫过沙滩、隐入深海,最后彻底消散。 屋内只剩下床上女人均匀舒缓的呼吸,她侧卧着,脸庞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颤动,似在梦里编织着满是星光的甜美场景。 两人凝视着她熟睡的模样,眼底残存的几分犹豫渐渐褪去,最后只剩如寒星般坚定的光。 阮茗雨先轻轻起身,又小心翼翼推着姌诗琪往外挪,连脚步都压到最轻,生怕惊扰了屋内的宁静。 待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夜风裹挟着微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们的身影很快便像融墨般,悄无声息地融进了门外浓稠的夜色里。 她们沿着青石板路往镇外走,夜幕像一匹柔软的黑绸缎,从天空垂落,将整个小镇温柔裹住。 白日里被脚步声、叫卖声填满的石板路,此刻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凉光,透着几分难得的安宁;路边的路灯稀稀疏疏立着,昏黄的光透过灯罩漫出来,像深夜里守着归途的灯塔,把两人并肩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石板路上,随脚步轻轻晃动。 天地间静得仿佛时间都放慢了脚步,连风都变得轻柔。 偶尔有微风拂过,路边的树枝轻轻摇曳,叶片相互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老人坐在藤椅上,低声诉说着小镇那些藏在时光里、不为人知的过往。 就在这浸满凉意的静谧里,几声犬吠毫无预兆地划破夜空——清脆得像碎瓷落地,又突兀得打破了满夜沉寂,惊得枝头栖息的鸟儿猛地扑棱起翅膀,慌慌张张地消失在墨色深处。 犬吠声在空旷的夜里打着转儿回荡,不知是哪家的狗,许是嗅出了陌生气息,又或是被这过分的寂静撩起了兴致。 每一声都像颗灵动的音符,轻轻缀进小镇的夜曲里,反倒让这份静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真实。 片刻后,犬吠声渐渐淡去,小镇重新沉回静谧,仿佛刚才那阵声响,不过是夜的一场小小插曲。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穿过小镇,在犬吠的余韵里,终于站在了镇外那座古屋前。 姌诗琪攥着衣角,指尖都泛了白,看向阮茗雨的眼神里满是不安:“为什么非要选晚上来啊?这屋子看着就阴森森的,真要进去吗?万一……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只有晚上,才能不被察觉地找到线索。”阮茗雨声音压得很低,“你在这等我,我进去查探一圈就出来。” 不等姌诗琪再开口劝阻,她已经抬脚,身影很快融进了古屋黑漆漆的门洞里。 刚踏入门槛,一股混杂着霉味与朽木的气息便直冲鼻腔。 昏暗的光线下,几张供桌孤零零地立着,模样古怪得像是藏着岁月的秘辛——木质纹理扭曲缠绕,在阴影里忽明忽暗,竟恍若一张张咧嘴的鬼脸,让人望一眼,就忍不住揣测它们曾承载过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往。 屋子正中央,立着一座与先前所见分毫不差的祭坛。 它沉默地矗立在那里,像一位历经百年风霜的老者,周身裹着岁月的沉郁,静静凝视着世间的变迁流转。 祭坛四周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线条盘根错节地交织着,时而锋利如刃,时而蜿蜒如蛇,仿佛在空气中织就了一道无形的神秘结界。 每一道符文都像一串尘封的古老密码,藏着不为人知的讯息,既勾着人想去探究背后的秘密,又让人在那份未知的厚重感里,忍不住心生敬畏。 阮茗雨绕着祭坛缓缓踱步,目光紧盯着那些符文。 有了上次的教训,她没有贸然伸手触碰,只是掏出手机,借着屏幕的微光将符文逐一拍下。 随后又在屋内各个角落仔细搜寻,指尖划过落满灰尘的供桌与墙角,却始终没找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啊——!”突然,门外传来姌诗琪尖锐的惊呼声。 阮茗雨心头猛地一紧,来不及多想,立刻转身冲出古屋。 只见姌诗琪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满是惊恐,死死盯着前方,可周围空荡荡的,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快步上前,连忙问道。 姌诗琪的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着,声音发颤得像被风吹晃的烛火:“刚、刚才有个人走过来……一直低着头,把脸遮得严严实实……我没看清他的样子……就、就瞥见有红光在他那边闪了一下……” 阮茗雨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夜色浓稠,只有风吹动树枝的影子。 她打开手电,光柱在地面上扫过,忽然瞥见一颗纽扣落在草丛边,没有立刻弯腰去捡,又往前多走了几步,手电光将四周照了个遍,依旧不见任何人踪。 可她的后颈却泛起一阵凉意,第六感清晰地提醒着——暗处,正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阮茗雨立刻折返,蹲下身轻轻抱住姌诗琪,掌心顺着她的后背慢慢安抚:“没事了没事了,说不定是光线反射看错了,我们先回家。” 姌诗琪望着她眼底藏着的深意,瞬间明白了用意,当即故意带上哭腔,带着委屈抱怨:“我早说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古代遗迹,你偏要拉着我来,刚才差点吓死我了!” 阮茗雨顺着她的话头柔声哄着:“是是是,都怪我好奇心太重,是我错了,以后咱们再也不来这种地方了!”最后一句话,她特意抬高了音量,让声音顺着夜风飘向远处。 说话的间隙,阮茗雨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姌诗琪,将她往纽扣掉落的方向推了推。 紧接着突然弯腰,一边飞快捡起地上的纽扣塞进掌心,一边扬声喊道:“你鞋带松了,我帮你系一下!” 攥紧纽扣的瞬间,她立刻直起身,推着姌诗琪快步往镇上走。 而远处的黑暗角落里,一双眼睛始终牢牢盯着她们的身影,两人的每一句对话,都一字不落地飘进了那人耳中。 两人生怕再横生意外,阮茗雨一路没敢停歇,稳稳推着姌诗琪往家赶。 夜色里只有车轮轻碾路面的细碎声响,两人谁都没敢多言,唯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终于到了家门口,阮茗雨先停下脚步,侧耳听了听屋内的动静,才踮起脚尖、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推房门,连指尖碰到门板的力道都压到了最轻。 可房门刚推开一条窄缝,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侧边传来:“你们去哪了呀?”两人吓得同时一哆嗦,阮茗雨的手还僵在门把上,连收回的动作都忘了。 直到回头看清来人是姌诗琪的妈妈,两人紧绷的肩膀才骤然垮下来,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也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姌诗琪连忙稳住慌乱的神思,挤出笑意解释:“好久没回家,心里太兴奋了睡不着,就拉着小雨陪我在附近慢慢转了转。” 女人无奈地弯了弯唇角,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大晚上的天多凉,别在外面待久了,快进屋休息,想看风景明天白天再好好逛。”说完便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知道了妈妈”“好的阿姨”,两人齐声应着,脚步轻快地跨进屋里,又顺手轻轻带上房门,将夜色隔绝在外。 房门刚关上,姌诗琪就迫不及待地追问:“你刚才到底发现什么了?”阮茗雨却故意拖长语调逗她:“发现啊……你胆子……真小。” 姌诗琪立刻伸手拍了她胳膊一下,语气里带着点嗔怪的气:“我那是突然看见人,没反应过来!谁跟你扯这个了!” “明明是你先问我的~”阮茗雨一边躲闪,一边瞥见姌诗琪真要闹脾气,才收起玩笑,揉了揉被拍的胳膊嘟囔:“下手也太狠了……我捡到了一枚纽扣。” “一枚纽扣能有什么用?”姌诗琪皱起眉,满是疑惑。 “我想,他短时间内大概率不会发现自己丢了纽扣。”阮茗雨坐直身子解释,“明天咱们要是看到谁衣服上少了一颗一样的,不就能从他身上找线索了?” 姌诗琪先轻轻点了点头,可眉心很快就拧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几分顾虑:“镇上本就不算富裕,大伙儿平时出门确实懒得特意换衣服。可万一他明天压根不出门,或是咱们刚好错过了,这办法不就没用了?” “想让镇上的人聚到一起,办法有的是,可那样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阮茗雨顿了顿,接着说,“明天咱们先去你提过的那户人家看看,说不定能从那儿找到突破口。” 姌诗琪听完,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躺到床上,没再多说。 阮茗雨也躺回旁边的床,双眼望着天花板,思绪却悄悄飘远——白天女人说的话,还清晰地刻在她心里。 她曾答应过姌诗琪,绝不会骗她,可如果……欺骗早就已经产生了呢?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间斑驳的纹路,轻柔地漫进屋内角落,将暖意一点点铺展在地面,悄然驱散了空气里残存的最后一丝微凉。 镇上的公鸡似是接收到阳光的讯号,此起彼伏地扬起脖颈啼鸣。 嘹亮的声响划破小镇的静谧,像一声温柔的唤醒,将沉睡中的人们从梦里轻轻拉回。 两人从睡梦中醒来,鼻尖萦绕着小镇清晨独有的草木清香,相视一笑间,都觉这早晨格外鲜活。 走出房间时,院里的女人早已躬身忙碌,她佝偻着脊背,双手在地里熟练地翻挖,重复的动作早刻进日常,成了融入骨血的习惯。 阮茗雨见状便要上前搭手,却被女人笑着拦住:“这些活儿我早做惯了,自己来就行!小琪这么久没回,你也是头一回来,快出去逛逛吧!” 两人点头应下,阮茗雨推着姌诗琪,缓缓往院外走去。 刚路过陈大妈家,就听见院门口传来热情的呼喊:“小琪啊!这是要去逛镇子哟?” 姌诗琪笑着回头应道:“是啊大妈,好久没回了,正好陪朋友四处看看!” 陈大妈笑得眉眼弯弯,凑上前打量着:“不错不错,出去几年模样更精神了,还带了这么俊的朋友!”两人笑着道谢,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去。 小路两旁的房屋排得整整齐齐,没有一处歪斜凹凸。 一路上,镇上的人们都投来好奇又亲切的目光,姌诗琪也笑着一一问好,熟悉的乡音裹着暖意,让空气都变得温热起来。 穿过长排房屋,一道木门院落在眼前展开。 走进院门,又是一片规整的屋舍,它们沿着长方形的轮廓排列,正中间留出一块开阔的空地,晒着金黄的稻谷与农作物,风一吹便漾起细碎的波纹。 两人穿过屋舍来到空地中央,只见空地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拎着刚处理好的猪大肠,熟练地往旁边的杆架上挂。 姌诗琪望着老妇人的身影,轻声对阮茗雨说:“那是周婆婆,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邻叔’就是她的儿子。” 阮茗雨听后立刻快步上前帮忙,姌诗琪也跟着递过猪大肠。 尽管肠衣的腥气让阮茗雨下意识蹙眉,她还是强忍着不适,伸手接过帮忙晾晒。 没多久,所有猪大肠都稳稳挂上了杆架。 刚停下动作,阮茗雨便忍不住侧过身干呕起来,姌诗琪见了,没忍住低笑出声。周婆婆转过身,看见两人便笑着招手:“小琪啊,你可算回来了!这么多年没见,婆婆可想你咯!今天多亏了你俩帮忙,不然老婆子得忙到天黑呢。” 姌诗琪笑着回应:“我刚回没多久,周婆婆以前帮了我们家不少,这点小事不算啥。” 周婆婆拉着两人的手,热络地说:“好好好,走,跟我进屋喝杯水解解渴。” 周婆婆率先往屋里走,阮茗雨却还没缓过劲,捂着胸口站在原地。 姌诗琪见状笑得更欢:“有这么严重吗?我怎么没觉得多难闻呀?” 阮茗雨捂着胸口,语气带着些委屈反驳:“这味道多冲!你居然说不难闻?” 姌诗琪悄悄凑近阮茗雨,故意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打趣:“我看你呀,该不会是……” 话没说完,却见阮茗雨猛地定了定神,脸颊飞快泛起一层薄红,嗔怪地瞪着她,打断道:“要真是,也是你的……” 恰在这时,周婆婆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从屋里走出来,笑着打圆场:“姑娘定是不习惯这猪大肠的味道,胃肠反应才这么大,来喝点姜茶水,暖暖胃就舒服些了。” 两人连忙接过杯子,温热的姜茶顺着喉咙滑下,带着淡淡的辛辣与暖意,阮茗雨胃里的不适感果然减轻了不少。 她缓了缓神,推着姌诗琪的轮椅,慢慢往屋内走去。 相较于姌诗琪家的朴素简陋,周婆婆家显得格外雅致。 屋里摆着一台崭新的电视机,茶几上整齐地放着些杂物,旁边还有一排亮堂的新沙发,透着生活的暖意。 两人坐下后,姌诗琪斟酌着开口,试探着问:“周婆婆,您怎么一个人忙活这些?刘叔呢?” 周婆婆轻轻叹出一口气,眉头微蹙,语气里裹着藏不住的无奈:“这几年他一直在城里打拼,倒也算混出了些模样。可我原以为他出去这么久,心性总能变些,没成想还是整天守着那些符文捣鼓,连搭把手帮我干活都不肯。” “那他现在回镇上了吗?”姌诗琪顺着话头继续追问。 “回是回来了,就是总不着家,又不知道跑哪儿瞎逛去了。”周婆婆话音落下,姌诗琪默默点了点头,屋内顿时陷入短暂的安静。 阮茗雨坐在一旁,目光时不时悄悄在屋内扫过,似在留意着什么。 许久,阮茗雨忽然起身,双手下意识攥了攥衣角,指尖微微用力,脸上带着几分难色,声音也轻了些:“周婆婆,您家的厕所在哪儿呀?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去一下,我……”话没说完,脸颊已悄悄泛起些许窘迫的红。 周婆婆一看她这模样,立刻明白了缘由,笑着摆了摆手,语气格外亲和:“在后院呢,多大点事儿,不碍事,我带你去!” “小琪啊,你先在这儿休息会,把这儿当自家一样,千万别拘束。”周婆婆一边笑着叮嘱,一边引着阮茗雨往后院走。 姌诗琪坐在轮椅上,轻声应道:“好的婆婆,您放心。” 两人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姌诗琪便缓缓挪动轮椅,朝着记忆里刘叔的房间方向移去。 刚推开虚掩的房门,一股浓烈的药粉味便直冲鼻腔,呛得人微微皱眉。 再看屋内墙壁,密密麻麻印满了符文,比几年前她见过的模样,又多了不少,透着几分诡异。 她在房间里悄悄搜寻线索,目光扫过床榻时,忽然瞥见枕头边压着一本书——封面上“黑眼”两个字,墨色深沉,格外扎眼。 她小心地翻开第一页,里面的插图让她心头一紧:竟是描绘人类通过药物变异、获取超常力量的画面,线条扭曲,透着股阴森感。 她正想往下翻,门外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姌诗琪心头一慌,连忙把书按原样放回枕头边,双手用力推着轮椅,想悄悄离开。 可轮椅刚挪动半米,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一个男人冲了进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厉声喝问:“谁让你进来的?” 第34章 第34章 假面之下 “是我!”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周婆婆牵着阮茗雨走了进来。 她转头瞪向屋里的男人,语气带着嗔怪:“今天多亏了小琪和这姑娘帮我,你看看你,成天就知道捣鼓你那些东西。” 男人脸上的神情瞬间切换,堆起笑来:“娘,儿子也没别的爱好,能挣钱不就成了?” 说着又转向姌诗琪,语气热络,“原来是小琪啊,刚没吓着你吧?我还以为是哪来的歹人呢。好些年没回镇上了吧!” 姌诗琪这才回过神,笑着应道:“是啊刘叔,我也好久没见您了。” 几人重回主屋坐下,阮茗雨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刘宏的衣襟,心头猛地一沉——他胸前少了一枚纽扣,样式和她昨晚捡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她瞬间僵住,指尖微微发凉。 “这位姑娘看着像是城里人?”刘宏的视线落在阮茗雨身上,笑着开口。 姌诗琪见她没反应,轻轻推了她一下。 阮茗雨定了定神,硬撑着笑答:“对……对呀……刘叔,诗琪喜欢花……我也感兴趣,一来二去……就认识了……”语气里的迟疑藏都藏不住。 “嗯?”姌诗琪骤然一愣,诧异的目光瞬间钉在阮茗雨脸上。 周婆婆的视线在刘宏身上扫过,待落到他缺了纽扣的衣服上,眉头当即拧成一团,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没好气地训道:“你看看你这穿的什么!纽扣被你扯掉吃了?” 刘宏低头一瞧,纽扣果然没了。 刚才姌诗琪进门时的慌乱模样突然闪过脑海,他的眼神瞬间缩了缩,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掠过脸庞。 但这情绪快得像错觉,下一秒他已换上惯常的笑容:“许是刚才忙活时蹭掉了,我去换一件。” 他转身进屋,径直走到床边,从枕头下翻出一本厚书。 他有个习惯,每次出门前都会在书页间撒上一层极细的粉末。 可此刻掀开书页,那些粉末早已散得不成样子。 刘宏的脸色“唰”地白了,眼神瞬间阴鸷——这书,绝对被人动过! 屋外的阮茗雨心知已经打草惊蛇,再也待不住,急忙拉着姌诗琪就要走。 轮椅刚跨出门口,身后突然传来刘宏冰冷的声音:“小琪!” 姌诗琪和阮茗雨同时僵住,缓缓转过身。 刘宏脸上挂着笑意,语气却透着说不出的意味:“这就要走了?” 姌诗琪连忙陪笑:“是啊刘叔,时间不早了,我再带小雨四处逛逛。” “下次再来啊,小琪~”刘宏摆了摆手,目光转向阮茗雨,刻意拖长了语调,“阮——小——姐——” 这三个字像针一样刺了阮茗雨一下,她心头一紧,再也不敢多留,推着姌诗琪快步离开。 直到走出很远,阮茗雨才敢松口气,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慌乱:“我可从来没跟他说过我姓阮……” 两人对视一眼,后知后觉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们,再也顾不上别的,拔腿就朝姌诗琪家的方向跑去。 夜色如墨,悄然浸染了青竹镇的每一寸肌理,周遭静得能听见彼此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姌诗琪与阮茗雨对坐屋内,桌上油灯的火苗颤巍巍跳着,将两人脸上的忐忑映照得愈发清晰——刘宏临别时那拖得老长的语调,像根细刺扎在心头,辗转不去。 夜渐深沉,睡意被心事碾碎,两人各自揣着疑虑,反复咂摸刘宏白日里的种种异常。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飘来“沙沙”轻响,细碎得似老鼠啃噬木柴,却在这死寂的夜里被无限放大,格外刺耳。 姌诗琪刚要出声询问,阮茗雨已飞快竖起手指,对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阮茗雨深吸一口气,攥紧的拳头指节泛白,正要起身,手腕却被姌诗琪牢牢攥住。 她回头,撞进对方满是忧色的眼眸,那眼神里的劝阻直白而急切。 阮茗雨轻轻反握住她的手,用指尖递去一丝安抚的力道,随即微微点头,踮着脚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屋门。 屋外只剩虫鸣断续,阮茗雨借着朦胧月光扫视四周,墙角、树后、柴堆旁,皆无半分异常。 她刚松了口气,转身要回屋,后颈突然袭来一阵刺骨的凉意,一只冰冷的手已猛地扣住了她的肩膀! 阮茗雨心头骤然一紧,猛地回头,瞬间钉在原地——眼前赫然又立着一只“怪物”!和先前撞见的如出一辙,它垂着脑袋,眼神空洞得没有半分活气,唯有不同:这只没有骇人的铁爪,身形也更显瘦削单薄。 回过神的阮茗雨立刻挣脱对峙的僵局,侧身险避对方扑击,旋即与之一缠斗。 好在她身手利落矫健,而这“怪物”既无利器傍身,力气也远逊于之前所遇到的,很快便落了下风。 阮茗雨瞅准破绽,一肘狠狠撞向它的太阳穴,趁其昏沉后退的间隙,抬腿一脚将它狠狠踹翻在地。 屋内的姌诗琪久等阮茗雨不归,心悬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挣扎着转动轮椅挪到门口。 可她刚抵门边,地上的“怪物”突然暴起,一把攥住轮椅扶手,将她死死挟持在身前! “怪物”虽未发出半声嘶吼,那架势却明摆着要用人质脱身。 阮茗雨脸色一沉,只得缓缓后退,眼睁睁看着对方推着姌诗琪往小巷深处的浓黑里挪动。 就在“怪物”即将钻入阴影的刹那,姌诗琪突然猛地拽住它的胳膊,另一只手从兜里摸出一包粉末,狠狠朝它脸上撒去!“怪物”惨叫出声,慌忙捂住眼睛连连后退。 阮茗雨见状,箭步上前又是一脚,将它踹得重重摔在地上。 她冲上去死死按住对方,正要厉声喝问,视线触及那张脸时,却与赶来的姌诗琪同时僵住——地上那张扭曲变形的脸,竟是白日里温和笑着的刘宏! 此刻他面目狰狞,眉头拧成死疙瘩,眼神里满是癫狂,和白天那个憨厚老实的汉子判若两人。 “刘叔……”姌诗琪的声音里裹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您从小看着我长大,前前后后帮了我多少回啊。您和周婆婆,在我心里一直是最亲的好人,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刘宏的脸绷得像块浸了水的硬纸板,突然激动地嘶吼起来:“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钱!我要带娘去城里过好日子!我要让青竹镇变好!凭什么我们就比不上城里人?!” 阮茗雨心头猛地一颤。 阿虎、云姐,再到眼前的刘宏——“钱”与“权”这两个字,竟真能像贪食的虫豸,把鲜活的人性啃噬得一干二净。 她张了张嘴,反驳的话却堵在喉咙里:从未尝过被贫穷逼到绝境的滋味,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高处,对他人的选择指手画脚? “刘叔,我懂。” 姌诗琪的声音慢慢平静下来,却透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爱财本就是人之常情,可赚钱的法子有千万种。我侍弄花草,既能靠它们糊口,看着嫩芽破土、花苞绽放,心里也踏实。可要是为了钱丢了人性,那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钱财能把人变样,可只要守得住本心,就不会被它牵着鼻子走。” 她顿了顿,转头看向阮茗雨,眼神里带着恳切:“您认识阮小姐吧?我以前总觉得钱会毁了人,可她不一样。她是城里来的大小姐,却肯挽起袖子帮我干农活;就算闻不惯猪大肠的腥气,也愿意帮周婆婆打理琐事。我相信您,心里的良心也没真的丢了。” “我可以给你安排工作。”阮茗雨适时开口,语气依旧偏冷,却藏着不容置疑的诚意。 刘宏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泛起一丝涟漪,像在良知与贪念间剧烈挣扎。 阮茗雨见状,慢慢松开了按在他身上的手。 他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头埋得极低,像个闯了大祸的孩子,声音里裹着明显的忐忑:“小琪啊……叔错了。是叔糊涂,被人给骗了。你也知道,叔一直喜欢古符文,他们说那是从古遗迹里挖出来的宝贝,既能保平安,还能让人有超能力……我就……” “这你也信?”阮茗雨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语气里带着点难以置信,“真有这种东西,那还轮得到你一个普通人碰?” “后来我也知道是被骗了……”刘宏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可他们给了我一本书,说上面有能让人变强壮的法子,还让我亲眼见了效果,我就……就鬼迷心窍了。” “知错能改就好!”姌诗琪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语气急切又温和,“刘叔,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你还是以前那个疼我的好刘叔,阮小姐也说了会给你安排好工作的!” “没错。”阮茗雨点头附和,语气缓和了些,“诗琪说得对,你本性不坏,只要说实话,不会有事。” 刘宏犹豫着抬起头,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两人对视,声音发颤地问:“我……我这样,不会要坐牢吧?” “不会。”阮茗雨立刻安抚道,“你没帮他们害人,反而能做我们的证人,况且你本身也是受害者,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刘宏沉默了好一会儿,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垮下来,低声开口:“他们让我在镇上当眼线,盯着外来的可疑人,还帮着宣扬‘黑眼’组织。我听他们说,在涌山有个据点,大部队都藏在那儿。” 姌诗琪和阮茗雨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把她们在涌山的经历简略地说了一遍。 刘宏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原来涌山的据点是你们端的!我就只知道这些皮毛,你们说的那些内情我一概不清楚,也就偶然听着几句零碎的。” 说着,他又断断续续补了些“黑眼”组织的零散信息。 “你认识刘三儿吗?”阮茗雨追问,眼神里带着审视。 刘宏先是一愣,随即飞快摇头:“这名字倒是听过一嘴,好像是个头目级别的人物,但我跟他从没打过交道,连面都没见过。” “谢谢你。”阮茗雨点点头,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刚才动手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话虽客气,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警示,像在无声提醒。 “不介意!不介意!全是误会!”刘宏连忙使劲摆手,说着竟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声音里满是懊悔,“是我被药冲昏了头,糊涂到差点害了小琪,我真不是个东西!” 姌诗琪见状连忙拉住他的手,轻声劝道:“刘叔,别这样,知错就好了。” 阮茗雨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既然是误会,那便算了。我相信您,心里是绝不会真的伤害诗琪的,对吧?” “那是自然!小琪在我心里跟亲侄女没两样,我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害她!”刘宏干笑着应承,眼神却有些闪躲。 “以后要是再有‘黑眼’组织的消息,还得劳烦刘叔多上心。”阮茗雨的笑意深了些,语气却带着不容推辞的意味。 “一定!一定!您放心,有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您!”刘宏连连点头,脸上堆着殷勤的笑。 直到姌诗琪和阮茗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里,刘宏脸上的谄媚笑容才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藏在阴影里的阴鸷暗笑,眼神里满是算计。 而另一边,回到家的两人,脸上那点因暂时解决危机而浮现的轻松,也渐渐淡去,眉头重新蹙了起来。 第35章 山神的低语 屋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阮茗雨和姌诗琪都埋着心事,空气里裹着几分沉郁。 阮茗雨的目光始终落在姌诗琪身上,那眼神里掺着探究的锐利,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看得姌诗琪心里发慌,忍不住攥紧了衣角。 “你看我做什么?”姌诗琪终于打破沉默,语气里满是疑惑。 “你觉得他,真的可信吗?”阮茗雨的声音冷得像浸了冰,没有半分温度,直接戳中了两人心底的疑虑。 姌诗琪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攥了攥衣角,缓缓摇了摇头。 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语气里裹着几分不确定的怅然:“我也说不准……这么多年没见,刘叔身上的陌生感越来越重,可我总记得,以前的他,是街坊邻里都竖大拇指的好人,谁家有难处,他总是第一个上前帮衬。” 阮茗雨依旧望着她,目光却软了些,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不管他现在有没有真的悔改,只要他敢再动你一根手指头,我不介意再揍他一次——这次绝不会手下留情。” 这话像一团暖火,瞬间焐热了姌诗琪揪紧的心。她抬眼望向阮茗雨,眼底的犹疑渐渐散去,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轻浅却真切的笑。 周遭的空气再度沉进夜的寂静里,连风都似屏住了呼吸。 次日天还未亮,墨色的天幕只透着一丝极淡的灰白,晨光尚未穿透厚重的云层,阮茗雨和姌诗琪便借着熹微的暗意悄悄出了门,轻手轻脚蹲伏在刘宏每日必走的小路旁,目光紧紧盯着他家的院门。 等刘宏的身影刚一跨出大门,阮茗雨立刻像离弦的箭般跟了上去,脚步轻得几乎没有声响;姌诗琪则趁机推着轮椅绕到另一侧,朝着刘宏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阮茗雨跟着刘宏进了一片茂密的竹林。 翠绿的青竹笔直地往云霄里钻,竹叶被风拂得轻轻颤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万竹挺立的模样,像极了武侠小说里隐世高人隐居的秘境。 刘宏的脚步透着股反常的急促,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往竹林深处赶,却又总在走几步后猛地回头张望,那双眼睛里满是惊惶的警惕,像在提防着什么人跟上来。 好在阮茗雨早有预判,每次都借着身旁粗壮的竹身快速隐匿,动作轻得没惊起半片竹叶,稳稳避开了他的视线,没被察觉分毫。 约莫走了一刻钟,刘宏终于停在一个山洞前。 洞口比地面矮了一截,往下铺着几级粗糙的石阶,才算真正到了入口。 洞口摆着三尊斑驳的山神像,前面的香炉里插满了燃尽的香杆,地上的铁炉中积着厚厚一层纸钱灰,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看似普通的神像后,竟藏着一个空心的山洞。 刘宏对着山神像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起身时还不安地扫了眼四周,确认没人后,才快步走到山神像右侧,指尖在石壁上反复摸索。 没过多久,只听“轰隆”一声轻响,神像所在的石壁竟缓缓往一侧移开,一个漆黑的洞口露了出来,里面透着股阴冷的气息。 刘宏弯腰钻了进去,石壁随即又慢悠悠地合上,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阮茗雨在竹后等了片刻,见再没动静,才轻手轻脚走到山神像旁。 她学着刘宏的样子,指尖在石壁上细细摩挲,终于摸到一个嵌在石缝里的小小按钮。 按下的瞬间,石门再次打开,她立刻闪身进去,动作快得不留一丝痕迹。 另一边,姌诗琪刚到刘宏家院门口,院里头的周婆婆就听见了动静,笑着迎了出来,手里还攥着块没缝完的布:“诶!是小琪啊,这么早过来,是要往哪去?跟你一块儿的那个姑娘呢,没跟你一道来?” 姌诗琪脸上堆着笑,快步推着轮椅上前:“婆婆,我就是专门过来看看您的!” “看我?老婆子一把年纪,有啥好看的哟”。 周婆婆摆了摆手,语气里满是客气,又带着点不好意思,“你们昨天还帮我收拾了院子,哪能再让你们特意跑一趟费时间。” 姌诗琪脸上的笑淡了些,微微沉下脸色,露出几分筹措的模样:“不瞒婆婆说,跟我来的那个姑娘,是专门研究符文的专家,本事特别大。 我想着刘叔总沉迷那些符文,心里急,听说她后就赶紧把人请了来,又怕直接说太唐突,惹您和刘叔不高兴,所以昨天没敢提……” 周婆婆一听“符文”俩字,眼睛瞬间亮了,快步上前抓住姌诗琪的手,语气里满是激动:“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你们要是早说,我举双手赞成!要是她真能帮我儿把符文的瘾戒掉,我老婆子给她道谢都来不及,哪会不高兴!” “这不就是怕唐突嘛……而且昨天刘叔也在,我怕他多心。”姌诗琪顺着话头往下说,语气越发自然。 “嗨,这有啥多心的!”周婆婆拉着她就往屋里走,脚步都快了几分,“尽管看,屋里有啥要找的,我帮你一起翻!对了,那个姑娘呢?咋没跟你一块儿来?” “她怕您心里不乐意,就让我先过来探探口风,自己回去准备工具去了……”姌诗琪接着圆谎,眼神没敢多停在周婆婆脸上。 “这孩子,想太多了!”周婆婆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干脆,“有啥不乐意的!你赶紧让她过来,你先跟我进阿宏那屋看看,说不定能找着些啥!”说着,就推起姌诗琪进了刘宏的房间。 姌诗琪飞快扫视一圈,屋里的摆设和昨天没半点不同。 她悄悄松了口气,掏出手机假装按屏幕,抬头对周婆婆说:“周婆婆,我先问问她,咱们该从哪开始看合适?” “好好好,你问,你问!有啥要找的、要帮忙的,随时跟我说!” 周婆婆站在一旁,双手不自觉绞着衣角,眼神里满是期待,连呼吸都轻了几分,生怕打扰到姌诗琪。 姌诗琪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虚点几下,故意顿了顿,才转头看向周婆婆,语气放得柔和:“周婆婆,您平时帮刘叔打扫屋子,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或者跟别的东西不一样的物件呀?” “有!咋没有呢!” 周婆婆一听,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都提高了些,急忙往前凑了两步,“前阵子我收拾他屋角那堆旧东西,翻出个锁都锈了的木箱子,里面装着一瓶药,还有本厚书。老婆子没读过书,字一个都认不得,那书上画的全是些乱七八糟的图,跟电视里演的玄幻片子似的!我问阿宏那药是啥,他就说是普通感冒药,还板着脸让我别乱碰他的东西。可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吃的药也不少,从没见过那样的瓶子和药粉,你说……他是不是有啥病瞒着我啊?” 说着,周婆婆就急急忙忙在衣柜和书架之间翻找起来,眼神里满是焦急。 姌诗琪不动声色地来到床边,想起昨天找到书的位置,伸手往床垫和床板的缝隙里一摸——果然,指尖触到了书脊的硬壳。 她故意装作刚发现的样子,把书抽出来举到周婆婆面前,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周婆婆,您说的,是不是这本啊?” 周婆婆抬头一看,眼睛瞬间亮了,快步凑过来,指着书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本!小琪你快翻翻,看看上面写的啥!还有那瓶药,我再找找,肯定也在这屋里!” 姌诗琪假装一页页翻看,手指却悄悄摸出手机,对着书页快速拍照:“婆婆,这上面的字和图都怪得很,我也看不懂。我拍下来发给小雨,让她这个专家看看哈?” 周婆婆连忙点头,语气里满是催促:“行!快发快发!让她好好看,千万别漏掉啥!” 不过半分钟,姌诗琪就把整本书拍了下来,刚把手机揣回兜里,周婆婆就举着个白色小药瓶跑过来,语气急切:“小琪你看!就是这个药!你快瞅瞅上面写的啥?他是不是真有啥事儿瞒着我,不肯跟我说啊?” 姌诗琪接过药瓶,目光刚落在标签上,“欲仙粉”三个黑色的字就像针一样扎进眼里,格外刺眼。 再联想到刚才书上那些诡异的记载,她瞬间断定——这就是能让控制“怪物”的精神药物。 她强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努力挤出个笑容,语气尽量轻松:“婆婆您别担心,就是普通的感冒药,就是药效比咱们平时吃的强点,副作用也大些,所以您没见过这种。” 周婆婆眉头还是皱着,眼神里带着几分怀疑,可看着姌诗琪一脸笃定的样子,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嘴里喃喃道:“没大事就好,没大事就好……” 与此同时,阮茗雨钻进山洞后,刘宏的身影早已没了踪迹。 洞内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潮湿的风裹着土腥味扑面而来,她只能贴着冰冷的石壁,一点点摸索着往前挪。 突然,一声尖锐的“吱——”划破死寂,那声音像极了玄幻故事里妖兽的嘶吼,在空荡的山洞里反复回荡。 阮茗雨心里猛地一紧,指尖飞快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把定位发给姌诗琪,咬了咬牙,还是硬着头皮往深处走。 山洞里的弯道一个接着一个,扭得像条蜿蜒的蛇,好在始终没有岔路,一条道直直通向内部。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阮茗雨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从一级矮台阶上摔了下去,脚踝传来一阵刺痛——显然是轻微扭伤了。 就在她撑着石壁想站起来时,周围的灯突然“唰”地全亮了。 刺眼的白光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等看清前方的景象,呼吸瞬间一滞:不远处摆着一台足有两人高的巨大机器,正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却奇怪得很——这么大的动静,在山洞外竟连半点都听不见。 阮茗雨拖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地凑过去,才发现机器下方布满了寒光闪闪的铁爪,机器正以肉眼可见的精细度打磨着爪尖。 这样精密的工艺,别说藏在深山山洞里,就算是城里的大型机械厂,也未必能做到如此精准。 她立刻掏出手机,对着机器的全貌、铁爪的细节接连拍了好几张照片,刚把照片和实时定位一起发给姌诗琪与魏潼,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阮茗雨反应极快,猛地想转身反击,可脖颈已经被一把冰凉的匕首抵住,连动都动不了。 抬眼望去,刘宏正低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狠戾,声音冷得像冰:“阮小姐,把照片删了,现在就离开这里,当什么都没看见。我们不想和阮家撕破脸。” 阮茗雨没有半分慌乱,反而扯了扯嘴角,声音镇定得很:“你杀了我也没用——照片和定位,我已经发去刑侦大队了。你要是敢动我,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明天就会全曝光。到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都得给我陪葬。” 刘宏握着匕首的手明显顿了顿,眼神松动了几分,可很快又硬了起来,咬牙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我在骗你们的?” “因为你的戏演得太烂了。”阮茗雨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是想现在回头,戴罪立功?还是要把后半辈子,都耗在监狱里?” 刘宏的肩膀突然垮了下来,匕首的力道也松了些,语气里满是挣扎:“我凭什么信你?就算我帮了你们,那些做过的事,难道还能一笔勾销?我照样逃不了罪责……” “你也一把年纪了,道理该比谁都清楚——犯了错就是犯了错,该担的罪责,从来不会凭空消失。” 阮茗雨的声音软了几分,却字字戳心,“可你得选:是把后半辈子锁在监狱里,连太阳都少见几次?还是戴罪立功,多陪你母亲几年?周婆婆那么大岁数,以前盼你回家盼得眼睛都快花了,好不容易等你回来,你却整天抱着那些没用的东西捣鼓,连句正经话都没跟她说过。要是让她知道你干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事,她那颗心,不得碎成渣?你给山神磕一万个头,他连个响都不会应你;可你的亲生母亲不用你磕头,也会惦记你穿没穿暖、吃没吃饱。你就想让她后半辈子守着空屋子哭,连最疼的儿子都见不着吗?” 刘宏的眼睛红得更厉害,里面满是挣扎,嘴上却还硬撑着:“那是我的家事!她怎么过,轮不到你管!” 阮茗雨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了下来:“我给你讲个真事吧。之前我跟魏警官查过一个案子,你说不定也听过。那案子里牵涉的人不少,可最后只有一个叫阿虎的成了罪犯——其他人要么脱了罪,要么被灭口,就他成了替罪的刽子手,蹲了大狱。他进去没半年,他母亲就把家里的钱全捐了,最后一个人在老房子里走了。到死,她都没见着心心念念的儿子;阿虎呢,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赶上,连给她端碗水、递件衣的机会,都永远没了。” 这话像重锤,狠狠砸在刘宏心上。他握着匕首的手开始止不住地抖,最后缓缓垂了下去,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埋着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你能保证,我戴罪立功后,真的还有机会?” 阮茗雨点点头,立刻掏出手机点开一段语音,魏潼沉稳的声音传了出来:“只要刘宏愿意配合,主动交代线索,我们会依法考虑从轻处理。” 她收起手机:“这是魏潼亲口说的。只要你好好配合,你还是青竹镇那个大家念着好的刘叔——更何况你以前照顾过诗琪那么久,我不会骗你。” 刘宏沉默了好一会儿,手指死死攥着衣角,终于缓缓点头:“要我做什么?” 阮茗雨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巨大机器上,语气认真:“这么重要的活计交给你,你应该认识刘三儿吧?” 刘宏的头垂得更低,声音低沉:“认识。” “我需要你安排,让我跟他见一面。”阮茗雨一字一句地说。 “行。”刘宏应得干脆,抬眼扫了圈四周,“你先回去,别在这待太久。等我消息,我会联系你——我现在还得接着‘干活’,免得被他们看出破绽。” 阮茗雨点点头,没再多说,扶着石壁站起身,拖着扭伤的脚踝,一步一挪地往山洞外走,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吃力。 但显然,阮茗雨从未打算就这么轻易信任刘宏——她心里的盘算,远比表面看到的要深得多。 第36章 靠近的谎言 阮茗雨拖着灌了铅似的脚步,一瘸一拐地挪回刘宏家。 屋内,姌诗琪正和周婆婆蹲在角落,指尖扒拉着杂物,细细翻找着或许有用的物件。 脚步声刚落,周婆婆猛地抬眼,见是阮茗雨,当即眉开眼笑地迎上前,声音里满是急切:“哎呦!专家小姐,可把你盼回来了!快瞅瞅这书上写的啥名堂!” 阮茗雨脚步骤然顿住,整个人愣在原地,脸上写满了茫然。 姌诗琪强忍着笑意,挪动轮椅凑近补充道:“专家小姐,这书上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我……专家?”阮茗雨试探着反问,心头早已把姌诗琪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好你个姌诗琪,竟拿我当挡箭牌! 她强压下心底的慌乱,故作镇定地翻开书页。 目光匆匆扫过,却只看得懂几句零散的基础介绍,那些密密麻麻、弯弯曲曲的符文,简直像天书一般,她压根一窍不通。 周婆婆紧紧凑在一旁,眼睛瞪得溜圆,满眼都是期待:“怎么样?上面咋说的?” 阮茗雨脸色微微一僵,指尖下意识攥紧了书页,硬着头皮含糊开口:“这……这是某个歪门教派的宣教书。这些符文,看着不起眼,实则是用来误导、操控人思想的,说白了,就是邪教拿捏人的手段。得让刘叔赶紧收手,可别一步步误入歧途了。” “啥?竟这么严重!”周婆婆惊得猛地一拍大腿,嗓门“噌”地提了八度,眼睛瞪得溜圆,“以前我只当他是老糊涂了,犯点迷信的毛病,没往心里去,这回说啥也得把他拉回来,必须管!” “娘,您跟谁说话呢?管啥呀?”刘宏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刚掀开门帘进屋,瞧见姌诗琪和阮茗雨,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意外:“你们怎么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婆婆急匆匆打断:“儿啊!你可别再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都不是啥好玩意儿!” “娘,我不是跟您说过……” “专家小姐都亲口说了!那是邪教的东西,能乱人心志!”周婆婆根本不给儿子解释的机会,抢着把话砸了过去。 刘宏彻底蒙了,满脸困惑地看向两人:“啥专家小姐?” “就是阮小姐啊!”周婆婆立刻答道,“小琪今儿才跟我说,阮小姐可是这方面的行家!” 这话一出,三人瞬间陷入凝滞的尴尬。 阮茗雨暗自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抬眼看向刘宏,语气平淡却带着分量:“刘叔,我说的话,您可得记牢了。” 刘宏立刻会意,笑着应道:“那是自然,阮小姐的话我哪敢忘。” 一旁的周婆婆听得云里雾里,更懵了:“你们这是说啥悄悄话呢?”“没什么,”阮茗雨随口圆谎,语气自然得像真事,“之前出去玩,在山神庙碰到刘叔,跟他闲聊时提过几句邪教的事而已。” 话音刚落,两人便借着还有事,匆匆离开了刘家。 刚跨出大门,阮茗雨的目光就像黏了胶似的,死死锁在姌诗琪身上。 “怎么这么盯着我?”姌诗琪转头看她,故意装出一脸无辜。 阮茗雨突然俯身凑近,声音里裹着几分戏谑:“你在明知故问吗,园丁小姐?” 姌诗琪嘴角勾起一抹笑,非但没退,反而凑得更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你一个世家的大小姐,整天追着这些蹊跷事查,不是专家是什么?” 阮茗雨脸颊“唰”地红透,连忙伸手推开她:“别闹了,这镇上的人都认识你,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她说着便伸手去推姌诗琪的轮椅,可姌诗琪早就注意到她强撑的模样——脚步虚浮拖沓,每走一步都微微晃一下,分明是在一瘸一拐地硬扛。 “你脚怎么了?”姌诗琪当即皱起眉,语气里带着追问。 阮茗雨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没事,刚才跟着进了个山洞,里头太黑,不小心扭了下。” “别推我了,先管好你自己。”姌诗琪的语气沉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严肃。 “真没事,”阮茗雨依旧嘴硬,甚至还想往前走,“以前打架摔得比这重多了,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姌诗琪脸色骤然一沉,没再说话,指尖却悄悄放缓了轮椅的速度,配合着她的步调。 刚踏进门,姌诗琪一眼瞅见正要出门的母亲,立刻出声叫住:“妈,后院的药草还在吗?” “在呢,咋了这是?谁受伤了?”杨雪连忙顿住脚,语气里满是急切的关切。 “小雨扭到脚了,我去挑些能用的。” “哎呀!小雨伤着了?快别挪了,我去给你找!”杨雪说着就要往后院冲。 “不用妈,我带她去就行,您忙您的事。”姌诗琪急忙伸手拦住,阮茗雨也赶紧点头附和:“阿姨,真不麻烦您。” 杨雪走后,阮茗雨把姌诗琪推进屋,自己找了张凳子坐下,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轻描淡写地开口:“真犯不着这么折腾,多大点伤,过两天就好了……” “闭嘴!”姌诗琪突然厉声打断,语气里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气愤,连带着指尖都微微收紧,“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当回事,你还想帮得了谁?你要是不肯去,我自己去!” 阮茗雨彻底愣住了——她猛地想起,上一回见姌诗琪发这么大的火,也正是自己对身上的伤浑不在意的时候。 瞬间像个闯了祸的孩子,所有的漫不经心都散了去,耷拉着脑袋,乖乖起身扶住轮椅,推着姌诗琪往后院去。 后院里百花簇拥着开得热闹,浓郁的药草香混着花香扑面而来。 阮茗雨推着轮椅,心里揣着几分不安,小声试探:“诗琪,找到要的了吗?”姌诗琪没应声,借着轮椅的支撑微微俯身,想去够墙角那株贴地生长的草药。 阮茗雨见状,连忙快步上前,伸手将那株草药连根拔起,小心递到她面前。 取好药草回了屋,阮茗雨拘谨地站在一旁,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 “坐下,把鞋脱了。”姌诗琪语气平淡地开口,随即转动轮椅挪到铝盆边,拿起杵子细细捣起药来。 阮茗雨忐忑地坐下脱了鞋,目光不自觉地黏在姌诗琪的背影上,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不多时,姌诗琪端着捣好的青绿色药泥转了过来。 阮茗雨脸颊一热,下意识把伤脚往另一只脚后面藏。 姌诗琪见状,直接伸手将她的脚稳稳拉了过来。 阮茗雨心头猛地一跳,脸瞬间烫得惊人,本能地想缩回脚,却被姌诗琪牢牢按住。 “别动。”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阮茗雨僵着身子没再动,眼睁睁看着姌诗琪低头为自己敷药。 指尖的温度透过微凉的药泥传过来,一股暖流突然从心底涌开,泪水竟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滑落。 姌诗琪的指尖触到阮茗雨温热的脚腕,柔软的触感让她也愣了一下,脸颊悄悄爬上一抹红晕。 她迅速稳住心神,小心翼翼地把药泥敷匀,又取来皮筋轻轻缠好固定。 抬头的瞬间,姌诗琪瞥见阮茗雨脸颊挂着的泪珠,方才紧绷的心顿时软了下来,连声音都染上了暖意:“怎么了?别哭呀……我刚才不是故意凶你,就是气你总不爱惜自己。” 阮茗雨连忙抬手擦去眼泪,脑袋轻轻摇着,声音带着未散的哭腔:“不是因为这个……” 姌诗琪满眼疑惑,追问着:“那是为什么?” 阮茗雨没有回答,突然伸手将姌诗琪拉进怀里,双臂紧紧环住她,哽咽着重复:“谢谢你,诗琪……真的谢谢你。” 姌诗琪先是一怔,随即缓过神,轻轻抬手回抱住她,掌心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抚受了委屈的小孩。 而屋外,刚到家的杨雪恰好撞见这一幕。 她脚步猛地顿住,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相拥的两人,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 清晨,鸟鸣脆生生地划破天际,院中的百花簇拥着开得热烈。 寂静的屋子里,阮茗雨经过多日休养,再加上药草的悉心调理,脚伤已然好得差不多了。 “喂?爸,我在乡下呢……”一通电话骤然划破清晨的静谧。 阮茗雨刚起身,一手夹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回话,一手随意拨了下额前碎发,便径直往后院走,身上只松松垮垮套了件单薄的衬衫,挡不住清晨的凉意。 姌诗琪眼角余光瞥见,心头一紧,连忙抓起一旁叠得整齐的外套,急匆匆转动轮椅追上去——可没等她靠近,阮茗雨接下来的话便飘了过来,像一盆裹着冰碴的冷水“哗啦”浇在她心上,寒意顺着血管蔓延,瞬间凉透了四肢百骸。 “我知道……这都在我的计划里。我就是为了更好地接近她而已,没有这么多事。好了好了,我过几天就回家,先不说了!”阮茗雨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耐烦,“啪”地挂了电话。 她刚转过身,余光就瞥见姌诗琪坐着轮椅停在身后,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紧抿的唇线。 阮茗雨心里“咯噔”一跳,慌乱瞬间爬上眉梢,刚要张嘴解释,就被姌诗琪抢了先。 “外套,给你。”姌诗琪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没有一丝温度,眼神更是直直掠过她,落在别处。 话音刚落,她便不再多停留一秒,转动轮椅径直往屋里去,轮椅的滚轮划过地面,留下细碎却刺耳的声响。 阮茗雨心头狠狠一颤,到了嘴边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像被什么堵住,终究还是咽回了喉咙。 她指尖攥着那件还带着阳光暖意的外套,此刻却觉得重得坠手,连带着心口都沉了下去。 阮茗雨走进前院时,姌诗琪正握着小锄头,细细给花草根部的松土。 她脚步轻快地迎上去想搭把手,指尖刚要触碰到锄头木柄,姌诗琪便下意识侧身躲开,动作带着明显的避让。 “不用了,阮小姐。”姌诗琪的声音淡淡的,像蒙了层薄霜,那声“阮小姐”更是将疏离拉得清清楚楚。 阮茗雨指尖猛地一攥,指甲掐进掌心,没再说话,只是默默蹲下身,伸手去拔墙角蔓延的杂草。 可她刚蹲稳没多久,身后就传来轮椅滚轮轻碾地面的声响——姌诗琪竟推着轮椅悄无声息地走了。 阮茗雨僵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半根带泥的杂草,风掠过院角,只留下满院的寂静和她的怔忡。 等阮茗雨收拾完杂草进屋,厨房飘来淡淡的菜香,姌诗琪正坐在轮椅上处理食材,指尖利落得很。 她又硬着头皮凑过去,刚要开口说“我来帮你”,姌诗琪却只是抬眼扫了她一下,没说一个字,径直转动轮椅绕开了。 一股委屈猛地从心底翻涌上来,堵得阮茗雨鼻子发酸。 她死死咬着下唇,把眼眶里的湿意逼回去,转身冲进自己房间,“砰”地关上门,将所有情绪都关在了屋里。 直到杨雪踩着暮色回来,姌诗琪盯着案板上的菜,才后知后觉地泛起一丝悔意——或许真是自己误会了?阮茗雨说的“她”,说不定是别人呢?她推着轮椅到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没等回应便推门进去,却撞进阮茗雨满脸泪痕的模样。 姌诗琪的心顿时一软,方才的冷硬瞬间卸了大半,声音放得轻柔:“吃饭了……”阮茗雨吸了吸鼻子,默默点头,垂着眸跟在她身后走了出去。 饭桌上安静得能听见碗筷轻碰的声响,杨雪瞧着两人闷头吃饭、互不搭话的模样,终究忍不住开口:“小琪,小雨,你们这是咋了?拌嘴吵架啦?” 阮茗雨连忙摇头,抢在姌诗琪前开口,声音透着几分慌乱:“没有!吃饭说话……容易噎到……”杨雪见她不愿多说,只好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饭后,阮茗雨一反常态地抢着收拾碗筷,端起碗碟就往厨房去。 杨雪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打了个嘀咕——这城里来的大小姐从前可从没沾过这些活,悄悄便有了些模糊的猜测。 就在阮茗雨埋头在厨房洗碗,水声哗哗作响时,姌诗琪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弹出一条消息,附带一段匿名录音——既没有发送人备注,也没有标注内容。 姌诗琪盯着屏幕,满心疑惑,却还是被好奇心勾着,指尖轻点点开了播放键。 “茗雨啊,你在哪呢?听你妈说你这几天都不在家。”录音里传出阮明正粗犷又带着威严的声音。 “爸,我和朋友在乡下呢……”阮茗雨的声音清晰传来,和清晨通话时别无二致。 “小雨,爸不管你和谁来往,也不管你的私事,但你得记着,现在的情况就像我之前说的,别为了私人感情误了大事,更别让人抓住破绽,这对你们都没好处。之前你说要接近顾家那丫头,爸就跟你讲过,要么别利用人,要利用就纯粹是利用,千万别留尾巴……” 阮明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阮茗雨急促地打断了,紧接着便是电话挂断的忙音,录音骤然停止。 姌诗琪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心像是被狠狠攥住,随即碎得一塌糊涂。 她从没想过,阮茗雨接近自己的每一步,全是精心的算计——不过是想借她当跳板,去靠近顾希柠。 那些深夜的陪伴、敷药时的温柔、并肩查案的默契,全是带着目的的伪装。 她以为自己终于等来了愿意真心靠近的人,到头来却只是别人计划里的一颗棋子。巨大的失望和背叛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喘不过气。 她猛地将手机摔在床上,“咚”的一声闷响,随即趴在被褥里,用手死死捂住脸,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这一切,全被刚走进屋的杨雪看在了眼里,录音里的每一句话也全听进了耳里。她脚步顿住,没说一个字,只是轻轻带上房门,转身走到院子里。 目光落在厨房内阮茗雨低头洗碗的背影上,杨雪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神复杂难辨。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富家小姐,心里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第37章 暗潮 连日来,姌诗琪对阮茗雨如避蛇蝎般刻意回避,连半分直面的机会都不愿给。 就连同席用餐,她也总挑离阮茗雨最远的座位,筷子刚一放就起身离席,不给对方半句搭话的余地。 阮茗雨望着她仓皇躲闪的背影,心底的涩意像浸了水的棉絮,一天天沉得发闷,终于还是忍不住,将人约到了青竹林。 姌诗琪虽满心抗拒,却也清楚该把话说透,终究还是来了。 轮椅的滚轮碾过林间积叶,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姌诗琪艰难地挪进竹林时,阮茗雨早已在等候——她正俯身对着一截枯倒的竹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其上斑驳的苔痕与裂纹。 “阮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姌诗琪望着那道落寞的背影,开口时声音淡得像覆了层薄霜。 “阮小姐”三个字入耳,阮茗雨身子倏地一震,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疼意才让她勉强稳住神。 她缓缓转过身,硬生生扯出一抹笑意,眼底却没半分暖意:“我们好几天没一起出来了,也从没来过这儿,不如逛逛?”姌诗琪垂眸沉默了几秒,声音里淬着寒意:“阮小姐这样,装的不累吗?” 这话像根细针,精准戳破了阮茗雨的伪装。 她心头猛地一紧,眼泪瞬间涌到眼眶,又被死死憋了回去,声音发颤地问:“你听见了?”“不止听见,是全听见了。”姌诗琪说着,抬手按下手机播放键,一段录音立刻流泻出来。 听筒里传出的熟悉声音,像耳光般抽在阮茗雨脸上,她瞬间语塞,指甲掐得更深,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阮小姐无话可说,那我先回去了。”姌诗琪语气未变,“你帮过我,我不会赶你走。”说着便转动轮椅扶手,显然是要立刻离开。 “别走!”阮茗雨急忙出声阻拦,声音里已裹了浓重的哭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最开始接近你,确实是想借你接触顾希柠。可后来你救了我,危险时守着我,在我最难熬的时候,是你给了我一点暖意……和你相处的日子里,我懂了好多,不管是盆栽里那些纯粹的小生命,还是我自己。不知不觉间,我好像真的变了。后来想靠近你,早就和顾希柠没关系了——或许没有她,我不会认识你,但现在想留在你身边,就算没有她也一样。” 她还想把满心的慌乱与真诚说透,却被姌诗琪冷硬地打断:“没有顾希柠,你根本不会注意到我,更不会靠近我。你说的这些,全是虚假的幻象。” “那只是认识的由头啊!说不定换个机会,我们还是会遇上……我现在想待在你身边,就是喜欢和你在一起,只因为是你,和顾希柠半点关系都没有。”阮茗雨说完,猛地低下头,双手攥得指节发白,指腹几乎要嵌进掌心。 姌诗琪发出一声短促的苦笑,语气里的自嘲像碎玻璃般扎人:“阮茗雨,你骗了我,还要接着骗自己吗?你靠近我的理由?我不过是个要靠轮椅代步的瘸子,我们认识才几天?我当初就不该傻,真以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富家大小姐,会无缘无故靠近我这样的瘸子。我不配……” “你别这么说!”阮茗雨急忙打断,眼里噙满的泪晃得厉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在我这儿,你从来不是什么瘸子……你真的很好,特别好,我……我……”她搜肠刮肚,却找不出一句能说服对方的话,连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太假了。”姌诗琪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辩解,“阮小姐,面具戴得久了,小心连自己都认不清自己。不管你想接近希柠是为了什么,我都不会做你攀附的梯子,更不会允许你伤害她。” 这句话如利刃般彻底击垮了阮茗雨的心理防线,她再也撑不住,崩溃地哭出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怒气喊道:“是!最开始骗你是我的错!可这不是你诋毁我心意的理由!你可以不相信,可以怪我,我愿意做任何事求你原谅!但姌诗琪,你凭什么说我全是假的?对,我活该,是我最初就抱着目的靠近你,可后来的真心假意,你真的分不清吗?” 从前最会用花言巧语包装自己的她,此刻喉咙发紧,只能挤出这些笨拙又滚烫的真心话。 姌诗琪的声音依旧像结了层冰,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手机的钱没还你之前,我不会删你。” 阮茗雨忽然扯出一抹极淡的冷笑,泪水还挂在脸上:“不必了。这段日子的相伴,还有那盆你曾夸过的铃兰,已经够抵了。不用你动手。”她猛地掏出手机,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在通讯录里找到姌诗琪的名字,几乎是带着一股狠劲按下了删除键。 下一秒,她抹掉眼泪,头也不回地哭着冲出了这片寂静的青竹林。 望着那道决绝又踉跄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竹林深处,姌诗琪强忍的眼泪终于砸落下来。 她不敢信这来得太轻易的真心,尤其是在知道对方最初带着目的靠近之后——她不过是个刚相识不久、身有残疾的普通人,又怎么配得上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所谓的“真心”? 浑噩噩的日子不知捱了多少个日夜,阮茗雨终于等到了刘宏的消息,短信只有短短一行:“明晚十点,隆江码头,刘三儿”。 她指尖猛地攥紧手机,连日的颓靡与混沌瞬间被驱散,几乎是立刻拨通了魏潼的电话。 夜色像被打翻的浓墨,将隆江码头严严实实地裹了个密不透风。 白日里轰鸣的吊机、嘈杂的人声早已消散无踪,只剩几艘船舶如蛰伏的巨兽静泊在岸边,船身随着细碎的微波轻轻晃动,“嘎吱——嘎吱——”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远处的海面漆黑如渊,唯有零星渔火在浪尖若隐若现,偶尔传来的汽笛声掠过空旷的码头,刚落下便被浓稠的夜色彻底吞噬。 银月终于挣开云层,清辉倾泻而下,洒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将堆叠的货物勾勒出深浅交错的斑驳阴影。 阮茗雨和魏潼借着月色提前潜伏,藏身于集装箱的夹缝之间,身形与周遭的黑暗彻底融为一体。 阮茗雨眉头紧蹙,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一寸寸扫过码头的每一个角落,浑身的肌肉都绷得发紧。 周遭的寂静仿佛成了无形的放大器,两人沉重的心跳声清晰可闻,那鼓点与夜的脉搏同频共振,无声地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席卷而来。 深更半夜,一束刺眼的车灯骤然划破墨色,一辆面包车带着呼啸声疾驰而至。 车门“哐当”拉开,几个蒙面人鱼贯而出,唯有领头者未做遮掩——正是肖天宇昔日的跟班刘三儿。 几人动作迅捷地布下警戒圈,好在魏潼精通潜伏追踪之术,两人屏息凝神,始终未被察觉。 刘三儿站在码头边缘,目光紧盯着漆黑的海面。 片刻后,一道光亮由远及近,巨轮靠岸时的轰鸣轰然打破沉寂。 一个商人打扮的男人快步上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邹老板,您要的‘玩具’都到齐了!全是最新款,保准能卖个好价钱!”“那便先祝咱们合作顺利!”一名蒙面人伸手与他相握。 紧接着,船员们扛着沉甸甸的木箱陆续上岸,箱子坠得他们腰身微弯,脚步都压得发沉。 商人登船离去的瞬间,阮茗雨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巨轮侧畔,一艘小船正像幽灵般悄然滑向深海。 来不及与魏潼交换眼神,她借着堆叠的货物作掩护,猫着腰循着小船的方向追了上去。 魏潼心头骤然一紧,一边要死死盯住刘三儿等人的动向,一边又怕贸然跟上去暴露行踪,几番权衡,终究只能按捺住冲动,继续潜伏。 阮茗雨一路追踪小船,直到海边一间破败的废弃屋前才停下,迅速躲到礁石后,屏住呼吸死死盯住目标。 小船缓缓靠岸,一名蒙面人扛着个沉甸甸的大箱子踏上沙滩,箱子坠得他腰杆都弯成了弓。 待两人推门进屋,阮茗雨立刻绕到屋后,贴紧墙根屏住了呼吸。 “你说顾老爷这单生意这么大,咱们能分到多少好处?”屋内传来一个粗哑的男声。 “想什么呢?高层先分,剩下的才轮得到咱们这些跑腿的,赶紧搬完走人,别瞎琢磨。”另一个声音不耐烦地回应。 “也是,后面的事跟咱们没关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脚步声渐渐远去,阮茗雨趁机闪身溜进屋内。 她掏出事先备好的撬棍,几下便撬开了密封的箱子——里面竟整整齐齐堆着一堆毛绒玩具。 她立刻抽出腰间的匕首,刀尖划破玩具外皮,藏在棉絮里的玻璃瓶瞬间滚落,瓶中淡绿色的液体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玩具顶端压着一张折叠的账单,“购买人:顾庭山”几个字赫然入目,刺得她瞳孔骤缩。 阮茗雨迅速掏出手机拍照取证,攥紧药瓶和账单转身就要撤离。 “谁在那儿!”一声暴喝陡然炸响,几个男人抄起一旁的钢管、木棍,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阮茗雨奋力推开挡路的人墙,跌跌撞撞冲出屋子,却迎面撞上突然升起的铁爪陷阱——寒光闪闪的铁爪在夜色中张开,将她围了个密不透风。 她矮身侧滚,在交错的铁爪间辗转穿梭,硬生生冲出包围,手臂和小腿已被划开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浸透了衣料。 “抓小偷!”一声锐喊刺破沉寂的夜空,码头暗处的歹徒闻声立刻如潮水般往这边涌来。 此时码头空地上,只剩刘三儿、邹老板和两个蒙面人。魏潼瞅准时机,如猎豹般猛扑上前,死死扣住刘三儿的手腕。 “魏警官,这是干什么?”刘三儿脸上一派坦然,语气故作无辜,“我们做的都是正当生意,没犯法吧?” “肖天宇的案子你还没洗清,现在又涉嫌贩卖违禁品,跟我走!”魏潼眼神锐利,厉声呵斥。 刘三儿嗤笑一声,挣脱着反问:“有拘捕令吗?有证据吗?”他扬了扬下巴,“要开箱看看吗?” 箱子被掀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普通毛绒玩具。魏潼当即拔刀就要剖开检查,邹老板却快步上前拦住:“警官怎能随便动客人的货物!” “让他看。”刘三儿摆出一副大方模样。可刀尖划破玩具布料,里面只有雪白蓬松的棉花——关键证据竟不翼而飞。 “魏警官,耽误我们做生意,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刘三儿笑得得意,眼角眉梢全是挑衅。 “你到底想怎样?耽误我们赚钱,就是跟我们为敌!”下一秒,刘三儿的语气骤然变冷,眼底翻涌着狠戾。 “耽误你用禁药害人吗?”魏潼寸步不让。 就在这时,阮茗雨捂着流血的胸口,一瘸一拐地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高高举着一个药瓶。“你怎么了?”魏潼见状惊道。 “死不了……”她声音微弱却透着坚定,“但你的援兵再不来,咱俩今天就得在这儿交代了。” 刘三儿趁魏潼分神的刹那,猛地挣脱束缚,口中哨声尖锐响起。 瞬间,那些带着铁爪的“怪物”和歹徒们尽数涌向码头中央。“谁要跟你一起死!”魏潼骂了一句,拔出匕首就冲了上去,阮茗雨强忍剧痛,也咬牙跟在身后。 可她本就伤势不轻,很快便被歹徒团团围住,若非魏潼几次舍身回援,早已倒下。两人终究寡不敌众,没过多久就被歹徒逼到角落,体力耗尽后瘫坐在地上,被围得水泄不通。 “早知道多带个人,真不想跟你死一块儿。”魏潼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懊恼。 阮茗雨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你该早料到。我没打算活着回去,多带个人,你以后得愧疚一辈子。” “少废话!”刘三儿猛地打断两人,眼神狠戾如刀,“魏警官,阮小姐,该送你们上路了!”话音未落,他两手狠狠一挥,那些铁爪“怪物”立刻如疯狗般蜂拥而上。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高处传来:“魏警官要是死了,我可就少个好搭档了!” 警笛声骤然撕裂夜空,红蓝交替的警灯将漆黑的码头照得如同白昼。 两人艰难抬头,只见秦祎正站在集装箱顶端,而四周早已被荷枪实弹的警察彻底包围。 看到亮闪闪的警徽,歹徒们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没了半分气焰,乖乖束手就擒。刺眼的强光射向“怪物”,它们发出尖锐的叫声,四肢发软,再也无法反抗。 阮茗雨听着熟悉的警笛声,看着跳动的警灯,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眼前一黑,身体便直直坠了下去。 第38章 百合终章 “阮茗雨!醒醒!”魏潼抱着人往医院疯跑,嘶吼声像被揉碎的玻璃,划破了空气。 “患者内脏多发损伤,立刻备急诊手术!”医生的声音裹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护士们瞬间围拢成圈,推着担架床将阮茗雨送进那扇亮着红灯的手术室。 魏潼在门外原地打转,指尖掐得掌心发白。秦祎斜倚着墙,语气淬着点冷意:“你这慌慌张张的样子救不了她,真急疯了,不如在这儿磕两个头求老天——但先说好,别把自己熬垮进了病房,我可不当你家属。” 魏潼望着秦祎,语气平淡无波,反诘却毫不退让:“怎么,秦法医这是想当我的家属?” 秦祎压着脾气,声音里透着几分不耐:“我看你是听不懂好赖话。” 话音刚落,夏洁带着苏洋匆匆奔来,一把攥住魏潼的胳膊,声音发颤:“小潼!到底出什么事了?小雨她……” “对不起伯母,我……” “还能有什么事?”秦祎轻飘飘打断,“咱们阮大小姐拿命换罪证,咱们魏警官恨不得跟着殉情呗。” 夏洁脸色猛地一沉,扫向秦祎:“这位是?” “法医秦祎,夏总。”秦祎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我嘴笨,说话直,您多包涵。” 夏洁还想追问,一个稚嫩的嗓音突然插了进来:“伯母!魏姐姐!阮姐姐怎么样了?”肖天翼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 “还在手术呢。”夏洁叹了口气,愁容满面。 “小翼,你怎么会来?”魏潼满眼疑惑。 肖天翼局促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我听韩局长说阮姐姐受伤了,就立马赶过来了。” “韩局?”秦祎挑了挑眉,追问的语气带着点审视,“他怎么会特地告诉你?” “哎呀,这位仙女姐姐别急呀。”肖天翼挠了挠头,声音放轻,“先前我兄长含冤去世,案子一直没动静,我就去找了韩局长问情况,刚巧碰上阮姐姐出事……” “都不重要了。”魏潼轻声打断,目光死死黏在手术室的门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求手术能顺利。” 时间在手术室紧闭的门外一分一秒沉重地流逝。 魏潼踱到角落,指尖划过屏幕拨通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李冉,忙吗?” “魏姐,不忙,刘三儿的笔录韩局正亲自审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晰利落。 “你立刻去我发的定位,找一个叫姌诗琪的轮椅女孩。告诉她,阮茗雨重伤正在手术,问她愿不愿过来看看。”等李冉应声,魏潼当即挂断了电话。 刚转身,秦祎赫然站在身后,嘴角挂着戏谑:“魏警官可以啊,不偷窥了?改行当‘忍者’了?还主动帮情敌牵线?” 魏潼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冷声回怼:“什么忍者?当初她为了救人被推开,闹得险些连命都没了,正好让当事人来亲眼面对。还有,那不叫偷窥,我是……” “是为了查案,顺便保护她们不受罪犯伤害~”秦祎精准截话,尾音拖得又轻又刻意。魏潼语塞,脸色一沉,索性不再搭话,径直走向手术室门口,秦祎撇了撇嘴,终究还是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审讯室内,灯光昏沉得压人。刘三儿翘着二郎腿瘫坐在椅子上,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不屑。 韩威双手撑在桌沿,指节泛白,眼神凌厉如刀:“刘三儿,坦白从宽。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们非法改造人体的铁证,把知道的全说出来!” “韩局长,我全说了,你们就能放了我?”刘三儿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轻蔑。 可下一秒,他突然像疯了般癫狂起来,猛地拍着桌子嘶吼:“不不不!我告诉你们!我全告诉你们!我要你们所有人一起陪葬!是顾庭山出钱!是阮明正指使的!还有肖天宇、肖天翼,是他们让我动手杀人的!还有你!是你让我这么干的!” 韩威盯着他胡乱攀咬的疯魔模样,眼神一沉,当即下令将人收监,转身快步走出了审讯室。 另一边,李冉驾车驶入青竹镇,循着地址找到姌诗琪家。 院落静悄悄的,姌诗琪独自坐在轮椅上,望着头顶的天空出神,连有人靠近都未察觉。 “姌小姐?”李冉放轻脚步,轻声唤道。姌诗琪猛地回头,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怔忪,看清来人后才勉强笑了笑:“李警官?你怎么会来这儿?” “阮茗雨小姐抓刘三儿时受了重伤,现在正在手术。魏姐让我来问你,要不要过去看看——知道你们之前关系不错。” 姌诗琪的瞳孔骤然一缩,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轮椅扶手,不过转瞬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语气淡淡:“她受伤了?……我和她没什么深交,只是认识罢了。” “我只是帮魏姐传个话。”李冉递过一张名片,语气平和无波,“魏姐还让我顺道去看看阮小姐提过的那座古屋,你考虑好了随时打我电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院子。 姌诗琪捏着名片的指尖微微泛白,内心像是有两个声音在拉扯,纠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犹豫间,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随心而行吧,想去就去。”她猛地转头,只见杨雪站在身后,眼神清亮。“妈!您怎么起来了?”姌诗琪连忙问道。 “这几天看你愁眉不展,夜里还总偷偷出来发呆,妈能不知道吗?”杨雪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管结局怎样,那段日子你是笑着的,妈都看在眼里。我不了解她,你也未必全然懂她,有些事得自己去听、去看、去感受,才知道她是真是假。” 姌诗琪愣愣地望着母亲,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 杨雪叹了口气:“妈是老了,想法封建,可我已经不幸过一次,怎能让你再走我的老路?”姌诗琪眼中泛起微光,重重点头:“妈,我知道了!您在家好好保重,我一有空就回来看您!”杨雪笑着应下,转身去帮她收拾行李。 另一边,李冉用专业工具临摹完古屋内的符文,刚准备离开,就接到了姌诗琪的电话。车子停在“姌室花艺”门口,姌诗琪谢过李冉,将行李安置好,便转动轮椅往后院去。 她一路小心挪动,终于到了那处小水塘边,端起早已备好的百合花盆栽。细看之下,盆栽里藏着一封封,拆开后,一张旧照片滑落——那是她刚到这里栽种第一株花时拍的,顾希柠和土地原主人正站在她身旁,笑容明媚。 姌诗琪打了辆车赶往医院,司机师傅热心地帮她搬轮椅,见她抱着盆栽,便主动提议:“姑娘,花盆放后备箱吧?”“不行,这个不能放后备箱。”她连忙拦住。 司机瞥了眼娇艳的百合,了然一笑:“哦~是送男朋友的吧?真用心!”“不是,是送女生的!”姌诗琪急忙解释。“噢~女朋友啊!”司机笑得更暧昧了。 姌诗琪脸颊瞬间爆红,尴尬地摆手:“就是普通朋友!大叔您思想也太开放了……”“那可不!”司机爽朗一笑,“要是早几十年有这思想,我也不至于单身到现在!你们现在这样多好!”姌诗琪闻言一愣,像是被戳中了什么,慌忙摇头:“不是的!我不是……” “懂懂懂,”司机看破不说破,“是闺蜜,对吧?”她只好含糊应了两声,红着脸别过头,紧紧盯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跳却久久未平。 医院的走廊被夜色揉得发沉,手术室门外的灯光也透着股倦怠的昏黄。 姌诗琪端着那盆百合花,轮椅静静停在阴影里,目光像被无形的力场牵引,死死黏在那扇紧闭的手术门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姌小姐,既来了,怎么躲在这儿?” 魏潼的声音陡然响起,打散了她的怔忡。 姌诗琪猛地转头,见她斜倚在墙边,目光先扫过自己手中的花,才落在她脸上,不等她应声便又开口:“聊聊?” 她定了定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花盆边缘,轻轻点头:“好。”楼梯间的空气比走廊更冷几分,沉默先于话语落了地。 片刻后,魏潼率先打破沉寂,语气带着试探:“姌小姐,你和她……” “我和她已经没关系了。” 姌诗琪几乎是立刻打断,语气里的疏离像层薄冰,“这次来,不过是还她个人情。” “别急着把话说死。” 魏潼轻轻摇头,“你们的纠葛与我无关,我只是没想到,那傻子竟这么不管不顾——刚从青竹镇回来,就一头扎进危险里去拼命。她……” 话音突然卡住,像是猛然惊觉自己说多了,硬生生收了尾。 魏潼竟知道她和阮茗雨去了青竹镇——姌诗琪心头一咯噔。 起初她以为只是阮茗雨提了刘三儿的事,可转念一想,李冉能精准找到她家,再结合魏潼此刻的言行,一个模糊却清晰的猜测渐渐浮上心头。 她抬眼反问:“魏警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您和她的关系,才更该好好处理吧。” 魏潼忽然笑了,笑意里带着几分释然:“我们的关系,或许没那么糟。年少时的误会蒙了眼,总让我们看错彼此。现在这样保持距离,倒也不是坏事,甚至比想象中自在些。” 她看向姌诗琪,语气添了几分认真,“而且……她从没为我做过这么多,也从没对谁这般上心过。我呀,也该好好看看自己的心了。我和她,已经结束了。” 姌诗琪低着头,指尖无意识蜷缩,还想再说些什么,手术室的播报突然划破寂静:“请阮茗雨家属到谈话间。”魏潼立刻起身冲了过去,夏洁已在里面和医生交谈。 “病人已脱离生命危险,但内脏多处损伤,后续可能会留后遗症,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让夏洁皱紧了眉,她深吸一口气:“能活下来就好,其他的以后再说。” 说罢接过笔签了字。 走廊里,姌诗琪仍躲在墙边,手指攥得发白,目光死死锁着手术室的门。直到看见魏潼走出来,脸上并无慌乱,只有平静,她才松了口气,指节缓缓舒展。 “脱离危险了,只是后遗症怕是难免。” 魏潼的声音很淡。姌诗琪松开了手,眉宇间的愁绪却散不去。“既然担心,怎么不进去?” 魏潼问。她只是轻轻摇头,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终于缓缓推开,病床被平稳推出。夏洁立刻快步凑上前,魏潼也紧随其后。 姌诗琪的目光像被钉住般锁在病床上,可当众人围拢过去,她又下意识地将轮椅往后退了退,躲进了走廊的阴影里。 等阮茗雨被安置妥当,魏潼又一次转身走到姌诗琪面前,语气轻淡:“不去看看?” 姌诗琪轻轻摇头,声音带着刻意的疏离:“我和她已经没关系了,过去也没意义。万一她醒了看见我,反倒影响恢复。” 魏潼张了张嘴,那句“你们明明……”终究没能说出口,只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姌诗琪将手中的百合递过去,眼神里藏着复杂的情绪:“以始为终。这是我刚来龙安市种下的第一朵花,就用它,算个了断吧。以后互不相欠,如果她没问的话,请别告诉她我来过,也别说花是我送的。” 话音落,她转动轮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魏潼端着花走进病房,将它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秦祎瞥了一眼,当即撇撇嘴打趣:“哟,魏大警官什么时候这么浪漫了?还特意选了百合。” “不是我的,是姌小姐送来的。” 魏潼淡淡回应。 夏洁闻言一惊,连忙追问:“小琪也来了?怎么不进来看看?” 魏潼摇摇头:“大概是有误会吧,她特意交代,不让说她来过。” 夏洁听后,眼神暗了暗,终究没再多问。 第39章 铃兰的心事 太阳慢悠悠地爬上天际,将一夜的焦灼与危机轻轻驱散。 姌诗琪几乎一夜未眠,天刚亮便守在花艺店的花架前,指尖机械地拨弄着花叶,眼神却有些失焦。 这时,李妈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她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打趣:“小琪?你回来啦?这太阳刚露头,就急着忙活上了?” 姌诗琪猛地回过神,转过头努力挤出一抹笑意:“李妈,您来啦?正等着您教我些花艺呢。” 她的笑容比纸还薄,眼底的红血丝和掩不住的疲惫,李妈一眼便看穿了,连忙走上前,语气里满是心疼:“姌小姐啊,大小姐出事你揪心,可也不能拿自己身子熬啊。” “您别这么说,”姌诗琪慌忙摇头,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叫我小琪就好,而且我和阮小姐……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也G不是因为她……” “哎哟,年轻人拌嘴吵架算什么大事!”李妈急着打断,思绪不自觉飘回那天两人亲近的模样,“说开了、误会解了就没事了,哪能就这么断了?更何况我看你们那天……” “不是的李妈!那是误会!”姌诗琪脸颊“唰”地红透,慌忙摆手,语无伦次地想解释,“我们那天只是……就是个意外……” “好好好,姨不多问,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心里有数。” 李妈笑着打圆场,语气却陡然认真起来,“但姨是过来人,劝你一句:感情里别把话说死,能今天了的结,别拖到明天;能今生弥补的遗憾,别留到来世——谁知道有没有下辈子呢?” 姌诗琪怔怔地望着她,睫毛轻颤,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 李妈轻轻摇了摇头,一声叹息拖得悠长:“要是我当年也能早点想通这个理儿,我和她……也不至于落得那样的结局。” 她眼神飘向远处,带着几分恍惚,“人老了,反倒越发念旧,总能想起从前的人。”说着,拿起剪刀,缓缓走向一旁的花架。 病房里的沉寂凝固了几个小时,空气冷得像冰。 终于,阮茗雨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术后的剧痛瞬间如海啸般将她席卷,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拆开又重装,她疼得牙齿打颤,眼泪在眼眶里死死打转,却连哭嚎的力气都榨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溢出细碎的、痛苦的哼唧声。 夏洁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扑到床边,声音哽咽得变了调:“小雨!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疼得厉害?”阮茗雨虚弱地眨了眨眼,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只发出几不可闻的气音。 魏潼见状,脚下没半分迟疑,立刻转身快步冲出病房去叫医生。 医生一进门便快步走到床边,对阮茗雨进行了细致检查,随即严肃叮嘱:“病人刚脱离危险期,这几天务必避免任何刺激,伤口一旦崩开后果不堪设想!”几人连忙应声。 医生的目光扫过床头柜,又落在那盆百合上,语气加重了几分:“还有这花,赶紧撤走,花粉和香气容易引发过敏,万一病人咳嗽打喷嚏,很可能扯裂伤口。”交代完注意事项,医生便转身离开了。 医生刚走,苏洋便看向夏洁:“夫人,这花我先带回小姐房间吧?”夏洁望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儿,又看了看那开得正盛的百合,重重叹了口气:“先搬回去吧。” 可就在苏洋伸手要碰花盆时,阮茗雨突然虚弱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别动它……” 众人皆是一愣,齐刷刷看向床上的人。只见阮茗雨费力地侧过头,眼神死死锁着那盆百合,原本含在眼眶里的眼泪再也绷不住,顺着眼角滚落,浸湿了枕巾。 夏洁连忙握紧她的手,眼眶泛红却强忍着泪,带着细微的哭腔劝道:“小雨,以后可别做这种傻事了,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妈妈可怎么活啊……” 阮茗雨轻轻点了点头,过了许久,才哑着嗓子问:“这花……哪来的?” 魏潼心头一跳,连忙编了个借口:“是个小姑娘送来的,放下就走了,没说名字。” 可那熟悉的盆栽样式、精心修剪的枝叶,还有花瓣上独特的装饰痕迹,全是刻在她记忆里的模样。 阮茗雨盯着花,眼泪流得更凶了,肩膀微微颤抖。众人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敢低声安慰,生怕一丝动静都能搅乱她的情绪,影响伤口愈合。 转眼一个月过去,“姌室花艺”里的花草长得愈发葱郁繁盛,阮茗雨的身体也在慢慢好转。 这天,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店门口,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车门打开,走下来的是苏洋。姌诗琪看清来人,先是一愣,随即勉强挤出笑意:“苏管事,您找我有事?” “姌小姐,我来是想请您去阮家做客。”苏洋笑着回应。 “苏管事,我和阮小姐已经没联系了……”姌诗琪立刻推辞。 “您误会了。”苏洋连忙摆手,“是老爷要见您,说有话想跟您谈。” “阮老爷回来了?他找我做什么?”姌诗琪满脸疑惑。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还请您赏个薄面。”苏洋态度恳切。 “您言重了,之前您也帮过我不少。”姌诗琪松了口,“容我换件衣服。” 苏洋点头应下,姌诗琪转身进屋,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李妈看在眼里,笑着上前:“小琪,这是担心啥呢?” “没什么,”姌诗琪强颜欢笑,“苏管事说阮老爷找我。” “怕老爷因大小姐的事迁怒你?”李妈安抚道,“放心,老爷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我不是担心这个。”姌诗琪摇摇头,语气平淡,“只是先前听到阮老爷和阮小姐的通话,我怕他误会了什么。” “那不如去了再说。”李妈依旧慈和,“与其瞎想没发生的事,不如亲自去弄明白。有误会,说开了就好。”姌诗琪点点头,转身进了房间。 片刻后,她换好衣服出来,苏洋帮她把轮椅搬上车,车子径直往阮家驶去。 警局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 刘三儿瘫坐在椅子上,早已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几天的心理攻坚,彻底磨平了他的棱角。 魏潼坐在对面,眼神冷得像冰:“刘三儿,玩偶里的走私药品、青竹林山洞的改造机器,已经铁证如山,足以坐实你非法走私精神药品、非法改造人体的罪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顿了顿,指尖在桌面轻轻叩了下,语气更沉:“城北木屋阿粥等人的特殊伤口、那几名惨死的警员,桩桩件件都跟你们脱不了干系。只要找到人证,所有罪名都会钉死在你身上,肖天宇的死你也别想逃。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非要把所有责任都扛下来?你有几条命够抵?” 刘三儿喉结滚动,眼神终于有了松动,迟疑着开口:“那几个人……是我们动的手,但我们也是受人所托……” “谁?”魏潼立刻前倾身体,追问的声音带着压迫感。 “我不知道,只知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刘三儿别过脸,语气又冷了下来。 “是顾庭山?他的目的是什么?” 刘三儿突然嗤笑一声,带着几分嘲讽:“我怕死,但不是没底线。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你们自己查去。” 魏潼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里淬着寒意:“等着吧!我迟早会把你们这群人连根拔起,一个个正法!”刘三儿却像听了个笑话,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那我就在这儿,好好等着。” 魏潼死死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却也只能看着他油盐不进,无可奈何。 另一边,车子稳稳停在阮家门口。 姌诗琪刚被扶下车,目光便不由自主地飘向三楼阳台——那盆熟悉的铃兰赫然在目,枝叶比上次见时更显葱郁,叶片上还沾着细碎的阳光。 她瞬间愣在了原地,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直到苏洋在旁轻声提醒“姌小姐,我们进去吧”,她才猛地回过神。苏洋推着她来到二楼待客厅门口,便识趣地转身下楼了。 姌诗琪自己转动轮椅,缓缓挪进屋内。尽管提前做了无数次心理建设,但一想到要见那位叱咤商界的传奇人物,心底仍免不了泛起一阵忐忑。 客厅的陈设出乎意料地简朴:一张深色檀木长桌,一排素色沙发,远处立着一台机身蒙着薄尘的电视,显然许久没开过。整个空间透着几分沉寂,不见豪门府邸的奢华。 她往里挪了几米,仍没见到阮明正的身影。这时,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里间传来,她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挺拔、身着熨帖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摞厚厚的资料。 看到姌诗琪,阮明正脸上的疲惫瞬间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慈和的笑:“你就是小琪吧?本该我登门拜访,奈何最近实在抽不开身,反倒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姌诗琪没想到这位名震商界的大佬竟如此亲和,全无半分架子,一时有些发怔,连忙回过神回应:“阮老爷客气了,能来贵府,还能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别叫老爷,喊伯父就好。”阮明正笑着摆手,目光温和,“毕竟你和小雨差不多大,关系也不错。” “不不不,您误会了。”姌诗琪连忙摆手否认,脸颊泛起一丝紧张的红,“我和阮大小姐只是见过几次,她帮过我,后来因为一些意外才一起查过事,其实并不熟的。” 阮明正笑了笑,轻轻摇头,语气笃定:“她窗台那盆花,是你送的吧?” 姌诗琪瞬间慌了神,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那是……我看她好像喜欢,又承蒙她帮忙,就当谢礼送的。要是占地方,我……我可以拿走的。” “哈哈哈,别紧张。”阮明正被她局促的模样逗笑,语气愈发亲和,“我有那么可怕吗?我只是听说,她前几日整日盯着那花发呆,所以找苏洋打听了一番。况且你们还一起回了老家,哪是‘见过几次’能概括的?” 姌诗琪面露难色,张了张嘴,那些辩解的话却堵在喉咙里,不知如何说起。阮明正起身给她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缓缓开口:“伯父不是要怪罪你,这次叫你来,是想跟你道歉。” “道歉?”姌诗琪捧着水杯的手一顿,彻底愣住,眼里满是疑惑。 阮明正脸色一正,语气沉了下来,多了几分严肃:“苏洋把你们的事都告诉我了。之前见你和小雨走得太近,我就提醒她多留个心眼——现在局势乱,她是我的女儿,身份摆在那,旁人动她会有顾虑。但你不一样,一旦有人盯上你们的关系,你会被卷入危险,她也会被抓把柄。” “您放心,我们现在已经没关系了,不会影响阮小姐的。”姌诗琪连忙说道,像是要划清界限。 “你误会了。”阮明正摇头,目光紧紧望着她,“我问你,上次小雨差点被绑架,你为什么拼着命救她?” 姌诗琪心头一震,握着水杯的指节微微泛白,轻声道:“因为……她也没丢下我自己跑。” “那你觉得,你们都没丢下对方,是为什么?”阮明正追问,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引导。 姌诗琪彻底怔住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阮明正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愧疚:“这些年我对她照顾不周,父女间早就有了隔阂。那日我怪她不该跟着你回去,她大概是误会了,怕我为难你,才说了那些气话。哪成想,就因为这层误会,不仅让你们生了嫌隙,最后还逼得她连命都不顾,去做那种傻事……” “不,不是因为您。”姌诗琪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固执的清明,“若不是那通电话,我还会一直被蒙在鼓里。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怕我会被无辜卷入危险。这件事真的不怪您,我和她本就不是一路人,从她骗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结局。她或许……慢慢会想明白的吧。” 阮明正听后没再多劝,只是笑了笑,语气里透着几分苍老的释然:“你有自己的主意,也好。但不管怎样,你们若真断了联系,于彼此都是好事——对她而言,不露出半分破绽,才是在这浑水里最好的自保;对你而言,不被牵连,安稳过一生,也是最好的归宿。” 他顿了顿,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带着难以掩饰的落寞:“我是个失败的父亲,这些年除了物质上的填补,能给她的,甚至比不上寻常人家的父女温情。” 他望着姌诗琪,语气满是恳切,“只希望你能看得更透彻些,明白她在迷雾里藏着的那份真心——哪怕你们今后不再往来,这份心意,或许才是她最在意的。也请你别恨她,生在这样的家庭,她有时身不由己,不得不去接近对家,做些违心的事。” 阮明正顿了顿,语气陡然郑重起来:“最后,我回来的事,还请你帮我保密。有些事,眼下还没到让她知道的时候。” “我知道了,阮老爷。”姌诗琪点点头,脸上撑起一丝疏离的礼貌。“那我先走了。” 说罢,她转动轮椅,缓缓挪向门口。 下楼坐上苏洋等候的车,心里却早已乱成一团麻——和阮茗雨相处的点滴,阮明正说的每一句话,像乱线缠在一起,一种莫名的压抑始终萦绕在心头,可她偏偏分不清,那压抑究竟是什么。 第40章 初心映掌心 车子碾过柏油路面,引擎的轰鸣被拉得绵长而沉闷,每一寸挪动都浸着滞重的气息,仿佛整辆车都载满了欲言又止的心事。 “姌小姐……其实大小姐她对你……”前排的苏洋喉结滚动,终于打破凝滞的沉默,可话音刚起,便被后座的姌诗琪轻淡截断:“苏管事,别再提她了。” 她侧眸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声音薄得像一层将散的烟,“我和她,早就是陌生人了。今日多谢你送我回来。” 苏洋眉头拧起,面露难色,语气里藏着显而易见的急切:“不,姌小姐,这事我脱不了干系。若是大小姐知道了前因后果,定然会怨我;况且她待你是真的不一样——我跟着她这些年,从未见她对谁这般上心,更没听过她会对花草动心思。要是因为我,让你们生了误会、断了情谊,我这辈子都良心难安。” “你们的心意,我懂。她曾给过的好,我也没忘。”姌诗琪缓缓转过头,眼底清明得没有一丝波澜,唯有语气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但那份好,和她带着目的的欺骗,是两码事。该还的人情我都还了,往后,我们互不相欠。” 苏洋张了张嘴,诸多辩解的话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车子缓缓停在“姌室花艺”的门牌下,姌诗琪推门下了车,苏洋望着她的背影,声音压得极低,近乎恳求:“姌小姐,求你……别怪大小姐。” 姌诗琪闻言,顿了顿,回过头时脸上已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温和却笃定:“苏管事放心,她不会怪你的,这从来不是你的错。多谢相送,有缘再会。”说罢,便转身迈进了花店。 苏洋望着那扇缓缓合上的门,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发动车子,汇入了车流。 医院的病房里,阮茗雨自苏醒后便似被抽走了魂魄,成了个沉默的“哑巴”。 唯有目光偶然扫过床头柜那盆花时,眼底才会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波动;其余时刻,她总是僵坐着,眼神空洞得像蒙了层洗不净的灰,任凭谁轻声劝慰、高声呼唤,都纹丝不动,只留一片死寂。 夏洁急得团团转,接连找来心理医生与资深专家,却都只在她的沉默面前败下阵来。 正午的医院终于褪去了白日的喧嚣,病人或蜷在病床上午休,或扶着家属在走廊散步,病房里只剩夏洁守在床边,眉头拧成疙瘩,目光死死黏在女儿身上。 阮茗雨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盆花,仿佛要将花瓣盯出洞来。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病房门被推开,秦祎提着个素色布袋子走了进来。 “秦法医?您怎么来了?”夏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起身迎上去,声音里藏不住急切。 “夏夫人,我来看看阮小姐。”秦祎笑着回应,目光越过她落在阮茗雨身上,语气温和却坚定,“可否借一步,让我单独和她聊聊?” 夏洁望着女儿毫无生气的侧脸,心中只剩“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连忙点头:“当然可以!麻烦您了,秦法医。”说罢,便踮着脚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细心带上了房门。 秦祎静静地凝视着阮茗雨,对方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她只是空气。 秦祎半点不恼,索性将布袋子搁在床头柜上,指尖轻巧地解开系得工整的绳结——里面是个裹着绵纸、包装得格外细致的木盒。 当盒盖被轻轻掀开的刹那,一缕温润又熟悉的香气悄然漫开,像无形的丝线缠上鼻尖。 阮茗雨空洞的眼神猛地一颤,宛若被石子击中的静水,漾开细碎的涟漪,可那点波动转瞬即逝,眼底又重归先前的木然。 “听说阮小姐喜欢丝绒蛋糕?”秦祎的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打破了病房的沉寂。 阮茗雨眼神微不可察地往蛋糕方向瞥了瞥,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依旧一言不发。 秦祎脸上的笑意未减,语气自然地续道:“魏警官出任务去了,这蛋糕是她特意让我送来的。她还托我给你带几句话。” “魏潼”两个字刚落,像一颗石子骤然投进静水,阮茗雨猛地抬头看向秦祎,原本空洞的眼里翻涌起细碎的波澜,嘴唇动了又动,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 “阮小姐是要放弃吗?”秦祎迎上她的目光,语气里多了几分认真,“就像当初对魏潼那样?”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心上,阮茗雨心头猛地一震,怔怔望着秦祎,满眼错愕。 “什……什么?”她眼睫剧烈一颤,瞳孔骤缩,脸上神情瞬间僵住——眼底刚冒头的活气,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惊愕盖了下去。 她下意识前倾身子,目光死死锁着秦祎,声音裹着未散的怔忡与沙哑。 秦祎随即从随身包里取出一个警察玩偶,递到阮茗雨面前,轻声补充:“这也是她让我交给你的。她说,幼时的遗憾,不想留到现在;重蹈覆辙的路,更不该走第二次。” “我和她一样。”阮茗雨终于开了口,声音裹着久未言语的沙哑,却透着斩钉截铁的坚定,“只是……有些事,我一定会找机会跟她说清楚。” 秦祎弯了弯眼,笑意漫进眼底,真切得不含半分客套:“我就知道阮小姐心里透亮,从不是会随便放弃的人。” 阮茗雨嘴角扬起一抹久违的浅弧,语气轻缓却认真地纠正:“那秦法医倒是错了,我其实是个很容易放弃的人,只是总有人会及时拉我一把。”她话锋陡然一转,目光直直锁着秦祎,眼底藏着几分狡黠的探究:“那秦法医呢?你和魏潼……” “我们只是普通同事。”秦祎连忙打断,语速不自觉快了半拍,像是怕她再多问,“她任务紧,又一直惦记着你,我便顺道过来看看。” “是顺道看我,还是替她来探探我的心思?”阮茗雨撇了撇嘴,眼底的木然早已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鲜活的灵动,连语气都带了点打趣。 秦祎先是一愣,随即低笑出声,眼底的窘迫散去大半:“阮小姐多虑了。等你出院,我们再好好叙旧。我先告辞了。” 阮茗雨没再接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眼帘微垂着,将所有情绪都掩在平静无波的神色下。 秦祎离开后,病房里的喧嚣彻底沉淀下来。 阮茗雨望着盒中精致的蛋糕,眼神微柔,指尖却反复摩挲着警察玩偶的制服衣角。 粗糙的布料蹭过指腹,像一根无形的线,轻轻一扯,思绪就跌回了幼时那个星光漫天的夜晚。 夏夜的天台,一轮明月缀在墨蓝的天幕上,像颗浸了凉的玉。 远处城市的灯火漫成一片朦胧的光晕,把晚风都染得温柔。 魏潼披散着软发,被晚风掠得轻轻飘起,她背着手往天台边缘一坐,双脚悬空晃悠悠踢着风,鞋尖蹭过夏夜的凉。 偏头看向身旁的阮茗雨时,眉头微蹙了下:“身体不好,大晚上出来怎么不多穿点?” “那你抱着我。”阮茗雨语气淡淡,眼神却直直黏在魏潼身上,没半分商量的意思。 魏潼无奈地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蹭了蹭衣角,没接话茬,只换了个话题追问:“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阮茗雨茫然地摇了摇头,眼底满是疑惑:“什么日子?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呀。” 魏潼笑着拍手,身后的肖天翼和肖天宇立刻端着个小小的奶油蛋糕走了上来,烛火在风里轻轻跳。 “阮姐姐,生日快乐!”肖天翼脆生生地喊,肖天宇跟着点头笑:“小雨,生日快乐!” 阮茗雨彻底愣住了,指尖下意识攥紧衣角:“生日?今天……是我的生日吗?” “傻子,连自己生日都记不住。” 魏潼撇了撇嘴,语气带着点嫌弃,手却从身后摸出个穿着迷你警察制服的玩偶熊,轻轻塞进她手里,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等我长大了要当警察,保护老百姓,也保护你。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先替我守着你。” “你怎么就肯定能当上警察呀?”阮茗雨抱着玩偶,仰头望着她,眼神里满是懵懂。 魏潼猛地扬起下巴,月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淬了星:“不知道呀,但我现在就去学法律、练体能,肯定能成!就算最后不行,至少我试过,不后悔。” 阮茗雨笑了笑,眼底盛着细碎的光,轻声应道:“好,我等着。等着魏大警官将来名震天下的那一天。” 怀里的玩偶熊还带着魏潼手心的温度,阮茗雨眼眶一热,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了魏潼怀里。 黑夜里,两个小小的身影紧紧相拥。晚风拂过,裹着蛋糕的甜香与少年人的热忱,连空气都变得暖融融的。 “喂喂喂!可别把我们哥俩当空气呀!”肖天翼咋咋呼呼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相拥的两人,“这生日宴也有我和兄长的份,魏姐姐可不能独吞功劳!” 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才猛然想起旁边还有两个小尾巴,连忙红着脸松开彼此。 阮茗雨指尖摩挲着玩偶熊的耳朵,笑着解释:“我怎么会忘?除了你们,谁还会记得我的生日呢?” “那当然!等我长大了,也能像魏姐姐一样保护阮姐姐!”肖天翼挺着小胸脯,声音响亮得像宣誓。 阮茗雨弯着眼,轻声应和:“好好好,我也等着小翼长大,做我的小守护者。” “好了好了,快许愿吧。”肖天宇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提醒,目光落在蛋糕上,“再磨蹭,蜡烛都要烧到底了。” 众人的视线立刻聚到烛火跳动的蛋糕上。 阮茗雨深吸一口气,双手轻轻合十,对着蛋糕缓缓闭上眼睛,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弧。 烛光照着她纤长的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没人知道她许了什么愿——就连站在她身边,紧紧盯着她的魏潼,也不知道。 画面一转,思绪又飘回另一个燥热的午后。 阮茗雨和家人吵了架,躲在房间里蒙着被子赌气,连晚饭的敲门声都懒得应。 厨房那边传来锅碗碰撞的脆响,混着偶尔的“嘶”声,闹得人心尖发颤。 片刻后,房门被轻轻拍响,魏潼顶着一头沾了面粉的软发站在门外,围裙上蹭得全是油污,手里的白瓷碗被攥得稳稳的,声音里满是哄人的急切:“小雨,快开门呀!给你带了好东西——肯定饿坏了对不对?我亲手做的蛋糕!比外面做的香十倍!你不出来陪我吃,我一个人多无聊呀……” “我不吃。”房间里,阮茗雨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层霜。 门外顿了顿,随即传来魏潼带着点狡黠的调子:“真不吃呀?那可惜了,我还烤了蓝莓丝绒蛋糕,特意照着食谱学的。你要是不吃,我就送给小翼了哦?” “咔嗒”一声,房门几乎是立刻弹开。阮茗雨扒着门框,眼睛直勾勾盯住魏潼另一只手里的纸盒子,方才的冷淡早散了,眼底亮得像落了星。 她一把抢过盒子掀开,叉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奶油沾在嘴角也不顾,含糊不清地问:“这、这真是你做的?也太好吃了吧!” “那当然!配方都是我自己改良过的,甜度刚好合你口味!”魏潼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得意地扬起下巴,“你喜欢就好,以后想吃,我天天给你做!” “好呀好呀!”阮茗雨嚼着蛋糕,突然眼睛一亮,“那你以后别当警察了,做我的私人厨师好不好?” “那可不行。”魏潼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我不做警察,以后还怎么除恶扬善、保护你呀?” 阮茗雨撇撇嘴,有点怅然又没法反驳:“也对哦……那好吧。” 魏潼见状,笑着用指腹擦掉她嘴角的奶油碎屑,声音放得软:“不过,我所有空闲时间都归你。” “真的?”她立刻抬头追问。 “当然。”魏潼的眼神亮得认真,“理想和你,我都要……” 耳畔似乎还回荡着那时稚嫩又响亮的承诺,阮茗雨猛地回过神,才发现温热的泪珠子已经爬满了脸颊。 她抬手轻轻拭去,握着警察玩偶的指尖又用力了些,另一只手捻起一块蛋糕送进嘴里。 蛋糕的甜混着淡淡的蓝莓香在舌尖化开,泪水却又不争气地砸下来,混着奶油的湿润滑进嘴角。 这味道终究不如魏潼做的那般合心意,却奇异地和姌诗琪当初递来的面包,有了一丝相似的“气息”——那是种被人悄悄记挂着的暖意。 她垂眸静了静,眉宇间的沉郁慢慢散开,眼底悄然浮起细碎的亮光。 第41章 镜中影 “别动!警察!靠墙抱头蹲下!” 漆黑的地下室内,魏潼率队率先破门,凛冽的喝声刺破死寂。 满地狼藉的麻将、滚落在角落的骰子与散乱的扑克牌,瞬间揭穿了这里地下赌场的伪装,墙边早已齐刷刷蹲伏着数名面色惨白、神色慌张的荷官。 几名警员刚向内间推进,厚重的木门才推开一道窄缝,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骤然炸响!滚烫的冲击波如无形的巨手,瞬间将最前排的几人狠狠掀飞。 未等众人从耳鸣与眩晕中回过神,密集的枪声已如暴雨般袭来,现场的尖叫声、桌椅倒塌声与枪声搅作一团。 魏潼瞳孔猛地一缩,喉间爆发出急促的嘶吼:“隐蔽!快隐蔽!” 屋内瞬间爆发激烈枪战,火光在昏暗里此起彼伏。 短短十几秒,已有数名警员与罪犯倒在血泊中。 魏潼余光疾扫,瞥见远处房间的几名罪犯正借着枪声掩护,猫着腰冲向一道隐蔽的小门。 她当机立断,指尖迅速摸出闪光弹掷向屋内——刺眼的白光骤然炸开,屋内枪手瞬间捂眼惨叫。 趁这千钧一发的间隙,魏潼如猎豹般扑出,利落放倒留守的两名罪犯,转身循着小门追了出去。 身影如箭般冲出小门,身后的李冉等人紧随其后,却还是被她迅猛的速度拉开了数米距离。 刚踏出门口,一座漆黑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骤然撞入眼帘,潮湿的空气裹着机油味扑面而来。 还未等她分辨方向,身后的门突然“咔嗒”一声自动锁死,魏潼心下一沉,转身奋力推搡、拍打门板,厚重的铁门却纹丝不动,彻底断绝了退路。 就在此时,前方黑暗中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细若蚊蚋,却逃不过魏潼敏锐的听觉。 她瞬间转头,抬手便是一枪——“砰!” 一道人影猛地缩到墙后,子弹擦着墙面溅起火星,在昏暗中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亮线。 两人隔着几辆停置的轿车形成对峙,停车场内骤然陷入死寂,唯有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在浓稠的黑暗里沉沉浮浮。 僵持不过数十秒,墙后的男人率先按捺不住。他猛地抄起墙边的灭火器,狠狠朝魏潼藏身的车后砸来。 “嘭”的一声闷响,白色烟幕瞬间喷涌弥漫,将周遭裹成一片混沌。男人借着烟幕掩护,猫腰快速绕到车后,却只看见空荡的地面,顿时满脸疑惑。 就在他怔神的刹那,一道黑影突然从车顶飞身而下!魏潼带着破风的一脚正中男人胸口,“咔嚓”一声脆响混着闷哼,男人连人带枪被狠狠踹翻在地。 她随即欺身而上,一只手死死按住男人持枪的手腕,另一只手的重拳如雨点般落下。 原来,在灭火器炸开的瞬间,她便借着爆炸声掩盖动静,趁着烟幕遮蔽视线,悄无声息地攀上了车顶,等的正是他主动暴露的这一刻。 男人被打得口鼻淌血,眼神涣散,渐渐失去抵抗之力。魏潼迅速掏出手铐,“咔嗒”一声将他反手铐住。 而李冉等人也正对着铁门疯狂撞击,枪托砸得门板“咚咚”作响,甚至连开数枪,子弹嵌进铁皮里,厚重的铁门却依旧纹丝不动。 这扇门的密封性与隔音性极强,停车场内的枪声与搏斗声半点传不出去,众人只能攥着枪,焦急地在周围搜寻开门的机关。 “同伙在哪?说!”魏潼将男人按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男人牙关紧咬,不肯松口。 魏潼眼神一厉,又是一拳砸在他侧脸,男人吃痛哀嚎,终于撑不住求饶:“我说!我说!” 可就在他嘴唇微动的刹那,远处突然亮起两道刺眼的车灯,如利剑般划破黑暗。 一辆汽车如疯牛般疾驰而来,引擎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麻。魏潼心头一紧,连忙侧身躲避,却还是被疾驰的车身狠狠撞中腰腹。 她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重重砸在水泥地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汽车因碾过男人的身体稍缓了速度,随即又猛地提速,车头再次对准倒地的魏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铁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拉开——李冉等人终于找到了机关!众人见状立刻举枪,密集的子弹朝驾驶位射去。 车内人慌忙猛打方向盘,汽车擦着墙边狼狈逃窜。李冉当机立断,留下部分人清理现场,自己带着大部队驱车紧追,其余人则连忙冲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魏潼抬起来,火速往医院送。 与此同时,城南郊外,一座别墅孤零零地伫立着。 室内,顾希柠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合照,照片里,她与姌诗琪的笑容格外灿烂。 自从察觉父亲派人监视自己,她便连夜离开顾家,直奔姨母家。在姨母的暗中协助下,她成功摆脱追踪,最后靠着肖天翼的帮助,才躲进了这处隐蔽的城南私宅。 房门被轻轻推开,肖天翼迈步进来,语气里带着几分歉疚:“顾小姐,公司这几日实在忙得脚不沾地,没能常来照拂你,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 顾希柠微微一怔,指尖迅速将照片归回桌面,抬眼时笑意已漾在脸上:“多亏肖少的周全安排,这里很好。” 肖天翼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头,那模样活像个追着大人要答案的毛头小子,忍不住追问:“那就好……可我实在想不通,上次你怎么会提前知道阮姐姐受了伤?又不肯告诉我缘由,害得我费了好几天心思才编好借口圆过去。” 顾希柠轻撇唇角,眼底藏着一抹狡黠的笑意:“这是秘密,以后再告诉你。”肖天翼当即垮下脸,语气里的失落藏都藏不住:“好吧。” “对了,阮小姐如今好些了吗?”顾希柠端起桌上的水杯,借着动作自然地转了话锋。 “好多了,就是前几日跟姌姐姐闹了别扭,这几天就把自己锁在病房里,谁都不见。” 肖天翼话音刚落,顾希柠眼底瞬时掠过一抹几不可察的亮色,那光芒稍纵即逝,下一秒便被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所取代。 她放柔了声音:“是吗?这倒不算坏事,只要阮小姐没事就好。” 肖天翼全然没捕捉到这细微的情绪波动,只顾着连连点头:“是啊,之前那阵子,我心里头真是揪得慌。” “肖少爷,这几日的照料,我记在心里。” 顾希柠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语气里满是不容置喙的笃定,“我明天必须回去了。诗琪这么多天没我的消息,定然急坏了;况且她和阮小姐刚闹了矛盾,这时候也少不了我。” 肖天翼当即应承:“好,明天一早我就让人送你回去。” 语罢,肖天翼便转身离开了。 顾希柠望着他的背影,心底泛起一丝暖意,却也随之升起几分困惑:这个外表看着纯良无害的肖家少爷,到底为何要帮自己?是因为她顾家大小姐的身份,还是真的只是出于朋友间的仗义援手? 医院急诊楼前,尖锐的警笛声骤然刺破沉寂的夜空。 魏潼被警员们簇拥着,迅速送进了急救室。 本欲第一时间赶来的秦祎,因顾虑罪犯尸体可能影响后续检测,只得先将消息告知了阮茗雨。 噩耗入耳,阮茗雨如遭雷击,浑身一僵。 她不顾伤势未愈的虚弱,拖着虚浮的脚步跌跌撞撞冲向急救室,身上仅裹着一件单薄的病号服。 任凭旁人如何苦劝,她都不肯挪动半步。 不知伫立了多久,刺骨的寒意与蚀骨的担忧顺着毛孔钻入四肢百骸,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韩威与夏洁气喘吁吁地匆匆赶到,夏洁一眼就瞧见阮茗雨裹着单薄病号服簌簌发抖的模样,连忙解下自己的外套,仔细地裹在她肩头,凑到她耳边轻声安慰:“小雨,别担心,小潼肯定不会有事的。你再着急也得先照顾好自己啊……” 可阮茗雨像是魂魄出了窍,对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她的双眼如同被磁石吸附,死死黏在急救室门上那盏刺眼的红灯上,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一言不发。 韩威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眉头拧成了死结,脸上的忧心如同化不开的墨。 而走廊尽头那片浓重的黑暗里,一道身影悄然伫立,目光同样锁着急救室的方向,神色凝重得像结了层寒冰。 “滴——滴——滴——”心脏监护仪的声响在急救室内低回,从最初的急促狂跳,渐渐沉为平稳的节律。 命运总爱开这样嘲弄的玩笑,不过几天前,躺在这里的还是阮茗雨,守在门外焦灼等待的是魏潼,如今却彻底换了光景。 焦灼的时光一分一秒熬着,终于,急救室的红灯熄灭,门被推开,医生宣告魏潼暂时脱离了危险。 阮茗雨几乎是踉跄着第一个扑进去,病床上的魏潼面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那模样瞬间撞碎了她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酸楚猛地翻涌上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衣襟上,瞬间浸出一片冰凉。 几日前魏潼为她跑前跑后、满眼焦灼的身影,与此刻病床上苍白虚弱的模样重重叠在一起。 本就虚浮的身体再也撑不住,“咚”地一声直直瘫坐在地,她的声音哽咽得支离破碎:“隆江码头那晚上……是她非要跟着我……她明明知道危险,明明知道我在想什么……却还是没丢下我……可当她陷进危险的时候,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夏洁见女儿瘫坐在地,连忙上前想搀扶安慰,却被一旁的韩威抢了先。 他语气沉重而恳切:“阮小姐,恕我直言,您那晚的冲动,无论以何种身份来看,都是对生命的亵渎。身为警察,我见过太多生命逝去——那些被无辜剥夺的生命,到最后都没能诉尽冤屈。” “我们的同志面对罪恶,哪怕子弹穿膛、利刃加身,也只会迎刃而上,从不会有半分退缩。您直面罪犯的勇气我承认,但放在警队里,这种不计后果的鲁莽,恰恰是对整个公安系统的另一种‘伤害’。” “他们于黑暗中执灯,以警魂守护光明。当身后空无一人,消除罪恶的信念就将高于一切,那是警魂至高的无畏与荣耀。” “可当身后站着战友、想着亲人,仍将自己的生命抛之脑后,就是对所有人、更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韩威上前一步,目光落在阮茗雨苍白的脸上:“您本可以选择不那么做,可您选择去做了。但魏潼不一样,她没有任何选择。”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警徽,语气沉了沉:“从穿上警服、警徽在胸前亮起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要站在危险的最前线。” “这不是‘魏潼’对‘阮小姐’,而是‘警察’对‘人民’的责任。” 阮茗雨身子猛地一颤,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韩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语气稍稍放缓:“我说这些,不是要苛责您,只是想让您明白,与其在这里自责没能在危险中拉住她,不如先好好反思那晚的冲动。您最该做的,是珍视自己的生命。” “是呀小雨,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那才真是让人揪心,也平白给人看了笑话。”夏洁连忙附和着劝道。 阮茗雨愣了一下,抬手用力抹掉脸上的泪痕,声音还带着未散的哽咽:“我……我知道了,多谢韩局长。我……想和她单独待一会儿,可、可以吗?”她望向两人的目光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韩威与夏洁立刻会意,默契地点点头,轻手轻脚退出了病房。 阮茗雨小心翼翼地将手贴在魏潼的脸颊上,那触感凉得刺骨,却奇异地与自己掌心的温度纠缠在一起。 眼角的湿意还未散尽,新的泪珠又顺着眼尾砸落。 前几日秦祎替魏潼送来的蛋糕和警察玩偶,忽然闯入脑海,她望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人,神思渐渐恍惚,过往的画面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第42章 未响的归期 夜色顺着天台栏杆漫上来,远处城市的霓虹晕染成一片流动的光海,将天幕浸得透亮。 魏潼的目光牢牢黏在阮茗雨的侧颜上——那道轮廓在光影里柔得像洇了水的宣纸画,连睫毛投下的浅影都带着温软。 她喉结悄悄滚了滚,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小雨,明天我就要出国学习了……你会等我吗?三年,我一定回来。” 阮茗雨望着远处次第亮起的彩灯,唇角弯起抹浅淡的笑,语气轻得像拂过耳畔的晚风:“十多年都等了,还差这三年?” 她忽然转头看向魏潼,眼尾挑着点促狭的光,“魏警官可别食言。” 魏潼忙不迭点头,指尖利落拧开一瓶酒,塞到阮茗雨手里。 两只玻璃瓶轻轻一碰,“叮”的一声脆响划破夜的静谧。 两人并肩倚着栏杆望向前方,闪烁的灯火将前路晕成一片模糊的光晕,藏着说不透的未知。 一晃三年。 机场大厅里人声鼎沸,拥抱的温度、欢笑的余韵织成一张喧闹的网。 白发苍苍的父母将归来的游子紧紧拥在怀里,眼角的泪痕里盛着重逢的欢喜;穿红裙的女孩攥着娇艳的捧花,脚尖不住踮起,目光像受惊的蝶,在人群里急切地翻飞寻觅;一群少年举着亮闪闪的灯牌,扯着嗓子高声喊着亲友的名字,声浪裹着期待散开。 唯有阮茗雨,逆着涌动的人潮,在机场外的广场上踉跄穿梭,身影在喧闹里显得格外孤伶。 她的目光像被点燃的引线,焦灼地扫过每一张陌生的脸,手机死死贴在耳边,那道机械的女声不知疲倦地重复:“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魏潼!不是说今天回来吗?电话也不接……”她死死咬着下唇,声音压得极低,却藏不住那股往上冒的慌劲儿。 脚步像被无形的线牵着,仍在人群里乱转,直到双腿软得再也撑不住,才失魂落魄地滑坐在冰凉的墙根,头重重埋进膝盖,将所有不安都藏进臂弯里。 “小雨?你怎么在这?不是去找……” 熟悉的声音陡然刺破满心的沮丧,像根细针戳破了紧绷的情绪。 阮茗雨猛地抬头,肖天宇的身影撞进模糊的视线里,积攒了许久的委屈瞬间决堤,她声音哑得发颤:“魏潼说今天回来,我找不到她了……电话也打不通……” “小潼要回来?”肖天宇眉头瞬间拧成疙瘩,脸上堆着全然真切的疑惑,“我怎么不知道?” 阮茗雨的心猛地一沉,像坠了块冰砣,寒意顺着血管往四肢蔓延。 她攥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到泛白,指节都微微发僵,忐忑追问道:“她没告诉你?那你怎么会在这?” “小翼今天出国,我来送送他。”肖天宇的话像根细刺,猝不及防扎进她心口。 “我们听说你和小潼要去旅游,怕耽误你们行程,小翼说就不提前告诉你了。” “旅游?什么旅游?”不祥的预感顺着脊椎往上窜,像藤蔓缠得人发紧,阮茗雨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连呼吸都跟着乱了节奏。 肖天宇故作茫然地摸出手机,指尖划了两下便递到她眼前,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疑惑:“小潼朋友圈发的呀,两张机票,配了张鸳鸯图,背景还是雨夜呢,我们都以为你们要偷偷去旅行呢。” 阮茗雨的指尖抖得厉害,好几次才点中微信图标。 魏潼的朋友圈一片空白——从前那个对她全然开放、藏着细碎日常的界面,如今只剩一道冰冷的横线,像堵隔绝了所有过往的墙。 肖天宇适时将手机递到她眼前。 屏幕上,两张飞往新加坡的机票照片格外刺目:一张清晰印着“魏潼”二字,另一张的乘客信息却被厚厚的马赛克遮得密不透风。 下方的配图更是扎眼——两只鸳鸯在雨夜里交颈依偎,湿漉漉的羽毛贴在一起,亲昵得仿佛旁若无人。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尖锐的剧痛瞬间席卷四肢百骸。 阮茗雨眼前一黑,身体直直向后倒去。 “小雨!小雨!” 再次睁眼时,周遭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 她没等魏潼的只言片语解释,指尖带着决绝的利落点开联系人,将那个刻了二十一年的名字,狠狠拖进了黑名单。 随即反锁房门,把自己囚在寂静的房间里,拒绝见任何人。 直到夏洁守在门外反复劝说,语气里满是担忧,阮茗雨才咬着牙,从通讯录深处翻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又一次按下了通话键。 “喂?” 电话那头飘来陌生的女声,轻柔得像片坠在心头的羽毛,却骤然沉得千斤重,狠狠砸得她呼吸一滞。 “你好,我找魏潼。”阮茗雨的声音止不住地发颤,指尖死死攥着手机,指节绷得泛白,连掌心都沁出了冷汗。 “哦~她在洗澡呢,等下我让她回拨你呀。”那声音甜软得发腻,落在阮茗雨耳里,却像冰锥似的扎进来,冷得人骨头缝都发疼。 “你是……”她的声音细得像根快要绷断的线。 “我是她同事兼室友,秦祎。” “同事兼室友”六个字,字字如针,密密麻麻扎进心口最软的地方。 阮茗雨猛地按断通话,手机“咚”地砸在床单上。 她睁着眼枯坐到天光破晓,屏幕始终暗着,没有等来半通回电。 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彻底熄灭,她指尖颤抖着再次将魏潼拖进黑名单——这一次,便是两年。 两年里,阮茗雨无数个深夜都会想起天台的承诺,想起那瓶碰响的酒,可魏潼的影子,从未在龙安市出现过。 她梗着一口气不肯先低头要解释,而魏潼,也仿佛彻底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每当魏潼的影子不受控地从心底冒出来,阮茗雨胸腔里就会钻进一个声音,裹着刺骨的凉意:“魏潼……你就这么狠心吗?”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笑意比哭还难看,“原来我才是最傻的那个。等你?呵,我早该明白,谁会一直守着过期的旧时光?新鲜的人和事,从来都最勾魂。” 那道声音成了阮茗雨的枷锁,一边是对魏潼“故意抛弃”的执念,一边是自己爱情信仰崩塌后的扭曲。 外界瞧着,她是放荡不羁的阮家大小姐,是豪门圈里最鲜活的谈资。 可内里的荒芜只有她懂——她从未让任何人靠近,对所有亲密都避如蛇蝎,却偏偏要在旁人注视下,刻意演好“风流”这出戏。 这份伪装背后藏着什么,连她自己都迷茫。 流言一旦生根,便会像疯长的藤蔓,朝着无数个荒诞的方向蔓延。 不知经了谁的口,这些添油加醋的说法竟传到了魏潼耳朵里,两人之间的误会就此引爆。 除了魏潼与秦祎,再没人知晓她消失的日子究竟去了何处、做了什么。 当她终于赶回龙安市,曾经并肩望过灯火的两人,早已形同陌路,甚至成了旁人眼中“势同水火”的冤家。 偏偏是两个骨子里都带着执拗的人,谁都迈不出那步去戳破误会。 他们各自揣着心事,都清楚:就算把话说开了,那个浸在霓虹光海里的天台夜晚,也早成了回不去的旧时光。 “秦祎……”魏潼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像一把锋利的钥匙,瞬间撬开了阮茗雨翻涌的回忆。 下一秒,思绪便被狠狠拽回,眼前只剩急救室里那片惨白刺眼的灯光。 “秦祎……” 魏潼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阮茗雨浑身一僵,猛地抬头,恰好撞进她带着几分局促的尴尬目光里。 “让魏警官失望了,”她扯了扯嘴角,声音平得像一潭死水,“秦法医忙着尸检,还没到,这里只有我。” 魏潼闭了闭眼,眉头紧紧蹙起,脸上的难色藏都藏不住。 阮茗雨垂下眼帘,脸颊上的泪痕还未干透,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你感觉怎么样?我去叫医生。” 话落,不等魏潼有任何反应,她便转身走出了观察室,刻意忽略了心底翻涌的涩意,语气里的不容置疑,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 片刻后,医生率先推门而入,阮茗雨攥着衣角,忐忑地跟在后面。 “魏警官感觉如何?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医生问道。 “我……有点痛,还有些心慌……其他……还好。”不知怎的,魏潼的声音断断续续,透着几分虚弱。 医生随即为她筛查了血压、血糖与心率,片刻后才松了口气,放缓语气说:“这些都是创伤后的正常反应,目前没什么大碍,先留院观察一阵,有情况随时找我。” “好,谢谢医生。”魏潼的语调终于找回些许平日的模样,却仍带着挥之不去的低沉。 医生转而看向一旁的阮茗雨,叮嘱道:“阮小姐也得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一直守在这里,对你的恢复影响很大。” 魏潼心头猛地一怔,下意识朝阮茗雨望去——她正紧攥着手指,头垂得很低,声音轻淡得像一阵风:“好……谢谢医生。” 待医生交代完饮食禁忌离开,观察室里又只剩她们两人。 只是此刻魏潼已然清醒,昔日熟悉的人相对无言,沉默像一层轻薄的雾,将两人裹在其中。 彼此都只敢尴尬地时不时偷瞄对方一眼,再慌忙移开视线。 终究是魏潼先打破了这份沉寂:“你身体还没好,不用一直守在这儿。” “我担心……”阮茗雨突然出声,那份不加掩饰的直白,让魏潼瞬间怔住。 她还没从这份错愕中缓过神,就听见阮茗雨又轻启朱唇,声音里藏着压抑不住的颤意:“五年……我……好像有些……想你了。” 五年的隐忍与思念,全凝在这一句话里倾泻而出。 魏潼只觉心头猛地一揪,手指不受控地攥紧,指节泛白,喉间像是被什么狠狠堵住,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终只剩一片失语的慌乱。 “这么久了,聊聊吧,该说清楚了。”魏潼抬眼望她,眼神里藏着一丝不容动摇的坚定,像是要把积压多年的雾霭彻底拨开。 阮茗雨点点头,轻应一声:“嗯……”指尖下意识攥成拳头,指节泛白得显眼,声音里的忐忑顺着呼吸漏出来。 魏潼张了张嘴,先沉下语气开了口:“对不起,小雨。当初……是我的错,但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我没办法给你解释理由……”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眉眼,脸上的愧疚与难色都藏进了阴影里,没给阮茗雨追问的机会。 “不重要了。”阮茗雨猛地打断她,声音发颤,连带着搁在身侧的手也控制不住地轻抖,“这个答案,我已经不想听了。” 那些揪着心等解释的日夜早已过去,如今再提,只剩钝钝的疲惫。 “小雨……我们……”魏潼想再说些什么,试图抓住点什么。 “可以回来吗?”阮茗雨没等她把话说完,突然抬眼望过来,声音淡淡的,却裹着一层化不开的孤独,“肖天宇走了,小翼也变了……我身边好像……没人了。” 魏潼显然没料到她会说这个,整个人愣在原地。望进她眼底空落落的神色时,一抹心疼不受控地漫上心头,却又被莫名的隔阂堵着,落不下去。 阮茗雨像是察觉到自己的话太过直白,慌忙别开眼找补:“我是说……像小时候那样,不是之前……” “我知道。”魏潼心头猛地一颤,没等她解释完,便仓促地抢过话头,刻意岔开了话题,目光也飘向了窗外的白墙,“你从来也不是一个人。上次那个姑娘……给我的感觉不错……” “她比你坦诚。”阮茗雨紧跟着补了一句,尾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魏潼愣住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空气瞬间凝固下来。 那些盘桓在舌尖的误会、攒了多年的歉意,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撞得粉碎,再没人愿意拾起。 阮茗雨指尖狠狠攥紧,指甲掐进掌心的痛感让她稍稍回神,(就像那个“删除”本不应该出现,每想一次,都像在提醒自己,是亲手掐断了最后一点转圜的可能。) 低声道:“不过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像她说的,我和她本就不是一路人,从一开始就不该遇见。” “若真不是一路人,当初为何没像街上的过客那般,一晃而过?既然不该遇见,那又何必让你们相逢、将你们牵绊?” 魏潼轻声反问,语气里带着几分通透,随即以专业术语展开:“我们皆为离散离子的自组织系统,系统内核与微观组分具有同源性。相遇的本质,是两个封闭离子系统边界的渗透与能量交换。宇宙中处于热运动状态的离子群落,在布朗运动与相互作用力的协同作用下发生聚合,当聚合熵值降至临界区间,即诞生生物体。生物体间的邂逅与互动,实为异质离子系统的动态耦合,其耦合强度、存续周期及分子排列模式,其调控权始终归属于系统主体的自主决策。” 阮茗雨听罢先是一怔,随即“嗤”地轻笑出声,那点笑意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又违和。 魏潼蹙了蹙眉,不解地望着她:“你笑什么?” “我就是觉得,”阮茗雨撇撇嘴,语气里藏着几分一针见血的调侃,“魏警官劝别人时一套一套的,倒不如先把这些道理说给自己听听。” 魏潼猛地一愣,随即也低笑出声,眼底积压的酸涩像是被这声笑轻轻揉开,渐渐淡去:“对,是这个理。不过这话,先前就有人跟我说过了……现在,该轮到你学着长大了。” 阮茗雨没再多言,径直将胳膊垫在床边,侧脸埋了进去,声音闷闷的:“我困了,安。” “诶!你这样趴着……对你的伤口恢复不好。”魏潼急忙开口。 “嘘,别吵。”阮茗雨头也没抬,硬生生把她的话憋了回去。 魏潼静静地望着床边那道纤细的身影,恍惚间,竟与幼时那个总爱黏着自己的“小妹妹”重叠。可心头没有半分重逢的暖意,反倒被一股莫名的忧愁堵得发慌。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揪过一旁的毯子,小心翼翼地盖在了阮茗雨身上。 第43章 雨赴花期,却逢晴 清晨的阳光像揉碎的金箔,斜斜淌进“姌室花艺”的玻璃窗。 细碎的光斑在花瓣上流转,将月季的嫣红浸得透亮如凝脂,铃兰的素白染得温润似玉,连叶片尖垂着的晨露都折射出星子般的光,像无数双怯生生眨动的眼睛,静悄悄地迎接着天光漫进来。 门外忽然传来汽车熄火的轻响,利落又沉稳。一辆黑色轿车稳稳停在木质门牌下,车身还沾着些晨雾的潮气。 顾希柠推门下了车,米白色裙摆扫过台阶上未干的露水,留下浅浅的湿痕。她脚步轻快地踏进门,周身带着晨雾与草木混合的清润气息,瞬间驱散了店内的静谧。 “希柠!你……”姌诗琪正俯身修剪月季的枯枝,指尖刚拈住一截发黄的枝桠,耳熟的脚步声便撞进耳朵。 她猛地抬头,看清那张日思夜想的脸时,手中的园艺剪“咔嗒”一声顿在半空,眼里的惊讶像潮水般涌上来,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顾希柠几步跨到她面前,眼眶早已微微泛红,鼻尖也透着点生理性的粉红,鼻尖轻轻蹙着,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她声音委屈得发颤,尾音都带着哭腔:“对不起诗琪,让你担心了……这几天家里乱成一团,还有我父亲那边的纠葛,我被追得连手机都不敢开,才一直没联系你……” 姌诗琪见状,连忙将园艺剪搁在一旁的木架上,指尖还沾着些月季的碎叶,便伸手轻轻拍了拍顾希柠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去,语气是全然的温软与笃定:“我知道你难,肯定受了不少委屈。没事就好,真的。你先在我这儿住下,有什么事咱们不急,慢慢说。” “唉,现在也只能麻烦你了……”顾希柠顺势往她肩头一靠,发丝蹭过姌诗琪的颈侧,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心上,满是依赖,“不过这里真好,安安静静的,还有你在,我心里才终于踏实了点。” 姌诗琪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弄得一怔,肩头传来的温软触感格外清晰。 尤其是顾希柠抬眼望她时,眼底那抹过分专注的光,像淬了晨露的星子,直直落在她脸上,让她心头莫名窜起一阵异样的悸动——像细小的电流倏地划过,麻丝丝的,连指尖都跟着轻颤了下。 她慌忙移开视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目光下意识飘向门外,找着话头:“外面的车……看着不像是网约车。” 顾希柠愣了一下,随即从她肩头抬起头,脸上的委屈散去大半,嘴角弯起一抹浅弧,语气自然地解释:“是肖少派来的。之前我躲起来避风头的时候,他帮了我不少忙,这次也是他特意让人送我回来的,说怕我路上再出什么岔子。” “肖天翼?”姌诗琪心里猛地一沉,像坠了块凉铁,眉头瞬间拧成疙瘩,脸上的温软散去大半,只剩难掩的凝重,“希柠,我本不该多嘴嚼舌根,但我的第六感总揪着心——他绝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蜷起,语气里添了几分迟疑:“之前……之前阮小姐跟我闲聊时提过,他是肖家的养子。肖天宇刚出意外,他就突然回来接手集团,阮小姐说总觉得他心思不单纯,可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你仔细想想,一个常年在外、从没沾过职场的人,能短时间把偌大的肖氏稳住,这也太反常了,简直不合常理。” 最后一句话,她刻意放轻了声音,却带着沉甸甸的提醒:“你可得多留点心眼,别太信他。” 顾希柠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眼底的光也暗了几分,却还是勉强牵起唇角,轻轻点头安抚:“放心吧诗琪,我没那么傻,会留意的,不会轻易上当。” 姌诗琪“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拿起木架上的小铲子,弯身重新捣弄起一旁的铃兰盆栽。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叶片,晨露沾湿了指腹,凉丝丝的,可心里却总绕不开“阮茗雨”这三个字——那句没说完的话、那些藏在误会里的情绪,像细刺似的扎着,连呼吸都跟着滞了滞。 顾希柠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没再追问,默默拿起墙角的花洒。 走到花架旁时,水流调得极细,顺着花洒孔落在土壤里,发出“簌簌”的轻响,像怕惊扰了什么。 她的目光却越过层层叠叠的花叶,时不时悄悄落在姌诗琪低垂的侧脸上,连呼吸都放得轻缓。 “诗琪……”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花瓣,几乎要融进花艺店的静谧里。 姌诗琪抬眸时,眼里还带着几分专注侍弄花草后的怔忡,睫毛轻颤了下:“怎么了?” “我听肖少说,你和阮小姐……好像闹了些矛盾?”顾希柠微微撇了撇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花洒的金属边缘,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试探,目光却紧紧锁着姌诗琪的神色。 “阮茗雨”三个字像颗淬了凉的小石子,猝不及防砸进姌诗琪心里,让她握着铲子的指尖猛地一顿,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但不过瞬息,她便敛去眼底的波澜,重新低下头摆弄铃兰的土壤,语气淡得像蒙上了一层薄霜:“没什么。本来我和她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过是把该说的话说清楚了而已。” 话虽平静,她眉间却悄然拢起化不开的愁绪,连修剪枯叶的动作都慢了几分,指尖划过叶片时,力道都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顾希柠望着她强装淡然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放软了些:“这样啊……说不定只是有什么误会没解开呢?” “无所谓了。”姌诗琪无奈地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叹息,带着几分说不清的疲惫,“已经不重要了。” “对呀,不重要了。”顾希柠立刻放下花洒,快步走到她身边,笑着拉起她微凉的手,掌心的温度牢牢裹住她的指尖,“以后我陪着你,跟以前一样。” 这句话像一缕暖光,瞬间戳中了姌诗琪心底最软的地方。 积压多日的委屈、孤单与迷茫瞬间如潮水般翻涌,她反手将顾希柠紧紧拥入怀中,脸颊深深埋进对方温暖的肩窝,声音里的哽咽几乎抑制不住:“谢谢你,希柠……除了你,我真不知道还能依靠谁了。” 可话音未落,她的目光却不受控地飘向了门口。 顾希柠无声地回抱住她,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发顶,指尖带着安抚的力道,一下下温柔地顺着她的后背轻拍,所有话语都浸在了这沉默的暖意里。 花艺店内瞬间静了下来,只剩窗外的风穿过梧桐枝叶的“沙沙”轻响,和百花在晨光里轻轻摇曳的细碎动静——月季的花瓣轻颤,铃兰的花穗微晃,连空气里都浸着草木与晨露的清润,温柔得像一场无声的拥抱,将两人紧紧裹在其中。 一连数日的治疗终于画上句点,阮茗雨刚踏出医院大门,脚步便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直奔家的方向,连片刻的驻足都不肯——心里攒着的念头太急,容不得半分耽搁。 这几日在病床上的辗转反侧、反复思量,早让那些零散的想法生根抽芽,长成了斩钉截铁的决心。 到家后,她迅速换了一身利落的黑色短款外套,抓起包就往礼品店冲。 可真站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她却像只失了方向的无头苍蝇,指尖机械地划过包装精致的香薰、缀着水钻的发饰,眼底满是茫然——姌诗琪喜欢什么?她竟半点头绪都没有,那些曾朝夕相处的细节,此刻反倒模糊得厉害。 不知在货架间晃了多久,眼角余光突然扫到角落的玩偶架。 一只棕色小熊正静静趴在那里,圆滚滚的身子、耷拉着的软耳朵,竟和她曾在姌诗琪房间旧照片里看到的、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怀里抱着的玩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心头猛地一震,瞬间想起姌诗琪某次提起妹妹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怅然,想起她轻描淡写说过“那只小熊后来丢了,再也没找着”的语气。 没有半分犹豫,阮茗雨伸手将小熊抱在怀里,软乎乎的触感熨帖着掌心,她付了钱便攥紧玩偶,脚步匆匆地奔向“姌室花艺”,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急切的暖意。 她特意让苏洋把车停在几条街外,自己捧着那只软乎乎的小熊徒步走去。 初夏的风拂过脸颊,带着草木的清润暖意,她心里揣着满溢的期待,连脚步都透着藏不住的雀跃——那些攒了许久的歉意、没说出口的牵挂,早已在心里翻来覆去演示了无数遍,就等推开门的那一刻说给姌诗琪听。 可刚走到“姌室花艺”的木门前,里面传来的笑声便像根无形的线,猛地拽住了她的脚步。 “诗琪诗琪!别动!你头上落了只蝴蝶!”顾希柠的声音裹着雀跃,蹲在姌诗琪面前举着手机,镜头稳稳对准那个垂眸浅笑的人,阳光落在姌诗琪唇边,漾开的笑意温柔得能化出水来。 阮茗雨下意识放轻呼吸,指尖刚触到微凉的门把,顾希柠已站起身,轻手轻脚凑到姌诗琪身边,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她的发顶。那只粉白的蝴蝶扑棱着翅膀飞起,竟稳稳停在了顾希柠指尖,像片不肯离去的花瓣。 “诗琪!你快看!它都不飞走!”顾希柠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把指尖的蝴蝶小心递到姌诗琪眼前。 “嗯,好乖,怎么都赶不走。”姌诗琪笑着应道,语气里的纵容与温柔几乎要溢出来,连眼神都软得发柔。 “我也是呀。”顾希柠顺势往她身边凑了凑,声音软得发黏,像撒了层糖霜,“我以后也一直陪着你,怎么都赶不走。” “好好好,”姌诗琪无奈又宠溺地笑,指尖轻轻刮了下她的脸颊,“不过,我可舍不得赶你走。” 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亲昵得像一幅浸了暖光的油画,连空气里都飘着细碎的甜。 阮茗雨僵在原地,怀里的小熊仿佛瞬间被烧得滚烫,烫得她指尖发麻。 一股莫名的酸涩混着尖锐的怒火猛地窜上心头,像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了她的喉咙,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她死死攥着小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痕,终究没再往前一步,转身便踉跄着离开了,脚步乱得像失了魂。 回到车上,苏洋见她去而复返,脸色惨白得吓人,刚要开口询问:“大小姐,您怎么又……” “苏洋!”阮茗雨猛地打断他,声音里裹着压抑不住的颤抖,连指尖都在发颤,“我和父亲的通话,只有我们俩的手机有记录!他根本没有姌诗琪的联系方式,我身边既知道她号码,又能在我不知情时干出这种事的——只有你!当初把录音发给她的,是不是你?!” 苏洋望着向来温和的大小姐红着眼眶、胸口剧烈起伏的模样,心猛地一沉,头垂得更低,声音里满是愧疚:“对不起大小姐……是我看您和姌小姐走得太近,老爷之前又反复叮嘱,让您别和她太过亲近……我……” “是父亲让你做的?”阮茗雨的声音抖得更厉害,眼底的光碎得像落了一地的玻璃碴。 “不是……”苏洋用力摇头,喉咙发涩得像卡了沙砾,“您的性子我最清楚,老爷的话您听不进去,我想着……或许让姌小姐知道些‘真相’,知道您最初接近她的目的,您就能回头……” “真相?”阮茗雨突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裹着浓重的哭腔,听得人心头发紧,“你知道这‘真相’会让我失去什么吗?你明明知道我的脾气,却连我的自由都要剥夺……是想让我去死吗?” 苏洋的头垂得更低,下巴几乎要抵到胸口,喉咙紧得像被无形的手攥住,除了反复嗫嚅着“对不起……对不起大小姐……”,再也挤不出半个字来。 车厢里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风声。片刻后,阮茗雨的声音突然响起,冷得像淬了冰,没有一丝温度:“去公司。” 苏洋不敢再多问一个字,指尖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真皮纹路里,慌忙发动了车子。 后视镜里,阮茗雨侧着脸望向窗外,侧脸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唇色都淡成了近乎失血的粉白,周身裹着一层拒人千里的寒意,连空调出风口的暖风都吹不散半分。 车子刚停稳,阮茗雨便推门下了车,踩着高跟鞋的脚步急促而沉重,直奔顶层。 脑子里全是反复预演的质问场景——她算准父亲此刻该在外地开视频峰会,满身翻涌的戾气早将大小姐的体面、对父亲身份的敬畏冲得一干二净,只想第一时间当面问个清楚,沿途哪怕有人想拦,恐怕也会被她这股疯劲撞开。 “砰——”实木会议室门被她狠狠撞开,巨大的声响像惊雷般划破室内的严肃氛围。正在汇报工作的高管猛地顿住话音,所有人齐刷刷转头,脸上满是震惊与错愕——谁也没见过这位向来端庄得体、进退有度的阮家大小姐,竟会有如此不管不顾的失态模样。 可当阮茗雨的目光撞向主位时,浑身的力气却像被瞬间抽干,整个人僵在原地。主位上,阮明正正放下手中的钢笔,抬眸看向她,神色平静得无波无澜。这一幕像当头一棒,狠狠砸在她心上——竟没有任何人告诉她,父亲回来了。 第44章 杯转引归途 阮明正心头猛地一震,目光飞快扫过会议室里满脸惊愕的高管们——凝滞的空气里,连笔尖划过纸张的声响都没了。 他迅速收敛起眼底的意外,语调骤然放柔,不动声色地给了女儿一个台阶:“哦?小雨来了。你之前去处理的事,都办妥了?先去我办公室等着,把桌上那份待阅文件看一看,等我散了会,你再跟我细说情况。” 阮茗雨被满室探究的目光钉在原地,那些视线像细针似的扎在身上,脸颊瞬间烧得发烫。 她攥紧指尖,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才勉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怒气与委屈,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棉絮:“好。” 等会议结束,夕阳已经漫过顶层办公室的百叶窗,在地板上织出交错的光影。 阮茗雨静坐在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像株不肯弯腰的劲草,可垂在身侧的手却泄了底——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连脸色都透着几分掩不住的紧绷,像是在竭力忍着什么。 阮明正推门而入时,手里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 他将杯子轻搁在茶几上,推给阮茗雨那杯时,还特意细心转了转杯耳,让温热的杯沿正对着她,免得烫手。 见女儿别过脸,连眼角的余光都不肯落在茶杯上,他也不恼,只端起自己那杯浅啜一口。 茶水的热气氤氲着,他的声音也浸得软了,像温水漫过心尖:“这会儿不谈阮总,也不提阮大小姐,就当是我这个当爹的,跟自家闺女说几句贴心话。先喝点茶,刚泡的,降降心里的火气。” 这话像根裹了棉的细针,轻轻戳破了阮茗雨紧绷的情绪。 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伸手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时,那点暖意顺着指缝漫上来,她低头抿了一小口,苦涩的茶香在舌尖散开,连带着心头的躁意也淡了几分。 “你心里头,是怪苏洋,还是怪爸爸?”阮明正先开了口,目光落在女儿垂着的眼睫上,没带半分责备,只余平和。 阮茗雨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一颤,杯沿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神色,她没应声,只将杯子攥得更紧,指节悄悄泛了白。 “看来,是都怪。”阮明正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又放软了些,“那我再问你,当初你主动靠近那个姓姌的姑娘,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句话像把淬了温的钥匙,轻轻拧开记忆的闸门——那些被她刻意压在心底的算计,瞬间翻涌上来。 阮茗雨心头猛地一沉,指尖攥着的茶杯微微发烫:她哪里会忘,最初主动走向姌诗琪,目光里藏着的从来不是单纯的好感,而是奔着顾希柠去的目的,每一次靠近、每一句寒暄,都裹着精心的算计。 阮明正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褪去了商场上的锐利,却添了几分旧事重提的郑重:“小雨,你当初揣着什么心思靠近她,你自己比谁都明白。你的决定,爸爸从来没拦过你,但我早跟你说过——咱们做资本家的,要是下决心要利用一个人、一件事,就得断得干脆,把该榨的价值都榨透,既别给旁人留着谴责你的话柄,也别给自己留着心软的余地;要是做不到这份决绝,那最开始,就别碰‘利用’这两个字。” 过往那些带着算计的靠近、姌诗琪信任的眼神,与此刻办公室里的沉默处境重重交织。 阮茗雨胸腔里的火气像被温水慢慢浇熄,只剩一片沉甸甸的闷,压得她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我确实没料到,苏洋会把咱们的通话录音,直接发给那姑娘。”阮明正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凝滞,却没带半分指责,“但你仔细想想,这真的全是苏洋的错吗?当初你跟我通电话时,又真的听进了我话里藏着的意思吗?”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得阮茗雨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错愕——先前被愤怒遮住的清醒,此刻终于慢慢回笼。 她攥紧的手指缓缓松开,指节上的青白渐渐褪去,声音低得发哑,带着几分自我剖白的艰涩:“不是苏洋的错……是我先骗了她,先带着目的利用了她。苏洋不过是把真相说出来而已,我今天这样,说到底是自作自受。” 阮明正看着女儿眼底掩不住的落寞,语气又柔了几分,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不,若你只是个普通人,许多事都不会是现在这样——是你阮家大小姐的身份,在无形中局限了你,也牵扯了她。我再问你,你觉得,爸爸当初不愿你们走太近,是为了什么?” 阮茗雨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往她只觉得父亲是古板、是干涉,从未认真想过这份阻拦背后藏着的东西,一时语塞,连指尖都悄悄僵住。 “没关系,这次我跟你把话说明白。”阮明正身子微微前倾,目光落在女儿脸上,语气里没了先前的温和,多了几分严肃,“你和那姑娘上次差点被绑架,后来又平白失踪,你就没好好想过,这背后到底是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阮茗雨摇摇头,话到嘴边又猛地顿住,“只是很多证据都指向顾……”话说一半,她忽然卡住,像是有什么念头突然撞进脑海,瞳孔微微收缩,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顾家那丫头和她,早就认识了吧?”阮明正接过话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要是顾庭山真不想让她们走得近,在你出现之前,凭他的势力,要对付一个没背景的姌诗琪,有的是办法,哪会等到现在?” “我知道……是我……是我连累了她。”阮茗雨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又开始发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从一开始,她的靠近就将已经对方拖进了深渊。 “不,不是连累。”阮明正轻轻摇头,语气里添了几分沉重,“是你们从踏入彼此世界的那一刻起,就冥冥之中被捆绑在了一起,对彼此而言,既是慰藉,也藏着危险。”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得明白,你们明面上走得越近,就越容易把彼此推向未知的危险里。她会被无辜卷进本不属于她的纷争,而你,也会因为在意她,多了一层软肋,连带着自己的脚步都要受牵制。” 目光里的凝重又深了几分,他看着女儿:“你是阮家大小姐,背后有阮家撑着,有苏然苏洋的保护,还有小潼……可姌诗琪呢?她没有靠山,没有能替她遮风挡雨的势力,真出了事儿,谁来护她?” 阮茗雨张了张嘴,想喊“我能护她”,话还没出口,就被父亲抢先打断:“你想说你能保护她?可上次你们不还是陷进了那样的境地,连自己都差点出不来?你现在连自保都还不够周全,又怎么护得住别人?” 他的声音渐渐放缓,像浸了岁月的温水,裹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连目光都飘向了窗外的夕阳,像是在回忆旧时光:“当初我没拦着你和小潼走近,是因为我知道,小潼有警察的身份,有足够的能力,她能在你遇到危险时挡在前面;而你阮家大小姐的身份,也能在她需要时搭把手,你们俩是能互相托底的依靠。” 话音顿了顿,他收回目光,落在女儿脸上,语气里添了几分沉重:“可如今不一样了。姌诗琪不是小潼,她没有能自保的身份,没有能扛事的能力;眼下的局势也不是从前,藏在暗处的危险更多;就连人心,都不像以前那样了——你再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靠近,反倒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这话像根裹了棉絮的细针,轻轻戳中阮茗雨心底最软的地方。 积攒的委屈与愧疚瞬间决堤,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对不起爸……是我不懂你的用心,我一直以为……” “以为爸爸思想古板,满脑子都是算计?觉得我对你不够上心,所以当初在电话里才说那些话?” 阮明正笑着打断她,眼底却藏着几分藏不住的歉疚,“爸爸是古板,跟不上你年轻的想法,这些年忙着公司的事,对你的关心也确实少了。可我从来都只想让你好好的——从你出生起,我就没怎么陪在你身边,那些错过的时光补不回来了,我既盼着我的女儿能活得开心,但更盼着你能平平安安的。现在这局势,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阮茗雨的防线。她再也忍不住,起身扑进父亲怀里,哭声里满是委屈与释然:“爸……谢谢你。” 阮明正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漫过去,像春日里的暖阳,熨帖着她紧绷的脊背。 他的声音裹着化不开的疼惜,低低落在她耳边:“傻丫头,跟爸爸还客气什么。你这副不管不顾的样子,爸爸这辈子只见过两次——上一次,还是小潼出国后没按时回来的时候。你向来聪明通透,怎么这次就偏偏看不透这里面的利害呢?” 他顿了顿,扶着女儿的肩膀轻轻将她推开,目光落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语气瞬间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郑重,像是在叮嘱一件关乎性命的大事:“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记住——你的安全,永远比什么都重要。” 阮茗雨埋在父亲怀里,用力点头,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我知道了,爸爸。” “但我的小公主,也该长大了。”阮明正的声音温柔却有力量,像夕阳里的光,“只有你自己足够强大,才能护得住自己,将来也才有能力护住你想护的人。” 阮茗雨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忽然冒出个疑问,抬头看着父亲:“对了爸,你怎么会突然回来?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阮明正愣了愣,随即勉强牵起唇角,语气带着几分仓促的解释:“最近公司的事太忙,一堆事等着处理。这次回来,一是因为这个会议重要,二是听说你受了伤,放心不下。知道你没大事,我就又得走了,怕提前告诉你会影响你恢复,就没声张。” 阮茗雨听着,轻轻皱了皱眉,语气里带着点撒娇似的抱怨:“我知道您忙,可我不希望你再瞒着我了……我是您的女儿呀,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扛的。” 阮明正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底满是欣慰,点了点头:“好,以后不瞒你了。时间差不多了,苏然应该已经在楼下等着了,爸该走了。” “嗯……您和苏然都要平安回来。”阮茗雨松开手,望着父亲的眼睛,满是叮嘱。 “放心吧!”阮明正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走向门口。 夕阳的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织出暖融融的光斑,温柔地裹住父女俩。 阮茗雨望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肩线比记忆里沉了些,步履间也藏了几分岁月的沧桑,可那背影依旧挺拔,像撑起她世界的支柱。 先前堵在心头的疑惑与迷茫,此刻被彻底吹散,只剩一片透亮的清明,连呼吸都跟着轻快起来。 她终于笃定了自己的心,也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前路:无论是藏在暗处的顾庭山、手里握着线索的刘三儿,还是目的不明的肖天翼,谁都别想搅乱龙安市的安宁;而阮氏的根基,更是她要牢牢守住的底线,绝不容任何人触碰分毫。 第45章 寻踪遇“蛇老” “死者阿勇,长期混迹地下赌场。根据他掌心老茧的形态——指根处尤深,虎口还留着浅淡的压痕,再结合他与魏姐打斗时所持的□□来看,这分明是常年握枪、扣动扳机磨出来的痕迹。” 秦祎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稳稳传开,指尖轻触投影屏,将阿勇手部的证物照片放大,“由此能推断,他不仅玩枪熟练,在赌场扎根的时间更不会短。” 她顿了顿,指尖移向另一张照片:“另外,我们在死者衣兜内侧的夹层里,发现了一封被反复揉成团又展开的信,里面藏着这样一张合影。” 画面定格的刹那,满室警员皆面露惊色——照片里,阿勇身旁站着的男人,正是此前袭击阮茗雨与姌诗琪的团伙头目,也是唯一的幸存者阿彪。 更诡异的是,两人中间坐着位老者:他十指几乎嵌进二人肩颈,那亲昵姿态硬得像被胶水粘住;面相本就透着几分凶相,嘴角却强行扯出一抹笑,弧度僵得像用尺子量过,整幅画面裹着股说不出的压抑,连照片边缘都似蒙了层灰。 “照片背面印着一串地址,李队已经带队核查过。”秦祎话音刚落,李冉立刻上前半步,语气添了几分凝重:“我们按地址赶过去时,那儿只剩一片被杂草吞了大半的废墟——断墙里还嵌着碎瓷片,地面连个完整的地基都找不到,根本看不出原本是商铺还是民居。” “等等!这个老人、还有这地址……我好像都见过!”李冉的话刚落地,角落的勤务警莫警官突然“腾”地站起身,椅子腿蹭着地面发出刺耳声响,他声音里满是难掩的急切。 李冉眼睛瞬间亮了,忙从文件袋里抽出打印好的照片递过去,指尖都带着点颤:“莫哥,你再仔细看看,确定是这个人吗?” 莫警官攥着照片,指腹反复摩挲画面里的老者,眉头拧成疙瘩般回忆片刻,猛地抬头:“错不了!这是唐伯——整条古玩街的幕后管理者!我发小还在他手下看铺子,前阵子还跟我提过他的脾气。” “那你能联系上你发小吗?这说不定是破局的关键!”李冉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都拔高了些。 莫警官立刻点头,掏出手机按亮屏幕:“我现在就打,肯定尽快问清楚!” 会议结束后,秦祎与李冉跟着莫警官穿过几条街巷——叫卖声、自行车铃铛声渐渐淡去,最后停在一条飘着线香与木漆味的古玩街前。 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缝隙里嵌着经年的尘泥,两侧店铺鳞次栉比:橱窗里摆着泛包浆的青花瓷、温润的和田玉,还有蒙着薄尘的旧钟表,连风里都飘着股老物件的沉味。 两人满肚子疑问,却没多问,只默不作声地跟在莫警官身后。 走到街尾,一家门面窄小的古玩铺撞入眼帘:深褐色门帘半掩,里头黑得辨不清货架轮廓,只隐约漏出几件蒙尘古玩的影子,连光线都像被吸进去了,透着股久未打理的沉寂。 刚站定,黑暗里忽然飘来个略带沙哑的男声,裹着点熟稔的打趣:“小莫?今儿怎么想起联系我了?你可有阵子没来了。” 莫警官笑着迎上去,抬手熟稔地拍了拍对方的胳膊,语气轻松:“老赵,好些日子没见,过来跟你唠唠嗑。对了,唐伯在不在楼上?” “我就知道你小子是冲唐伯来的,还拿我当幌子。”男人咧嘴一笑,眼底满是了然,朝里间的木楼梯抬了抬下巴:“在楼上呢,不用等,直接上去就行——就是别乱碰他的东西。” 顺着狭窄的门脸走进店内,内里竟比外头宽敞不少。 昏暗中能瞧见最深处立着架老旧的木质楼梯,梯阶边缘磨得发亮,扶手上还留着几道深褐色的抓痕,透着些年头。 莫警官脚步放得更缓,指尖轻轻按了按秦祎的胳膊,声音压得几乎贴耳:“唐伯性子怪得很,又格外抠门——店里连盏亮些的灯都舍不得装。你们别瞧这铺子小,整条古玩街的铺子,都在他手里。待会儿多听少说,千万别提‘公民要配合查案’的话,他最烦这套规矩。” 秦祎与李冉点头应下,跟着踏上楼梯。刚到顶端,秦祎忽然顿住脚步——楼梯口竟盘着条赤褐色的蛇,鳞片泛着铁锈般的冷光,分叉的信子在空气中快速吞吐,眼瞳像凝住的墨点,正死死盯着她。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险些踩空梯阶。 “回来,别吓着客人。”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语调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话音刚落,那蛇竟真的收了信子,贴着梯阶缓缓退到墙角,盘成一团时还抬眼扫了秦祎一下,才安分下来。 三人怀着忐忑走进屋内——这里竟比一楼明亮许多,窗棂上糊着半透的纱纸,风穿过时带着草木香。 一位老人静坐在藤椅上,手里拄着根蛇头拐杖,杖身雕着缠枝纹,蛇眼处还嵌着颗暗红宝石。 方才那条赤褐色的蛇,正顺着椅腿慢悠悠爬上,最后盘在他身旁的扶手上,脑袋搭在蛇头拐杖的顶端,像件活的装饰。 莫警官刚要开口问好,却被老人抬手打断。 老人眼底带着点笑意,语气却藏着几分严厉:“小莫,三个月没来看我,今天怎么突然带着两位姑娘来?” 莫警官尴尬地挠了挠头:“唐伯,最近队里案子多,实在抽不开身。这两位是我同事,秦祎法医和李冉警官,特意跟我来拜访您。” “老伯您好,我是龙安市公安局的秦祎。”秦祎率先上前半步,语气恭敬。李冉也赶紧跟上:“老伯您好,我是刑侦科李冉。” 老人咧嘴笑了笑,皱纹里都透着点温和,可下句话却让莫警官僵住:“小莫,有客人来,怎么还在背后讲我老头子坏话?” 莫警官脸瞬间涨红,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秦祎刚想开口解释,老人却摆了摆手,指节叩了叩藤椅扶手:“你们既然是为案子来的,就别绕圈子——我最讨厌虚头巴脑的话。” 见老人如此直爽,秦祎从包里取出那张合影,连同写着地址的纸条递过去:“我们想请您帮忙看看,您认识照片里的人吗?还有这地址,您知道在哪儿吗?” 老人扫了眼纸条,又捏着照片边缘翻来覆去看了两秒,点头道:“这两个人我认识,地址也知道。” 李冉眼睛瞬间亮了,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里都带着点没藏住的期待:“那您能跟我们说说他们的情况吗?” “他们是我同乡。”老人语气淡得像在聊巷口的天气,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蛇头拐杖上的红宝石,眉头悄悄蹙起,“你们不用绕着弯子试探——他做的那些事,我清楚;我没帮过他,你们也放宽心。” “那您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吗?”秦祎紧跟着追问,语气稳却难掩对线索的在意,目光紧紧盯着老人的神色。 老人忽然停了摩挲拐杖的动作,指节轻轻叩了下藤椅扶手,语气里的平淡褪去,添了几分愠怒:“我早说了,别追着问。阿勇没了,我知道;阿彪在哪儿,我也清楚。可老头子我最不喜欢被人盯着盘问。你们俩要是还这么不相信我,就别在这儿耗着,直接回吧!” 说罢,他声音陡然提高了些,连身旁盘着的蛇都似被惊动,轻轻抬了抬脑袋。 “诶诶诶,唐伯您别生气!”莫警官连忙上前打圆场,语气带着几分讨好,“她们也是急着查案,没别的意思。” 秦祎也立刻欠了欠身,姿态诚恳:“抱歉唐伯,是我们太急躁、失了分寸。既然您清楚情况,还请您给我们指条明路,帮案子尽快有进展。” 老人慢悠悠晃了晃蛇头拐杖,话锋一转:“我早不管世俗事了。不过看在你们是警察,又是小莫的同事,倒能给你们一个机会。只是……”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带着点琢磨的意味。 “您有任何要求尽管提,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照办!”秦祎连忙接话,生怕错过线索。 老人却摇了摇头,指尖敲了敲扶手旁的蛇:“我没要求,只想看看你们与我的机缘。” 李冉心里犯嘀咕,悄悄凑到秦祎耳边,声音压得极低:“秦法医,这‘机缘’说得跟算命似的,也太神神叨叨了吧?” “嘘……”秦祎刚想提醒她小声,老人的声音就不紧不慢地飘过来,带着点敲打:“那位姑娘,身为后生晚辈,又是当警察的,当着旁人面背后说闲话——这可不是体面人该做的事。” 李冉瞬间僵在原地,心里暗自惊道:“这么小声他都能听见?耳朵也太灵了吧!” 老人没再揪着这点不放,朝里间抬了抬下巴:“我这儿有个古金盆,能测时运机缘,也能断人前路。你们三个不如都试试,若是有人能跟它合缘,我便告诉你们阿彪的下落。” 说着,他抬手按下身后墙壁的暗扣——“咔嗒”一声轻响,整块木墙缓缓向一侧滑动,露出个铺着青石板的宽敞阳台,晚风裹着院角的桂花香扑面而来。 老人又移步到阳台角落,指尖在一块刻着浅纹的石砖上轻轻一按——地面微微震动,一个裹着厚包浆的古金盆从暗格里缓缓升起:盆沿雕着缠枝纹,包浆厚得能看出百年年头,哑光里透着点暗金,像藏着光;盆底还刻着个模糊的“缘”字,被岁月磨得快要看不清。 “你们先跟它熟悉熟悉,我去拿点东西。”老人说完,拄着蛇头拐杖,脚步稳健地走回屋内,连藤椅上的蛇都没动一下。 李冉凑到莫警官身边,声音压得极低,语气里满是不解:“这老伯也太奇怪了,都什么年代了,还信‘测机缘’这种事?” 莫警官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复杂:“我也说不清——但唐伯在这一带的分量重得很,连街面上的老商户都得让他三分,说不定真有常人不及的本事。眼下线索全在他身上,咱们先按他说的做吧。” 三人走到金盆前,才发现金盆底部被牢牢焊在青石底座上,纹丝不动。 秦祎犹豫了一下,伸出指尖轻轻抚过盆壁——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金属,一阵清越的鸣响突然从金盆内部传出,声音绵长,在空旷的阳台上悠悠回荡,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律,让人心头莫名一静。 “哐——”金盆的鸣响陡然拉长,余音绕着阳台顶的木梁转了几圈。众人还愣在原地琢磨声响的缘由,一阵爽朗笑声突然撞进耳中:“哈哈哈……” 只见老人一手攥着捆裹着红纸的线香,另一只手托着叠得整齐的黄纸与两支白蜡,迈着稳健的步子从屋内走出,脸上带着几分“果然如此”的笃定。 他走到金盆旁,先用蛇头拐杖的杖尾轻轻敲了敲盆壁,“笃笃”声清脆:“这金盆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可不是凡俗物件。你们方才随随便便伸手碰,是对它的大不敬——心不诚,意不专,怎么可能得它认可?” 说着,他弯腰拎起一旁的锡制水壶,缓缓将金盆注满清水——水面平得能映出阳台顶的木梁,连一丝波纹都没有。 随后他把两支白蜡在盆前摆成规整的半圆,擦了火柴点上香:青烟袅袅升起,缠绕着金盆的哑光,倒添了几分肃穆。 老人卷起袖口,将手缓缓探进金盆,嘴里叽里咕噜念着旁人听不懂的词句,声调忽高忽低,像在与什么无形之物对话。 片刻后,他猛地抽手,手腕一扬——盆里的清水洒向空中,水珠落地时竟顺着青石板的纹路,零零散散聚成个模糊的“缘”字,没等看清又被晚风拂散。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时,老人收了笑意,神色郑重了几分:“现在你们轮流来——双手贴紧金盆外壁,尽可能用力摩擦。若是最后盆里的水少于原先的五分之一,就算与我、与这金盆都有缘。记住,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心要静,劲要匀。” 李冉悄悄往秦祎身边挪了挪,指尖碰了碰她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秦法医,这明摆着是利用频率振动让水溅出来,故意说得这么玄乎。” 她话音刚落,老人的声音就不咸不淡地飘过来:“丫头,心里先存了不信的念头,就算再用力,也得不到金盆认可。” 李冉本就不服气,被这话一激,当即站直身子,径直走到金盆前。 她双手扣住盆壁,指尖抵住冰凉的金属,深吸一口气后,飞快地来回摩擦起来。 盆里的清水顺着盆沿不断向外喷涌,溅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金盆还跟着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被摩擦得“活”了过来。 片刻后,她累得胳膊发酸,喘着气停下手——盆里的水确实少了大半,可离“五分之一”的要求,还差着小半盆。 “我力气大,我来试试!”莫警官撸了撸袖子上前。老人没多话,拿起水壶重新给金盆加满水。 莫警官双手紧贴盆壁,卯足了劲来回摩擦,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这一次,盆里的水喷得更急,溅得他裤脚都湿了,可停下时,剩下的水量虽比李冉那次少些,依旧没到标准。 秦祎站在一旁,看着莫警官垂头退下,无奈地轻叹了口气——李冉靠快节奏猛磨,莫警官凭蛮劲硬擦,都没摸透金盆的性子。短时间内想不出更巧的法子,她只能咬咬牙,慢步上前。 她掌心紧紧贴住金盆冰凉的外壁,指尖微微发力,将摩擦力拉到最大,动作却没半分急躁——反倒顺着盆沿的缠枝纹,稳而匀地慢慢摩挲。 借着这缓慢的接触,她悄悄感受盆壁上深浅不一的纹路,以及摩擦时细微的振动频率,试图从这看似玄乎的规则里,找出能让水更快减少的节奏。 就在三人全神贯注盯着金盆,连呼吸都放轻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阳台门口——浅灰裙角沾着点古玩街特有的细木屑,发梢还飘着点线香的淡烟味。 老人眼角余光瞥见,立刻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尖抵着唇,轻轻摇了摇头。 那身影脚步顿得极轻,连裙摆扫过阳台门槛的窸窣声都悄悄掐灭了,只贴着门框的阴影站定——肩背悄悄收了收,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浅,透着股不敢惊扰的乖巧。 她的目光没敢乱挪,只稳稳落在秦祎摩挲金盆的手上,连眼睫都没多眨一下,像怕惊动了盆上流转的微光。 第46章 “湖掩”破局释“蛇老” 秦祎又折腾了好一会儿,额角都渗了汗,可金盆里的水依旧剩了不少,依旧离“五分之一”的要求差得远。 老人见状,忍不住笑着摇头:“哈哈哈……看来你们是真与老头子、与这金盆没缘,这忙,我实在帮不上喽。” “配合警方办案是公民的义务!这根本就是摩擦力不够的问题,什么神神鬼鬼,全是瞎扯!”李冉本就憋着火,此刻再也忍不住,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几分气恼。 老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也冷了半截:“哼!老头子活了这么大,从不管什么义务不义务!无缘就趁早走,别在这扰了金盆的清净!” 说完,他缓缓转头,目光精准落向阳台门口,眼底的随意散去几分,多了层深不见底的探究。 他声音压得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穿透力:“那边的丫头,既能躲过赵伟那小子的眼线,还能得到‘青冥’的认可,跟到这儿来——想必,是有要事找老头子吧?” 话音刚落,阳台门框的阴影里便有了动静。只见先前那条蛇正贴着冰凉的瓷砖,鳞片泛着暗青色的微光,半截身子盘成规整的圈,尾尖却轻轻搭在门槛上,像是在无声标记方位。 它的竖瞳缩成细缝,目光落在门口的人身上时,没有半分凶性,反倒透着几分温顺,连吐信子的频率都慢了下来,显然是对来人毫无敌意。 秦祎等人这才顺着老人的目光转头望去,看清来人模样时,皆是一惊——李冉更是下意识张大了嘴,秦祎则难掩激动,上前半步:“阮小姐?你怎么会在这?” 没等阮茗雨开口,老人便先接了话,语气带着几分了然:“从你们踏进古玩街那刻起,她就跟在后面了。” 秦祎心头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针轻轻扎了下,暗自惊忖: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警察的行踪?这位阮家大小姐,瞧着清雅温和,内里竟藏着这般心思与手段,远比表面看上去的要复杂,绝非“单纯”二字能概括。 阮茗雨似未察觉到她的目光,只缓步上前,抬手敛衽,行下一道礼。 那动作行云流水,姿态端方肃穆,正是一套标准无差的道家仪轨,看得人暗自心惊。 她抬眸时,语声轻缓如流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晚辈阮茗雨,见过‘蛇老’前辈。” “蛇老”二字刚落,周遭众人霎时愣住,脸上满是错愕——谁也没料到,眼前这看似年轻的姑娘,竟能一口叫出老人鲜少人知的名号。 被称作“蛇老”的唐伯先是一怔,随即猛地抚掌大笑,眼角堆叠的皱纹瞬间舒展开来,连语气都轻快了几分:“好!好!看来你倒是比他们这些人有眼力见得多,想来与老头子的缘分,当真不浅!” 说罢,他侧身让开身前通路,亲自走到案边,提起水壶将那只金盆注满清水。 水流落盆的声响清脆,他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阮茗雨,目光灼灼,显然是等着她动手尝试。 可阮茗雨却立在原地未动,身姿挺拔,神色依旧坦然,不见半分急切。 唐伯见状,眉头不由微微蹙起,语气里添了几分疑惑:“怎么?莫非是老头子算错了?你今日来此,并非为这事而来?” “前辈并未算错。”阮茗雨缓缓摇头,语调温和却透着十足的诚恳,“只是晚辈总觉得,这般贸然行事太过唐突,生怕惊扰了神明。若能先备些薄礼,再行仪式,才算得上周全。” 老人听罢,浑浊的眼底骤然闪过一丝亮色,看向阮茗雨的目光瞬间多了几分真切的赞许,连语气都软了些:“你这丫头,心思倒比旁人细上几分。既如此,你打算备些什么?” “容晚辈暂去准备片刻,很快便回。”阮茗雨说着,再次敛衽行了一礼,转身朝着巷口走去。 老人立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眼中的欣赏毫不掩饰,几乎要溢出来;而一旁的秦祎、李冉几人,却仍像被蒙在鼓里,你看我、我看你,满脸茫然地站在原地,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阮茗雨才提着个素色布袋匆匆赶回,额角沾了层薄汗,却丝毫不见慌乱。 她先从袋中取出几枚泛着铜绿的古旧铜钱,指尖轻捻,将铜钱一枚枚缓缓放入金盆,动作轻得生怕惊扰了什么;接着又拿出一只巴掌大的铁制香炉,从袋里捏出块紧实的胶塞填进去,稳稳当当地将香炉搁在盆底。 随后,她取过案边的线香,借火点燃,对着金盆恭恭敬敬地屈膝跪拜,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最后才将燃着的线香缓缓插入香炉之中,烟气袅袅升起,添了几分肃穆。 做完这一切,阮茗雨抬手清了清嗓子,语调陡然沉了几分,庄重里透着恰到好处的仪式感,一字一句道:“奸邪当道,逝者含冤,晚辈阮茗雨,恭请上神显灵,赐‘蛇老’前辈出山相助!” 话音刚落,她便垂眸将右手探入金盆。待抽手时,指尖已裹了层晶莹的水珠,她依着先前老人的模样,将手掌覆在冰凉的盆沿,缓缓摩擦起来。 不过两三息的功夫,金盆竟开始微微震颤,盆中清水像是被唤醒般愈发汹涌,水花顺着盆沿四溅,势头比方才老人演示时还要盛上几分。 盆里的水在铜钱的格挡与香炉的托举下,漫出的量越来越多,余下的部分又被香炉中的胶塞悄悄吸纳了大半,最后剩下的水量,竟与老人要求的“五分之一”大差不差。 “好好好!”老人看得眼睛发亮,忍不住连连抚掌叫好,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赞叹,“你这丫头,不仅懂礼法、知进退,还与老头子这般有缘!等我回屋稍作准备,这就随你走!只是方才见你行法事的动作娴熟,不知师承哪位高人?” 阮茗雨闻言,再次敛衽行了一礼,脸上漾开一抹温婉的笑:“家师素来喜静,不愿向外人透露姓名,只留下一个法号,晚辈不敢妄言,便称他‘湖掩道人’。” “湖掩道人……”老人捻着胡须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重重点头,语气里满是赞叹:“能教出你这般心思缜密、懂礼知度的弟子,想必是位不世出的隐世高人!你们先去按单子备些东西,等我收拾妥当,自会派人告知你们。” 说罢,他转身取过案上纸笔,笔尖疾走,很快写就一张单子,抬手递向阮茗雨。 阮茗雨双手接过药单,指尖匆匆扫过上面的字迹,又与老人寒暄了几句家常,言语间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随后才欠身告辞。 秦祎、李冉几人见状,连忙快步跟上,一路都还没从方才的“仪式”里回过神来。 刚走出巷口没几步,秦祎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快步凑到阮茗雨身侧,声音里满是探究:“阮小姐,你方才那一手,莫非真懂些玄门之法?借着‘礼法’的由头在金盆里加东西,还让唐老伯彻底放下戒心,这手段也太厉害了!” 阮茗雨闻言,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眼底漾开一抹笑意:“我可不信什么神神鬼鬼。只是这类年长的长辈,大多偏爱些鬼神之说、仪式章程,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先讨他几分好感罢了。至于‘蛇老’的称呼,在这龙安市,我还是知道些的,算不得什么真本事。” 说着,她抬手晃了晃右手食指——那枚不起眼的金属戒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此前竟没人注意到它的特别。 李冉连忙凑上前细看,看清戒指的瞬间,顿时拍了下手,恍然大悟道:“原来还有这个!阮小姐你也太会藏了,我们竟半点儿都没看出来!” “这还不算完。”阮茗雨眼底笑意更浓,指尖轻轻一挑,那枚看似普通的金属戒指便弹出一道细巧的暗扣——原来戒指竟是空心的,内壁还沾着些泛着微光的细微粉末,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用粉末增加盆沿的摩擦力,借铜钱调整水的浓度与浮力,再靠香炉和胶塞精准控住水量……”秦祎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忍不住笑着打趣,“阮小姐这心思,可真是周全得没话说。” “这些不过是些小聪明,都是之前魏潼教我的。”阮茗雨眼波轻轻一转,目光落在秦祎身上,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秦法医要是感兴趣,倒不如多跟你的魏警官学学,他的小聪明可比这多。” 秦祎被这话堵得一噎,脸颊微微发烫,连忙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咳……那方才你说的‘湖掩道人’,又是哪位隐世高人?听着倒是颇有仙风道骨。” 阮茗雨闻言,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什么‘湖掩道人’,不过是胡言罢了……” 这话一出,秦祎、李冉几人先是一愣,随即都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声在巷口漾开。 几人一边说着打趣的话,一边慢悠悠地走出古玩街,身影很快便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渐渐消失在街角。 清晨的阳光刚漫过古玩街的青砖黛瓦,一辆黑色轿车便稳稳停在街口,车身还沾着些晨露。 秦祎坐在主驾上,侧头看向刚走近的阮茗雨,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魏潼的伤还没好透,这次就我和李队陪你过去。另外,为了不闹大动静,我们都只能穿便服。” 阮茗雨闻言微微颔首,没多言语,只抬手理了理袖口——那里还沾着淡淡的松烟墨香。 没过多久,远处的石板路上传来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 唐伯杵着老拐杖缓缓走来,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个鼓囊囊的黑色布袋,袋口扎得严实,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只隐约能看出轮廓不算规整。 “见过前辈,这次又要劳烦您了。”阮茗雨快步迎上前,语声轻缓,带着应有的恭敬。 唐伯却摆了摆手,脚步没停,语气淡然:“既然老头子应下了,这事就成了我的事,谈不上劳烦。” 说罢,几人先后上了车。 车子一路往皖泷坡的方向驶去,窗外的风景从热闹的街巷渐渐变成荒芜的郊野。 等抵达目的地时,天色早已沉了下来,夜空黑漆漆的,连星光都稀疏得很。 几人本想照着照片上的地址往坡上探去,唐伯却突然伸手拦在前面,眉头微蹙:“那片区域,每天晚上亥时过后就会封起来,这是村里传了几辈的规矩,改不得。” “村规?”李冉立刻皱起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我们是警察,依法执行调查,难不成他们还敢拦警察?” “警察?”唐伯瞥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点嘲弄,“这地方,没人认什么法,更没人认警察——他们啊,只认村长的话。” “简直是封建思想!”李冉气不过,撸了撸袖子就要往坡上走,“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倒要去看看,他们能把我怎样!” 秦祎连忙伸手拉住她,低声劝道:“这里偏离市区,村民的思想本就相对固化,咱们要是硬闯,反而容易把事情闹僵,得不偿失。” 阮茗雨也在一旁点头,语气平静却有分量:“同意。” 听两人这么说,李冉的火气才渐渐压下去,虽仍有些不甘,却还是跟着几人转身,往不远处的村落走去——夜色里,村落的轮廓模糊,只有几条狗吠声在空旷的田野里回荡,透着几分寂静与神秘。 第47章 再缘沙岩村 村子盘踞在高坡之上,夜色像浸了墨的布,将稀稀落落的屋影晕成模糊的轮廓,唯有一面旗子在夜风里轻轻舒展,簌簌声揉碎寂静,倒成了黑夜里最清晰的动静。 唐伯领着几人踏过沙石路,碎石子在脚下硌出细碎的声响。 随着脚步向上,村屋渐渐褪去朦胧——墙是黄泥土坯夯的,带着粗粝的烟火气,屋顶却齐齐覆着层水泥瓦,衬得倒有几分规整。 屋舍挨得极近,有的干脆共用一堵土墙,连缀成一个个方方正正的院落,像被精心码在坡上的豆腐块。 村子外围立着几堵高墙,比屋顶还高出半截,墙后斜斜支着几根枯木,歪歪扭扭的,倒像替土墙撑着口气的筋骨。 一行人跟着唐伯进了处大院,刚到门口,旁边亮着灯的屋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个扛锄头的汉子。 他攥着锄头把,指节泛白,目光像扫麦子似的过了圈众人,直到瞥见躲在后面的唐伯,紧绷的肩才松下来,把锄头往地上一戳,闷声道:“副族长,您回来了!” “副族长”三个字一落,几人下意识对视,眼里全是疑惑。 唐伯从后面挪出来,手在衣襟上蹭了蹭,干笑着摆手:“早不是副族长咯……唐杰呢?这几位找他有正经事。” 汉子上下打量了几人,目光在他们陌生的衣着上停了停,才开口:“族长在学校呢,听说他亲自去城里拉了好些花草,往后咱沙岩村,也能看见绿芽芽了!” 唐伯闻言脚步顿了顿,眼皮垂了垂,没多问,跟汉子随口寒暄了两句“夜里凉,早点歇着”,就领着人往学校走。 离学校越近,那面旗子便越清晰——赤红布料正正插在校园中央,被风掀得舒展张扬,连边角的纹路都看得分明。 “到了,你们进去吧。”唐伯忽然顿住脚步,沙石路的碎石子在他脚边硌出浅浅印痕。 阮茗雨下意识追问:“前辈您不一起进去吗?”唐伯头也不摇,语气里裹着点没散的气:“我可不想见他那张脸,你们去就成。” 说罢,他从斜挎的布兜里摸出枚铜扣,掌心托着递过来——铜扣上刻着细密花纹,在夜色里泛着温润的光。 几人没再多问,轻轻推开学校的木栅栏门。 刚迈进去,就见远处立着个拄拐杖的老人,银白头发被风拂得微颤,时不时抬手往卡车方向指,偶尔还伸手扶住递过来的花盆,帮着稳住重心。 一群村民围着辆蓝色卡车,你递我接搬着车上的绿植,谈笑声混着花盆碰撞的轻响,在空旷的校园里撞出热闹的回声。 听见开门的动静,老人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眼里浮起几分疑惑,身边跟着个扎羊角辫的小男孩,正攥着他的衣角探头张望。 李冉率先走上前,语气放缓:“老人家您好,您就是沙岩村的村长吧?” 老人缓缓点头,声音带着岁月磨出的沙哑:“我就是唐杰,几位远道而来,是有啥要紧事?” 李冉从随身的包里掏出警官证,翻开亮在他面前:“我是龙安市公安局刑侦组的李冉,现在有起刑事案件,嫌疑人据说跟贵村有关。据说,这两人是本村村民,您近期见过他们吗?”说着,她从证夹里抽出两张照片,轻轻递过去。 唐杰接过照片,指尖在纸面摩挲着,眉头慢慢皱起,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似在斟酌。 阮茗雨见状,从兜里取出那枚铜扣,递到他眼前:“您认识这个吗?” 唐杰的目光一落在铜扣上,身子便顿了顿,眼里的疑惑渐渐散了,低声道:“小封……他回来了?” 阮茗雨点头:“是唐伯带我们来的,他说还有点事,没跟进来。” 唐杰垂了垂眼,视线落在地面的沙石上,声音又低了几分:“他这是……还在跟我赌气啊。” 沉默片刻,他才抬眼看向几人:“照片上的人,确实是我们村的,不过他们住在山下的皖泷坡,早几年就搬离村子了,我们也有好些年没见着了。” “族长爷爷!阿彪叔前几天才回过村呀!”身侧的小男孩突然仰着小脸插话,声音清亮得打破了僵局。 唐杰眉头一皱,连忙低喝制止:“大人谈正事,小孩子别乱插嘴!”一旁的李冉还想追问细节,却被阮茗雨不动声色地拽了拽衣袖,将话头压了回去。 “不知我们可否在村里随意看看?”阮茗雨顺着话茬问道,目光平静地落在唐杰身上。 唐杰指尖摩挲着袖口,沉吟片刻刚要应声,又被一道稚嫩的嗓音截了去:“族长爷爷!您快看!姌姐姐送我的书!里面画了好多好多好看的花!” 阮茗雨循着声音转头望去——远处的晒谷场上,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正举着本彩色绘本朝这边挥,身后围了一圈叽叽喳喳的孩子,目光都黏在两个姑娘身上。 待看清那两人的模样,阮茗雨的脚步骤然顿住,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几分:顾希柠怀里捧着些色彩鲜亮的小玩具,而她身侧,姌诗琪正安坐在轮椅上,唇角噙着一抹浅淡如絮的笑意,目光温柔得像浸了水,静静落在围在她身边的孩子们身上。 “是姌小姐?”秦祎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唐杰立刻笑开了,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几分:“几位认识姌小姐和顾小姐?”秦祎飞快瞥了眼垂着头、指尖攥紧衣角的阮茗雨,才缓缓应道:“之前在外头有过一面之缘。” “这两位可是咱沙岩村的贵人呐!” 唐杰的笑意更热络了,声音也拔高了些,“咱这村子,缺土少水的,连野草都长得稀稀拉拉,常年刮着沙尘,孩子们长这么大,哪儿见过真花?她们俩大老远从城里送这些绿植来,村民们想凑点钱感谢,人家说啥也不肯收!” “我们也来搭把手吧。”秦祎说着,已经迈步朝晒谷场走去,弯腰抱起脚边一盆开着小蓝花的幼苗,“不管村长答不答应我们的请求,先帮孩子们把花种好。” 阮茗雨还愣在原地,眼神有些发飘,直到李冉轻轻敲了敲她的胳膊,才如梦初醒般低下头,跟着朝那片热闹的人群走去。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黛青色的暮霭漫过村头的树梢。 分到小礼物的孩子们揣着满心欢喜,三三两两地往家走,喧闹的脚步声随着夕阳最后一缕光一同淡去。 卡车上的盆栽也已全数搬下,错落有致地摆在学校的窗台与墙角,嫩绿色的叶片在暮色里透着生机。 周遭的喧闹散去,空气突然静得能听见晚风拂过枯草的声响。 姌诗琪转动轮椅,与顾希柠一同朝着唐杰的方向走去,远远便瞥见了站在那儿的几人身影。 走近些,姌诗琪先认出了秦祎与李冉,清丽的眉眼弯起,笑着开口打招呼:“秦法医?李警官?你们怎么会来沙岩村?” 秦祎颔首浅笑,语气平和:“来村里查个案子,正好遇上你们送绿植,便顺手搭了把手。” 而另一侧的阮茗雨,此刻却像只受惊的小猫,身子死死缩在卡车车厢后面,双手攥着衣角,恨不得把自己融进阴影里。 “阮小姐?你也在这儿呀!怎么躲在车后?”顾希柠眼尖,率先瞧见了那抹躲闪的身影,扬声喊了一句。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聚向卡车后方。 姌诗琪也望了过去,澄澈的眼底莫名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似疑惑,又似隐约的了然。 阮茗雨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从车后挪出来,脸上强装出镇定的笑意,声音却有些发虚:“咳咳……顾小姐,好久……不见……我就是看这卡车好像……有点不对劲,就过来瞧瞧……” “卡车出问题了?”唐杰身旁的汉子一听,当即皱起眉,抬脚就往车后走,一副要帮忙检查的模样。 阮茗雨心头一慌,连忙上前拦住,语气急促地改口:“没……没有!是我……我看错了!” 唐杰连忙笑着打圆场,脸上堆着真切的笑意,语气热络又恳切:“今天可真是多亏了各位!顾小姐、姌小姐是咱沙岩村的贵客,眼下天已经黑透,山路又陡又滑,说什么都得留下住一晚。还有你们三位,既帮着搬了绿植,又是为老百姓办事的,也千万别急着走,明天我亲自带你们去皖泷坡瞧瞧!” 秦祎先是客气地推辞了两句,见唐杰握着他的手不肯松,眼神里满是真诚,便点头应了下来;顾希柠和姌诗琪也架不住唐杰的盛情,你一言我一语地推脱了几番,最后还是拗不过这份热情,只好答应留下。 一行人便跟在唐杰身后,踩着渐浓的暮色,朝着之前那处大院的方向慢慢走去。 路上的气氛有些微妙——顾希柠与李冉、秦祎本就不熟,三人间没什么话聊,空气里难免飘着几分尴尬;而阮茗雨和姌诗琪之间,更像是隔了层看不见的薄纱,透着股说不出的手足无措。 阮茗雨一路都低着头,眼神盯着脚尖,压根没看路,脚下突然被一块隆起的沙石堆绊了个趔趄,险些直直摔在地上。 她慌得指尖都发颤,死死抠住土墙粗糙的纹路才勉强撑住身子,滚烫的脸颊被手掌捂得密不透风,连耳根都烧得发疼,心里头又羞又急,几乎要哭出来:“嘶……还不如直接摔在地上呢!就算从这儿跳下去……也比当着这么多人出糗强啊!我的脸啊……第一次来村里就这副笨样子,村长肯定觉得我是个傻子…… 这狼狈又窘迫的模样,恰好被身旁的姌诗琪看在眼里。她垂在膝上的手轻轻蜷了蜷,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露出一丝极淡、却藏着暖意的笑。 唐杰把几人领进大院,径直带到几间收拾妥帖的厢房前。 厢房是横排的三间,每间屋里摆着两张铺好被褥的床,房间之间用土墙隔开,中间还留了道能互通的木门,站在屋里,连隔壁的动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阮茗雨没多想,等唐杰一离开,就赶紧抢着占了一间房,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个圆滚滚的粽子,连脑袋都不想露出来。 顾希柠和姌诗琪正好住她隔壁,李冉与秦祎则在最边上的另一间。 阮茗雨在被子里缩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掀开被角钻出来,刚坐起身想缓口气,隔壁就传来顾希柠和姌诗琪的嬉闹声——清脆的笑声隔着土墙飘过来,听得格外真切。 她眉头瞬间皱起,心里顿时窜起一阵莫名的烦躁,嘴上不情不愿地嘟囔出声:“真吵……”话音刚落,便起身抓过外套,径直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衬得她的身影愈发孤单。 第48章 雨夜花缘·沙村秘事 “唰唰——”雨丝被夜风揉碎,泼洒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凉网,将天地裹得严严实实。 “哒哒哒——”一辆农耕机改装的拖拉机碾过积水,铁皮车身撞碎雨幕,引擎的轰鸣在空旷的雨夜里荡开回声,比寻常时候更显清亮。 雨势愈发汹涌,车轮碾过的水洼溅起半尺高的水花,车辙在路面蜿蜒出湿痕,最终停在“姌室花艺”挂着暖光灯笼的木门前。 车斗边缘先落下一只沾着泥点的胶鞋,健壮男人撑着车帮翻身下来,肩背宽得能遮去半边雨幕。 他没挪步,转身伸手稳稳扶住车斗里的木拐,将颤巍巍的老人慢慢搀了下来。 男人身上的粗布衬衫早被雨水泡透,像块吸饱水的灰布紧紧贴在脊背上,勾勒出紧实的肌肉轮廓,分不清是雨水顺着衣摆往下淌,还是汗水混在里面,在腰侧聚成细流;老人那件洗得发白发软的旧大衣,此刻吸满了水,沉甸甸地坠着肩头,把本就佝偻的背压得更弯。 雨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往下滑,在布满皱纹的下巴尖聚成透亮的水珠,“嗒、嗒”砸在沾满泥尘的布鞋面上,晕开一小圈湿痕。 此时,姌诗琪刚和顾希柠合力将最后一盆月季搬进门内,抬头见两人立在雨里浑身湿透,忙举着干毛巾跑过去,笑着招手:“快进来躲躲雨!” 老人刚踏进门,便急忙脱下肩头的大衣,水珠“嘀嗒嘀嗒”砸在青石板地板上,他攥着衣摆轻轻一拧,混着泥点的水柱顺着指缝淌下来,在地面积成一小滩。 一旁的男人见状,也伸手去扯领口的湿衬衣,却被老人伸手按住胳膊,轻轻摇了摇头。 “两位小姐莫怪。”老人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带着歉意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水珠,“我们从百里外的沙岩村来,我是村里的老唐杰,这是唐飞。他没读过多少书,性子直愣愣的,要是有失礼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老伯您太客气了。”姌诗琪连忙摆了摆手,将干毛巾递过去,“这么湿的衣服裹在身上,哪能不感冒?快跟我去里屋换身干净衣裳!” 唐飞挠了挠后脑勺,咧嘴露出朴实的笑,摆着手憨声说:“不用不用!俺这身板结实着呢,这点雨不算啥!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姌诗琪和顾希柠对视一眼,正想追问“正事”是什么,老人接下来的动作却让两人瞬间僵在原地——他突然松开拐杖,“咚”地一声屈膝跪在了地板上,动作又快又沉,震得人心里发紧。 顾希柠反应最快,连忙上前扶住老人的胳膊,急声说:“老伯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求你们……卖些花给我们吧!”老人被扶起身时,声音还发着颤,尾音裹着未散的哭腔,忙又补了句,“我们自己拉回去,不麻烦你们!” “老伯,您这是何苦?”姌诗琪眉头轻蹙,满是不解地看着他,“明明是买花,哪用得着行这么重的礼?” 唐飞在旁接过话头,黝黑的脸上透着委屈,声音也沉了几分:“俺和族长昨儿夜里就往城里赶,大大小小的花店找了个遍,可人家一看是俺们,连门都不愿多开,压根不肯卖。” “哪有人放着生意不做的?”顾希柠更疑惑了,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只要钱是真的,怎么会有人拒绝?” 老人听着这话,枯瘦的手慢慢伸进贴身处,摸出个缝补过的蓝布包。 他指尖发颤,一层一层拆开包在外头的硬纸板,又小心掀开裹得严实的旧报纸——里面露出一小沓皱巴巴的纸票,纸面泛黄发脆,还沾着些漆黑的泥印,一看就攒了许久。 尽管老人浑身被雨水浸得透湿,这沓钱却干爽得没沾一点潮气。他拇指摩挲着票角,想把褶皱一点点捋平,动作轻得像在护着件珍宝。 “这是村里所有人凑的积蓄了……”老人抬眼时,撞见两人惊讶的目光,黝黑的脸上泛起局促的红,干笑了两声,“想着给娃们买些绿植回去,让他们见见活的花草……让你们见笑了。” “这钱都是村里人省出来的!”唐飞在旁补充,语气里多了几分愤懑,“省着口粮、攥着零钱,一点点攒了大半年,可城里的店家说这钱又脏又旧,嫌晦气,就是不肯收!” 这话落进两人耳里,心底瞬间涌上一阵酸意。姌诗琪放缓了语气,轻声问道:“村里就一棵绿植都没有吗?” 老人缓缓摇了摇头,眉头拧成一团,愁容爬满了眼角的皱纹:“沙岩村,名字就透着苦——到处是沙石和硬邦邦的岩壁,土层薄得攥不出水,岩石又硬得扎手,啥植物种下去都活不成。村里的娃打小就没见过花园,没摸过绿叶,只能对着旧报纸上的画认花草,连‘绿洲’俩字,都得靠着先生指着手稿才懂啥意思。” “现在到处都在搞捐书捐物的活动,怎么会连本给孩子读的书都没有?”顾希柠实在按捺不住疑惑,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 老人重重叹了口气,原本就浑浊的眼神又暗了几分,像蒙了层灰的旧灯盏:“谁晓得那些东西最后捐到哪去了……或许啊,这沙岩村早被人忘在脑后,成了没人记挂的地方喽。” “您的钱,我们不能收。”姌诗琪轻声开口,语气坚定却温和。 “小姐!您就可怜可怜村里的娃吧!”老人急忙打断她,声音发颤,枯瘦的手紧紧攥着那沓钱,“哪怕只能买几盆都行,这可是孩子们最后的指望了!” “您误会了。”姌诗琪连忙挪着轮椅上前,放缓了语速解释,“这些花在店里绽放是它们的价值,但若能变成照亮孩子们成长路的光,才是它们最好的归宿。这不是买卖,是让它们换个地方,继续发光。” 老人听完,眼眶一热,又要往下跪,顾希柠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老伯,您再这样,我们可不敢帮您了!” “今晚你们就在这儿凑合一晚,别再往雨里跑了。”顾希柠顺势补充道,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送花的事交给我们,保准把花安安全全送到村里。” “你们没收钱,已经是帮了天大的忙,怎么还能再麻烦你们跑一趟?” 唐杰连忙摆手拒绝,可架不住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最终还是松了口,小心把钱收回布包——却仍坚持要先回村:“村里还有一堆事要安排,得提前找好放花的地方,别委屈了这些宝贝。你们按这个地址来,快到的时候打村里的公用电话,我准让人去路口接你们。” 雨势渐渐弱了,细密的雨丝变成了零星的雨点儿。唐杰和唐飞再次坐上拖拉机,引擎的轰鸣在渐亮的夜色里慢慢淡去,最终消失在街角。 姌室花艺的木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屋外的凉意。姌诗琪转头看向顾希柠,眼底满是感激:“希柠,谢谢你……每次遇到这种事,都要麻烦你。” 顾希柠笑着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你想帮他们,我也想。这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我们一起想做成的事。” 姌诗琪望着身边人眼里的光,心底的欣赏像被春雨浸润的小苗,悄悄长得更盛了。 视角再度拉回沙岩村,夜色像浸了沙的墨,沉沉压下来。 风裹着细沙掠过土坯房的屋顶,“沙沙”声里藏着几分冷意——阮茗雨揣着满心烦闷,踩着地上的沙砾漫无目的地走,不远处忽然晃过两道身影,让她猛地顿住脚步。 是村长唐杰,他身边还立着个男人。 夜色太浓,看不清男人的脸,唯有他手里握着的蛇杖格外扎眼,杖身缠绕的蛇形纹路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冷光。 两人凑得极近,正低声说着什么,话音压得很沉,连风都吹不散那股凝重的气氛。 好奇心像根细弦被轻轻拨动,阮茗雨屏住呼吸,悄悄往后退,躲进旁边窄巷的阴影里。土墙的缝隙渗着凉意,她攥紧衣角,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巷外的两人。 “小封,你既回了村,怎么不先……”唐杰的话刚起头,就被男人冷硬地截断。 “我和沙岩村,早没关系了。”男人的声音像掺了沙粒,又冷又沉,“从族长大人把我逐出村的那天起,这份牵连就断干净了。” 唐杰被噎得说不出话,喉结动了动,半晌才又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你该清楚阿勇和阿彪的事,而且你之前不是说过,再也不管村里这些闲杂事了吗?怎么还要把警察牵扯进来……” “我再说一遍,我和沙岩村没关系。”男人再次打断他,眉峰拧起,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他们的事与我无关,我要做什么,也轮不到族长大人置喙。我就是看那个姓阮的丫头合眼缘,觉得和她投缘,其他的,我一概不管!” “都这么多年了,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这么拧着性子来!”唐杰终于压不住火气,声音微微拔高,“就算你不认我这个哥哥,不认沙岩村这块地,可阿勇和阿彪是当年跟着你出去闯的!你现在怎么能反过来,把‘枪口’对准他们!” 男人脸上的漠然瞬间褪去,眼神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格外严肃:“正因为他们是我带出去的,他们犯了错,才更该担起后果!是我当年没教好他们,让他们走了歪路,这份责任,我绝不会推脱。该说的我都说到了,你回去吧。” 唐封说完,攥紧手里的木拐,转身就走。 脚步像是有了自己的方向,不自觉地往村西头的沙坡挪——那里曾是他幼时的乐园,风里都藏着他当年的笑声,如今只剩漫地黄沙在风里打转。 唐杰望着他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也拄着拐杖转身,慢慢往村后土坡下的土丘挪去。 巷子里的阮茗雨听得心头一沉,唐杰话里明显藏着关于阿勇和阿彪的隐情,疑云像潮水般涌上来,她咬了咬唇,悄悄跟了上去,沙粒踩在脚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村里格外清晰。 唐杰拄着拐杖,一步一挪地走到土丘前。 昏暗中望去,眼前竟连成片的土丘,大小高低各不相同,却都在顶端留着一处凹陷的空间,黑黢黢的,看不清里面摆着什么,只透着股说不出的肃穆。 他在一座稍显规整的土丘前停下,颤巍巍地放下拐杖,突然“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爹嘞——娘嘞——”苍老的哭声陡然炸开,混着风里的沙粒,听得人心头发紧,“不孝子唐杰啊,没把沙岩村带好……连小弟也没护周全,让村子变成这副模样,我……我实在没脸来见你们啊!” 一旁巷口的阮茗雨看得怔住——这位快八十岁的老人,此刻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肩膀剧烈地颤抖,连花白的头发都跟着晃动。 那哭声里的愧疚与无力,顺着风钻进耳朵,让她心头猛地一颤,鼻尖瞬间泛了酸。 第49章 沙岩夜语 “大哥!隔壁岗子寨、胡家坡早搬空了,您还磨蹭啥?” 漆黑的夜像浸了墨,村口两棵老槐树下,唐封的声音里满是焦灼,攥着衣角的手在暗处泛白。 身旁的唐杰脊背挺得笔直,粗粝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祖传的木牌,语气里裹着怒火与固执:“祖宗的家业不能丢!咱沙岩村世代扎根在这,哪能为了点富贵就背祖忘宗?” “迂腐!”唐封猛地拔高声音,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唐杰脸上,“现在搬迁的人多了去了,照您这说法,世上早没人有祖宗了!”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眼里还有我这个兄长吗!”唐杰的怒吼在夜空中炸开,震得枝头宿鸟扑棱棱飞起。 “少拿兄长的名头压我!”唐封一把推开唐杰,力道大得让后者踉跄了两步,“你不走,自然有人跟我走!你就守着你那点破地,好好当你这‘失败族长’吧!” “滚!”唐杰的吼声还没落地,唐封的身影已消失在村口的黑暗里。 夜风吹起唐杰鬓角的白发,他望着空荡荡的村口,胸口剧烈起伏,半晌后咬牙吐出一句:“从今日起,唐封,逐出族谱!” “咚!” 一块石子重重砸在黄土堆上,闷响混着飞溅的碎土,猛地将唐杰从翻涌的回忆里拽了出来。 他原本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出老茧特有的青白,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带着久经世事的警惕:“谁在那儿?” 目光如炬,扫过村口浓密的树影,连风掠过枝叶的细碎声响,都像是被这眼神攥住了。 土堆后,阮茗雨浑身一僵。 她原想趁着夜色悄悄溜开,脚下特意放轻了步子,可偏偏那细碎的脚步声没藏住,反倒先引来了这声带着警惕的质问。 指尖下意识往裙摆上抠,细腻的丝绸被攥出几道深深的褶皱,她咬了咬下唇,只能硬着头皮从土堆后慢慢挪出来,脸上勉强堆起一层笑,声音也发虚,带着几分没藏好的慌张:“是……是村长啊。我……我夜里睡不着,想着出来随便走走,没、没别的意思。” 唐杰抬手抹了把下巴上扎人的胡茬,浑浊的眼珠转了转,落在阮茗雨身上时,忽然闪过一丝了然。 他往前挪了半步,拐杖戳在地上发出“笃”的一声,语气里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睡不着?我看你是听得太入神,忘了走了吧?堂堂阮家的后人,偷听了别人说话,转头就想悄没声儿地走,连‘敢作敢当’四个字,都当耳旁风了?” “您……您知道我的身份?”阮茗雨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下意识攥紧裙摆的手更用力了,指尖传来一丝凉意,连声音都弱了几分。 “你身上这件衣裳,别说比村里姑娘的粗布褂子精致多少,就算是城里姑娘常穿的料子,怕也未必能及上几分。” 唐杰眯起眼,原本还算缓和的语气里添了几分严肃:“老头子我是眼睛花了,看东西得凑近些、眯着眼,但还没瞎到分不出个好赖。阮明正阮老爷——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家父。”听到“阮明正”三个字,阮茗雨紧绷的肩膀忽然松了些,声音也不自觉软了下来,没了方才的慌张。 唐杰这才笑了,脸上的严肃瞬间散了大半,连眼角的皱纹都柔和了些,语气也热络起来:“果然是阮家千金!我说怎么看你眼熟,总觉得身上有股故人的温劲儿——咱沙岩村那所小学,当年要是没你父亲捐钱,孩子们现在还在破庙里上课呢!漏风的窗户,冬天冻得手都握不住笔,全靠你父亲,才有了亮堂的教室,有了能遮雨的屋顶啊!” “父亲……竟来过沙岩村?”阮茗雨眉头瞬间拧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裙摆,翻遍了记忆里所有关于父亲的片段,却从没听过半句相关的提及。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唐杰双手撑着拐杖,慢悠悠挪到不远处的青石旁坐下,拐杖头在地上磕出轻响。 他的目光落向方才跪拜过的土堆,夜色里看不清神情,只听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几分凝重:“既然你恰巧来了,咱就聊聊阿彪他们的事吧。” 阮茗雨心头猛地一紧,指尖瞬间攥住了衣角,连声音都添了几分紧绷:“聊……聊什么?” “我其实什么都不清楚,就是打心底里觉得,那俩孩子可怜。” 唐杰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夜里的风,又像是在跟自己心里的疑虑执拗辩解,字句都裹着几分沙哑:“阿彪和阿勇打小就没了爹娘,是靠着村里的百家饭才长大的。平时谁家春种缺人手、谁家老人病了要搭把手,他俩听见动静就往跟前凑,跑得比谁都快。村里老老少少早把他俩当成自家娃。”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拐杖头,接着说:“皖泷坡是咱沙岩村的靠山,也是屏障,祖祖辈辈都有人守在那儿——守着地脉别出岔子,也提醒过路的外乡人别误闯了险地。这份风吹日晒的苦差事,当年还是他俩主动找上门,说要替村里分担。后来小封提出想搬去外头,他俩也是最先站出来应和的。年轻人嘛,心野,想出去闯闯见世面,我懂,也没拦着。可要说他俩做坏事,我是真不信——这里头,一定有啥没说开的误会。” “误会?”阮茗雨的声音骤然拔尖,胸腔剧烈起伏着,像是被这句话堵得喘不过气,“您觉得阿彪明火执仗收保护费、还掺和绑架,这也是误会?” 唐杰的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方才的底气却折了大半,声音虚浮地辩解:“也许……也许是被旁人蒙骗了呢?” “他才是那群人的头领!是他把旁人往火坑里拽!”阮茗雨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连声音都裹着强压的颤意,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就算……就算真像你说的这样……他心里头,想必也有难言之隐。” 唐杰的声音发颤,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耗力气,“阿彪那孩子,本性不坏的。再说……再说能被他盯上、要绑架的人,未必就全然无辜。” 话音越飘越虚,到最后只剩蚊蚋般的气音,裹在夜里的风里轻轻晃着,轻得像要被吹走,稍不凝神,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够了!”阮茗雨终于按捺不住,一声厉喝打断了唐杰的话,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火气。 可当目光扫过唐杰垂着的头、微微发颤的肩膀时,她又硬生生压下心头的怒意,语气缓了几分:“村长,我敬重您年长,也明白您为沙岩村操劳了一辈子,是个实在本分的好人。可我真没料到,您会这样想方设法为凶手开脱,甚至说出‘受害者有罪’这种话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这里头肯定有误会……”唐杰慌忙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慌乱,却又飞快垂下眼,不敢与她对视。 声音细得像根绷紧的棉线,轻飘飘的,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啪”地断掉。 “您嘴里说的‘误会’,到底是什么?” 阮茗雨的声音裹着几分自嘲,每个字都咬得清晰,却没了先前的激动,只剩冰冷的平静,“您知道他们要绑的人是谁吗?一个是此刻就站在您面前的我,另一个是千里迢迢赶来,给村里娃送花、送书的姌诗琪。我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好人,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人这样算计?”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唐杰垂着的头上,语气添了几分凉意:“您确实有担当,可这份担当,只圈在沙岩村的地界里,出了这村子,就看不见外头的是非对错了。” 唐杰彻底没了声响,头垂得更低,下巴几乎要抵上胸口,连背脊都弯了几分。 阮茗雨望着他,终是忍不住补了一句,声音里裹着未散的气愤,尾音却悄悄带上了几分哽咽的哭腔:“您知道阿勇还做了什么吗?他在地下赌场替人卖命,活成了杀人的工具,甚至敢跟警察公开枪战——我的发小,就是因为这个案子,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受了重伤!” 她深吸一口气,眼底泛起红意:“前辈当初愿意帮我们,还特意定下考核,我想,他心里其实也矛盾,不过是想借天意,选一个自己能说服自己的答案罢了。” 话音落,她没再看唐杰,转身就往村里走。夜风吹起她的衣角,像扯着一片单薄的影子,连空气里最后一点残存的暖意,也被这阵风卷得无影无踪。 回到屋时,先前屋里的嬉闹声早没了踪影,只剩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死寂。阮茗雨攥着门把手,心里带着几分忐忑推开门,飞快地扫了眼空落落的屋子,没敢多停留,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她靠在床头,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刻意背对着门的方向。 脑子里却像塞进了一团乱麻——她想不明白,自己方才怎么会失控,甚至把火气迁到了姌诗琪和顾希柠身上。 外界谁不知她是阮家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平日里总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子,连语气重些的话都少讲,更别提这样不管不顾,强硬地反驳一位长辈。 思绪像团被揉乱的线,越理越缠。阮茗雨睁着眼睛,在黑暗里熬到后半夜,直到窗外的天渐渐透出浅淡的鱼肚白,漫上来的困意才终于压过心头的烦乱,让她紧绷的神经稍松,勉强闭上了眼睛。 第50章 新老旧怨 晨光还未挣破天际的薄雾,屋内的暑气却已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 湿热的气息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个房间裹得发闷,连呼吸都带着黏腻的触感。 几人刚从睡梦中挣扎着坐起身,额角的汗珠便顺着脸颊往下淌,单薄的衣衫早被汗水浸得透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的轮廓。 众人还没来得及揉开惺忪的睡眼、整理凌乱的衣物,门口便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唐杰已背着手,静静立在晨光里,身影透着几分利落。 “村长?您怎么来得这么早?”阮茗雨最先反应过来,快步迎出门去,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意外。 “还不是托阮小姐的福。”唐杰面上不见半分笑意,眉头微蹙着,声音里却悄悄裹了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像颗轻透的石子落进晨雾,悄无声息地揉碎了清晨的沉寂。 阮茗雨听出话里藏的深意,脸颊倏地漫上薄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指尖还沾着刚睡醒的软绵慵懒,连动作都慢了半拍。 这时屋门接连被推开,秦祎与李冉先后走了出来。 李冉肩上挎着鼓鼓的背包,腰间别着金属工具,浑身上下挂满各式“装备”,连衣摆都透着利落劲儿,一看便是早准备妥当。 她扬着嗓子喊出声,语气爽朗得像晨光:“村长,我们这就出发吧!” “稍等片刻,还有人没到齐。”唐杰话音落,已抬步向屋内走去,背影透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还有人?是谁?”阮茗雨眉峰蹙起,追问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疑惑,目光紧紧锁着唐杰的背影。 可对方始终未回头,只背着手,步伐平缓地往里屋走,将答案藏进了沉默里。 屋内的闷热比屋外更甚,空气像浸了水的棉絮,裹得人呼吸都带着黏腻的滞涩感。 姌诗琪与顾希柠早已起身,正坐在床边摇着蒲扇,扇出的风都带着暖意。 “顾小姐,姌小姐,昨晚睡得还安稳吗?”唐杰一进门,脸上便漾开温和的笑意,先前的沉静散去不少。 “原来是村长,这么早就过来了?”姌诗琪笑着抬眼,语气轻快,“昨晚倒睡得沉,就是这天气实在闷热,让人心里总有些发躁。” “哈哈,咱们这地方紧挨着黄土丘,常年被黄沙裹着,地面又多是沙岩,昼夜温差大得很,闷热是常有的事。倒是委屈了你们,要来这苦地方折腾。”唐杰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歉意。 “村长这话就见外了。沙岩村的人祖祖辈辈都在这儿过日子,这点热哪算苦。”姌诗琪轻声说道,一旁的顾希柠也跟着点头,眼中满是认同。 唐杰听了这话,神色忽然微微一凝,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音道:“既如此,老朽就厚着脸皮,想再请两位帮个忙……” “村长有话直说便是,只要我们能做,定然不会推辞。”姌诗琪当即应下,语气爽利又坚定。 “两位与阮小姐她们相熟,想来也听过阿彪和阿勇的名字吧?”唐杰的目光在姌诗琪与顾希柠脸上缓缓扫过,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 “之前倒见过阿彪几面,阿勇却从未谋面。村长突然提这两人,是出什么事了?”姌诗琪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疑惑。 “我想请姌小姐跟我们一同去找阿彪。”唐杰没有绕弯,缓缓道出了此行的目的,语气比先前沉了几分。 姌诗琪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歉意:“抱歉村长,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我并非警察,抓捕阿彪本就与我无关;况且希柠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我也不想她牵扯进来……” “阿彪做的事,我已经弄明白了。” 唐杰对着姌诗琪放缓了声线,语气里裹着沉稳,又藏了几分斟酌:“他犯了错,自然要为自己的行为担责,这没什么可含糊的。而且我听阮小姐提过,这件事,和你也有些干系。我希望你能去,不单是为给这事画个圆满的句号——你和阮小姐既是这事里的受害者,又都实实在在帮过沙岩村,有你们俩在场,说的话比我们这些长辈更有分量,说不定真能唤醒阿彪心里那点没凉透的良知。当然,最后愿不愿意去,终究还是你自己拿主意。” 姌诗琪始终垂着眼,长睫像被风吹得发颤的蝶翼,在眼下投出浅浅一层阴影。 她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衣角,布料都被捻出了细褶,连指节都绷得泛了白,偶尔还会下意识咬一下下唇,连呼吸都比平时慢了半拍,那股纠结不定的劲儿,几乎要从细微的动作里溢出来。 唐杰将她的模样看在眼里,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又放柔了几分,字句都裹着长辈的语重心长:“姌小姐,你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我本不该再上门叨扰。可老头子看着你,总忍不住多念叨两句——人这一辈子啊,日子是一天天数着过的,开心是过,愁眉苦脸也是过。能解开的恩怨,别攥在手里熬成一辈子的死疙瘩;年轻时认死理的那点执拗,别等老了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才嚼出满肚子的悔意啊。” 他的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唐封带着几分急慌的呼喊,尾音里裹着没压住的焦躁,一声叠着一声,透着股老年人特有的急切。 唐杰见状,没再多说一个字,攥着门框扶了扶,转身脚步略显沉缓地跨出屋门。 可唐封一看见他,脸瞬间垮了下来,像个气闷的老小孩——枯瘦的手往身后一背,指关节都绷得发白,腮帮子微微鼓着,“唰”地转过身去,连佝偻的肩膀都故意挺了挺。 他还下意识地用脚尖蹭了蹭地面的沙土,后背对着唐杰纹丝不动,连个眼角余光都不肯给,那股闹别扭的劲儿,顺着后背紧绷的弧度全露了出来。 “村长,您说的人呢?”阮茗雨刚开口询问,一个熟悉的声音就抢着打断了她:“村长,我们可以出发了!” 众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顾希柠正稳稳推着轮椅,小心扶着姌诗琪从屋里走出来。 阮茗雨先是一愣,眼神里闪过几分意外,随即飞快低下头,指尖无意识攥了攥衣角,刻意避开了姌诗琪的目光。 “姌小姐,你这是……想清楚了?”唐杰的眼睛亮了亮,语气里藏着难掩的惊喜。 姌诗琪轻轻弯了弯嘴角,笑着点头:“我也挺好奇,这件事兜来转去,到底藏着什么答案。” “那顾小姐呢?”唐杰又转头看向顾希柠,目光里带着几分询问。 “只要是她做的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顾希柠的语气格外坚定,眼神落在姌诗琪身上时,满是护着人的认真,“而且我也想弄明白,到底是谁在暗中盘算,想伤害她。” 阮茗雨看着两人眼神交汇的默契模样,脸色骤然沉了下来,指节用力攥紧了背包带,连指腹都泛了白。 她刻意错开视线,声音里裹着冷意:“走吧,别在这浪费时间了——再磨蹭下去,人早跑没影了。” 一行人跟着唐杰往皖泷坡走,队伍的“两极”分得愈发明显——顾希柠推着轮椅时,会刻意放慢速度,让车轮避开路上的碎石,还时不时侧头问姌诗琪:“颠不颠?要不要歇会儿?”两人低声交谈的模样,和前头唐杰的身影连在一起,透着股亲近;另一边的阮茗雨双手插在口袋里,指节无意识地反复蹭着布料,连口袋里的硬币都被磨得发响。 她脚步迈得又快又沉,每一步踩在碎石上都溅起细沙,“咯吱”的闷响裹着股子不耐烦,却又刻意压着速度——既没落后队伍半分,也不肯往前凑半步,始终贴着队伍最右边走,像要在自己和旁人之间划道无形的线。 一旁的唐封攥着拐杖,斑驳的木柄被指腹捏得泛白,连手背上的青筋都隐约露了出来。 他走几步就会顿住,佝偻的身子往旁侧了侧,皱着眉狠狠瞪一眼唐杰的背影,那眼神里的不满像要冒火,连嘴角都抿成了条紧绷的直线。 两人全程没说一句话,连余光都没往对方那边扫过,周身裹着的冷意像隔了层无形的厚墙,连吹过石坡的风都似被这低气压冻得滞了滞,没了往日的轻快。 夹在中间的秦祎和李冉更显局促。 秦祎手里攥着记事本,指尖把纸页捏出了几道深痕,好几次张了张嘴想跟阮茗雨搭话,可瞥见她绷得能掐出水的侧脸,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踢石子; 李冉则头不停来回转,目光在姌诗琪和阮茗雨之间打晃,脚步忽快忽慢,一会儿想往姌诗琪那边靠,一会儿又被阮茗雨的冷气场逼得缩回来,那副左右为难的样子,连停在石墙上的麻雀都歪着头啾啾叫,似在替她们着急。 空气中的尴尬像浸了水的棉絮,沉得让人喘不过气,连脚下碎石“咯吱”的声响,都透着股不自在。 刚踏进皖泷坡的地界,就见两个光着膀子的汉子正弯腰搬石头,古铜色的脊背被日头晒得发亮,汗珠顺着脊梁往下滚。 他们瞥见唐杰,连忙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汗,笑着喊:“村长来啦?是找阿彪不?方才还见他在这边转悠呢!” 待唐杰点头应下,又埋下头继续忙活,石块碰撞的“砰砰”声在空地里格外清晰,却没驱散半分队伍里的沉闷。 穿过层层叠叠、爬满青苔的石墙,墙缝里还夹着去年的枯草,众人走到坡地最深处,一间用粗石砌成的小屋赫然在目,屋顶还漏着几块明瓦。 推开门往里看,满地都是皱巴巴的塑料袋、啃剩的骨头,甚至还有个没喝完的矿泉水瓶滚在墙角,食物残渣的油腻味混着尘土味扑面而来,显然不久前刚有人在这里待过,且走得十分匆忙。 “咦?我之前过来瞧,阿彪还在这呢,怎么这会儿连人影都没了?”唐杰皱紧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上的刻痕,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语气里满是疑惑,连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几分。 “哼,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你早就偷偷给报了信,让他顺着后山的小路溜了!”唐封立刻冷嗤一声,拐杖往地上“笃”地一戳,语气里的嘲讽像冰碴子似的,眼神死死盯着唐杰,半点信任都没有,“你本来就护着他,现在人跑了,正好合你意!” “前辈,先别往坏处想,阿彪说不定只是去附近了。”阮茗雨连忙上前打圆场,伸手轻轻拉了拉唐封的衣袖,指尖碰到他粗糙的袖口时,还刻意顿了顿,“我们先去周围看看,石墙那边有几条岔路,说不定能找到他的脚印。”说着,便半拉半劝地把唐封往屋外带,避开了唐杰欲言又止的目光。 秦祎和李冉则留在屋里,秦祎蹲在地上翻找,连每片骨头渣都仔细看了看,试图找出阿彪离开的方向;李冉则踮着脚查探屋顶和墙角,生怕漏了什么暗格,两人忙活了好一会儿,却只找到几根烟头,没发现任何能指向阿彪去向的线索。 阮茗雨等人走出屋后,也各自散开——阮茗雨顺着石径往山下查,唐封拄着拐杖在附近的草丛里扒拉,顾希柠则推着姌诗琪在稍平坦的地方慢慢走,连石缝里都没放过,可一圈查下来,始终没见着阿彪的影子,只有风穿过石墙的“呜呜”声,在空地里打转。 第51章 稚语道破旧伤情 坡地的静得能听见风拂草叶的声响,却突然被一阵尖利的哭喊劈碎:“呜呜呜!放开我!你们这群坏人!” 众人循声望去,阮茗雨的动作又急又硬——她死死攥着小男孩的耳朵,指节都泛了白,几乎是把人从石头后“拖”了出来。 男孩细弱的胳膊像风中的枝条般乱挥,腿也蹬着地面徒劳反抗,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往下淌,连衣领都浸湿了。 直到瞥见不远处的姌诗琪,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攒劲挣开阮茗雨的手,跌跌撞撞扑向轮椅,攥着姌诗琪衣袖的手都在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姌姐姐……她欺负我!她揪我耳朵!呜呜……” “我欺负你?你看看我手!”阮茗雨的火气瞬间窜了上来,脸颊涨得通红,左手“啪”地举到众人面前,手背上两排牙印又红又深,连带着声音都发颤,“你是属狗的吗?我好心把你从沟里拉上来,你上来就咬!有没有良心?” “小易乖,不怕了。”姌诗琪抬手轻轻抚着男孩的后背,指尖动作慢而轻,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等男孩哭声稍缓,她才抬眼看向阮茗雨,语气依旧温软,连语速都没变:“他才这么小,你声音一急,他先慌了,哪里还分得清对错呢?” “我急?那我咬你一口试试,看你急不急!”阮茗雨梗着脖子回喊,声音里满是不服气,胸口因气闷起伏得更厉害了,指尖还在反复蹭着手背的牙印——像是想蹭掉那股疼,又像是在强调自己的委屈。 “好啊,你来。”姌诗琪头也没抬,依旧低头温柔哄着怀里的男孩,指尖轻轻顺着他后背的衣料,语气里裹着几分漫不经心,连一丝眼风都没往阮茗雨那边飘。 唐杰见状,连忙几步跨上前打圆场,语气带着安抚:“阮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跟个孩子较上这么大的劲?” “我刚才看见他掉进路边的沟里,好心把他拉上来,结果他上来就骂我是坏人,还张嘴咬我!”阮茗雨的嗓门还带着颤,气呼呼地解释,声音里裹着没处说的委屈,手背上的牙印在日头下红得发亮,一看就疼。 “你们本来就是坏人!你们就是想抓阿彪叔!”小男孩从姌诗琪身后怯生生探出头,梗着脖子小声却执拗地反驳,话音刚落又像只受惊的小兽似的缩回去,只露出双泛红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阮茗雨。 “我救了你,你还说我是坏人!”阮茗雨的火气“噌”地又上来了,往前迈了半步就要争辩,却被姌诗琪轻轻打断:“好了,别跟孩子置气了。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犯得着吗?” 阮茗雨咬着下唇,唇瓣都快被咬发白了,腮帮子鼓得像含着口气没处撒,终究还是没再说话,气冲冲地转身走到旁边的石头边,双手抱胸盯着地面,指尖还无意识地抠着衣角。 姌诗琪则轻轻拉过小男孩,蹲下身,声音放得更柔了:“小易,你觉得姌姐姐是坏人吗?” “不是!”小男孩使劲摇头,语气斩钉截铁,声音都亮了些,“姌姐姐给我们送过好多好看的花,还教我们读书,特别温柔,姌姐姐是好人!”说着,他眼里的害怕淡了几分,眼神也敢抬起来了。 “那阮姐姐呢?”姌诗琪指尖轻轻朝不远处的阮茗雨点了点,声音依旧柔缓,“她之前帮大家搬过沉乎乎的花苗,刚才还把你从沟里拉了上来,你觉得她是坏人吗?” 小男孩垂着头,指尖捻着衣角皱巴巴的边,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可是……她刚才好凶,还揪我耳朵,疼得很。” “那你觉得村里的周婆婆凶吗?”姌诗琪微微倾身,指尖轻轻蹭过他额前的碎发,语气里满是引导的温柔。 小男孩眨了眨眼,回忆慢慢浮上来,眉梢轻轻耷拉下来,声音也软了些:“周婆婆平时总给我们糖吃,笑起来很亲切,可我们上课捣乱的时候,她一发脾气,声音就特别大,看着就凶。” “我再问你呀,如果小易帮姌姐姐捡了掉在地上的书,我却反过来骂你是坏孩子,说你故意把书弄掉,你会怎么样?”姌诗琪凝视着他,眼神软得像揉了棉花,连语速都放得更慢。 “我会生气……还会难过。”小男孩噘着嘴,鼻尖轻轻皱着,语气里裹着真切的委屈,那模样竟和刚才阮茗雨气红了眼、憋着委屈的样子有几分像,“因为姌姐姐冤枉我了,我明明是好心。” “对呀,那你想想,阮姐姐现在是什么心情呢?”姌诗琪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耐心等着他的答案。 小男孩愣了愣,眨了眨眼,突然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眼睛一下子亮了,抬头望着姌诗琪:“阮姐姐生气了!她跟周婆婆一样,是因为我冤枉她了,还咬了她,她才会凶的!” 姌诗琪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语气里满是赞许:“小易真聪明,那你知道自己做错了,该怎么办呢?” 小男孩攥了攥拳头,指节都微微泛白,像是攒够了勇气,迈着小碎步一点点挪到阮茗雨面前,头埋得更低了,小手还紧紧攥着衣角,声音带着点颤却很清晰:“阮姐姐,对不起。谢谢你刚才把我从沟里拉上来,我不应该冤枉你是坏人,也不应该咬你的手。” 阮茗雨望着男孩垂得低低的小脑袋,还有那只时不时抠一下裤缝、透着紧张的小手,心里的火气像被戳破的气球般消了大半。 但她还是板着脸,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知道错了就行,我可没闲功夫跟你计较这些。” “小易啊,你跟爷爷说说,今天见过阿彪叔叔吗?”唐杰这时缓步上前,刻意放柔了声音,眼神也温和得像裹了层暖光,生怕吓着孩子。 小男孩悄悄背过手,指尖在身后绞着衣角,眼神闪躲着往旁边瞟了瞟,说话也支支吾吾的:“我……我不晓得。” “你不晓得?”阮茗雨立刻转头,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语气陡然激动,“刚才在石头后面,我清清楚楚听见你念叨‘阿彪叔别被他们找到’,现在还想撒谎蒙混过关?” “你别这么大声,会吓着孩子的。”姌诗琪连忙快步走过来,轻轻挡在小男孩身前,像撑起了片小小的保护伞。 她又转回头,掌心轻轻覆在男孩发顶揉了揉,语气放得比刚才更柔,像在聊家常似的哄道:“小易,在你心里,阿彪叔叔是好人吗?” “是!当然是!”男孩猛地抬头,眼睛里还带着泪光,却透着一股执拗的激动,声音都拔高了些,“阿彪叔叔人可好了!他给我买过糖,还帮村里修过漏水的屋顶,对我、对整个沙岩村都好!” 姌诗琪点点头,没打断他的话,等他情绪稍平,才继续轻声问:“那要是阿彪叔叔不小心做错了事情,该怎么办呢?” 男孩抿了抿泛白的唇,眼神晃了晃,小声回答:“应该……应该跟人道歉,承认错了。” “小易真懂事。”姌诗琪弯了弯嘴角,语气里带着赞许,又轻轻点了点他的胸口,“你看,刚才你做错了事,就第一时间跟阮姐姐道歉了,没有躲着对不对?那阿彪叔叔要是做错了,能一直躲着不出来吗?” 小男孩的肩膀轻轻垮了下来,手指越攥越紧,指节都泛了白,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吸了吸鼻子,抽噎着,一句话断成好几截:“阿彪叔……阿彪叔刚才往石崖那边走了,他说、他说要离开沙岩村,再也不回来了……” 秦祎蹲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目光却没离开男孩——方才孩子说阿彪往石崖走时,她看得清楚:那只一直攥着衣角的小手悄悄松了半分,指节的泛白也淡了些,连先前闪躲的眼神,都慢慢染了点愧疚。这是卸下心防的微表情,半点撒谎的慌乱都没有。 她悄悄凑到李冉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佩服,末了又轻轻补了句:“这孩子没撒谎,阿彪往石崖去的方向肯定错不了。姌小姐这哄人的本事,是真有一套,能把小孩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秦法医说笑了,不过是耐着性子跟孩子好好说话罢了。”姌诗琪笑着回应,眼底还漾着刚哄完孩子的温柔,没褪去半分。 而另一边,阮茗雨已经率先迈开脚步,朝着石崖的方向快步走去,步子又急又快,生怕晚了一步。 唐封也连忙拄着拐杖跟上,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急促又清脆,两人都没半分耽搁,显然是怕阿彪趁机跑远了。 沙岩村嵌在偏远的高坡上,常年被沙石灾害缠扰,要出村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相对平整的大路,另一条便是紧邻风沙口的石崖。 那石崖地势陡得吓人,窄路仅够单人侧着身子勉强通过,再加上路面坑洼颠簸,满是碎石子,就算阿彪真往那边逃,短时间内也绝对走不出沙岩村的范围。 清晨的石崖总算给了点“情面”,没有刮起平日那般能卷走碎石的猛风,安全性好了不少。 几人脚踩碎石,陆续登上崖顶,低头便见一条窄路像根细线,顺着崖壁蜿蜒着扎向黑漆漆的崖底。 “‘这山路太险了,村长、唐前辈、姌小姐还有顾小姐,你们就在崖顶等着吧,我们先下去探查情况!”李冉皱着眉先开了口,话音未落,已经弯腰捡起块碎石在掌心搓了搓——指尖沾着的湿土提醒她,昨夜的露水还没干透,路面肯定滑。 “怎么?李警官这是看不起我这老头子?觉得我会拖你们后腿?”唐封斜着眼睛瞥向她,下巴微微扬起,握着拐杖的手都紧了几分。 李冉没急着辩解,反而快步走到崖边窄路入口,蹲下身用指节敲了敲边缘的岩石,指腹划过一道浅浅的裂痕:“前辈,我不是嫌您年纪大。您看这路,边缘的石头都松了,沙土又松,踩空了可不是小事。” 她一边说,一边从背包侧袋掏出卷橙色警示带,“我本来想先把危险路段标出来,您要是想一起去,咱们就走慢点——我走前面探路,您跟在我身后,踩着我的脚印走,安全些。” 唐封的目光落在那卷警示带上,又扫了眼李冉指尖沾着的泥土,刚才紧绷的下巴悄悄松了些。 “前辈,李警官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阮茗雨趁机打圆场,秦祎也在一旁点头:“有李警官探路,我们也放心。” 唐封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却往路边让了让,算是默认了:“走吧,这点路还难不倒我。” 没再多说,几人便踩着窄路往崖底挪去,只留唐杰、姌诗琪和顾希柠在崖顶等候。 不过片刻,他们的身影就被曲折山路间的阴影吞没,再也看不见了。 顾希柠忍不住走到崖边往下望,只见下方被两侧陡峭的石崖夹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漆漆阴影,连山路边缘都只剩模糊的石色轮廓,哪里还寻得到半个人影。 “呼——”一阵强风突然从崖底卷上来,带着沙粒刮得人脸颊发疼。 顾希柠脚下一滑,身子猛地往崖边倾去,惊得她瞬间攥紧了衣角。 好在唐杰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人拉了回来:“顾小姐小心!这崖边风大,还是离远些好。” 顾希柠慌忙点头,连声道谢后快步退到离崖边几步远的地方——手还在微微发颤,指尖的凉意半天散不去,脸色透着惊魂未定的苍白。 她悄悄抬眼瞥了眼姌诗琪,见对方正垂着眼若有所思,想开口说句“刚才好险”,又怕打断她的思绪,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重新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一二十分钟悄悄过去,风裹着沙粒在崖顶打转,唐杰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串五颜六色的石头手链——石子磨得光滑,串绳边缘还泛着毛边,一看就带了好些年。 他将手链紧紧攥在掌心,指腹反复摩挲着最中间的一块蓝石,双眼微闭,嘴唇轻轻动着,嘴里飘出的细碎话语被风吹得断断续续,隐约能听见“平安”二字,像是在低声祈祷。 顾希柠的目光被这动静吸引,悄悄抬眼望去,见唐杰的眉头微微蹙着,连肩膀都绷得有些紧。 她心里莫名揪了一下——既想着“他们会不会遇到危险”,又怕问出来让姌诗琪担心,只能又低下头,指尖抠衣角的力道重了些,连布料都被捻出了更深的褶子。” 姌诗琪也垂着眼,指尖无意识地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着,节奏零散得像她此刻的心思——心里满是挥之不去的疑惑。 唐杰这般执意要带自己来,到底存着什么用意?若说只是觉得她能说服阿彪,这理由显然站不住脚,毕竟连警方都束手无策,自己又凭什么能做到?这背后,定然还有她没看透的缘由。 第52章 “沙暴” “轰隆隆——” 沉闷的巨响如同惊雷般陡然炸响,硬生生将几人纷飞的思绪从混沌中拽回。 抬眼望去,不远处的石崖边缘正簌簌落着沙石,碎石裹着呛人的尘土直坠崖底,在空荡的天地间划出“哗啦啦”的刺耳坠响,听得人心头发紧。 众人还没从这骤变的景象中缓过神,一阵狂风已裹挟着沙砾呼啸而至。 原本就阴沉的天瞬间暗了大半,风里卷着的细密沙土像无数根尖锐的细针,直往人眼睛里扎。 几人瞬间被迷得睁不开眼,只能狼狈地侧过脸,用手挡在眼前躲避。 “先退下去!离石崖远些!”唐杰的声音穿透风声,格外清晰。 他一边喊,一边踉跄着往后退,年迈的身体在狂风中有些不稳。 顾希柠也立刻反应过来,双手紧紧推着姌诗琪的轮椅往后撤,轮椅滚轮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急促声响,像是在为这紧张的氛围伴奏。 “怎么突然起这么大的风?好吓人……”顾希柠扶着轮椅扶手,胸口因急促的喘息剧烈起伏,声音里满是难掩的慌乱,指尖甚至微微发颤。 唐杰望着被狂风搅得混乱不堪的石崖,重重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被风刮得愈发深刻,像刀刻般清晰:“这风邪门得很,早上来的时候虽也有风,却从没有过这般光景,怕是天意弄人啊……只盼着他们能平安无事。” 与此同时,石崖底部的景象却更显焦灼。 阮茗雨、秦祎和李冉几人被一块一人多高的巨大岩石堵在了出口处,秦祎正蹲在岩石旁反复摸索,指尖蹭过岩石边缘的碎碴,原本就有划伤的指腹又渗了点血,她随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没分心半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李冉则半跪在地上,伸手刨着岩石底部的沙土,指尖很快沾满了黄褐色的泥,连指甲缝里都嵌满了沙粒。 阮茗雨站在一旁,右手死死捂着受伤的手臂,袖口下隐约渗开深色的血印——方才秦祎蹲身摸查岩石时,一块碎石突然从崖壁滚落,是她下意识伸手挡在秦祎肩头,尖石才划开了自己的胳膊。 可她半句疼也没哼,只盯着岩石底部的沙土发狠,眉头拧成紧绷的结,下唇都快被牙齿咬出白痕。 “这石头底部大半都埋在沙土里,厚度至少有半米,看样子已经在这堵了很久了。”李冉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语气十分肯定,“阿彪肯定不是从这里离开的,这崖底还有其他出路吗?” “另一边是死路,只有这一条能走。”唐封绕着岩石走了一圈,又俯身查看了一番,语气沉重,“崖底两面都被封死了,根本没有其他出口。” “这么说,阿彪可能根本没离开沙岩村!”秦祎猛地站起身,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快回去!”话音未落,她已转身往崖顶的方向跑,脚步急促;其他人也立刻跟上,脚步声在空旷的崖底不断回响,撞得人心慌。 几人刚气喘吁吁地回到石崖上方,便发现唐杰一行人早已离开,只余下几道新鲜的脚印印在干燥的泥地上,朝着木屋方向延伸。 他们来不及多歇,正弯腰辨认脚印、准备循着痕迹追赶时,一阵风忽然卷着焦糊味掠过鼻尖。 众人下意识抬头,目光扫过远处的天际线,不远处却突然升起一股黑烟——那烟正从先前木屋北面的小土丘上冒出来,黑沉沉的,在阴沉的天色里格外扎眼,像一根突兀的墨色柱子。 “那边有黑烟!”另一边的姌诗琪突然拔高声音,原本搭在膝头的手猛地抬起,指尖死死指着土丘顶端,瞳孔因震惊微微放大,连带着轮椅的轮子都在地面上快速碾过一小段距离,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唐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眉头瞬间拧成一个深结,指节无意识地攥紧了拐杖:“那土丘上全是空地,连棵树都没有,怎么会突然冒起黑烟?” “走,上去看看!”他撑着拐杖率先朝土丘迈步,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在风里格外清晰,每一下都透着不容迟疑的坚定。 其他人紧随其后,脚步声踩过干燥的草地,没多久便登上了土丘顶端。 土丘后方立着处不高的小崖,崖下藏着条窄沟,崖壁上密布的尖凸石岩像獠牙般向外凸起,将沟底遮得密不透风。 唐杰顺着土石路刚踏上土丘,脚步便骤然钉在原地——坡顶空荡的平地上,阿彪正佝偻着脊背蹲在那儿,双肩紧绷着微微耸起,活像只被逼到绝境、浑身竖起尖刺的困兽。 他身旁燃着一小堆火,火苗裹着几件破旧衣物舔舐跳动,黑色布片在火舌中蜷成焦黑的团块,边缘滋滋冒着青烟,转眼便被烧得发脆,簌簌往下掉炭渣。 地面上摊着条没烧尽的草席,枯黄的草丝蜷曲发黑,焦糊的印记顺着席边蔓延,没燃透的草茎还在冒着细细的白烟,混着布料燃烧的味道,透着股呛人的烟火气。 浓黑的烟柱从火堆里滚滚腾起,裹着灼热的温度直直往阿彪脸上扑,可他像全然没察觉般,眼皮连动都没动一下。 只看见他攥着根短木棍的手在机械地起落,指节因为太过用力泛着青白,指腹处甚至被木棍磨出了红痕;偶尔没烧透的布片粘在木棍上,他也只是麻木地甩两下,又继续重复着拨弄的动作,仿佛眼里只剩那堆烧得扭曲的衣物。 “彪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唐杰一眼认出了他,声音里又惊又急,往前迈了两步,“大伙找你找得好苦!快跟大伯回去!”说着,便撑着拐杖再上前些,伸手要拉阿彪的胳膊。 “别过来!站在那儿别动!”唐杰的手还没碰到阿彪,对方却像被针扎到般猛地弹起身,动作快得有些反常。 他倏地转身,众人这才看清,他另一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刀刃在昏暗中泛着冷森森的光,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白里布满红血丝,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锁着唐杰,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浑身都透着股“再过来就同归于尽”的狠劲。 唐杰望着眼前判若两人的阿彪,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跟着发紧。 他把声音放得极轻,像在哄闹脾气的孩童,可尾音里的哽咽却怎么也藏不住:“彪子,别闹了,连大伯伯都不认得了吗?听话,把刀放下,跟大伯伯回去好不好?” “假惺惺!”阿彪突然嘶吼出声,愤怒像野火般烧透了他的声音,手里的匕首攥得更紧,指节绷得泛出青白,连指缝里都渗着力,“是你带他们来抓我的!现在还想让我放下刀?” “你!”唐杰被这话堵得胸口发闷,像塞了团湿棉花,眼眶瞬间红透,浑浊的眼泪在眶里打转,却强撑着没掉下来,“你从小吃百家饭长大,是我看着你从牙牙学语、跌跌撞撞长到这么大,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娃啊!你这话一出口,我这心口就跟被沙石磨似的,又干又疼。”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声音里的哽咽越来越重,被风一吹,散在干燥的空气里,只剩满眶的红,格外刺眼。 姌诗琪见状,悄悄往前挪了挪轮椅,轮子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轻得像风吹过草叶,生怕惊扰了此刻紧绷的局面。 她目光温和地落在阿彪身上,没有半分指责,声音却像浸了温水般轻缓,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他耳中:“阿彪,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之前在花室见过的——当时,是你带人摔了我的花,最后还害我和阮小姐一起掉下了矮箐。” 阿彪飞快瞥了她一眼,眼神骤然闪烁了一下——那抹松动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转瞬即逝的软。 他喉结无意识地滚了滚,握着匕首的手悄悄松了半分,指腹在冰凉的刀刃上蹭了蹭,可下一秒又猛地攥紧,迅速低下头,下巴抵着胸口,抿紧的嘴唇绷成一条僵硬的直线,死活不肯再开口,连肩膀都绷得更紧了些。 “看样子你是记得的。” 姌诗琪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裹着几分无奈,语气却依旧平静,字句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是警察,但我能找到这里;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警察想抓你更是易如反掌。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跑不掉的,配合警方才是唯一的出路。你该知道你那几个兄弟的下场,难道你想让害死他们的真凶,一直躲在暗处逍遥法外吗?” “闭嘴!”阿彪突然疯狂嘶吼,声音像被砂纸磨过般刺耳,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愤怒扭曲变形,眼底翻涌着猩红,狰狞得吓人,“要不是你们,他们怎么会死?是你们!全都是你们害死了他们!”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像淬了冰的锥子,直直打断他的嘶吼:“原来这么懦弱?真正的凶手是谁,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吧?是不敢认清事实,还是懦弱到连承认凶手的勇气都没有——毕竟,那些人可是你曾经称兄道弟的兄弟,最后却要不明不白地惨死。” 阿彪猛地循声望去,只见阮茗雨站在不远处,风掀起她的衣角,她抬手漫不经心地拂开额前被吹乱的碎发,指尖划过空气的动作都带着冷意,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嘲讽,眼神冷得像寒冬里冻透的冰,没有半分温度。 秦祎和李冉紧随其后,秦祎双手交握放在身前,指节绷得发白,目光锐利如刀;李冉则微微沉肩,手不自觉地往腰间摸去,两人都死死盯着阿彪,连呼吸都透着紧绷的警惕,像随时准备扑上去的猎豹。 “你少站在高处指责我!” 阿彪被这话狠狠戳中痛处,情绪像被点燃的炸药般愈发激动,嘶吼着反驳,声音里满是扭曲的不甘,“你们这些有钱人只手遮天,我们不过是你们争权夺利的工具!懦弱?你们根本没尝过这种身不由己、任人摆布的滋味!” 他的眼睛因极致愤怒布满血丝,猩红的眼底翻涌着疯狂,像要把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一般。 过了许久,阿彪粗重的呼吸渐渐平缓,情绪却没真正平复——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阴鸷,像草丛里淬了毒的蛇,死死盯着众人,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语气里裹着化不开的狠劲:“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烧这些东西吗?” “少耍花招!”李冉往前跨出一步,脚下的碎石被踩得咯吱响,手迅速按在腰间,很快掏出警棍,稳稳对准阿彪的胸口,声音冷硬如铁,没有半分退让,“跟我们走,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你犯的罪还没到判死刑的地步,只要好好配合警方坦白交代,将来还有机会出来重新做人。” 秦祎也上前一步,与李冉形成夹击之势,语气尽量放得平缓,试图拉回他的理智,“没必要跟警察硬碰硬,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不值得。” “哈哈哈!”阿彪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尖锐刺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们就喜欢用这种空话骗人,真当所有人都是没脑子的傻子?” 笑声骤然停止,他话锋一转,眼神阴恻恻地扫过众人,带着一丝胁迫的意味:“除非,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李冉握紧手里的警棍,指节因用力微微泛白,手臂绷得笔直,警惕地盯着他每一个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秦祎则悄悄往侧移了半步,身体微微前倾,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两人的默契配合让空气里的紧张感又浓了几分。 阿彪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的算计笑意更浓,舌尖又轻轻顶了顶腮帮,语气里裹着刻意放缓的诱导:“李警官先把武器放下吧,你看我现在这处境,被你们围着,就算想逃也逃不掉。” 他抬手指了指身旁还在冒烟的火堆,火星在他指尖下明灭,眼神却紧紧锁着李冉的手,“你们应该很好奇我烧这些东西干嘛吧?这事儿,就跟我要你们帮的忙有关。” 李冉迟疑地看向唐杰,眼神里藏着几分顾虑,见唐杰缓缓点头,才咬了咬牙,将警棍慢慢收回腰间。 可她的身体依旧绷得像张拉满的弓,肩背挺得笔直,连下颌线都绷出冷硬的弧度,每一寸肌肉都透着不容松懈的紧绷。 指尖紧紧贴在警棍边缘,指腹因用力泛出浅白,指节甚至微微发颤,却始终没离开武器半分;目光更像淬了劲的钉子,牢牢钉在阿彪身上,连他眼皮轻抬、指尖微动的细微动作,都没逃过她的视线。 谁也没料到,就在李冉的警棍刚滑进套鞘、还没完全收稳的瞬间,阿彪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理智,整个人如同失控的野兽,疯了一样朝着不远处的姌诗琪和顾希柠猛冲过去。 他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疯狂扭曲变形,眼底翻涌着猩红,喉咙里滚出嘶哑的嘶吼,像淬了毒的尖刀般刺入耳膜:“我要你们陪葬!” 顾希柠下意识往旁边躲,脚下却突然踩空——一块松动的石块顺着坡滑下去,她身体一歪,重重摔在地上,手肘磕到碎石,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可阿彪根本没理会她,径直撞向姌诗琪的轮椅,金属轮椅被撞得猛地失去平衡,带着姌诗琪朝着身后的小崖快速滑去,轮子碾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诗琪!”阮茗雨眼疾手快,几乎在轮椅滑动的瞬间就冲了过去,伸手想抓住姌诗琪的胳膊,指尖却只擦过她的衣袖,还是慢了一步。 情急之下,她死死抓住轮椅的轮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金属缝隙里。 可轮椅带着姌诗琪下坠的巨大重力,像一只无形的手拽着她,阮茗雨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崖下倒去,呼啸的风灌满了她的耳朵。 “诗琪!”顾希柠从地上爬起来,顾不上手肘的疼,疯了一样往崖边跑,眼泪模糊了视线,脚步踉跄得几乎要摔倒。 秦祎连忙冲上前,紧紧攥住她的手臂,声音里满是急切,又带着几分安抚:“别冲动!你这样冲下去根本救不了她们,只会再添危险!” “快下去看看!”李冉一边喊,一边转身往土丘下跑,脚步急促得几乎要绊倒,脚下的碎石被踩得四下飞溅,在干燥的地面上留下凌乱的痕迹。 “我去车上拿药箱!顺便联系支援!” 秦祎立刻反应过来,松开顾希柠的手时还下意识扶了她一把,目光飞快扫过李冉和踉跄的唐杰,又冲李冉沉声道:“看好他们!” 话音刚落,她已转身朝着停车的方向狂奔,跑鞋踩过碎石发出急促的“哒哒”声,身影很快隐没在土丘的斜坡下,只余下渐远的脚步声,在风里飘了片刻便消失了。 唐杰在顾希柠的搀扶下,也踉踉跄跄地往崖底走。 他的腿微微发颤,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顾希柠的脸上早已布满泪水,冰凉的泪珠砸在手背上,顺着指缝滑落,每往崖底走一步,都感觉心被崖下的风刮得生疼,连呼吸都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第53章 血色残阳 阳光劈进崖底,干燥的沙土气息裹着腥甜的血味往上爬,像浸了血的蛛丝,黏在鼻腔里,闷得人喘不过气。 姌诗琪蜷在地上,肩胛下方被尖岩豁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珠挤着往外涌,转眼就洇透背后的衣衫,在布面上晕出一片暗沉的红,像泼翻的残墨。 她撑着手臂想抬头,剧痛却顺着骨头缝往骨髓里钻,一声闷哼卡在喉咙里,身体重重摔回沙地上。 冷汗瞬间漫过额发,湿哒哒贴在苍白的脸颊上,连呼吸都带着颤。 不远处,轮椅摔得变了形,金属支架的断口闪着冷硬的光,像獠牙。 阮茗雨的小腿被划开道深沟,鲜血顺着她近乎透明的苍白皮肤往下淌,在地面积成一小滩暗红,像朵烂在沙里的花。 她死死咬着下唇,齿间渗出血丝,浑身止不住地抖,目光却像钉死的钉子,牢牢锁在土沟里的男人身上。 阿彪脸朝下趴在土沟里,纹丝不动。 后脑磕在沟底的石头上,暗红的血混着沙土,在慢慢沉下来的暮色里泛着刺目的光。 他像截被砍断的枯木桩,连指尖都没半分活气,只剩血珠顺着发丝,滴在沙地上,没出一点声响。 崖壁上不时有碎石滚落,“咚”的一声闷响砸在沙地上,在空旷的崖底里打了个转,刚荡开些微回声,就被厚重的死寂彻底吞了进去。 阮茗雨撑着滚烫的地面往前爬,掌心被沙石磨得又红又疼,每挪动一寸,小腿的伤口就像被撕开般抽痛,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在沙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好不容易挪到姌诗琪身边,却见她双眼紧闭,身体蜷缩成一团,连呼吸都带着细碎的颤抖,像株被狂风打蔫的草。 “喂,醒醒……你还好吗?醒醒啊……”阮茗雨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羽毛,可在崖底的静里,每一个字都格外清晰。 但姌诗琪没半点回应,只有肩胛下的伤口还在渗血,暗红的血珠浸过衣衫,在两人之间的沙地上漫开一小片湿意。 阮茗雨的目光锁在那道伤口上,无数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攥紧了心脏——要是血止不住怎么办?要是她醒不过来怎么办?眼泪没预兆地砸下来,落在炙热的沙土上,只留下个深色的小点,眨眼就被烤得没了痕迹。 明明头顶是毒辣的太阳,她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窜,顺着骨头缝钻进心脏,冻得指尖都发颤。 “还记得上回在我面前哭,是什么时候吗?”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阮茗雨猛地转头,只见姌诗琪正用手臂撑着身体,费力地坐起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还勾着丝极淡的笑。 她心里顿时慌了,连忙别过脸,声音发紧地辩解:“谁哭了?这地方风沙大,是沙子吹进眼睛里了。” 姌诗琪听着她没藏住的哭腔,连肩胛的疼都忘了,忍不住低笑出声,语气里裹着点调侃:“行,那你赶紧擦擦沙子。” “你还笑得出来?没事装什么死啊……”阮茗雨气鼓鼓地反驳,话刚出口就觉出不妥,声音越说越轻,尾音都发虚,活像个闯了祸的孩子。 “我那是晕过去了,好吗?”姌诗琪挑了挑眉,笑意还挂在嘴角,眼底却藏了点软意。 “那你还笑!我还以为你压根不疼呢!” 阮茗雨又拔高了声音,可尾音里早没了火气,只剩没压下去的后怕——方才见她一动不动时的慌,此刻还攥着心尖,连指尖都在轻轻发颤。 “晕了哪能知道疼?”姌诗琪故意逗她,见阮茗雨脸颊涨得通红,像染了晚霞,才收了笑,往她身边挪了挪,眼神瞬间认真起来:“倒是你,逞什么强?跟着跳下来,就不怕疼?” 阮茗雨瞬间卡了壳,大脑里一片空白,慌乱地想找个理由,可话到嘴边又堵着。 姌诗琪又往前凑了凑,目光牢牢锁着她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尾音里带着不容躲闪的认真。 “我……我是想拉你一把,没成想……没成想被你带下来了……”阮茗雨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垂了下去,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 姌诗琪心里忽然一暖,像有团软乎乎的云飘了进来,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却又刻意往后退了退,避开她的目光,轻声说:“谢了……” 阮茗雨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识攥紧,沙粒嵌进掌心也没察觉,慌忙转移话题:“我去看看阿彪怎么样了……” 她撑着滚烫的地面往土沟爬,掌心被沙石磨得发疼,好不容易挪到阿彪身边,费力将他翻过来——只见他双目紧闭,后脑勺的血还在汩汩往外涌,脸色惨白得没半点活气,早没了意识。 阮茗雨心里虽还憋着气,可看着那不断渗血的伤口,还是立刻扯下衣角,死死按在阿彪的伤口上,一遍遍地喊他名字,声音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 “没想到,你倒还愿意救他?”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阮茗雨猛地回头,只见唐封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个旧布袋子——袋口没扎紧,风一吹就晃出半张泛黄的纸角,上面画着歪扭的卦象,还沾着点暗红色的朱砂印,像刚算过什么。 他指尖捏着两枚铜钱,一枚贴在掌心,一枚在指缝间慢慢转着,金属轻响在崖底的寂静里格外清晰。 “前辈?您怎么在这?!” “还好意思问?”唐封故意重重哼了声,脚步没停,走近时先垂眸盯了眼阿彪后脑渗血的伤口,又抬眼掠了掠阮茗雨小腿上未干的血痕——指缝间转得不停的铜钱突然顿了半秒,他指尖摩挲着铜钱边缘,才从布袋子里摸出绷带,语气裹着点无奈的嗔怪:“你这丫头,说跑就跑,把我这老头子扔在后面,像话吗?” 他一只手小心托住阿彪的后颈,另一只手飞快缠裹,动作熟得透着股刻意的从容,白色绷带很快在渗血处绕出整齐的圈。 完事低头瞥了眼伤口,又抬眼扫过阮茗雨,指缝里的铜钱悄悄转了两圈,嘴里低低咕哝句“还好,没破局”,那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听见似的。 阮茗雨这才猛地想起:方才往崖顶赶的时候,唐封根本就没跟上来。 可心底的疑惑却像泡了水的棉絮,越胀越沉——他若没瞧见崖顶的事,怎么能精准找到这崖底?更巧的是,偏偏还随身带着绷带,仿佛早知道这里有人要淌血受伤似的。 可话都到了舌尖,还是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只默默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姌诗琪。 两人目光刚撞上,又像被烫到似的飞快错开,谁都没先开口。 只有崖底的风卷着细碎的沙土吹过,卷起一阵沙沙的响,反倒让周遭的寂静显得更沉闷了。 没等多久,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秦祎、李冉等人匆匆赶到。 秦祎立刻掏出急救包,给阮茗雨和姌诗琪的伤口做了简单处理,随后几人小心地扶着她们,往停在崖边的车走去,车轮碾过沙土,朝着城里的医院疾驰而去。 车子驶进医院时,黄昏已漫过天际,将天空染成一片沉郁的橘红。 阮茗雨和姌诗琪万幸只是外伤与轻微骨裂,被护士引着进了普通病房;唯有阿彪,刚下车就被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床,径直送进了抢救室,红灯“抢救中”三个字在走廊尽头亮起,刺得人眼慌。 抢救室外的走廊昏沉沉的,廊灯的光微弱得像快燃尽的烛火,在地面拖出一道道细长的影子,晃得人心烦。 唐杰端坐在等候椅上,左手死死掐着大腿,指节泛白得近乎透明,右手攥着拐杖,指腹几乎要嵌进木头纹理里。 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地面,额头上的皱纹拧成一团,像久旱干涸的土地裂出的沟壑,每一道都刻着焦虑。 与之截然相反,站在一旁的唐封却透着股反常的平静。 他双手各捏着一枚铜钱背在身后,目光牢牢锁着抢救室的门,脸上没半点表情,只有指缝间铜钱偶尔转动,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旁边的“蛇杖”斜倚着墙,杖首的蛇头雕刻得活灵活现,一双眼睛在昏暗中泛着冷光,像两把利剑,直直刺向那扇紧闭的抢救室门。 “前辈。”李冉的声音突然响起,像石子投进静水,打破了走廊的沉寂。 唐封没应声,只是缓缓侧过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询问,没说话,等着她往下讲。 “我能问您个问题吗?”李冉的语气平静得像摊死水,却透着不容回绝的坚定,目光牢牢锁着唐封,“您先前怎么知道阿彪他们摔在那崖底?还有,您身上的绷带,又是从哪来的?” “我看到的。”唐封的声音淡得没一丝波澜,只有尾音裹着点不易察觉的沉重。 “我们在崖顶找到阿彪时,您并不在现场——您从哪看到的?”李冉步步紧逼,追问的语气没半分松动,“又为什么要提前准备绷带?” “见到了,自然就是见到了。” 唐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压不住的怒气,指缝间转铜钱的动作却没停——两枚铜钱飞快打着转,“叮”的一声脆响撞在一起,他垂眸飞快扫过铜钱正反面,才抬眼冷声道:“沙岩村离城镇远,环境又差,提前备些急救用品防着意外,有什么问题?李警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还和你们的案子扯上关系了?” 李冉盯着他那瞬的动作没再追问:转得太快,说不清是下意识的习惯,还是真在掐算什么,可配上他精准出现在崖底的巧合,又让人心里疑云翻涌。 唐封像没察觉她的目光,重新背过手,铜钱贴在掌心,偶尔传来的轻响在寂静走廊里飘着,添了几分说不清的神秘。 李冉见他动了气,连忙敛了锋芒,脸上挤出歉意的笑:“前辈误会了,我就是多嘴好奇,问得唐突了,实在抱歉。” 唐封没接她的道歉,只冷冷转回身,双手背在身后攥着铜钱,目光像钉子似的死死钉在抢救室的门上。 走廊又落回沉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医护铃,像细针似的扎破沉闷的空气,又飞快消失在寂静里。 不远处的治疗室里,阮茗雨和姌诗琪各自坐在病床上,伤口裹着厚厚的雪白纱布,衬得两人脸色愈发苍白,像蒙了层薄霜。 她们姿势相近,都望着窗外沉下去的夕阳——橘红的光斜斜切进来,落在床沿上,却没暖透空气里的静。 谁都没先开口,只有姌诗琪,会趁着目光飘回的间隙,偷偷往阮茗雨那边瞥一眼,眼神里裹着点说不清的复杂,有后怕,也有几分说不清的生分,远没有崖底相依时的亲近。 “哒哒——”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顾希柠攥着一叠票据快步走进来,身后的秦祎正小心翼翼扶着个人,脚步放得极轻,慢慢踱步进来。 “诗琪!你没事吧?”顾希柠一冲到姌诗琪床边,声音就带上了抑制不住的哭腔,眼里满是自责,话都说得有些发颤,“都怪我,当时没护好你,要是我再快一步,你就不会……” “这不怪你。”姌诗琪轻声打断她,语气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指尖在腿上轻轻摩挲着,声音低了些,“要这么说,要是我这双腿不是这样,能自己站起来,或许也能躲开那一下。” 阮茗雨的目光落在秦祎身旁的魏潼身上,眉头悄悄蹙起,语气里带着几分藏不住的质问:“你怎么来了?你自己的伤好了吗?” 魏潼在秦祎的搀扶下,慢慢坐到旁边的陪护椅上,声音轻得像落进棉花里,却透着点放心不下的软:“秦祎跟我说了,那崖的高度,残废重伤的可不少。” “那个高度,安全降落的也不少……”阮茗雨指尖轻轻敲了敲病床栏杆,话锋里裹着刻意压下去的笑意,尾音像羽毛似的搔过人耳尖,每个字都沾着点明目张胆的促狭,连眼神都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灵动。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魏潼的声音依旧轻得像羽毛,却裹了层不易察觉的责备,“像你这样的性子,就该送进警校好好调教调教,治治这莽撞劲。” 阮茗雨闻言,非但没收敛,反而微微倾身,凑近了些,语气里的戏谑又浓了几分:“可惜啊,我既不学法律,也报不了警校。” “少贫嘴。”魏潼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声音软了些,带着点叮嘱,“不管怎么说,以后做事前多过过脑子,别再像这次一样冒失了。” “好,我知道了~”阮茗雨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顾希柠的声音已先一步响起,尾音绕着点没褪尽的顽劣,像片调皮的羽毛轻轻搔过空气,显然是在回应身旁的姌诗琪。她话音刚落,姌诗琪便温声接话,语气软得像浸了温水的棉絮,温柔得能化开周遭的沉静。 魏潼借着秦祎的搀扶,脚步轻缓地走到姌诗琪面前,刚启唇唤出“姌小姐……”,便被对方柔声截住。 姌诗琪抬眸时,脸上已绽开一抹温和的笑,眼尾弯出浅淡的弧度,连声音都裹着像浸了温水的真切感激:“我明白魏警官的意思,您放心。多谢关心。” 话音落时,她目光悄悄往阮茗雨那边扫了眼,眼神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快得像风吹过窗棂。 魏潼见她通透,便没再多言,只微微颔首,由秦祎扶着转身出了病房,鞋底擦过地面的轻响渐渐淡去。 门轻轻合上的瞬间,病房里的声响也跟着淡去,只剩阮茗雨、姌诗琪和顾希柠三人。 阮茗雨眼珠悄悄转了转,眼角余光像偷溜的影子,飞快扫过身侧——顾希柠的指尖正若有似无地蹭着姌诗琪的手背,动作轻得像在碰易碎的糖,连说话时的语气都软得发黏:“诗琪,还疼吗?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这话刚飘进耳朵,阮茗雨耳尖就不受控地颤了颤,藏在被子下的手指猛地攥紧,沙粒硌得掌心发疼也没知觉,心里还忍不住犯嘀咕:削个苹果有什么了不起? 姌诗琪没应声,只轻轻点了点头,眼底的笑意软得能化开,那点亲昵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阮茗雨心上,让她莫名觉得嘴里发涩。 空气里飘着的甜意突然变得刺眼,阮茗雨猛地转回头,手忙脚乱拉起被子蒙住半张脸,连鼻尖都埋进布料里,却还是挡不住心口翻涌的闷意——方才在崖底,姌诗琪明明还靠着她的手撑着坐起来,明明还跟她调侃“沙子进眼”,怎么转眼就对顾希柠笑得这么软? 她指尖死死攥着被角,指节都泛了白,沙粒嵌进掌心的疼也没知觉——心底那股无名火早不是慢悠悠地冒,而是裹着酸意往上窜,烧得耳根发烫,连呼吸都带着点发紧的涩。 被子下的脸涨得通红,一半是气,一半是没处躲的慌乱,活像个抓不住糖的孩子,连指尖都在悄悄发颤。 “哐当”一声,抢救室的门终于敞开。 唐杰和唐封像被按了开关的弹簧,同时窜上前,一个抓住医生的胳膊,一个急着追问“人怎么样”,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慌乱,满脑子都是阿彪平日里的模样; 李冉则紧随其后,脚步稳却快,她先扫了眼两人的反应,再转向医生时,语气带着职业的克制,却难掩急切:“医生,他现在怎么样?能不能开口?” 医生摘下口罩,指尖捏着病历本轻轻翻了页,声音带着刚从抢救室出来的疲惫:“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颅内出血还没完全控制住,后续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得看他自己的意志。”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人群,唐杰紧绷的肩膀瞬间垮了,扶着墙才没晃倒,嘴里反复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眼眶却红得厉害。唐封背在身后的手松了松,两枚铜钱不再转动,只是目光依旧锁着抢救室的门,没说话,脸色却比刚才柔和了些。 唯有李冉往前凑了半步,追问的语气依旧带着警察的敏锐:“那他醒后,能正常说话、提供信息吗?”医生顿了顿,摇了摇头:“不好说,颅内损伤可能影响神经功能,得等后续观察。” 李冉点点头,没再追问,只迅速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冷白的屏幕光映着她紧绷的下颌线,连指尖都透着股不容松懈的劲——“我们见到阿彪时,其状态、现场痕迹均存疑点,多处与常理相悖”。 敲完信息,她抬眼扫了眼唐封的背影,眉头悄悄蹙了下,目光在他背手的动作上顿了半秒,又很快收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心里疑云更重。 走廊里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碎纸屑打着旋,唐杰扶着墙慢慢挪到长椅边坐下,后背抵着墙壁才稳住身形,连呼吸都带着颤;唐封依旧站在原地,背在身后的手偶尔传来铜钱碰撞的轻响,“叮”的一声脆响在这死寂的空气里飘着,竟成了唯一的动静。 第54章 “铃兰谢处” 抢救室的红灯骤然熄灭,走廊里盘旋的风也恰好敛了势头。 一片碎纸屑轻飘飘落在唐杰脚边,再没像之前那样打着旋儿乱飘。 医生再次推门而出,摘下口罩时指节泛白,捏着病历本的动作比上次慢了半拍,连带着空气都似沉了几分。 唐杰几乎是从长椅上弹起来的,拐杖重重杵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的“笃”,声音发颤得不成样子:“医生,彪子他……” 唐封背在身后的手悄然顿住,两枚铜钱再没碰撞出细碎声响。 他的目光从紧闭的抢救室门,缓缓移到医生脸上,嘴角绷得极紧,成了一条冷硬的直线。 李冉飞快收起手机,往前凑了半步,指尖无意识地在裤缝上来回摩挲,连呼吸都放轻了。 “患者已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头部创伤的具体影响目前还无法完全评估,后续恐会留下后遗症。”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平静地说明病情。 “没事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唐杰声音很轻,听不出太多情绪,却悄悄松了口气。 话音刚落,载着阿彪的病床就被护士推了出来。 众人立刻围拢上去,脚步匆匆地跟着往ICU方向走,直到门口才被医护人员拦下,只能在门外望着病床消失在门后。 阿彪刚被推入ICU,唐封便拄着那柄“蛇杖”径直转身离开。 他脚步未作半分停留,几乎是一股脑扎进了阮茗雨的病房。 门扉刚启,他的目光先扫过一旁的姌诗琪与顾希柠,眼底翻涌的深邃如暗潮般转瞬即逝,随即稳稳落在阮茗雨身上。 阮茗雨本蜷缩在被窝里,熟悉的脚步声混着拐杖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传来时,她心头猛地一惊,慌忙掀开被子坐起身:“前辈……您怎么来了?” “阿彪暂时脱离危险了,现在在ICU。老头子过来看看你。”唐封语气平淡,可素来沉稳的脸上,却罕见地覆着一层化不开的愁容。 “前辈,我真没事,就是些不打紧的皮外伤……”阮茗雨强撑着扯出一抹浅笑,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我看你伤得挺重。”唐封的声音沉了几分,目光似能洞穿人心,“尤其是这心里的伤,早已经烙下抹不去的印记了。” 这话像一根细针,骤然刺破阮茗雨的伪装,她怔怔地望着唐封,心口一阵发颤:“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该懂。”唐封语气未变,眼神却若有似无地往姌诗琪那边扫了扫,“不如,老朽给你算一卦?” 阮茗雨猛地回神,仓促地别开视线,轻咳两声掩饰慌乱:“这……以后再说吧。” 唐封闻言,指尖在蛇杖顶端轻轻摩挲着,没有再追问,只是那双深邃的眼又在姌诗琪身上顿了两秒,才缓缓开口:“也好,缘分自有定数,强求不得。” 这话落音时,姌诗琪握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温热的水溅在虎口,她却像没察觉似的,只垂着眼盯着被子上的纹路。 顾希柠看在眼里,悄悄往她身边挪了挪,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的小臂,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阮茗雨攥着被角的手指越收越紧,棉质的布料被捏得发皱,她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唐封已经拄着蛇杖转身,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近及远,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 直到病房门被轻轻带上,她才松了口气,后背却已沁出一层薄汗。 病房里的阳光比前些天暖了些,漫过窗沿落在床尾。 阮茗雨靠在床头,指尖捏着本没翻几页的书,目光却飘远了,落在窗外缀着新绿的梧桐枝上,像是在走神。 顾希柠拎着袋新鲜水果推门进来,刚站稳就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声音里带着雀跃:“好消息!阿彪今早转普通病房了,医生说再观察一周,没意外就能下床活动了。” 阮茗雨听见这话,先是愣了愣,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波澜,随即又沉了下去,没什么明显反应。 倒是一旁的姌诗琪抬了抬眼,语气平淡却带着点笃定:“那就好,他醒了,案件应该很快就能有进展。” 另一边的病房里,得知阿彪状况稳定后,李冉、秦祎和唐封径直走了进来。 刚进门,就见阿彪低着头坐在床上,脊背绷得笔直,脸上阴沉沉的,像蒙了层化不开的霜,一句话也不肯说。 旁边的唐杰端着碗温热的粥,手指微微发颤,嘴里絮絮叨叨不知在劝些什么。 见有人进来,他慌忙放下碗,眼角的皱纹挤得更密了,眼下一圈淡淡的黑眼圈,衬得人愈发憔悴。 “彪子……还认得二伯伯吗?”唐封先开了口,声音放得轻,目光落在阿彪低垂的头顶。 阿彪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只掀了掀眼皮瞥了他一眼,随即又把头埋了下去,依旧一言不发。 李冉往前迈了一步,语气里满是严肃:“阿彪,现在大局已定,你该反抗的也反抗过了,再硬撑下去,只会加重自己的罪责,没有任何意义。”可阿彪像没听见似的,连肩膀都没动一下。 李冉见状,火气瞬间就上来了,攥紧了拳头,好在秦祎及时拉了她一把,才没让她再说下去。 唐封又靠近了些,声音里竟带了丝从未有过的哽咽:“二伯伯对不起你们,当初是我带你们出来,却没护好你们。你要是怪,就怪二伯伯一个人。”这话落了地,阿彪还是没反应。 唐封索性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些颤抖:“阮丫头是个好姑娘,对二伯伯、对沙岩村都好。二伯伯知道你懂事早,本性不坏——上次你头磕破了,是她第一时间扑过来给你捂伤口止血,咱不能恩将仇报啊……” 阿彪起初还想挣开,可听着唐封哽咽的声音,眼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慢慢就不再挣扎了。 一旁的唐杰眼神暗了暗,也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阿彪的背脊,语气带着老辈人的恳切:“姌小姐和顾小姐,免费给沙岩村送了花草,咱村总算不只有光秃秃的沙岩了;还给孩子们送了书本玩具,是咱村的恩人啊。阮小姐的父亲,就是当年给咱建学校的阮老爷,她们都是大好人!你这孩子,一时糊涂,险些害了她们……大伯伯从小就教你们,咱是老农民,没多高的学问,但得分清好坏、明辨善恶。受了委屈不能忍,但该报的恩,也绝不能忘!” 阿彪依旧没说话,可眼眶却不自觉地红了,湿润的水光在眼底打转。 秦祎看在眼里,知道时机到了,立刻从口袋里掏出阿勇的照片,递到阿彪面前:“就像你说的,你们都成了资本的牺牲品。现在机会就在你面前——你是想让沙岩村的好兄弟阿勇,还有你在龙安市认识的那几个兄弟,白白为资本送命?还是迈出一步,跟我们一起,向资本反击?你连死都不怕,又为什么怕做这个选择?” “那不是怕……”良久,阿彪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脸色依旧阴沉沉的,像具没魂的行尸走肉,“是你们警察,根本靠不住。我亲眼见过,你们为了破案,只会把所谓的‘牺牲品’推上刑台,背后的主使者,却能继续逍遥法外!” 李冉垂了垂眼,声音先软了几分,往前挪了半步:“你说的情况,我不反驳。不管什么职业、什么身份,总归会有几个败类混在里头。可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更需要你把真相说出来——要是我们真像你说的那样不分黑白,今天在这儿跟你费这些口舌,又有什么意义?” “唉……算了。”阿彪重重叹出一口气,终于抬眼看向对面的人,“你们想先问什么?” 李冉瞬间收了方才的温和,语气冷得像淬了冰:“当初你带人去绑阮小姐和姌小姐,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是受谁指使?” “是有人让我去绑的,钱也确实打过来了,但我真不知道对方是谁。” 阿彪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说别人的事,“后来你们把后山封了,我就跟那边断了联系,再也没接过消息。” “是顾庭山的人?” “不确定。”阿彪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角,“但那人肯定跟顾家有关系,这点错不了。” 一旁的秦祎接过话头,语气紧了几分:“你们那天从后山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彪的头垂得更低了,眼神里漫开一层化不开的愁绪,声音也慢了下来:“当时我们跟着上了提前安排好的车,本来都开出城了,想着找个木屋凑合一晚,等天亮再走。结果半夜的时候,阿迪出去上厕所,就再也没回来……紧接着就听见一阵嚎叫声,那声音怪得很,不像是人,也不像是任何我见过的动物。几个兄弟硬着头皮出去找,最后一个都没回来……我没办法,也只能出去看,可刚走两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水边了……” “水边?”李冉立刻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递到阿彪眼前——照片里正是当初找到那辆废弃车辆的河岸,“是这个地方吗?” 阿彪只扫了一眼,就点了头:“是这儿,错不了,我记得清清楚楚。” “那你在水边有没有看到其他人?”秦祎追问。 阿彪的眼神忽然暗了暗,手指攥紧了病号服的下摆:“当时我看见附近有警灯在闪,怕惹上麻烦,没敢多待,爬起来就走了。” 李冉盯着他的侧脸,声音又沉了沉:“我们在水边找到了你一个兄弟的尸体,你当时没看见?” “没看见。”阿彪的头埋得更深,声音也低了下去,“那天晚上天太黑,我又怕被警察撞见,慌慌张张的,许是没注意到。” 两人没再追问,心里的疑团却越滚越大。 秦祎悄悄拉了把李冉的胳膊,转向阿彪时,语气又缓和下来:“你先好好休息,也再想想,有没有什么漏掉的细节。要是记起来了,我们再来找你。” 刚走出病房,李冉就忍不住压低声音:“阿彪的证词有问题。我们去水边调查的时间,跟他说的根本对不上——他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看到警灯?” 秦祎的声音很轻,却裹着一层沉甸甸的凉意,飘在走廊的空气里:“或许,他看到的不是我们。” 李冉猛地顿住脚步,眼里满是惊愕:“你是说……有人在我们之前,就已经去过水边了?” 秦祎抬手按了按眉心,声音压得更低:“嘘……现在还说不准。先别声张,去看看刘三儿那边的情况吧。” 说着,李冉和秦祎就往看守所赶,两人心里都揣着同一个念头:必须尽快见到刘三儿,把他的证词和阿彪之前的说辞好好对上,看看能不能从中揪出藏在缝隙里的真相。 与此同时,魏潼在海关临时办公室里,对着单据皱紧眉头。 桌上摊着隆江码头查获的禁药样本,瓶身标签模糊,可残留的印记,与海关报关单上“恒通贸易”申报的“□□丙嗪片”完全吻合——那多出来的150瓶,正是制造“药人”的原料,而恒通贸易,早被顾家攥在手里。 他掏出手机想给李冉发消息,屏幕却突然黑屏。 窗外传来脚步声,魏潼贴在窗玻璃上看,楼下黑色轿车里,副驾男人举着相机,领口的银色项链,和隆江码头歹徒戴的一模一样。 她飞快把单据塞进贴身口袋,抓起空药瓶砸向窗户,趁着对方分神,从后门绕进巷弄——隆江码头的线索还没断,顾家的尾巴,必须抓住。 魏潼躲在巷弄拐角,后背抵着冰冷的墙,指尖在贴身的文件袋上反复摩挲——刚才情急之下只抓了最关键的几页单据,此刻展开看,一张泛黄的报关单角落,用铅笔淡淡标注着“马航·远洋号,每双周周五凌晨3点靠隆江码头北港”,墨迹边缘还沾着点淡红色的印泥,和顾家法务部常用的印泥颜色一模一样。 她掏出备用手机,借着巷弄里微弱的路灯,飞快拍下单据上的标注。 镜头扫到另一张附属清单时,她的瞳孔骤然缩了缩——清单“备注栏”里写着“150盒□□丙嗪片,委托‘远洋号’船员转交‘邹老板’”,而“邹老板”三个字,正是隆江码头交易时,那个商人对蒙面人的称呼。 “原来多出来的禁药,是通过这艘船运给顾家的人……”魏潼低声呢喃,指尖攥紧单据,纸张边缘被汗湿得发皱。 她刚想给李冉发照片,巷口突然传来脚步声,她慌忙把单据塞回口袋,往更深的阴影里缩了缩——只见两个穿黑衣服的人鬼鬼祟祟的翻找着什么,领口的银色项链在路灯下闪着冷光。 看守所的审讯室里,灯光惨白得晃眼。 刘三儿被铐在椅子上,头微微歪着,眼神里的不屑像层薄霜,连指尖都漫不经心地敲着桌沿,活像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戏。 “刘三儿,认识阿彪吗?”李冉把一张照片拍在桌上,照片里阿彪躺在病床上,后脑的绷带还渗着淡红,“他已经交代了,他那几个‘兄弟’的死,你脱不了干系。” 她的声音压得低,却带着淬过冰的锐,字字往刘三儿的软肋上戳。 刘三儿嗤笑一声,舌尖抵了抵腮帮:“警察同志,用‘同伙咬供’这套来诈我?也太没新意了。” 他身子往前倾了倾,手腕上的手铐“哗啦”响了声,“我刘三儿混这么多年,还不至于被几句话吓破胆。” “是不是诈你,不用我们说。” 李冉站起身,手搭在门把上,故意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冷,“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所有后果,都得你自己扛——包括顾家会不会让你‘安稳’蹲完这刑期,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她说着,扯了把秦祎的胳膊,脚步故意放得重,一副“懒得跟你废话”的模样。 “等等!”刘三儿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比刚才急了半拍。 他攥紧了桌沿,指节泛白,刚才的不屑散了大半,眼里多了点算计的光,“我只说两句——往顾家查,没错。还有,每两周有艘马来西亚来的货船,停在隆江码头,弦号‘“IMO 090160’从那下手,你们能找着想要的。” 秦祎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你要是说的是真的,对你的减刑有好处。” 刘三儿没接话,只是盯着两人的背影,嘴角慢慢往上勾——那笑藏在阴影里,一半是松了口气的得意,一半是没说透的算计,像在棋盘上走了步险棋,等着看对方会不会掉进他布的局里。 直到审讯室的门“哐当”关上,刘三儿才收敛了笑,指尖在桌沿上反复摩挲着,眼底闪过一丝阴狠——顾家想让他当替罪羊,那他不如先递块“诱饵”,反正最后谁栽进去,还不一定呢。 第55章 暗局:幕后操盘手? 魏潼刚迈下楼梯,码头的死寂便像骤降的寒雾,瞬间裹住她——先前守在这儿的海关警察连个影子都没剩,只有锈迹斑斑的集装箱立在原地,投下的暗影深得能吞人,空气凝得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裂。 她指尖立刻扣住腰间的枪柄,脚步放得比呼吸还轻,贴着集装箱冰冷的外壁往前挪。 刚转过拐角,一道寒光突然破空袭来!魏潼瞳孔骤缩,下意识抬臂格挡,“铛”的脆响里,铁块擦着小臂掠过,震得她虎口发麻,手枪“啪”地摔在地上,滑进集装箱缝隙。 黑影几乎与铁块同时扑至,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模糊的轮廓。魏潼仓促抬臂相抗,却被对方的力道逼得连连后退,手肘狠狠撞在集装箱壁上,钝痛顺着骨头缝钻进四肢百骸。 等她稳住身形,才看清眼前人——全身裹在厚重的黑色斗篷里,连脸都藏在兜帽的阴影中,只露出双冷得像冰碴的眼,正盯着她。 魏潼咬着牙擦去小臂上渗出的血珠,反手从靴筒里摸出匕首,刀刃在昏暗里闪着冷光。“丫头,这么多年过去,倒真长本事了。”阴沉沉的声音裹着几分浑厚,像从生锈的钢管里滚出来,带着说不出的熟悉感。 “你认识我?”魏潼心头一震,握刀的手却没松半分,“你到底是谁?” “认不认的,日后自会清楚。”黑衣人说着,指节分明的手从斗篷里摸出张照片,边缘沾着点海腥味,上面隐约有几行字,在昏暗里模糊不清,“你要找的答案,照片上的地方会告诉你。” “想耍什么花样?”魏潼的声音冷得像码头的海风,目光死死盯着对方。 “不如先让我看看,你在渡鸦湾到底学了几分本事。”话音未落,黑衣人突然挥拳袭来——拳路刚劲利落,竟和她练了千百遍的渡鸦湾擒敌拳分毫不差!魏潼心头剧震,仓促格挡间,只觉对方的招式比自己熟稔百倍,每一拳都精准卡在她的破绽上。 “你也会……”她的话还没说完,黑衣人突然变拳为腿,脚尖擦着她的腰侧扫过,腿势狠厉如刀,却在最后一瞬收了半分力道。 魏潼重心一失,重重摔在地上,匕首脱手滑出去老远。 黑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笑一声,将照片丢在她脚边:“天赋是有,就是还差得远。”话音未落,他转身便融入集装箱的阴影里,等魏潼撑着地面爬起来,整个码头只剩她的喘息声,连个背影都没瞧见。 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灰尘,魏潼捡起照片,指腹摩挲着上面模糊的字迹,小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熟悉的拳路,那留手的腿法,像一根细刺,扎进她心里,搅得满是疑云。 魏潼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枪和照片,指尖刚触到照片边缘,就看清画面中央停着一艘货轮——船身舷号“IMO 090”几个字隐约能辨,后半截却被模糊的水渍晕开,连数字轮廓都散成了一片。 照片下方的小字倒是清晰:隆江码头。 她眉头瞬间拧紧:上回和阮茗雨突袭隆江码头,早把联络人刘三儿一伙人连根拔了,就算有漏网之鱼,那之后码头里外都布了警力,再蠢的走私犯也不会还往这儿运禁药。 满肚子疑问没处解,她只匆匆用手机拍下照片发给秦祎,攥着手枪就往码头赶,压根没注意到发送界面一直跳着“网络延迟,发送失败”的提示。 而此时的隆江码头,秦祎和李冉已经到了。岸边巡逻的警察比往日多了几分,两人亮了警官证才得以进入。 刚踏上码头的碎石地,远处海面就传来货轮的汽笛声——一艘深灰色货轮正缓缓往岸边靠,秦祎盯着船身舷号,心猛地一沉:正是刘三儿招供里提到的那艘马来西亚货轮。 李冉立刻找上前头值守的海关警察,话音刚落,对方却扯了扯嘴角,语气淡得像淬了冰:“放心,海关查货的门道,还轮不到公安局来教。”话没说完,几个海关警察已经拎着检查箱上了船。 李冉攥紧拳头想争辩,却被秦祎拽了一把——没有韩威的手令,她们根本没理由插手。 两人贴着集装箱的阴影往后退,借着货轮卸货的嘈杂声,悄悄绕到船尾。 就在这时,货轮甲板上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之前跟在阮茗雨身边的苏然!秦祎刚要掏出手机拍照,后颈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眼前的集装箱瞬间开始旋转,李冉的惊呼还没传到耳边,两人就双双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知觉。 魏潼赶到隆江码头时,眼前的死寂让她心头一沉——先前部署的海关警连个影子都没剩,海面静得只剩潮水拍岸的声音,连艘渔船的轮廓都看不见。 她攥着枪的手沁出了汗,指节泛白,脚步放得比夜色里的潮声还轻——明明该是警力密布的码头,此刻却静得吓人,连风掠过集装箱的声音都格外清晰,像被人抽走了所有活气。 她继续贴着锈蚀的集装箱壁往前挪,目光在缝隙里扫过,试图找出半分人迹。 就在这时,远处海面突然划破一道冷光——是货轮的航灯,昏黄的光穿过夜雾,正随着船体的晃动缓缓往岸边靠。 魏潼心脏猛地一缩,立刻矮身躲到集装箱阴影里,只露出半双眼睛盯着海面。 货轮还没停稳,码头外围就传来轮胎碾过碎石的轻响——十多辆车像幽灵似的滑过来,悄无声息地停在暗处,随后数十个黑影陆续钻出来,往岸边走。 夜里看不清脸,但那些人的姿态骗不了人:笔挺的站姿带着刻意训练过的紧绷,深色西装的料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连抬手整理袖口的动作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魏潼心里瞬间沉了下去——是阮家和肖家的人,他们竟会亲自来码头接货。 “他们怎么会来这?”疑惑刚冒出来,人群里就走出个熟悉的身影——肖天翼,他径直踏上货轮的舷梯,动作从容得像在自家院子散步。 魏潼下意识往前挪了挪,想让执法仪拍得更清楚,却没留意脚下踢到了碎石。 “谁在那!”一声喝问划破寂静,数十道手电光瞬间扫向她藏身的集装箱,光线刺破黑暗,照得她瞳孔发疼。 肖天翼也闻声从货轮上走下来,目光冷沉沉地往这边扫。 魏潼知道躲不过,干脆握着枪从集装箱后走出来,声音冷硬:“警察办案!未经海关检查,谁允许你们擅自交接货物?” 肖天翼看清是她,立刻换上副笑脸,语气热络得反常:“原来是魏姐姐啊,这是阮伯父托我接的货,早就过了海关检查,手续都齐着呢。倒是魏姐姐,我刚才看见不少警察往海关署赶,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 “海关署?去做什么?”魏潼心头一紧。 “具体我也不清楚,”肖天翼耸耸肩,语气轻飘飘的,“只听说有艘马来西亚来的货轮出了问题,被扣押了。” 魏潼的目光突然钉在货轮船身——“IMO 090106”,前几位编号和黑衣人照片上的完全对得上!她压下心头的惊涛,指尖飞快按了执法仪的应急键,定位信号立刻往总部发送,随后抬眼挡住肖天翼:“最近案子多,难免有不法分子趁乱钻空子,肖少爷不介意我上船检查一下吧?” “阮家的货你也敢动?”旁边一个保镖模样的男人立刻厉声喝道,“海关都放行了,轮得到你们刑警队多管闲事?” “住口!”肖天翼打断他,脸上依旧挂着笑,“魏姐姐和我、和阮姐姐从小一起长大,什么情分?就算阮姐姐在这,也不会拦着。魏姐姐,你请。”他侧身让开道,眼神里却藏着一丝说不清的冷意。 魏潼上了货轮,抽出匕首撬开一个个木箱——里面只有码得整整齐齐的橡胶和硅胶,连点异常的气味都没有。她连撬了五六个箱子,手心都沁出了汗,却什么都没找到。 “魏姐姐,查到‘歹人’了吗?”肖天翼插着兜走到她身后,声音里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 魏潼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扯出个平静的笑:“没什么问题。只是我好奇,阮伯伯要进货,找专门的负责人就好,伯母和小雨都在,怎么偏偏要麻烦肖少爷你?” “这不是阮姐姐在医院养伤,伯母又累得慌嘛,”肖天翼说得自然极了,眼神都没飘一下,“阮伯父信不过旁人,况且当初阮家帮过我们肖家,现在他们需要,我当然得顶上。” 说着,他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货物账单,指尖夹着递到魏潼面前。 魏潼伸手接过,展开时指尖触到纸面的凉意,目光扫过落款——“阮明正”三个字写得工整有力,下方鲜红的海关署公章印得清晰,边缘的纹路都透着规整,看不出半分伪造的痕迹。 她捏着账单的指节微微收紧,纸张边缘被攥出细痕,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半晌没再说出一个字。 “魏姐姐还有事吗?”他往前凑了凑,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太晚了,再耽误,卸货就赶不上时间了。” “没……没事了。”魏潼攥了攥拳,转身下了货轮。 刚踏出码头的碎石地,魏潼立刻摸出手机拨秦祎的号,听筒里却只有单调的忙音在循环,像根细针反复刺着她的神经。 她又接连拨了李冉、韩威的电话,结果全是一样的无人接听——直到这时她才低头看清,手机信号格竟是空的,连一格微弱的信号都没有,像是被这片区域彻底屏蔽了。 执法仪按下去的定位也没了下文,本该立刻响应的支援,此刻安静得像石沉大海。 肖天翼说的“被扣货轮”在脑子里反复打转,魏潼咬了咬唇,只好暂时把对肖天翼的怀疑压到心底——眼下没信号、没支援,与其在码头耗着,不如去海关署看看,说不定那艘“有问题的船”里,藏着更能解开谜团的线索。 她攥紧手机往路边跑,脚步比来时更急,夜色里只留下一道匆匆的背影。 魏潼赶到海关署时,眼前的景象让她脚步一顿——院子里停满了公安局的警车,红蓝警灯还没完全熄灭。 她眯眼望去,韩威正站在人群中,身边围着几个眼熟的同事,而他正笑着和一位穿黑色海关制服的女人握手,两人低声交谈着,神情严肃。 “魏潼?你怎么在这?”韩威先看到了急匆匆跑来的她,眼里满是意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 魏潼被问得一愣,满肚子的疑问堵在喉咙口——明明联系不上人,怎么大家都在这?但见旁边还有海关的人,她没好追问,只攥紧了手里的执法仪,站在原地没动。 韩威见状,连忙收住惊讶的神色,转头对那女人露出笑容:“赵署长,今天这事真是多谢了。对了,我那两个下属……” “在扣押区。”女人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韩局长,以后还是管好你手下的人吧。” 韩威脸上的笑僵了僵,显然自知理亏,没敢接话,只拉着魏潼往扣押区走。 远远地,她们就看见秦祎和李冉正从海关警身边走过来,之前跟着韩威的警员递了烟过去,和海关警寒暄了几句,气氛才算缓和。 秦祎和李冉看到魏潼,也是一脸诧异——在她们的印象里,魏潼明明该在海关临时办公室待命。 直到坐上警车,韩威才终于沉下脸,开口时语气里满是怒火:“我该怎么说你们?简直把我的脸都丢尽了!才查了几年案,就觉得自己能无法无天了?擅自行动不说,还被人抓了把柄,说什么跨系统办案,最后竟被歹徒打晕——刑警和法医干出这种事,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这根本是胡扯!”李冉立刻反驳,声音带着急意,“我们明明绕开了海关的人,周围全是他们的人,哪来的歹徒?我们是毫无防备地突然晕过去的,这个说法根本站不住脚!而且我们还看见……” 秦祎突然拉了她一把,眼神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还要狡辩?”韩威的火气更盛,一拍座椅扶手,“再怎么说,也不能擅自行动!我以为魏潼和秦祎闹的就够大了,现在连你也跟着胡闹!实在不行我辞职,这公安局你们三个来管!” “韩局,您消消气。”魏潼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安抚,“她们也是急着查案,没顾上多想。” “还有你!”韩威的目光立刻转向她,“我让你配合海关署查案,结果你倒好,直接擅离岗位!来,你告诉我,你们到底查到什么了?” “没……”魏潼和秦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回答,声音低了几分。 “我就是对你们太宽容了!”韩威深吸一口气,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三个谁也不准擅自行动!”见三人都低着头不说话,他又提高声音喝问:“听清楚了吗?” “ Yes sir!”三人齐声回应,声音虽齐,却掩不住几分低落。 第56章 命中缘·诉离情 天刚放晴,晨雾还没彻底从窗棂上散尽,魏潼就已经坐在了办公室里。 桌前摊着一沓信签纸,顶端“检讨书”三个字写得极轻,墨迹淡得像要被晨光揉化,那支钢笔在她指间攥了许久,指腹都蹭得发暖,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几毫米处,却怎么也落不下去——满脑子都是昨夜码头的冷雾、黑衣人熟稔的拳路,还有信号中断时的心慌,哪有半分心思想要写这些应付问责的套话。 直到门口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她才像被烫到似的回神,飞快抽过一旁的案卷夹,把信签纸严严实实盖住,手指还没捋平文件边缘的褶皱,就故作镇定地翻起页面,目光却始终没落在字上。 “哟,藏什么宝贝呢?脸都快贴文件上了。”秦祎的声音裹着几分调侃飘进来,人还没走到桌前,手就伸着要去掀那本挡得格外刻意的案卷夹。 魏潼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语气里带着点没压下去的沉意:“把你那不正经的劲儿收收,说正事——昨天晚上你和李冉在码头,到底怎么回事?” 秦祎挑了挑眉,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几分揶揄:“我怎么知道?提审完刘三儿,我第一时间就把货轮的消息发你了,可某位魏警官连个已读都没有,这能怪我?” “我的手机被人动了手脚。”魏潼的声音冷了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的木纹,“当时我在海关办公室发现有人监视,刚下楼,手机就直接黑屏了。后来在码头,我遇到个黑衣人,还跟他交了手——他用的招式……是渡鸦湾擒敌拳……” 秦祎先是一愣,随即憋不住笑,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看魏警官这副蔫蔫的样子,该不会是……打输了吧?” 魏潼狠狠瞪了她一眼,语气却沉了沉:“他的招式确实比我熟练,连腿法都跟……跟父亲当初教我的一模一样。”话说到这,她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过他好像没敌意,还留了这个给我——昨晚想发给你,信号断了没发出去。” 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那张边缘沾着海腥味的照片,指尖轻轻按在模糊的舷号上。 秦祎凑过来一看,脸色瞬间变了,指尖指着“IMO 090xxx”几个字,声音都发颤:“隆江码头……这舷号!当时刘三儿提过,从马来西亚来的货轮,弦号‘IMO 090160’!” “你没记错?”魏潼突然抬眼看向她,眼神里满是急切。 “你才刚认识我吗?要不去档案室翻记录,跟我比比记忆力?”秦祎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 “昨晚上我到隆江码头时,那地方空得吓人,连个海关警的影子都没有。后来货轮靠岸,我撞见了肖天翼——他说是替阮伯父接货,船上全是橡胶和硅胶,没有什么异常,账单上也确实是阮伯父的签名。” 魏潼皱着眉,指尖敲了敲桌面,“可我想不通,如果真是阮伯父的货,为什么偏要找肖家的人来接?我昨晚发消息试探过小雨,她好像压根不知道这事。而且那艘船的弦号,是‘IMO 090106’。” “06?”秦祎捏着照片的手紧了紧,“这么说,我们碰到的根本不是同一艘货轮。还有你说的账单,或许也不是造假——” “什么意思?”魏潼猛地抬头,“阮伯伯向来嫉恶如仇,怎么可能跟那些走私禁药的人扯上关系?” “魏潼,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魏潼吗?”秦祎突然严肃起来,声音也沉了几分,“你之前在警校学的‘排除私情’都忘了?还是被你那位‘白月光’搅乱了脑子?作为警察,私情就是最大的包庇。所有可能我们都得列出来猜,唯独不能信‘巧合’这两个字。” 魏潼先是一愣,随即垂眸,声音轻了些:“你说的对……刚才我甚至在想,要不要把这些事跟小雨说……” “我们到码头时,那地方倒是围着不少海关警,可只让我们进了码头大门,连货轮十米内都不让靠近。我和李冉偷偷绕到船尾,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就是之前跟在阮茗雨身边的那个大块头管事,你之前说过,他跟着阮老爷一起离开了龙安市。”秦祎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点凝重。 “苏然?”魏潼猛地攥紧了拳头,满眼都是震惊,“阮伯伯不在龙安市,苏然明明跟他一起走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隆江码头?你没看错?” “李警官也看见了,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去找她对质,她可比我靠谱多了。”秦祎撇了撇嘴,故意逗她。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魏潼连忙解释,语气里带着点慌乱,“我信你。” “这才像话,”秦祎笑了笑,声音却忽然低了几分,“只要能找到幕后黑手,任何人都可以是嫌疑人——包括自己的‘上司’。” “秦祎!”魏潼连忙打断她,眼神里带着点警告。 秦祎见魏潼态度坚决,便没再往下说——她终究没提阿彪那句“在水边看见警灯”的证词。 魏潼对韩威的敬佩明晃晃摆在脸上,此刻把这话挑开,非但说不透,反倒会惹来无意义的争执,徒然打乱查案的节奏。 她心里其实也打鼓:或许韩威真有没说出口的安排,或许那晚在水边的另有其人,又或许阿彪从头到尾都在扯谎。 可就像她方才说的,只要没查透,任何人都可能是疑点,哪怕是最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绝不能轻易划掉。 正想着,抬眼却见魏潼仍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沿,显然还在琢磨苏然突然出现在码头的缘由。 秦祎忽然灵机一动,伸手就掀开了桌上那本挡得刻意的案卷夹,把底下那沓写着“检讨书”的信签纸抽了出来。 “喂!你干什么?还给我!”魏潼慌忙去抢,却被秦祎侧身挡住。 “检讨书?”秦祎看着那三个字,笑出了声,“想当年在渡鸦湾,写这个的可都是我,没想到魏警官也有这么一天——怎么,要跟我一起交检讨?”语气里满是调侃。 “我昨天连信号都没有,见到你们的时候,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像看原始人,我连发生了什么都没完全弄明白,哪写得出来这个?”魏潼抱怨着,嘴角却悄悄勾了点弧度,表情没再像之前那样紧绷。 “就知道你写不出来。”秦祎笑着从包里掏出两份折得整齐的检讨书,一份签着自己的名字,另一份的落款处,“魏潼”两个字写得工整又有力。 魏潼一愣,伸手想去接,又有点犹豫:“不……不用,我自己……” “行了行了,别磨蹭了。”秦祎一把将检讨书塞进她手里,又拽着她的手腕往门外走,“再晚几分钟,韩局的火又要烧到顶楼了,你想跟我一起挨训啊?” 秦祎拽着魏潼的手腕往外走,脚步轻快得带起风,魏潼指尖捏着那页还沾着油墨香的检讨书,纸页的薄韧透过指腹传来,心里忽然松了半截——好像从渡鸦湾开始,只要有秦祎在,再棘手的麻烦、再难圆的僵局,总有人会提前替她兜着底,不用她独自硬扛。 “对了,回头务必跟李冉说声。”秦祎没放慢脚步,语气却沉了几分,“这次的案子别往外漏,尤其是……别让你那个‘旧相识’知道。”最后几个字说得轻,尾音却带着点没藏住的在意,像怕什么事会分走魏潼的注意力。 “叮咚——”医院走廊里突然传来叫号声,电子音清亮得打破了周遭的嘈杂,顺着门缝钻进病房。 阮茗雨望着窗外梧桐的目光收了回来,姌诗琪也从花卉图鉴上移开视线,这声播报像个温柔的提醒,让她们同时记起:今天,是离开医院的日子。 苏洋和顾希柠早早就赶了过来,这会儿已经在大厅的缴费窗口前排起了队,窗外的晨光斜斜照进大厅,把来来往往的人影拉得很长。 楼道里格外嘈杂,推着治疗车的护士快步穿梭,拎着行李的家属侧身避让,偶尔还有追跑打闹的孩子,伴随着几声稚嫩的啼哭,满是人员流动的忙碌感。 可这份喧嚣像是被无形的屏障隔在了病房外。 姌诗琪端坐在床上,一本花卉图鉴摊在膝头,指尖轻轻拂过书页上印着的铃兰图案,阳光落在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连垂着眼的模样都透着几分安静的暖意。 另一边的阮茗雨却像被按下了慢放键。 她呆坐在床沿,膝盖微微向上拱成个软乎乎的弧度,怀里紧紧抱着那只魏潼送她的警察玩偶——玩偶的制服衣角被反复摩挲得有些发皱,连帽檐上的小徽章都歪了点,她却像攥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指尖还无意识地蹭着玩偶的袖子,仿佛在确认它还好好在怀里。 下巴轻轻搭在玩偶头顶时,乌黑的长发顺着肩头滑落,半掩住她的侧脸,只露出一双有些发怔的眼睛。 目光轻飘飘落在窗外的梧桐枝上,不知道是还在琢磨眼前的尴尬该怎么化解,还是在担心案子有没有新进展,连眉头都轻轻蹙着,那点淡愁像团揉不开的软云,悄悄浮在眉宇间。 姌诗琪指尖捻着书页的动作总慢半拍,目光落在字里行间,余光却忍不住往斜对面的病床飘——阮茗雨正抱着旧玩偶发呆,发梢垂在脸颊旁,遮住了半片眼底的落寞。 她说不清这份频频回望的缘由,是好奇多些,还是单纯想打破病房里的沉寂,只知道那道纤细的身影,总透着股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的孤劲。 走廊里忽然传来拐杖敲击地面的声响,“咚……哒……”,一前一后,错杂着往这边来,节奏里带着几分急切的沉缓。 直到声响停在门口,两人同时抬眼,看见唐杰拄着拐杖走在前面,杖头在地面轻轻顿着,唐封紧随其后,两根拐杖落地的“哒哒”声,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阮茗雨像是被烫到般猛地跳下床,怀里的玩偶还牢牢攥着,指节都泛了白。 姌诗琪也合上书,书页轻合的声响里,她笑着招呼:“村长,唐前辈,快坐。” “诶诶诶,使不得。”唐杰连忙伸杖拦了下,杖身轻轻碰了碰阮茗雨的胳膊,脸上堆着久违的笑,皱纹里都浸着暖意,“阮小姐、姌小姐都是沙岩村的贵人,哪用这么多礼。我和小封来,是听说你们今儿出院,特意来送送。” 他顿了顿,语气软下来,“彪子这几天恢复得好,我跟他聊了不少。阮小姐先前说得对,犯了错就得认。这段时间警察盯着他,我心疼是真的,但更多的是高兴——他总算有机会重新活一次了。” 说到最后,唐杰的声音轻了些,带着点老年人特有的喑哑:“我这把老骨头,要是能活久点,等他出来好好做人时,说不定还能看着;要是活不久,在沙岩村等着他回来,也挺好……” “喂!”唐封突然开口打断,声音依旧浑厚,却少见地裹了层柔和,“好好的离别,说这些干什么,让丫头们心里添堵。” “就是啊村长,这都哪跟哪啊?”姌诗琪笑着接话,语气轻快得像拂过窗台的风,“您明事理、有担当,肯定能无灾无痛,寿比南山。” “姌小姐这嘴,比村里的蜜枣还甜。”唐杰笑了笑,眼底却掠过丝黯淡,“罢了罢了,我这老头子一到这时候就不会说话,总扰了气氛。” 他转过身,背对着众人时,悄悄用衣角蹭了蹭眼眶,动作轻得像怕被人发现,“小封今早天没亮就催着来,生怕你们提前走。这些煽情的话,还是让他说吧。” 唐封往前挪了两步,拐杖在地面顿出沉稳的响:“这年纪了,倒越活越絮叨了。” 他的目光落在阮茗雨身上,几分打量藏在眼底,没露半分急切,更多的是一种历经世事的郑重:“活了这大半辈子,我眼里记着的,不是年轻时村里娃子们的吵闹,就是带彪子、阿勇进城的苦日子,能让我放在心上记这么久的人,没几个。但见你第一面,你那股守着规矩的韧劲儿,再加上‘青冥’对你的认可,我就清楚了,丫头,咱们俩,是有缘分的。” 他叹了口气,抬头往窗外望了会儿,秋日的阳光落在他鬓角的白霜上,添了几分沧桑。 再转头时,语气更沉了:“你是我命中的贵人,亦是我必须引路的人,我们的缘分并不简单。” 说着,他从腰间摸出三枚铜钱,铜面磨得发亮,显然是常带在身上的,“我别的不会,就会点算卦的小把戏,今日离别,就送你们一卦,如何?” 两人都是一愣,没敢立刻接话。 阮茗雨怕扫了唐封的兴,脑子还没转过来,话就先出了口,带着点磕绊:“命……命卦?好!不是……我是说,早听说外人想求前辈一卦难如登天,您肯送这么大的礼,我们自然愿意。” 姌诗琪也连忙点头,笑容里带着几分期待:“是啊唐前辈,您一看就厉害。我也想算算,说不定……说不定还有站起来的机会?” 阮茗雨听到这话,心里猛地一颤,目光落在姌诗琪脸上——那笑容明明温和,她却觉得像裹了层冰,冻得心里发涩,半分暖意都寻不到。 唐封也瞧出了她的异样,拄着那根刻着蛇纹的拐杖走到阮茗雨面前。 他把蛇头杖尖对着病床,掌心平展开,三枚铜钱静静躺着,嘴里低声念了几句听不懂的话,随后将铜钱递过去:“跟着我晃。” 阮茗雨依言抬手,指尖捏着铜钱轻轻摇晃,铜片碰撞的声响细碎。 等铜钱落到床上时,唐封的脸色骤然变了,声音都紧了些:“正——正——正!”他举起蛇杖晃了晃,又念了几句,特意把铜钱的正反面打乱,重新交到阮茗雨手里,“再摇一次。” 可铜钱再次落下,依旧是整整齐齐的三个字面朝上。 唐封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旁人算命算三卦、六卦,我偏只算两卦。剩下那一卦,是人生的变故,算不中,也摸不透。” 阮茗雨听不懂这些卦理,却还是顺着点了点头。 “丫头,你这是全阴命格。”唐封的声音沉下来,带着点迷信的郑重,却又字字戳心,“倒也合你这孤傲的性子。只是你得记着,越要正视自己的内心。要是连自己的心都不愿听了,这命格的结,就更解不开了。” 这话听得阮茗雨心里发紧,却又莫名记在了心里。 接着,唐封又掏出几枚铜钱,说要算桃花。 阮茗雨本想拒绝,手腕却被他轻轻拉住,红线缠着铜钱,在她掌心慢慢转动。 一旁的姌诗琪也往前凑了凑,眼神里满是好奇。 可就在唐封抬手要接铜钱时,红线“嘣”地断了,铜钱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脆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唐封弯腰捡起铜钱,叹了口气:“丫头,你心不静啊。” 他指尖捻着断成两截的红线,语气里满是惋惜,“你牵扯的线太多,有的快断了还不肯剪,有的看着稳,材质却经不住岁月磨。全阴命格本就硬,对身边人没什么好处,该收收那强硬的性子了。数十条线往不同方向扯,最后没一股能拉住中间的铜钱。” “不……还有一根。”阮茗雨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地上的铜钱上。 唐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铜钱内边缘的缝隙里,还卡着一小截红线——像是红线托着铜钱不让它掉,又像是铜钱拽着红线不肯放,缠缠绵绵,难分难舍。 他收起铜钱,转身走向姌诗琪,嘴里念念有词:“罢了,天命难违,变故难卜……”问过姌诗琪的生辰,他又重复了先前的动作。 等姌诗琪摇完两次,唐封才缓缓开口:“姌丫头,你这命格像井水,温润却也易满易枯。善良未必时时都是好事,该善良时心软,该决绝时果断,水才能不枯不漫。也多往身边看看,有时候你以为月亮在照整个黑夜,说不定它的光,本就只为你亮。” 姌诗琪愣了愣,眼里满是茫然:“唐前辈,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点到为止,剩下的得自己悟。”唐封笑了笑,刚要提算桃花的事,就被姌诗琪打断。 “不用算了。”她笑着摇头,语气里带着点释然,“就像前辈说的,天命难违,但变故难卜,倒不如跟天命赌一把,看看将来会有什么变数。” “也罢,再说下去,你们该嫌我神神叨叨了。”唐封说着,眼角悄悄红了,直到门口传来苏洋和顾希柠的声音——出院手续办好了,他才连忙侧身,用袖口飞快抹了下眼睛。 他本想给顾希柠也算一卦,却被顾希柠笑着婉拒:“时间紧,我也不信天命,就不劳烦前辈了。” 唐封和唐杰拄着拐杖,一直把几人送到医院门口。 第57章 缘虽天定,逆命方生 秋日的晨光温软地铺在台阶上,将两道拄拐的身影拉得细长。 拐杖敲击地面的“哒哒”声,随脚步缓缓轻缓,最终停在医院大门的石墩旁,余音在微凉的空气里淡去。 唐杰跨上村里改装的耕地机,粗糙的手掌在车轮上轻轻拍了拍,笑声爽朗得像秋日晴空:“还是这老家伙坐着舒坦,我这老头子,实在消受不起那些‘洋货’。” 他转头看向唐封,语气骤然软下来,带着几分恳切:“小封,沙岩村永远是你的家,啥时候想回,都成。” 又转向阮茗雨三人,话没说完便红了眼尾:“三位小姐,日后要是得空,记得回沙岩村看看,我唐杰,还有村里的老老少少,都记着你们的好——” 耕地机的引擎声渐渐盖过人声,唐杰的话语被风扯得越来越远,直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和轰鸣的机器一起,缩成路尽头的一个小点,彻底消失不见。 唐封仍站在原地望着,眼神放空,仿佛还没从这场送别里回过神来。 “前辈?前辈!”阮茗雨放轻了声音,连喊两声,才将他的注意力从远方拉回,“车已经走了”。 唐封回过神,扯出一抹浅淡的笑,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怅然:“看来,我也该回去了。” “您不等阿彪的判罚结果了吗?”阮茗雨的话刚出口,就被唐封轻轻打断。 “我当初就说过,不想再沾世俗的纷扰了。”他的声音很平淡,却透着一种彻底放下的释然,“现在回去,守着古玩街的日子,安安稳稳享晚年,就很好。” 阮茗雨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很快,一辆顺风车停在路边,唐封弯腰上车前,却突然转头看向阮茗雨,眼神格外郑重:“丫头,我是真打心底里欣赏你,但日后行事,可莫要再‘湖掩’了!” 阮茗雨僵在原地,目光黏着那辆顺风车,直到它揉进远处的车流里,再也寻不见踪影。 耳边仿佛还回响着唐封最后那句叮嘱,尤其“莫要湖掩”四个字,像枚温凉的石子,在她心里慢慢沉下去,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恍然。 她指尖先于意识勾住了衣角,粗糙的布料纹理在指腹下轻轻碾过,起初只是无意识的摩挲,直到指腹蹭到布料接缝处的硬线,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那些被她刻意压在心底的念头,忽然顺着指腹的触感冒了上来。 从前总觉得自己藏得好,把在意裹进“无所谓”的语气里,把纠结藏在玩笑话的尾音后,以为这些小聪明足够天衣无缝。 可此刻唐封那句“莫要湖掩”突然在耳边清晰起来,轻得像一阵风,却偏偏像根细针,一下戳破了她所有的伪装,连半分缓冲都没给。 她垂眸望着鞋尖,鞋面沾着的几粒尘土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一声轻叹顺着嘴角漫出来,没等飘远就被秋风卷走。 原来那些她以为能瞒天过海的掩饰,在这位看透世事的老人眼里,从来都像没关严的窗,里面的情绪明明白白。 风裹着秋草的淡香又掠过来,鬓边碎发被吹得贴在脸颊上,痒意顺着皮肤往心里钻。 她抬手去别碎发,指尖刚碰到耳垂就烫得缩了一下——这突如其来的热度,倒像是替她把那点羞赧摆到了明面上。 她望着远处空荡荡的路面,嘴角慢慢牵起一点自嘲的弧度:原以为瞒过了所有人,到最后才发现,不过是自己跟自己演了场戏。 “阮小姐?”顾希柠轻轻拉了她一把,阮茗雨这才回过神,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声,掩饰着方才的怔忡:“你们先上车吧,让苏洋先送你们回去。” “那有劳阮小姐了。”顾希柠的声音刚落,眼底的光就像被秋雾漫过的星子,悄悄暗了下去。 她刻意压轻了语调,字句里裹着化不开的落寞,像浸了凉露的棉絮:“直接回姌室花艺就好,那个家……”话说到一半,她忽然顿住,喉结轻轻滚了一下,剩下的话像被吞进了风里,没说完,却像颗裹着湿意的小石头,轻轻砸在人心上,沉得人发闷。 车子缓缓启动,阮茗雨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不自觉飘向后视镜。 镜面里,姌诗琪正微微倾着身,对着顾希柠轻声说着什么,唇瓣轻动的弧度都透着软。 更扎眼的是她的手——指尖虚虚拢着,一下一下轻拍顾希柠的后背,动作软得像揉着一团云,连落下的力道都怕惊着人。 一股无名火“蹭”地从阮茗雨心底窜上来,烧得她指尖发紧,她下意识攥住裙摆,布料的纹理在掌心硌出细痕,才硬生生把那股躁动压下去,胸口却像堵了团热棉,连呼吸都比平时沉了半分,鼻间甚至漫进一丝说不清的酸意。 直到车子稳稳停在姌室花艺门口,阮茗雨却没像往常那样立刻抬手解安全带——从前哪怕不伸手扶姌诗琪,她也会指尖抵着车门,等在一旁看她们先下车。 可这次,她坐在副驾驶上,指尖悬在卡扣上方,连动都没动,指节泛着点青白。 脸上努力绷着平静,连嘴角的弧度都刻意压平,声音听不出半分波澜,只淡淡一句:“两位,有缘再见。” 话音刚落,车子已悄然驶离。 顾希柠推着姌诗琪,重新踏入这座萦绕着熟悉花香的庭院——刚推开门,便见李妈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正对着案头那盆海棠轻声絮语,指尖偶尔拂过粉白的花瓣,模样温柔得像是在与旧友对话。 顾希柠正要开口唤她,却被姌诗琪轻轻按住手背。 两人静立片刻,直到李妈转过身,才惊觉屋里多了人。 她慌忙起身迎上来,看清是姌诗琪和顾希柠时,眼角瞬间亮了:“原来是姌小姐、顾小姐回来了!让你们见笑了,人一老就爱絮叨,故人早没了踪影,倒只有这些花,还能陪着我解解闷。”说着,她的目光落回海棠上,眼底漫过一层淡淡的怅然。 “李妈这话说得见外了。”姌诗琪轻声开口,指尖抵着轮椅扶手,“从前在青竹镇,妈妈总陪我在后院种花;到了龙安市,希柠不在的时候,也是这些花草让我心里安稳。只有真正把它们当回事的人,才会跟您一样,把心意都托付给它们——这哪里可笑了?” 李妈听完,脸上的细纹一下子舒展开,笑着拍了拍衣襟:“姌小姐能这么想,定是个心善的孩子。这几日你们不在,我老婆子倒真有些冷清,快进屋瞧瞧吧,还是老样子。” 两人点头应下,顺着花架往里走。 屋内的布置依旧熟悉,暖黄的灯光裹着淡淡的木质香,瞬间抚平了姌诗琪心底的浮躁。 她的视线习惯性地拂过墙壁,掠过那些早已看惯的纹路,却在触及某处时骤然顿住——最终,稳稳落在了墙上妹妹的照片上,眼底的光也跟着软了下来。 “诗琪!你看这是什么?哪来的?”顾希柠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姌诗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己的床头,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毛绒小熊——它乖乖地坐在枕头上,圆乎乎的耳朵耷拉着,模样竟和当年妹妹抱在怀里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顾希柠也觉着眼熟,眼神在小熊和墙上那张旧照片间来回转了转,忽然想起了什么。 姌诗琪的心脏猛地一缩,指尖微微发颤,她往前挪了挪轮椅,伸手将小熊抱进怀里。 两只手紧紧攥着小熊的衣角,将它的脸贴向自己,怔怔地看着那对圆眼睛,眼泪竟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砸在小熊绒毛上时还是暖的,滚到手腕上,却凉得让人心尖发紧。 顾希柠连忙蹲下身,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诗琪,你别哭……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妹妹的。在那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姌诗琪的心里猛地一颤,眼前竟恍惚晃过阮茗雨的影子。 她连忙摇了摇头,将那抹幻影驱散——她清楚,这样对顾希柠不公平。 从始至终,在她最无助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从来都是顾希柠。 她抬手抹掉眼泪,强扯出一抹笑:“没事……哭出来就好了。”话刚说完,耳边却莫名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轻柔得像风。 她一只手攥住顾希柠的手腕,另一只手把小熊抱得更紧:“希柠,我想找李妈问个事。” 顾希柠点头,推着她重新找到在厨房择菜的李妈。 李妈见她眼角还带着红痕,连忙放下花篮子走过来,语气软得像棉花:“哎哟,姌小姐这是怎么了?受委屈了?跟老妈子说说,我替你做主!” 姌诗琪摇了摇头,把小熊递到李妈面前,声音轻得像羽毛:“没事的李妈,我就是想问……你知道这只小熊是哪来的吗?” 李妈接过小熊,指腹轻轻蹭过玩偶起毛的衣角,眉头拧成个小疙瘩,摇着头道:“我还当是姌小姐自己带来的呢!我在这儿守着的时候,没见任何人送过这东西;就是偶尔出去买趟菜,门窗也都锁得严严实实的……” 话音顿了顿,她突然抬手拍了下额头,指节磕在额角发出轻响,眼里瞬间亮起丝恍然:“哦!许是……” “我知道了,李妈,谢谢您。”姌诗琪轻声打断她,指尖垂落在小熊圆耳朵上,慢慢摩挲着绒毛里藏着的细缝——她心里门儿清,当初李妈手里的花室钥匙,是谁给的。 沉默在花香气里漫了片刻,她抬眼时,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语气也软得像浸了温水:“还有句话想跟您说,以后不用总叫我‘姌小姐’了。这院里的花草,早跟我的家人没两样;您陪着它们,陪着我,自然也是我的家人。” 李妈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眼睛都眯了,连忙应道:“诶!要是这么说,那我老婆子可就不跟你客气了!” “好。”姌诗琪点了点头,抱着小熊,让顾希柠推着自己,重新走回了房间。 此时的唐封也已经回到了古玩街,一路上他的目光始终低垂着,不知是对卦象的不安,亦或是对头一晚和唐杰的对话—— “小封,几十年了,人也老了,该解的结也解了吧。现在你面前的不是沙岩村的村长。你可以认我这个哥哥,但也可以把我当一个普通的亲人,当一个老友一起来坐下谈谈吧……”唐杰拄着拐杖来到窗边,看着唐封的背影说。 唐封听到声音,愣了一下,但没回答。“人老了反倒是没了以前的那股劲了,我想你说的对,我果然是受不起那些‘洋货’。若是当初听你的,沙岩村也不至于这么艰苦……” 唐封见一直以来以“兄长”身份压自己一截的唐杰,竟低头“认错”,愣了一下后转过身:“我是看不惯你那股子封建劲,若是没有你的反对,沙岩村自然会过得更好!”声音依旧强硬,可眼神落在唐杰身上时,却悄悄软了些,“但……我当初要是听你的,彪子和阿勇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呀,别人都夸你神卦,怎么偏偏算不清自己的心?”唐杰叹了口气,眼底盛着对旧时光的怀念,“注定的命改不了,就像阮丫头说的,该受的得受,躲着逃着,反倒是让怨恨缠了一辈子。” “哈哈,我说你怎么突然松口找彪子,原来是那丫头劝的。”唐封扯出个笑,声音里的硬气淡了些,眼眸却亮了点,透出几分久违的亲近。 “她跟你年轻时像极了,什么都敢往前冲,嘴却紧得很,每次都要因为冲动挨爹的骂。”唐杰的目光飘向窗外,带着点感慨。 “那不还有你跟着收拾烂摊子吗?”唐封的语气软下来,尾音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又垂了垂眼,“不过……我倒觉得,那丫头跟我,也不全一样。” “也罢也罢,你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那些丫头的事哪扯得清楚?她们的命,终究得自己走出来。”唐杰看向唐封,“小封,我该回去了,借了警察的手机联系了村里的‘车’。你……” “我习惯了古玩街的闲日子。”唐封打断他,声音压得低,像是怕被人听见,“更何况……我哪还有脸,再去见沙岩村的人……” 唐杰没再劝,只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老茧蹭过唐封的衣料:“也罢,你我走的路不同,到头来,总归是尘归尘,土归土。”说罢,便拄着拐杖转身,木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慢慢往回走去。 “哥……”唐封突然开口,声音沉得像浸了水。唐杰的脚步顿住,却没回头。 “多注意身体。”这句话,唐封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轻得像叹气。 “呼——”一阵风卷着古玩街的凉意扑进来,带着点桂花的淡香,将唐封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他抬眼看向阳台,青冥正盘在栏杆的雕花上,金褐色的瞳孔缩成细缝,死死凝着楼下。 墙根的砖缝里,一株狗尾草正顶着半片被虫啃得破破烂烂的叶子,明明该随秋日枯去,却偏要把纤细的茎秆往砖缝外顶,像是要挣出点活气;草叶间,一只蜜蜂的翅膀沾了泥,飞得滞涩,却仍绕着草穗打转,一次又一次,不肯歇下来。 唐封望着楼下的景象,喉间滚出一声长叹:“唉,罢了罢了。这世上的事,真真假假缠在一处,若我这卦真能算准一切,彪子和阿勇……”话到此处,终究是没再说下去,只又重重叹了口气,“走吧。” 木杖敲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响,他转身往屋内走。 盘在栏杆上的青冥似是听懂了,金褐色的身子轻轻一滑,尾巴尖扫过栏杆的木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第58章 未至的蓝雾纪百合 “各位观众晚上好,现在播报一则海关执法快讯。八月二十日晚间九时零一分,我市海关总署执法人员在隆江码头,依法对一艘来自马来西亚、国际海事组织编号为‘IMO 090160’的民用商船实施登临检查。 经初步核查,该商船存在非法入境与超限超载两项违法行为,执法人员在其货舱隐蔽区域当场查获数十箱未申报的非法管制药品。同时,船上十三名随行人员均无法提供有效国籍证明,其中三人经比对确认,系马来西亚警方发布的通缉在逃人员。 通过涉案船舶文书溯源调查,海关部门已锁定该商船实际运营方与马来西亚‘雅安国际商业有限公司’存在深度业务关联,而该公司与顾氏集团有既定合作往来,相关关联线索已纳入案件核心调查范围。 目前,我市海关总署已启动跨国执法协作机制,正与马来西亚警方就案件细节开展联合侦办,后续进展将通过官方渠道及时发布。在此特别提醒广大市民,在案件调查结果未正式公布前,请以官方信息为准,遵守信息传播秩序,坚决做到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 “顾总!海关总署已确认涉案商船与雅安国际有关联,顾氏与该公司的合作是否涉及违规贸易?”“针对此次走私案,顾氏是否会暂停与东南亚企业的合作?” 顾氏集团大门外,记者们举着录音笔、相机围得水泄不通,提问声尖锐且密集。 保镖组成的人墙被挤得不断后缩,顾庭山的定制西装袖口被蹭得起了皱,他眉头紧锁,语气冷硬却保持着克制:“目前案件处于海关侦办阶段,顾氏会依法配合所有调查流程,具体信息以海关总署发布的通报为准,不做额外揣测。” 话音落,他在保镖护送下躬身钻进商务车,车门关闭的瞬间,仍有相机镜头隔着车窗不停拍摄。 同一时间,姌室花艺的玻璃门外,三名自媒体从业者举着手机直播,镜头紧贴玻璃,弹幕在屏幕上滚动:“找到顾庭山女儿了!”“问她知不知道走私的事!”李妈双手张开挡在门口,声音因急恼有些发颤:“你们这是违法的!《个人信息保护法》规定不能私闯或围堵私人经营场所!再不走我现在就打110报寻衅滋事!” 可对方只举着手机往前凑,其中一人还试图拉开玻璃门:“就问顾小姐两句话,躲着算怎么回事?” 屋内,顾希柠坐在窗户边的藤椅上,指尖将棉质桌布攥出深深的纹路,指节泛白到几乎透明。 她的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台搅拌机,两个声音带着尖锐的棱角,在太阳穴里反复冲撞、撕扯—— 一个是裹着温度的,是父亲掌心的粗糙触感:小时候她半夜烧到39度,单亲的他连西装外套都没穿,抱着她在寒风里跑了三公里去医院,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总裁,那一刻慌得连电梯按钮都按错了;她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破膝盖,是他蹲在地上,手指笨拙地捏着创可贴,半天贴不平整,却反复说着“希柠别怕,有爸爸在,以后爸爸保护你”。 可另一个声音却淬着冰碴,带着毫不留情的嘲讽,把一帧帧证据狠狠砸在她眼前:出门时总跟在身后的陌生身影,哪怕她只是去街角买瓶水,对方也会不远不近地跟着,像块湿冷的布,裹得她连呼吸都发闷;衣柜顶层那个落灰的收纳箱里,藏着个会闪红光的红外线监视器,镜头正对着她的床,不知道已经亮了多少个夜晚;母亲去世满三年那天,她不过提了句“想妈妈”,父亲就突然变了脸,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大得让她疼出眼泪——从那天起,从前会温声哄她的父亲就没了,只剩每次反驳后,身上悄悄添的新痕。 最让她心口发紧的,是姌诗琪和阮茗雨被绑架后,阮茗雨放在她面前的那张支款账单——纸上印着阿彪等人的收款记录,而最下方的出款账户栏里,“顾氏集团”四个黑色宋体字,像被墨浸透的冰锥,又像烧红的铁针,狠狠扎破她心里最后一点“父亲是无辜的”侥幸,连带着过往那些温情的回忆,都跟着发疼。 她用力掐着掌心,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尖锐的疼痛却压不住心里的混乱。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她拼命仰头想憋回去,可怎么也忍不住——她多想像小时候一样,扑进父亲怀里说“我不信他们说的”,可那些线索像密密麻麻的针,扎得她连一句“爸爸是无辜的”都喊不出口,连反驳的底气都碎成了渣。 “希柠,别跟自己钻牛角尖。”姌诗琪推着轮椅悄悄挪到她身边,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生怕惊到她。 她试探着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顾希柠攥得发白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软,“海关办案最讲证据链,现在只是找关联,又不是定案。就算……就算最后真的有事,法律也分得清,他的错,从来不该算在你头上。” 顾希柠抬起头,睫毛上沾着未掉的泪,却强行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我知道……可他是我爸爸啊。”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却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絮,闷得发疼。 双手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肉里,声音里裹着难掩的颤抖:“我要是不回去,媒体会一直堵着花室,你和李妈都没法正常生活;可我回去了……” 她顿了顿,睫毛上沾了层湿意,“我怕我看到的真相,会让我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了。” 姌诗琪看着她眼底那团“想信又不敢信”的撕裂感,心像被一只手攥着,连呼吸都跟着发紧。 她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手机,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屏幕,阮茗雨的影子就跳了出来——凭阮茗雨的人脉,还有她对龙安市各部门的熟稔,说不定真能找到帮希柠的办法,哪怕只是弄清楚“保护性约束”到底要多久。 她悄悄把手机摸出来,指尖刚触到解锁键就控制不住地发颤,亮屏的瞬间,阮茗雨的头像在聊天列表里格外扎眼。 可当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时,她的手指却像被灌了铅,怎么也落不下去——好友申请的页面停在屏幕中央,那个绿色的“发送”按钮,此刻却重得像块烧红的铁。 所有针对阮家的事,桩桩件件都隐隐缠着顾家的影子;她们之间那道裂痕,早就在一次次猜忌和疏远里,深得没法弥合。 现在自己凭什么开口?难不成要让她放下被顾家牵连的过往,来帮顾家的女儿?这样的请求,说出口都觉得好笑,连她自己都觉得难堪。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她什么也做不了——没法替顾希柠决定要不要面对,没法帮她抹去那些指向顾庭山的线索,甚至连一句“一切会好起来”的承诺,都没底气说出口。 最后,她只能收回手机,伸手轻轻拍了拍顾希柠的手背,声音软得像浸了水,还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无力:“那你记住,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逼自己硬扛。要是觉得撑不住,就给我发消息,哪怕只是说说话也行。” 顾希柠点头,泪水终于掉了下来,她赶紧抬手擦掉,推着姌诗琪往门口走。 刚拉开一条门缝,自媒体的镜头立刻怼了过来,“顾小姐!顾氏给雅安国际走的货里是不是有禁药?”“你父亲有没有跟你提过走私的事?”的追问声劈头盖脸砸来。 顾希柠正想侧身挡住镜头,远处突然传来清晰的哨声,两名穿藏青色制服的人员快步走来,肩章上“海关缉私”的银色字样格外醒目,身后还跟着两名辅警。 “麻烦让一让,海关公务。”其中一人亮出证件,语气严肃却不粗暴,围堵的自媒体见状,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却仍举着手机拍摄。 李妈立刻上前挡在顾希柠身前:“你们是海关的?有传唤证吗?凭什么带人走?” 领头的缉私人员收起证件,语气放缓:“阿姨您好,我们是海关缉私局侦办科的,目前顾庭山先生是涉案关联人,我们依法对其家人进行临时保护性约束,避免无关人员骚扰或证据外泄,这是《海关行政执法规范》里的正常流程,不是强制措施。” 他顿了顿,补充道,“后续若需配合调查,会出具正式传唤文书。” “保护性约束”——这五个字像重锤砸在姌诗琪心上。 她太清楚这背后的含义:顾希柠这一回去,不仅会被限制自由,还可能被反复问询,甚至要在亲情和真相之间做选择。 她下意识扯住顾希柠的衣袖,手指微微发颤,想再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希柠的手从自己指间滑落,连一句“别去”都说不出口。 顾希柠却反过来握了握她的手,指尖冰凉:“我知道该怎么做,你照顾好自己和花室。”她转向缉私人员,微微颔首,声音轻得像要飘走:“有劳了。” 看着顾希柠坐进印有“海关缉私”标识的制式车辆,车窗缓缓升起,将她的身影彻底挡住,车子慢慢驶离视线。 姌诗琪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轮椅扶手,直到金属扶手硌得手心发疼才回过神。 她掏出手机,想给顾希柠发消息,却只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最后只留下一句“注意安全”——除此之外,她什么也给不了,只能站在原地,等着一个不知道是好是坏的结果。 阮家别墅的落地窗前,阮茗雨僵着身子站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沿。 身旁花架上,铃兰早已褪去白色花瓣,结出几颗青绿色的小果,透着几分生涩;而相邻的百合却反常地还维持着盛放模样,雪白色的花瓣舒展着,与铃兰的青涩形成刺眼的对比。 她的目光看似黏在两盆花上,思绪却早像一团乱麻缠得死死的——海关署的播报还在耳边打转,可疑问却越积越多:若海关办案效率真这么高,上次她和魏潼何必冒着风险去查线索?那些长期盘踞的**问题,又怎么会藏到现在才被发现?更让她不安的是,以魏潼的身份,这类消息理应比她先知道,可这些天,魏潼却像消失了一样,连一条消息都没发过。 指尖越攥越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从肖天宇到刘三儿,再到阿彪……刘宏,最后绕到顾庭山……一串名字在脑子里反复打转,她试着把线索串起来,可每一次都在某个节点卡住,乱成一团的疑问让她连方向都摸不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如果真的是顾庭山,那连魏潼秦祎她们都要费尽心机找证据的事,为什么一个曾**不堪的海关署,能轻轻松松就查清楚?还有父亲,明明偷偷回了龙安市,却什么都没告诉她,他背地里在做的事,到底又是什么? 烦躁像潮水般涌上来,她掏出手机,手指悬在魏潼的聊天框上,想把满肚子疑问发过去,目光却突然落在屏幕角落的日历上——两日后就是七夕。 从前魏潼还在龙安时,每年这个日子,她们都会一起去江边放灯,或是在咖啡馆待一整晚。 指尖顿了顿,心里忽然涌上一阵说不清的涩意,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按了返回键,退出了聊天界面。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别墅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只有那盆反常盛放的百合,还在无声地透着诡异。 “喂?我是魏潼,麻烦帮我接……”话音还飘在半空,听筒里突然炸响刺耳的“嘟嘟”忙音,像兜头泼来一瓢冰水,硬生生掐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她指节抵着眉心深吸了口气,指尖在拨号键上按得发沉,语气里裹着藏不住的急促:“您好,我找……”可忙音再次冷硬地切进来,不留半分余地,把后半截话堵得严严实实。 龙安市公安局的办公室里,顶灯的光落下来,映着魏潼紧绷的侧脸。 手机被她攥得发烫,指节泛出青白,连续几次重拨,听筒里始终只有那道冰冷的挂断声,循环往复,敲得人心烦。 “哎呀,原来魏警官的人脉,也有失灵的时候啊——”秦祎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手里的文件袋轻轻敲着掌心,发出细碎的声响。 魏潼抬眼,语气没什么温度:“看秦法医这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早就拿到消息了。” “巧了,还真有。”秦祎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椅子坐下,指尖搭在桌沿,“我联系了宋昕怡。据她说,海关总署确实派人去了马来西亚,而她,正好是这次的警务联络官。” “宋昕怡?”魏潼猛地拔高声音,指尖下意识攥紧手机,指腹几乎嵌进机身,“你不是早就和她断了联系吗?” “魏警官这么激动干什么?”秦祎挑了挑眉,语气里的调侃又深了几分,“我不过是看这事和魏警官的青梅大小姐有关,才特意去问的。” 魏潼喉结滚了滚,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声音重新沉下来:“她还说了什么?” “具体的没多讲,”秦祎耸耸肩,语气漫不经心,“只说已经锁定了涉案目标,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水落石出。” “跨国涉案?还能提前锁定?”魏潼扯了扯嘴角,眼神里满是不信,“我该夸海关总署效率高,还是说马来西亚警方破案这么神速?” “说不定,是宋昕怡自己能力出众呢?”秦祎故意拖长语调,目光落在她脸上,等着看她的反应。 魏潼翻了个白眼,满脸不屑:“我是挺看不惯她那副样子,但也没否认她有点本事——可再厉害,也不可能这么轻松就破了案。” “后日就是七夕,魏警官要赏个薄面吗?”秦祎突然话锋一转,岔开了话题。 “秦法医,你很闲吗?案子还一点思路都没有……”魏潼的话没说完,就见秦祎抬起手指,轻轻按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韩局说了,不让我们掺和了,那时间还不如拿来干点别的。”秦祎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起伏,可魏潼还是瞬间明白了话里的深意,默默点了点头:“假你自己请……”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脚步声彻底消失后,办公室里的空气像灌了铅般沉,连顶灯的光都透着滞涩。 魏潼将发烫的手机往桌角一扔,金属机身撞在文件柜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屈起指节揉了揉,泛白的指腹还残留着攥紧手机的酸麻,像把无形的力道还缠在骨头上。 目光扫过桌堆里散落的案件材料,韩局突然压下的调查指令、宋昕怡恰在此时冒出的警务联络官身份、海关那边快得反常的动作……这些事像散在桌上的玻璃珠,看似各滚各的方向,可总觉得有根看不见的线,正悄悄把它们串成一团解不开的结。 秦祎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清脆的声响戳破沉默:“别钻牛角尖了,脱离警局的名头,咱们反而能放开手查。” 话音刚落,魏潼搁在桌角的手机突然亮了,屏幕上跳出条陌生号码的短信,白底黑字只有一行:“七夕,雾蓝纪咖啡馆,有你想要的答案。” 魏潼盯着那行字,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空气。 秦祎凑过来看了眼,眉梢一挑,语气里带了点调侃:“哟,这日子选得挺巧,还真有人约魏警官过七夕?” “怎么,秦法医要跟着凑热闹?”魏潼按下锁屏键,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她眼底的沉色,“能精准摸到这个私人号码,还特意提了雾蓝纪……这人,就是冲我来的。” 她起身抓过椅背上的外套,肩线绷得笔直,“你先帮我跟韩局递个假条,我回去理理线索。” 秦祎没拦她,只看着她的背影快走到门口,才慢悠悠补了句:“魏警官这是觉得,我会坏了你的‘约会’?” 魏潼脚步顿在门框边,没回头,声音裹着点冷意:“他们的目标只有我。”话落便推门出去,没瞧见秦祎目标闪过的微光——后者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按了两下,早已拿定了主意。 外面的天色早擦了黑,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魏潼的脚步亮了又灭,长长的影子贴在地面上,像被拉得越来越长的疑问。 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点初秋的凉,她攥紧外套领口,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像藤蔓似的缠上心脏,随着七夕的临近,一点点收得更紧。 而此刻的阮家别墅,落地窗前的阮茗雨终于还是拨通了魏潼的电话。 听筒里没等来熟悉的声音,只有冰冷的电子音一遍遍循环:“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她盯着暗下去的屏幕,指节绷得发白,连带着掌心都沁出了薄汗。 窗外的百合在夜色里泛着诡异的惨白,花瓣舒展得过分,和旁边早已结出青果的铃兰形成刺眼的对比——仿佛在无声提醒她,这场看似要收尾的案件,或许才刚掀开最复杂、最棘手的那一层。 第59章 烟花下的“雾蓝纪” 七夕的风裹着龙安市特有的潮湿,吹亮了平日里沉寂的街巷。 往常入夜后便人影稀疏的街道,今夜被灯笼与霓虹缀满,巡逻警员的身影隐在喧闹里,夜市摊位前挤满了攥着棉花糖的少男少女,连空气里都飘着甜腻的烟火气。 姌室花艺的铁门被推得吱呀作响,满屋玫瑰与桔梗的香气混着人声漫出来。 姌诗琪坐在轮椅上,指尖飞快地给花束系上丝带,额角沁出细汗;李妈在收银台前埋首找零,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两人身后的货架早已空了大半,却仍有客人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阮茗雨站在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月光落下来,薄得像一层会呼吸的纱,裹着她眼底藏不住的滞涩。 整栋楼早没了灯光,走廊里还飘着员工下班时的笑闹余温,她的手却紧紧攥着窗框,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心里钻,连离开的力气都像被抽走。 往年七夕从不会例外,她会干脆地婉拒所有邀约,踩着渐暗的暮色走向雾蓝纪咖啡馆,点一杯熟悉到不用看菜单的拿铁。 可今年不一样,脚步像被灌了铅似的钉在原地——魏潼的脸总在眼前晃,让她不敢推门;龙安市这份难得的平静,她怕下一秒就碎掉;更怕走进那片热闹里,自己像个多余的影子,连呼吸都显得突兀。 最终,双脚还是替她下了决心,带着她不由自主地朝着雾蓝纪咖啡馆走去,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魏潼站在咖啡馆门前,普通的白T恤衬得她肤色干净,牛仔裤勾勒出修长的腿型,长发随意扎在脑后,彻底卸下了平日警服赋予的凌厉,整个人显得温和又放松。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着咖啡的淡香,刚要伸手推开那扇玻璃门,后肩却突然被人拽住。 她的手几乎是立刻就往腰间摸去,动作快得像道残影,却又在触到衣料的瞬间猛地顿住——理智迅速回笼,绝不能打草惊蛇。 “这位美丽的小姐,这么紧张做什么?是有约了吗?” 熟悉的声音让魏潼心头一暖,回头便撞进秦祎的眼眸里。 秦祎穿了条酒红色吊带裙,衬得她身姿窈窕,卷发披在肩头,少了白大褂的清冷,多了几分明艳的风情,和往日判若两人。 “你怎么会来这儿……”魏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秦祎笑着拽进店里,对方转头对店员扬声道:“七夕快乐!来两杯摩卡,要多加奶泡哦!” “谁让你替我点的?”魏潼皱眉,语气里却没多少不满。 秦祎指尖飞快按在唇前,比出噤声的手势,眼尾扫过店内昏暗中隐现的人影,声音压得像揉进咖啡香里的轻烟:“魏警官这是把反跟踪课全还给教官了?还是七夕想念‘旧情’,连警惕心都飘走了?” 她瞥了眼魏潼的便装,故意拖长了语调“啧啧”两声,“看看这身是伪装——这跟着你的‘客人’可不少,自己竟没察觉?” 咖啡杯刚搁在桌上,门口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节奏沉稳,魏潼心头一动,抬眼的瞬间心脏骤然缩紧——韩威和海关署署长赵蔓竟并肩走了进来。 前几日,韩威对赵蔓分明还带着几分不满,此刻两人却并肩挨着坐下。 赵蔓微微侧过脸,韩威便默契地俯身靠近,薄唇轻启,不知在她耳边低语些什么,眉眼间褪去了往日的生硬,满是熟稔与放松。 就在这时,一对小情侣说说笑笑地推门而入,门上的风铃随之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里,他们恰好落坐在韩威与赵蔓的邻桌。 秦祎与魏潼几乎是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眼底的平静被一丝心照不宣的警惕取代——魏潼借着伸手去够桌角糖包的动作,指尖悄悄勾住桌布往身侧轻拽,两张椅子便在无人察觉间挪近了半寸。 可两人的后背却绷得笔直,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又轻又缓,再也不敢往前多凑半分。 她们比谁都清楚,此刻店里的安静像一层吹弹可破的薄冰,哪怕是一点细微的动静,都可能彻底打破这脆弱又微妙的平衡。 不过四五分钟,韩威突然起身,手往兜里一摸,掏出一叠边角发皱的黄信笺,还捏着张银行卡,动作飞快地递向赵蔓。 赵蔓接过后,指尖在信笺上顿了顿,两人抬手握了握,韩威便转身快步朝门口走,脚步带起一阵风。 魏潼的手刚按在椅背上,就要起身去追,秦祎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反而径直走向邻桌那对情侣,将一叠钞票“啪”地拍在桌上,声音压得低却掷地有声:“刚才那桌的对话,你们录下来了吗?” 女生连忙点头,男生掏出支录音笔递过来:“从他们坐下到走,一句都没漏。” 秦祎指尖一勾,稳稳接过那支通体冰凉的录音笔,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外壳边缘。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轻而快地踏出咖啡馆,玻璃门在身后无声合上。 角落里那对情侣眼疾手快,见状立刻默契起身,展开手中卷着的宣传报,像两尊移动的屏风般牢牢堵在门口。 报纸展开的声响不大,却精准地挡住了所有投向门外的视线,将那几道若有若无、紧追不舍的目光,死死锁在了咖啡馆内。 秦祎没回头,只反手攥住魏潼的手腕,拉着她迅速绕向咖啡馆后方的窄巷。 直到脚步停在阴影里,魏潼才终于挣开手,气息微喘地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早说过,只要能破案,任何人都可以是怀疑对象,包括自己的上司。” 秦祎靠在墙上,指尖转着录音笔,“第一次见韩局,他对肖家毕恭毕敬,后来却突然向阮小姐示好……阮小姐掉祭坛时,他比谁都急,生怕出什么事;顾家给阿彪打款的账单,也是他给你的——他就是算准了你会转交给阮小姐,从头到尾他都在帮助阮家。” 她话音稍顿,眼底的光骤然沉了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寒潭:“阿彪提过,在他逃离龙安市之前,在我们找到那辆车的河边,见过警灯亮着。但我查遍了记录,那段时间根本没有警车报备出任务。” 她眼角余光扫过魏潼,语气里带着几分思索,继续说道:“要么就是阿彪在撒谎,但他说这个谎图什么?要是只想让我们怀疑内部问题,就凭这么一句话,也未免太天真了。” 她顿了顿,又推翻另一种可能:“再或者,是有人伪造了警车?可这么做的动机根本站不住脚——伪造警车风险极大,却换不来半点实际好处。” 话音落时,她的目光沉了沉,话里的指向愈发清晰:“所以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能不走报备流程,就随意把警车开出去的人……” “那这和今晚的事又有什么关系?”魏潼的心猛地一颤,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急切地追问道,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摆。 秦祎抬眼望向咖啡馆的方向,玻璃门内的暖黄灯光像一层薄纱,晕得一切都模糊不清,将她脸上的情绪藏了大半,唯有语气里的冷静,锐利得没减半分:“海关署的**,在这圈子里早就是心照不宣的秘密。肖、阮、顾三家盯着这块肥肉这么久,个个都想攥在手里,之前全靠互相牵制着,才让海关署一直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怎么就突然把矛头直直对准顾家了……” 话音忽然一顿,她话锋猛地一转,原本落在远处的目光瞬间收回,像两道精准的线,直直锁在魏潼脸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忽略的提醒:“还记得我刚说的吗?从你出门起,肖家的人就在跟着你。” “你怎么确定是肖家的人?”魏潼立刻追问,眉尖不自觉蹙起。 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扯出另一件事,语气里带着条理清晰的分析:“那天你说过,有人把你从临时办公楼引走,手机信号也被截得一点不剩,最后还指引你去阮氏的外贸船见到肖天翼——你想过吗?刘三儿招供的那艘船,跟你亲眼见到的船,弦号就差两个数字。这不会是巧合。” 她刻意顿了两秒,目光扫过魏潼紧绷的脸,才将其中的弯弯绕绕彻底点破:“这从头到尾就是个局,根本是故意把你引开。” “一来,能断了你和我们的联系,让你没法和我们汇合,等于把你从局里摘了出去;二来,让你亲眼撞见肖天翼在阮家的船上,自然会对此产生怀疑;可最后呢?等查不到半点实据,反而能顺理成章坐实阮家的货‘干净’,把这潭水搅得更浑,好让真正有问题的人藏得更深。” 秦祎屈起手指,指尖轻轻点着掌心,每一下都透着条理分明的冷静:“眼下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阮、肖两家暗中联手,一起对付顾家,连韩局和海关署都成了他们的人——可阮总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女儿?难道是怕她心软,坏了大事?” 她刻意顿了顿,话锋陡然转向另一种更刺骨的猜测:“要么,肖天翼才是藏在暗处的真正主使。阮、顾两家斗得两败俱伤,最后所有好处都得落进他手里——你仔细想,肖天宇死了,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还有祭坛那次,跟你一起去的警员全都牺牲了,偏偏只有你活下来,这真的是巧合吗?会不会是有人故意让刘三儿放了水?” “再到这次,刘三儿又故意引我和李冉去隆江码头见到了苏然,把怀疑全引向阮家,彻底搅乱这盘局。” 她指尖无意识攥紧,语气添了几分肯定,“可从‘刘三儿为什么能用肖家账户给阿虎转账’这件事开始算,所有线索就都串起来了——答案只有一个,刘三儿本就听命于肖天翼。”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沉了下去,眼底掠过一层化不开的凝重:“而这盘棋里,唯一可能打破他计划的变数,就只有你和阮小姐。阮小姐从沙岩村回来后就住进了医院,后来又直接回了公司,消息一直被死死封锁;至于你,会被人跟踪,也就说得通了。” 魏潼垂着眼沉默了片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角,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刚才那对情侣……”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秦祎打断,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韩局那天早听见我们在警局的谈话了。你在局里半点防备心都没有,今晚又一直心不在焉——我真怀疑,你这警校优等生的头衔是混来的?” 见魏潼瞬间瞪过来,眼底明晃晃写着“说正事”的警告,秦祎才敛了玩笑神色,语气沉下来变正经:“我特意约你同我过七夕,韩局才会松口批假。”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魏潼微怔的脸,又补充道:“我知道你不愿怀疑他,阮家、肖家又都和你有些牵扯,那些猜测我自然不能提前告诉你。今晚城里到处布着警力,韩局肯定也不会闲着,我早让李冉盯着他的行踪,收到消息,便一起跟着过来了。” 说着,她又带上点轻描淡写的调侃:“至于那对情侣,本就是混江湖的,靠些小聪明讨生活,出点钱就能请动。所以魏警官啊,平时也得多出来走走,多认识些人,什么样的都接触接触,总归没坏处。” 魏潼听着,心里的迷雾瞬间散开,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秦祎却忽然叹了口气,语气添了几分凝重:“只是没料到,他们选的地址也在这里……还有,提前给你发消息的人是谁?怎么会知道韩局的动向?又为什么要特意告诉你?这些也都不知道。” “这么说,秦法医是专门为我来的?”魏潼突然岔开话题,眼底藏着点狡黠的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秦祎挑了挑眉,故意装出一副冷淡模样:“我可是法医,办案讲证据,没那么多私人感情。”话锋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要是韩局来的不是这儿,让李冉跟着你,我也能放心些……” 魏潼听着这话,心里像被温温的泉水漫过,那点暖意悄没声儿地从心底往上冒,连带着语气都软了些:“谢谢……” 可秦祎没给她多琢磨这份暖意的时间,抬手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语气又回到了平日里的冷静:“这是宋昕怡以前送我的,做过加密处理——录东西很简单,真要破解却得费不少功夫。我们先回去吧,别在这儿耗着了。” “宋昕怡”三个字入耳,魏潼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些,心底莫名窜起一丝别扭的闷意。 但她很快压下那点异样,飞快调整好神色,轻轻点了点头。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巷口的阮茗雨看在眼里。 她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只看见魏潼和秦祎站得很近,月光落在她们身上,像裹了层暖光。 雾蓝纪的招牌在头顶亮着,这是她们过去每年七夕都来的地方。 阮茗雨将兜里的手机攥得更紧,指节微微泛白。 她垂眼瞥了眼屏幕上“雾蓝纪”三个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机身边缘,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从唇间溢出,随即插着兜,转身融进了夜色里。 她低着头快步走,脑子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理不清半分头绪——是难过吗?或许是吧,难过曾经把自己护在身后的人,身边如今站了别人。是不甘吗?几十年的青梅情谊,怎么就这么轻飘飘断了。还是……释怀?或许她们本就该放下过去,各自往前走。 到最后,满心只剩化不开的迷茫。她连心底那点情愫究竟是“喜欢”、是“爱”,还是多年习惯的“依赖”都辨不清,眼前的路像被裹了层厚重的雾,伸手都摸不到方向。 等回过神时,人已经不知不觉扎进了喧闹的人堆里。周遭人声鼎沸,车鸣、笑闹声裹着晚风扑过来,却连半分都没驱散她心底的空落,反而衬得那份茫然更沉了些。 “陈燕!嫁给我!” 一声带着颤意的呼喊突然拽回阮茗雨的神思。 她猛地抬头,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站在了“姌室花艺”的门口。 店前空地上,一个男人单膝跪地,手里捧着束艳红的玫瑰,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对面的女孩红着眼眶,指尖紧紧攥着衣角,连呼吸都透着紧张。 周围的人下意识屏住了声息,偶有几声小声的起哄也轻得像羽毛。 原本挤着看花的人群悄悄退开,让出道来,花店门口挂着的星星彩灯晃悠悠垂落,暖光恰好落在两人身上,在喧闹的街头衬出一片格外显眼的温柔。 阮茗雨依旧插着兜,指尖抵着冰凉的衣料,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告白。 她的目光扫过——李妈站在姌诗琪身后,嘴角噙着笑,眼里满是欣慰;而姌诗琪坐在轮椅上,指尖轻轻捏着片掉落的玫瑰花瓣,眼底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手上却还在慢慢整理着身旁的花束,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什么。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女孩突然抬手,一把夺过男人手里的玫瑰,狠狠往旁边甩了出去——花束带着风声直直飞向阮茗雨,她几乎是下意识抬臂接住,几片鲜红的花瓣却还是从指缝滑落,轻飘飘落在地上。 周围的喧闹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 所有目光“唰”地一下全钉在阮茗雨身上,连流动的空气都似顿了半秒,安静得能听见花瓣落在地上的轻响。 李妈和姌诗琪的视线也穿过攒动的人群,直直落在她脸上,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意外。 阮茗雨彻底慌了,怀里抱着那束沾着水珠的玫瑰,手都僵在半空——扔了显得失礼,捧着又像个突兀的闯入者,进退两难。 这时,女孩突然转向男人,声音里满是怒火:“你很懂我吗?搞这么多人围观,你是把爱情当耍酷的道具?” 阮茗雨没心思再看这场闹剧,见没人来接这束“烫手的花”,她抱着花束转身就往人群外跑,脚步都带着几分慌乱。 姌诗琪望着阮茗雨抱着玫瑰、慌慌张张扎进人群的背影,指尖捏着的玫瑰花瓣不知何时被掐出几道浅印,连整理花束的动作都慢得近乎凝滞——明明该收回目光招呼客人,视线却像被粘住似的,牢牢锁在阮茗雨消失的方向,连掌心下轮椅扶手被攥得发烫,都没半分察觉。 直到身后传来客人拔高的声音:“老板!要束向日葵!”她才猛地回神,慌忙转身时手肘没留意撞到旁边的花桶,“哗啦”一声,清水溅在素色裙摆上,凉意顺着布料渗进皮肤,激得她轻轻一哆嗦。 她赶紧伸手去擦,指尖蹭过湿痕时,才后知后觉发现,刚才盯着那道背影看了多久。 周围的人见告白闹剧散了,也没了围观的兴致,三三两两地散去;还有些原本挑花的客人转回店里,继续对着花架挑选,唯独刚才那对闹僵的情侣,早已没了踪影,只留下地上几片被踩蔫的玫瑰花瓣,悄悄衬着花店门口的冷清。 “刚才那姑娘,看着是阮小姐吧?她怎么会来这儿?”李妈望着阮茗雨跑远的方向,压低声音轻声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 姌诗琪却没接话,轻轻避开了这个问题,声音软下来,转而提起别的:“往年过七夕,希柠总抽不出空来店里,花室一忙起来,我一个人总顾不过来。今年有李妈在身边搭把手,不仅轻松多了,心里也觉得暖烘烘的。” “瞧你说的,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跟我还这么客气?”李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亲昵。 姌诗琪也跟着弯起嘴角,露出一抹浅淡的笑。花店外的欢闹声、花剪修剪枝叶的轻响又慢慢涌了回来,将刚才短暂的安静彻底冲淡。 缉私局临时隔离酒店的房间里,空气里飘着几分沉闷的凉意。 肖天翼坐在桌前,指尖松松捏着高脚杯,猩红的红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荡,酒液折射的光在他眼底明明灭灭,藏起了所有真实情绪:“七夕佳节,反倒要委屈顾小姐在这地方多待些日子……” 对面的顾希柠身着一袭素色长裙,裙摆如流云般安静垂落在椅边,料子贴在身上,愈发衬得她身形清瘦,连露在袖口外的手腕都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她脸上噙着抹浅淡的笑,那笑意却没渗进眼底,反倒透着几分疏离的客气。指尖轻轻搭在青瓷茶杯的杯沿,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瓷面,一圈又一圈,像是在打发漫长得难熬的时间。 “往年的七夕,也没比今年热闹多少。”她缓缓抬手端起茶杯,杯沿刚碰到唇瓣,又轻轻顿住,目光落在杯中晃荡的茶水上,语气里裹着点似真似假的感慨,“这么重要的日子,肖少爷还特意绕路过来见我,倒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肖天翼低笑一声,晃酒杯的动作没停,语气里裹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熟稔:“佳节配佳人,能和顾小姐坐一会儿,怎么能算浪费时间?”他眼底的情绪藏得极深,半点看不出平日的算计。 顾希柠指尖微微收紧,话锋悄悄转了方向,带着点试探:“只是不知道,这隔离酒店监管森严,肖少爷是怎么避开耳目进来的?” “顾小姐又不是涉案的主犯,不过是配合调查。凭着肖家在城里的声望,想申请见你一面,并不算难。”肖天翼的回答滴水不漏,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没给她半点追问的空隙。 顾希柠心底猛地一沉——姌诗琪早提醒过她,要多提防肖天翼,如今看来,这份警惕果然没多余。 她正走神间,窗外突然炸开一片彩光,两人下意识同时转头,只见数千架无人机在空中缓缓盘旋,先织成丘比特弯弓射箭的模样,“箭矢”射出的瞬间,天边骤然绽开大片烟花,烟雾未散,无人机又重新排列,凝成牛郎织女隔河相拥的图案,温柔得让人心颤。 另一边,秦祎攥着魏潼的手,指尖带着点雀跃的力道,指着天空高声喊:“魏潼!你快看!”魏潼顺着她指的方向抬头,烟花的光映在她脸上,驱散了连日来的凝重,眼里难得漾开一抹真切的笑意,连眼底的疲惫都淡了几分。 阮茗雨正走在青石桥上,也不由停下了脚步。她单手撑着冰凉的护栏,怀里还抱着那束被甩过来的玫瑰,花瓣蔫了几片,却依旧红得扎眼。 夜空中,无人机组成的图案格外明亮,周围的人都举着手机欢呼,她却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望着那片璀璨,眼底的迷茫像被光影裹住,没散,也没更浓。 姌室花艺里,原本剪花的手、挑花的动作都齐齐顿住,所有人的目光都越过玻璃窗,望向窗外的夜空,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姌诗琪坐在轮椅上,也缓缓抬起头,指尖捏着的玫瑰花瓣不知何时从指缝滑落,轻轻落在腿上。 她望着夜空中流转的图案,眼底那抹缠了许久的惆怅,竟像被流光悄悄揉散,淡了些,连嘴角都极轻地牵起一丝弧度,浅得几乎看不见。 几分钟后,牛郎织女相拥的图案渐渐散开,无人机群重新聚拢、排列,最后凝成“龙安市”三个苍劲的大字,在墨色天幕上亮得格外醒目,久久未散。 紧接着,全城各处接连升起烟花,金色的火星在夜空中炸开,拖着细碎的光尾簌簌落下,像一场温柔又盛大的雨。 龙安市的七夕夜,彻底裹在一片璀璨与喧闹里。 可没人察觉,那藏在烟火喧嚣背后的暗流、盘根错节的谜团,正随着这场热闹的盛宴,悄悄揭开了新的帷幕,只等有人撞进这更深的局里。 第60章 中元纸烟忆念情 故人轻抚今人眉,为你拂去半生灾。 七夕的浪漫余温尚未散尽,裹着怅然意味的中元节已悄然登场。 窗外天色压得低沉,浅灰云絮在风里缓行,几缕初秋凉意顺着半开的铁门溜进姌室花艺。 室内听不见往日喧闹,只漫着白菊的清苦与康乃馨的淡甜,交织成细碎的香,偶尔混进人影挪动时衣料摩擦的轻响。 前几日缀满花架的玫瑰与铃兰早已撤下,取而代之的是素雅的黄白菊,还有一朵朵捧着浅白心事的康乃馨。 依偎嬉笑的情侣换成了神色沉敛的行人,他们垂着头,指尖轻得似怕碰碎月光般拂过花瓣,挑选动作格外迟缓。 有人对着花束低声絮语,字句裹着未说尽的牵挂,而后攥紧包装绳,脚步沉沉走出花室,将香气也带散几分。 姌诗琪静坐在花架旁,指尖无意识捻着片掉落的菊瓣,指腹反复摩挲花瓣边缘蜷曲的纹路,眉宇间的忧郁与几日前别无二致。 她偶尔抬眼望进店的人,目光在花束上短暂停泊,又很快落回手边盛着清水的花器,唯有一旁"买一送一"的标牌,在这沉静微凉的氛围里亮得格外醒目。 另一边,阮茗雨和母亲夏洁早已候在阮家门前。晨雾未散,两人的身影就已在台阶上透着静气。 苏洋站在车门前,臂弯里捧着两束菊花——花瓣沾着未干的露水,不知从哪家花店寻来。 等两人上车,他小心将花放进后备箱,关车门的声响在清晨里格外轻,随即发动车子,朝郊外驶去。 车程约莫一小时,车子在郊外停稳。"塔山公墓"四个深灰色大字,在微凉风里静静立着,撞进三人眼底。 阮茗雨率先推开车门,从后备箱取了菊花,指腹无意识蹭过带露的花瓣,脚步未停往墓园上方走。 石阶旁的杂草沾着晨霜,风一吹轻轻晃,偶尔勾住她的裤脚,她只放缓脚步轻轻拨开。 苏洋快步跟上,伸手虚扶夏洁,目光落在前方阮茗雨的背影上,看不出情绪。 三人的脚步声被风揉碎在墓园的沉静里,只余下菊花淡香,随脚步飘向深处。 墓园里人影错落,有人对着墓碑低语,有人失声恸哭,升起的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 阮茗雨抬手扇了扇,瞥了一眼便径直走向最高处的墓碑,将菊花插进两侧的花瓶。 苏洋上前把茶水、酒摆上供台,点燃蜡烛;夏洁取出三炷香点着,行礼后插进香炉,又递了三炷给阮茗雨。 阮茗雨依着母亲的样子点燃香,双手捧着上下拜了拜,才将香插进香炉。 可指尖还未离开香柄,她的动作却骤然僵住,像被抽走了魂魄般,只直勾勾地盯着炉中燃着的香呆立着,连眼神都失了焦点。 直到滚烫的香灰落在手背上,灼人的痛感才让她猛地回神。 她下意识蹙紧眉,深吸了口气,抬手去擦手背上的香灰时,才发现手背已烫出了个小巧的水泡,泛着淡淡的红。 “怎么这般心不在焉的?”夏洁见状,忙抓过她的手,翻出随身带的矿泉水,细细浇在烫伤处,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关切。 见女儿只是垂着眼不说话,她也没再追问,只轻声道:“给爷爷奶奶磕个头吧,许是他们也念着你了。” 阮茗雨缓缓站起身,目光在墓碑上停留片刻,依着礼数端正地作了个揖,而后屈膝跪地,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一旁的苏洋默默点燃纸钱,待纸灰随风飘起时,也对着墓碑躬身行了一礼 阮茗雨的目光转向远处,却又一次呆愣住——不远处墓碑旁,魏潼和秦祎并排站着,各捧一束白色康乃馨。 是小潼!她怎么也在这儿?旁边那姑娘是……”夏洁顺着阮茗雨的目光望过去,语气里满是意外,忍不住低呼出声。 “秦祎,法医……您之前见过的。”阮茗雨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淡淡回应道。 夏洁一听,立刻抬脚往那边走,阮茗雨和苏洋也紧随其后。 那边的魏潼正凝望着蹲在墓碑前的秦祎,神情专注,直到听见夏洁的声音,才猛地回过神,转身笑着打招呼:“伯母,你们也来祭拜了?” “小潼,你这是……”夏洁话还没问完,魏潼便连忙接话:“我和朋友一起来看看……” “真的只是朋友吗?”她的话刚说了半截,就被阮茗雨清冷的声音打断,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咳咳……”魏潼被问得一噎,仓促地轻咳两声,刚想开口圆话,秦祎却已先一步站起身,语气从容地颔首致意:“见过夏夫人,见过阮小姐。今日原是来探望家兄,魏警官说放心不下,便陪我一同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夏洁顿时了然,笑着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疼惜,“这孩子向来独来独往的,能有人陪着也好。你们忙你们的,我就是瞧见小潼,过来打个招呼。” “嗯嗯,伯母再见,阮小姐再见。”秦祎立刻接过话头,礼貌地应声,目光掠过阮茗雨时,神色平静得看不出半分波澜。 三人转身离开,阮茗雨的脚步却总带着几分滞涩,忍不住频频回头望去。 她的目光刻意越过魏潼,一次次落在秦祎身上,像是要从对方沉静的侧影里寻出些什么。 她总觉得方才秦祎看自己的眼神格外刻意,那目光里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既不像寻常的礼貌,也绝非偶然的扫过。 可具体是哪里不对,她又道不出缘由,只心底隐隐浮起一种感觉——秦祎分明藏着没说出口的话。 夜色如墨,悄无声息地漫过龙安市的天际线。 城市的霓虹尚未完全熄灭,却被星星点点的火光割裂,无数角落升腾起橘红的焰苗与呛人的浓烟,人们围在火堆旁,神情肃穆,一沓沓纸钱与纸衣投入火中,瞬间化作焦黑的碎末,随着夜风卷向半空,竟飘出数十米远,像是在与夜空对话。 姌室花艺的门口,李妈端着刚封好的“包封”,指尖还沾着些许未干的浆糊。 姌诗琪坐在一旁的轮椅上,单薄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安静,唯有目光紧紧锁着那堆待燃的祭品。 打火机“咔嗒”一声亮起,微弱的火苗触碰到纸堆的刹那,火焰便猛地窜起,噼啪作响。 燃尽的纸灰裹着浓烟扶摇而上,偏偏朝着姌诗琪的方向飘来,落在她的发梢与肩头,也像是要钻进她心里,将那些杂乱缠绕的思绪,一并卷进这夜色与火光的交织里。 深秋的风卷着落叶掠过长椅,姌诗琪正对着空荡的石板路发呆。 “姐姐!”一声清脆的呼喊突然刺破微凉的空气,像根细针猛地扎醒了她的神思。 她慌忙抬头,昏黄的路灯下,竟真的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双手用力推动轮椅的轮圈,金属滚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响,急切地朝那抹身影靠近。 距离渐近,那身影的轮廓愈发清晰,她颤抖着抬起手,指尖悬在半空,几乎要触碰到记忆里妹妹常穿的米白色衣角。 “姐姐?” 软糯的童音轻轻飘来,像一缕轻烟吹散了眼前的幻象。 姌诗琪的手僵在半空,这才看清:眼前的小女孩穿着鹅黄色外套,正睁着双浸在泪光里的水汪汪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可那微微嘟起的嘴角、攥着衣角的小动作,又和记忆里的妹妹渐渐重叠。 她喉间发紧,一时间竟忘了回应,只怔怔地看着女孩。 “你好,姐姐……”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尾音轻轻发颤。 “你……你好。”姌诗琪清了清发哑的嗓子,才勉强挤出回应。 “我找不到我阿姐了……”女孩说着,手指更紧地攥住衣角,布料被捏出深深的褶皱,眼眶也红得更厉害了。 姌诗琪闻言先是一怔,语气随即放缓,柔声道:“你先别慌,告诉姐姐,家里人的联系方式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小女孩的声音裹着哭腔,眼眶霎时红透,泪珠像断了线般眼看就要滚落,小手还下意识攥紧了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哎,乖乖乖,不哭。”姌诗琪连忙上前挪了挪,声音又软了几分,指尖轻轻碰了碰小女孩的发顶,“姐姐在这儿陪你等阿姐,她肯定也在到处找你,说不定过一会儿就来了。” 说着,她轻轻将小女孩揽到身旁,从衣兜里摸出一把裹着彩糖纸的糖果——糖纸是粉白相间的,还印着小小的兔子图案,递到她眼前时,特意晃了晃:“你看,这个给你,等阿姐的时候吃,就不难过啦。” 另一边,李妈蹲在纸钱堆前,指尖捏着半张没烧透的黄纸,看着火苗舔舐着纸角,一点点将其卷成焦黑的碎屑。 纸灰被风卷着漫天飘飞,她抬手想去拢住,指尖却只穿过一片冰凉的空气。 忽然间,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声音轻得像被风一刮就散:“今儿风大,你慢些吃,别呛着。当年你总笑我手笨,叠个纸钱都歪歪扭扭,如今我叠得这般整齐,你怕是都比不过了……” 她从布兜里掏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蓝布,动作轻柔地盖在火堆旁,低声念叨:“天凉了,裹着点,别冻着。” 待最后一沓纸钱彻底燃成灰烬,连一星半点的火星都彻底熄灭了,她才慢悠悠拍净手上的灰,又对着火堆望了片刻,这才转身朝姌诗琪她们走去。 问清缘由后,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往小女孩身边挪了挪,微微侧过身替两人挡了挡缭绕的烟,就那么默默等着。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裹着几分慌乱与急切,还带着些许哭腔:“梦儿!梦儿你在哪儿?你别吓阿姐啊!” “阿姐!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小女孩猛地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用力挥手,小胳膊挥得飞快,激动地回应,方才含在眼眶里的泪珠一下子落了下来,却不是因为委屈,而是透着找到亲人的雀跃。 姌诗琪和李妈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正快步奔来,额前碎发被汗水浸得贴在脸颊,几缕湿发随着奔跑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毛绒小羊玩偶,羊耳朵被攥得有些变形,绒毛也蹭得凌乱,显然是一路奔来都没松过手。 刚跑到近前,她便立刻蹲下身,将小女孩稳稳搂进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另一只手还轻轻揉了揉女孩的头发,语气里满是后怕与藏不住的担忧:“梦儿,你没事吧?有没有摔着碰着?怎么突然就跑不见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你知道阿姐多担心吗?” “不是的阿姐……”小女孩埋在她怀里,声音闷闷的,却带着几分执拗的辩解,“梦儿没有乱跑……我……我只是想送礼物给阿姐……”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一串手链——手链是用红绳编的,串着几颗小小的白珠子,珠子表面还刻着极浅的兰花纹,不算大,在她娇小的手心里却险些滑落,她还特意用拇指按了按珠子,像是怕弄坏了,“今天是阿姐生日,我想送你这个……” 女孩听后一愣,眼眶瞬间就红了,脸上闪过一抹浓烈的感动,连鼻尖都泛了酸,却又很快收敛情绪,带着点嗔怪问:“你去哪里拿的?不是说过供台上的东西不能乱拿吗?” “我……我没有拿,是一个姐姐给我的。”小女孩连忙仰起头,眼神格外认真地争辩。 一旁的姌诗琪听见小女孩走丢,竟只是为了给姐姐寻一份生日礼,心里顿时一震,连指尖都跟着轻轻发颤——恍惚间,眼前似是晃过旧日画面,小时候的自己正拉着妹妹的手,踮着脚在集市里找她最爱的糖人,连衣角被风吹得翻飞都没察觉。 “多谢这位姐姐和这位大妈陪着我妹妹。”女孩缓过神,连忙站起身,对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语气满是感激。 李妈连忙上前扶了她一把,笑着说:“这有什么的,都是当大人的,看着孩子孤零零的,哪能不管?不过是在这儿等了会儿而已。” “对……对呀,小妹妹很乖的,刚才还跟我说,怕你找不到她会着急呢。”姌诗琪也回过神来,语气里多了几分温柔。 女孩又连着谢了几句,才拉着妹妹转身离开。 走了没两步,小女孩突然停下,从兜里掏出一颗没拆的糖果,踮着脚递向身旁的姐姐:“阿姐!给你糖!是刚刚那个漂亮姐姐给我的,是兔子图案的!” 女孩见状忍不住轻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好好~阿姐不吃,你吃。对了梦儿,你刚刚说手链是个姐姐送你的?” “对呀,那个姐姐长得可好看了,穿了条黑裙子,就是不太爱说话。我刚才在供台那边,盯着上面的银戒指看了好一会儿,她就走过来问我是不是想要礼物。我跟她说想给阿姐找生日礼,她就把这个手链塞给我了……”小女孩的声音越说越轻,像被风揉散了似的。 两人的身影慢慢淡出姌诗琪的视线,可她的目光还凝在那个方向,心里反复想着孩子口中的“生日礼”,连指尖都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小琪?乖乖诶!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嗯……啊?李……李妈。”李妈的声音带着点穿透力,瞬间将姌诗琪拉回神,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眶竟有些发热。 “怎么了?在想什么?”李妈看她这模样,轻声问道,语气里满是心疼。 “没什么……只是……我在想,当年小婷要是也能遇到好心人,说不准……说不准我也能找到她了……”姌诗琪垂了垂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小阴影,声音里满是化不开的忧愁,连语气都轻得像羽毛,怕惊扰了什么。 李妈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格外实在:“傻孩子,别总往坏处想。在你我没看见的地方,谁知道到底有没有那么一个人呢?说不定小婷当年,也遇到过愿意给她糖吃的好心‘大姐姐’呢?” 姌诗琪听后又是一怔,心里那片沉重的阴霾,好像被这句话轻轻拨开了一丝缝隙。 李妈笑了笑,推着她的胳膊往回走:“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随着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不远处的墙角后,一抹玄黑裙摆在风里轻轻晃了晃——那布料垂坠的弧度里藏着细碎的暗纹,风一吹便若隐若现。 她指尖夹着枚白珠,正是小女孩手链上的同款,珠面浅刻的兰花纹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像藏着未说尽的话。 她抬眼望向姌诗琪消失的巷口,眼底蒙着一层薄雾似的情绪,辨不清是怅然还是别的。 等巷口彻底没了人影,她才缓缓转身,身影一错便像墨滴入水中般,悄无声息融进更深的暗处。 只余下一缕极淡的檀香,在空气里轻轻绕了绕,片刻后便散得干干净净,连方才驻足过的痕迹都没留下,仿佛那抹玄黑身影,不过是风卷着纸灰造出的幻象。 第61章 寒棺触指凉,疑云裹异乡 中心医院的中医诊室里,药香袅袅。 五十多岁的老中医指尖搭在阮茗雨腕上,片刻后抬眼看向身旁的夏洁:“夏总,阮小姐体寒郁结得厉害,才导致生理期紊乱。我开副调理的中药,服用一个月后再来复诊。” “麻烦您了医生。”夏洁应声,起身牵住阮茗雨往大厅走,苏洋则到药房外等着取药。 “我不想喝中药……”阮茗雨垂着眸,声音里带着几分抗拒。 “必须喝!医生都说了,再拖下去严重了会影响生育的。”夏洁回头劝道。 “可我本来也没打算生孩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苏洋就攥着药方快步冲过来,脸色慌急:“夫人!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夏洁的心猛地一沉。 “马来西亚那边的合作商来电话,说老爷他……出事了!” 阮茗雨的身子顿了顿,指尖微微发凉,却强撑着镇定:“我来订机票。” 三人匆匆上车,苏洋踩紧油门往海州国际机场赶,夏洁颤抖着拨通了那个陌生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四十岁左右女人的声音,粗哑得有些刺耳:“夏姐,我是阮总的合作商刘丽。” “他现在怎么样?到底出了什么事?”夏洁尽量让语气平稳,可尾音的颤抖藏不住。 “人在医院抢救,能不能挺过来不好说。阮小姐的大伯们要是有经验,最好一起过来。”刘丽的声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他是怎么伤的?”夏洁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哽咽。 “在工地上,被掉落的抱杆砸到了。”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砸碎了两人最后的侥幸。 夏洁捂着脸掉泪,阮茗雨盯着手机屏幕订机票,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颤。 两三个小时后,车子停在机场,阮茗雨的两个大伯阮明廉、阮明清也匆匆赶来,差一点就误了航班。 飞机冲上云霄,引擎的轰鸣声里,阮茗雨的脑子一片混乱。 她坐在窗边,脸色平静得反常,可双手却紧紧攥着衣角。 夏洁靠在椅背上,反复给魏潼发消息;而两位大伯坐在另一侧,神色淡然得有些奇怪,仿佛早已习惯了离别。 飞机落地时,马来西亚的夜空已浸在浓稠的黑里,湿热的风裹着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阮茗雨指尖发颤,第一时间拨通刘丽的电话,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急切:“人在哪?你不可能不知道地址,为什么说不出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平淡得像一潭死水:“阮小姐别急,我们已经派人去机场接您们了,您再等等。” “等?”阮茗雨的音量陡然拔高,怒火顺着听筒往外涌,“我们从龙安市飞了十几个小时,连口气都没喘,你的车再慢也该到了!这件事你们明明比谁都先知道,现在连个地址都不肯给?把地址报给我,我们自己过去!” “您就算知道地址也难找,还是再等等吧,车子快到了。”刘丽的话刚说完,电话就被直接挂断,忙音“嘟嘟”地响着,像一根刺扎在阮茗雨心上。 一旁的苏洋也没闲着,反复拨打苏然和其他随行人员的电话,可听筒里要么是无人接听的忙音,要么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 他点开手机定位,屏幕上一片空白——那些人的位置,竟毫无踪迹可寻。 阮茗雨攥着手机,一股气闷在胸口无处发泄,最终只能重重坐在机场外的石阶上。 夜风卷着陌生的尘土掠过脚踝,她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陌生人群,才骤然看清自己的无助——离开了龙安市那片熟悉的天地,她连平日里最基本的掌控力都没了,连找到父亲的方向,都辨不清。 等了一个多小时,接车的影子都没见着。 就在这时,魏潼的声音突然传来:“伯母,我来了。”阮茗雨抬头,看见她熟悉的身影,眼眶瞬间就酸了。 “小潼,电话打不通,他们让我们在这等。”夏洁的声音蔫蔫的,像被抽走了力气。 “我来之前让秦祎联系了这里的警务联络官宋昕怡,我问问她。”魏潼刚拿出手机,夏洁的电话就响了,是刘丽。 “姐,实在对不住,我太累睡着了,手机也关机了。”“刘老板倒清闲,我们赶路一天没合眼,就盼着早点见到人。”夏洁的语气冷了下来。 “这跨国的事麻烦得很,司机路上又出了点状况,你们先去车站打车来世邦厄镇吧。”刘丽的话里满是敷衍。 夏洁压着怒气答应,几人辗转坐上前往小镇的车。 夜色里,车厢内一片漆黑,阮茗雨靠在副驾上,疲惫感翻涌而来,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 梦里,父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满身伤痕,虚弱地喊着她的名字。 她冲过去握住父亲的手,往日熟悉的粗糙触感还在,可那股温暖却变成了刺骨的寒凉。 阮茗雨猛地惊醒,窗外已泛起微光,魏潼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后排递来一张纸巾:“擦擦汗吧。” 她接过纸巾,心脏还在狂跳,那种心慌不仅是心理上的,连胸口都闷得发疼。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车子终于抵达世邦厄镇。 几人刚想按导航去医院,一辆车却突然拦在面前,一个男人探出头笑:“夏夫人,阮小姐,刘姐让我接你们去吃早点。” “先去医院见人!”夏洁厉声说。 “医院还远,你们坐了这么久的车,先垫垫肚子吧。”男人劝道。 “导航显示只有两公里!”阮茗雨冷声打断。 “阮总不在这个医院。”男人的话让几人瞬间僵住。 “不在这为什么让我们来?我们是家属,连知道他在哪的权利都没有吗?”阮茗雨的声音里满是怒火。 “我联系大使馆。” 魏潼拿出手机,男人连忙上前阻拦:“别别别,我这就给刘姐打电话!” 没过多久,刘丽就赶来了。 她穿一条牛仔裤,配着蓝灰色短牛仔衣,一身装扮完全没有女性的柔和。 见到夏洁,她立刻堆起笑:“姐,您看着真年轻,一点都不比我显大。” “刘老板,我们已经到了,现在能去见人了吗?把我们来回折腾算什么?”夏洁没心思应付她的客套。 “别这么急啊,吃完早点我立马带你们去,你们坐了这么久的车,空腹容易反胃。”刘丽还在拖延。 “人都见不到,谁有胃口吃饭!”夏洁的声音发颤。 刘丽却转头看向阮茗雨的两位大伯,放低声音:“您不吃,两位大哥也饿了这么久了呀。” 夏洁无奈,只能跟着去了早餐店。 馄饨和饺子端上桌,夏洁和阮茗雨连动都没动,魏潼吃了两个也放下了筷子,只有阮明廉、阮明清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刘丽把两位大伯拉到一旁说话,转头对夏洁说:“我跟大哥们聊两句,一会儿给你打电话,让司机先跟着你们。” 夏洁点头,阮茗雨趁人不注意,悄悄把一支录音笔塞给阮明廉。 几人走出早餐店,在空荡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 二三十分钟后,夏洁的手机响了,是阮明廉打来的。 他们隐隐说着什么,但是并听不太清。 电话刚一挂断,夏洁紧绷的脊背骤然垮了下来,先前强撑的镇定碎得一干二净。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往下淌,她张了张嘴,声音被浓重的哽咽掐得断断续续:“人……人在殡仪馆了……” 这句话像晴天霹雳,魏潼和苏洋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夏洁。 阮茗雨却快步走到最前面,和众人拉开十几米的距离。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她却死死盯着前方,不肯回头;有路人迎面走来,她就假装整理头发,用手背狠狠擦去泪痕。 她想过父亲重伤,想过父亲残疾,甚至想过父亲变成植物人,可从没想过“死亡”这两个字。 明明从刘丽的态度里早该猜到,可她偏偏未曾“察觉”。 车子停在殡仪馆门口,冲天的烟雾呛得人眼睛发酸。 宽阔的房间里,冰棺孤零零地摆在中央。 夏洁挣脱搀扶,跌跌撞撞地爬过去,阮明廉和阮明清站在冰棺两侧,神色依旧平静。 阮茗雨僵在门口,目光紧紧锁着冰棺,双脚像被焊住了一样。 直到夏洁哽咽的声音传来:“小雨,来看看爸爸……”她才颤抖着挪步上前。 往日里高大威严的父亲,此刻在冰棺里显得格外瘦小。 她伸出手,想触碰父亲的脸颊,可冰棺里的寒气顺着指尖钻进心尖,手僵在半空,怎么也落不下去。 夏洁见状,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在丈夫的手上——那冰凉僵硬的触感顺着指尖窜进心口,阮茗雨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化不开的冷。 过了许久,夏洁的情绪稍稍平复,对魏潼说:“小潼,带小雨出去等会儿,我们给你阮伯伯清理一下。” 魏潼点点头,牵着阮茗雨走到殡仪馆外的小树林,两人望着远处的山,却都一句话不说。 阮茗雨的眼泪又悄无声息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往下滑。 她慌忙侧过身,用手背飞快地蹭掉泪痕,连指尖都带着慌乱的弧度。 可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被身旁的魏潼看在眼里。 她望着阮茗雨紧绷的侧脸,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疼惜,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安慰,又咽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魏潼轻声说:“走吧,进去吧。” 阮茗雨点点头,眼眶通红。 刚迈进房间,夏洁带着颤抖的声音就飘进耳里:“衣服……全被血浸透了,连衣兜里都积着血,光拧衣服就洗出了满满一盆……”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砸在阮茗雨心上,刚憋回去的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刘丽见状,上前虚虚拍了拍夏洁的肩膀,嘴里说着几句“节哀”“别太难过”之类的客套安慰,随后便招呼着其他人,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没再多停留片刻。 房间里只剩下阮茗雨一人,她半跪在火盆旁,机械地往里面扔纸钱。 浓烟扑在脸上,“呛”得她鼻涕眼泪直流,双腿发软,好几次都差点瘫坐在地上。 魏潼走进来,接过她手里的纸钱,又递上一张纸巾:“别烧了,先回酒店吧。” 刚回到酒店,苏洋就急着问:“现在怎么办?联系大使馆吗?” “我在来的路上就联系了,没回应。秦祎在我来之前就联系了宋昕怡,但到了这边以后也同样联系不上了。”魏潼攥着手机,指节发白。 “我去当地警局看看!”苏洋转身要走,阮明清却淡淡开口:“那女人故意拖着不让见人,现在又躲着不露面,说不定早就跟警局打好关系了。” 几人围着商量对策,阮茗雨却坐在床上,手里紧紧攥着手机,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接下来的两三天,事情毫无进展:苏洋去大使馆,连门都进不去;警局传唤了刘丽,录完笔录就没了下文,连尸检都没安排。 魏潼总爱一个人往殡仪馆跑,孤零零地站在冰棺前,一站就是好久。 玻璃棺里躺着的男人,是从小把她护在身后、待她如亲女儿的阮伯伯,可如今只剩一具冰冷的躯体,连再叫她一声“小潼”都做不到。 她明明是警察,查案追凶本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可面对阮伯伯的事,却像被捆住了手脚。 阮伯伯身上的痕迹早已在时间里模糊,连最关键的事发地,她都没能亲眼见上一眼,更别提找什么线索。 这种无力感像厚重的雾,死死裹着她,压得她连呼吸都觉得费劲,胸口闷得发疼——她想为他讨个说法,却连下手的地方都找不到。 阮茗雨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日子过得像失了刻度的钟。 醒着时便枯坐在床边,双眼空茫地望着某处,像蒙了层化不开的雾,窗外天光从熹微亮到炽烈,又沉进暮色里,她全无知觉;困意涌上来就倒头蜷缩在床上,仿佛要把自己彻底埋进混沌的梦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刘丽的模样在脑海里日渐模糊,这几天究竟熬了多少个日夜、胃里有没有进过东西,她也全然没有印象。 直到手机响起,屏幕上跳动着“佩舟”两个字,她盯着看了半晌,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生命里,还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这几日的记忆,像被钝刀硬生生从脑子里剜掉了似的,只剩一片空白的疼。 每到夜里,梦总会准时找上门——梦里父亲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还是记忆里温热粗糙的触感,可她一伸手想抓住,父亲的身影就会像烟一样散掉。 每次从这样的梦里惊醒,她都心慌得厉害,胸口闷得喘不上气,只能起身走出酒店,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 双脚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兜兜转转绕了许多路,最后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停在殡仪馆那扇冰冷的铁门前。 “怎么不在酒店多睡会儿?”魏潼见她推门进来,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担忧。 阮茗雨抬了抬眼,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水:“再睡下去,我怕自己就醒不过来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根细针,一下扎在魏潼心上。 两人沉默地并排跪在火盆旁,机械地拿起纸钱往火里扔,动作重复得像没有感情的木偶,只有火盆里跳动的火光,映着两人眼底藏不住的空洞。 不知过了多久,夏洁和刘丽等人走了进来。 刘丽脸上没了前几日的敷衍与闪躲,反倒透着一股异样的轻松,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知道你们这几天等得着急,这纸钱烧完了,我先带你们去吃点东西,之后就去阮总出事的地方。” “不用了,现在就去。”夏洁的声音冷得像冰,语气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先前的顾虑与隐忍,早已在一次次拖延与隐瞒中耗得干干净净。 魏潼立刻接话,眼神锐利地看向刘丽:“对,现在就走,没必要再等了。” 车子沿着山边行驶,渐渐进入没有信号的山区。 待停稳后,几人顺着山坡走到一个塔架旁,周围是鲜红的泥土,显然塔架刚搭不久。 阮明正常带的水杯挂在旁边的树枝上,里面的茶叶还泛着深色,刺痛了阮茗雨的眼。 她攥紧拳头,心里暗骂:这女人肯定是等塔架建好、销毁了证据,才带他们来的!安全措施有没有问题?他们带什么目的?现在什么都看不出来,只剩下“意外”两个字。 再往前走,塔架侧下方的土里插着一根木桩,表皮脱落,上面隐约有红色的痕迹,分不清是血还是泥。 旁边的泥土里,也能看见淡淡的血渍。 “刘老板,我们有权利知道阮伯伯的死因。”魏潼的声音冷得像冰。 刘丽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我怕说出来你们接受不了。”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夏洁说。 刘丽先重重叹了口气,脸上堆起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当时我们特意给阮总备好了安全头盔,可他说什么都不肯戴。您也清楚,阮总身份摆在那儿,我们底下人劝了好几遍,实在拗不过他。” “我父亲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阮茗雨的声音骤然变冷,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眼底藏着压不住的质疑。 刘丽的话顿了顿,随即又往下说,语气里刻意掺了几分惋惜,连眼神都带上了恰到好处的“遗憾”:“可事实真就是这样。进了工地,我们本来好好领着他走提前规划的安全路线,哪成想阮总心太善——看见工人们顶着大太阳干活,汗珠子顺着脸往下淌,他就急了,非要绕去临时堆放点,给大伙分刚送来的冰西瓜。” “结果转身拿西瓜的时候,胳膊肘没留意,蹭到了下抱杆的安全扣。抱杆‘哐当’一下就滑下来了,正正砸在他头上。他被砸得往前踉跄着倒下去,又偏偏撞上了这根露在外面的木桩——那木桩尖儿利得很,一下就戳进了腹部……” “这么多‘不小心’?”阮茗雨冷笑,“我父亲偏偏不小心碰到安全扣,抱杆偏偏正中他的头,这里偏偏有根木桩?” “阮小姐,这都是事实,当时在场的工人都看见了,你可以去问。”刘丽毫不在意地说。 “现场早被拆得连点痕迹都不剩,工人又全是你的人——你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了。”阮茗雨的声音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裹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刘丽听了,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那笑不像尴尬的掩饰,反倒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嘲讽,像根细刺扎在阮茗雨心上,让她格外不舒服。 阮茗雨压下心头的烦躁,又追问道:“我父亲的手机和随身物品在哪?苏然一直跟着他,怎么会突然联系不上?你们到底把他弄去什么地方了?” “阮总的东西在我们住的地方。苏管事他们没跟来,当时就我、阮总和一个司机去了工地。”刘丽说。 “不可能!苏然一直跟着我父亲,怎么会没去?”阮茗雨激动地反驳。 “那阮小姐觉得,他去哪了?”刘丽反问,语气里带着挑衅。 阮茗雨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攥紧拳头,指尖颤抖。 这时,苏洋快步从山坡下赶来,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语气里满是失望:“我去问了其他塔架的工人,他们一口咬定就是阮总自己没戴头盔、碰松了安全扣,没找到半点其他线索。” 几人沉默着,只能转身离开。 山间忽然传来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说不清是为离别奏响的哀乐,还是所谓“接阮明正回家”的仪式,可那声响落在每个人耳里,都只剩刺人的尖锐,裹着说不出的讽刺。 车子最终停在一处未装修的平房前,窗户和门都没装,工人用木板搭着床,在风口里睡着。 二楼的一间房间里,一个生病的工人正躺在床上,见他们进来,连忙套上衣服起身。 “阮总之前见我咳嗽厉害,特意让司机带我去医院,还帮我垫付了医药费,一点架子都没有,是个好人。”工人说着,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行李箱,密码锁完好无损; 又从鞋盒里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阮明正的手机和一本巴掌大小的笔记本,笔记本上还别着一支黑色碳素笔,“他出事后,我怕东西被人动,就把行李藏起来了。手机和笔记本是其他工人带回来的。” 阮茗雨接过父亲的手机,指尖刚触到开机键,屏幕便应声亮起——父亲曾特意录入她的指纹。 她指尖飞快地滑动屏幕,翻遍了微信的聊天记录与通话列表,却没找到任何与意外相关的线索,只能攥着手机递向苏洋:“你懂网络,再查查有没有有用的东西。” 目光落在一旁的笔记本上,封面已经磨出毛边,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前几页是工人的工资明细,每一笔都标着姓名和日期;往后翻,偶尔夹着几行日记,字里行间满是对工程进度的牵挂。 阮茗雨的指尖刚碰到纸页就猛地缩了回来,不敢再细看,慌忙把笔记本塞给魏潼。 最后,她拿起那支别在笔记本上的黑色碳素笔——笔杆上还留着父亲握过的温度,她紧紧攥在手里,塞进衣袋,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连脚步都带着几分仓促,像怕多待一秒,就会忍不住红了眼眶。 第62章 淬冰宣判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时,阮茗雨刚从浅眠中惊醒,屏幕上跳动的陌生号码带着跨国长途的微弱杂音。 “你好阮小姐,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驻马来西亚警务联络官宋昕怡。” 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晰冷静,“劳烦您和夏夫人即刻到大使馆一趟,关于阮总的事,我们会给出答复。” 不等阮茗雨追问细节,忙音已抢先划破空气。 她攥着手机起身,指尖还残留着惊悸的凉意——这通迟来的邀约,终于打破了连日的僵局。 抵达大使馆时,先前苏洋碰壁的戒备森严消失无踪,几名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早已等候在门口,见他们下车,便径直引着往里走。 穿过肃穆的长廊,一道身影很快出现在视野尽头:女孩身着藏青色执勤制服,外搭熨帖的黑色西装,最惹眼的是那头掺了蜜色的浅亚麻金长发,被精心梳成低马尾,发尾垂在肩线处,随步伐轻晃时,折射出细碎的光。 她的眉眼是东西方轮廓的柔和交融:中式的细长丹凤眼微微上挑,却无半分锋利,眼窝处淡影衬得琥珀棕瞳仁清透如融了阳光的蜂蜜,看人时专注得透着沉稳;眉峰走势利落,与紧绷的下颌线形成呼应,恰好中和了金发的柔和;高挺却不尖锐的鼻梁下,是小巧的中式唇形,唇色淡粉,说话时唇线抿得平直,满是警务人员的严谨。 耳后那粒浅褐色小痣,成了这份干练里唯一的柔软细节,让她站在中外警员中间时,既像株带着锋芒的白蜡树,又无半分压迫感。 魏潼率先迈步上前,眉宇间凝着几分不耐,语气带着压抑的怒气:“秦祎早就跟你联系过,前几天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宋昕怡抬眸看她,唇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语气却带着几分疏离的调侃:“魏大警官,咱们好歹是老同学,没必要刚见面就摆出审犯人的架势吧?我可不是你要追查的嫌疑人。” 话音未落,她便径直绕过魏潼,脚步未停地走到阮茗雨与夏洁面前,先前的轻松瞬间敛去,神色转为严谨,语气也添了几分歉意:“阮小姐,夏夫人,实在抱歉。前几日因执行保密任务,通讯全程受限,没能及时回复,让二位久等了。” “宋警官不必客气。”夏洁率先开口,声音平静却藏着审视,“只是不知今日请我们来,究竟有何安排?” “阮总的案件并非孤立,在你们抵达马来西亚前,我们已针对关联案件展开侦查。” 宋昕怡抱着怀中的资料,指尖轻轻叩在纸页上,“目前已有初步线索,但需劳烦几位暂时留在大使馆,配合后续工作。” “软禁?”魏潼瞬间拔高音量,“阮伯伯的遗体还在殡仪馆,事发近一周你们毫无动作,现在却要限制我们的自由?” “这是办案规定,魏警官该清楚警察的职责。”宋昕怡抬眼,语气冷了几分,“若对流程存疑,可回警校重新学习。” “我比谁都清楚警察的职责!”魏潼胸口剧烈起伏,往前逼近一步,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绝不会像你这样,事发这么多天,始终毫无作为!” 她的话音刚落,手腕便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攥住——阮茗雨不知何时走上前,眼神沉静却带着不容撼动的力量,将她拦在了身后。 “宋警官。”阮茗雨抬眸,目光直直落在对方身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平静的语调里裹着斩钉截铁的强硬,“我父亲一日不入土为安,我们就一日无法安心。他是阮氏集团的总裁,更重要的是,他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名合法公民。” 她话音稍顿,垂在身侧的指尖悄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淡淡的青白——那是压抑着悲痛与愤怒的痕迹,可她脸上的神情依旧稳得住,连声音里的颤抖都被硬生生压了下去。 “即便今日你没有发这份邀约,”她抬眸看向宋昕怡,目光里藏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就算要让父亲多等几日才能入土为安,我也会亲自带着他的遗体,来这大使馆,讨一个该有的说法。” 这话像颗石子投入静水,在场人皆愣住。 阮明廉与阮明清望着眼前的侄女,记忆里那个除了连日发呆嗜睡,毫无作为的女孩,此刻眼神锐利得陌生;夏洁与苏洋也暗自心惊,这声“尸棺逼宫”的宣言,是她沉寂多日后的第一次锋芒外露。 宋昕怡愣了愣,随即扯出一抹浅淡的笑:“阮小姐果然有魄力,难怪是我们魏大警官难忘的白月光。” “少说废话。”魏潼冷声打断,“给句痛快话。” “你们先回去吧。”宋昕怡收起笑意,语气郑重,“两天后,我会给出明确答案。若届时没有结果,阮小姐大可来大使馆讨说法。” 几人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大使馆,直奔殡仪馆。 殡仪馆的大门被推开时,满室身着制服的身影骤然撞入眼帘,让几人刚松下的神经瞬间绷紧——几名警员正围着中央的冰棺低声交谈,肃穆的氛围里,金属警徽的冷光格外刺眼。 阮茗雨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往前冲了半步,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警惕与急切:“你们在对我父亲的遗体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名年长的警员立刻转身迎上来,语气温和却不失严谨,刻意放缓了语速解释:“阮小姐请别紧张,我们是受贵国大使馆委托而来。从现在起,会24小时守在这里保护阮总遗体,绝不让任何不法分子有机会破坏,确保后续调查不受影响。” 夏洁这时走上前,指尖轻轻按在阮茗雨的肩上安抚,目光落在警员身上时,声音里裹着难以掩饰的恳托,每一个字都透着沉重:“辛苦各位了。我先生的事还蒙着一层雾,只求你们能多费心,务必还他一个清白。” 离开殡仪馆,暮色已漫过街角。 阮明廉走在最前,脚步匆匆得几乎要小跑起来,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对着对话框敲下“阮明正遗体已在殡仪馆,夏洁母女暂时走不开”,发送后又立刻删掉聊天记录;阮明清跟在身后,目光却黏在夏洁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上——那里面装着阮氏集团的临时授权文件,他几次想开口,都被阮明廉用眼神制止。 夏洁站在原地望着两人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公文包带,眉头蹙得更紧。 恍惚间,思绪飘回几日前的酒店房间:当时阮明清坐在沙发上,手指反复摩挲着茶杯边缘,杯底在桌面磨出细碎的声响,脸上堆着刻意的担忧:“弟妹啊,阮氏这么大的摊子不能没人盯着。明正的事还没个眉目,你和小雨又得在这边耗着,不如我先回去稳住公司局面?财务那边最近催得紧,要是没人签字,下个月工人工资都发不下去,别毁了明正一辈子的心血。” “是啊弟妹!”阮明廉立刻凑上前,身子往前倾了倾,眼神直勾勾地扫过桌上的文件,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急切,“我也得赶紧回去!销售部那边有个大单子,客户只认我们阮家人签字,要是黄了,损失可不是小数目!” “不行!”夏洁猛地提高声音,公文包往怀里拢了拢,硬生生打断两人的话。 心底积压的厌恶翻涌上来,连语气都带着冰冷的锐利,“现在事情还没查清楚,谁都不能走——明正难道不是你们的亲弟弟?他还躺在殡仪馆里,你们就只想着回公司签单子、管财务?” 阮明廉被噎了一下,随即又换上副委屈的神情:“弟妹,我们这也是为了阮家好啊!”话虽这么说,目光却又一次瞟向夏洁的公文包,手指在身侧悄悄蜷了蜷。 几人沉默着回到酒店,刚推开门,便见苏洋早已等候在房间里。 他脸色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手里攥着阮明正的手机,递过来时指尖都带着紧绷:“夫人,手机里的数据被人彻底清除了,连备份都没留下——显然有人比我们先一步动了手脚。” 夏洁接过手机的瞬间,阮明清突然凑过来,语气带着刻意的“关切”:“弟妹,要不先把公司的财务章和授权文件交给我们保管?你现在要忙着查明正的事,哪有精力管这些?万一丢了,麻烦就大了。” “不用。”阮茗雨率先开口,眼神冷冷地扫过阮明清,伸手将母亲手里的公文包接过来抱在怀里,“这些我会保管好,不劳大伯费心。” 阮明清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嘴唇动了动,却没敢再说话。 另一边,魏潼摊开阮明正留下的笔记本,指尖细细划过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与工人姓名,顺着那些标注着联系方式的记录,开始逐一联络在马来西亚的工人,试图从他们口中挖出与案件相关的蛛丝马迹。 阮茗雨则攥着苏洋前几日整理好的文件——那上面记录着对苏然等人手机信号入侵后,捕捉到的几处微弱信号源。 她盯着纸上的坐标与时间戳,眼神锐利如锋,顺着这些零散的线索,一点点排查苏然等人的踪迹,誓要找到他们查明真相。 窗外的夜色渐浓,酒店房间里的灯光映着几人坚定的神情。 连日的被动与压抑,终于在这一刻化为主动反击的决心——他们各自握着线索,像握住了刺破迷雾的微光,正式踏上了为阮明正寻回真相的道路。 最初的反击设想有多坚定,现实的冷水就有多刺骨。 苏洋对着阮明正的手机反复推演,那些被清除的数据却像被彻底抹去的痕迹,连一丝可供追踪的线索都未留下; 魏潼循着笔记本上的工人名单逐一联络,得到的不是含糊其辞的回避,就是早已停机的空号,她把手机摔在沙发上,盯着黑屏骂了句“废物”,又烦躁地抓乱头发来回踱步; 阮茗雨攥着信号源文件发呆,指尖无意识抠着文件边缘直到泛白,指腹蹭上纸张纤维也浑然不觉;苏洋反复刷新数据恢复界面,直到屏幕亮起“无法恢复”的红色提示,才疲惫地垂下手,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三人连日的奔波,最终落得一场空。 几人还陷在挫败的阴霾里,阮茗雨的手机却突然急促地响起,屏幕上“苏然”二字让死寂的房间有了一丝波动。 阮茗雨瞥见来电显示的瞬间,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悬在手机上方的指尖不受控地颤了两秒,按下接听键时,声音被急促的呼吸扯得发颤:“苏然?你终于联系上了!这几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魏潼几乎是瞬间凑过来,耳朵贴着听筒边缘,连呼吸都放轻了;苏洋反应更快,转身就往门外冲,声音隔着走廊传回来:“我去叫司机!” “大小姐!”电话那头的声音裹着海风的粗粝,还带着未平的喘息,像从喉咙里滚出来似的,“我们这几天全被大使馆扣了,通讯掐得死死的,直到刚才才放出来!现在就在诺克斯海港!” 这通电话像一束猝不及防的光,重新点燃了几人的希望。 他们立刻驱车赶往海港,可当看到苏然和身后几名阮氏员工时,刚升起的期待又瞬间被浇灭——这些人脸上满是茫然,连阮明正出事的消息都一无所知。 “老、老爷他……”苏然听完几人的解释,黝黑的脸庞瞬间失去血色,声音发颤地攥紧了拳头。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断断续续地复述着几日前的惊魂时刻:“那天老爷查到马来西亚和龙安市藏着人口贩卖的线索,可偏巧要陪合作商去工地巡查。他特意让我留下盯紧这条线,没让我跟着……可我明明安排了人暗中跟着他的!怎么会有人说,他是独自去的工地……” 说到最后,这个平日里扛着货物都不皱眉的壮汉,头埋得低低的,眼眶泛红,声音里带上了抑制不住的哽咽,自责与难过几乎要从眼底溢出来。 阮茗雨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尽量平静:“你还记得,派去跟着父亲的人是谁吗?” “是小张!”苏然猛地抬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掏出手机拨过去。 可听筒里只传来冰冷的机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好在苏洋迅速调出设备,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几分钟后,他指着屏幕上的红点:“找到了,小张在滨城康民医院。” 众人赶到医院时,小张正坐在病床上,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露出的半截手腕空荡荡的——他的一根手指竟被生生切断。 见几人进来,他苦笑着开口,声音里满是无奈:“我本来想跟着阮总去工地,可刘丽拦着不让,说工地人多不好,阮总身份特殊,我一个普通员工进去不合规。阮总没办法,只能让我留下,最后只有他和刘丽上了工地。” 他顿了顿,想起当时的场景仍心有余悸:“我在工人宿舍等消息,旁边有人用切割机干活,那切割片突然飞了过来,正砸在我手上……疼得我当场昏了过去。醒来就在医院了,手机什么的全没了,他们不让我走,刘丽也一直不露面。直到今早才把手机还我,可通讯早就被断了,也是今早才知道阮总的事……” “这分明是设计好的!父亲的死绝不是意外!”阮茗雨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要去找刘丽,手机却再次响起。 来电显示上“大使馆”三个字刺得人眼生疼,阮茗雨指尖发颤地划开接听键,但听见的却不是宋昕怡的声音,入耳的只有一道苍老语调——像被青石磨过的钟鼎声,沉得压着人呼吸,每个字都裹着不容置喙的威严:“阮小姐,令尊的事有了结果。电话里说不透彻,你们必须亲自来大使馆一趟。另外,令尊的遗体我们已安排处理,不必多心。” “不必多心?”阮茗雨的声音陡然拔高,尾音里浸着惊怒,“没经过我们家属同意,你们凭什么动我父亲的遗体?!”话还没说完,听筒里“咔嗒”一声,忙音瞬间吞噬了所有质问。 她的指节死死扣着手机边缘,泛白的骨节把塑料壳掐出几道浅痕,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胸口缓慢地起伏着,像堵着团吐不出的闷气,眼眶红得透亮,却没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压得又低又哑:“一趟又一趟地折腾我们,结果半点结果都没有,这到底还算不算有公道……” “现在只能先去大使馆,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魏潼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安抚。 可谁也没料到,刚踏入大使馆的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记淬了冰的当头棒——大使馆工作人员与马来西亚皇家警察面色凝重地并肩站着,递来的告知书薄薄一张,落在手里却重得攥不住。 上面阮明正的罪名密密麻麻列着,刺得人眼晕:非法经营罪、故意伤害罪、窝藏包庇罪在前,拐卖妇女儿童罪、洗钱罪、行贿罪紧随其后,连涉嫌故意杀人罪与污染环境罪都赫然在目,最让人心脏一缩的是末尾新增的诬告陷害罪,像道猩红的印记,死死钉在纸页上。 宋昕怡没有上前,只是站在人群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攥着一份文件的边角——露出的“雅安公司”字样在灯光下格外扎眼,她看着阮茗雨的眼神复杂,有不忍,却更多是藏不住的凝重。 “不可能……这根本是假的!你们凭什么这么栽赃我爸?这就是诬告!”阮茗雨抓起告知书,指尖因用力而掐进纸页,指节泛出青白。 可当目光扫过“拐卖妇女儿童罪”那行字时,她像被抽走所有力气,手猛地一顿,告知书从指缝间滑落在地。 她僵在原地,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先前的愤怒像被瞬间掐灭的火苗,只剩下铺天盖地的荒谬与绝望——父亲生平最疼惜弱势群体,怎么可能沾染上这种罪名? 她想弯腰去捡告知书,双腿却软得发颤,刚弯下膝盖就往前踉跄,好在魏潼眼疾手快扶住她,才没摔在地上。 “小雨,别硬撑。”魏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阮茗雨这才像找回了情绪出口,身体一垮,彻底瘫软在魏潼怀里。 “阮小姐,证据确凿。”工作人员的语气冷得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往她心上扎,“中马警方在南海截获的货轮,上面的违禁药品和龙安市‘药人案’完全对得上;马来西亚‘雅安公司’被封后,阮氏集团和它的资金、信息往来全被查了出来。阮明正的手机破解后,里面的聊天记录、转账凭证——非法购药、窝藏通缉犯、跨境贩人,还有用阮氏做假流水、靠海外公司洗钱,甚至行贿公职人员……这些都已经报给两国政府,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没有转圜的余地……”阮茗雨盯着那些刺目的罪名,脑子突然一片空白,愤怒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绝望。 她抬手抓住文书,指节泛白却没了力气,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连撕毁的勇气都快没了。 “小雨,别这样。”魏潼连忙扶住她的胳膊,声音放得极柔,“现在不是垮的时候,我们还能找新的证据,你要是先撑不住,怎么给阮伯伯翻案?” 夏洁也攥住女儿冰凉的手,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茗雨,妈知道你难……可咱们不能就这么认了,你要是倒了,咱们家就真的没指望了……” 阮茗雨看着母亲泛红的眼,又看向魏潼坚定的眼神,终于泄了气,瘫软在魏潼怀里,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怎么也无法接受,父亲在她心里一直是明廉公正的模样,如今却被安上这么多罪名。明明从始至终,他们连真相的边都没摸到,就像待宰的羔羊,被轻易宣判了“死刑”。 最终,阮明正的遗体在大使馆的监管下火化。 飞机上,阮茗雨靠窗坐着,怀里紧紧抱着父亲的骨灰盒,双眼空洞得没有一丝神采。 阮明廉和阮明清坐在过道另一侧,两人头凑在一起,压低声音交谈,阮明廉手里拿着手机计算器,手指飞快地按着,眉头却越皱越紧:“要是资产全被没收,咱们之前私下转的那笔钱也悬了……” “怕什么?”阮明清冷笑一声,眼神里带着算计,“夏洁手里还有点私产,等回去了,总能想办法弄过来。”两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却还是有零星字眼飘进阮茗雨耳中。 她抱着骨灰盒的手臂紧了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木质盒身,眼底的空洞里,终于燃起一点冰冷的火光。 不久后,中马两国的新闻联播被同一则消息刷屏,龙安市的街头巷尾,连便利店的电视都在循环播报——“阮氏集团原总裁阮明正已因意外身亡,司法机关鉴定后,决定不再追究其刑事责任。但将依法没收冻结阮明正全部个人财产、阮氏集团所有财产及股份,其配偶夏洁、其子阮熙安、其女阮茗雨名下股份及个人财产中的非法所得部分,亦将一并处理。” 电视屏幕前,阮明廉手里的搪瓷茶杯“哐当”一声砸在实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衬衫前襟,他却像没知觉似的,死死盯着屏幕下方滚动的文字,脸色从通红瞬间褪成惨白,声音发颤:“全没了?那我们之前盯的股份、盼的分红……怎么办?” 阮明清比他更慌,双手在身前乱挥,脚步在原地打转,像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不可能!怎么会连一点余地都不留?夏洁手里肯定有私藏的钱!还有那死丫头,她之前戴的那些首饰、背的包,哪样不是好东西?肯定没算在‘非法所得’里!”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里迸出贪婪又急切的光,一把抓住阮明廉的胳膊:“走!现在就去找夏洁!她要是识相,就把私产交出来分了;要是敢藏着掖着,我们就去举报她‘隐瞒非法所得’,让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第63章 破笼·新生 昔日宅邸,如今只剩斑驳封条在风里微颤。 唯有阮茗雨床头的铃兰与百合仍凝着水汽,像还在守着过去的时光——可除此之外,这座房子里的一切都不再属于她,连“大小姐”的称谓,也早随着家道中落碎成了泡影。 如今她攥在手里的,只有保险公司给父亲阮明正“意外”身亡的索赔金,其余种种,皆与她无关了。 曾经高高在上的阮家大小姐,如今只能陪着母亲夏洁挤在阴暗潮湿的出租屋。 房间中央,阮明正的骨灰盒静静立着,白瓷盒身映着昏黄的灯光,显得格外刺眼。 门口传来轻响,苏洋与苏然并肩站着,声音里藏着难掩的低落:“大小姐,家里的家丁和公司员工,都已经遣散妥当了……” “别再叫我大小姐了。”阮茗雨的声音冷得像冰,听不出半分情绪,“从今往后,再也没有阮家大小姐了。你们在我出生前就跟着父亲,我长大的这些年,也一直承蒙你们照料……谢谢你们。现在,你们也回去吧,找条好出路。” 苏洋与苏然对视一眼,脚步没动。苏然先开了口,语气格外坚定:“正因为我们跟着老爷这么多年,才更不能走。我们兄弟俩打小没了家人,您、老爷还有夫人,早就成了我们的亲人。这时候离开,我们不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阮茗雨愣住了,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半晌才低声道:“保险赔偿没多少,办完父亲的丧事、置备完日常用品,我已经没钱再雇你们了。” “大小姐,我们说过了,这里只有家人,没有雇佣。”苏洋扯出一抹浅笑,语气放得温和,“您要是不嫌弃,就当多了两个老哥哥,或是两个能搭把手的叔叔。” 苏然也上前拍了拍苏洋的肩,故意带了点打趣的语气:“就是啊,您要是真不答应,那岂不是把我们往外赶?我们可不同意。” 阮茗雨刚要再说些什么,巷口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恍惚间,竟与父亲的声线有几分相似。 她心尖一颤,踉跄着冲出门,却见阮明廉与阮明清正慢条斯理地走过来,脸上挂着假得刺眼的笑。 “小雨啊,你父亲的丧事,做哥哥的怎么能缺席?”阮明清一边说,一边径直往出租屋里闯,抬手就推开了拦在前面的苏洋与苏然,径直走到夏洁面前。 他大剌剌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笑意里满是算计:“弟妹,你也知道,我们陪着你们去马来西亚跑了这么多天,如今公司又出了这么大的事……这辛苦费,多多少少也得给点吧?” 话音刚落,他又慌忙指着阮明廉补充:“我不是图这点钱,主要是大哥年纪大了,没了工作,日子不好过。我们那份……” “你们那份?”夏洁冷声打断,眼神里满是嘲讽,“我怎么不知道,还赔了你们的一份?” “若是算‘雇佣’费,倒也不是不能给。” 阮明清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又很快掩饰过去,拉着阮明廉的胳膊道:“弟妹这话说的,我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大哥不容易,他年纪大了,现在又没了工作 我的那份也给他,让他补贴家用。” “可以。”夏洁点头,语气平静无波,“等明正出殡那天,一起给你们。” “哎,客气了弟妹!那我们先去给亲戚们报个信。”阮明清说着,拉着阮明廉匆匆离开了。 夏洁盯着两人的背影,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苏然忍不住啐了一口,声音冷得发颤:“亏他们还是老爷的亲兄弟,见亲弟弟最后一面,眼里就只有钱!” 阮茗雨轻轻摇了摇头,心底满是自嘲:“是啊,两个亲生哥哥,反倒不如毫无血缘的苏洋和苏然。父亲啊,你这辈子对他们掏心掏肺,原来半分都不值……” 公安局的办公室里,魏潼重新穿上了警服,指尖反复摩挲着阮明正的裁决书,纸张边缘都被揉得发皱。 秦祎推门进来,习惯性地想拍她的头,却被她冷声打断:“别拍我头。” “魏警官,就算把文件翻烂,也改变不了什么。”秦祎的声音放得柔和,“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抓住那些露出马脚的鱼儿。” “你什么意思?发现线索了?”魏潼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秦祎没直接回答,只是拍了拍手。 下一秒,李冉带着几个警员端着蛋糕走了进来,生日歌的旋律轻轻在办公室里流淌。 魏潼彻底愣住了,刚要开口,就被秦祎打断:“我记得,魏警官生日那天,还没收到一句祝福,就急匆匆赶去了马来西亚。” 这句话像一块石子,砸进了魏潼的心湖。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别太感动,魏大警官。”秦祎笑着打趣,语气却渐渐认真,“我知道那天对你来说很难受,但对我来说,那天也是你出现的日子……对我们大家都是。生日祝福不合适,那我就祝你平安、健康,往后的案子都能顺利告破。还有,往后的每一个生日,都有我……和我们陪着你。” “是啊魏姐!”李冉跟着喊道,身后的警员也纷纷附和,“不管什么事,我们都跟你一起面对!” 魏潼用力点了点头,眼眶微微发热。 她分不清心里的情绪——是为阮明正的逝去而悲伤?是为他不明不白背负的“罪行”而愤怒?是为有人记得自己的生日而喜悦?还是为秦祎总能在关键时刻出现而心动?她想不明白,只能闭上眼睛,把那个无人知晓的愿望,悄悄藏进了心底。 三日后,出租屋前响了多日的铜锣声愈发急促——终于到了阮明正出殡的日子。 清晨的太阳刚爬上巷口,亲戚与阮明正生前的好友就陆续赶来吊丧。 随着日头升高,巷子里的人越来越多:阮家从前的家丁、阮氏公司的老员工,排着队来上香;甚至有素不相识的市民,听说了消息后自发赶来,只为送这位待人和善的企业家最后一程。 阮茗雨麻木地跪在灵堂前,身旁道士的念唱声像隔着一层雾。 她机械地重复着“跪拜——磕头——跪拜”的动作,至于谁来了、谁走了,她全然没有印象,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唯有怀里的骨灰盒是真实的。 魏潼、秦祎和李冉也赶来帮忙,一会儿招呼客人,一会儿整理祭品。 正午过后,铜锣声骤然变得激烈,出殡的队伍要出发了。 阮茗雨抱着父亲的骨灰盒,呆呆地跟着道士往前走,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只懂跟着口令动作。 魏潼走在她身边,轻轻扶着她的胳膊,耐心地引导她完成每一个仪式。 到了殡仪馆的车旁,阮明清才匆匆赶来,搓着手笑道:“我得再抱抱我弟弟,送他最后一程。” 阮茗雨满心不情愿,可在周围长辈的目光下,还是把骨灰盒递了过去。 谁知阮明清刚接过盒子要上车,脚下突然一绊,骨灰盒脱手而出,白色的骨灰撒了一车。 这一幕像一把刀,狠狠扎进了阮茗雨的心里。 她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愤怒像火山一样要喷发出来。 好在魏潼紧紧拉住她的胳膊,低声劝她冷静,她才咬着牙,一个字也没说。 夏洁也气得浑身发抖,瞥了阮明清一眼,语气里满是阴阳怪气:“大哥倒是‘用心’,连送弟弟最后一程都这么‘隆重’。”要不是周围长辈拦着,她恐怕早冲上去质问了。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连忙上前,用黄纸小心翼翼地将散落的骨灰收进盒里。 车子重新启动,朝着塔山公墓驶去。 到了公墓,道士抱着一只大公鸡念了阵经,随后将骨灰盒放进墓穴,抓了一把土撒进去。 紧接着,夏洁、阮茗雨、苏洋、苏然、魏潼……一个个上前,郑重地撒下一把土。 阮明正的大嫂看着站在一旁的阮明清与阮明廉,忍不住开口:“你们两个当哥哥的,不给弟弟撒把土吗?” “我们是长辈,不用做这个!”阮明清硬邦邦地打断,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这句话再次点燃了阮茗雨的怒火。 仪式一结束,她转身就走,谁也没叫,背影里满是决绝。 回到出租屋,夏洁从包里拿出一沓现金,当着所有人的面递给阮明清与阮明廉,故意把语气放得和善:“大哥、二哥,前几天辛苦你们了。这是你们的‘工资’,不多,但也够花一阵子了。” 阮明清与阮明廉毫不客气地接过钱,连句客套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夏洁又拿出两张银行卡,递给苏洋与苏然,声音柔和了许多:“你们跟着去马来西亚,也受了不少苦,这点钱……” “夫人!”苏然突然提高声音打断,语气里满是急意,“您这是把我们跟那两个东西比吗?他们是为了钱,我们是为了家人!您这样,不是伤我们的心吗?” 苏洋也跟着点头:“是啊夫人,我们留下不是为了钱。您要是这样,我们可就真生气了。” 夏洁看着两人坚定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收起了银行卡,声音里满是感慨:“没想到,亲生的兄弟,反倒不如外人贴心……” 夜幕降临,巷口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阮茗雨下意识地走出门,却见唐封站在路灯下,手里还像从前那样,握着一根蛇杖,另一只手拎着个红色袋子。 “丫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日子还得往下过。”唐封的声音很轻,“老头子今天来,是想给你留点东西。” 阮茗雨没有回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眼神空洞得像没有灵魂。 唐封也不勉强,从袋子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和一条观音项链,递到她面前:“这卡你先用着,钱不多,够你和夫人过日子。” “我不收。”阮茗雨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你知道我的性格。” 唐封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观音项链塞到她手里:“中元节刚过的第三天就出了这种事,是那边的人要收他……这观音,你戴着,能护你平安。”说完,他转身就走,没再回头。 阮茗雨看着唐封的背影,没有任何表情。 可当她低头看向手里的观音项链时,一股厌恶突然涌上心头——从前,她总跟着父亲、母亲和哥哥去寺庙祭拜,就算哥哥和父亲不在,她也会陪着母亲去,还特意给四个人求了佛项链。 只是她不爱戴,父亲却一直贴身戴着。 可那佛项链,也没护住父亲的平安。 烦躁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她猛地举起项链,狠狠砸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在巷子里回荡。 项链碎成了几片,可这一砸,却突然让她清醒过来——当初在马来西亚见到父亲的遗体时,他脖子上的佛项链,怎么不见了? 她心脏猛地一跳,慌忙从兜里掏出父亲的笔记本和那支黑色碳素笔,在最后一页飞快地写下这行字,笔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顾家别墅内,海关缉私局的软禁早已解除,雕花窗棂外的阳光明明暖得晃眼,房间里却像裹着层化不开的寒气。 顾希柠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目光放空般凝望着窗外——挣脱了缉私局临时封锁的酒店,转眼又坠入父亲布下的无形牢笼,她指尖悬在手机屏幕上,连解锁的力气都没有,只记得自由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满室只剩天花板角落摄像头的红光,像双监视的眼睛,在视野里刺得人发慌。 手机被随意丢在丝绒地毯上,新闻联播的声音机械地循环播报,偶尔飘来几句关于“企业合规”“商业调查”的字眼,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觉得那些官方说辞像根细针,反复扎着她紧绷的神经。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上那个墨绿丝绒盒子,盒面烫金的缠枝纹被摸得发亮——那是先前特意为姌诗琪挑的礼物,本想在她第一次到自己家时亲手递过去,如今却成了无处安放的念想。 指腹反复划过盒盖缝隙,思绪像团乱麻,连自己在想阮家突遭变故的疑云,还是在念旧友许久未见的牵挂,都茫然不知。 直到门外传来皮鞋踩过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伴着颜伯低低的一句“先生,大小姐在房里,没出过门”,她才猛地回神,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慌乱间将丝绒盒子往床底一塞,盒角撞到床腿发出“咚”的轻响,她甚至来不及抚平裙摆的褶皱,指尖还沾着盒面的丝绒纤维,几乎是踉跄着冲出门,正撞进顾庭山沉得像乌云的目光里。 “怎么?这副气冲冲的模样,是要做什么?”顾庭山立在走廊中央,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指尖夹着的雪茄还冒着淡青色轻烟,烟味混着他身上惯有的雪松香水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冷硬,尾音却藏着一丝刻意压抑的怒意,像淬了冰的钢:“刚从缉私局出来,就想惹事?” 顾希柠攥紧了手心,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指节泛得发白。 她抬眸迎上父亲的目光,睫毛还在微微颤抖,声音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阮家的事,跟你有关系吗?”那语气哪里是疑问,分明是带着决绝的质问,连呼吸都带着颤抖的倔强。 顾庭山垂眸看她,雪茄的烟雾在两人之间缓缓散开,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你想知道答案?” “我也是你的女儿,我也姓顾。”她往前迈了半步,裙摆因动作扬起一道弧度,眼底终于泄出几分委屈与不甘,声音陡然拔高,字句都带着重量,像是在提醒,也像是在抗议:“阮家出事那天,你早就出缉私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 顾庭山终于颔首,指尖的雪茄灰落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一点深褐色印记。 他的语气淡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有。” 顿了顿,他的目光扫过她泛红的眼眶,补充道,“所以以后,不要再见阮家那丫头,还有那个瘸子——你跟她走太近,没好处。” “果然是你……”顾希柠的声音微微发颤,泪水终于忍不住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走廊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眼底惊涛骇浪般翻涌着震惊与失望,下唇被死死咬得泛白,硬是将喉间的哽咽憋了回去:“阮明正在龙安市,做了多少实实在在的善事!没有他,这座城只会比现在更乱!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就只为推倒阮家?” 顾庭山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雪茄被他按在旁边的水晶烟灰缸里,发出“滋啦”的声响。 “我是为了你!”他的声音骤然拔高,指节泛白的手指直直指向她,语气强硬得不容半分反驳,“阮茗雨心思藏得深,肖天翼更是城府难测,你跟他们走那么近,早晚会被当成棋子耍!你根本斗不过他们!现在只有我还活着,还在帮你扫清这些障碍,我有错吗?” “扫清障碍?”顾希柠笑了,笑声里满是悲凉,她抬手抹掉眼泪,眼底却多了几分坚定,“你那不是帮我,是把我困在笼子里!我不需要你替我决定前路,我知道自己该怎么走——哪怕会摔跟头,也不想活在你的安排里,更不想被你用‘为我好’当借口,绑在道德和亲情的十字架上!” “放肆!”顾庭山的怒斥撞在雕花木门上,又弹回来砸在人耳膜上,“我这几日没动你,倒让你忘了藤条抽在背上是什么滋味?还敢顶嘴!” 他左手死死攥着门框,指腹抠进红木纹理里,留下几道浅痕。 可顾希柠却突然往前一步,从口袋里拽出一把剪刀,刃口亮得晃眼,边缘还沾着几根浅棕色的线——那是她方才在房间里,对着自己最常穿的那件毛衣剪的,像是早就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眼泪顺着她的下颌线往下滴,砸在剪刀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她却咬着牙,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打啊!你每次不都是只会这样吗?你不如直接把这把剪刀刺进来好了!” 她突然停了哭,嘴角往上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眼底一片冰凉的自嘲:“哦对了,您不能让我死。您是顾氏集团的董事长,要是传出‘亲手杀死女儿’的事,股价会跌,合作商会跑,您苦心经营的名声就全毁了。放心,我不会让您担这个骂名,我自己来。” 话音刚落,她手腕猛地一沉,剪刀尖直接压进锁骨下方的皮肤,淡青色的血管在剪刀下清晰可见,已经有细密的血珠渗出来,沾在银亮的刃口上。 “你疯了!”顾庭山猛地往前冲了两步,又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双手在身侧攥得死紧,指节泛白,声音里第一次带了点慌乱:“你想怎么样?说!” “我要出去。”顾希柠的指尖因为用力,指节泛着青白色,剪刀还抵在皮肤上,血珠顺着刃口往下滑,滴在她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不行!”顾庭山的话刚出口,云姐就快步上前,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眼神往顾希柠锁骨下的血迹扫了扫。 顾庭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喉结狠狠动了动,像是被那点暗红烫到,语气软了下来:“你要去哪?” “去找诗琪。” “那个瘸子能给你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别再跟她来往吗?” 顾庭山的火气又冒了上来,可看见顾希柠又要往下压剪刀的动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妥协:“好!我让你去!但阮茗雨和肖天翼,你敢再跟他们联系,我一辈子不会让你出这个门!” 他冷哼一声,转身往书房走,脚步却比平时慢了半拍。 路过客厅那幅“家和万事兴”的匾额时,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眼底的戾气渐渐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复杂的愁绪——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指腹无意间碰到眼角,才发现不知何时,那里已经湿了一片。 他连忙用袖口擦掉,又挺了挺脊背,像是怕被人看见自己的脆弱,快步走进书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顾希柠在颜伯的劝说下,终于松开了剪刀。 她盯着剪刀上的血迹,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回房。 她从枕头下摸出那个墨绿丝绒盒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最后一点温暖,脚步匆匆地走出顾家大门,连门都没敢回头看一眼,仿佛身后那座华丽的房子,不是家,而是能困住她的牢笼。 没人知道,姌氏花艺暖黄的灯光里,正裹着一场无人窥见的心理拉锯。 姌诗琪僵在柜台后,手机里循环播报阮氏案件的机械声,像浸了冰的细线,缠得她呼吸发紧。 怀里的小熊玩偶被攥得变了形——熊耳朵上那点去年顾希柠蹭上的浅粉花瓣碎屑,早被她指尖反复摩挲得模糊,布料边缘都起了毛球,指节却依旧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 眉头拧成的川字深得能夹碎纸,眼底的犹豫像泡胀的棉团,压得她眼眶发酸。 她指尖发颤地将小熊举到眼前,玩偶那双黑纽扣眼睛定定对着她,像淬了光的小镜子,映出她眼底的慌乱,又像在无声追问着答案。 视线慌忙错开,却撞进墙上相框里——照片里妹妹扎着羊角辫,笑得格外灿烂,那抹亮色在此刻沉抑的氛围里,反倒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下意识伸手指向相框,想碰一碰妹妹的笑脸,指尖却没稳住,“哐当”一声扫倒了旁边的青瓷小花瓶。 清水顺着柜台木纹漫开,像蜿蜒的小溪般淌过边角,溅在她裙摆那层半透的绿色罗纱上——瞬间晕出深一块浅一块的水痕,把原本飘逸的纱料浸得发沉,贴在脚踝处凉得刺骨。 瓷瓶“骨碌碌”滚落在地,撞在木质地板上发出闷响,釉面裂开一道细缝,像道无声的伤口。 她这才猛地从怔忡中回神,慌忙屈膝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瓷瓶冰凉的釉面,那股藏不住的颤抖就顺着指腹往上窜,从手腕漫到胳膊,连带着肩膀都轻轻晃了晃,连呼吸都跟着乱了半拍。 起身时,她飞快用手背蹭了蹭眼角——不知何时浸出的湿痕,在灯光下泛着细弱的光。 重新把小熊抱在怀里,指腹反复划过玩偶背后她连夜缝补的针脚,下唇被牙齿咬出的浅 第64章 藏在光下的雾霾 车子平稳地驶向城区,顾希柠安静地坐在后座,目光不时飘向窗外掠过的街景,脸上没有丝毫清晰的情绪。 她指尖用力,将衣角攥得发皱,心里分不清是重获自由的隐秘雀跃,还是对未知前路的茫然无措。 唯有一个念头无比笃定——她要立刻见到姌诗琪。 突然,一阵急促的刹车猛地拽回了她的思绪。 抬眼望去,一辆棕褐色轿车正横在前方,牢牢挡住了去路。 顾希柠心头疑惑,刚探出头,便看见肖天翼从那辆车上下来,指尖还紧攥着一块样式复古的怀表。 她连忙推开车门,刚站稳,就对上肖天翼带着笑意的目光,忍不住先开口发问:“肖少爷这是要往哪去?为何要拦着我的车?” “这条路,自然是专程来等顾小姐的。”肖天翼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等我?”顾希柠眉峰微蹙,“你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来带顾小姐彻底冲出牢笼。”他向前半步,语气里添了丝熟稔,“自打七夕过后,我可有好些天没见着你了,心里实在想念。” “想我?”顾希柠语气微凉,带着几分疏离,“我没什么值得肖少爷惦记的。倒是你的阮姐姐,想必此刻比我更需要你的关照。” 肖天翼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上前半步,语气带着几分嘲弄:“我自然是想的,可阮姐姐可身边早有良人,哪里还需要我?” 顾希柠沉默着,只是轻轻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见状,肖天翼又低笑一声,话锋一转:“顾小姐呢?这是要往哪里去?” “找诗琪。”顾希柠的声音平淡得像一汪静水,听不出半分情绪起伏。 肖天翼再度轻笑,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算计。 他抬手轻拍两下,顾希柠身后便忽然走出几人,手里牢牢扣着三个黑衣人——那几人腰间刻着“顾”字的工牌,在光线下格外扎眼。 没等顾希柠开口,肖天翼的声音已响起,先前的算计荡然无存,只剩格外的柔和,还掺着几分坚定:“看来顾伯伯还是放心不下你,竟派了人跟着。不如,我替顾小姐挣脱这囚笼,如何?”说着,他朝她伸出了手。 顾希柠愣住了——是被他的话惊到,还是没想到自己父亲派来的人竟会被他发现,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片刻后,她忽然轻笑一声,将手搭了上去:“呵……那就多谢肖少爷了。” 话音落,她便跟着肖天翼上了车。 肖天翼坐在副驾驶,顾希柠则在后排,目光始终锁着窗外。 夜色浓稠如墨,她却看得格外入神,仿佛要将这黑夜里的什么东西刻进眼里。 肖天翼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只是那笑意里藏着的情绪,连他自己或许都分不清。 晨光透过出租屋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碎影。 夏洁一早便出门赶往社保局,屋内只余下尚未苏醒的寂静。 阮茗雨从昨夜的沉眠中醒来时,已近正午,睁眼撞进的却是全然陌生的环境——与记忆中精致的卧室毫无相似之处,恍惚间竟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仍困在混沌的梦里。 直到一阵尖锐的饥饿感席卷全身,才将她拽回现实。 她艰难地撑着身子坐起,浓重的倦意却像无形的丝线,死死拽着她的脚步,每踏出一步都似被抽干了力气,沉重得不像话。 她扶着墙挪进厨房,橱柜与冰箱里,只有苏洋和苏然提前备好的新鲜蔬果与生猪肉,连一点能直接入口的熟食都没有。 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她轻叹了口气——这个时间,母亲该快到家了。 忐忑地抓起一个土豆,另一只手握住水果刀,可这位从前连水果皮都无需亲手削的大小姐,哪里懂削土豆的门道? 在她手里,那把刀向来是用来防身的工具,而非处理食材的帮手。 她一手攥着土豆,一手将刀“扎”向表皮,哪是削土豆,分明是想“杀死”这颗土豆。 折腾了许久,土豆皮总算被去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可土豆本身也早已面目全非,坑坑洼洼得没了形状。 接着,她点开手机里的教程学切土豆,可土豆在她掌心像长了腿似的,滚来滚去,每一刀都落得偏离预期。 “嘭”的一声闷响,刀刃落下时,鲜红的血珠瞬间从指尖渗出。 她慌忙冲到水龙头下冲洗,用纸巾紧紧按住伤口,尖锐的疼痛感直冲脑门,她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仿佛那伤口不在自己身上。 等血渐渐止住,她重新拿起土豆,一刀刀往下切,结果切出来的东西,既不像片,也不像块,乱糟糟堆在案板上。 相比之下,软滑的猪肉在她手里反倒显得“听话”些,虽切得连串粘连,却比土豆整齐了几分。 按照教程往锅里倒油时,油桶像故意作对般,顺着她颤抖的手滑进锅中,她索性将肉和土豆一股脑全倒了进去。 锅内瞬间炸开,油水混合物飞溅而出,她连连后退,却还是有滚烫的油花落在手背上、脖颈间,留下点点红痕。 看着锅内不断飞溅的油花,她几次想靠近,都被热浪逼退,最后只能举着锅盖挡在身前,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关掉火。 不知是呛人的油烟熏的,还是心底的委屈终于绷不住,她突然蹲下身哭了起来,无助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父亲还在的时候,她哪里用得着做这些?她顾不上身上干净的衣服,径直瘫坐在地上,双臂紧紧抱着膝盖,所有的隐忍与脆弱都化作泪水,无声地淌过脸颊。 “做饭怎么还做到地上去了?”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阮茗雨慌忙擦干眼泪回头,只见姌诗琪抱着那只小熊,坐在轮椅上出现在门口。 未干的泪水瞬间又涌满眼眶,姌诗琪见她这副模样,心底莫名泛起一阵怜惜,操控着轮椅上前,伸手将她拉起。 阮茗雨站起身,却依旧低着头呆立着,手指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眼眶里的湿意愈发浓重。 姌诗琪看着她这副强撑的样子,心头一软,又往前挪了挪轮椅,将手中的小熊递到她眼前,轻声问:“这是你送的吗?” 阮茗雨的手指掐得更紧了,眼泪几乎要随着那股急意喷涌而出。 姌诗琪的声音放得更软,凑得更近:“就是你放在我床头的,对不对?” 她紧紧咬着下唇,在姌诗琪专注的目光里,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轻得像一阵风,稍纵即逝。 姌诗琪见状,愈发确定了心底的答案,一把抓起她的手——看到手背上的刀伤与油点时,心猛地一颤。 她抬眼望向阮茗雨,轻声问:“和好吗?” 阮茗雨愣住了,显然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姌诗琪又握紧了些她的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让昨天的雨淋湿今天的自己,也别被明天的雾挡住现在的路。比起从前和未来,我更想珍惜当下。起码你在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温暖。不管你当初带着什么目的靠近,和你相处的日子里,我确实感受到了真心。或许每一场相遇,本就都带着目的。” 阮茗雨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带着哽咽:“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但我经历的现实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姌诗琪轻轻摇头,“不管是现实利益上的目的,还是情感需求的目的,又或是潜意识里的隐形需求,它们都是让相遇发生的前提。” 阮茗雨沉默着,眼底的泪水越积越满,却始终不肯落下。 姌诗琪笑了笑,又追问:“嗯?不和好吗?” “我什么时候说我们闹掰了……”她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情绪,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姌诗琪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嘴硬”,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阮茗雨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本就颤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却没有推开。 姌诗琪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僵硬,轻轻拍着她的背,笑着说:“你不是说,人想哭的时候是脑子进水了,排出来就好了吗?那你现在憋着干什么?待会儿脑子该被浸满了……”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阮茗雨的伪装,她紧紧回抱住姌诗琪,泪水终于倾泻而出,抽泣声在小小的厨房里回荡,每一声都揪着两人的心。 姌诗琪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哭出来就好了。” “我的山倒了……”阮茗雨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径直扎进姌诗琪心里。 姌诗琪一愣,忐忑地问:“什……什么?” “我的山已经倒了,所有的风和雨都往我脸上打……”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满是绝望。 “你怎么会这么说?你又不是一个人在面对,会有人跟你一起分担的。” “根本没有……”阮茗雨缓缓摇头,记忆里那些围着自己转的跟班清晰起来,“她们认的从来都是‘阮大小姐’这个名头,没了这层身份,谁还会正眼瞧我一下。” “怎么没有?”姌诗琪轻轻拍着她的背,“有魏警官,有夏夫人,还有苏洋苏然,现在……还有我。没人规定阮伯伯走了,你就得独自站在风沙口。阮伯伯叱咤风云几十年,也不是一个人扛过来的,他身边有支持者,身后有亲人。你也一样,你也有我们。” 这番话直直戳中阮茗雨的内心,积攒的委屈被瞬间点破,她抱得更紧了。 “诶!轻点,要勒骨折了……”姌诗琪故意装出痛苦的样子。 阮茗雨慌忙松开,嘴里不停道歉:“对……对不起……” 却见姌诗琪正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哭意与怒意同时涌上,她又一把抱了上去,这次力气更大,怎么都不肯放手。 “诶诶诶!这次真要骨折了,轻点,要窒息了……”姌诗琪的声音带着笑意。 阮茗雨不为所动,直到听见她故意加重的喘息声,才稍稍松了点力气,却依旧紧紧抱着。 等阮茗雨的哭声渐渐小了,姌诗琪才轻轻推开她,语气带着哄意:“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不是要做饭吗?我帮你。” “可……可是你……”阮茗雨看着她的轮椅,有些犹豫。 “我没事啊,早习惯了,坐着轮椅也能把菜搞定。” 姌诗琪说着,操控轮椅来到灶台前,按下升降按钮,将轮椅升高。 刚掀开锅盖,眼前的景象让她哭笑不得:“不是……我说‘大小姐’,谁教你土豆和猪肉一起放的?还有你这切的……” “我……网上就这么说的。而且那刀不好用。”阮茗雨站在旁边,攥着手辩解,语气却很自然。 “网上会教你土豆和肉一起放?还有刀……不好用?”姌诗琪故作惊叹。 “对……” “行吧。”姌诗琪看着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伸手把她往旁边拉了拉,“你这哪里是炒菜,分明是想用油‘淹死’它们。跟我学,我教得肯定比网上好。” 说着,姌诗琪便展示起自己的厨艺——精炼的刀法将食材切得整整齐齐,下锅、翻炒、调味,动作娴熟流畅,很快就有香气弥漫开来。 阮茗雨的目光瞬间被吸引,眼里满是崇拜,恨不能立刻尝一口,却被姌诗琪拦住:“先洗手,把伤口用创可贴包好,不然会感染的。” 阮茗雨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去找创可贴。 刚包好伤口,就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可食物刚进嘴,一阵恶心就翻涌上来,她慌忙转过身,捂着嘴干呕起来。 姌诗琪见状,一脸茫然,还以为是自己做的菜有问题,连忙尝了尝,却没发现任何异常:“怎么了?是不好吃吗?” “没……没有,味道很好,就是……就是有点犯恶心,我缓缓就好。”阮茗雨捂着胸口,勉强说道。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夏洁回来了。 推开门,看到满桌的菜和旁边的姌诗琪,她明显愣了一下:“是小琪啊?怎么突然过来了……” “夫人好,我……我来看看您和小雨。”姌诗琪连忙回应。 “别叫夫人了。”夏洁的眼角沉了沉,语气带着几分落寞,“现在我们连普通人家都比不上,叫我伯母吧。” “好……好的伯母。”姌诗琪忐忑地点点头。 “这些都是你做的?”夏洁看着桌上的菜,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对,不过味道可能不太好……”姌诗琪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脸。 “小琪真是厉害,能做出这么多菜。” 夏洁说着,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眼底的惊讶更深了,还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欣赏,“这味道很好啊,就算和阮家以前的家厨比,也毫不逊色。” 她说着,又接连尝了几个菜,都满意地点着头。 “真的吗?可是阮小姐她……”姌诗琪还没说完,就被阮茗雨一把拽住了手。 “我……我刚才吃太多了,现在吃不下了。”阮茗雨连忙打断,又看向夏洁,“您还没回来的时候,我就尝过了,您快吃吧。还有诗琪,你也吃……” 姌诗琪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揭穿,点了点头,跟着坐下。 夏洁也没多问,强撑着吃了一碗饭,目光落在女儿身上时,却难掩心疼。 饭后,阮茗雨拦在夏洁和姌诗琪面前,一把夺过空碗,转身走进厨房洗碗。 夏洁目光先朝厨房方向掠了一瞬,随即落回姌诗琪脸上,声音里裹着难掩的颤抖:“小琪啊,这孩子就是典型的外强中干。表面看着云淡风轻,心里早已经碎成了渣。以前围着她的人是不少,可真正能走进她心里的,除了小潼,在我眼里,就只剩你了。前几天听说你们闹了别扭,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我只在当年联系不上小潼时见过。老爷走后,她天天跪在灵堂里,像个没了魂的木偶,只有闲下来看着那两盆花时,脸上才会透出点活气。阿姨求你,这几天多来看看她,行吗?” 姌诗琪当即握住夏洁的手,指尖轻轻拍了拍以作安抚,目光里带着认真与怜惜:“阿姨您别担心,之前确实有过些……矛盾,但真心假意我分得清。既然我会找到她,就不会再让她独自撑着——不管她是顶着光环的‘阮小姐’,还是会偷偷掉眼泪的阮茗雨,那个纯粹的‘小雨’,从来都没变过。我会陪着她走下去,不是因为您的拜托,而是她本就是我想护着的朋友。” 夏洁愣住了,勉强挤出一抹浅淡的笑容:“谢谢你小琪,你和小潼都是好孩子。怪不得她见了那么多人,唯独愿意和你做朋友,这孩子的眼光倒是不错。” 话音刚落,阮茗雨就洗完碗走了出来,疑惑地看着她们:“你们在说什么?” “在夸你有眼光呢。”姌诗琪弯着眼睛笑,语气里满是打趣。 阮茗雨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指尖轻轻绞着衣角,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头。 姌诗琪见她这副模样,才转向夏洁,语气轻快:“阿姨,店里还有些事等着我处理,我得先回去了。” “好,路上慢点,注意安全。”夏洁温和地点点头,眼里带着几分笑意。 “那你还会来吗?”阮茗雨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姌诗琪轻笑一声:“你想我来吗?” “我……你想来,我就想……”阮茗雨紧张地攥着手指,声音越来越小。 姌诗琪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好了,我会来的。现在,要送送我吗?” 阮茗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姌诗琪在给她台阶,帮她缓解关系。 她连忙跑上前,小心翼翼地推着姌诗琪的轮椅往外走:“好……” “你这段时间打算做什么?要休息一阵吗?”路上,姌诗琪轻声问。 “不了,我得找份工作,先稳住生活。”阮茗雨低着头,声音听不出情绪。 “不如来帮我剪花?”姌诗琪望着她,语气带着几分引诱,“我之前教过你一些技巧,再练练手,肯定能剪出像样的盆栽。” 阮茗雨却蹙了眉:“可……可你自己的店都还没赚多少。” 姌诗琪忍不住轻笑,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我就知道你会担心这个。放心,不是我雇你——是有位法国来的商人,特别喜欢咱们龙安市的花卉剪艺,已经跟我签了合同,要我供应花卉,他那边需要人修剪。我和李妈都忙不过来,你要是愿意,我帮你引荐,怎么样?” 阮茗雨瞬间愣住,声音都有些发飘:“法……法国来的?” “对呀,怎么了?”姌诗琪打趣道。 “没、没什么……”阮茗雨紧紧咬着下唇,指尖微微蜷缩,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要不要试试?”姌诗琪的目光温柔又坚定。 阮茗雨沉默片刻,才轻轻点头,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好……我试……” “不过,帮你引荐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姌诗琪故作神秘地说。 “什……什么事?” “以前我就说过,不要随便说‘对不起’。你刚才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姌诗琪盯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 “我没有随便……你说我勒到你了……” “那也不能说对不起。”姌诗琪打断她。 阮茗雨一怔,攥了攥手指,眼底闪过一丝坚定:“好,我答应你。” 姌诗琪撇了撇嘴,没再多说。出了巷子,她坐上一辆出租车,挥手向阮茗雨告别。 看着出租车远去的背影,阮茗雨的心底泛起一阵莫名的暖意。 她指尖颤抖着点开手机,在倒数日里敲下“9月1日——父亲离开”,黑色字体刚落下,目光扫过旁边“魏潼生日”的红色备注时,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僵住——9月1日,竟也是魏潼的生日。 两个本该毫无关联的日子,竟像被命运恶意捆绑,死死缠在了一起。 方才被姌诗琪暖化的那点轻松,瞬间被浓得化不开的惆怅卷走,压得她胸口发闷。 脑海里的画面更是乱作一团:前一秒还是和魏潼围在蛋糕旁的笑闹,烛光映着两人的脸;下一秒就切换成父亲躺在冰棺里的模样,寒气顺着记忆往外冒。 最后所有碎片都凝在“9月1日”上,红的字、黑的字,刺得她眼眶发烫,连眨眼都不敢用力。 不远处的二楼平台上,肖天翼指着巷子里的阮茗雨,对身边的顾希柠说:“顾小姐,我没骗你吧?我说过,阮姐姐不需要我,因为已经有人在关心她了——那个人,就是你以死相逼逃出家门,也要见的姌小姐。可惜啊,姌小姐好像并不怎么需要你,早就把你抛在脑后了。” 方才阮茗雨与姌诗琪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顾希柠紧紧攥着拳头,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诗琪是我的朋友,阮小姐也是她的朋友。当初缉私局带走我的时候,诗琪也在关心我;现在阮小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关心朋友,没什么不对。” “呵,顾小姐还真是单纯。” 肖天翼低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笃定:“人嘛,总逃不过对新鲜事物的好奇,旧的东西早晚要被新的替代。当年阮姐姐对魏姐姐那点心思,我看得明明白白,如今不也转头放在了姌小姐身上?” 他话音稍顿,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锁在顾希柠脸上,先前的漫不经心尽数褪去,语气添了几分沉实的认真:“我小时候最崇拜的人就是阮姐姐,总盼着能活成她那样的模样。可自从遇见你,那份心思早悄悄挪到了你身上——从前的崇拜,也慢慢酿成了更深的喜欢。” 顾希柠捏了捏拳头,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反驳:“先不说肖少爷的话对不对,就算是真的,谁又能保证,你这份感情哪天不会转移到别人身上?” 肖天翼看着她的背影,轻笑一声,快步跟了上去:“我会让你相信,我的感情,最终只会在你身上完成闭环。” 顾希柠始终没开口,目光落在地面某处,面上瞧不出波澜。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搅了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挣扎正慢慢浮上来,缠得人有些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