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姑娘》 第1章 “庆祝新生” 周一派出所户籍室人满为患,热闹非凡,周娣等在队伍里面安静平和,跟周遭格格不入。 她打眼望了眼前面拐了弯队伍,忍不住自嘲,怎么这么傻了挑了今日来呢。 这可是周一啊。 不过想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那等待的焦躁也荡然无存。 好事多磨,她都等了十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看了一眼队伍,她又低下头回复消息。 我才是天才:怎么样怎么样,今天去改名吗?已经到派出所了吗?新名字是什么?需要我给你提供一下参考意见吗? 倒是很热情。 周娣莞尔一笑,低头打字:正在排队。 他们是认识多年的网友,周娣很多无法说出口的事情和情绪都在她这里得到发泄,他们相隔很远。 但她径直忽略掉“新名字是什么?”这个问题。 人之所以可以对陌生人坦言相告,是因为自己的名字打了马赛克。 十年了,她们知道对方的糟心事和愁苦,唯一不知道的只有对方的真实信息。 ”我才是天才”回复很快:恭喜你!你终于要实现自己的计划远离这个糟烂的地方了!我今天都跟着激动了一天,现在要开瓶香槟庆祝一下! 周娣忍不住笑起来,回复道:很心动,今天我也要喝点酒庆祝。 我才是天才:郑重的采访你一下,这位逆天改命的大女主,现在激动吗? 周娣想了想:诚实来说,心里很平静,这件事我计划了十年,接受父母不爱我的那段时间反复争吵痛哭陷入无限的茫然和绝望,考上高中的时候激动,考上大学的时候激动,如今倒是平静了。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 周娣有些发怔。 前面的队伍往前移动。 周娣迈出脚步。 手机忽然响起来,她翻过来,上面赫然是妈妈的来电。 漫游的思绪骤然回落,周娣强硬把自己切换到理智平静的模样,然后接通了电话。 “喂。” 对面声音是温柔的,“刚上班感觉怎么样,习不习惯?” 周娣面无表情,“嗯,还行。” 对方继续说,“你隔得近,这周回来玩。” 周娣拒绝,“这周要搬家。” 对方沉默了一会,“怎么又搬家,现在住的地方不好吗?” 周娣嗯了一声,“上次视频给你看过了,刚毕业没钱跟人合租的,太远,也不好,前两天舍友跟我商量说她要搬走,我一个人在这的房费还不如换个地方。” 妈妈抱怨:“你弟弟这周去初中报道,还想着让你回来帮帮忙,暑假周末让你回来给他补课,你也没时间,现在他报到你也没有时间,你这个姐姐当的太不像话了。” 这哪里是让她回去玩呀,这分明是让她回去当劳工。 同曾经一样,让她回去辅导弟弟功课,回去帮忙做饭做家务,回去成为她负面情绪的垃圾桶。 周娣没吭声,她的心密密麻麻的疼。 弟弟要报道,她也要搬家。 可妈妈啊,只有他才是你们的的孩子吗? 那我呢? 周娣心里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可她一句话都没有发泄出来。 承认天底下就是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承认自己就是这么倒霉,无人可依靠,无人会心疼。 十年前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周娣,你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 离开他们。 留在家里会有一碗饿不死的热饭,可你会被硬生生的逼着成为那重男轻女桎梏的血肉献祭。 周娣面无表情听对面还在说,“我和你爸爸都老了,你弟弟以后不指望你指望谁?我们捧着你读高中上大学,如今工作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 这话周娣听了很多年,她已经百忍成钢,在彻底离开他们之前,不要激怒他们也不必争吵。 这是她给自己定下的原则。 因为试过了,没用。 前方的队伍再次移动了,前面一对夫妻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满脸笑意的哄着,他们旁边站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眼神慌乱,在乌泱乌泱的人堆里只敢拉着爸爸的衣角。 队伍往前走,那爸爸衣角被扯住,他十分不耐烦的低下头,“跟着走,傻站着干什么!” 小女孩满脸的麻木,被骂也没有哭,反倒是那夫妻怀里的小孩子哇的哭得更大声了。 周听肆不由得皱眉。 如果不喜欢,又为什么要生下小姑娘呢! 眼前恶意的偏见和电话里的声音重叠了,不知怎的被压抑了十多年的怨恨蹭的一下子冒出来。 她声音冰冷的反问道,“高中报道?我高中报到,大学报到,工作租房子搬家,你们什么时候在?考个破三中,还得我回去拿大喇叭到处炫耀不成!” 对方被明显噎住了,“好好的发什么神经,你弟弟是不如你啊,所以你要多帮他,你高中考的好,又上的名牌大学,现在找了好工作,不是我们捧着你……” 周娣冷冰冰地打断她,“妈妈,是我们家只有一个上重点高中名牌大学的机会,你们给了我吗?” 对方说不出话来。 周娣跟着前进的队伍往前走,她语气尖锐,“我是凭自己本事考上的,他要能考自然也能上。” 她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心脏一抽一抽的跟着难受,她怕自己再说下去就会忍不住变成十年前那个小女孩。 那时候他还不懂什么是重男轻女,他会因为一块肉一包零食跟妈妈争论为什么给弟弟不给她。 周娣捂住了眼睛,睫毛飞快的颤抖濡湿了掌心。 或许是她的声音太大,那怯生生的小姑娘抬起头,周听肆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 仿佛摸了摸自己。 周悌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妈妈没在发消息来,倒是多了“我才是天才”的消息。 我才是天才:从今天开始你真的自由了,姐妹,十年磨一剑,梅花已芬芳。五年前你跟我说你家里的事情的时候,我虽没有这样的经历,但只听你的描述,也觉得疼地难以忍受,母慈子孝,如果母不慈子不必孝。大步往前走吧,千万不要回头。 她一向大大咧咧,很难得煽情 周娣没回,放下了手机。 前面那对夫妻欢天喜地的带着“耀祖”的名字走了,小姑娘被甩在后面,周娣回头看她,直到她消失在门口。 又是一个新的噩梦 “办什么业务?”业务员把她的视线重回拉回到现实中。 周悌回头神来,“改名。” “原用名。” “周娣。” 办理业务的是个年轻女孩,说话有些不耐烦,声音里都透着冷漠,瞧着一上午太疲惫了。 这也不怪她,都上班了还有好脸色啊。 报了名字,女警手里的动作明显迟疑了一下,然后抬起眼,跟周娣平静含笑的眼神对上。 来这户籍室的主要是两类人,新生儿取名,还有……这一类的人改名。 来改名的绝大部分是年轻女孩,多的是重男轻女的家庭里挣扎出来的招娣盼娣们,他们走过纠结痛苦的抗争路才抵达这里,结束不被期待的前半生。 她们崭新的未来从新名字开始。 周娣显然是这其中的一员。 但她又很格格不入,她很从容很松弛很好看,一眼看过去并不像是有着那样糟糕家庭的女孩。 倒不是说以往来改名的女孩不漂亮,只是他们的脸上往往写着挣扎和苦难。 浑身充斥着疏离戒备的刺。 能给女孩取名娣的,都是重男轻女明显的家庭,明显地简直带了恶意,同父母的抗争和切割往往声嘶力竭,那些痕迹会留在眼睛里,他们往往眼神漠然,浑身充满防备,活的像一个战士。 但眼前的女孩没有。 她很从容,嘴角含笑,表情从容,眼神干净澄澈,甚至带了些许天真。 周娣眨眨眼,“有什么问题吗?” 被人打量这么久也没有应激感,表情含笑,语气轻松。 那女警后知后觉自己太暴躁了。 再次开口语气都缓和了,“需要你这边提供改名的原因。” 周娣坦然道,“作为周娣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他们想要的一直都是儿子,如今他们得偿所愿,周娣这个名字的使命结束了。” 女警飞快敲记着键盘,“提供一下新名字。” “周听肆。” 周听肆发自肺腑地笑起来。 她从未感到如此轻松。 作为周娣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从此以后,她就只是周听肆。 听风唤雨,随风肆意。 十年前,她就已经做好了无亲无友,一生漂泊的准备。 直到今天…… 新的名字,新的人生。 从派出所出来,阳光灿烂的仿佛要晒化一切阴暗扭曲的潮湿,周听肆大步走在路上,身上是从未有过的松快。 周听肆去了酒吧区,现下是白天,路过的酒吧都关着门,晃着晃着竟然还真的让她看到一家白天开门的酒馆,酒馆门口倒是低调,大门纯黑,挂着“新氧”两个大字。 里面有悠扬舒缓的歌声飘出来,她迟疑了一瞬,正好听到换曲。 “我一直都在流浪” “可我不曾见过远方……” 周听肆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没人很空旷,灯光明亮地像图书馆,吧台在最里面,旁侧是驻唱的设备和一把高脚凳,两侧是沙发卡座,其余空旷的地方摆着高脚凳。素净地出了奇。 要不是吧台后面那四排酒,她都要自己到底是不是进了酒吧。 还是说这才是现实生活的酒吧,她是被电视剧里的情节给骗了。 周听肆是第一次进酒吧。 吧台那抬起来个脑袋,是个年轻女孩,没化妆,跟前摊了本书,周边全是草稿,手里的笔还没有放下来,满脸不高兴,“喝什么?” 周听肆眯起眼看餐单,然后坦然道,“推荐一杯低度数的。” 女孩:“有果汁。” 周听肆拒绝,“今日高兴,要喝点酒庆祝一下。” 女孩:“庆祝什么!” 混蛋!怎么随便经过的一个客人都有高兴的事情要庆祝! 高兴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够轮到她! 周听肆想了想,“庆祝新生。” 背后突然有一道男声,“既然是庆祝新生,又何必限制酒精度数——” 背后突然有人说话,周听肆吓了一大跳。 她转过身,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下,男人个量很高,大夏天的黑衣黑裤,跟个杀手似的。 周听肆默默移开一些距离。 这会才看清楚了脸。 倒不是杀手的脸。 皮肤白的发光,棱骨分明,五官精致地过了头,一双狗狗眼稍弯,浑身洋溢着青春男大的气息 身上一股天子骄子的傲气璀璨夺目,仿佛一辈子都没有朝人低下过头。 搭讪也从容笃定,是往日高高在上众星捧月才有的气场。 他眉眼弯弯给周听肆推荐,“重生如何?” 开文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庆祝新生” 第2章 “搭讪啊” 搭讪啊。 周听肆轻笑了一声。 她虽然家庭不圆满,父母不疼,亲友不爱,可却把自己养的很好,亭亭玉立,落落大方。 她又天生一副好模样,从大学开始写情书追求搭讪的人不少,今天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 不过她第一次来酒吧,是一次新奇的体验,不太乐意成为花丛里过的浪子的猎物。 再说—— 她刚才以貌取人,眼前人是个骄傲人。 怎么打脸这么快! 再仔细一看,白的像常年不见阳光的吸血鬼,一看就常年混迹酒吧夜夜笙歌。 周听肆低头去看酒单,重生寓意虽然好听,但是烈酒调制而成,她没理一脸自信的某个人,依旧看向吧台姑娘,再次说道,“老板,麻烦帮我推荐一杯。” 方才还面无表情的吧台姑娘乐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自恋鬼搭讪,还被无视了! 这剧情可真好看。 高兴的事说来就来! 她真后悔刚才没有拿起手机拍下这自恋鬼的表情。 某个人瞬间被气的跳脚,“这位同学,我说话你听不见吗?” 周听肆在外一直不惹事,她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诧和笑容,彬彬有礼回应,“不好意思,你刚才是在同我讲话吗?但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并不认识,我刚才也确认了一下酒单,重生是烈酒,并不在我的选择里。” 某个人:…… 好气哦。 他嘴毒毛病犯了,“庆祝新生的人竟然还如此循规蹈矩,你所谓的新生,不会是庆祝自己第一次走进酒吧。那还是果汁适合你。未成年人不能饮酒哦。” 周听肆不退不让,“多谢你的建议,不过消费者喝酒还是喝果汁的权利我还是有的。老板——” 吧台姑娘乐地捂住嘴,被某个人狠狠的瞪了一眼,但她可不怕这自恋鬼,笑着给周听肆推荐,“晴乐可以吗,低度数,伏特加,桃子味,适合第一次尝试鸡尾酒的人。” 周听肆点头,“那就这个。” 吧台很快传来冰块和玻璃杯相互碰撞的声音,吧台姑娘动作娴熟,清酿冰透的玻璃杯一俯一仰之间,周遭都是清列的伏特加和芬芳的桃子味。 周听肆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你打算盯着我到什么时候?” 旁边骇人的目光太过于明显,周听肆没看他都能感受到怨气。 吧台姑娘打圆场,“他不是坏人,他是我们这儿的老板之一,平时不这样的,今日不知怎么的——大少爷,今天怎么回事啊!好不容易来个客人。” 大少爷哼了一声,打了大败仗似的蜷缩在椅子上,声音闷闷不乐,“刚才听你们说庆祝新生,一听就很有故事。” 哦,周听肆心里了然,原来是八卦来了。 但她没有向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剖析自己不幸的癖好。 怕是要让这位大少爷失望了。 周听肆从吧台姑娘那接过清乐,然后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全然不顾吧台那爆发出惊雷似的笑声。 还有被笑声掩盖住咬牙切齿的警告。 “这件事情你要是敢给我说出去,我就扣你工资!” 可惜已经晚了。 现在社会消息的传播速度是最快的。 ** 夏晚放下手机,哭唧唧地去翻酒柜的香槟,被妈妈当场捉住了。 妈妈温柔又严厉,“大白天的喝什么酒啊?” 夏晚哭唧唧突然扑过去抱住她,“妈妈。” 妈妈很温柔又无措,自家大小姐什么时候这样过,“怎么啦宝贝,谁欺负你了?” 夏晚摇摇头,“天底下真的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吗?” 妈妈温柔安抚,“天下很大,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的,怎么突然这么问啊?” 夏晚含糊道,“我有一个朋友……” 碰到妈妈含笑清明的目光,她撅起嘴巴道,“不是身边的朋友,以前机缘认识的网友,之前跟你们说过她家里对她不好,裴泊舟那厮还笑话我说是遇上了人贩子,下一步就是卖惨有所图了,可她根本就不是那种人,我们没对对方说过真实的信息,她也没有向我哭穷套我钱财。我们只是分享情绪分享见闻,我们只是——” “我们只是网友而已。” 妈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们晚晚如今是个大孩子,有分辨他人的能力,自然也能自在交友,泊舟是担心你被骗了才那样说的,再说你还不知道他啊,天生就是个毒嘴巴,作家啊,言辞怎么会不锋利呢?” 夏晚傲娇地哼了一声,“你们都说他是天才,我不承认,我才是天才!” 妈妈忍俊不禁,“好好好,我们晚晚是天才,那这位天才,现在能不哭鼻子了吗?怪可怜的。” 夏晚一抹眼泪,“我才没有,我是真心为她高兴的。” 她瞥见妈妈手里的果篮,“这是要给裴奶奶去送吗?” 妈妈温柔嗯了一声,“泊舟去景城了,他父母这些日子又不在家,裴奶奶那我们自然要多走动。” 说起裴泊舟来夏晚就来气,“他天天南海北的到处跑,可真是逍遥自在,都多大年纪了还过暑假,小孩子!” 夏妈妈笑的眉眼弯弯。 这两个孩子。 夏晚接过果篮,“我也去给裴奶奶送水果。” 她跑起来像一阵风。 妈妈温柔地跟上去。 阳光下金子一样洒在花园里,夏晚像精灵一样的跑出别墅,穿过芬香扑鼻的花园小径,打开院门,门外站着个男生。 夏妈妈温柔慢了步伐,等男生走了她才上前,“有好好拒绝吗?” 夏晚嗯了一声,臭屁道,“拒绝别人我可是熟能生巧了。” 夏妈妈噗嗤笑出来,“这附近就你跟泊舟招人喜欢,偏偏还都是这臭屁的模样。” 说起风头比自己更胜的那个竹马,夏晚撇了撇,“那我还是甘拜下风的,他从小就收情书,学校里小姑娘没有不给他送过情书的。” 夏妈妈玩笑道,“也不是最后泊舟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夏晚撇撇嘴,“他不喜欢姑娘,就喜欢当他的天才作家,追姑娘的经验他没有,到处搭讪各种奇奇怪怪的人倒是经验十足。” 夏妈妈想起那大大咧咧金毛似的男生就忍不住笑意,她伸手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子,“什么奇奇怪怪啊,他那是……” “找灵感!”夏晚和妈妈默契极了,没忍住都笑出来,两个人仿佛都听到了大少爷气急败坏的声音。 夏妈妈看她蹦蹦跳跳,笑跟上去,这两个孩子在一起斗嘴,简直是他们百看不厌的节目。 裴泊舟看起来大大咧咧,毕竟是名利场里长大的,父母跟前不知见了多少人心,那些芳心暗许的姑娘她自然是一辨一个准的。 听起来还很洁身自好,不错。 西苑路绕湖而下,劳斯伦斯在绿意盎然的柏油路上略过,夏晚开的不快,途中收到了消息,她瞥了一眼,是好友沈亦月。 “晚晚,我跟你说……” 这开头看着也不像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车停在个热闹的小巷口,巷子狭窄,车开不进去,夏晚母女轻车熟路的下了车,然后提着果篮走进去。这里是老房子旧砖瓦,跟方才来时僻静富人别墅区截然不同,更有烟火气。 裴家老人就等在院子里,看到夏晚笑容慈爱,“哎呀,我们晚晚来啦。” “我的天!” 夏晚仿佛被妖怪施了魔法一般突然定在原地,她一惊一乍惹的三个人都看过来,“怎么啦?” 夏晚这才有时间看沈亦月的消息,她停住脚步仿佛不认识上面的字,看完满脸呆滞的抬起头,然后爆笑起来,她举起手机,把八卦继续传开,“爷爷奶奶,妈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裴泊舟在外搭讪女孩。” “真的吗?” 夏晚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完才在三个人聚光灯似的目光里说了更具有爆炸性的下半句。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他还被人家女孩无视啦哈哈哈哈……” * 裴泊舟打了个喷嚏。 是谁在说他的坏话啊。 难不成这女生这么小气,拒绝他的搭话就算了,还在背后偷偷骂他? 他顺风顺水这么些年,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裴泊舟怨恨的盯着不远处的周听肆。 还有,刚才她是什么眼神啊,以为我是在搭讪吗! 好笑! 长这么大,只有旁人跟他搭讪,送他情书,追求他,还没有人让他屈尊降贵的主动搭话呢! 沈亦月坐在吧台那书也不看了,实时跟夏晚直播最新的八卦,真的不怪她八卦——他们这个圈子里面她可是最不八卦的人了。 可今天真是出了奇,裴泊舟的糗事都能被她撞见,她可真是八卦圣体啊。 裴泊舟点了杯重生倚靠在吧台那,他也不好好坐着,吊儿郎当的支着一条腿,目光粘在角落里的姑娘身上。 哼!拒绝我! 我才不稀罕呢! 灵感后面还会有的,大少爷自尊可不能被践踏。 可他的目光却拔不下来。 这姑娘真的有一种很微妙的气质。 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感。 她长相素净,皮肤很白,眼角狭长,一眼看过去很刻薄,可她睫毛很长,眼神又平静温和,那点刻薄便被很好的隐藏起来,甚至会让让人有一种被保护的很好的天真感。 可裴泊舟见过那种被保护的很好的大小姐,这姑娘绝对不是。 若是仔细看,她被睫毛遮掩住的眼神,能看到沧桑和坚韧。 裴泊舟是作家,平日最爱的就是观察,在他看来,这姑娘应该是个普通的女孩,家庭小康,父母是普通的上班族,勤劳恩爱,供养疼爱的女儿。这姑娘也算得上是普通人里面的漂亮姑娘,可能从小便不缺追求者,在和谐的家庭和友爱的环境里长大。 这是裴泊舟对她的一眼素描。 可她的气质却仿若经历了许多苦难。 裴泊舟就是一眼被他身上这种矛盾又复杂的神秘感所吸引的。 太具有强烈的冲击故事感了。 那句“庆祝新生”仿若是火把子一样彻底让他对她的好奇达到顶峰。 他第一次搭讪年轻女孩。 然后被无视。 大少爷高高在上的自尊受苦受难,他气的跳脚可自尊心又不允许他再次过去,他就这么靠在吧台那看着周听肆。 沈亦月也是第一次见大少爷这样,她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边和夏晚直播,一边撺掇着裴泊舟。 “感兴趣啊。” 沈亦月挤眉弄眼,“想搭讪就去啊,哦,我忘了,你没有搭讪姑娘的经验,拒绝姑娘的经验到是已经能成书了,实在是不行找我哥取取经吧,他可从未失手的。” 裴泊舟重重把酒杯往吧台上一磕,咬牙切齿的宣布,“本少爷才不稀罕。” 沈亦月乐的哈哈大笑。 第3章 晴乐 夏晚自己乐完还不过瘾,打开手机框框给网友发消息。 她打开跟周听肆的对话框。 我才是天才:姐妹!今天可真是好日子!你今天重获新生,我终于抓住了隔壁那大少爷的笑料。 我才是天才:就在刚刚他在酒吧跟一姑娘搭讪,你猜怎么着?他被无视了哈哈哈哈。 我才是天才:我真恨不得自己没在现场,这样的大笑料我能乐一年。 我才是天才:你还记得这大少爷吧,我跟你说过的,我平生最大的仇敌,他生下来就比我两个小时,就因为这,我妈妈非让我喊他哥哥,什么狗屁哥哥!自大狂自恋狂一个。 我才是天才:老天不开眼,竟然给了他一点写作的才能,就因为这从小到大得瑟的不行,到处自诩是天才。 我才是天才:天才也有吃瘪的一天哈哈哈哈。 我才是天才:我宣布无视他的那个姐妹从此是我的女神! 周听肆刚坐下来就听到手机哐哐哐的响。 她这个网友可真是热闹。 自己自编自导自演就能自己玩半天,情绪饱满。气势十足,埋汰起人来都别有趣味。 周听肆一瞬间很羡慕。 她跟这个好友网聊很多年,知道她家庭富裕,父母恩爱,生平最大的烦恼恐怕就是这个事事的压他一头的领居家的哥哥。 她的成长环境是周听肆向往而不可及的。 没听见: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 她想了想,拍了张手里的照片发过去。 我才是天才:好漂亮的颜色,这是什么酒! 没听见:晴乐。 我才是天才:名字也不错——你去酒吧了? 没听见:嗯,一直没来过。 我才是天才:白天也有酒馆开门吗?奇怪的酒馆。 没听见:这条街的酒馆都关着,看到这家开着就开了,里面没人,还挺安静的。 我才是天才:那这跟在图书馆偷偷喝酒有什么区别? 周听肆被逗笑。 她总是吐槽她那个邻家哥哥嘴毒,她耳濡目染说话毒而不自知。 周听肆放下手机,抿了一口。 她第一口爱上了晴乐的味道。 父亲酗酒,他小时候也偷偷尝过。 那酒是苦涩,不如晴乐的甘甜。 这或许便是长大的好处吧,长大了,连酒都变得甘甜起来。 一杯酒没喝完,爸爸的电话就来了,刺耳的铃声响起来,在安静的酒馆里显得很突兀。 周听肆下意识看向吧台那两位,她眼神歉意,然后熟练地把手机铃声给关掉了。 余光撇过去,来电还在让人心烦的不断跳跃。 她没想现在就和他们撕破脸皮,她刚上班,手里的存款并不够,按照她的计划,她先上三年班,还他们算了十几年的养育费,存一笔逃离家乡的钱,然后一个风和日丽的地方度过自己的下半生。 今日在派出所一时的情绪激荡,要唱白脸的人来了。 酒精在喉咙里走了一遭,周听肆才接通了电话。 “你妈妈都气哭了,你怎么回事啊,这么不懂事,妈妈又没有说什么坏话,不过是让你回来晚也说错了吗?怎么还跟她吵架,这周回来。” 他的语气不由分说,坚定的仿佛周听肆是那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周听肆听得麻木,手里的高脚被晃动,粉色的伏特加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嘴角。 吧台那射过来两道好奇的目光。 周听肆面无表情摁掉了电话。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口口声声说的都是爱你,一切都是为了你,可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做的都是为了剥削你。 生你养你,允许你读书,在他们看来都是大恩。 于是她就应该无怨无悔做那该死的伏地魔。 成为他们吸血的工具。 酒精在血液里游走,从冰冷僵硬的四肢到清醒理智的神经大脑。 醺感让她一时忘记自己身处何处。 她突然有觉得有些坚持不住。 要不然现在就逃吧,不必存什么钱了,她有学历,有能力,到哪里去会被饿死呢。 何必非要执着去还那生养恩情。 十五万啊。 这是妈妈给她算的账。跟洗脑似的隔几天就要念叨几句,听多了中了毒,也让周听肆产生了一种真实的亏欠。 “我们养你这么大,在你身上也不止花了十万了。” “你还说我们不爱你,我们辛辛苦苦打工都是为了顾你读书,这村里有哪个女孩像你一样还读高中上大学的,都是初中都没有读完,就去打工挣钱。 “有什么好抱怨的,你就是不知好歹。” 周听肆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略显破旧的小本,灯光明亮,绿色小本旧的格格不入。 周听肆翻开,看到陈旧的字迹。 十五万。 挣够十五万给他们。 全当是买他这一条命了。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周听肆瞥了一眼,是姑姑,她没接通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人人都说家丑不外扬,但他们偏爱道德绑架这一套。 周听肆但凡惹他们不高兴,他们就到处宣扬她如何不懂事如何不听话。 酒杯的晴乐只剩下一半,她没了赏鉴的兴趣,站起来,把小本扔到包里,然后把瓷白透红的高脚杯放在吧台上,在那两人的注目下离开了酒吧。 * 裴泊舟强撑着没搭讪,等门一关,他瞬间跳起来,刚才被无视的尴尬一下子抛出脑后,他一脸笃定,“绝对有故事!” 没听到沈亦月的声音,他一回头,看到那书呆子又重新埋头写作业。 裴泊舟怒其不争一把夺过她的笔,“大白天在酒吧写作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研究生有这么多作业要写吗?” 沈亦月呆滞双眼,“把我的笔还给我!” 裴泊舟一脸欠揍,“不给——你真不好奇是谁给她打的电话,你刚才没看到吗?她表情特奇怪,怎么形容呢?轻松自嘲又带着浓浓的悲伤。” 沈亦月一把夺过笔,“我不好奇,我只好奇这篇论文的实验方法。” 裴泊舟一脸没趣重新瘫软在桌子上。 沈亦月把他往外赶,“大少爷,你行行好,大白天往酒吧跑什么,别耽误我看论文。” 裴泊舟重新立起来,“你以为我想来呀,你哥一早上八个电话喊我起来看着你的,让你多玩少学,他逼迫你来给他守这破酒吧,不就是让你多玩吗?再学下去都要成书呆子了。话说这书到底有什么好念的,玩不快乐吗?你身边那些姐妹不都是到处买买买到处败家吗?你怎么这么念书上瘾。” 沈亦月白眼都懒得给他,“少管我。” 说话的功夫,沈亦月手边的铃声响起,裴泊舟眼尖一眼就看到是夏晚,他恼羞成怒的跳起来,“你刚才是不是跟她笑话我了!” 他眼疾手快接通了电话,开了免提,夏晚的笑声瞬间充满了整个酒馆,“哈哈哈——” 裴泊舟耳朵都红了,咬牙切齿的威胁,“夏晚,你别笑了!” 夏晚笑的眼泪都出来,“噢,你也在啊,人家姑娘走了?” 沈亦月遇到这一对活宝就头疼,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成了,她关上书正儿八经的开始吐槽,“姑娘刚走,大少爷心也跟着走了,还眼巴巴的望着别人身上所谓的神秘感——你随便笑,别憋坏了。” 夏晚爆笑出来。 “怎么回事啊,大少爷,你不是写妖魔鬼怪奇闻录的吗?平日好奇山里的人海里的鱼这种奇奇怪怪的流浪汉就算了,怎么?现在还对别人年轻女孩好奇了?你身边可最不缺的就是年轻女孩啊,我刚出门就碰到三四个问候你的,下一本打算写都市爱情故事吗?” 裴泊舟被噎住。 但他确实不可否认,他对方才那姑娘好奇。 第一眼就好奇。 ** 外面的太阳真刺眼啊。 周听肆下意识是用手挡了挡阳光。 姑姑的电话挂了,舅妈的电话又来了,她知道躲不开。只要她还没有彻底和他们撕破脸,他就逃不开。 她深呼吸,然后接通了电话,“舅妈。” “唉,刚才你妈哭了给我打电话,怎么回事啊,你都这么大了,还惹她不高兴啊。” 周听肆沉默一瞬间,然后语气平和地说,“周栋宇初中报道,他让我周末回去帮忙,但我周末要搬家。” 那边顿时说教起来,“你妈妈跟我说了,你搬家哪天不能搬啊,你弟弟初中报道,就这一次,你是那初中第一个考上重点的,那里的老师每次遇到你爸妈都还会说起你,你回去,你弟弟他也有面子,老师也会多照看他,所以要是能回来就回来。” “房东让我周末就搬走。” 对面沉默了一下,一唱三叹的说,“那确实没办法,搬家方便吗?要不要让你爸妈过去帮忙。” 周听肆觉得很讽刺,她心想你可终于想到这一茬了。 他们的宝贝儿子初中就在家门口报道,大张旗鼓地要她回去。 而她一个人在景城要搬家却没有一个人说来帮忙。 他们还敢说他们不重男轻女! 舅母缓和了语气,笑着说,“好好好,既然是有原因给你妈妈好好说,不要总是惹她生气。” 周听肆敷衍嗯了一声,又听她说教一番,才结束了通话。 周听肆只觉得浑身疲惫精疲力。 回到家,周听肆睡了个昏天暗地。 她梦到以前,她还很小很小的时候。 两三岁的时候,父母就把她扔在家,那时候天天哭,动不动就往村口跑,哭着喊着要妈妈。 哭了一个月才被奶奶抱着哄好,说爸爸妈妈是要出门打工给他挣钱,带不了小孩子才不带着她。 她每一年都期盼他们回来。 十岁的时候他们带回来个弟弟。 他们带着弟弟却始终没有带她。 奶奶总笑着说说,要是考不上清华北大,她就要读不成书了,要去给弟弟攒彩礼。 她考上了市重点,学校把喜报贴满了周围的村。 奶奶每次出门都喜气洋洋挺直了腰板。 一直嫌弃她的舅母也好脾气了,毕竟有一个从小伺候他儿子,长大又能辅导功课的免费保姆如何不香呢? 三年后,她又考上了景城大学。 爸妈回来大摆筵席,美滋滋地跟亲朋好友炫耀,“哎呀,她这成绩我还觉得没考好呢,没考上清华北大啊……” “景城大学还不好啊,还是你们要求高,这可是我九八五啊,你们这姑娘争气啊,想必儿子读书更好啊……” 周听肆坐在旁边乖巧微笑,想起他们宝贝儿子年年不及格的成绩,在心里忍不住觉得好笑。 他们到底是怎么敢瞧不起她的努力呢? 爸爸喝大了,“读书这点像我,想当年我也是差一点考上了大学,唉,都是高考失误了……” “我姑娘都上了景大,儿子肯定……” 她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吹嘘,想起来自己苦读那些的日日夜夜,手里的老茧,鼻梁上的厚眼镜,反复痛哭又擦干眼泪刷题的日日夜夜。 被他们一句轻描淡写“读书这点随她爸”就给否定了。 周听肆觉得很可笑。 她从小爱跟妈妈奶奶舅母争论重男轻女,可现在她再也不会了。 因为同为女性。 他们已经被同化了。 他们已经深陷泥沼,还想拉她入这万丈深渊。 第4章 同化 周听肆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她陡然一惊,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似地浑身都是冷汗。 也对,那些往事可不就是噩梦吗? 她看了一眼手机,晚上十一点了,谁这么没礼貌大晚上的打电话。 手机上有两条消息,一条是刘柔,一条是刘见农。 刘柔:听说你周末要搬家? 刘柔:刘见农说给你帮忙去,你哪天搬,我也来。 来电号码是刘见农。 周听肆下意识皱起眉头,他怎么还孜孜不倦的给她发消息打电话? 上次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 刘见农,她还有刘柔她们三人同年,从幼儿园到初中都在一块,后来周听肆上了市重点高中,刘见农和刘柔只上了普本,距离扯断了联系。 最开始刘见农频繁来找周听肆,直到那年圣诞节平安夜。 特殊的节假日总是给人很多浮想,高中生情动又爱热闹,晚自习人心浮动蠢蠢欲动,下了晚自习班上人少了许多。 周听肆头都没抬继续埋头刷题,门口有人喊她,“周娣,门口有人找你。” 周听肆出了门才发现雪下的很大,刘见农笑呵呵地等在门口,手里捧着花,拿着装饰漂亮的苹果,“节日快乐。” 学校门口有好几对,少年情真,脸上的笑容羞涩热烈。 周听肆离他一步之遥,脸上冷漠无所动,勉强挤来一丝笑容,心里却只有厌烦,她接过苹果,“谢谢你的苹果,你来这边有什么事情吗?还顺便来给我送苹果——这花不错啊,你也恋爱了吗?” 表白的花还没有说,她已经拒绝了。 要是他知情识趣听得懂潜台词,就该跟她一样装傻充愣。 周听肆心里有气,可她不想尴尬。 可刘见农偏偏听不懂,他手里的花举地很高,“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周听肆心里更加厌烦。 刘见农长得好,又是青梅竹马自幼相熟,可周听肆从来就跟他没有半分可能。 周听肆在那些年就跟家人一次一次争吵,在声嘶力竭和痛苦流泪中慢慢认识到,生自己的父母不爱自己,养自己的爷爷奶奶不爱自己,在他们眼里,她应该跟这村里的女孩一样,念个初中,然后嫁人,收一笔彩礼。 刘见农对她很好,从小就对她很好,在周听肆还不懂情爱的时候常听他们的玩笑。 “我看你们家刘见农跟周娣玩的最好,长大了娶回来也是知根知底的。” 小时候周听肆听不懂,等他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的时候,她无比感到恶心。 连带着厌恶刘见农。 或许曾经在很多瞬间她心动过。 但她有自己要走的路。 周听肆往后退开,在大雪纷飞的冬夜拒绝地干脆,“我只想好好学习。” 刘见农被拒绝也不生气,他自幼被捧着长大,在他的世界里所有人都爱他围着他转,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整个世界就是如此。 “我知道,现在正是学习的时候,我们等高考之后……。” 周听肆摇头拒绝的很干脆,“刘见农,我对你没有这个心思,高考前后都不会有。” “好好好,高考之前先好好学习,之后再说。”刘见农打着圆场,笑容依旧热烈。 周听肆却没再看他。 后来刘见农想联系他,但父母并没有给她买手机,美其名曰玩手机会荒废学业,让周听肆每个月找地方给他们打电话,然后才给生活费。 周听肆也一心刻苦学习,跟他们渐行渐远。 后来上了大学有了手机,三个人又都在景城,虽不在一个学校,但好歹在一个城市,才重新跟他们有了联系。 严格来说是周听肆跟刘柔有联系,但她每次见面都会喊上刘见农,三个人也有了更多联系。 刘见农坚持不懈的围着地打转,但周听肆依旧拒绝地干脆,上了大学周听肆也很忙,忙着拿奖学金和兼职挣钱。 刘柔曾不止一次问过她,“他对你这么好,这么些年了你一点都不感动吗?” “你会因为感动喜欢一个人吗?” 刘柔很自然地说,“会啊,每次谈恋爱都是别人对我追我,像我们这种在父母那里没有得到关爱的人,真的很容易喜欢上对我们好的人。” 刘柔跟她一样,家里有个弟弟,父母的心从来不公正,他们从小就跟父母争吵骂骂他们偏心。 后来长大了也不骂了。 因为无法改变。 周听肆目光很坚定,她笑起来,“我没有。” 她不想重复妈妈的路。 刘见农或许很好,或许也真心实意的喜欢她,但她不会妥协那样的命。 手机上的来电还在跳动。 周听肆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刘见农说,“听说你周末搬家,我来给你帮忙,你具体哪天搬?周六吗?” “谁跟你说的?” 刘见农:“我妈妈听你奶奶说的,说是你妈妈说的,你妈妈说我们都在景城,也应该相互帮助。” 一瞬间那种被监控的窒息感压迫的她喘不过气。 不过是半天的时间,她搬家的消息已经从妈妈到奶奶到了刘见农妈妈耳朵里,到了晚上刘见农的电话就来了。 在他们看来自己是什么呢? 从刘见农家来换彩礼的工具吗! 周听肆觉得恶心至极,她语气很冷漠,“我不搬家。” 她干净利落挂了电话。 周听肆周末确实不搬家,那不过是她抗拒回家的理由。 他不想回去,不想看到他们。 喘了口气,周听肆才给刘柔回消息,“不用了,我不搬。” 刘柔在玩手机,消息回的很快,“好,我看刘见农着急的很,还想想大学那会拉着我打掩护,你都拒绝他这么多次了,他还没有死心吗?” 周听肆长叹一口气,“希望他不要继续了。” 刘柔打趣,“这都七年了,他对你念念不忘,老实说你一点都不动心吗?他长得也不丑,家里条件也还行,你也没有男朋友,不考虑考虑?” 周听肆一笑,“他长得不丑,条件也还行,你怎么不喜欢他?” 刘柔说,“因为他不喜欢我呀。” 周听肆自嘲,“听起来我们只能被选择,只能从喜欢我们的里面挑一个。” “难不成热脸贴冷屁股去追男生啊。” 周听肆:“长得帅也不考虑吗?” 刘柔电话过来了,“最近看什么电视剧了?快来给你安利我心入坑的爱豆,可帅可帅了。” 他们这样的人,恋爱的时候不会考虑帅哥不会考虑有钱人,唯一的标准似乎只有对她好。 说起帅哥只会联想明星。 缺爱的人都如此。 周听肆把那点无奈藏的很好,她语气如常,“离火,将奕真的帅在心巴上了。” 刘柔激动起来,“是吧是吧,我也是的,最近被他迷死了,我的新晋老公,我男朋友都吃醋了哈哈哈哈……” 他们又唠嗑了几句才挂了电话,周听肆躺在床上看着发白的天花顶,觉得很无力。 刘柔跟她一样,父母凡事偏心他弟弟,她也曾一次一次的抗争争吵,在那个地方,他们是同病相怜的人。 可环境总是会改变人的。 反抗的人会更痛苦,痛苦的人会选择麻木。 刘柔已经忘记了最开始他们的决定,说好要一起离开这个地方要创造新的生活。 可后来她只剩下无奈,“这里的人都这样。” 这里的人都这样 我被同化了 在这重男轻女的环境里选择顺从。 等她以后成婚有了家庭,生下了女孩,会不会也从反抗不公的小女生变成麻木的大人。 跟那地方的千千万万的女人一样。 跟她的妈妈一样。 周听肆忽然觉得很痛苦,闭上了眼睛,眼泪就无声地流下来。 她无师自通的想起了酒吧里那半杯没有喝完的酒精。 大人说酒精解愁,她曾不知晓,如今倒是明白了。 手机消息响,周听肆翻过来看,是“我才是天才”。 她领居的糗事她乐了一整天,正在乐不可支地说那点糗事已经从领居爷爷奶奶瞬间传开了。 “我现在真后悔自己不在现场。” 周听肆拨通了语音。 对面妙接。 “天才小姐。” 夏晚瞬间察觉到她语气的不对劲,“怎么啦宝贝,听起来不高兴,你今天不是去改名了吗?你家里人是不是知道了所以又为难你了?” 周听肆嗯了一声,“改了,他们还没有知道,就是……” “觉得很痛苦。” 眼角的眼泪都没有干,眼眶却积蓄不住眼泪,再次顺着前人的痕迹淌下来打湿了床单。 夏晚安静的听着。 她们有这样的默契——人有时候其实只需要一个倾听者,如果事情是无法解决的,或者说是目前无法解决的。 电话里传来敲门声。 周听肆安静下来。 夏晚抬起眼,是妈妈在外面,“宝贝吃不吃橙子?” 夏晚大声说,“不吃。” 外面安静了,夏晚才看向正在通话的界面,声音温柔,“你继续说。” 周听肆被刚才对面一声温柔的宝贝遏制了心神。 她一直都羡慕“我才是天才”的家庭氛围。 友爱,关心,却也懂得尊重孩子的**。 挂了电话,夏晚砰砰砰跑下楼,客厅里切好的橙子还摆着,妈妈乐不可支地跟裴阿姨打电话。 “是啊是啊,泊舟这孩子,不会真的是……” 夏晚蹭过去,跟裴阿姨撒娇,“裴阿姨,泊舟是不是生我气了,我可不是故意传播他的糗事……” 对面笑开了花,“他这孩子也该有点糗事了,别说你,要是我知道了都会忍不住,你再跟阿姨说说当时的场面,今天跟他打电话他还不接,估计是知道了我们要笑话他。” 裴泊舟在酒吧疯狂打喷嚏。 第5章 守株待兔 “是谁在背后念叨你啊,大少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生病了呢。” 沈奕懒洋洋靠在吧台,周遭热烈的目光和直白的邀请层出不穷,他今天看在大少爷的面子上愣是在这呆着没动。 裴泊舟抬起眼,他背对着吧台,挂满叮叮当当吊坠的入门口刚好在他的视线里,门帘吊坠一响,他就跟惊吓的孔雀一样抬起了头。 沈奕跟他认识这么久,还第一次见他这模样。 看他的热闹比逢场作戏仿佛更有趣。 裴泊舟咬牙切齿,嘴硬地很,“你这安的什么破门帘,不挡道吗——你别一副看着热闹的表情,你那妹妹跟夏晚就是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搭讪姑娘怎么啦,我说一百遍了,我真不是被迷住了心窍,她真的很有故事感!” 沈奕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他每天在午夜场鬼混,开酒吧就是为了更好的鬼混,怎么不知道男人迷上女人的时候是什么鬼样。 不是被迷住了心窍怎么还在他这酒吧里一坐一晚上,一有人进来就抬起头找人。 不过他也清楚的很,大少爷追寻海里的捕鱼人,山里的护林员,街头流浪的诗人也都是这种执着的劲。 两个大小姐热热闹闹的打趣无非是因为这次的对象是个年轻女孩。 人们总是喜欢给有关联的年轻男女画上暧昧惹人联想的青丝线。 沈亦月跟他详细形容那场景,他也以公谋私翻出监控看过,是个漂亮的姑娘,这也不至于让大少爷一见钟情,素着脸,神色沉静,一看就是乖孩子。 更何况这大少爷长这么大,身边眼馋他的姑娘层出不穷,漂亮的,风情的,主动的,清冷的,可从来也没见他跟谁都说过一句逾矩的话。 别说恋爱了,大少爷恐怕连暧昧都不知为何物。 天才总是高傲的,有钱长得好还是个天才,眼光不知要高到何处去。 朋友不少,可恋人嘛,没有一点苗头。 也难怪这一次能够让周围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不过沈奕明眼人看的分明,这姑娘大概是哪一点戳中了大少爷新故事的题材。 结局嘛,也意料之中,没有大少爷啃不下来的灵感。 不过这一次有一点特殊,大少爷没有其他心思,可那位姑娘呢? 善后工作他得留个心眼。 沈奕再一次拒绝了过来搭讪的美人,戳了戳裴泊舟的肩膀,“还等人呢,看起来你等的人今天不会来了。” 裴泊舟嘴硬又高傲,把杯子在吧台上重重一放,“哼,谁说我在等她了。” 沈奕漫不经心地收回酒杯,“哦,这样啊,那你盯着门口看什么!” 大少爷被戳中小心思恼羞成怒,啪的一下站起来,“我回去了。” 沈奕在身后不慌不忙, “大作家,午夜场刚到呢,你不在等等吗?说不准能遇上下一个有故事的人呢。” 裴泊舟回过头,哼的一声就走了。 他越想越生气,长这么大没受过这么大的笑话,“有什么了不起,这世上有故事的人多的去了,小爷我不稀罕!” 但是!她让你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你不想把场子找回来吗! 但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能跟一个女生计较呢? 再想想,她当时可一点好脸色都没给你呢! 大少爷心里简直十八个人在打架,他纠结矛盾,接下来两天一边信誓旦旦到此结束,一边又跟打卡似地在酒馆报道。 沈亦月白天被逼着来守酒馆他也来,晚上沈奕来上班猎艳他也在,他就这么蹲了好几天,两个人都懒得吐槽了。 只剩下远在天边的夏晚好奇地每日八卦。 要不是正在筹备新的画展,她都已经连夜飞到景城来了。 周五的晚上人多,裴泊舟把吧台的位置也让了出来,随便找了个地方发呆。 新氧白天是沈亦月的自习室,里面除了白噪音的留声机就只剩下沈亦月键敲击键盘和翻看论文的声音。 到了晚上才露出真面目。 灯光闪烁,舞池摇曳,是年轻男女寻欢作乐的好地方。 驻唱唱着引人遐想的摇滚乐,裴泊舟就抱着一杯晴乐在发呆。 还有观察周围来来往往的人。 这是作家的本能。 酒吧里的人群画像是很分明的,年轻的、寻欢作乐的、轻浮空虚的男女。 裴泊舟这两天吃了很多狗血的瓜。 门口进来个年轻女孩,没化妆,衣着艳丽但廉价,一脸怒色,四处张望在寻人。 裴泊舟只瞥了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来捉奸的姑娘。 果然,年轻女孩很快在舞池里锁定了人,她拖拽着一对在舞场里拥抱热舞的男女往外走,男生脸上浮现出震惊紧张,旁边短裙吊带的漂亮姑娘倒是神色如常。 那男人推开了身旁的吊带姑娘,白衬衫上的红唇印都没擦干净呢,“你怎么来了?” 那年轻姑娘一巴掌呼过去,“杨东,我们都要结婚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一巴掌把杨东脸上的愧疚扇没了,他捂住脸不敢相信,暴怒反手就是一巴掌,“撒什么泼,她就是我一个朋友,刘柔我告诉你,别在我这里刷大小姐脾气。” 刘柔半边脸瞬间肿起来,她指着杨东的手都在颤抖,“你为了这个小三你打我!” 她说着就要朝那姑娘扑过去,被杨东一把抓住手,旁边那姑娘若无人一笑,“看起来今天晚上你没法陪我了,下次再找我。” 她说着挑衅似地杨东脸上留下了红唇印,然后扭着腰走了。 刘柔瞪大了眼睛,声嘶力竭骂天,“贱/人,不要脸!杨东,你几个意思!这婚你到底还结不结?” 杨东不耐烦推开她,“爱结不结,别动不动就拿结婚说事,你们家张口闭口就是彩礼,到底是结婚还是买卖,刘柔,你以为除了我还会有谁要你——” 他重重一推,刘柔往后倒,撞到后面端着酒杯的一群男生,酒杯酒瓶被撞倒,噼里啪啦地摔了一地,无妄之灾的一群男生怎么会善罢甘休,他们围过去,场面一时之间很混乱。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刘柔被乌压压的围着,方才捉奸的暴怒变成了惶恐。 为首的男生西装上沾了酒,他笑的痞里痞气,“漂亮姑娘啊,那道歉我就收了,不过摔了东西总是要赔的吧。” 刘柔和杨东脸色都变了。 这群人一看就是常年混迹酒阀的富家浪子,杨东着急忙慌把刘柔往前一推,“是她撞的,跟我没关系。” 那群人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喜剧,哈哈大笑起来,“美女,你这男朋友不行啊。” 刘柔又生气又羞愧,她回头去看杨东,可他低着头退到后面,她的心凉透了。 一瞬间她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嫁给这样的人吗? 沈奕从吧台过来,姿态从容倜傥,站在中间随意瞥了一眼刘柔,然后笑着一招手,“汤少,来了。” 汤少心领神会的一笑,“逗她玩呢,你的地盘我还是给面子的。” “汤少大气,那尝尝今天新调的酒。” “你知道我不是来喝酒的,听说裴大少爷来了,人呢。” “那呢。” 一群人乌泱泱的往吧台走,沈奕给刘柔递了手帕,嗓音温柔,“擦一下身上的酒渍,别害怕,他们刚才跟你闹着玩呢。” “多……多谢。” 沈奕桃花眼一弯,笑的蛊惑心神,他瞥了一眼上前的杨东,“要是没害怕在这里喝杯酒再走,我请客,要是害怕了,让你朋友来接你回家——女孩子恋爱要先识人。” 刘柔哪里见过这副模样的蛊惑,她直愣愣的盯着沈奕离开的背景,一下子就出了神。 救命,偶像剧里的男主从屏幕里跑出来了! 杨东那平平无奇的脸挡住视线,他虚伪的关心,“柔柔,没事吧,刚才吓死我了。” 刘柔冷眼看着他,“你还有脸,你出轨又没本事,我要跟你分手!” 杨东脸色马上就变了,“给台阶你不下是吧,分手?好!那就分,看我们分手了还会有谁要你!人家大老板给你解围,你不会就春心萌动以为别人看上你了,少做白日梦了。” 刘柔被他颠倒黑白到了一耙的本领气的眼泪打转,她抬起手就要打人,杨东挨了一巴掌,哪里肯挨第二巴掌,他这次有经验一把攥住她的手,瞅准了后面是桌子,才猛然摔过去,刘柔撞到桌子角,疼的站不起来,那杨东却冷眼走了。 钻心的疼和委屈穿透她的心血,她就这么狼狈地蹲在地上沉默无声的哭起来,等那股疼缓过去了,他才有力气拿出手机打电话。 “周娣……” 吧台那一群人上了二楼包房,围观了全场。 汤少一脸打趣,“可怜的姑娘啊,这么年轻可惜了,眼睛是个瞎的,还不如出来玩玩呢。” 旁边簇拥着的公子哥笑起来,“长得很一般呀,出来玩大少爷也不一定能看上。” 沈奕倚靠在栏杆上,他微微皱眉,但没接话。 倒是裴泊舟心直口快, “这还看不出来吗?她宁愿找刚才那你们看不上的,也不愿意出来跟你们一起玩。” 汤少从小就领教他这毒舌,早已经免疫了,“裴少爷,你这嘴真够毒的,听说你前几天在这酒吧搭讪了姑娘,什么样的姑娘让裴少亲自搭讪。” 就知道他们是来看热闹! 裴泊舟难得哑口无声,在心里一千八百次痛骂夏晚。 大喇叭!乌鸦嘴! 汤少难得看裴泊舟吃瘪,哈哈大笑起来,“好了好了,裴少要什么姑娘要不到,我人脉广,只要你说我就给你找来。” 裴泊舟又点了一杯晴乐,无聊到自己给自己调,“我可看不上你那些姑娘,介绍给沈奕很合适。” 沈奕笑起来斯文败类,“裴大少爷看不上,汤少还是介绍给我吧,我们才是臭味相投。” 汤少不死心,心里直打鼓,“裴少这是想结婚了不成?” 周围一圈的眼光都照射过来——汤大公子已经穷到要兼职媒婆了吗! 汤少倒不是喜欢做煤拉纤,只是害怕——在他们这有些不学无术的富二代里,裴泊舟从小就是个异类。 他们从小败家不学无术,裴泊舟却是个天才作家,他们这些富二代从小谁没有被父母拿裴泊舟对比过呢。 富二代讨厌这种积极向上的异类,显得他们更加不学无术了。 这要是还真的找了个个正经姑娘结婚生子,那他们肯定会被逼着去相亲成家。 汤少想起相亲见过的那些大家闺秀,想一想都头大。 裴泊舟这次倒是激烈,“你们少听夏晚胡说八道,没有一见钟情没有搭讪,我单纯是看重她身上的故事素材,你们谁没有被我逼着讲过故事!” 汤少一听也确实如此。 这异类从小就爱问他们的故事,问还不算,第二日就会被编成新的故事。 裴泊舟被他们打量的头疼,想起都是夏晚干的好事,立刻给她打电话骚扰痛骂她。 他推开窗,目光随意看向台下,方才那被小三的姑娘还没走。 她接了个电话,然后擦干了眼泪。 新氧的门开了,亮闪闪的吊坠门帘发出悦耳的交响曲,外面进了个人。 裴泊舟骤然就僵住了身体。 电话里面接通了,夏晚的含笑的声音传进来,“大少爷,又来骂我啊。” 裴泊舟心如擂鼓,一瞬间他什么都听不到了,眼里只剩下突然闯入眼中的人。 让他被嘲笑了五天的人出现了! 裴泊舟挂了电话,飞快窜下了楼。 第6章 第 6 章 周听肆接到刘柔电话的时候正准备睡觉,在电话里听她哭着说了遭遇,毫不犹豫出了门。 刘柔一看到她就扑到他怀里,委屈的哭出声来,“周娣,他出轨了,跟那小三在舞池里亲亲我我,我们都要结婚了,他怎么能这样!” 周听肆把她扶起来,“先回去吧。” 周听肆真的一点都不意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这个男朋友她见过,很普通的一男生,抽烟喝酒坏毛病一大堆,大学的时候追刘柔追的最紧,在一起之后原形毕露。 刚开始吵架周听肆还劝过,分手了,那男生一来求和刘柔又心软和好,次数多了周听肆就闭嘴了。 人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她不分手便是她的选择。 她选择了困在苦难里。 等刘柔哭够了周听肆才开口,“先回去吧。” 刘柔委委屈屈,“今天这么倒霉,待会儿去买彩票,感情不顺,说不准财神爷会同情。” 周听肆瞥了她一眼,“每次都听你说,买了这么多次,有中过吗?” “没有。”刘柔更委屈了,“我运气不太好。” “我们都生在这样的家庭了,你还会奢求我们会有什么好运气。” “我们只能靠自己。”周听肆忍不住点她。 不能靠彩票,也不能靠某一个人。 刘柔讪笑,“万一呢?” 周听肆没再看她也没再说话了。 正是午夜场,燕华街人山人海车水马龙,打车已经排到了五十八位,周听肆扶着还在抽泣的刘柔站在酒馆门口,背后吊坠声哗啦哗啦,空调冷风猝不及防地逃出来,周听肆下意识回头,跟追出来的裴泊舟面面相觑。 裴泊舟一下子就忘了词。 他这些天狡辩的都是实话,他还犯不着对谁一见钟情,一开始是身上极具冲突的故事感促使他去搭话,但没想到成了大少爷二十多年来最大的糗事。 周遭这些损友比他还惦记着周听肆,稀里糊涂无意识成了执念。 裴泊舟心里憋着气,他一定要再见一面。 见了面,气氛却不对,旁边还有个失恋的人在鬼哭狼嚎,心里盘算着捉弄人的鬼点子被礼貌压着不能动弹,两个人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刘柔还在哭。 都怪这该死的出轨男人,害他不能现在就报仇。 大少爷开口说,“这里不好打车,我送你们。” 周听肆一时没记起来,在裴泊舟逐渐愤怒扭曲的脸上看到了憋屈和震惊。 他这么一张帅脸,怎么能被忘记!! 裴泊舟屈尊降贵的提醒她,“晴乐。” “哦,是你啊,哦哦,你是这里的老板。”周听肆总算想起来,她笑着点头,“不用了,我们已经叫了车。” 大少爷再次被拒绝。 他心里烧出了三昧真火,语气傲娇生硬,“怕我是坏人吗?” 周听肆微微疑惑,“我们还没有熟悉互报家庭地址的程度吧。” 裴泊舟:“……” 车没有来,周听肆站在那等车,再次被拒绝的大少爷走也不是,留也不成,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说不出口的无奈和别扭。 沈奕他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搭讪姑娘的呢? 一辆车停在路边,刘见农下来赶紧小跑过来,“这边!” 周听肆扶着刘柔上了车,神色自若和路边的裴泊舟道别。 裴泊舟看着车尾消失在视线里。 他心火更旺了。 一回头,看到神出鬼没的沈奕靠在门上似笑非笑,“裴大少爷又有被拒绝的一天,我算是看到现场了!” 他是什么时候来看热闹的! 裴泊舟方才受的委屈可算是找到了发泄地,他嘴毒起来戳人伤疤不管力道,“你才被拒绝,你都被拒绝地换了人格了。” 沈奕脸色骤变,“发什么疯呢。” 裴泊舟傲娇地哼了一声,又勉强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沈奕毫不留情勾住他的脑袋往里走,还还热心肠的给他出主意,“你不是有钱吗?追姑娘空口白牙啊。” 裴泊舟被勾的踉跄,“我没追她!” 沈奕从善如流改了口,“找灵感难道不花钱吗?你以前找灵感上天下海哪样不花钱,如今对象不过是换成了人,怎么一窍不通了——那姑娘身上到底什么灵感吸引了你?人以群分,她朋友一看就是个普通的打工族,男朋友是个败类还要结婚,那姑娘能够特殊到哪里去?说不准别人拒绝你就是因为已经结婚了。” 裴泊舟小声反驳,“他们绝对不是一路人。” 天才作家看人从来不会出错。 * 刘见农车开的缓慢,刘柔的眼泪还没干,颤颤巍巍的解释,“我让刘见农来陪我捉奸的。” 刘见农说,“路上堵了。” 他说完看了一眼周听肆。 周听肆神色无波。 她其实不介意看到刘见农,只要他不执着,他们毕竟还有着一起长大的情分。 刘见农换了话题,“你的男朋友怎么回事?这都多少次了?” 刘柔不安扣手,很惶恐地说,“他不会真的要跟我分手吧?我们马上要结婚了。” 周听肆没搭话。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不过半小时她仿佛就忘了刚才在酒馆义愤填膺的说要分手。 如今冷静下来,竟然开始害怕这段糟糕的感情会被迫结束。 刘见农说,“两个人在一起没有不吵架的,你给他打个电话,当是给台阶了。” 刘柔看了一眼周听肆。 以前周听肆总是义愤填膺。慷慨激昂说这样的男人不能留,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此沉默了呢? 刘柔下了车,擦干了眼泪跟他们告别,“我先上去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周听肆朝她挥手,然后看着她渐渐后退。 视野里,刘柔拿着手机原地纠结,跟安静的手机面面相觑天人交战。 周听肆收回了目光。 你是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的。 你喊不醒一个已经被同化的信徒。 凌晨的马路已经灯火通明,这就是大城市的好处,人人都很繁忙,顾不上去窥探别人的生活。 刘见农清了清嗓子,“刘柔国庆结婚你回去吗?” 周听肆嗯了一声,“她之前给我发消息了,但我得看到时候时间,最近有新项目很忙。” 刘见农哦了一声,“你们那公司也算得上是江城最大的游戏公司了,这波要忙多久,忙的话是不是也很挣钱?” 周听肆看向窗外,“看项目周期,三四个月吧。” 刘见农:“听说你周末要搬家,怎么又不搬了呢?” 周听肆情绪不高,还想着刘柔,“就是不搬了——我困了,先眯一会。” 她说着眼睛配合着眨了眨,打了个哈欠。 刘见农果然闭了嘴巴。 到了家刘见农喊她,她疲惫不堪的下了车,然后又被刘见农喊住,“等一下。” 他从后车厢提了一束花和一箱牛奶,神色顿时局促起来,“高中你说只想好好学习,大学里说想好好体验生活,如今工作稳定了,周娣,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周听肆懒散的疲惫被踩在地上,她后退一步,声音在夜色里泛着寒气,“我说过很多回了,你不在我的考虑范围里。” 周听肆这次没找理由也没在看他,径直上了楼。 刘见农站在楼下仰头看他,可她真的一部都没有回头。 刘见农心里骤然生出挫败感。 这么多年了,谁不是围绕着他转。 她不喜欢自己,难不成是已经有人在追她了? 同事?同学? 刘见农心里打鼓,她成绩不错工作顶尖,身边出现的人自然不会差,难不成她真的找了个有钱人? 可没听她妈妈说啊,要是她家里知道她恋爱了,怎么会忍住不炫耀? 怎么还会暗示他去追周娣? 他要去打听打听。 * 周听肆一直等到楼下的车走了才放松了身体,凌晨一点已经过了困意,闭上眼睛全是刘柔那糟心事和刘见农那一句话三打听五试探。 越想越烦躁,周听肆突然很想那没喝完的晴乐。 越是忍耐,那股酒精入喉的爽冽感越是强烈。 可她从没有半夜去酒吧的疯狂举动。 辗转反侧,那股烦躁感不消反而更加强烈,他倏忽坐起来,冷着脸下了楼。 去便利店买点酒。 怀揣着这个想法下楼,但不知怎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已经关了,周听肆站在马路边上,朝着回家的脚步骤然停下来,手脚脱离了大脑指挥,她扫了辆共享单车,在灯火通明的道路上向着欢乐场而去。 裴泊舟规规矩矩的坐在吧台前跟调酒师大眼瞪小眼,汤少那群人早不知哪里活色生香去了,沈奕下楼正看到裴大少爷把空酒杯往就调酒师跟前一推,都不肖说要什么,调酒师熟练的再次灌满晴乐。 沈奕实在看不下去,夺走了他手里的酒杯,“你这样子跟失恋了似的” 裴泊舟瞪大了眼睛,义正言辞给自己正名,“我没有……” 沈奕从容不迫的接过话,“你没有喜欢她,我知道,你就是被好奇拒绝,心里挖心烂肺的痒,你这也不是第一次被拒绝——当年你不知道哪里看了奇闻录,非说祠堂的老树是妖怪变的,非要挖了施法,那树是你祖辈时就种下的,又是祠堂神树,哪里容得下你胡来,你那段时间就是这模样。” 他这一提,裴泊舟模糊想起来那点上天下海的狗都嫌时期,也忍不住笑起来。 “我在家闹了一个月,奶奶实在是熬不住,真的去协调挖树了,但因为这跪了一个月祠堂。” 沈奕嘴角浮现的笑意,“这次只不过你到了年纪,那点对世界的好奇在他人眼里就变成了庸俗的荷尔蒙,不必在意。” 裴泊舟苦恼支着手,“我没在意。” 沈奕勾着他的肩膀往楼上走,“这么晚别回去打扰爷爷奶奶了,楼下去睡,祠堂的神树都能被挖,姑娘的故事也不会错过的。” 裴泊舟谢绝好意,回家去了。 无论他多晚回家,家里总有灯为他亮着。 午夜场到了后半段,亮片吊坠安静了许多,心思各异的男男女女都找到了安放今夜的好去处,酒馆只剩下喝趴下的灵魂。 还有对酒馆老板虎视眈眈的美人。 沈奕含笑看着走过来的美人,浓妆艳抹,看不清长相。 不过不要紧,虚度今夜而已。 门却再次开了。 第7章 第 7 章 沈奕还以为是去而复返的裴泊舟,却发现是个姑娘。 牛仔裤,白短袖,外面套了件暗红衬衫,长头发随意卷成马尾,素面朝天,神色疲惫,五官在五颜六色的酒吧里显得格外寡淡,幸好还有几分颜色撑着。 打工人统一画像。 沈奕却多分了一点眼神,这姑娘他两个小时前见过。 这就是裴泊舟好奇的灵感。 他不动声色的松开了美女的手,立时变成了正人君子,“喝点什么?” 到嘴的猎物飞了,美女气急败坏的扭着高跟就走了。 周听肆走到了吧台,酒单还没有递出去,周听肆就点了单。 “一杯晴乐。” 调酒师也很诧异,这款今天可真受宠。 沈奕摆摆手,亲自接过了调酒师手里的活。 沈奕的动作很熟练,一双狐狸眼在五光十色的光下很魅惑,四分暧昧,剩下全是蛊惑,“我们刚才见过——今天你朋友抓奸的戏很精彩。” 周听肆反应过来,想笑,却只扯出一分疲惫的笑,不知道是无动于衷还是蠢钝无知,视而不见那点刻意营造的意味,“多谢老板今天给我朋友解围。” 沈奕挑眉,从善如流收了蜘蛛网。 他把透明的高脚杯递过来,“果然是大少爷的灵感小姐,确实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周听肆疑惑不解,在他弯起的桃花眼里顿时反应过来,“那……” 她脑海中浮现裴泊舟的样子,想叫出口的时候却发现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沈奕很体贴,“裴大作家,不过我们都喊他大少爷。” 周听肆笑弯了眼。 她倒是没想到,他真的是个作家。 沈奕注视着她,“看起来你很喜欢喝晴乐,上次来也是这杯——上次招待你的是我妹妹,大作家那天搭讪被拒绝的糗事,在我们跟前传开了,对你印象都很深刻。” 周听肆有些无措,“其实我只喝过晴乐,上次没喝完,今天来补上。” 沈奕不慌不忙,“看得出来,你不常来。不过既然来了,说明你想打开心扉起码想尝试新领域——大作家不是坏人,也不是轻浮挑逗,他在你身上看到了灵感。” 他正色下来拉媒保纤。 周听肆为那天的举动道歉,“那我很抱歉,不过他寻错了人,我这里没有他要的灵感。” 沈奕桃花眼勾起,似笑非笑的说,“那谁知道呢?世事无常,缘分难测。” 他再次递过来一杯,冰透的橘绿色,薄荷浮动,“重生,缘分价,请你了,尝一下。” 周听肆想起大作家那天给她推荐的就是眼前的重生,她当时拒绝的很干脆。 周听肆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酒杯,后半场的灯光和缓而温柔,在空茫的钢琴曲里穿过橘绿色的薄荷叶。 “多谢。” 要勇敢的打开新的世界,要去尝试新的领域,要去积蓄更多的勇气。 如果有一天你计划着要离开熟悉的环境,第一要紧的,就是要有敢于冒险的勇气。 周听肆接过重生,在空位里发呆。 重生的威力大,她喝完整个人都醉醺醺的,酒保走过来,“小姐,我们这里有包房,楼上休息。” 周听肆上了楼。 酒精橡皮擦似的抹掉了今晚一切不愉快的记忆,她睡得很好。 沈奕站在楼下看她脚步不稳消失在楼梯尽头。 一番试探,沈奕起码能断定这姑娘是个正经人,虽然不知道大少爷到底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故事,不过大少爷从来不失手。 起码是个正经姑娘,日后缘分尽了,应该不会纠缠。 酒保一边勤勤恳恳的擦玻璃擦杯子,一边歪着头好奇,“老板,也觉得她身上有故事?。” 沈奕手一摊,承认得十分坦率,“我怎么看她都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颜值嘛算小美女,但确实没到让裴大少爷一见钟情的程度。” “那你刚才还为了她拒绝了今天晚上的夜生活?” 沈奕一脸的无奈,“裴大少爷那性子你还不清楚,他想要的得不到,受折磨的还不是你们——我不过是特别乐于助人罢了。” 酒保撇嘴。 你不过是特别能煽风点火。 * 宿醉的结果就是头疼,周听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捂着头,半晌才缓过劲来。 才上午十点。 头疼肚子叫,她认命地爬起来,打开门,酒馆空荡荡的,格格不入的钢琴曲在酒馆回荡。 酒馆上午果然没人,吧台那探出来个脑袋,“你怎么在这?” 沈亦月听到动静一探头,看到个女孩吓一跳,虽然她哥胡来,但还顾及着可怜的兄妹情谊,她白天要来,他哥还不至于荒唐留人在这里过夜。 周听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昨天喝多了,老板……” “哦。”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沈亦月认出来她来,态度立刻就变了,“是你呀,灵感姑娘。” 周听肆哭笑不得,“这是个什么奇怪称呼——我姓周。” 沈亦月一脸的理所当然,“哦,周灵感姑娘,裴大作家——也就是那天搭讪未遂的老板说在你身上看到了灵感,所以就这么称呼你了。” “看起来状态不太好,怎么了?” 周听肆摇摇头,“昨天喝多了,头疼。” 沈亦月一语道破,“你这样子是第一次喝醉吧,那边有醒酒药和粥,自取。” 周听肆端着温水和米粥坐在吧台钱,“多少钱?” 沈亦月摇头,“我们这里不卖粥。” “还有昨天的房费。” 沈亦月抬起头,笑容一瞬间狡黠,“我们这里也不是酒店,不过如果你坚持的话,你可以用别的东西来偿还——大作家今天还会来,你再拒绝他一次,上次有人错过了一直念叨,这次我给她直播。” 周听肆哭笑不得,“昨天你哥跟你态度不一样,他倒是劝我贩卖灵感。” 沈亦月一摊手,“他是兄弟情深,我是挂念姐妹,自然不同,不过裴少爷的糗事谁不想看现场呢,要是他在,看大少爷吃瘪他肯定比我还高兴。” * 被念叨的大少爷在家里生龙活虎的吃早餐,昨天晚上回来还是颓唐的,今天又跟石猴子似的精力十足似的闹天空。 奶奶在弹琴,“要出门啊。” 裴泊舟嘴里啃着裴姨端出来的梅花糕,含糊嗯了一声,他凑过来,左手在钢琴上乱按一通,优雅的致爱丽丝就变成了活泼乱跳的粽粽泉水。 裴泊舟嗯了一声,“多谢大师开导,还得是我们芳美人。” “少臭屁。” 裴泊舟看了一眼手机,沈奕昨天凌晨的消息还在界面上,“灵感姑娘昨天又来了,大少爷,你可走的不是时候。” 裴泊舟心情却没有上蹿下跳。 奶奶昨日的话和钢琴曲在阳光明媚的别墅里流淌,“听晚晚说了,阿舟,他们是开玩笑的,但看你却往心里去了,你长这么大取笑他们许多回,也看过他们很多糗事,还不允许他们看看你的。” 裴泊舟闷闷不乐,“我不是。” 奶奶循循善诱,“那就是被那姑娘拒绝了不高兴——阿舟,你长这么大没被拒绝过,顺顺利利惯了觉得好奇能被满足想要也能到手是一件寻常的事情,一旦没有被满足便觉得天塌了,可世界不是围绕着你运行的,你是作家,灵感重要,人生体验也珍贵。” 或许是喝多了酒精,裴泊舟平日经营嘴硬的大脑罢了工,他难得吐出点真心,又别扭又委屈,“刚开始只是一点好奇,可她也太不给面子了,昨天遇到,我好心送她回去,她也不同意。” 奶奶宠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阿舟,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体验呢,你长这么大没感受过遗憾和求而不得,如今倒是又圆满了一份。” 裴泊舟有些开窍,他带着这新奇的人生体验入眠,无师自通似的修仙开了灵窍。 他不该自怨自艾,遵从自己的内心,既然想要就去争取,争取过了得不到留下遗憾,也是深刻的体验。 沈奕说他昨天走的不巧,但就他当时冲动的状态,遇见了也未必是好事。 致爱丽丝再次响起,奶奶问,“签售会什么时候啊?到时候我跟你阿爹都去。” 裴泊舟嘴里满口的粥,声音含糊,“还没呢,出版社时间变动,到九月了,这段时间我正好采风。” 他吃完了饭直奔新氧,开门的动静跟放炸弹似的,“书呆子,还看论文呢,今天周末,你哥说了——” 平日白天空旷的酒馆此时此刻坐满了人,打眼看过去全是校服。 他就在这朝气蓬勃的学生里跟慢半拍回过头的周听肆面面相觑。 她手里还端着酒盘,上面摇摇晃晃挂着四杯橙色液体,要是他没瞎,里面应该是果粒橙,新氧什么时候出新品种了? 裴泊舟后面半节话原地被吞了。 沈奕不是说她昨天晚上来的吗! 她怎么还在这里? 在这过夜! 沈亦月沉下脸色,“少给我起外号,大少爷,快来帮忙。” 高中生在的地方,鱼龙混杂的酒吧也变成了学校,男生女生加起来三十几个人,乌泱泱的嘈杂又热闹,闭着眼听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什么幼儿园。 裴泊舟脸上一片空白。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亦月脸都是黑的,看到裴泊舟跟看到壮丁似的一把抓过来,“这批高中生出牢狱似的要找地方玩儿,我们这地方就遭殃了——别看了,灵感姑娘也被我抓壮丁了。” 沈亦月说着把酒盘往他手里一放,在旁边的周听肆默契十足地在上面放了四个高脚杯,然后抱着一大桶果粒橙往里面倒。 裴泊舟震惊了。 这酒馆开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操作。 周听肆一抬眼,对上他瞪的大似灯泡的眼珠子,忍不住笑弯了眼睛,“看什么,大作家,未成年人不得饮酒,这常识你不知道吗?——送过去,五号桌。” 第8章 第 8 章 半小时前。 周听肆和沈亦月还在悠闲的饮酒八卦裴泊舟,然后突然门开了,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探头进来。 “现在营业吗?” 调酒师不在,酒保也没上班,偌大的酒吧就一个看论文的沈亦月和客人周听肆。 高中生人太多,为首的那个一拍胸脯,“我们毕业了,要喝酒!” 沈亦月戳破他,“毕业了还穿校服?” 那男生说,“我们在学校拍了毕业证留念,所以统一穿的校服,班上有同学要去留学,今天聚会。” 沈亦月奇了怪,“现在高中生聚会都不去ktv包场了吗?到酒吧来做什么?” “有人好奇这地方就来了——到底有没有酒啊?” 一穿着校服的女生走过来,扯了扯他的袖子,语气温柔,“讲礼貌。” 刚才还拍着胸脯叫嚷的男生顿时便拘束起来,再开口声音都低了八度,“我们成年了。” “看看身份证。” 一群人茫然了,你看我我看你谁出门带这玩意儿。 沈亦月一笑,从吧台下搬出大桶果粒橙,“高中生,你说你成年了,可保不起你们中间有未成年人,要喝的话只有果粒橙,也可以点其他无酒精饮料。” 那男生性子急,脸色一沉扭头就要走,被旁边的女生拉住,那女生微微摇了摇头,“照成,他们说的有道理,再说,也不是所有人能喝酒的,要真的喝多了回去说不定有人要被责骂。” 叫照成的男生回过头,“可以,不过我们要喝调酒,像真正的成年人那样,可以不加酒精。”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裴泊舟把托盘的橘芝放在桌子上,那桌的高中生就新奇地凑过去,旁边有人嗤笑一声,“看他们稀奇的,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一看就没见过什么世面,酒吧都没来过。” 手里捧着橘芝的高中生脸都红了,几个人顿时又吵起来。 裴泊舟看的稀罕,这三句话就要吵起来的人,关系真的好到一起出来玩吗? 周听肆一把拉过头伸出去几里看热闹的裴泊舟,“喊你呢?” 沈亦月喊他的声大如鼓槌,大作家化身聋子,收获了沈亦月十万伏特杀人目光。 裴泊舟一低头,看到周听肆的手还抓在自己的胳膊上,被触碰到的肌肤立竿见影的起了鸡皮疙瘩。 裴泊舟头重脚轻走不动道,平日伶牙俐齿的一下子笨拙起来连话都说不全,“我……” 周听肆默默松开了手。 她往前走,裴泊舟就跟在她后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吧台前。 沈亦月调酒的动作快出了残影,她恶毒的盯着裴泊舟,“大少爷,要是我没记错,你才是老板。” 裴泊舟懒散地靠在吧台那,“我最多是个股东,你哥才是老板,四舍而入你是老板的妹妹,多干活是应该的。” 周听肆却看的稀罕,“我没调过酒,我可以来试试吗?” 沈亦月求之不得,她让开了位置给周听肆教学。 “其实很简单,他们只能喝不含酒精的,那这一排有度数的都不能用,那调酒其实就是其他基础款饮料按照比例配比,这里有具体的比例,按照这个来就行。” 周听肆扫了一眼,无酒精的调酒就两个,橘芝和棉木,她依次将基础饮料倒入调酒器,摇晃、装杯、点缀橘叶和配饰。 “只有两种无酒精吗?” 裴泊舟轻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见过酒吧卖无酒精饮料的,这是沈大小姐还没有成年的时候的成果,她看着别人都喝酒,缠着他哥也要,就有了这两款,这种无酒精饮料可以凭自己的口味调,我教你。” 说话的功夫,三杯橘芝已经好了。 沈亦月自己不动指使裴泊舟,“大少爷,干活。” 裴泊舟撑着手看周听肆调酒,定在原地拔也拔不起来。 沈亦月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这模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让你调酒你不干,让你送酒你不干,大少爷,盯着我们干活不合适吧。” 裴泊舟目光都没有移开,刻薄话张口就来,“你刚才还说我是老板呢,你什么时候见过老板干活?” 周听肆抬起眼,她眼睛亮晶晶的,是对新事物的好奇和逐渐熟悉的放松,这种状态裴泊舟前几次没见过,没法觉得不稀罕。 他抬了抬头,“喜欢调酒?要不要试试按照自己的心意来调一杯?” 周听肆眨眨眼,“怎么试?” 她望着跟前琳琅满目的饮料无从下手。 裴泊舟来劲了,“随意搭配,不过是需要一个试味道的白老鼠,巧了,我愿意尝试新事物。” 沈亦月踹开他自己去送,还不忘叮嘱周听肆,“周听肆,记得给他下毒。” 裴泊舟心如打鼓,他缓着那股劲,一字一顿小心翼翼的问,“你叫周听肆啊,名字不错。” 周听肆抬起眼,睫毛在晕光下颤动,她一笑,眉头跟着舒展,生人勿近的冷气顿时变得甜丝丝的,“是啊,大作家,听了你很多传闻了。” 裴泊舟顿时有些无措,还记得自报家门,“裴泊舟。” 他对上周听肆一瞬间惊讶的目光,不知怎的,顿时又找回来平日那股从容不迫的气场,他露齿一笑,跟满场的高中生比也有着不遑多让的少年气,“我说我叫裴泊舟。” 周听肆敷衍着礼尚往来,“好名字。” 裴泊舟臭屁一样炫耀,“我的名字来自白居易的一句诗,潇湘瘴雾加餐饭,滟预惊波稳泊舟。” 周听肆看着他眼底放光的幸福模样,在脑海里无师自通的勾勒了某一个幸福的家庭,他在爱意里出生长大,就连一个名字都充满了无限的祝福和期待。 周听肆心里顿时生出了的酸楚。 她好像那阴沟里的蛆一样阴暗张望着每一个幸福的孩子。 周听肆拿过最里面的酸涩配酒,勾兑,摇晃,倒出来是酸香扑鼻的浑浊棱晶。 沈亦月正好回来看到这一杯,她狐疑开口,“他们不能喝酒精的。” 裴泊舟从容不迫接过来,“谁说个给这群高中生的,我们不是人呀,这是给我调的。” 沈亦月表示不信。 大少爷嗜甜如命什么时候尝试这种酸涩果酒了。 周听肆有些抱歉的笑了笑,“我胡乱调的,味道可能不太好,还是我来试一下吧。” 裴泊舟护崽似的抱住了酒杯,“我已经预定了。” 他一饮而尽,笑容挂在脸上一动不动。 喝完才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周听肆,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周听肆心里生出了被看透的慌张。 “怎么样?味道如何?”沈亦月是真的好奇,这杯闻起来就酸涩逼苦,裴泊舟怎么这个表情呢? 裴泊舟不慌不忙放下了酒杯,他从周听肆的手里接过调酒器,一边动手一边说,“味道不错,既然周听肆调出了新口味,那我也来试试——都说调酒就是调出当下的心情,猜猜看,我在想什么?” 沈亦月是个务实的理科女,一听男主拽文嚼字讲意义论哲学就头疼,“酒而已,有什么心情意义的,要是能从酒里看出一个人当下的心情,那你说说你刚才喝了她的酒,来猜一她方才是什么心情?” 周听肆头皮发麻,她有些紧张的看着裴泊舟,生怕真的获得了什么神的审判。 裴泊舟一仰头,“调酒是一种心思,喝酒的人也会喝出不同的感受,大作家的感受岂能随意告诉你,我给我的书冲销量去,里面都有。” 沈亦月白了他一眼,任由他在这里胡闹不干活,从酒柜里取出一套崭新的调酒器开始喂养嗷嗷待哺的高中生。 才调了十杯,二十多个人呢。 周听肆双手交叉支撑着脸,意外的发现裴泊舟调酒的动作熟练且颇具美感,“所以你才会在不同人身上寻找灵感吗?” 裴泊舟挑起眉,手里的动作没停,“嗯?怎么说?” 周听肆说,“你刚才说调酒人当时的心情会影响酒的味道,不同情绪的品酒人,会从相同的酒里品出不同的感受,那写作是否也如此,一个普通的人,不同的作家会汲取不同的灵感,但就算是同一个灵感,作家也会有不同的描述。” 裴泊舟乐不可支,“怎么把我们说成了汲取精气的妖怪似的。” 他总结得有趣,周听肆笑弯了腰,“好像确实挺奇怪的。” “给。”裴泊舟把手里的酒杯一推,“按照你说的,作家岂不是窃取许多人的经历进行汇总,那让那些写神魔妖怪的作家要如何是好?” 周听肆心里蓦然一松,一瞬间她也觉得自己是钻牛角尖了。 “尝尝。”裴泊舟微微仰头,目光含笑,倒是没有被误解的生气。 周听肆手耷拉在酒杯上,她没喝,指尖有节奏的,用指尖敲击着杯壁,她注视着裴泊舟的眼神,“那为什么是我呢?” 裴泊舟收敛了笑容,他认真的想这个问题,回忆初见时候的吸引和好奇,心脏在鼓动,他闭着眼睛感受左心房的颤动。 退却这几日被鼓动的执念,被打趣的懊恼迁怒和顺风顺水下骤然受挫的较劲,裴泊舟很轻易想起最开始的好奇心。 裴泊舟认真地望着周听肆的眼睛回答,“是矛盾感。” “每个人对旁人都有第一眼的判断,职业使然我们会更刻意去观察,我觉得——” 他撑着手往前凑。 周听肆无意识抓紧了酒杯。 裴泊舟居高临下地审判,“你心里藏着火,泛着红热、却还没有彻底燃烧起来的火焰。” 第9章 第 9 章 真的有人能够一面之缘便看见另一个人内心所想吗? 毫不夸张的说,那一个瞬间周听肆的灵魂仿佛都在震颤。 她在裴泊舟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的局促无所遁形。 可她硬生生的没离开视线,仿佛要是躲开了,他便输了似的。 她心里藏着火,毁天灭地,燃烧一切封建的重男轻女的桎梏,她想去看天地浩大,想撕开血缘的枷锁,她想…… 可她还困在这具皮囊里, 她还是周娣。 她自卑,苦痛,茫然。 她笨拙的偷看着身边光彩照人的女孩子,一笔一画,硬生生把自己变成如今这还不错的模样。 无论内心如何疯狂都让人看不出端倪。 她是乖孩子,好学生。 是旁人扫一眼能误判家庭幸福内心丰盈的普通姑娘。 周听肆去看裴泊舟。 他的眼睛很大,内眼角边缘眼尾向下,是湿漉漉的狗狗眼,他这样专注的注视会让人产生无处可逃的错觉。 周听肆在他的眼神里慢慢沉静下来,从局促到安静。 裴泊舟撤回了手。 他眼角勾起,嬉皮笑脸地说,“只是一个模糊的感受并不分明,所以才好奇——所以周听肆小姐,我正式的邀请你,可以成为我的灵感来源吗?” 周听肆噗嗤一笑,这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当作家的灵感,老实说她也是第一次见,“我需要做什么呢?我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除开上班,我还要兼职。” “兼职。”裴泊舟眼前一亮,“那我可以占用你的兼职时间吗?我可以付费。哦,你不要误会啊,不会做很奇怪的事情,只有聊天,我对你的故事很好奇。” 周听肆心里一动。 裴泊舟想要占用她的时间,而她需要挣钱,相较于兼职,成为男主的灵感来源似乎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她需要钱,大少爷需要人陪他玩。 本就是很好的交易。 裴泊舟看她动摇就知道这事有戏,他继续哄着,眼看着就要如愿以偿了,结果被一声大吼给打断。 沈亦月端着大人的样子教训人,“你们什么时候买的酒!未成年人不得饮酒。” 这动静大气势足打断了两个人没成型的交易,周听肆走过去,“发生什么事情了?” 裴泊舟叹了口气也跟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几个高中生喝红了脸,有几个似乎是喝多了,已经趴下了,看他们手里的饮料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酒精。 裴泊舟不在意,都是高中生了,就算是未成年也有17岁了。 他得意的撞了撞沈亦月的肩膀,没头没尾的说,“成了。” 沈亦月疑惑不解,什么成了? 她看向旁边的周听肆瞬间又反应过来。 这金毛狗果然招人喜欢。 周听肆没看到他们的互动,正在稀奇这酒哪里来的,往桌子下一看,好家伙,便利店里能看到的各种酒都在这里了。 被发现了这群高中生也无所忌惮,叫照成的高中生一看就是主心骨,“我们从外面买的,论起来你们也没有给未成年人兜售酒精,跟你们无关,再说出不了什么事情的,司机就在外面,待会喝多了会送我们回家。” 旁边高中生一抬手,“还得是我们杨哥。” 那女高中生站起来,大方解释,“三位老板,我们今日是送别局,聚会没酒实在是不像话,你们放心,不会连累你们的。”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女生有些拘谨的走进来,“是——” 叫照成的男高中生有些不耐烦的站起来,“你怎么才来!” 女高中生笑着朝着那姑娘招招手,“阿妹,快来,就等你了。” 旁边的女生有些埋怨,“程歌,你对她这么好干什么,我们都到尾声了她才来,要是不想来提前说呀,刚才在学校还等他半天。” 怪不得杨照成发脾气。 方才对着汽水都新奇的几个校服对着阿妹招手,“这里。” 阿妹看到他们松了口气,朝着她们走过去。 在一群富家少爷小姐里面,他们才像是一类人。 人总是不由自主群居的。 杨照成显然有些喝多了,双眼绯红,站起来还有些摇摇晃晃,在他眼神还很清明,一把抓住阿妹的胳膊,“我攒局你都迟到啊,你把我当什么!” 阿妹慢慢松开他抓在胳膊上的手,她动作坚定,面容安静,除了身上那件一模一样的校服,跟在场的高中生仿佛格格不入。 程歌一把扶住杨照成,笑着招呼阿妹,“快来试试这里的饮料——老板,麻烦来一杯橘芝。” 周听肆去了。 裴泊舟跟过来,一脸八卦地说,“你信不信这三个人之间肯定有故事。” 周听肆现在信了大少爷是真的对别人的故事好奇了。 “世界上故事最多的就是高中生,大作家,你在高中没收过情书吗?” 裴泊舟神秘地摇摇头,“不是这种简单的故事,要不要打赌?” 周听肆眉头一挑,他有一些好奇,“你这么看一眼,就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裴泊舟得意一笑,“那我不成神仙了?不过在你眼里我有这么厉害吗?” 这大少爷还是个自来熟。 周听肆掌心向下伸出拳头,“赌什么?” 裴泊舟笑出八颗牙,脸上的得意表情藏不住,“那是你输了,就同意当我的灵感姑娘,要是我输了——你想要什么?” 周听肆一时之间想不到,“那就答应我一个条件,法律道德在上。” 两拳相碰,一锤定音。 “没问题!” 酒吧进了旁边便利店的酒,丧权辱国的又同意了他们把面包店的各种甜食搬进来。 真的像是高中生春游了。 沈亦月第一个不同意,可大老板发话了,又保证待会儿的卫生他来善后,沈亦月这才哼了一声想起来自己的使命——继续实时直播去了。 周听肆和裴泊舟从吧台探出头,跟八卦记者似的鬼鬼祟祟。 杨照成、程歌和阿妹顿时成了主角。 以周听肆的视角,杨照成和程歌一看就是富家子女甚至可能就是青梅竹马熟稔已久,目前可能已经互生情愫,也可能某一方暗恋某一方,而这个阿妹的呢,条件应该很窘迫。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女主就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考入市重点的时候就是她这幅窘迫无措的模样。 这样的人是不会参加集体活动的。 学习、兼职和睡觉都已经让他们这样的人自顾不暇。 但她出现在这里了,为什么? 第一种可能性是强制性活动,第一种可能性是这里有他想要见的人。 这里只有二十多个人。看起来第一种可能性很小,他们就是第二种可能了。 十七八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再看阿妹和杨照成的互动…… 周听肆心里判断,天之骄子的男生受人追捧,阿妹是来看最后一眼的。 周听肆骤然想起来高中时期那个模糊的影子…… 但喝完了酒吃完了蛋糕,游戏做了一轮又一轮也没看到杨照成和阿妹有什么互动,杨照成大概是喝多了撑着手坐在沙发上,阿妹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时不时的瞥向杨照成。 心虚、慌乱,是少女失恋的声音。 周听肆忍不住低头嗤笑一声,现实和偶像剧一样,自己的高中生活果然是一个异类。 再次抬眼时发现主角之一程歌已经到了吧台前,她笑容灿烂,从包里取出一打钱,说话从容得体,“三位老板,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玩的差不多了,待会就走了,这是今天的场地占用费和后续的清洁费,你们看够吗?” 她给的大方沈亦月也收的爽快,“够了,你们多待一会没关系,这会也没人。” 程歌笑容如春风拂面,“多谢了,能麻烦给我们调一点鸡尾酒吗?” 她回头张望了一下说,“我们班有同学还是第一次来酒吧,想要尝试一下这里的酒,度数不要太高。” 阿妹走过来轻声喊她,“程歌。” 程歌回过头对上阿妹古井无波的眼神,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我刚刚给你们点了鸡尾酒,看一下有什么想喝的?” 阿妹说,“我不是来喝酒的——上次你说的还做数吗?我是来找你做交易的。” 程歌眯了眯眼睛。 阿妹的声音很平静,“十万,我和杨照成以后就是陌生人了。” 程歌下意识皱起眉头,“你真舍得放弃他?” 阿妹说,“高考结束了,我要读大学,程歌,现在我爸妈知道现在把我卖了能值十万,如果我拿不出来,我就不能去读大学了。” “杨照成很好,但没有读大学重要。” 程歌眼底有愧疚,“我已经道过歉了,那天是我冲动了,我不知道你们家——” 阿妹打断她,“没关系,你提出交易,我答应,银货两讫,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必愧疚。” 她伸出手,掌心朝上,声音是死一样的沉静,“程歌,现在这交易还作数吗?” 她露出的胳膊有狰狞的红痕,程歌一把拉住她的手,眼底是震惊,“你这是——” 阿妹动作缓慢又决绝地挣开了,她一笑,眼里有泪砸下来,很快她胡乱地抹了一把眼睛,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有钱真好。” 程歌一下子就被那硕大的眼泪烫到了。 “我承认,我是嫉妒杨照成喜欢你,所以开口让你离他远一点,但是我不知道你们家那样,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吗?你爸那样不能惯着,报警吧” 阿妹擦干了眼泪再次抬起头,神色是麻木的绝望,“你唯一能帮我的就是同意这笔交易。” 周听肆握紧了拳头,指尖无意识的在掌心硬生生的摁出红痕。 裴泊舟余光里满是她应激似的内敛反应。 杨照成红着脸走过来,“你们在说什么呢?外面已经叫好了车。” 程歌仓皇捂住了阿妹的胳膊,声音都在颤抖,“来了,阿妹说想尝一下这里的酒。” 杨照成瞥了她一眼,“未成年人不得饮酒,给她一杯橘芝吧。” 阿妹轻声打断他,“要是我想喝呢?” 杨照成皱眉看他,“发什么疯呢?” 但他还是眯着眼看酒单,轻车熟路的点,“那就来一杯雪朗吧,薄荷味很足。” 沈亦月又要说未成年人不得饮酒,被周听肆一把摁住,“我来。” 阿妹在十七岁的时候喝到了第一杯鸡尾酒,点单的人知道他的喜好。 可她喝下去满满的都是苦味。 第10章 第 10 章 周听肆心情沉重地看着他们出了门。 关于阿妹和沈亦月的交易他没有听到最后的结局,可结局太明显。 少女的初恋被卖了十万。 可真是金贵。 周听肆自调了一杯雪朗靠在吧台上发呆,清洁工来的很快,把这群高中生留下的痕迹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仿佛他们没来过。 周听肆却心情沉重。 这个世界上跟她一样的人太多了,可她救不了他,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她要攒十五万去换自己的自由。 阿妹要十万去换读大学的机会。 裴泊舟刚才不知道去哪里了,现在又突然从楼上窜下来,他一把拉住周听肆的手,“走啊,发什么呆?” 他跑起来像一阵风,周听肆被风拽着也感受了倏忽而过的自由。 懵懵懂懂被裴泊舟推上车,关上车门,系安全带,动作一气而成。 车开起来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去哪?” 裴泊舟偏过头,笑容灿烂的仿佛要跟太阳比美,“去哪,赌约还没有结束,当然是去看答案啊。” 答案有什么好看的,已经呼之欲出。 阿妹来是为了跟程歌的交易,她输了。 八月的阳光还很耀眼,周听肆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剪影大心情沉重地发呆,风一吹她才清醒过来,不对,她怎么上了裴泊舟的车呢? 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分明是第三次才见。 裴泊舟车技熟练,在小巷子里穿也不减速,他眉飞色舞地说,“愁眉苦脸的做什么,你未必输。” 车越开越偏,最后停在了一个昏暗的巷子口。 大少爷车技再好也开不进去了。 住宅楼密密麻麻楼挨楼,巷子勉强仅供一人出入,阳光都照不进来,砖瓦破旧,看着是很多年的老房子了,巷子口很多老人挤在那摆摊买菜,已经是下午了,菜叶子都焉了黄了,可依旧还有不少人在挑挑拣拣。 现实版的贫民窟。 裴泊舟大眼瞪小眼,他的暑假几乎都混迹景城,也没听说过还有这等地方呀。 跟丢了人,进去又没处下脚。 大少爷哪里涉足过垃圾场啊。 周听肆瞥了一眼犹豫的大少爷就知道事情到这里了。 她给了台阶,“既然人跟丢了,我们回去吧,那会儿他们的谈话我们也听到了,阿妹是来交易的,你赢了。” 裴泊舟却较真,“可她卖的是感情,说明她喜欢那男生,要是最后感情战胜了交易呢!” 周听肆在心里嗤笑一声,果然是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少爷。 十七岁注定无疾而终的暗恋和能改换天命的受教育机会,这对他们这些大少爷来说,是一辈子都不可能遇到的选择题,但对阿妹来说就是眼前困境。 周听肆跟她一样,却比她幸运,没遇上过这个选择。 这阿妹的父母看起来比她家的更不是东西。 裴泊舟蹲在一个卖菜摊前问,“奶奶,问一下,阿妹家在哪啊?” 那奶奶上了年纪,动作很迟缓,她摇摇头,“不知道。” 裴泊舟稀奇了,这奶奶看起来在这里住了很久,难道他们找错了地方,阿妹不在这里吗? 两个人四目相对,在周听肆再次开口劝着离开的之前裴泊舟拉住她的胳膊,然后挤进昏暗的巷子,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仿若盛夏的太阳穿过砖瓦照进来,亮的让人心悸,“去看看。” 周听肆着了魔地没拒绝。 没走几步就是两栋楼栋楼的入口,蜿蜒昏暗的楼梯相对通向密密麻麻的人间地狱。 周听肆随意瞥向左边的楼梯里,阿妹静静的蹲在一楼的拐角处。 楼梯比巷子更加昏暗,这里常年不见光,滋生出潮湿和脏乱,小姑娘身上的高中校服很显眼,洗的发白却干净,跟周遭的苔藓垃圾格格不入。 她背对着人蹲在拐角的地方,生怕成为上下楼的障碍,只留了个可怜的背影在微微颤抖。 她在无声地哭。 周听肆心里一抽。 她蓦然就想起来记忆深处也曾这样绝望无助却又不敢放声大哭的自己。 周听肆和裴泊舟默契的停住脚步,相互看着对方。 还要去问吗? 还要为了一个玩笑般的赌约去撕破对方的伤口吗? 一瞬间周听肆仿佛被遏住咽喉,她喉咙发紧,盛夏八月她骤然起了鸡皮疙瘩。 裴泊舟一嗓子喊破了阿妹的悲伤和周听肆心思百转的愁绪。 “小姑娘,你在哭吗?” 阿妹没动,巷子口卖菜的却稀罕的探出头,脸上蓦然又稀罕的眼神仿佛在问,哪里来的小子多管闲事。 住在这里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家,每天发愁自己的生计和明天都举步维艰,哪里还有功夫去管别人的闲事。 阿妹转过身,眼睛红肿,眼神冷漠地看向楼下,她很渺小,可她站的很高,打量他们却没有居高临下,只剩下冷漠。 阿妹走了下来。她站在第三阶台阶上,裴泊舟激光灯似的眼睛让周听肆看清了阿妹。 她眼睛红肿,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干净。 “你们找我有事吗?” 裴泊舟也不觉得自己冒昧,“我们对你的故事很好奇。” 周听肆瞥了他一眼。 他怎么对谁都是这句话。 不知道好奇心害死猫吗? 什么天才作家,分明是个好奇金毛犬! 阿妹显然没反应过来,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什么?” 周听肆扯了好听的谎,“刚才我们酒吧听了你跟你同学的对话,虽然很冒昧,但我们对你的故事很好奇,你不要误会,我们是新闻工作者,听起来你好像家里不允许你读书,所以想关注这一社会现象。” 阿妹有些狐疑的打量他们,然后不知怎的放松下来,“没什么好问的,就是你们听到的那样,大学不是义务教育,就算是他们不允许也没办法犯法,国家管不了。” 阿妹的眼神充斥着戒备,“请你们不要来找我了,报道出去或许能够让能关注到这种事情,但是有什么意义呢?” “上不了学的还是上不了学。” “我上不了大学,但是也不会饿死。” 阿妹转身就要走。 裴泊舟一把拉住了她,“我资助你。上大学的费用我出,阿妹,什么年纪就做什么年纪的事情,考上大学就去读大学,这是你的权利。” 阿妹静静的看着他,但裴泊舟却觉得她的眼神没有落在他身上,仿佛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 半晌她缓过神来发觉自己视线模糊,伸手一抹,眼前人满脸惊讶的表情才逐渐清晰。 她在流眼泪。 阿妹毫不犹豫地跪下来,在肮脏昏暗的楼梯口给他磕头,“多谢恩人。” 周听肆在旁边看的神色复杂。 他们重新回到了酒吧,门一开,沈亦月从吧台里再次探出头。 今天怎么回事?白天这么热闹。 看到校服,沈亦月愣住,一把拉住来端饮料的周听肆,“怎么回事,你们怎么把她又带回来了?” 周听肆自己都还很茫然,不知道事情是怎么飞速又充满意外的发展到如今场景的。 她望了一眼坐在角落的两个人,简短又快速的说了一下经过。 沈亦月哦了一声,周听肆端着饮料过去,她拿出手机开始在群里直播。 千里之外夏晚震惊地恨不得立刻飞过来。 他前两日还嘲笑大少爷被拒绝呢,今天两个人就出门同游,拯救落难少女去了! 这进度一日千里啊! 阿妹表情很局促,“你们不是记者吧。” 裴泊舟坦然承认,“不过你怎么知道?” 阿妹笑了一声,“记者哪里有功夫管我这种人的事情啊,不过你们愿意资助我上大学,我很感激,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你们的吗?” 沈亦月凑过去,“老板,你要自助她?但是我没记错你们家教育机构的资助者对象主要是义务教育阶段吧,这位妹妹马上上大学了——大学不是可以助学贷款吗?” 言外之意是善心不要随便乱用。 周听肆仰着头拉了拉她的衣袖,沈亦月坐下来,顶着一副死人脸,“怎么了?” 阿妹声音很平静说,“我是可以办助学贷款的,如果我家里同意我上大学的话。” “从高中开始他们要我每个月给他们一千块,不然就不同意我上学,我高中就开始兼职,读书不花钱吃住也在家,但上大学……大学我能够兼职养活我自己,也能贷款付学费,但我没有多余的钱给他们了。” 裴泊舟嫉恶如仇地一拍桌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是啊。”阿妹轻声问,“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呢?” 周听肆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没有想过逃走吗?他们对你并不好,随便去一个城市,你可以养活自己。” 阿妹望着她的眼睛,声音又轻又坚定,“可我想念书,人们都说读书可以改变命运,我想去试一试。” 周听肆放在桌子上的手忍不住在颤抖,她往回收,被旁边的裴泊舟一把握住。 裴泊舟瞥过头看她,他也气的不行,脸色阴沉,眉心紧皱。一双大眼睛还不忘关心安慰她。 他没说话。 可周听肆听到了。 没事的。 我们可以帮她! 硬心肠的沈亦月都忍不住怜悯,“所以他资助你的部分是给你家里的同意费。” 阿妹点点头。 周听肆也不骂登徒子了,她任由裴泊舟握着,仿佛这样才有力气说话,“你觉得这样,他们就会同意吗?” 她的声音几乎低到了尘埃里,充满了疲惫,“阿妹,你已经给了他们十万块了。” “你真的以为你继续答应按月给钱,他们就能让你安逸的上大学吗?” 第11章 第 11 章 “什么!你已经给了你父母十万块了!你哪里来的钱——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沈亦月一句话产生两个疑问,她问完阿妹问周听肆,还怪繁忙的。 裴泊舟把那会在酒吧阿妹跟程歌的对话简单说了,“那会儿你在忙着当老板没听到——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会对她这么好奇。” 裴泊舟突然疑问霍霍向周听肆,“你怎么知道那十万块已经给了?” 周听肆专注着望着阿妹,眼里全是悲意,他对裴泊舟的疑问充耳不闻,再次问她,“阿妹,你一次一次容忍退让,卖了初恋现在又来欠下恩情,你真的确定他们会让你去吗?” 阿妹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我不知道,可我没成年,身份证都在他们手里,我想去……我只想去读大学。” 眼泪越掉越多,她在空旷的酒吧里嚎啕大哭,“我一直都害怕,在家很乖的,做家务伺候弟弟,我永远都考第一,让他们在外面有面子,可读大学要花钱,他们不让我去,说让我去打工三年给弟弟攒钱,然后就要把我嫁了换彩礼,我不想这样……我真的不想这样……” 裴泊舟给他递了纸,轻声说,“所以你盯上了杨照成。” 分明是一句审判,可话语间却充满了悲情的怜悯。 周听肆瞬间反应过来,她不可置信的地看向裴泊舟。 裴泊舟握着他的手并没有松开,他微微用力安慰她,可周听肆却莫名的生了冷汗。 阿妹震惊抬起眼,“你怎么知道?” 裴泊舟难得很温柔,“因为杨照成看你的眼神。” 阿妹苦笑一声,“是的,你说的没错,我盯上了他——他不是我的初恋,是我利用了他。” 阿妹的眼泪模糊了视线,“杨照成是班上出了名的热心肠富二代,我就想……我就想他们这样的人从指缝里漏一点出来就能救我的命吧。” 阿妹又哭又笑,“我是个卑劣的人——我让他知道了我家里的事情,他……他真的很好心说要资助我,可我们这个年纪多说一句话都要被认为是早恋,他父母怎么会答应……” 电光火石间周听肆全然串接起来了,瞬间她头脑一片空白。 “所以你做了局,误让程歌认为杨照成喜欢你!” 阿妹脸上的眼泪根本抹不干净,她物质家庭窘迫,精神也因此跟着卑劣,“我想只要几万块,然后按月给爸妈钱,自己再兼职挣钱,他们应该就能同意我去读大学了。” “但是你没想到程歌会去你家。” 阿妹说,“我爸妈知道了程歌开出十万块,他们贪心全都要,并且说拿到这十万块就让我去读书。” “我给他们了啊,可他们……” “我卖了自尊,辜负了善良的杨照成,利用了无辜的程歌,到最后还是被逼着没路走。” 周听肆心里沉重的仿佛坠着千斤鼎,她眼眶跟着发酸,已经被藏起来的记忆被钩子勾的在心海里沸反盈天。 阿妹比她更惨啊。 她想起来爸妈某些温情的瞬间。 至少,他们愿意让她读书。 心神里心魔再一次打起来。 “你可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人,看看别人,比你惨多了,书都没得读,她的家庭才是重男轻女,你有吃有喝有书读的,天天矫情什么?” “你可真是个贱/人,别人比你惨你就不惨了吗?难不成这是比惨大会,你爸妈让你读大学,你当时考的是景城大学,十里八乡就出了你这么一个,他们那么爱面子的人不让你去读,你猜猜他们能不能出门!” “她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做家务顾伺候弟弟,说的好像你没干过这些事情一样,好了伤疤忘了疼,听到别人的凄惨就忘了自己哭的要死要活的那些时候了。” 周听肆简直坐立难安。 他想要站起来冲出去躲到没有人的地方,可裴泊舟的手仿佛是一道禁锢,她挣不开,可她是…… “你怎么了?” 周听肆顿时回过魂来,发现裴泊舟和沈亦月正看着她,她眨眨眼,睫毛上的冷汗倏忽滚落下来。 周听肆突然踢开椅子站起来,用力掰开了裴泊舟的手,然后冲进了洗手间。 哗啦—— 冲水声盖过了她剧烈的喘息。 她也要像阿妹这样,在裴泊舟面前声嘶力竭痛哭流涕的撕开自己所有的伤口吗? 那些阴暗的卑劣的心思要瘫在阳光下面无处可逃吗? 一瞬间只是一瞬间,周听肆便下定了决心。 这笔钱她不挣了。 这个朋友她也不要了。 外面的敲门声混杂着沈亦月关切的声音,“周听肆,你怎么了?” 周听肆默默给她发消息,“肚子疼,应该是冰块吃多了。” 等她再次出来的时候发现阿妹已经走了。 裴泊舟靠在吧台那散德行,“周听肆,我可赢了。” 他简直跟斗胜的金毛一样洋洋得意,要是给他安个尾巴,指不定摇的能上天。 周听肆很安静地看着他,眼睛里是死气沉沉的无动于衷,“阿妹呢?” 裴泊舟被她这样的眼神看的发悸。 “她爸妈找他,她先回去了。”裴泊舟说。 周听肆嗯了一声,然后走过来,她看着裴泊舟的眼睛,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对不住,我要食言了,关于我的故事,很抱歉,裴泊舟,我不能卖给你。” 裴泊舟变了脸色。 * “你说她什么意思,逗我玩吗!” 凌晨一点了,午夜场都快结束了,大少爷不睡觉不猎艳也拉着他在这里冥思苦想生闷气,“你说,你说怎么会有这么言而无信的人!” 沈奕这一晚上不知道叹了多少回气了,大少爷白天炫耀“马上搞定”的得意还挂在聊天记录里,怎么等他晚上来的时候就惊天反转。 苍天啊,他已经好几天没猎艳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沈奕要洗心革面金盆洗手做良家子弟了。 监控录像还在第一百八十遍的循环往复播放。 “月月已经跟我说了,你看她这反应,分明是应激才冲去洗手间的。” 裴泊舟高傲地扭过去不看,余光却抢先一步背叛瞥过去。 他骤然回忆起当时周听肆的反应,阿妹说的是自己的故事,可她却异常紧张,坐立难安,冷汗直流,确实是应激反应。 难不成…… * 周听肆睁着眼睛躺了一晚上,她睡不着,闭上眼就是阿妹站在楼梯口的样子。 她的样子跟记忆里的自己不断重合,最后变成一个人。 阿妹父母的坏是明面上的,不允许她读书,责骂他打他,问她要钱。 而她爸妈确是言行不一说一套做一套,既要公正严明的面子也要偏心的好处。 手机消息不断闪烁,未接电话红的让人生厌,她一个没看一个没接,盖上被子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 “砰砰砰——” 早上七点,外面敲门声震天响,周听肆一夜未睡头疼的厉害,她用枕头捂住耳朵,简直是要自杀的。 然后就听到合租室友骂骂咧咧去开门的声音。 “一大早谁呀。” “我们找一下周娣。” 周听肆瞬间坐起来。 她看向紧闭的房门头疼欲裂。 他们怎么来了! 抓起手机一看,有五条他们的未接电话。 不一会儿就听到舍友说,“她应该还没醒,我也要继续去睡觉了,麻烦小声一点。” “好好好,你去睡,不好意思啊。” 对外人永远窝囊地点头哈腰,只会在家里当土霸王。 房门敲都没敲就被打开了,周听肆力挺挺的倒下去装死。 妈妈粗鲁的掀开被子摇她,“几点了还不起来?” 周听肆在心里骂街然后揉了揉眼睛,一副被吵醒的样子看向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昨天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发消息也不回?” 他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看周听肆的眼神不像是看女儿,倒像是看仇人。 好不容易养大了她,正是赚钱的时候,他们绝对不允许这个时候周听肆有什么旁的心思? 一直以来都是乖乖女,怎么就突然敢顶撞他们? 周听肆按了按头,脸色冷的很难看,“你们这是在审犯人吗?知道是父母,不知道还以为是仇人呢?” 气氛剑拔弩张。 妈妈眼看着不对缓和语气坐下来,拉住周听肆的手,“你看你说的多不像话,你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我们是担心你才这么远跑过来——来都来了,我们想着带你弟去景城大学看看,激励激励他好好学习。” “天都亮了快起来,我们一家人出去吃个饭。” 周栋宇站在旁边打哈欠,“太早了。” 周听肆收拾好下楼,看到刘见农等在下面。 周听肆瞬间冷了脸,回头看着他们。 妈妈笑哈哈地说,“刚才忘了跟你说,是刘见农送我们来的,你看他对你多好,今天要请别人吃饭啊。” 周听肆太清楚她妈是什么意思了。 她脸色顿时黑了,“你刚才说一家人吃饭。” 爸爸大嗓子,“你这说的什么话,别人辛辛苦苦送你爸妈过来看你,你就这副态度!没教养。” 周听肆冷笑一声,“你们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有爹妈生没人养的。” 爸爸顿时火冒三丈,妈妈一把拉住周听肆,“又开始说这话,当时我们不养你是没办法,你在村里不是过得很好吗?还考上了大学!要不是我们——” “要不是你们,我也不至于过成这样!” 周听肆甩手就要走,她头疼的厉害,心里话压不住一点,刘见农一把拉住她,“他们毕竟是你爸妈,先别闹脾气了,先去吃饭吧。” 一口气在血管里窜来窜去,她简直要爆炸,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 一瞬间她感同身受了阿妹一次次的退让。 血缘真是这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 谁会对父母一点期待都没有呢? 第12章 第 12 章 吃饭的地方也是刘见农选的。 刚吵完架,周家父母板着脸,周听肆也是生人勿近的表情,周栋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刘见农在心里叫苦。 怎么在今天吵起来了呢! 还指望他们能够劝一劝周听肆呢! 周听肆分明没有男朋友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 刘见农下了血本挑了个昂贵的酒店,为了方便说话定了包间,菜一上来,周家爸妈眼睛都看直了,也不生气了,笑呵呵的看着刘见农。 “哎呀,刘见农,这是怎么好意思呢?待会儿让周听肆来付钱。” 刘见农恭维,“叔叔阿姨吃的开心就好。” 周妈妈给周听肆夹肉,她仿佛是个天生的演员,上一秒怒目而斥,下一秒又母慈女孝,脸上堆满了笑容,“你跟刘见农都在景城,两个人又从小一起长大,平时要多联系多帮衬。” 周听肆连嗯都不想嗯,把加到碗里的鱼肉又退回去,“我不吃鱼。” “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鱼了吗?” 周听肆说,“我不喜欢吃鱼,是因为你们每次把肉都给周栋宇,然后说我喜欢吃鱼把鱼夹给我,我每次吃都会卡住。” 周妈妈要发作,看了一眼旁边的刘见农又忍住了,她自己一口把鱼肉吃了,“那你喜欢吃什么夹什么吧。” 没吃两口她又挤出个笑脸对刘见农说,“我听你妈妈说你现在在大公司上班啊,不错不错,房子也有了,车都买了,不像她,为了省钱还跟别人合租。” 刘见农笑着说,“房车都是我爸妈买的,我们这刚上班,哪里有钱呀,周娣去的公司比我好太多了。” 周妈妈满心笑脸的看着刘见农,“好有什么用啊?一点也不听话,你这房车都买了,你爸妈就轻松了,不像我们,周栋宇还小,以后就只能指望周娣了。” 刘见农喜欢周娣太明显,先打预防针,要是真要当亲家,照顾周栋宇是前提。 周听肆像个旁观人一样坐在旁边,刚才吵吵了一架酒醒了,听他们在这里说话浑身都难受,可她也不想再争吵。 没意义。 刘见农理所当然地附和,“那是当然了,周娣她现在这么厉害,以后会给你们减轻负担的。” 周妈妈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你现在有女朋友了没有啊。” 周听肆警告似的偏头看她,周妈妈完全不顾及,当着她的面卖人,“我们家周娣没有对象,你们——” “妈——” 周听肆猛然站起来,木质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她冷眼盯着周妈妈,“你到底要干什么?” 周妈妈面子挂不住,她拉低了声音,“又发什么疯,刘见农还在这里呢。” 周听肆嗤笑一声,“你也知道有外人在,那你这是在干嘛?” “干嘛!”周妈妈恨铁不成钢的说,“你们都这么大了,你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既然两个人都没有对象,多了解了解怎么了!” 周听肆打量着全场,然后转身就要走,被隔的最近的周爸爸拉住了,“一言不发就走像什么话?” 刘见农缓和这打圆场,“周娣,没事的,我也没有女朋友,阿姨这么问——” “我有事。”周听肆冷眼盯着他,“刘见农,但凡你不是个傻子应该听得懂我不喜欢你这四个字吧,我已经拒绝过你了,你今天在这里装的跟相亲似的有什么意思,通过我爸妈给我施压吗?” 刘见农脸上挂不住。 他跟周家父母没说过周听肆已经拒绝他的事情。 “你们要演戏,场子才留给你们,但是别拉着我。” 周听肆打开了包间的人。 门外站着一个人,西装革履,一股子斯文败类气息。 沈奕挑了挑眉。 这么巧。 她怎么会在这里? 沈奕条件反射似的想起昨天晚上就开始头疼。 昨天大少爷世界观崩塌拉着他怀疑人生到凌晨三点,他只跟这灵感姑娘只见过一次,但像警察审犯人似的看了那么多遍监控录像,他一眼就认出了嫌疑人。 嫌疑人表情不太好。 沈奕扫了一眼打开的门,瞬间了然。 嫌疑人昨天弄塌了大少爷的世界观,今天没事人一样在相亲呢。 不对啊,嫌疑人这表情是相亲不愉快还是被逼着来相亲? 很快他有了答案。 包房里出来个中年男人一把抓住周听肆,他脸色阴沉把她往回拽,“翅膀硬了了不得了,你爹妈还在这里呢,甩脸子给谁看!” “你还看不上人家刘见农,别人家还看不上你呢,读书了了不起啊,眼睛高到头顶上,你要是真了不起你就找一个条件比他好的回来!” 原来是被逼着相亲啊。 刘见农追出来劝架,一个劲的催促着周听肆,“快跟你爸道个歉吧,他们毕竟是长辈。” 沈奕有些震惊,他判断失误了,这看起来可不是普通友爱的小康家庭。 周听肆想走,却被刘见农拉住。 周听肆脸色很难堪。 沈奕只想了一秒就做了决定,他不慌不忙的走过去,温和有礼地颔首,径直看向周听肆,顶着周遭探光灯似的目光说,“宝贝儿,你怎么在这?” 周听肆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场面已经这么乱了,你来凑什么热闹? 沈奕笑容里的温柔简直溢出来,他握住周听肆的手,把她从周爸爸即将落下的巴掌里拉到身旁,“这是叔叔阿姨吗?请他们吃饭怎么不跟我说呢?” 周爸爸打量了一下出现的男人。 个头高大,身材挺拔,西装革领,手里带着昂贵的表,身后跟着一行人,上位者的气息十足。 一看就是有钱人。 周妈妈问,“周娣,这是谁?” 周娣? 沈奕无声的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觉得有趣极了,大少爷说的没错,灵感姑娘身上确实有故事。 看着是景城里幸福的独生女,其实是不知名地方不被期待的招娣。 看来他刚才那句**似的宝贝儿倒是掩盖了他不知道灵感姑娘原名的漏洞。 沈奕握着周听肆的手手,暗示似地用力捏了捏她的指尖,然后彬彬有礼的回答,“阿姨,我是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 周遭一圈人都惊掉了下巴。 周听肆在原地一度觉得这场面实在是荒唐! 到底是怎么发展到今天的! 周家爸妈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重新把周听肆拉到了跟前拷问,“你说实话,他是你什么人?” 这男人看上去气质不凡,真的要是男朋友为什么不领回来让他们知道? 周听肆看了一眼沈奕,在他笃定的眼神里叹了口气,“她是我男朋友。” 沈奕果然深谙人心,无论他有什么目的他都成功了。 周听肆不想跟他有牵扯,但这个场面已经无可救药了。 都是要死,凌迟处死还是一刀索命的选择而已。 周听肆想立刻结束这荒唐的场面。 但同时也欠下了人情。 周听肆很有自知之明,沈奕这种万花丛里过的富家子看不上自己,他如今屈尊降贵的帮忙不过是因为裴泊舟的关系。 可她昨天才斩断了和裴泊舟的联系。 想起昨天裴泊舟的表情,心想他如今恐怕恨自己恨得要死。 沈奕这是要寻仇。 寻仇就寻仇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饮鸩止渴也能解渴。 周妈妈喜不自胜,然后压住嘴角,“你有男朋友怎么不跟我们说呢,今天还——” 她说着看向刘见农,“见农啊,今天不好意思了,今天闹了个天大的误会。” 刘见农的眼神粘在沈奕的身上没有拔下来。 男人看男人的角度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所谓的男朋友很优秀,高富帅都是顶格,一张脸精致的比周听肆还亮眼。 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上周听肆? 还是说他只是玩一玩,这一看就是那花丛中过的浪子。 是啊,他顿时想明白了,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为什么周听肆不敢公开。 因为周听肆在这段关系里处于下位。 而这个男人不过是玩一玩,自然不愿意给名分。 只不过如今见了自己的所有物竟然敢背着他相亲,自然要跳出来宣誓主权。 刘见农神色复杂的看向周娣,他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为了钱出卖自己的身体。 怪不得周听肆上大学开始就没花家里的钱了。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用这种方式在挣钱了。 刘见农一瞬间有些鄙夷。 心里那股想娶她的执念瞬间淡下去。 但长辈跟前,他还保持了涵养,“没事的,今天也没有说什么,大家都在景城,你们来了,我这个做晚辈的自然应该陪着一起吃顿饭。” 周妈妈嗯了一声,对周听肆说,“今天既然赶巧遇见了,那一起吃个饭吧,现成的包厢。” 她的目光一直在沈奕身上。 周听肆语气冰冷,“不了,我们还有事情。” 周爸爸冷声道,“你们有什么事情,长辈在这里见到了,都不吃个饭吗!现在果然是翅膀硬了,还把爹妈看在眼里吗!” 沈奕不缓不慢地开口,“叔叔阿姨,今日兵荒马乱,也不是个说话的好心情,刚巧我们还有点事情,你们先吃我们就先走了,这家餐厅是我的,你们今天一定尽兴——王经理——。” 他身后出来个中年男人,满脸堆着笑,“沈总放心,我亲自招待。” 周家爸妈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金钱砸下来的时候,心眼都是懵的。 周妈妈生怕得罪了乘龙快婿,陪着笑,“那你们有事的话先走吧。” 周听肆迫不及待的离开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沈奕不急不忙地跟着她,都走出了一段距离,他突然拉她的包,“宝贝人,走这么快做什么?” 好,寻仇的来了。 周听肆有心发作,但一回头发现后面三双眼睛显微镜似的还盯着,她就着被抓住隔壁的姿势往前走,咬牙切齿的问“沈先生,今天多谢了。” “只有这一句多谢吗?是不是显得太轻飘飘了。” “那沈先生想要什么样的道谢?” 拐了弯后面的视线已经被挡住了,沈奕随意的靠在墙上,眼前人满是戒备。 他猎艳从来不会接触这样的姑娘。 大少爷怎么摊上了这么个麻烦。 沈奕眉眼一弯,桃花眼里全是无奈,“灵感姑娘,托你的福,我昨天可一夜没睡。” 第13章 第 13 章 沈奕一想起昨天被大少爷折腾的场面就头疼,大少爷不睡,也不允许别人睡。 没曾想今天机缘巧合就能撞到人。 按照他锱铢必较的性格,如果是其他情况,他今日都要把场子给裴泊舟找回来。 但偏偏…… 沈奕想起方才的场景,这姑娘生在了个吸血鬼似的家庭,看刚才的神情已经被逼到有心理障碍问题。 也确实是个可怜人。 沈奕联想起昨日的监控,他们昨天打赌的那个姑娘阿妹也是个有家庭问题的,灵感姑娘是被刺激了。 怪不得落荒而逃的。 裴大少爷家庭幸福,周遭也没有类似的情况,自然不能感同身受。 周听肆认错很快,“抱歉。” 她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她跟裴泊舟打了赌,却言而无信半途跑路。 也不怪报应来的这么快,第二天就被人抓了现行。 沈奕收起要捉弄人的心思,然后说,“家庭不幸,这应该就是大少爷在你身上看到的故事感,你知道我们关系不错,我不会瞒他,既然我已经撞破了,你也有心道歉,那去给他个交代吧,今天的事情已到此结束。” 周听肆抬起眼。 沈奕一秒又正人君子起来,“他昨天听了阿妹的故事,重男轻女这个灵感或许在他那里已经不够新鲜了,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也许会让它产生胜负心——当然我只是揣测。” 周听肆明白了,今天的事情无论她去不去跟裴泊舟说,他都会知道,但沈奕更希望他去主动坦白。 裴大少爷有裴大少爷的骄傲。 周听肆一瞬间很羡慕,裴泊舟这样的人家庭幸福,天赋异禀,还有情意深重的朋友。 周听肆嗯了一声,“今天多谢,我会去兑现我的承诺。” 沈奕微微欠身,挺拔的脊背离开墙面,“那可再好不过了。” 他们在餐厅门口分道扬镳,各怀心思,谁也没看到背后咔嚓一声留下了照片。 * 周听肆再一次回到了新氧。 阳光依旧很耀眼,他仰起头看着头顶发光的招牌,心里突然觉得她这几日来这地方着实频繁了许多。 真像是一次奇遇。 或许对裴泊舟来说也是。 今天和他坦白,关于初见时因为他一点好奇引发的奇遇也就结束了。 不知怎的,周听肆一瞬间有一些忐忑,她站在门口迟迟踏不进去。 下午酒吧有了人声,音乐悠扬,安静下来还能听到调酒师和酒保的声音。 周听肆鼓起勇气推开门迈了进去。 沈亦月不在吧台,调酒师不认识她,“喝点什么?” “她是来找人的。” 后面突然有一道声音,周听肆回过头看到沈亦月从楼上下来,脸色却不是很好,“刚才我哥给我发过消息了,你来的不巧,裴泊舟刚走。” 她说着瞥了一眼周听肆右手提着的食盒。 周听肆被她的目光烫到了,毕竟是她无缘无故惹了裴泊舟,怎么看都是她心虚,她提了提手里的食盒解释,“刚才你哥说裴泊舟昨天一夜未睡又喝酒,所以我买了点粥。” 沈亦月目光有些冰冷,她仿佛没听到周听肆在说什么,兀自开了新话题,“你是怎么跟我哥联系上的?” “什么?”周听肆有一点茫然,却敏锐地从他异常的反应里察觉到不悦。 那是所有物被人觊觎的不悦。 可她是跟她哥…… 周听肆顿时打了个冷战,她再次抬起眼,在沈亦月一反常态的神色里看到直白的警惕。 周听肆说,“外面吃饭遇到点麻烦,刚巧遇到你哥替我解了围,我既是来道歉的,也是还恩情的——你哥让我来送餐。” 她敏锐地对假扮男朋友那一场戏闹剧只字不提。 沈亦月瞬间就反应过来,沈奕跟裴泊舟那关系,所以才会跟周听肆单独有交集…… 想到这一点,沈亦月仿若是变脸一样,她眨眨眼将眼睛里那直白的敌意收敛干净,又成了无欲无求的书呆子。 再次开口语气都友好如常,“裴泊舟回家去了,这是他家的地址——如果你还要继续表示感谢的话。” 她说着从吧台抽出一张纸飞快的给她写了个地址寄过去。 周听肆接回来,“多谢。” 是个陌生的地址,她在景城这么久从来没去过。 再次推开门,外面一道人影闪过。 周听肆站在门口等车,等她走了,那道人影飘进了新氧。 调酒师:“喝点什么?” 那人影打开手机,“跟你打听个人。” 沈亦月对外物都不关注,上午没人她在这里看论文,下午人多了她就把吧台的空间让出来。今天是个意外情况,裴泊舟刚走,周听肆又来了,现在都结束了,她正在吧台那收拾电脑要走。 然后被刘见农手机上的照片吸引了目光,她瞳孔皱缩,电脑啪的一下掉在地上,粉身碎骨。 * 车开出了市中心,道路上的人车越来越少,周听肆心里有些不安反复确认地址,经过蜿蜒大桥,驶过宽广安静的柏油路,车停在巷子口。 江兀区是老城区,执法机构都在这一片,周听肆确实没来过。 巷子两侧蜿蜒而生都是住宅区,马路干净明亮,砖瓦浸染着岁月的痕迹却也维持的很好,看得出来时时打扫,相较于逼仄的筒子楼和新时代的高楼耸立,这里楼层不高,一栋一户,最靠近小巷的都是小院子,院子里都种着参天大树,八月枝繁叶茂绿意盎然。 周听肆下了车,走进绿色小径,阳光被切割成斑驳的形状打在岩石路上透着五颜六色的暖。 周听肆忍不住停下脚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城市有一点不好,绿色太少,空气不好,这里倒是一片天然森林。 嗯,还有各种花的芬芳。 周听肆往里走,找到了香味的来源。 蜿蜒的小院子里除了默契的生长着百年老树,其余就是主人家各自的心思,有人种粉色红色的玫瑰月季,有人种长条大片的青菜绿叶,有的院子什么也没种放了张简易桌椅在外面,桌子上的茶还飘着缕缕香气。 在这美好的桃源里周听肆连脚步都放轻了,闹中取静,这就是她向往的独居生活。 一个房子一个院子,不必有亲友,她一个人,开始自己的人生。 当然她可不敢肖想这里,景城寸土寸金,别说这一眼见的富人区了,就是公司所在的区如今发展快速,房价飙升,她也望尘莫及。 再说景城虽好,但离家太近了。 周听肆从来没有考虑要留在这里。 “十五号。”周听肆打开纸条看了一下上面的地址仰着头分辨是哪户。 夏天炎热院子里都没人,这让周听肆在心里谢天谢地,在美好的环境里容易自卑社恐。 突然背后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找人吗?” 周听肆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到穿着背心短裤的裴泊舟站在院子里笑的一脸得意。 周听肆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他果然很白。 周听肆走近,晃了晃手里的食盒,“送外卖的。” 裴泊舟笑出声来,“那你这速度很慢,不会被扣钱吗?” 他说着打开了门,周听肆盯着他看,企图在他脸上找到一点昨天一夜未睡难过伤心的证据来继续谴责自己。 没找到。 大少爷就是大少爷,心态好,素质棒,一夜不睡也状态佳。 周听肆突然想起沈奕谴责自己时的真情实意,恍然大悟自己上当了。 沈奕那人一看就是游刃有余的总裁奸商,天然就是他这种打工人的克星。 裴泊舟被他盯得发毛,他低头一看,浑身的脚趾都开始抓地。 他怎么这副装扮! 太不大少爷、太不酷、太不帅了! 裴泊舟毫无征兆的往屋里跑,他边喊边跑,“等一下!” 独留周听肆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叹气。 周听肆在新环境总是很局促,她不敢往大开着的屋子里面看,余光瞥过院子,粗壮高耸的百年樟树给院子当起无怨无悔的撑伞人,院子西南角开垦了一小片菜田,树下摆着简易桌椅桌子上一壶茶,两盏杯,倒是别有趣味。 周听肆环顾一周,被地上无数叶片切碎的阳光吸引了主意。 她顺着碎片仰头,阳光一闪一闪亮晶晶,真治愈啊。 等一下,两盏杯! 周听肆陡然僵硬,她警惕地瞥了一眼开着的门,然后对上了一双笑盈盈的眼睛。 一个满头银发的奶奶站在门侧,一身杏藕色暗纹旗袍,虽岁月不饶人,可优雅永存。 周听肆赶紧收回了目光,一开口声音都哑了,“您好,我……我是……” 她仿佛是从阴沟里偷偷爬上来的老鼠,在主人面前总是心虚不已。 可真奇怪,她没做错什么。 奶奶笑呵呵地走出来,“你是舟舟新交的朋友吧,不用紧张,我还是是第一次见你呢——舟舟那群朋友啊,每次来都跟他一样,上窜下跳的没个安生,还是第一次看到安静的女孩子。” 周听肆忍不住吞咽。 真奇怪,分明是温柔的声音,可她总觉得紧张,世界上的大人难道都不是一样的吗? 她是不是嘴上说温柔话,可心里却在恶毒地算计我? 周听肆一瞬间头疼,她想起家里的老人,怒目而视,喋喋不休,用老树皮一样的手抓住她给她反复洗脑。 周听肆想逃。 第14章 第 14 章 理智让她逃,可仅存的一点礼貌把她钉死在原地。 奶奶走近,“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太热了吗——舟舟,倒点水!” 周听肆猝然回过神,她下意识的后退,脸上尴尬笑容混着仓促,“不……不用了。” 一个中年女人端着托盘出来,上面两个木质的茶杯,声音很温和礼貌,“喝冰水还是温水啊?” 周听肆,“多谢,常温的就好。” 中年女人把其中一杯递给他,奶奶笑起来,“喝常温水挺好的,不像舟舟,天天抱着冰块,说他也不改。” 他一边说一边端起了托盘上另外的一杯水。 被中年女人眼疾手快的躲开,谴责道,“老夫人,你还说舟舟呢,您这是在干嘛啊,您今日的冰水份额可都喝完了啊,要是再超额,我可向夫人告状了。” 奶奶意犹未尽地地看着她端着冰水进了屋。 老顽童。 不知怎的,周听肆突然放松下来。 记忆里那些不好的长辈形象不会馋一口冰水。 奶奶笑起来,“见笑了,我跟舟舟一样爱吃冰。” 周听肆说,“他也怕热吗?我不太了解他——其实我们应该还不算朋友,我今天来,是沈老板托我来送餐盒的。” “奶奶,你可看错她了,她哪里安静了,跟沈亦月一样折腾人——你今天怎么这么腼腆,有在长辈面前装乖的坏习惯啊?” 背后传来裴泊舟懒洋洋的嗓音,尾音被咀嚼冰块的声消磨干净。 周听肆下意识回过头,那货果然端着水浇冰,跟吃小孩似的一口一块。 大少爷觉得背心短袖不体面,折腾一圈,把白色背心换成了无袖白色短袖,这有什么分别吗? 牛仔短裤焊在身上没动,人字拖变成了运动鞋,跟前几次见过的长裤长袖大不相同,露出的皮肤白的发光,大概是在脸上捧了把水,额头额前的刘海被打湿,那股大学生青春期简直溢满整个院子。 周听肆有些仓促的移开了目光。 中年女人在背后叹息,“大少爷,你今天是第几桶了!再这样下去,我可给夫人打电话了。” 裴泊舟作揖,“裴姨,手下留情,我年年回来过暑假你就这么对我吗?太伤心了!” 他边说边往外走,两步就到了周听肆跟前,上下扫一圈,从他手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勾走了食盒,提到眼前掂了掂,“沈老板给我买的?骗人!沈老板可从不会这么好心给我买粥,宿醉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哪里还会心疼胃?” 确认完毕了,大少爷生龙活虎的,沈奕果然骗人,白浪费了她那么多愧疚——虽然是她有错在先。 周听肆还记着沈奕的恩情,她一向能屈能伸,更何况这次她也是真心实意的,说话时连眼神里都带满诚恳,“我今天是来道歉的。” 裴泊舟挑了挑眉。 不愧是他的灵感姑娘,每天都给他新的体验。 奶奶十分尊重他的**,把桌上的茶水收走了,“你们聊,我去看看后院的花。” 裴泊舟坐在藤椅上,指了指对面的椅,“坐吧。” 周听肆手里握着木质茶杯,坐在木桩样式的木椅上,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张梨花古桌,上面的茶具被拿走了,一下子空旷起来。 裴泊舟觉得自己真奇怪,昨天还生气的睡不着,但很快又给她找到了理由,一下子就理解并且表示原谅了,本来打算今天再去酒吧碰碰运气的,没想到人直接来了。 方才沈奕给他发消息说要送他礼物,他还嗤之以鼻的都没有回复。 沈老板审美不好,送的礼物没有一次在他的心巴上,每次他过生日沈老板送礼物,就是他们一年一度友情最脆弱的时候。 但这一次,裴泊舟望着坐在对面的周听肆心想,这就是给我的礼物吗? 我…… 裴泊舟心里没有思绪,可嘴角微微翘起。 承认自己错是艰难的,好在周听肆一直都处于这个过程。道歉对她来说并不是难以启齿的事情,“裴泊舟,上次我们打赌,你赢了我却无缘无故毁约,我今天是来道歉的。” 裴泊舟拼命压住平日得意就损人的嘴,大尾巴狼似的一摆手,“小问题。” “你不是好奇我的故事吗?其实没什么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浪费时间的。”周听肆有些紧张的抿了一口茶水。 手里的的不是纯净水,茶水微微泛苦,周听肆吞咽下去,然后一股回甘油然而出。 周听肆舒展了眉头,连方才那股紧张也一并消散了。 她鼓起勇气去看裴泊舟的眼睛,那双眼睛永远亮晶晶的,闪烁着孩子般珍贵的好奇。 周听肆竟然还笑了一下,一身轻松地开口,“其实没什么很特别的故事,我跟阿妹一样都生在一个不被看好的家庭里,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个灵感也很常见。” 裴泊舟神色如常,他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这个啊,我知道。” “你知道!”这下轮到周听肆惊讶了,“你知道为什么还……” 裴泊舟说,“这位同学,你对作家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收集很多人不同的故事,然后加以汇总编撰成书?要是作家都是这样的话,那还叫什么作家呀,叫我们汇总师好了——我知道你刚才说家里并没有那么幸福,你忘了,第一天你还在酒吧打电话吵架呢?” “裴姨给你倒的是甘茶吧,初入口时微苦,要不要给你换成纯净水或者其他饮料?”裴泊舟伸手去接她的杯子。 周听肆摆摆手,诚恳道,“我还挺喜欢这种先苦后甜的。” 裴泊舟撑着手,忍不住毒舌,“年纪轻轻的不喝饮料喝茶,作息怎么跟我奶奶一样,你不会是吸血鬼吧。” 周听肆克制的没有翻白眼。 裴泊舟哈哈笑起来,“还有昨天你的反应确实也很奇怪,旁观者清,还挺明显的,阿妹说家里的时候你坐立不安又紧张,你当时是不是应激了?” 周听肆含糊嗯了一声。 裴泊舟天马行空似的一个话题跳的一个话题,不知怎地又会再次跳回来,“作家的灵感啊,可不是某一个具体的情节,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所有的故事都能在历史里面找到出处,女性困境,家庭议题,群居与个体,复杂人性,战争与爱情,这些并不是发生在某段时间某个个体的怪谈,这是□□。” 裴泊舟撑着手看她一口一口的喝水,心里忍不住想,真有这么好喝吗? 他看着她放下杯子,手放松的搭在桌子上,指尖敲击着桌面,他就继续说,“经历,情绪,处理方式和思维模式组成了某一个人特定的故事感,那是独属于一个人唯一的识别标志,我好奇的是这个——所以你今天来是来信守承诺的吗?”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可太容易被哄好,忍不住扭头傲娇,“可灵感姑娘,你已经毁诺言了哦。” 周听肆无奈,“那我走?” 她说着站起来要走,裴泊舟扭过头瞪她,目光如炬,仿佛再说: 要是敢走就真的不理她了! 周听肆很给面子,再次坐下来,抛开无理取闹的小插曲,她被大作家方才哲学般的话说的懵懵懂懂,“我是来信守承诺的。可你知道我家混蛋,我也没有什么向你展示了啊,家庭不幸,这就是我以为你想要的故事——还是你想要听一下细节。” 裴泊舟笑,“同一特征的具体行为模式都一个样,重男轻女还能有什么特征,我要是想不出来干脆提早转行,既然你是来信守承诺的,想不明白大作家的想法很正常,我来告诉你——灵感姑娘,打算什么时候上岗赴任?” 周听肆疑惑不解,不自觉歪头。 裴泊舟被她可爱到,好心提醒,“你忘了,下班之后的兼职时间。” 周听肆恍然大悟的笑起来,“随时准备好了——不过我要怎么做呢?” 她第一次给作家提供灵感。 抛开故事本身,周听肆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可以提供的。 裴泊舟说,“这么着急做什么——灵感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他笑起来眼睛里闪烁着纯粹快乐的光芒: “成为我的夏日朋友,和我做许多许多的事情。” 听起来很不赖。 周听肆甚至开始期待起来,她前半生没有可回忆的童年生活,长大后才有能力开始去填满这些空缺。 可她一直忙于工作和兼职,挣钱占据了她的全部时间。 逛游乐场,旅游拍照,这些普通人的普通记忆对她来说却是宝贵而需要去筹划的。 裴泊舟给她见底的茶杯重新斟满了茶,然后举起自己的手里的杯子干杯庆祝,“那就——” 木质杯相碰,竟然也有奇异的清脆声。 周听肆好奇的瞪大了眼睛。 周听肆满心愉悦,他一饮而尽,第一次发现这茶果然唇齿留香,“——庆祝我们的夏日友谊。” 周听肆笑起来露出尖尖的虎牙,“你好,我的夏日朋友。” 奶奶扒在后院的门跷着脚,眼巴巴听着前院的欢声笑语,她心痒,回过头,对上一脸无奈的裴姨,老人心性如孩童,笑起来眼睛亮亮的,“要不要打赌,这姑娘就是那灵感姑娘?” 裴姨盯着生怕她摔跤,“不赌,怎么跟舟舟一样喜欢打赌,刚才不都听到了吗,就是那姑娘——奶奶,待会爷爷回来我可告状了啊。” 奶奶手插兜,这下理直气壮,“告状啊,我可不怕,我们家祖传的是女人当家男人听话,你别看舟舟现在混世大魔王,他爸爸和两个叔叔当年都他这样混不吝,遇到心上人如今都成了纸老虎了。” 这话戳到了裴姨,她望了一眼前面的动静,“舟舟跟这姑娘——” 奶奶按住她的手,“他的事情他自己做主,要真是姻缘,家里孩子多,轮不到他挑大梁,也没有联姻的坏习惯,他喜欢什么人我都支持,要真是遇到坏人……作家嘛,撞一撞南墙,也刻骨铭心。” 裴姨:…… 还第一次见有人这么祝福自己的孙子。 第15章 第 15 章 “你说谎了。” 晚上新氧热闹非凡。 周日总让人有一种焦灼感,牛马们到了晚上便无端着急快乐,酒吧的气氛跟着变得浮躁。 裴泊舟却一反常态地杵在二楼栏杆,杯子里罕见的是茶水,时不时还笑一笑,好像是一只打了胜仗的大金毛。 可得意死他了。 沈奕手里拎着帕图斯,酒精醇厚,红酒颜色厚重,站在捧着一壶茶的大少爷旁边显得格外借酒浇愁。 不过他心情也不错。 下午大少爷的短信跟催命似的,就差拿个大喇叭在酒吧里喊,别说他了,现在就算是远在国外的裴家父母应该也知道了。 不过还是沈奕惨,大少爷晚上又来了,叭叭讲他的光辉和人格魅力。 然后被沈老板一招制敌。 裴泊舟顿时狐疑看向他,“你蛔虫啊,你知道我下午跟周听肆说什么了?——是不是奶奶偷听,然后告诉你了?” 沈奕人精似地一笑,“大少爷你忽悠人就那一套,灵感姑娘身上最大的故事感来自于她的家庭,但她那样的人肯定不愿意说出口,就算是因为愧疚或者是赌约,说出来的故事也很苍白,你要探究她的情绪,一定会鸿篇大论大放厥词找冠冕堂皇的理由,说说吧,这次又想了个什么馊主意?” 裴泊舟败下阵来,他不由得衷心佩服竖起大拇指,“沈老板,你可真是把人心玩的透透的,你守着一个破酒吧多屈才呀,回家继承家业,指不定能肯定能发扬光大——你哥不是一直让你回去吗?” 沈奕勾住他的肩膀,“你一心虚就开始长篇大论,少转移话题,现在在聊你做的坏事。” 裴泊舟坦荡的很,“你说的没错,她身上最大的故事感来自于她的家庭影响,但这世界上有不幸家庭的人很多,人们面对家庭所作出的选择却截然不同,现在知道了她家庭不幸我却依旧觉得她身上有让人着迷的故事感,这是一开始就吸引我的气质,找灵感又不是买东西,怎么会一蹴而就——所以我交了个夏日朋友。” 沈奕瞥了他一眼,“夏日朋友?你还很浪漫——她看起来条件不太好,有那么多时间陪你玩吗?” 裴泊舟跳起来,一晚上了绞尽脑汁在等着沈老板问,“这就是本少爷机智的地方——她下班之后要做兼职,我买了她的时间,这样我就能堂而皇之的找她一起玩耍了。” 沈奕佩服的竖起了大拇指。 “怎么,妖魔鬼怪的爱好者打算写现实爱情故事了吗?” 裴泊舟瘫倒在栏杆上,目光随着楼下摇晃的身影望向远方。 当然不是! 他是个写妖魔鬼怪的天才作家,奇思妙想,世界观恢弘而悲壮。 大少爷偷偷想,我想写武侠江湖。 他谁也没告诉,那天周听肆走进新氧,他在二楼一眼就看到了她。 周听肆身上有一股悲壮决绝的武侠气。 那是第一眼就让裴泊舟想起簌簌江湖落声的背影。 武林轰塌之前最后一个稚子。 宗门灭门后遗留的唯一种子。 不谙世事的掌心人,第一次面临的死亡,便是一场盛大的灭门。 百里之地,寸草不生。 她只能茫然无措地开始逃亡。 裴泊舟对上沈奕的目光,哼的一声移开目光表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沈奕宠小孩子似的笑道,“所以你的灵感姑娘呢?上岗第一天就迟到吗?” 说起这件事大少爷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要加班!” 沈奕愣了一秒钟哈哈大笑起来,“那你可得再等一个星期了,不过也没关系,反正你闲得慌,不过上学的时候过暑假没问题,现在你都多大了每年定时定点的过暑假,没事做就来给我打工。” 大少爷拒绝,“过暑假怎么了!全世界都应该过暑假!上班族不过暑假纯粹是因为你们这些资本家的剥削。” 资本家很冤枉,“我就招了一个调酒师,两个酒保,资本家你骂你哥你姐去,他们可掌管着一大帮子人的生杀大权呢!” 裴泊舟认怂,“我不敢,你骂你哥你妹去!” 沈奕完全不怕丢脸,“我也不敢。” 两个人目光一碰,怕哥怕姐怕妹党顿时找到了共鸣,然后不约而同的喝起了手里的茶和酒。 喝茶越喝越清醒,裴泊舟却舍不得放下,入口的苦味被回甘所替代,他饮完了最后一杯在沙发上瘫成了长条金毛狗,在群里框框垒高楼。 沈奕不知什么时候下楼去了,酒吧晚上调酒师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也成了第二个调酒师。 “少爷驾到”群炸出来一群大少爷。 s:裴泊舟,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发疯呢? 烫烫烫:这个我知道,裴大少在江城对某个姑娘。一见倾心,但奈何流水有意,落花无情。 裴泊舟:网上喷子就是你们这群无知的人,大律师,告他!我出律师费。 别喊我打官司:没事干让沈老板给你介绍姑娘,一看就是青春期了。 裴泊舟:看看消息吧一群瞎子们!改天介绍一下,我新交了个朋友。 烫烫烫:灵感姑娘骗到手了。泡姑娘还得是大作家啊,找灵感这种话张口就来,你下一本不写都市爱情故事看你怎么交差! 裴泊舟:庸俗! 别喊我打官司:大作家,真心动了啊!前几天夏大小姐说你八卦我都没信,我到现在都相信你肯定是好男风,看上哪个兄弟不好意思开口了,你这让我很好奇这姑娘长什么样了。 裴泊舟:滚蛋。 裴泊舟:我是纯粹的找灵感,可没有你们这种肮脏的想法,少拿你们糜烂的生活来揣摩我这纯粹的革命情。 别喊我打官司:哦,纯洁的革命情。 s:哦,纯洁的革命情。 烫烫烫:哦,纯洁的革命情。 沈奕:哦,纯洁的革命情。 裴泊舟从沙发上跳起来,在二楼一眼就看到正工作的沈奕,他手里分明在调酒。 裴泊舟大喊一声,“你凑什么热闹!” 沈奕没理他。 * 被他们这一闹,裴泊舟想起来周日晚上还在加班的周听肆,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十点了,他想了想给她发消息。 “下班了吗?” 周听肆没回他。 群里的高楼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裴泊舟一下子觉得索然无味。把手机扔在一旁钻进了娱乐厅毫无坐样地瘫在沙发上打开了一本书。 等沈奕收拾完上来的时候发现裴泊舟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睡着了。 他的头在地上,腿却翘在了沙发上,书盖在脸上,整个人就是个摊开大写的八字。 沈奕很无奈的踹了他一脚,裴泊舟今天睡得多,晚上又成了茶桶,一踹就醒了。 裴泊舟脸上印出红痕,睡也没睡安稳,梦里这群大混蛋都在打趣他情开初窦。 裴泊舟难得生出困扰,“沈老板,你说我喜欢周听肆吗?” 沈奕看神经病似的看了他一眼,“大作家,你喜不喜欢一个人来问我,你的心安在我这里吗?” 裴泊舟满脸发愁,“按照文学的理解,爱情具有排他性,一生一世一双人,外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中国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沈奕烦躁的踹了他一脚,“说人话。” 大少爷也很委屈,“我说的就是家喻户晓的爱情故事了,你这都听不懂!——我的意思是旁观者清,我自然知道什么是爱情,没有她就会死嘛,但我自问对周听肆没有这种感觉,我只有一点好奇,被一再拒绝后也只觉得遗憾,连你觉得我会有的那种被拒绝的执念都没有。” 沈奕一看就是又喝多了,还大尾巴狼似的在那里一坐,“你知道还问我——他们都是打趣,你还当真了不成?” 裴泊舟叩问内心,“没有,我这不是第一次主动交女性朋友——哦,夏晚和你妹妹除外啊,他们不算!听多了打趣,当然也有一点疑惑,沈老板,你经验丰富,你当年是怎么知道你喜欢她的?” 沈奕翻了个白眼,好几年了,身边没一个人敢在他面前提,这货果然是没有智商的金毛狗,瞪着个大眼睛问,也不知道问的人想打架。 评估了一下又怕打不赢这货,他酒精上头嗯了一声,既然真的开始回想起来,“我跟阿……她……” 沈奕从沙发上滑下来没坐样的躺在地上,“少看点言情小说,爱情没有什么非他不可的,喜欢是瞬间的心动,想时时刻刻见面,想有未来。” 酒精蒸红了他的眼眶,“大少爷,你有想过跟灵感姑娘过一辈子吗?有见不到他就觉得什么都失去了意思吗?” 裴泊舟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想过,跟她玩有意思,跟你们玩也有意思,她要是有事情别人也行——这么说我确实对周听肆没有非分之想,太好了,我是个正人君子。” 他那点被撺掇起来的困惑也消散殆尽。 裴泊舟看着大咧咧,毕竟从小收情书和伤害姑娘的芳心长大的,如何不知晓很多乱糟糟的关系就是因为前期的暧昧不明。 大少爷在最开始就掐死了那点困惑。 他是个有一点困惑就要搜寻到底的人。 断不可能让自己无缘无故不清不楚。 还没有心动过的大少爷有一套泾渭分明的感情观。 两个人叽里咕噜地聊了一会,裴泊舟两个眼皮开始打架,他把已经闭上眼睛的沈奕拖到沙发上,然后开门准备回家。 滴—— 手机响了下。 是周听肆的消息。 “刚刚在忙没看到,下班了。” 裴泊舟一扫时间,已经十二点了! 这什么公司啊!这么压榨人! 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少爷在心里打不平,他边走边边发消息,被门口的人也突然吓了一大跳。 裴泊舟不满,“沈亦月,你站在门口当鬼呢,吓一大跳!” 沈亦月难得没顶嘴,她眼皮耷拉着,嘴角紧抿,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阴森森的,怪不得裴泊舟被吓到,她眼皮都没抬,很克制地问,“我哥呢?” 裴泊舟指了指里面,“喝多了,睡着了。” 沈亦月哦了一声站在门口没动。 裴泊舟好奇,“他今天是回不去了,你在这干嘛呢,司机来了吗,没来我送你回去。” 沈亦月摆摆手,“没有,我们不顺路,你别送了,我今天在这儿休息了。” 裴泊舟哦了一声,倒没觉得奇怪,他们都在这里有专属的房间,太晚了一个人回家确实危险。 一个人回家危险…… 裴泊舟突然被拨动了一下心弦。 裴泊舟走的飞快,没看到沈亦月面壁思过似地站在门口,然后幽灵似地打开门飞快钻了进去。 第16章 第 16 章 “下班下班,这甲方真的是不当人!” 周听肆揉了揉肩膀,耳边是同事的抱怨,抬起眼看到红色的数字不断下降。 一楼到了。 周听肆笑的道别,“那我就先走了。” 同事嗯了一声,“打到车了吗?” 周听肆看了一眼手机的打车界面,“我再等一下。” 电梯门关了,同事去了负一楼停车场。 同事是景城的缩影,家庭幸福,生活稳定,买了房车,在江城生了根。 很多人对周听肆的第一眼,包含识人无数的沈奕,都误以为周听肆也是景城这样的普通姑娘。 这种错觉是周听肆努力十年的结果。 可周听肆只是江城的浮萍。 浮萍站在路边等,前面还有十四位。 浮萍打算骑共享单车回家。 这地方大公司聚集,砖头砸下来的全是精英,出门都是西装,伸出耳朵听到的全是生意,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不方便打车——当然只是对于没车的人来说,不过这地方没车的除了实习生,大概就是周听肆这一类的浮萍了。 周听肆刚蹬上自行车,背后汽车摁了两声喇叭,她往旁边骑。 喇叭声停了,远光灯亮起,黑色的轿车和单车并行同了速。 “美人儿——” 周听肆扭头就对上了裴泊舟亮晶晶的眼睛,他从车里探出头,表情得意又狡黠,“怎么不打车啊?” 这声美人儿让周听肆想到了沈奕的那句“宝贝儿”,他们这哥俩消遣人都是一样的。 分明是轻佻语,但他们坦荡的过了头,就变成了一句揶揄。 一点让人不适的感觉都没有。 周听肆笑起来,倏忽又板着脸,“司机不接单。” 裴泊舟更加使劲的往外探头,一脸金毛求rua的表情,“司机这不是来了吗,——送你回家。” 周听肆停下来,关了共享单车。 她还没上车,同事从地下车库上来,看到裴泊舟眼睛一亮,“周娣,这位是你男朋友吧!” 裴泊舟刚才在沈奕那里已经进行过灵魂反问了,如今心态坦荡平和。 周听肆笑容礼貌得体,“这是我弟。” 车在凌晨深夜的道路上开的飞快。 裴泊舟不满,“我怎么成你弟了?” 周听肆好笑,“那我该说什么?是我朋友吗?还是我债主,同事都是八卦的,朋友这种称呼在他们看来就是暧昧预备役,姐弟安全。” 裴泊舟理所当然,“为什么不是你哥!” 周听肆掰指头跟他算账,“我22岁。” 裴泊舟顿时觉得矮了一截,“好吧。” 金毛狗沮丧地尾巴也不摇了,耳朵也不竖起来了。 周听肆有些好笑,“这就受打击了,大作家,你的胜负欲也太强了吧。” 裴泊舟哼唧,“倒也不是,在家里我就是最小的,怎么到了外面我还是最小的。” 可爱死了。 周听肆安慰他,“其实小才好呢,我一直都希望自己有哥哥姐姐而不是弟弟妹妹,因为在大人的眼里,年纪更大的那一个被期待更加成熟会照顾人。” 裴泊舟说,“可就算是年纪大,那也是孩子呀,成熟不应该是父母的标签吗?什么时候被偷梁换柱到一个小孩子身上了。” 周听肆心里一动。 她很平静地说,“我家就是这样。并且我们那边都是这样。” 以前周听肆跟妈妈爸爸争执的时候,他们总是会说,我们这边都是这样的。 裴泊舟目光看着前方,随口说,“那你们那边就都是错的。” 周听肆心里一颤,她眨眨眼掩饰掉突如其来的情绪,喝了口水又去打开手机,一时之间显得很慌乱。 仿佛被逼着做了很多年的错题顿时找到了真理。 “我才是天才”的消息堆在界面,周听肆点进去。 我才是天才:那货又得意起来,说已经成功祸害到那姑娘了,恨铁不成钢,这姑娘怎么不能多坚持几天呢? 我才是天才:这家伙还把人带到家里去了!连奶奶都看到人了,我还没看到呜呜呜 我才是天才:我既然是唯一一个没看到那姑娘人的,好想立刻飞过去! 肆意:那可太不幸了!这姑娘绝对眼瞎! 肆意:刚下班,痛恨甲方一天。 对面回的很快。 我才是天才:你怎么又加班呀!不会又要骑自行车回家吧。 周听肆瞥了一眼旁边开车的人,回复:认识了新朋友,今天来当司机了。 我才是天才:宝贝儿,你这名字一改,运气也跟着来了。 周听肆看的翘起嘴角。 裴泊舟瞥了一眼,“笑什么呢——哦,对了,我们还没加微信呢。” 周听肆把手机递过去,“现在加吧。” 裴泊舟的微信头像竟然真的是金毛狗,周听肆看到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不止自己一个人这么认为啊,这是本人钦点。 他的名字就一个字母p,倒是简单。 周听肆下意识点进了朋友圈。 他朋友圈发的很频繁,在海边游泳,在雪山滑冰,在树下看书下棋,在网球场流汗,是热烈、灿烂、丰富的日常。 周听肆随意点进去一个朋友圈,偷拍的一个男人在飞机上闭着眼睛的样子,配文“表情包预定。” 裴泊舟余光扫了一眼,“那是我二哥,跟我一起来的景城,路上偷拍的,还被揍了一顿。” 周听肆忍不住笑起来。 他的视线往下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 “我才是天才”点赞并且评论:二哥揍他。 周听肆大脑都不转动了。 怎么回事!微信不是只有共同好友才能看到朋友圈的互动吗? 我不是天才…… 他们两个也认识! 不会吧,这世界这么小吗! 周听肆猛然回头看向裴泊舟,眼睛里的震惊让裴泊舟怀疑自我,“怎么了?你不会觉得我二哥比我帅吧——好吧,我承认,我们只是帅的不一样!” 大少爷帅不帅的倒是其次,自恋倒是第一名。 周听肆话都到嘴边了又吞了回去。 要问他吗?问了然后呢?你想和网友见面吗? 十年了,“我才是天才”收留了周听肆那些无处安放的情绪。她们默契的没有想要见面,就是因为陌生人有时候比熟人更能安全。 如今要因为一个意外就打破吗? 周听肆放下了手机。 她跟裴泊舟的联系只是暂时的,是大作家炎热夏日的一次灵感奇遇,他们本不是同路人。 等奇遇结束,裴泊舟会重新去当他的大作家,而她也会离开景城去过新的生活。 他们的联系会到此结束。 但跟“我才是天才”的缘分可以依旧如故地延续下去。 不过一秒周听肆便在心里做了决定。 她要瞒着。 她现在跟裴泊舟唯一认识的女孩子只有沈亦月,但显然沈亦月不是那个人,声音不对,性格也不相似。 周听肆默默的想,只要不再去接触他身边的其他女孩子就好了。 裴泊舟疑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周听肆眨眨眼,把心里的惊涛骇浪压下去,“你二哥确实很帅。” 客观事实,不容置疑。 是跟裴泊舟不同的类型,五官硬朗,面容挺廓深邃,气质清冷,活脱脱的现实版总裁。 跟裴泊舟这一类得意臭屁的金毛狗不可同日而语。 裴泊舟瘪嘴,“你再仔细看看,我们是不同的类型,像我这种阳光开朗的男大,难道不是现在的流行审美吗?” 周听肆一脸怜惜的劝他看清事实,“从头到尾流行的都是你二哥这类的高冷霸总。” 裴泊舟惊讶,“你怎么知道他是总裁?” 周听肆再次震惊,“还真是啊!” 裴泊舟嗯了一声,“我大哥二哥念书的时候就比我目标明确,按照家里的安排读经济专业,毕业之后都进了家族企业,现在怎么说大小也是个总裁了。” 周听肆认真好奇,“那你怎么成了大作家呢!” 裴泊舟傲娇一仰头,“我这是追求梦想,再说我可是天才,天才是不能被埋没的!” 周听肆笑弯了眼睛,“好的天才作家。” 他笑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家里这不是活脱脱的素材吗?你还天南地北的,到处找灵感。” 周听肆脱口而出,“我又不写都市现代。” “那你写什么?” “妖魔鬼怪的幻想文学。” 周听肆本能一皱眉,好像觉得自己被坑了,“那我能给哪个妖魔鬼怪提供灵感呢?” 裴泊舟发现自己嘴太快,不说话了。 他在心里想,你不是妖魔鬼怪,是江湖的侠女。 可他还没写呢,只有一个模糊的人物形象,这个阶段习惯性的不对人说。 周听肆很默契的也不追问了。 谁还没有一点秘密呢? 周听肆想起自己的兼职任务,磕磕碰碰地说,“我今天……加班了……” 裴泊舟噗嗤笑出来。 他很有意趣地扫了一眼周听肆,“阿肆——这么叫你行吗?连名带姓的喊好像真成了你老板了,你是不是没有跟人分享生活的习惯。” 周听肆含糊的嗯了一声。 她唯一能放开心扉分享情绪的只有手机里素未谋面的网友,当面的讲自己的生活和情绪太像扯开心理的遮羞布裸奔似的,说什么都感觉很矫情。 但谁让他一时心软答应了呢。 裴泊舟臭屁一笑,“那你可要快点习惯了,毕竟我是债主。” 周听肆用五官骂他。 什么啊,难道不应该先宽慰人吗? 裴泊舟余光里是周听肆无声的抗议,他打开了窗户让凌晨的风灌进来,他说,“再说情绪憋在心里,你会生病的。” “喊两声——” 他突然加速,风就骤然压缩一股脑的灌进来搅乱了周听肆的头发。 周听肆忽然觉得心里有一口压了很久很久的气,她尝试着面对夏日的风,声音很小的喊了一声,“啊——” 裴泊舟的余光扫过来,看她骤然红了眼眶。 第17章 第 17 章 达成协议的那天,周听肆还很困惑到底要如何做好这份兼职,她问新上任的老板,老板也是第一次招员工于是也陷入沉思。 然后他出了个馊主意,“每天分享生活。” “就这!” 周听肆表示怀疑,要不是眼前的人是个大活人,她都要担心是诈骗了。 但赌约压在脑袋上,当时的气氛又太好,周听肆答应的很痛快,然后到了晚上第一次上班,她冥思苦想,只能蹦出来,“今天加班了”五个大字。 裴泊舟还在加速,风呼呼地几乎被压缩成一把利剑劈头盖脸地打进来,周听肆只听到自己的心如擂鼓的声音。 从小到大她心里憋了很多气。最能够大肆发泄的地方是ktv,可每次和别人一起去她都不敢痛快放开自己,只能凭借着歌里的情绪叩问天地。 她被压抑的太狠了,害怕影响别人,害怕打扰别人,从小的打压教育告诉她:你得乖你得听话。 从没有一阵风能锁住外界的声音然后告诉她你可以随意发泄。 裴泊舟仿佛说了什么周听肆也没有听清,她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偷偷瞥了一眼裴泊舟,她在很专注的开车不断加速加速,似乎要把景城晚间的风都装到车里。 周听肆顿时有一种不被她人看到和听到的安全感。 她用力再次喊,“啊——不想加班——” 风很犀利的锁住她的声音,前面的视野很开阔,马路上没有车没有人,只有不断后退的倒影。 周听肆鼓起勇气,豁开命似的去打开自己的心口,双手放在嘴边成喇叭样,很用力很用力的告诉这个世界,“我绝对不会屈服的——” 她和风抗争。 心里的那口气好像被大喊扔了,心口出去豁然开朗起来,发泄让她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把脑袋收回来瘫倒在座椅上不住的喘息。 裴泊舟扭头看她,到了嘴边的话却硬生生的停住了。 周听肆在哭又在笑。 在风里不觉得,车窗重新关上来,周听肆才发现视野模糊,她抹了一把眼睛抹到了一把眼泪,她擦干净对上裴泊舟欲言又止的表情。 周听肆真心实意的笑出声来,眼角两旁的泪水不受控制的还在流,可她确实笑得很开心,她说,“这方这方法挺好,确实很痛快,你压力你心里不痛快的时候,也这么在马路上制造噪音吗?” 裴泊舟默不作声的给她递手帕。 周听肆有些错愕的接过来道谢。 裴泊舟说,“天才作家哪里有压力。” 周听肆哼笑一声,流眼泪大概跟流汗的作用是一样的,排毒解压,她窝在椅子里还没忘记自己的兼职,“我还有挺多压力的,读书的时候总是被恐吓说如果我不能考上高中就要去打工,那会儿我可害怕了,每天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后来上了高中,路余市你知道吧,那是我第一次去市里,我刚去的时候还不会说普通话,闹了很多笑话,也听不懂老师讲课,当时物理老师口音很严重,全靠我同桌给我翻译,就这么过了一个月,我才勉强适应高中生活。” “后来来景城读大学,又被这里的繁华所震惊,高中的时候,我以为我是井底之蛙看到了天空,到了景城才发现这世界可太大了,我的自卑就一直如影随形,但也是在景城,我发现了人生的选项不止一个,从小恐吓着我到大的那些话被这个真实的世界一点一点击碎,我才走出困扰自己很多年的那个地方。” 周听肆说着忍不住一笑,“是不是很无聊,其实你说得对,重男轻女的每个女孩都一样,你亲眼见过阿妹,该知道我们是一样的。” 裴泊舟说,“不会,很……很震撼,也能触及我——你跟阿妹不一样,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你的故事和她的故事都值得被听到。” “还想听这个吗?” “想啊,我想你走过来一定经历了很多。” 第一句话磕磕绊绊说出了口,后面的就容易了许多。 周听肆平时不喜欢去回想那些费力摆脱的累赘,对她来说那些记忆都是带着毒的。 可不知怎的,站在现在的时间点再去回忆从前。无论曾经多么歇斯底里,绝望痛哭,现在却能够云淡风轻。 周听肆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她的童年没有什么趣事,都是苦难,可如今能够轻松的说出来,都变成了自嘲的素材。 她越说越慢,哈欠连着哈欠。 等旁边没了声音,裴泊舟扭头看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裴泊舟降低了车速。 到了地方裴泊舟喊她,周听肆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到了吗?” “到了,快回去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 周听肆不好意思地说,“今天实在是太困了,故事明天给你补。” 裴泊舟嗯了一声。 周听肆下了车要走,裴泊舟突然想起来什么,他叫住她,递过去一个红包,“日结。” 周听肆笑起来,“大少爷,你来真的啊。” 裴泊舟很坦然,“当然了,言必出行必果,再说我有钱,跟我这种到处败家的人不用客气,这样我占用你的时间就能够心安理得了。” 周听肆每天都不懂大少爷的心思,“你不会打算每天都给我发红包吧。” 裴泊舟大方承认,“我想,你从小到大应该没有收过拜年红包吧。” 周听肆心里一抽。 裴泊舟钻出车窗,求表扬似的摇头晃脑,“我在江城应该会待大半个月,每天一个红包这么算起来,你从小到大的拜年红包都给你补齐了——仪式感懂不懂!转账多没诚意!” 周听肆几乎是有些虔诚的接过红包,她一直不喜欢别人的施舍,读书的时候遇到贫困生补助她也从来没有去报名。 因为她觉得接受他人的施舍其实是用自己的自尊去交换。 但裴泊舟没有给她这种感觉。 他需要她的时间,他最不缺的就是钱,所以他坦荡大方的付费。 周听肆接受的毫无负担。 她笑起来,手一拱,“多谢甲方爸爸,明天我会继续努力。” 看着周听肆上了楼,裴泊舟才钻重新装回车里,心满意足的打算离开。 目光随意撇过后视镜,发现后面有一道黑影飞快闪过。 裴泊舟不自觉看向还在上楼的周听肆,吊儿郎当的表情一收,露出担忧又严肃的神色。 他没犹豫,径直下了车。 不一会儿黑影走到光下,还真的是个人。 年轻的男人面容凶狠戒备,手里捧着一把凋谢的花,穿着一身正装。 “你跟周娣什么关系?”那男人毫不客气的问,一开口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三更半夜,你知不知道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裴泊舟一挑眉,男朋友?没听说呀。 周娣? 看来灵感姑娘跟他说的是个行走江湖的化名啊。 裴大少爷很快找到借口,这部分故事周听肆应该还没有来得及讲,再说出门在外提防陌生人总是有必要的。 不过这人说的对,深更半夜被看到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是个男人都要诘问。 不过男朋友刚才就会冲过来了,等到她上楼,一看就是没名分 “恕我冒昧。”裴泊舟语气平和,丝毫没有被冒犯的不快,“你竟然知道她有男朋友,那你深更半夜蹲在她家楼下?” “我叫刘见农。”那男人很自信地自报家门,“她应该跟你说过我吧,我们关系很好,从小一起长大,我就是她男朋友。” 那还真的没有说过! 裴泊舟上下一打量,张嘴就是毒舌攻击,“逗我玩呢?你这样子可不像她男朋友,倒像是阴暗爬行的的暗恋者,还是被拒绝的那一种。” 他怎么知道! 刘见农一下子被踩住了兔子尾巴,声张虚势的大吼一声,“你胡说什么!大半夜跟我女朋友不清不楚,你个人渣。” 他一嗓子喊的裴泊舟还没开口,1楼还是2楼传来烦躁的怒骂,“大半夜不睡觉,发什么疯了?” 裴泊舟彬彬有礼地说,“听到了吧,大半夜了,告白失败不要紧,觉还是要睡的,你既然不是变态,那我也就放心了,至于你,都蹲了一夜了吧,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 刘见农低头一看,手里的花都蔫了,怪不得他知道他不是周娣的对象,被戳穿心思,刘见农气急败坏地突然冲过来,裴泊舟没往后退,硬生生地用左手顶住他的双手,然后优雅地把整个人都推开了。 刘见农震惊,看着小白脸,怎么这么大力气! 开玩笑,他们这等富家子从小就被各种人贩子绑架觊觎勒索,除了身边不间断的保镖以外,自己也是从小接受各种武力训练。 刘见农说又说不赢,打又打不过,他眼睛都红了,开始口不择言,“你给了她多少钱!你知不知道她已经傍上了一个金主了!你个冤大头还不知道吧。” 裴泊舟皱眉,在他生活的圈子里从没有听到过这么下三滥的话,他不知道跨出了安全区,竟然有人对女孩子如此肆意诽谤。 他还没开口,就听到背后有一声怒斥。 “刘见农!” 裴泊舟扭头,看到周听肆不知什么时候下楼了,她站在黑漆漆楼道里。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她这句话陡然亮起来,她脸上的瞬间难堪无所遁形。 第18章 第 18 章 好像把裴泊舟拉到了一个低端恶俗的环境里。 如果没有刘见农,周听肆想,或许她在裴泊舟这里只是个出身不好的姑娘,他们萍水相逢,讲一段故事,裴泊舟或许会唏嘘。 但偏偏让他亲眼遇到了。 刘见农方才那一段恶心糟粕的话,裴泊舟应该从来没有听到过。 简直是污浊了他的耳朵。 周听肆对上裴泊舟的眼睛,她顿时为自己认识这样的人感到难堪。 周听肆从楼道里走出来,从裴泊舟的身旁经过,走到刘见农跟前,很冷静的看着他,“刘见农,你到底想干什么!” 刘见农丝毫不觉得自己错了,“我想帮你!周娣,你不要误入歧途,为了钱跟这些富二代不三不四,以后会抬不起头做人的。” 周听肆简直气笑了。 “我倒要听听,我怎么不三不四了?” 刘见农说,“昨天说是你男朋友的那个人,他真是你男朋友吗!我跟着你去了那个酒吧,拿你们的照片去问了,那儿的一个美女说,照片上的人根本就是单身。” 他说着掏出手机把照片给周听肆看。 上面豁然是那天她和沈奕! 裴泊舟顿时想起来,昨天下午沈奕给他发消息说给他准备了一个礼物,然后下午周听肆就来找他了。 原来是解的这样的困啊,怪不得沈老板没有说,还是给周听肆保留了体面。 周听肆脑子里的血噌噌往上冒,“你偷拍我跟踪我!” 刘见农用大声掩盖心虚,“我都是为你好!” 周听肆脸色很冷,咚咚咚的往外冒着寒气,“为我好?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是什么关系,用得着你难为我好吗?少拿你见不得人的阴暗心思围着我打转!告诉你,就算不是他,也会有其他人!你——难道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我看不上你,你配不上我!” 裴泊舟很意外也惊奇,周听肆似乎永远从容,冷淡,疲惫,难得轻快俏皮,这还是第一次声嘶力竭。 刘见农被骂得脸色发白,他伸出手指着周听肆,“我们好歹一起长大,你这么说话太伤人了!要不是你爸妈让我照顾你,你以为我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守着是有毛病吗!” 周听肆语速飞快,“真的吗?真的是我妈妈让你照顾我的吗?他们昨天看到我的男朋友了,英俊多金,他们现在应该希望你趁早从我身边消失吧!” 刘见农被戳中心思脸胀的通红说不出反驳话来。 周听肆说的没错。 在周家父母看到沈奕之前,刘见农还是理想的女婿候选人,但沈奕实在是从各方面都吊打刘见农,看到沈奕,周家父母对刘见农的态度都变了。 “你们虽然有一起长大的情分,不过现在大了,毕竟男女有别,周娣她现在交男朋友了,你们见面还是要注意分寸。” 刘见农当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十几分钟周家父母就从谈婚论嫁到男女有别要避嫌! 这世界可真荒唐! 周娣拒绝他,连周家父母也倒戈,刘见农顿时无可依仗,他应该知难而退,换一个能追上的姑娘。 可他就是犯/贱! 周听肆是他见过的最优秀的女生,对他有一种不可磨灭的吸引力!她温柔懂事漂亮,又聪明会挣钱,这样的女生娶回家在周围一带都会出名,带出去也会很有面子。 不像其他的女生,没读过书,又不挣钱天天想着化妆,关键是化妆也不好看,虽然也温柔,但娶回家来全靠他养着,没几年就会成黄脸婆,在家只会做家务跟他没有一点灵魂交流。 家里给他相亲的都是这种女生,要是他能接受,现在孩子应该都出生了。 可他不接受!他这么优秀,他应该匹配更优秀的人! 刘见农盯着周听肆毫不留情的脸色,总是在他跟前装出来的教养顿时破防,“周娣,我从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昨天的那个男朋友其实是你的金主吧,要是男朋友,你怎么不敢公开!他的朋友怎么不知道你!不过今天我发现了,你也挺忙的,昨天陪一个,今天还要陪这个!” 他说着一指周听肆身后的裴泊舟。 周听肆被他气得浑身发抖。 这些年她在家里已经不吵了,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尽力扮演着乖孩子,就是等着时机到了,一走了之。 因为吵架没用,吵架只会让自己生气。 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未开化的猿猴和接受高等教育的人吵架,吵架阵地就会被拉低到猿猴的层面,然后气死高等教育者。 猿猴没有逻辑,只有自己的一套固执观念——跟他们吵架不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然后让自己生气吗? 更别说是眼前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邻居了。 什么从小长大的情分! 不过是一起读书到初中而已。 他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他们之间有个屁的情分。 周听肆突然觉得很搞笑,或许今天是外人在,他还是想维护一下自己的声誉才傻子似地跟他争辩这么久。 周听肆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慢慢的吐出来,恢复到无动于衷的冷漠,“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是你的事情。” 她说着转身就走。 刘见农被他这不在意的态度更是搞到心头火起,“周娣!我告诉你,除了我没有人是真心实意想跟你结婚的!” “看看你的金主,你在这费劲心思跟我划清界限,别人根本就不在意。” 周听肆回过头,看着裴泊舟探着脑袋好奇。 周听肆最免疫的就是别人人的pua。 她在刘见农的破防里走到裴泊舟跟前,然后亲昵地抱住了他的胳膊,“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周听肆背对着刘见农,但裴泊舟却能看到她捉弄人的心思,十分配合的揽住她的肩膀,“好啊。” 刘见农看着他们亲密的上了楼,眼睛瞪的巨大,脑子里已经生变出无数不可描述的画面,他又破防又无可奈何。 周听肆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不管刘见农如何跳脚,无论是不是除了他没有人真心想娶她,她现在身边就是有很多优秀的人愿意陪她。 上了楼,楼下恶毒的视线被拐角挡住,周听肆才松开了环着裴泊舟的手,她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然后无声往旁边移开了距离。 周听肆很小声的说,“不好意思啊,让你陷入这这种不好的环境里。” 裴泊舟却觉得新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男人骂街。” 周听肆很无奈地笑,“我也不知道他今天会来这里发疯,连累你了。” 裴泊舟确实没在意,“也是新体验。” 周听肆打开了门。 暖色的灯光铺泻出来,裴泊舟后知后觉,周听肆真的已经回家了。 他进了门,周听肆跟在他身后,扭头望了一眼楼下,发疯的人还没走。 周听肆无声关上了门。 “不用换鞋,进来坐。” 裴泊舟上下一扫,周听肆的房子很小,一眼能望到头,进门的地方左边是洗手间,右边是厨房,客厅里放了张两人坐的沙发,旁边挨着个迷你版餐桌,然后就是两个紧闭的门。 周听肆指向左边的房间,“我是跟别人合租的,这边是我的房间。” 裴泊舟顿时有些局促,他站起身来,“你们两个女生,我在这不太好,还是出门吧——下面那人估计一会就走了。” 周听肆一笑,“她今天不在。” 裴泊舟哦了一声,然后又坐下来,想起方才那场面,忍不住揶揄,“我们这举动在你那邻居那可坐实了金主关系了——你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不怕他回家散播你的谣言吗?” 周听肆苦笑,“谣言?你以为我还有什么好名声啊,我大学的时候我妈就几次试探我,问我读大学的钱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在外面傍上了人。” 裴泊舟玩笑的表情僵硬在脸,“她——” 怎么会有人用这样的恶意揣度自己的亲生女儿! 周听肆看他表情凝重,忍不住笑起来,“大作家,你不是来找灵感的吗?这么多愁善感还怎么写世上的恶意呢——我这情况可比阿妹好,她还得定期向家里交保护费呢。” 说起阿妹来,周听肆忍不住问,“阿妹的事情怎么样了?” 裴泊舟一双大长腿没处安放,只能委屈地蜷缩起来,“机构在准备资料走内部流程,过几天就会有消息。” 周听肆说,“对了,我跟沈老板的照片得跟你说一下,没想到他会偷拍,那天我父母一起吃饭,闹得很不愉快,沈老板刚好经过解救了我。” 裴泊舟倒是不意外,他看了一眼时间,把纸杯里的热水一饮而尽,“不早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我就先走了。” 周听肆站起来送他。 开了门他们惊讶的发现楼下的人还在那杵着。 周听肆一肚子气。 裴泊舟却是感到担忧,周听肆的话已经说到那个份上了,他还等在这里要干什么! 这种自尊心强又破防的人,会做什么极端的事情! 这小区物业看着很松懈,要是这刘见农真的发疯,周听肆怎么办! 周听肆说,“走吧,别管他,我送你下去。他看着你跟我进了房间应该已经误解了,到这里就可以了。” 裴泊舟却停住了脚步,回过头突然露齿一笑,“不,我今天就在这过夜了。” 他对着周听肆有些疑惑的目光自恋开口,“试试你家那沙发能不能安放我这大长腿。” 第19章 第 19 章 裴泊舟说完这话,周听肆无语的盯着他,然后在大少爷坦荡荡亮晶晶的目光里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大少爷从来没遭受过世界的毒打。 看到个素未谋面的人受委屈,就善意泛滥。 周听肆很阴暗地问,“大少爷,你住我这,不怕第二天醒来就被绑架被勒索吗?” 裴泊舟好奇,“怎么,你也眼馋我这万贯家财?” 周听肆冷漠的说,“也可能眼馋裴家夫人的名号。” 裴泊舟瞬间抱紧自己,满脸警惕的看着周听肆,“我可对未来另一半有很高要求的,首先呢,得长的美心地善良开朗活泼,其次要有很高的文学素养,跟本人要能有灵魂交流,再者呢……。” 屁的要求。 周听肆面无表情重新打开了门,毫不客气转身就要关门。 裴泊舟五点零的视力一下子在周听肆干脆利落的动作里感受到危机。 “诶——”裴泊舟眼疾手快的拉住门,然后钻了进去。 折腾了一天,明天又要上班,周听肆实在是累的不行了,也没空跟裴泊舟谈心谈地谈八卦,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裴泊舟委委屈屈窝在沙发里,大少爷哪里有睡过这种地方,一晚上都没睡安稳,中途迷迷糊糊从沙发上掉下来,他爬起来环顾四周又是没想起来这是在哪里,然后钻进了周听肆的房间。 第二天周听肆被孜孜不倦的闹钟给闹醒,灵魂醒了,身体还趴在床上企图挣扎,旁边突然横过来一只胳膊搂过她的腰,隔着空调被抱狗似的抱在怀里,声音含糊不清,“大橙子,大早上别闹!” 周听肆一下子就惊醒了。 她瞬间跳起来,发现裴泊舟不知什么时候爬到她旁边了,怪不得半夜觉得被子被拉扯,原来是多了个人。 空调被很短,裴泊舟小腿以下都在外面,看着还怪憋屈的。 周听肆不合时宜的想起来裴奶奶说裴泊舟爱啃冰。 爱吃冰的人肯定是怕热了。周听肆忍不住嘟囔,怕热还抢她的被子干嘛! 早上时间紧张,周听肆跟这货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了,她着急忙慌打开门,被说了不回家的舍友撞了个正着。 舍友在外厮混一整夜,正准备回来补觉,一开门猝不及防,看到周听肆房里有个男人,她瞬间眼睛睁大困意都被吓没了,嘴巴张得很大仿佛立刻就要吃瓜。 周听肆一看她这八卦的神情。就知道这姑娘脑子里已经脑补了一整夜的不可说,但她实在是赶时间上班,她一把摁住扑上来的舍友,妥协似的叹了口气,“晚上回来跟你交代。” 她说完一回头重重关上了房门。 大少爷醒都还没醒,翻个身独占整张床。 * 周听肆今天的手机就没有安静过,刘见农锲而不舍的劝她从良,刘柔一头雾水但吃瓜,舍友八卦地消息垒高楼。 但周听肆忙的脚不沾地,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一直到中午他才就吃饭的时间喘了口气,意外发现大少爷倒是很安静,一上午了竟然一条信息也没有。 周听肆忍不住琢磨,舍友难道能忍住抓住大少爷不问东问西? 还是说大少爷根本就没醒? 一想到这一点,打工人出奇愤怒了,甲方一句话他们忙生忙死,昨天晚上加班,今天又忙得跟陀螺一样转,资本家还在家睡大觉! 被冤枉的大少爷疯狂打喷嚏,他被沈奕堵在家里逼问,“大少爷,昨天裴姨晚上给我打电话说你没回家!老实交代吧,怎么回事?” 裴泊舟莫名心虚,“你没穿帮吧。” 工具人沈奕白了他一眼,“放心,我怎么能让阿爹阿奶睡不安稳呢——说你在我这呢。” 沈奕上下一打量,似笑非笑地拎住他的衣领,“有洁癖的大少爷一晚上衣服都没换,看这褶皱印,还是穿着衣服睡了一晚上,说说吧,是被外星人绑架了还是——” 裴泊舟一向得理不饶人,就算是没理都理直气壮,难得在沈奕的目光下心虚避开了,他一开口声音都低八度,“……” 沈奕忍不住逗他,“嗯?说什么呢,大少爷,没听见。” 裴泊舟大声说,“你不是知道吗?沈老板,没错,我昨天就是在周听肆家睡的!” 沈奕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盯着他,他松开抓住裴泊舟衣领的手,一脸嫌弃的取出帕子擦手,“听起来昨天不是很愉快啊怎么,灵感姑娘家的沙发不好睡,你再大声点让裴姨也听见,他明天就帮你去灵感姑娘家换沙发。” 裴泊舟哼了一声,“嫌弃什么,我这可是香奈儿,一天没换怎么啦!” 他一边说一边口是心非的打开衣柜,做一排五颜六色的短袖里随手拿了一件,也不顾及沈奕在场,随手脱下来换了。 他把香奈儿扔在床上,“再说你就知道我睡的沙发!我在哪都不睡沙发。” 沈奕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灵感姑娘把床让给你了?——关上你那衣柜吧,颜色要闪瞎人眼,多大的人你了,我三岁的侄子都比你穿的正经。” 裴泊舟对沈老板颇高的道德水平进行审判,她嘟嘟囔囔,“你竟然没觉得我干啥干啥了吗?” 沈奕哼笑,“大少爷,你以为你是我啊,风流也是一种本事,我能毫无负担的每天换一个,你呢——” 他上下一扫,话语也是毫不掩饰的揶揄,“要是真跟灵感姑娘有什么,现在要不是在准备上吊要不是在准备结婚了,哪里还有时间跟我在这里打嘴架。” 裴泊舟瘫倒,他把昨天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眼神里全是困惑,“我就是乐于助人,其实也没什么,但今天早上被她舍友撞到,明明跟我素不相识,但看到我们男女共处一室,就默认我们有男女之事,她虽然不了解我但她应该了解周听肆啊。为什么你相信我的人格,但她却不被自己的朋友所理解。” 沈老板顿时了然了,裴大少爷不是对在灵感姑娘家过夜有情绪,而是终于触碰到这世界上对普通人的压迫了。 裴泊舟从小顺风顺水,周遭的人不是他的亲朋好友便是恭维讨好他的人,生平遭受过最大的恶意最多是同龄公子哥的撩架——这甚至算不上恶意,就是混蛋纨绔子的攀比生恨,谁让裴大少爷从小出众的出类拔萃,让周遭的公子哥在家都听了无数耳朵的“别人家的孩子。” 如今因为周听肆,猝不及防的进入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的生活有对女性的压迫,有打工人充满怨气的无数个加班,有普罗大众对男女之事的过分联想和造谣。 裴大少爷不过是稍微一触就垂头丧气了。 那那些长年竟然在普通生活里的普通人呢 他们甚至都没有时间去为这一些无意识的恶意感到生气。 他们要应对不开明的父母,要面对繁重的工作和难缠的上司,为了一点生存竭尽全力的奔波。 正在奔波地周听肆饭吃了一半就被电话抓走了。 她在游戏公司做数值策划,本来刚进组的项目时间很充裕,奈何甲方不知道发什么疯一句话要提前上线日期,连着一条线上的蚂蚱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周听肆就是这条线上的一只无辜受累的蚂蚁。 晚上下了班,周听肆把目光从电脑屏上拉下来,环顾一周,除了他们这一组遭罪的组,其他区域都空了。 忙着滴眼药水的同事叹了口气,“别看了,就我们两个大冤种。” 周听肆满脸的疲惫,他揉了揉眼睛,喝了口水,正打算继续干活,然后旁边的手机非常合适宜的响起来,周听肆瞥了一眼,“大作家” 周听肆接通了电话,“喂。” 大少爷的声音懒洋洋的,“无故缺勤可没有工资啊。” 周听肆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十点了,她顿时很愧疚,才答应了裴泊舟要给他提供灵感素材,结果就赶上了项目周期提前。 “抱歉啊,我这几天工作有点忙。” 裴泊舟皱眉,懒洋洋瘫在吧台靠椅上的身体瞬间都坐直,“你们公司是什么资本家呀?这都几点了还加班!” 大少爷没上过班,不知道普通人为了生存九九六是常态,更加别说项目赶期的时候甚至是零零七。 大少爷的声音不满通过电话线爬过来,“劳动法呢,还有没有人管呀!” 劳动法啊。 不知道大少爷看的跟他们这些普通人看的是不是同一套。 周听肆声音都充满疲惫,“抱歉啊,今天恐怕不能陪你了。” 周听肆挂了电话,同事凑过来八卦,“男朋友啊,唉,我这几天加班,我老公也是埋怨我不着家,不过幸亏我们是一个行业的,他理解。” 周听肆笑着没吭声,然后继续把目光粘在电脑屏幕上。 同事早就习惯周听肆的性格了,她不怎么爱说话,也不喜欢参与讨论八卦,不过工作认真从不摸鱼拖后腿,每次看其他项目组因为有人拖后腿吵得不可开交的,她就觉得能跟周听肆分到一个项目实在是太幸运了。 同事嘛,相互不拖后腿的是第一要义。 同事很仗义的说,“你先回去吧,今天也很晚了,免得你男朋友不高兴,回去哄哄人。”她俏皮的眨眨眼,“我家那位昨天就哄好了。” 周听肆笑了笑,“没事的,我也不太多了。” 同事说,“你真敬业。” 周听肆是,“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要弄到更晚了,干完了一起走。” 同事心里好感加一,要是职场上人人都是这么懂分寸能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等她们终于做完了工作,连电脑都没关就下楼了,同事提醒,“你记得先打车啊。” 周听肆笑着摇了摇手机,“已经打到啦。” 手机上显示还有五分钟,刚好够他下楼的时间。 周听肆在一楼出了电梯,同事去了地下停车场。 周听肆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走,手机上显示出租车还有一分钟到,她也不着急慢悠悠往外走。 她晃到了路边,然后停在路口等车。 突然一辆开着敞篷的宾利滴滴地停在她跟前,周听肆抬起头,就看到裴泊舟冲着他摇头晃脑,一开口露出八颗牙,“美人儿,今天还有新鲜故事吗?吐槽老板也算哦。” 第20章 第 20 章 “你怎么来了?” 周听肆忙了一天头重脚轻累的连笑容都挤不出来,笑成金毛狗的大少爷顿时不乐意了,“听你这意思,看见我不高兴了啊。” 周听肆表情十分无奈,“大作家,你行行好,别在打工人累成狗的时候找事情。” 裴泊舟哈哈大笑起来,他单手开了侧边门,“上来送你回家——有加班费吗?” 周听肆有气无力的爬上车,“没有。” 但是项目完结会有丰厚奖金,这才是打工人无怨无悔随叫随到的动力。 但还没等他把后半句话说出来,裴泊舟十分潇洒的从口袋里掏出金灿灿的红包,“这个老板不给不要紧,幸亏你还偷偷找了兼职。” 红包让人愉悦,红包给人充电。 周听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我都没按时工作,你这个甲方可太大方了。” 大少爷经不得夸,夸一句尾巴翘到天上去,“那是。” 周听肆正喜滋滋的拆红包,一辆出租车好巧不巧停在前面,然后她的电话就响了。 周听肆陡然想起来自己还叫了车! 她望着响不停的电话发愁。 裴泊舟问,“怎么了?谁的电话?” 周听肆一言难尽地说,“我叫的出租车到了。” 司机都到了,取消用车太尴尬,但大少爷不辞辛老来接他,万万不能让大少爷无功而返。 周听肆发愁。 还没等她做决定呢,那出租车司机一下子就锁定了敞篷车一个劲响的手机铃声,他大着嗓子喊,“是你叫的车吗吗?” 周听肆心虚嗯了一声,“但我朋友来接我了,不好意思啊。” 出租车司机很暴躁,“我都到了!你现在取消用车我白跑一趟,小情侣吵架不要连累我们。”他一脸愤愤不平。 周听肆从来没遇过这样的事情,她在外从来不惹事不生非,经历的事情很少。因此也缺乏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 他只能一个劲的道歉。 只要能息事宁人,他们这类人第一牺牲的就是自己的自尊。 裴泊舟一嗓子喊得清亮,“司机师傅,手机尾号9999,大晚上开车不要生气。” 那师傅估计也没遇到过跑空车对方还愿意付钱,一下子就乐了,“小情侣不要总是吵架。” 周听肆下意识去看裴泊舟的神色,没有人喜欢被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当做调侃对象。 裴泊舟神色很坦然,跟周听肆有些惶恐目光在空气中猝然相碰,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等上也还不至于被人一调侃就忘了初衷,我们坦坦荡荡是夏日限定朋友,也不必跟无关人员解释。” 周听肆平白无故心里松了口气。 太好了。 同事好巧不巧的从地下车库出来正好撞到,她目光一扫,笑呵呵地调侃,“周娣,你这弟弟对你真好!” 嘴上说着弟弟,却一个劲的朝周听肆眨眼:这个弟弟会玩啊。 周听肆头皮一麻,走了个司机又来了同事,幸亏裴泊舟。不用陪他回家面对舍友的第三重八卦。 为什么别人都不愿意相信年轻单身的男女之间有除了男女那点事之外还有其他可能呢。 裴泊舟在夏日微风里笑的坦荡灿烂。 周听肆瞥了他一眼,脑子里都是他方才的话,硬生生把解释的想法压了下去。 是啊,别人怎么想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周听肆努力提起嘴角边的肌肉露出个半酸不苦的笑容。 忙了一天周听肆很累,但还是尽职尽责努力会跟裴泊舟讲今天发生的事情,在他看来打工日常或许很平淡,出乎意外的大作家倒听的津津有味。 光鲜亮丽的职场是不可言说的体面,体面下的暗流涌动,不是普通的打工人不会领会这种感受。 裴泊舟大为震惊,“所以,你顶头上司跟隔壁项目组的组长曾经在另外一家公司是上下级,你顶头上司因为受不了隔壁组组长才跳槽过来的,跳槽之前还大两人还大吵了一架,然后又在这家公司相遇了,现在不得不装出和平与共相亲相爱的局面!” 周听肆竖起大拇指,“总结的不错!” 裴泊舟哪里见过这样的世面,他一下子就忘了要挖掘周听肆家庭的情绪细节,在瓜海里畅游。 周听肆就刚开始还不太适应大段大段的聊天,奈何裴泊舟是个合格过了头的听众,他听见一点苗头连猜带蒙追问到底,很快就让周听肆暂时忘了现实中麻烦,难得对这些平日里已经耳熟能详的瓜产生了新的好奇。 到了家,周听肆很抱歉地说,“抱歉啊裴泊舟,刚答应你,但刚好遇到项目提前所以这两个星期可能都没有办法去找你了,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裴泊舟倒是不在意,“我是一个大闲人,既然你没有时间来找我,那这段时间我来接你下班吧,路上也很有意思。” 裴大少爷刚打开了现实职场的一角,正是好奇的时候。 周听肆摇着手里的红包,“甲方还兼任司机,我真是的三生有幸。” 被夸奖的大少爷尾巴翘的老高。 裴泊舟说到做到,连着一个星期按时按点来接周听肆下班,路上半个小时的时间,周听肆跟他讲职场里的八卦趣事和打工人的悲愤日常,连带着吐槽原生家庭里重男轻女的离谱事。 周听肆刚开始还不算健谈,下班之后的那段时间情绪最压抑,正是最想发泄负面情绪的时候,又遇上个情绪价值极高的忠实听众,她的抱怨和吐槽带着真是的情绪,慢慢的两个人也熟络起来。 一个星期,裴泊舟觉得自己仿佛跟着周听肆的故事度过了她的一生,第一眼的好奇如今在他的眼前生动起来。 这是个出生不好却经过自己的努力改命的姑娘。 沈奕连着一个星期都没看到大少爷在眼前作妖,周五下午提前去了酒吧,果然看到大少爷下午还在这里祸害沈亦月。 沈亦月一动不动的看论文,大少爷就在旁边聒噪,沈亦月忍无可忍,“裴泊舟!” 裴泊舟条件反射式的跑出去两米,生怕这出呆子拿书砸人。 沈奕插着双手靠在门框那看热闹,“大少爷干什么把我家妹妹气成这样!” 沈亦月看到他,刚才还要杀人的表情收敛干净,手里举起来的参考书也收了回去,一秒钟变成了沈奕熟悉的乖巧妹妹。 沈亦月眼神偷偷瞥他,“哥。” 周听肆看的目瞪口呆,“沈亦月,这么多年了,你变脸的速度越发精进了!你怎么这么双标啊?我也是哥哥啊!” 沈奕笑着摸了摸沈亦月的头,“让你来酒吧是玩的,天天在这里看书,要是不想来这里玩,就在家看书吧,天气热两头跑辛苦。” 沈亦月温柔乖巧,“我喜欢在哥哥的酒吧里。” 沈奕放下手,然后才对准裴泊舟发难,“大少爷,最近晚上忙什么呢?一个星期没看到你人了,爷爷奶奶还说,你天天半夜三更才回家。” 沈亦月看着沈奕垂在双侧的手,不自觉有点失落。 裴泊舟恶人先告状,“沈奕,我才发现你你跟你妹一样都双标,怎么能都对我这么凶!” 沈奕踹了他一脚,“老实交代。” 裴泊舟一笑,“我去开出租车了!” “什么!”沈奕简直惊掉了下巴,“你家司机做什么惹你不高兴了?你要让他下岗?” 裴泊舟赶紧辟谣,“没有,我去给周听肆当司机了,主要是去听故事顺便开车兜风。” 沈奕了然,“哦——” 他环抱着手,“怎么样,当了一个星期的司机感觉如何?” 裴泊舟回忆了一下,“不错,普通人的生活有普通人的精彩,这大概就是普通人故事的魅力,虽小但聚众能成沙聚塔,跟个人英雄主义是完全不一样的故事体系。” 沈奕挑眉,“看来你也没完全忘记自己要干啥。” 他顿时想起来这看似不着调的大少爷从小就是这样,行为直接大胆,但从头到尾都这么清楚自己所求,他放心了。 沈奕突然想起来,“夏晚的画展要办了,问你在干嘛——你们又吵架了?” 裴泊舟没忘这冤家,说起他来就头疼,“记着呢记着呢,这几天天天给我发骚扰短信,还一个劲的蛐蛐我,我屏蔽她了!” 沈奕想起那大小姐的英勇行为,忍不住给大少爷竖了个大拇指,“勇敢!” * 夏晚给裴泊舟没反馈气炸了,她就知道这货又把他拉黑了。 夏晚打开聊天框跟网友抱怨。 我才是天才:气死了气死了。 周听肆晚上躺在床上困的都要睡过去了,然后被手机消息震醒了,她第一反应是甲方又来提稀奇古怪的要求了,看到是“我才是天才”的消息,骤然放松下来重新躺了回去。 “我才是天才”给她发了很多消息,她这几天忙回的都很简单,现在清醒了,洗浴间还被舍友占着,她索性垫了个枕头在身后开始发消息。 肆意:最近太忙了,甲方不当人。 我才是天才——夏晚的电话拨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太好了呜呜呜,你忙了一个星期都没有地方安放我的负能量,你们老板怎么回事!我要投诉他!” 周听肆笑起来,“大小姐,我精神上支持你,但实际上我还要在这里攒钱呢,你先忍一忍。” 夏晚在床上打滚,“好吧,那我勉为其难的再等一等——这周有开心的事情吗?这这周我可太忙了没有一点甜,急需你的快乐。” 周听肆脑海里突然浮现裴泊舟的笑容。 第21章 第 21 章 最近开心的事情么? 交了个跟你一样温暖热情的朋友,长得赏心悦目又热情开朗,出生富贵的天之骄子,正直善良体贴平易近人,每天按时爆金币,偶尔毒舌。 唯一缺憾大概就是这天上的馅饼只会让他啃一段时间。 不是她开始的,也轮不到她喊结束。 大少爷出钱出力,或许半个月,或许下周,也或许明天,等他攒够了素材就会终止。 这能算吗? 可周听肆没法跟夏晚说这件事。 因为她的夏日限定朋友是夏晚的青梅竹马,挂在嘴边恨的牙痒痒的邻居家别人的小孩。 周听肆沉默着,夏晚性格大大咧咧的没发现异常,只以为周听肆也是度过黑暗一周,她话唠起来别人都插不进去,“姐妹我跟你说,我马上要办画展啦,筹备一年了,终于定下来了!” 周听肆不自觉被他语气里的快乐所感染,“恭喜恭喜,是好消息啊,怎么不开心了呢。” 夏晚叹了口气,说起是一个不开心来,声调都变了,“我又被那该死的大少爷拉黑了!他怎么敢拉黑我,他以前嘲笑我的时候我都没有拉黑他!” 这话周听肆可不认同,毫不留情的拆台,“要是我没记错,就我知道的,你一个月平均拉黑他5次!” 夏晚被拆穿也不脸红,“姐妹,你到底跟谁是一头的!再说我拉黑他是因为他混蛋!” 周听肆之前很多次从夏晚的话语里听说过裴泊舟劣迹班班捉弄人的事迹,可还是第一次真实的在知道了这个邻居家大少爷身份的前提下听裴泊舟的故事。 那种感觉很微妙。 裴泊舟在夏晚跟前跟在他跟前完全是不同的人。 夏晚看他的目光是平等的,在他看来裴泊舟是一起长大的宿敌,是臭屁的大少爷,是见面相互拌嘴不见又会关注动态的朋友。 而在她这里,裴泊舟是富家少爷,是天才作家,是一句话就可以改变阿妹命运的救世主,是她兼职的老板,是夏日限定的天降馅饼。 尽管周听肆竭尽所能的在相处中忽视他们的不平等,她知道裴泊舟性格好,能打趣能毫不客气,但她不得不承认他看他的目光始终是仰视的。 世界上有隐形的阶级,富人走在用无数金钱堆出来的康庄大道,穷人在下面埋头挣扎求生,满足了温饱需求的中层才能眼巴巴地网上攀爬。 一步一个脚印都是金钱的味道。 十五万能买周听肆的养育之恩。 十万能买阿妹读大学的资格。 周听肆从口袋里掏出来红包,这是周听肆今天给她的,他还没有来得及安放。 夏晚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裴泊舟最近劣迹斑斑,周听肆从床上慢悠悠地爬起来,打开旁边的抽屉柜,然后把第五个红包放了进去。 敲门声响起。 周听肆探出个头,浓妆艳抹的舍友趴在门上一脸揶揄的望着周听肆。 舍友哈哈大笑,“姐妹,我鬼混回来啦!” 周听肆在她八卦的眼神里知道今天可终于逃不掉了。 舍友摇了摇手里的宵夜和瓶装酒,“八卦配酒,越吃越有。” 周听肆乐了。 舍友叫杨清,白天窝在家打游戏,晚上混迹在各个酒吧找乐子,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最开始合租。各自守着一亩三分地,谁也不侵犯谁的生活。 他们在这个屋子的使用时间也不一样,周听肆一大早就去上班了,等回来的时候杨青已经出门了,虽然不是一个世界但两人都很有分寸,两个人倒是相安无事。 后来周听肆爸妈过来巡视领地,意外碰到杨清,毫无分寸的打探他的工作,然后又嫌弃周听肆跟这种不学好的人住在一起,脾气暴躁的杨清当时倒是意外忍住没计较。 周听肆过后跟他道歉,“抱歉我——” 杨清倒是爽快,“重男轻女嘛,我家也一样,所以我这么多年才不回家。没事,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再说他们也说的没错,跟你比我确实是不学无术,不好好工作,一心在酒吧里面想找个男人嫁了。” 当时周听肆怎么回答的来着,杨清到现在还记得。 “你当时义正言辞的说,生活又没有标准答案,只要不违法不伤害他人,自己可以随心所欲的选择,不用听别人狗吠。” 洗了澡换了睡衣,杨清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从袋子里翻出来两罐果味鸡尾酒,“要什么口味,一个葡萄一个草莓。” 周听肆不挑,她酒喝得少,上次喝酒还是在新氧,杨清把草莓味的鸡尾酒递给他,笑呵呵地回忆往事,“我当时第一反应,嘿,这个大学生还挺平易近人的,竟然没有瞧不起我这种捞女。” 杨清大口喝酒,动作迅速地拆了烧烤,“吃——然后又觉得,骂人还挺毒的,对我脾气!” 周听肆哈哈笑起来,“那还是没有你厉害,上次他们来你把他们骂了一顿,他们现在都不太乐意到我这里来了,我倒是清静了。” 杨清跟她碰杯,“我这可是有你授权呀,我可不是无缘无故骂你爸妈——不过这天底下的父母可真不是东西,重男轻女的话干嘛要生我们呢!” 周听肆想起来夏晚和裴泊舟,忍不住为天底下的父母开脱,“倒不是,父母不是东西,而是我们的父母不是个东西,这天底下还是有开明温暖的家长。” 杨清嘟囔,“知道知道,是我们太倒霉了嘛——今天开心不说这了,刚分手,今天不出去鬼混了,八卦八卦上次睡你这儿的大帅哥!” “这次是为什么分手了”?周听肆对他三天两头分手不稀奇,不过这几天托裴泊舟的福她开始对别人产生好奇。 杨清奇道,“我这一个月换四个的速度,你还没有习惯吗?我还以为你要问一问有没有这个有没有病了呢——放心,不会发生上次那傻逼的事情了。” 周听肆笑起来。 杨清恋爱从不往家带,当时不知道哪一任前任疯狂追她,两个人好了一个月——这是杨清目前谈的最长的一任,但无论杨青怎么暗示他都不结婚,后来才知道这哥们把人分的很清楚,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他喜欢杨青的年轻美貌有趣,但也只到这里。 杨清气的分手,那哥们儿还是个偏激者,不知怎么的弄到了他的地址,那天晚上对杨清拉拉扯扯不依不饶,周听肆刚好经过喊了物业。 杨清喝完最后一口酒,又开了一罐,他没心没肺的笑,“还能有什么原因,我跟他说结婚的事情,他很惊讶的看着我说:亲爱的,你怎么会跟认识一个星期的人聊结婚呢,这也太早了吧——贱/人,认识一个星期,那他怎么敢上我的床!” 周听肆默默的喝酒,她喝得慢,“所以你跟他提分手了。” 杨清卸了妆依旧楚楚动人,她美得很有攻击性,说脏话骂人也别有风情,每次分手抽身快,毫不拖泥带水,“那不然呢,想跟我睡的男人从这里排到长城,但姐们青春宝贵,可不能跟他们瞎混。——好了,我交代完了,我今天可忍痛没去钓男人在家陪你喝酒,你快老实交代上次出现在你房间的那个男人!” 杨清一幅怕他受骗的表情,“姐可跟你说,这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见识少手段道行浅,小心被骗。要真是男朋友,姐给你把关。” 周听肆哭笑不得,“不是,那天你问我就跟你说不是了,他是个富二代作家,来景城采风,找我是帮忙寻找灵感的。” “这么老的搭讪手段你也信?”杨清表情狐疑,“采风怎么采到你床上去了?” 周听肆把那天的事情大概说了,“我那个追求者在楼下发疯,他是帮我解围,他看那人一直不走,你那天又不在担心我安全,所以才留在这里的。” 杨清哦了一声,脸上的防备没了,被一脸馊主意给占领,“富二代啊,机缘巧合啊,没动动其他心思吗?有了钱,你跟你父母关系能缓和很多吧。” 周听肆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那大作家你那天也看到了,长得帅,家里有钱,父母疼爱,从小就是个天才,事业有成,这样的人我要是动歪心思,最后吃亏的是我,我还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打工,——唉,什么时候能天降五百万呢!” 周听肆从头到尾都很有自知之明。 周听肆后面半句话没说出口,再说我可从来没想过要跟所谓的父母缓和关系。 她是要逃离。 杨清来劲了,“走,买彩票去!我跟你说,有一个姐妹孜孜不倦的买彩票,上个星期跟我说——” 周听肆来劲了,“怎么他中大奖了吗!” 杨清笑起来,“哪那么容易啊,不过她说她身边有个人中了五万块,哇,那可是五万块呀。” 周听肆又瘫倒在床边。 杨清瞥了他一眼,不满的说,“怎么瞧不起五万块?” 周听肆平静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死感,“瞧得起,非常瞧得起,就是五万块的话,我得中三次!你呢?” 杨清想了想自己的人生目标陷入沉思,“那我——你怎么这么知足啊?十五万就让你满足啦!” 周听肆笑了一下。 她突然爬起来,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心理对十五万的渴望,“走!” 杨清一脸茫然,“干嘛!” “买彩票去!” 第22章 第 22 章 周听肆站在路边跟裴泊舟发消息说这件事,“果然人不该试图不劳而获。” 裴泊舟被逗笑,“所以你们冲动去买了彩票,结果没中,这很正常,中彩票是惊喜,100%的东西那还叫惊喜吗?那叫诈骗。” 沈奕坐就在他旁边,瞥了他一眼,一脸发愁地拽住他,“说正经事呢,还看手机,周五的大晚上谁在撩拨你。” 裴泊舟白了他一眼,唇边的笑容压不住,“别玷污我们纯洁的关系。” 沈奕冷漠的哦了一声,他心情不好一张嘴就无差别攻击,裴泊舟跟他是一路货色深有所感,因此也不计较。 裴泊舟一边回复周听肆的消息,一边给他出馊主意,“不就是相亲吗?你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四天相亲,晚上还跑场子勾搭姑娘的人还怕相亲吗?游刃有余啊!” 裴泊舟给周听肆发消息:这就收手了,不继续给福利事业做贡献吗? 沈奕一脸发愁,“明天我妈给我安排相亲的人是苏南。” 裴泊舟耳朵忙着听他发愁,手忙着取笑周听肆,他倒是一心二用,怪繁忙的。 裴泊舟回消息回到一半,骤然想起来,他手里的动作也停了目光从手机上移出来分给沈奕,声调都变了,“苏南?沈亦月的死对头,从小到大扯头皮到大的那个!” 沈奕沉痛的点了点头,“我明天要是敢去相亲,我妹得炸。” 裴泊舟竖起大拇指,“阿姨是这个!他怎么敢让苏南当沈亦月的嫂子啊,但是沈老板你明天要是不去相亲,你妈得炸!” 从来游刃有余的沈老板瞬间陷在沙发里,拔都拔不出来。 裴泊舟一脸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被沈大老板啪了一下子弹回去。 沈老板不需要同情。 裴泊舟瞬间变脸,“好心没好报,诅咒你这个妹控被折腾,你是不是还没跟沈亦月说呢,打算什么时候说呀?需不需要我帮忙。”他说着幻想了一下沈亦月知道后的表情,越说越兴奋,“你什么时候去相亲?” 妹控怒不可遏,“刚才跟你说了一百遍了,后天后天后天!” 沈奕被架在妹妹和妈妈这两盆火上烤,两个人他都得罪不起只好把满腔怒火发泄在裴泊舟身上。 被连累的裴泊舟很委屈,“对我发脾气有什么用!有本事你跟你家书呆子坦白去——不过书呆子自从爱上学习以后,脾气好很多了,说不定能理解你。” 他还不忘给周听肆发消息:周末有热闹看! 刚才顾着同情沈老板,没看到周听肆发来的消息:功利性太强的人放弃继续给福利事业做贡献,在等我舍友,她正在给酒精行业做贡献。 裴泊舟联想能力丰富,周听肆站在路边等舍友买酒的模样浮现在脑海里。 还十分可惜地给自己发消息。 周听肆消息回复很快:什么八卦! 裴泊舟卖了个关子:明天就知道了——你明天要加班吗? 沈奕平静地打断网聊少年,“你真不是在谈恋爱吗!” 裴大少爷感觉到自己纯洁的关系被审判,操起沙发上的枕头开始大战,这正合沈老板的心意,他满肚子的火就没处发泄,拿起枕头就跟他扭打起来。 楼下的酒保听到上面地动山摇的声音,见怪不怪的安抚客人,“楼上有两个青春期的叛逆小孩,每天都会打架。” 两个人打累了,精疲力竭的瘫在地毯上。 沈奕人五人六的躺在沙发上,裴泊舟跟个螃蟹似的一分为二,头枕头在地毯上,腿翘在沙发里,被沈老板伸腿扫地先掀飞在地毯上。 裴泊舟倔强的重新把腿再次搭上去,两个人半斤八两,打一架地动山摇,头上都出了汗,现在是真没力气继续干架了,不过也不耽误他们继续打嘴架,“我有一个好主意,周末的时候我约沈亦月出去玩,你偷摸摸地速战速决。” 沈奕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你以为瞒得住,苏南跟月月那不对付的劲,别说相亲完了,等他知道后天的相亲对象是我都会去刺激月月。” 裴泊舟想了想,这事苏南还真的能干出来,他叹气,“这两个人怎么这么不对付啊?——那没办法了,沈老板你还是提前给你妹打预防针吧。” 沈老板发愁,沈老板无语,沈老板再次把他的腿从沙发上掀飞。 * 周听肆第二天一早就到新氧了,沈亦月一如既往在吧台看论文,看到她也没什么好脸色,“来找大少爷吗?这个点他肯定没起床,你来早了。” 周听肆看了眼手表,“我们约的九点。” 已经八点五十了。 沈亦月头也没抬,“他起不来。” 果然到了九点半裴泊舟还是没来,她给裴泊舟发消息也没回信。 周听肆也不着急,安安静静捧着橘绿靠着窗边发,悠扬的钢琴曲,安静的空调,窗外燥热的夏日和形色匆匆的路人。 慢慢地周听肆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她很舒适的眯了眯眼睛,这是她喜欢的慢生活。 等了结这里的一切,她要去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什么都不干,听风看雨晒太阳,让骨头和血液重新生长。 到了十点,吊坠式的门帘一响,周听肆下意识的看向门外,结果来了依旧不是裴泊舟。 沈亦月突然跳起来,“哥!” 周听肆顿时认出来是沈奕。 沈亦月从吧台里转出来,满脸掩饰不住的惊喜,“这个点你怎么回来?” 沈奕明天要去跟她的死对头相亲,正心虚呢不知道如何跟她坦白,特地提前来讨好她,他晃了晃手里的包装袋,“rose家新出的甜品,特意给你买的,来尝尝——灵感姑娘也在啊,你来早了,大少爷这个点还没起床呢,来一起吃吧。” 沈亦月垂下目光,为后半句话的邀请感到不悦,但很快朝着沈奕跑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拆开,仰着头露出甜甜的笑容,“谢谢哥,我我最喜欢啦。” 周听肆站在旁边觉得怪异。 他想不起来那心里涌起的一丝关于念头从何而来,沈亦月朝着她招手,笑容依旧甜甜的,“既然我哥都说了,你也一起来吧。” 周听肆走过去,忘了心里那点奇怪念头。 这可是兄妹呀。 周听肆突然想起来,对沈奕说,“沈老板,还一直没有时间,感谢你上周替我解围。” 沈亦月抬起头,目光很锐利的盯着她,“在ERIC餐厅那次吗?” 周听肆唔了一声,“你也知道了!” 她忍不住谴责的看了一眼沈奕:不是说好替他保留这一点体面吗? 沈奕很无辜,“月月,你怎么知道这事,裴泊舟那厮跟你说的?” 沈亦月装作无意地摇摇头,“周听肆你还不知道吧,那天你来酒吧找裴泊舟,你刚走,就进来了个男人,他拿着你跟我哥站在一起的照片打听。” 刘见农! 周听肆脸色阴沉,“他怎么敢——” 沈奕问,“然后呢?” 沈亦月说,“我问他是谁,他说他是周听肆的哥,意外看到周听肆跟你在一起,担心周听肆被人骗,所以想打听。” 更难听的话沈亦月没有说出来,其实当时刘见农的原话是,“我是这姑娘的哥哥,她到了适婚年纪,家里给她介绍了相亲对象,但他说照片上的男人是他男朋友,我们肯定不信啊,这男人一看就是富二代,长得帅又有钱,哪里会看得上我妹,怕他被骗了。” 沈奕看向周听肆,问沈亦月,“你没露馅吧——这人在骚扰周听肆,她拒绝过很多回了,还一直持续骚扰,我那一天正好经过,给她扮演了一下临时男朋友。” 临时男朋友五个字一下子戳中了他的心扉,她松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她哥跟周听肆不可能,但他依旧应激反应似的对出现在他跟哥跟前的漂亮姑娘都充满戒备。 然后她突然想起什么事情来,神色又凝住。 沈亦月黑漆漆的眼神慢慢从沈奕脸上扫过去,她心里判断着这话的真假,然后才慢悠悠开口,“我还没有闲到跟一个陌生人八卦你们,我什么也没说,把他赶出去了。” 沈奕问周听肆,“他最近还要来骚扰你吗?听说这个星期裴泊舟都在送你下班,你们没遇上吧。” 周听肆摇摇头,满脸歉意,“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沈亦月却突然问,“裴泊舟这几天都在送你下班?他现在为了找灵感,都开始当司机了吗?还是说你们在谈恋爱啊!” 周听肆哭笑不得,“我们就是单纯的金钱关系,大少爷要我的故事,我要大少爷的钱,其他的可没有半分联系了。”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我们这么纯洁的友情,竟然被你说的如此功利,周听肆,你可真狠心啊。” 裴泊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一开口周听肆吓了一大跳,回过头,看到白衣黑裤的大少爷抄手站在身后,幽灵似的,怪吓人的。 周听肆莫名心虚,再次说话再次开口声音都低度,“本来就是啊。” 沈奕似笑非笑,“大少爷起这么早啊!” 裴泊舟被调侃也不恼,“你懂什么!这是作家的作息,晚上才有灵感!” 裴泊舟得了沈奕的圣旨今天来哄书呆子,“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玩吧!难得阿肆今天不加班。” 沈亦月一点没趣的重新坐下来,打开自己的电脑,“我不去。” 裴泊舟跟沈奕对视一眼,然后啪地一下合上了沈亦月的电脑,他理直气壮,“书呆子,这么好的天气看什么论文啊!浪费!” 沈亦月开口绝杀,“跟你这种不学无术的人没什么可说的。” 裴泊舟大声说,“我可是天才作家!” “是是是。”沈亦月一脸敷衍,“跟你的灵感姑娘去玩吧,写论文不需要灵感!” 裴泊舟说,“那好吧,沈奕我们走,看来今天你只能跟我们俩一起玩了!” 沈亦月噌的一下子站起来,语气顿时温柔了,“哥你……你也去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第 22 章 第23章 第 23 章 结果还是变成四人游了。 裴泊舟一边开车一边数落,“沈亦月,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双标了!” 沈奕坐在副驾上充当和事佬,“打住,今天大家难得出来玩,今天不许你们两个人吵架。” 沈亦月跟周听肆坐在车后,她心情好,不跟裴泊舟计较,难得舍得放下她的电脑,换了一身浅绿暗纹汉服,她自己换还不算,还拉着周听肆也换了一身草绿描金汉服,都不必化妆,青春年华,换上汉服都让人眼前一亮。 周听肆还有些不自在。 这么些年她一直很努力很努力让自己朝着景城靠拢,融入景城普通人的生活,不是奢侈品傍身但起码也不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她坦然,奋进,从容,跟那些普通幸福家庭的孩子一样,眉眼从容,遇事不惊。 但跟前这三个人又是另外的阶层,他们财务自由,非富即贵,用金钱和视野堆出来的气质是她所不能比的。 周听肆想起方才沈亦月带他去的汉服馆,豪华又富贵,可她拉着自己跟出入家里的衣橱柜一样,从容又自在。 周听肆低头看身上的汉服还有些恍惚,裴泊舟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阿肆,怎么了不舒服啊。” 沈亦月扭头看她,幽深的目光不住在裴泊舟和周听肆之间打转。 周听肆回过神来笑了笑,正巧对上沈亦月看向她的目光,她眨眨眼,语气很轻快,“没什么,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啊,我就是还没有去过庄园呢,觉得忐忑。” 沈亦月一撇嘴,“裴大少爷,你说出来玩儿就去我家庄园烧烤啊!” 裴泊舟理直气壮,“问你们去做什么,一个个都不说话,是阿肆提议去郊外烧烤,你们一个少爷一个小姐,又不想去郊外,那就只能去庄园了呀!” 他一副全为你们考虑的嘴脸,看得沈亦月想抽他两巴掌,那些蜂蝶一样往他身上扑的女孩子都应该集体去挂眼科! 裴泊舟还喋喋不休,“再说我在景城又没庄园啊,多稀奇,去你家庄园玩怎么啦!那么大,放心撞不到——” 沈奕突然变了脸色,一声呵斥打断了他,“裴泊舟!” 裴泊舟自觉理亏不说话了。 周听肆有点好奇,她瞥了一眼沈亦月的脸色很难看。 看来大少爷是碰雷区了。 也是,他们这种大户人家哪里没有一些豪门秘闻呢! 周听肆不动声色换了个话题,“大少爷,他们都喊你大少爷,我还以为你是最有钱的呢!你在景城没有庄园啊!” 沈亦月阴阳怪气的笑了一下,“大少爷哪里是没有庄园呀,他是不敢去。” 沈奕解释道,“裴泊舟的爷爷很严厉,他家园子在宁兀区,裴泊舟可不敢随便过去造次。” 周听肆一愣,宁兀区,那不是…… 那可是货真价实的资深富人区,富二代的家底可不够在那安家的! 富二代的名号都委屈大少爷了。 她下意识看向正在当司机的裴泊舟,大少爷这都不仅仅是有钱了,而是非常非常有钱了,要是把有钱分成三六九等,大少爷当之无愧属于一等一。 裴泊舟嘴硬,“说的这么吓人干什么,谁小时候还不怵老爷子,我现在这么大还怕他!我是给他留面子!” 沈奕哼笑一声,然后开始改导航,“已经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裴泊舟瞪他,“干什么!” 沈奕说,“你不是说一点又不怕老爷子吗?那就去老爷子的庄园看看吧!周末老爷子应该休息了,正好去请安!” 裴泊舟想求饶,“……” 他们俩从小闹到大,打嘴架能连说三小时不带转弯,沈亦月倒是很安静地盯着窗外发呆,竖起耳朵听前面讲相声。 只要不涉及他哥,她对外界没有什么好奇心。 连周听肆有些频繁的侧目她都置之不理。 周听肆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我提议的想去户外烧烤,你们有别的提议也可以商量其他项目的。” 裴泊舟大声说,“他们一个书呆子,一个夜场老手,他们的提议不适合我们这种正能量的青少年,户外烧烤多好呀,跟自然接触又阳光又积极。” 沈亦月沉默。 沈奕不想理他。 还记得今天是来哄他妹妹的吗?怎么就周听肆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呢! 周听肆倒是很配合,“你们平时会经常聚会吗?” 裴泊舟捧哏似的,“聚会啊,我们这群闲人,又不上班也不打卡,没事就是到处霍霍钱,不过我可比他们阳光积极向上啊,我好歹还有份正经工作,我可是作家,十月还有签售会呢。” 沈亦月反驳,“我哥可是老板!” 沈奕笑了一声,“我妹妹可是研究生!” 裴泊舟哑口无言,“那汤少……汤少他们没事到处吃喝玩乐。” 无辜被牵连的汤少打了个喷嚏,在花天酒地里抽出个空来思考了一秒,又谁在想我呢! 唉,英俊潇洒有钱多金就是麻烦! 沈家庄园在思琴路,道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乔木,周听肆往外张望,仿佛进入了一片童话森林。 森林剑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城堡,门口已经有管家等着,车开到尽头,速度没降,管家脱帽问好,然后打开了高耸的白玉门。 里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庄园,宽广的马路蜿蜒往里,马路两旁是高矮不低修建得当的各类花木,宋朝样式的雕花观景亭隐映其中。 马路尽头是别墅群,裴泊舟轻车熟路的从左边的白色别墅往里走,一片宽宽广蔚蓝的大海出现在眼前,视野顿时宽广辽阔起来。 周听肆忍不住把头伸出窗外,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空气都是清新的。 她翘起唇角,眼睛小猫似的眯了起来。 裴泊舟在车窗镜看到正要提醒她不要把头伸到外面,然后又默默没吭声,只不动声色的降下了车速。 周听肆随意往前看,在车窗镜里触碰到了他的目光。 裴泊舟没忍住弯了眼睛。 狗狗眼耷拉下来,笑意就在眼波里流转,又清澈又单纯,可爱死了。 管家早就在草坪上支起了巨大的帐篷,烧烤火锅西餐等物资一应俱全。 “三少爷,小小姐,裴小少爷,已经都准备好了。” 周听肆下车之后都惊呆了,她不可置信的转身看向他们,说话都结巴了,“这就是你们说的在家吃!” 裴泊舟小跑两步从他旁边经过,精准的在她头上蹭了蹭,然后一脸得逞的站在海边,转身面对他们笑出一口白牙。 夏日海风吹鼓他的白色短袖,抚乱了他金灿灿的卷发,具有感染力的笑容透着满满的少年感,让人想起夏日悠长青春年少。 沈奕摆摆手让管家们离开,他把放飞的大金毛逮回来,“别臭美了,过来动手。” 管家已经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他们开火就可以烧烤。 周听肆非常懂事的开始干活,他们四个人,两个少爷,一个大小姐,就她一个打工的牛马,她不干谁来干! 但裴泊舟接过了厨子重任,动手意外熟练,尽职尽责当烧烤工,他把烤好的第一块牛肉放在周听肆跟前,笑的一脸臭屁,“尝尝我的手艺。” 周听肆意外,“你还会烧烤呢!” 裴泊舟哼,“瞧不起谁呢!” 沈奕坐在旁边笑,默默把大少爷烤好的生蚝递给沈亦月,还不忘一边翻裴泊舟的糗事,“大少爷以前为了找灵感把各种餐厅都开了一遍。” 周听肆好奇,“然后呢!” 沈亦月冷漠补刀,“然后大少爷把餐厅干到破产了,最后把锅扔给了他大哥。” 裴泊舟耳朵都红了,“我是找到灵感了所以把产业转让给他了,你说的多难听!” 周听肆乐不可支。 沈奕说,“但没想到你还把烧烤的本事学会了,你也开过甜品店呀,怎么还是不会做甜品!月月喜欢甜食。” 沈亦月抬眼去看他,很温柔的嗯了一声。 裴泊舟对他的双标行为见怪不怪,这两兄妹一个妹控,一个哥控,就他是个外人,“我又不是她的厨子!” 他说着手里的一批烧烤又好了刚放到自己跟前的餐碟里,然后沈奕眼疾手快的连碟带菜端走了。 裴泊舟:“……” 他正要对这种不劳而获的行为进行鄙视,手里响了,厨子不在,周听肆任劳任怨扛起重任。 裴泊舟打完电话回来,对不劳而获的两兄妹表示谴责,“你们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客人给你们烧烤!” 沈老板很坦然,“我不会,不然让厨师来吧,他的手艺很不错。” 裴泊舟愤愤不已再次挑起大梁,下一秒又高高兴兴地笑起来,对周听肆说,“好消息,你猜猜!” 周听肆感叹,大少爷的心态无敌,不好的情绪在他这里活不过一秒,再一秒就会被开心的情绪所替代。 周听肆心里一动,“是阿妹的事情吗!” 裴泊舟竖起大拇指,“聪明!经理刚给我打的电话,阿妹的资助款已经下来了,会按照标准资助她大学四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沈奕问,“你们家不是不包括大学吗?那姑娘有一个吸血鬼家庭,到时候的资助款怎么流转?能保证发到那姑娘手里吗?他未成年不可能越过监护人吧。” 周听肆看向裴泊舟。 一瞬间他心里很紧张。 阿妹是阿妹,也是没长大的自己。 她小时候也遇到过好心人捐赠,他读的是乡村学校,那好心人通过学校捐赠,她是断层领先的年级第一,受捐赠机会落到了他的身上。 但钱都进了父母的口袋,他甚至不知道他接收了多少捐赠。 父母总是道德绑架说养他长大花了很多钱,说他长大了一定要孝顺,一定要照顾弟弟,照顾父母,照顾养他到大的奶奶。 周听肆觉得讽刺。 她也觉得很愧疚,那好心人或许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捐赠款被他的父母抢走了。 发生过的事情又要在他的眼前发生了吗? 第24章 第 24 章 裴泊舟早就等着这个问题了,他得意的笑容藏不住,说话的时候额头的碎发跟着一翘一翘的臭屁,“我是什么人当然考虑过了!张经理今天去他们家签订了资助协议,阿妹拿到录取通知书正式报道后才会资助第一年,之后每年都会要求阿妹上传当年成绩考核,然后才会进行第二年的资助。” 沈奕明白了,“为了拿到第二年的资助款,她家一定会让她去读书,你这是给张经理找了个麻烦啊,他手里过手的资助人那么多,每个要是按照这样,他会闹着让夏少给他涨薪的!” 裴泊舟撇撇嘴,“那就是他的事情了,他可是这么答应我的!” 周听肆好奇,“夏少是谁啊?” 沈亦月一句话概括,“大少爷的狐朋狗友。” 裴泊舟不满,“书呆子,怎么说话呢!” “张经理说阿妹想要当面感谢我们,问我们有没有时间!”裴泊舟看向周听肆,“怎么说?” 周听肆答应的非常痛快,“当然!” 裴泊舟笑的眉眼弯弯,“好,那我让他安排,明天吧,明天正好你也不用上班!” 心里又落下了一块石头,周听肆一时之间有些恍惚,眼前是壮阔安静的昂贵庄园,眼前人是非富即贵的天之骄子,这一场因裴泊舟死缠烂打开始的相遇,或许只是他一场不起眼的灵感之旅,但对她来说,是一场梦幻的夏日限定的童话世界。 她只有一次机会接触到这些人,踏入这些上层人才能踏入的世界。 周听肆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场相遇会同上大学一样再次改变她的人生眼界。 裴泊舟虎口夺食从沈奕跟前抢走新鲜出炉的烤牛肉,一抬眼看到周听肆在发呆,他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吃饱了吗?” 周听肆回过神来,坚定摇摇头,然后加入了新一轮的抢肉大赛。 大少爷果然不是伺候人的料,不到十来分钟厨师亲自下场,场面一下子就从饿死鬼打架变成了优雅进食现场。 裴泊舟坐在周听肆旁边,“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被毒哑了!” 周听肆瞥了他一眼,不怪沈家兄妹和“我才是天才”都恨不得抽他,这大少爷嘴巴实在是太毒,一张嘴就要损人,幸亏是**富家出身,不然被扔到普通人家,从小就不知道要累积多少祸害。 周听肆在他面前越来越放松,说话也更随心,她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你舔一舔嘴唇吧!” 裴泊舟眼底疑惑。 然后就听到周听肆慢悠悠的说,“看看会不会把自己毒死!” 裴泊舟:“……” 他无语了一秒,然后还真的十分配合的舔了舔嘴唇,嫣红的舌尖伸出来上下一扫,然后又飞快的缩了回去。 下一秒大少爷突然捂住胸口,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满脸要死了不行了,吃了一半的牛肉被扔在地上,带着白手套的手在空中乱抓,“哎呀——” 周听肆一下子就慌张了。 她马上起身蹲在他身边满脸的着急忙慌,“怎么了!” 她不会是个乌鸦嘴吧! 相较于他的慌张不已,沈家兄妹连带着厨师都镇定自若,厨师的正在翻转鸡翅,两兄妹的正优雅一口牛肉一口饮料,沈奕一脸促狭,沈亦月满脸无语地看着说开场就开场的舞台剧。 周听肆哪里还不明白! 她被耍了! 再去看裴泊舟,就发现这大少爷除了一张好皮囊天生不是当演员的料,破绽百出,演技拙劣。 周听肆愤怒的站起来,双手叉腰,瞬间理解了沈亦月时时刻刻都想要抽他的心情。 裴泊舟十分熟练的爬起来哈哈大笑,“阿肆,还是你有良心,知道担心我!” 周听肆沉痛又丢脸的坐下来,满脸的生无可恋,“良心?那是什么东西?不?我没有!” 沈奕笑容可掬,跟在酒吧里多情浪子的形象截然不同,他一边抢烧烤,一边还不忘揭裴泊舟的老底,“周姑娘,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下次看他在地上打滚你就有经验了,我们这么岿然不动就是因为这货从会说话开始,就是个戏精,随时开演。” 沈亦月补刀,“别人是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大少爷,你是地上打滚的地方有多大,你的舞台就有多大。你这么热爱表演,当什么作家呀?干脆去当群演!” 裴泊舟指着对面狼狈为奸的兄妹组,满脸怆然,手指都在用力的颤抖,“你……你们……” 他一副林黛玉落泪的样子,缓慢地转过身来,满脸绝望又带着最后一次希望的看向周听肆,“阿肆……,你不会这么伤害我的,对不对!” 周听肆内心毫无波动,绝情的给他补刀,“我投赞成票。” 扑通一声,大少爷哐的一下倒在地上,表演的心死透了。 厨师还在烧烤。 热气腾腾的羊肉串刚放在盘子上,刚才还躺尸装死的大少爷噗嗤一下子就串起来,表演的心死没死不知道,反正馋嘴的身体已经端走了整盘羊肉串。 沈亦月瞪着他,“裴泊舟!” 周听肆看他们鸡飞狗跳都不自觉露出笑容。 这样的生活真好啊! 吃完了饭裴泊舟带周听肆去别墅的游戏厅玩,它跟主人似的毫不见外东串西串,沈亦月还记着刚才被抢走的羊肉串,拉着周听肆诱惑她,“游戏厅有什么好玩的,想不想去游泳,我带你去露天游泳池!” 游戏厅和游泳池,对周听肆来说这选择可太容易了,她毫不留情地抛弃了裴泊舟跟沈亦月走了。 周听肆对游戏厅的印象就是阴暗逼仄的网吧,小时候弟弟偷偷跑去网吧,他胆战心惊去里面找人,那环境去过一次都印象深刻,乌烟瘴气,各种各样的泡面味,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各种带器官的脏话,他可再也不想去那种地方了。 再说长这么大她还没去过游泳池呢! 托大少爷的福,今天又能打开一个新的世界了。 沈亦月带她去换了衣服,大小姐看着冷冰冰的,心思却很细腻,看出来周听肆的局促,给他找了件连体保守的泳衣,周听肆感激地笑了,再去看沈亦月,她已经一头扎进了泳池里。 周听肆坐在泳池边,小心翼翼把腿伸了进去慢慢悠悠在旁边晃荡。 泳池很大,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刚刚进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震惊了。 屋顶三百平,除开豪华宽敞的淋浴间,其余地方都是一望无际的泳池馆。 泳池周围是藤编躺椅,管家送来了饮料和各种水果,安全员站在角落远处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仰起头,是碧蓝如洗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让人忍不住生出了敬畏,又觉得很自由自在。 他发呆的时候,沈亦月已经游到了对面。 教练站在她旁边,礼貌发问,“周小姐,我是教练,小小姐说你不会水,让我来帮助你。” 周听肆点点头,心里感激沈亦月的体贴,“我确实不会,那我应该——” 他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教练很有眼力劲的退到旁边。 是刘柔。 周听肆接通了电话,她声音很气愤,“周娣,刘见农被你男朋友打了你知道吗!” 周听肆满头雾水,什么男朋友,他就没有男朋友啊! 她声音很沉稳,腿不自觉在水里晃动,“怎么啦?你慢慢说,别着急!” 刘柔努力缓了口气,“我也是今天回家才知道的,我听他家里人说刘见农上周一回家的时候被人打了,现在还在住院,然后我给他打电话问怎么回事,想说喊你一起去看看他,结果他听到你的名字就慌张起来说让我千万别跟你说。” “他说他是被你男朋友打的!说你男朋友有钱有权有势,他得罪不起,周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就算是不喜欢他也不应该下手打他吧!” 周听肆皱了皱眉头,“所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你认为我找人打了他!” 刘柔声音弱了一分,“不是你吗?但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也不至于别人谎话骗我——” 周听肆声音很冷静,“你也说了,我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你觉得他不会骗你,那你觉得我是会打他的人吗!” 刘柔一下子被问住了,她没吭声,半晌才弱弱地说,“所以我想问,是不是你男朋友打了,他没有告诉你……” 周听肆忍住心里强烈的不适,“我没有男朋友。” 刘柔茫然了,他看着手里的照片,又看向病床上的刘见农,一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压低了声音,“不对啊,他拍到了你跟你男朋友的照片!” 眼前的水花突然晃动。 周听肆抬起眼,美人鱼似的沈亦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游过来了,她停在她跟前,眼睛像幽暗的泉水一样深沉的看着她。 周听肆心里一跳。 “昨天说是你男朋友的那个人,他真是你男朋友吗!我跟着你去了那个酒吧,拿你们的照片去问了,那儿的一个美女说,照片上的人根本就是单身。” “那天你来酒吧找裴泊舟,你刚走,就进来了个男人,他拿着你跟我哥站在一起的照片打听。” “我什么也没说,把他赶出去了。” 周听肆左手拿着手机,听到刘柔还在那头叽里呱啦,她腿也不晃了,刚才在腿周围荡起的水波慢慢悠悠地飘散开一去不复返。 沈亦月就飘在三步之遥,安静地注视她。 沈亦月在说谎。 第25章 第 25 章 “是我找人打了她。” 沈亦月坦白的很痛快,也很直接,“那天她跟着你来酒吧,手里拿着你和我哥的照片到处问,周听肆,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通通跟我没关系,但要是敢沾染我哥,我会让你们都不痛快。” 周听肆倏忽一下子站起来。 刘柔还在对面叽里呱啦,她突然挂了电话,她很震惊但很冷静,“打人是不对的。” 沈亦月摘了泳镜露出漂亮的眼睛,眼神锐利的如同猎豹,她点头,“偷拍、跟踪、造谣也是不对的。” 她从水里出来,走到藤椅上随手披上披肩,她声音很平静,“人是我打的,但我也露面了,刚才电话里说是你男朋友打的,她在撒谎。” 周听肆回过头,在她安静的眼神里看到嘲讽。 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沈亦月说话永远直接,“我周一打的,今天已经周六,就算是不去医院处理,现在也该好了,现在去医院的话也只能看如何祛疤了,周听肆,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电话里有什么用意,不过没有头债有主,我打了人也没蒙面,给她留了我的地址和电话,她没找我,却来质问你,这个人在骚扰你。” 周听肆惊讶于她的敏锐,忍不住心里一跳。 沈亦月扔下了披肩,“是你的追求者?” 周听肆迟疑的点了点头。 沈亦月又问,“你拒绝他,他一直缠着你?” 周听肆点头。 沈亦月嘲讽道,“这不是追求了,是骚扰,特意避开工作日找了周末,是个请假要扣工资的打工人吧。” 沈亦月没等她点头继续说,“故意说是因为你才受伤的是为了让你愧疚,你回去他就有机会再缠着你了。” 周听肆心里有这个猜想,但她不愿意把刘见农想的这么坏,她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 从小……刘见农小时候也不是这样的。 沈亦月牵着她的手,“大少爷说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这个人倒是从来不说谎,重男轻女的故事烂大街,不值得大少爷费心思,我一直没明白,不过我今天明白了,他看上的是你身上的矛盾感,你知道你父母偏心,想逃离,但又舍不下亲情,知道追求你的青梅竹马是个人渣,一再拒绝却狠不下心来做了断,周听肆,是我帮了你,现在你可以做决定了。” 周听肆脑子一片空白。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清醒,父母偏心,那一整片生存的环境都有毒,她每天每天都在告诉自己争吵没有意义,继续当她们眼里的乖乖女,攒够了钱,还了她们的养育之恩,就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哪里的同学朋友对她来说只是陌生人,可亲朋好友打断骨头连着筋,可今天她才发现,原来现在的所有是她在逃避激烈的思想抗争。 她不该粉饰太平。 刘见农在她家门口蹲守,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利用父母来给她施加压力,调查跟踪出现在她身边的异性,那不是追求,是骚扰,她应该撕破脸皮,她应该抗争。 她应该和父母和亲朋好友一一而再再而三的诉说不公,在她们每次说“女孩就应该嫁人生子”“以后要帮衬弟弟”这些鬼话的时候就应该激烈的表达自己的态度。 吵架或许没有办法立竿见影的改变她们的想法,但她不能不去吵架,不能不去表达自己的声音。 她不该成为一个懦夫! 沈亦月在移花接木,可她有句话说的没错,她确实帮了自己。 沈亦月撕开了一个口子,刘见农已经开始造谣,今天是刘柔打电话来质问她,明天就会有别人,那对她来说就不能再粉饰太平了。 周听肆的神识在湛蓝的天空下激烈地畅游了一圈,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 周听肆粘在脸上的礼貌有分寸的笑容一下子就裂开了,她仰头朝着白云眨眼,看自在的小鸟跳不知名的舞。 接下来会有很多麻烦事,可她现在只想畅快大笑。 周听肆对着沈亦月的眼睛说,“你说的没错,我该感谢你。” 人应该往前走,走不动的时候,有人踹了你一脚,虽然是意料之外的疼痛,但好歹也让你往前走了。 周听肆笑容很真诚,表情一下子鲜活起来,“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不止想打她,那里的人都想打一遍,就是不敢。” 沈亦月挑眉,怪不得大少爷对她感兴趣,确实跟那些出身不好的傻白甜亦或是明晃晃的绿茶捞女不一样。 她一向喜欢聪明人,她勾唇,“我一向弄于助人。” 她重新跳入水里。 * 刘见农躺在床上,目光像鬼魂一样黏在刘柔身上,见她挂了电话,着急忙慌地爬起来,“怎么样,她怎么说她什么时候回来!” 刘柔满脸震惊,“你不是伤的不能动了吗,你怎么——” 刘见农低头一看,哦,露馅了。 不过目的达成,他也不在意了,“我是真的伤了,不过现在好的差不多了,今天你帮了大忙,以后我跟周娣结婚,给你包红包!” 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刘柔眉头皱在一起,想起刚才她在电话里大声训斥,一下子明白过来她被利用了,“刘见农,你什么意思,你利用我骗她回来!她已经明确说了不喜欢你,你还缠着她做什么!” 刘见农说,“她要没男朋友,我难道不能追她吗!她现在不喜欢我,我坚持不懈的追她,说不定她会被我感动,以后就喜欢我了——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刘柔觉得心里不舒服,语气冷冰冰的,“她没说要回来。” “什么!”说是被打的重伤爬不起来的刘见农一下子就从床上跳起来,“她为什么不回来!是她朋友把我打伤了?” 刘柔觉得不可理喻,“真的是她朋友打的你吗?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刘见农愤愤不平,“她都给我留联系方式了,让我以后不要再缠着她们。” 刘柔说,“你的意思是打你的那个人给你留了联系方式?” “对啊!” 刘柔满脸无语,“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打你的那个人?我还以为你不知道谁打了你要通过周娣找人呢,闹半天,你就是想通过这件事情来纠缠她。” 刘见农蛮不讲理,“什么叫纠缠,你不会说话别说!我这是追求!” 刘柔往后退半步,“冤有头债有主,谁打你的你找谁去,我好心劝你,周娣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也明确拒绝你很多次了,你别在她身上花心思了。” 刘见农冷哼一声,“什么叫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她了不起!争气!重点高中景城大学,现在又在大厂工作,那又怎么样,她要是能够得上江澄的有钱人,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单身!她要是结婚了,我肯定死心了,她单身我还不能追求吗!” 刘柔无语走了。 谁打她的找谁去。 刘见农心想,他要是招惹得起,难道他愿意这么憋屈吗! 那天下班回家,无缘无故被人套了麻袋,打了一顿,半天才被放出来,一个年轻姑娘冷冷的站在旁边,手里捧着着本匕首都捅不进去的书,“今天只是教训,以后再敢偷拍,要你好看。” 她说着扔下来一张名片,“要是不服来找我。” 黑夜里看不清那姑娘的面容,但看她开的车和身边跟着的保镖,一看就不是他这种普通人能够惹得起。 刘见农一瘸一拐从地上爬起来,弯腰去捡地上的名片,忽然下雨似的掉钞票。 名片被红彤彤的钞票盖住了。 连带他的视线也被盖住了。 一个男人从年轻姑娘刚走的地方走过来,笑容温柔,语气温和,“没事吧。” 刘见农正要说没事,那男人弯腰要去捡钞票,刘见农下意识去抢。 谁知道那男人只是把名片捡了起来,彬彬有礼的威胁,“钞票是赔偿,够了吗?” 刘见农忙不迭的说,“够了够了。” 他开心地把地上红彤彤的钞票都抱在怀里。 那男人嗓音愉悦,“既然收了钱,那我便认为这件事到此结束了,如果日后再生祸端……” 他剩下的话没说完便走了。 只余下刘见农在原地出来一身冷汗。 他当时就知道打她的那个人她惹不起。 但他不想放弃周娣。 刘柔走了,周娣也不会来,再待下去没意义,医院早就让他走了,幸好县城医院床位不紧张,苦肉计行不通,这医院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每天床位费还不少钱呢。 看来他得另想办法了。 周娣,刘见农忍不住想,她现在在干什么呢?竟然都不来看他! * 周听肆正在学游泳。 沈亦月重新开始游泳,她坐在泳池边正要起身,教练合时宜地重新走到她身边,“周小姐。” 周听肆仰起头,“教练,麻烦你教我了。” 周听肆还是第一次学游泳,身体慢慢浸没在水里的时候有一种无形的恐惧和压迫感,她死死的抓着教练的手慢慢学着呼吸吐纳。 腿松开,身体放松,她慢慢的飘了起来。 “对,做的不错,就是这样放松——” 周听肆在水底慢慢睁开了眼睛。 刚入水时的压迫和恐惧不知不觉已经消算了。 教练说,“每个人刚下水的时候肯定是会感到害怕的,其实害怕不是水,而是对未知的恐惧,只要敢于尝试踏出第一步,后面都会非常顺利——来我扶着你游一下。” 周听肆飘在水里,意识漂浮在空中,水波隔着泳镜亲吻她的眼睛,周听肆忍不住了迷惑,哪里来的水波呢? 哦,原来是她在水里游动啊。 那种感觉很奇妙,她仿佛不是她自己,变成了一条自由自在的鱼,还是一条刚出家门的鱼,前面有一双可靠的手牵引着她,她只是好奇的探头探脑出来看看世界。 周听肆看到岸边越来越近。 教练松开了手。 第26章 第 26 章 可靠的保护没了,节奏被打乱,恐慌再次袭击而来,周听肆忍不住扑腾,心里记着教练刚才说的憋着气不能乱了呼吸。 她用力的扑腾,手和脚在水里挣扎,心里一遍遍的回忆教练刚才教的动作技巧。 她还是沉底了。 一抹红衣从旁边的深水泳道闪过来,他比教练的动作更快,一把拉起周听肆。 周听肆从水里出来,摘了眼镜,一抹眼睛抹到了一把的眼泪。 对上沈亦月有些震惊的眼神,她在泪花里笑了。 是自由啊 沈亦月皱眉训斥教练,“你怎么教他的?安全第一都不懂吗!” 周听肆为他开脱,“不怪他,是我想试一下,教练刚才也教过我了,初级泳道我可以自己站起来。” 沈亦月挑眉,“那还是我多管闲事了?” 周听肆失笑,“大小姐,虽然我可以自己站起来,但是你拉了我一把我更开心。” 沈亦月冷着脸,“原来你会哄人呀,怎么没有见你这么哄大少爷。” 周听肆笑起来,“他找我是来帮他找灵感的,又不是来哄他的,老板就出来一份钱,我可不打两份工。” 沈亦月微微弯了眼睛,“你学的挺快的,但是不要着急,我来教你吧。” 教练非常识情识趣的走开了。 一个赛道还没有游完,就听到对面传来裴泊舟的声音,“你们在这啊!” 周听肆从水里伸出脑袋,换气的瞬间看到裴泊舟跳了进来。 等她一步三停游到对面的时候,裴泊舟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先他一步到对面了。 裴泊舟歪着脑袋笑话她,“阿肆,原来你不会游泳啊!” 沈亦月把人扔给他,“大少爷,你来了正好能交给你吧,你不是自诩天才吗,今天要是不能让她完整的游玩一个赛道,你以后就不要自称天才了!——我去跟我哥比赛了。” 裴泊舟大声说,“我是天才作家,又不是老师!” 周听肆站在初级泳道里仰着头看他,裴泊舟果然身体也很白,穿背心都觉得有辱斯文的人如今脱了上衣,他没有夸张的八块腹肌,肚子很平整柔软,手臂,大腿小臂隐隐有肌肉线条,噗通跳下水,甩着湿漉漉的头发瞬间就到了周听肆跟前,让人想起不设防的金毛狗朝信任的人翻开肚皮。 周听肆盯着他笑,裴泊舟一脸狐疑,“盯着我干什么!” 周听肆不说话只笑。 沈奕已经游了个来回,他们斗嘴这会的时间已经又游过来了。 裴泊舟被她笑得浑身发麻,逃窜似的扒拉住沈奕,“比比。” 沈亦月抗议,“我先说的!” 周听肆站在岸上当观众,沈亦月热情积极给沈奕加油助威,沈奕和裴泊舟。整装待发就等着一身号令,几乎是同时扎进了水里。 “哥,加油!” 两个人动作很快,幅度很大,层层激起的水花不断的被拍向岸边,最后慢悠悠的形成一波又一波的水纹晃荡道周听肆跟前。 沈亦月紧张的拉着周听肆的手一个劲地加油,倒显得裴泊舟孤孤单单的。 周听肆福至心灵,纠结纠结,最后还是喊了出来,“裴泊舟,加油!” 那货竟然还有时间回,“大点声!” 周听肆耳朵一热。 她是习惯了待在角落的人,平时万不得已不爱出风头,平生出过的最大风头便是在那落后的农村考上了市重点高中,接着又考进了景城大学。 她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不想出风头,成为众矢之的。 沈亦月大声喊,“哥,加油!” 裴泊舟声音盖过了他,“阿肆!” 周听肆被牵引着鼓足勇气,大声喊,“裴泊舟,加油!” 沈奕已经率先到了终点。 沈亦月欢喜的跑过去,“哥,你又赢了!” 她很贴心的把旁边早就准备好的毛巾和水递过去。 周听肆有一瞬间懊悔,那是她能够不纠结很投入为他摇旗呐喊,会不会就有赢的可能了。 裴泊舟上了岸,他输了还没有安慰,臭着脸盯着沈亦月,“书呆子,我也是你哥!” 沈亦月满不在意,“我不承认!” 大少爷不高兴,对周听肆说,“阿肆,你这拉拉队当的不称职!” 周听肆走过去照猫画虎的递毛巾递水,大少爷这才阴转晴,他接过毛巾擦了擦,正要接过水,然后瞥到沈奕还在喝水,他脑子灵光一闪,变了主意,伸出去接水的手缩了回来,嘴巴一张,“啊——” 沈家两兄妹翻了个很有默契的白眼。 无聊! 幼稚鬼! 周听肆刚才没有及时为他加油正心虚呢,现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拧开了瓶盖给他喂水。 得意的金毛狗一边享受周听肆的为水服务,喝一口还挑衅似的看一眼沈奕,满脸的“虽然我输了,但是我有人喂水喝,所以我还是赢了”的表情。 裴泊舟心满意足的享受完周听肆的服务,这才想起来她在学游泳,“书呆子教你教的怎么样了——肯定教的不好,我来!” 他炫耀自己不说,还要拉踩别人。 沈奕漫不经心的回怼,“大少爷,你该多锻炼了,速度下降不少。” 裴泊舟大声呵斥,“胡说!” 沈奕对周听肆说,“灵感姑娘不要内疚,他输并不是因为你没有替他加油,而是他跟我比赛,每次都会输,这次只不过是输的太明显了。” 裴泊舟仿佛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胡说!再来比。” 沈亦月围着他哥打转,“哥,该轮到我了,我这段时间有进步,别理大少爷,天天吃饱喝足就是躺着,生活作息跟老年人看齐。” 裴泊舟拼了命的要证明自己,“胡说,我天天锻炼,我还有八块腹肌!” 这牛皮就吹大了。 三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到大少爷平坦的肚子上,谎言马上就被戳破。 周听肆盯着他看,她隔的近,八块腹肌是没有了,不过倒是能看出训练痕迹,有不明显的线条,大少爷这段时间肯定是疏于训练,到肚子上有柔软的肉肉,裴泊舟大姑娘似地捂住肚子,恼羞成怒,“看什么!流氓!” 他说着跳进了水里。 无缘无故成了流氓的周听肆:“……” 她可真是史上第一冤枉的流氓了。 裴泊舟教学风格倒是跟方才那激进的游泳风格不一样,他很有耐心,还是个鼓励型教练。 沈亦月跟沈奕比赛比累了就躺在躺椅上喝饮料,顺便跟夏晚实时直播大少爷又解锁了幼儿教师这一新身份。 夏晚打视频过来,沈亦月接的很快。 夏晚的声音如日中天,“裴泊舟!” 裴泊舟在水里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他,他猛然回头,看到沈亦月一脸看戏的表情。 夏晚还在愤愤不平,“教我游泳的时候不耐烦。” 裴泊舟飞快上岸,“你讲道理,那会明明有教练,你学的没我快,非要我不学教你!再说那会儿我们多大啊!” 夏晚在视频里发脾气,“哼!” 裴泊舟说,“给你介绍个新朋友。” 镜头摇晃过去,周听肆听到夏晚的声音就开始紧张,可她避无可避。 她出现在视频里。 夏晚顿时端庄了起来,她听说过她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人,夏晚笑容很甜美,“你好啊,你就是裴泊舟的灵感姑娘吧,我是夏晚。” 周听肆猝不及防,她不敢开口,生怕被夏晚听出来,但人在跟前了不开口也不成,只能上天保佑他听不出来,周听肆把心一横,“你好——” 方才还端庄有礼的夏晚狐疑地皱了皱眉头。 周听肆声音一颤,“我是——” 夏晚闭上了眼睛。 他是不是已经发现端倪了! 周听肆声音发抖,“——周听肆。” 裴泊舟大大咧咧地,“闭眼睛做什么?眼睛瞎了?” 夏晚睁开眼,难得没有怼回去,只意味深长的看着周听肆,然后慢悠悠的说,“你的声音跟我一个朋友还挺像的。” 周听肆小心肝一颤一颤的。 他的姐妹果然聪明过人。 周听肆闭紧了嘴巴真是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幸好裴泊舟是个聒噪人,他一个人能闹出满屋的热闹,“你今年不回来过暑假啊。” 夏晚开起战斗模式,“大家都毕业了,谁像你呀,还在小学六年级过暑假呢!” 裴泊舟也不退让,“你这是嫉妒!平庸之辈哪里懂天才的生活,我这是既有大人的成熟稳重又保持了小孩子的天真可爱,哪像你,天天在家无所事事烧钱。” 夏晚反唇相讥,“我这是有事业心!办画展懂吗?画展!” 沈亦月实在是听不下去他们小学鸡斗嘴,赶紧换了话题,“晚晚,你画展时间定了吗?到时候我们来捧场。” 夏晚说,“差不多了,顺利的话再过半个月,到时候把时间给我留出来呀——大少爷,你签售会怎么还没定?” 说起这件事裴泊舟就烦,“上一部正在影视化,人选出了一点问题,本来跟我签售会没关系,但出版社觉得毕竟是负面消息,还是不要在这个时间点触霉头。” 沈奕说,“原本定的男主因为税务问题被查了,影视公司我已经联系过了,新男主人选已经定了,很快就会发消息出来,不会再推迟签售会的。” 夏晚愤愤不平,“这些败类,挣的已经够多了,好歹是公众人物,还敢偷税漏税!” 周听肆听得一知半解,迷迷糊糊知道里面有个大瓜,忍不住瞪大眼睛。 裴泊舟看到她脸上的表情觉得好笑,报了个男明星的名字,“本来定的是他来出演,但最近查出来他有税务问题。” 周听肆这下真的震惊了,她平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但也听说过这个明星,这是去年刚通过一部爆剧家喻户晓的名字,她结结巴巴,“网上没看到说他出事情了呀,他还有剧正在播呢。” 沈奕说,“提前风险公关,再过几天消息也藏不住了。” 周听肆喃喃道,“太乱了。” 沈亦月说,“他身上的利益足够大,各方资本都会运作,不过他这么火应该挣很多,怎么还敢做这种事情?” 沈奕一笑,顺便报了个数字,“就是因为挣得多所以才舍不得。” 周听肆被偷税漏税的金额震惊地面目全非,她也算得上是高收入人群了,辛辛苦苦熬夜加班还比不上他偷税漏税的零头,她打工人的丑陋灵魂一下子燃烧起来。 周听肆一本正经,“死刑,通通死刑!” 第27章 第 27 章 周管家一向是不会出错的,晚上的篝火晚会安排的很浪漫,连一向挑剔的沈奕都点了头。 周听肆还在泳池学游泳,裴泊舟今天的耐心出奇好,沈奕觉得惊讶。 他一边伺候花圃一边嘀嘀咕咕,“这大少爷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了?” 沈亦月亦步亦趋跟在他旁边,“大少爷是不是动心了?” 她说完暗示性的盯着他哥。 沈奕换了浅灰色工装服松土施肥,他一伸手沈亦月就知道该递锄头还是递水,他头都没抬,“没有,大少爷也看着大大咧咧,心里清楚着呢,每天都要三省己身的人不会轻易偏移自己的目标。” 沈亦月望着他忍不住在心里问,那你呢! 也目标清楚持之不渝吗?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沈奕察觉到了,他抬起眼对上沈亦月远很浓烈的眼神,他心里一惊,“怎么了?” 沈亦月低了头,眨眨眼又是无欲无求的乖妹妹。 “没事。” * “真厉害!” 裴泊舟站在泳池对面,看着周听肆第一次自己游了过来,她从水里钻出来,摘了眼镜趴在边缘大口喘气,“换气还是很艰难。” 裴泊舟夸她,“你这是第一次学,已经可以游完全程了,这就很厉害了,换气是基础功夫,但是很重要,跟你的身体素质,技巧方法都有关,当然还是要多练……” 裴泊舟话还没说,周听肆的手机响了,她上了岸,虽然疲惫但是很开心,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掉下午。 看到来电的那一瞬间,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 裴泊舟瞥了一眼,手机上“妈妈”两个字疯狂在跳跃。 裴泊舟下意识往外走,把空间留给她。 周听肆却一把拉着他的胳膊,露出过很奇怪的笑容,“大作家,不是想知道我的故事吗?我上班了。” 她说着接通了电话,然后点了外放。 沈亦月说的没错,逃避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裴泊舟对她好,她心知肚明也有自知之明,他想要的是她的故事。 细节和情绪是故事的血肉。 中年女人愤怒的声音陡然刺出来,“周娣,你那天是不是找了个外人骗我们,那男人真是你男朋友吗!” 周听肆很平静,“是啊。” 周妈妈声音很尖锐,“你还在说谎,刘见农都跟我们了,他那天找到那男人工作的地方去,他在酒吧工作,那里的工作人员说那男人根本就没有女朋友——别的也不说,他是在酒吧上班的,你到哪里交男朋友不好,到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去!” 周听肆说,“他就是我男朋友。” 周妈妈说,“酒吧里的男人能有什么好东西,他跟你谈恋爱也没跟他同事说,一看就是跟你玩玩,你赶紧给我分了!人家刘见农还念着你,我跟你爸商量了,你就这条件,不好想着攀高枝,刘见农家里就他一个,他又喜欢你,人又能干,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有什么不好的!” 周听肆不自觉握紧了手。 裴泊舟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他像个冷酷的旁观者,听着他们的争吵,感受着周听肆握手的力度,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走近她的故事。 周听肆声音冷淡强硬,“我不喜欢他!” 周妈妈说,“那你把你男朋友带回来。” 周听肆冷笑,“这才是你想说的。” 周妈妈语气软和下来,“我们都是为你好,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安定下来了,你要是找的人条件好,相互也喜欢那最好不过,要是连刘见农也跟不上,那图什么!” 周听肆觉得好笑,“你把刘见农当什么!备胎啊!我男朋友有钱就选他,条件不好就选刘见农,市场上卖猪还讲先来后到的都不敢这么势力!” “胡说八道!”周妈妈大声说,“结婚哪能不挑,你下个星期把你男朋友带回来我们看看,他要是条件好能在景城买房也愿意跟你结婚,那就把婚事定下来,要是不愿意连个房子也买不起你就分手!” “景城买房!”周听肆简直被气笑了,“你在做什么白日梦,景城现在什么房价,你让他买?你问问自己,你自己买得起吗!” 周妈妈说,“我就是买不起,所以你弟弟才要指望你,你要是也找了个没钱的,那你弟弟以后结婚怎么办……” 周听肆简直听不下去,他忍无可忍挂了电话。 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 裴泊舟付了钱买她的故事,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让他看看这自己那溃烂的伤疤的,她本来…… 周听肆几乎是有些仓皇的对上裴泊舟的目光,她才发现她在很用力的抓着裴泊舟的手,她张皇失措松开了手,然后缓缓蹲下来用手捂着脸。 裴泊舟就安静的站在她旁边。 沈奕正上来喊他们去参加篝火晚会,站在门口看到这一幕也没有上前了。 他就站在门口,看那大少爷充满人情味地安静陪着,不催促不冷漠,变成一棵可靠的参天大树。 沈奕默默退了下去。 沈亦月站在楼梯口有些疑惑,他正要开口说话,被沈奕一把捂住嘴,抱在怀里半推半就带下了楼。 外面的篝火已经燃烧起来,沈奕松开了手,沈亦月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她若无其事地问,“怎么啦,哥哥。” 沈奕一概的说了刚才的场景,沈亦月还没危言耸听他自己就发愁了,“大少爷不会真的陷进去了吧。” 沈亦月哪里还管楼上的两个人啊,有个电灯泡不在,他开心的不得了,站起来拉着沈奕跳舞,“哥,我想学篝火舞。” 她所有的舞都是沈奕教的。 他陪她跳过浪漫的华尔兹,跳过炫酷的爵士舞,如今在漫天星空下配合她乱七八糟的乱蹦乱跳。 沈亦月眼睛里闪烁着星星,每一簇星光都是他。 * 周听肆蹲在地上缓和了情绪,她站起来,肿着一双眼跟裴泊舟小声道歉,“裴泊舟,我……” “嗯?”裴泊舟很有耐心,很专注的看着她,“不能在我面前撕开伤疤也没关系,我不是要写都市的重男轻女,这种故事已经烂大街了,偷偷告诉你个秘密,我在你身上看到是宗门侠女的影子。” “这是一个武侠世界。” 裴泊舟说完就后悔了,他有个习惯,从来不在开书之前透露新书的任何信息。 这是唯一一次。 因为周听肆主动撕开的血淋淋的伤疤。 裴泊舟安慰自己,他可真是个善良有爱心的人,见不得旁人不开心。 周听肆仰起头,大少爷目光很专注,平时嬉皮笑脸的促狭被收地干干净净,如今只剩下纯粹的专注,小狗眼微微一弯,眸子里就盛满了具有迷惑性的笑意,“刚才管家说在准备篝火晚会,要不要去看看?” “嗯!” 沈亦月和沈奕还在跳舞,鼓点是随意的律动,裴泊舟强硬拉着周听肆加入,沈亦月看到突然出现的两个人不开心,抓住沈奕的手更加紧了。 她嘟嘟囔囔,“电灯泡。” 最大的电灯泡——裴泊舟非常没有眼力劲的闯入他们中间,跳着跳着就开始和沈奕斗舞,沈亦月被挤到一边,她也累了,和周听肆安安静静坐在火堆旁看两个精力十足的幼稚鬼打闹。 沈亦月的眸子在灯火里闪烁,她突然说,“我喜欢我哥。” 周听肆:“……!” 她仿佛耳朵出问题似的扭过头,不敢置信的盯着沈亦月。 沈亦月眨眨眼,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这是个秘密。” 周听肆点点头。 沈亦月说,“所以我不喜欢任何人靠近我哥,包括你在内,或许你感受到过我的敌意,这是原因,目前看来我们还会相处一段时间,希望你不要踩我的雷区。” 周听肆接受能力飞快,“好。” 稍微联想一下就能发现端倪,周听肆很快把之前发现的那些蛛丝马迹串联起来,最后变成了恍然大悟的“哦。” 沈亦月说,“相逢也算是缘,你要是有事情没法对裴泊舟开口的,可以找我。我们比你想象的更有能力。”她看着周听肆,很直白的说,“你家里那一堆破烂事或许是大少爷的取材灵感,但再破烂说到底也是家庭纠纷,他帮不了你,大少爷家教森严,家风低调,他也不是个泼皮无赖,真对上那些泼皮很容易被拉下泥潭,我就不一样了,所以有事可以直接找我。” “我自己可以解决,不过还是很多谢你。” 周听肆说着又觉得气氛很严肃,开了个玩笑,“你们平时打打闹闹的,你还是很关心他的。” 说起这电灯泡沈亦月就想翻白眼,“谁关心他!他要是出事又得缠着我哥。” 周听肆听出他话语里的嫌弃,忍不住笑出声来,“是他不懂事了,我去把他拖走!” 周听肆说干就干,站起来大声喊,“大少爷,来跟我跳舞!” 爵士舞刚好到最后一个音符,音乐戛然而止。 周听肆兴奋地冲过去,裴泊舟正上头,答应的干脆,“跳什么?” 这问题倒是难倒了周听肆,她还不会跳舞呢!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着裴泊舟一顿坏笑。 裴泊舟被笑的的心里发毛,下午在泳池边被耍流氓的场景还在眼前,他瞬间抱紧自己一脸的警惕,“你想干什么!” 第28章 第 28 章 裴泊舟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 一曲华尔兹还没结束呢,他已经被踩了五下了。 他简直是咬牙切齿,“周——听——肆!” 周听肆一点犯罪愧疚都没有,笑得前俯后仰的,“灵感!大作家,你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踩过你脚吧,这难道不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吗!” 裴泊舟牙釉被刮下来三斤,“没有!不需要!亏我刚才还担心你呢!” 他现在只能庆幸,幸亏周听肆今天穿的不是高跟鞋。 他刚说完就突然明白,周听肆是在用这种方式。让他收起那多余的同情。 她是自愿扯开伤疤的,她从来都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刚好遇上一个鼓点,裴泊舟突然把周听肆推出去,右手一把扯过沈亦月,沈奕很顺畅的接住周听肆。 两个人瞬间换了舞伴。 裴泊舟笑的一脸得意,“沈奕,你也来感受感受被踩脚的滋味!” 沈奕觉得好笑,他微微低头,触碰到周听肆的目光,“灵感姑娘,你不会也要踩我五六下吧。” 周听肆:!! 他在心里咒骂裴泊舟一万遍。 沈亦月刚跟他坦白,让他离沈奕远一点,裴泊舟这货就立刻把她往雷区里推! 周听肆下意识去看沈亦月,颠倒之间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惨叫。 裴泊舟捂住脚跳起来,“沈——亦——月!” 他气急败坏,“你怎么也踩我!你不是会跳舞吗?你是存心的是不是!” 沈亦月仰起头笑的一脸无辜,“泊舟哥哥——” 裴泊舟跟见了鬼似的立刻推开了他,“你被鬼上身了?” 华尔兹还没停。 周听肆瞅准机会一把拉住沈亦月,顺手把沈奕推给裴泊舟。 周听肆小声忏悔,“你哥真的很帅!但我刚才很规矩。” 沈亦月低笑一声,“有眼光,也很有眼力劲。” 两个大男人跳什么华尔兹!裴泊舟心里发毛,十分嫌弃推开他,强行不顾我华尔兹的律动,重新把周听肆拉回来。 他一脸傲娇,“我来教你跳舞,我可是天才,教什么都能教很好!” 他本身就是家里最受宠的小王子,长的好性格臭屁,长手长脚穿着西装,更加是光彩夺人,周听肆被他抱着,那一瞬间她也做了一场公主梦。 周听肆笑容很甜美,“好啊。” 人生是由很多个瞬间组成的,很多很多年以后周听肆都记得这个瞬间。 庄园下的星空,篝火晚会,悠扬的华尔兹,宛如神明的王子,还有那一瞬间被屏蔽的现实,她躲在公主裙里短暂地成了公主。 晚上太累了,四个人没回去就住在了庄园里,沈亦月给她安排了客房,她玩了一整天筋疲力尽,不洗漱没有上床,躺在阳台的躺椅上发呆。 夜晚的海是黝黑的,平静无波下藏着数不尽的暗礁风险。 周听肆看了一眼手机,她把妈妈的电话挂了之后,妈妈又打了很多电话,她没理,于是变成了屏幕上刺眼的许多个未接电话。 除了妈妈的还有其他人的。 周听肆不接也知道又是那老一套的道德绑架,没有点开的语音通话里都是说教。 她这一次不准备低头认错息事宁人。 他们之间总会有一次尖锐的争吵,周听肆一直把诀别放在最后,最后一次告诉他们她不认同他们的偏心,扔了钱还了恩。与他们再不来往来。 但她应该勇敢! 如果他退让,他们便会认为他好拿捏,如果他沉默,他们便会认为他很听话。 那地方不止周听肆一个女孩,那鬼地方还有千千万万的女孩子,他的妹妹姐姐,他邻居家的妹妹姐姐,村子里的妹妹姐姐,他们或许都跟周听肆一样茫然痛苦。 总要有一个人先站出来。 小时候吵架会被他们认为是小孩子不懂事。 如今周听肆长大了,她能够也应该理直气壮告诉他们,不仅作为小孩子的他不认同,如今是大人的他依旧不认同。 重男轻女不是一个人一时片刻能够改变的,但她应该持续的发光发亮,终究会有更多的火蔓延开去。 她的思绪漫无目的的飘着,手指划过没有点开的消息,除了那些来问罪的亲朋好友,还有“我才是天才”和刘柔。 刘柔满屏都是道歉,“对不住周娣,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看到刘见农躺在病床上,他说的又凄惨又可怜,我一直上头,就相信了他的鬼话。” “他今天回家了,我感觉他会跟你爸妈告状,你没事吧。” 周听肆:我知道了。 刘柔消息回的很快,“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周听肆想起小时候,刘柔也是跟家里抗争吵着父母偏心弟弟,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妥协了呢? 如果不发声的人多了,那些想发声的人孤木难支,最后也会被淹死在汪洋大海里。 周听肆:我妈妈晚上给我打电话了,说刘见农家里条件好,我要是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让我跟他定下来。 刘柔:那你怎么想? 周听肆:你不是知道吗?我一直都不喜欢他。 刘柔:但是到年纪了就要结婚,他做了这么多偏激的事情,都是因为喜欢你,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周听肆反问:到了年纪就一定要结婚吗?别人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喜欢别人吗? 刘柔难得的沉默了。 她是不是也想起小时候那个自己了呢? 周听肆等了半天没等到回信,关了他的对话框打开了“我才是天才”对话框。 是三条未接的语音通话。 周听肆瞬间有些心虚,晚上跟她视频的场面还在眼前,她忍不住嘀咕,不会已经发现了吧? 真的很容易露馅,他们语音过很多次,他应该对他的声音很熟悉,虽然晚上视频的时候只有一句话,但…… 周听肆决定坦白! 周听肆拨通了语音,“我才是天才”几乎是秒接。 周听肆问,“怎么啦宝贝,他说你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夏晚很兴奋,“我今天看到大少爷的灵感姑娘了,很意外诶,我还以为是他那群狐朋狗友给他介绍的网红明星呢,意外是个很……怎么形容呢,长得确实挺好看的,但是那种正经地好看,不像是混迹在酒吧和娱乐圈的那种,还真是个上班族。” “对了,我还跟他聊了一句,他说他叫什么来着,周听肆,名字也还挺好听的,哦对了,他的声音我觉得很熟悉,跟你还挺像的。” 这意思是没有识别出来? 周听肆硬着头皮,“宝贝儿,有件事我要跟你坦白……” 夏晚已经准备好了,“准奏。” 周听肆还没开口呢,楼下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阿肆!” 周听肆下意识捂住电话,一瞬间几乎是跳了起来。 她往下看,大晚上的裴泊舟换了身长袖长裤站在楼下,一手抱着球一手拿着饮料,仰着头朝着二楼阳台的周听肆笑出一口白牙。 “我们要去打球,你来不来!” 周听肆赶紧摆手。 走开! 这大少爷大晚上不睡觉,精力就这么充沛吗! 精力充沛就算了,看到人都要打招呼吗?这么礼貌的吗! 周听肆捂着手机的听筒不敢松手。 电话那头传来很平静的声音,“宝贝儿,我好像听到我那死敌的声音了!” 砰! 周听肆心如死灰的,闭上眼睛不敢吭声。 果然还是…… 夏晚平静的声音里藏着风雨欲来的死亡警告,“宝贝,你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周听肆顿时腿软,“我错了。” 夏晚冷笑一声,她瞬间挂了电话。 周听肆手忙脚乱拨过去,被拒绝了! 再次拨过去又被拒绝了。 周听肆叹了口气,大小姐果然生气了。 都怪裴泊舟!好端端的突然开口说话干什么! 沈亦月说的没错,他就应该是个哑巴! 周听肆开始发消息认错,长篇大论情感充沛动机纯粹,从盘古开天说道今晚吃了什么充分论证了自己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坦白。 过了五分钟沈亦月来敲门,她满脸兴奋,“明天我闺蜜要回来,到时候介绍你认识。” 周听肆瘫坐在床上。 完了完了。 全完了。 君子之交,十年网友,全完了! 都怪裴泊舟! 啊啊啊! 周听肆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在床上滚来滚去。 电话突然诈尸似的响起来,周听肆颤颤悠悠打开手机一看,大小姐的问罪视频来了。 他们还是第一次打视频。 周听肆没犹豫接通了视频电话。 明明是第一次看到对方(不含晚上在沈亦月视频的那次),两个人却一点都没有生疏感,尤其是大小姐问起罪来理直气壮,“周——听——肆!” 周听肆头垂得跟鹌鹑似的,“我错了。” 夏晚刚才还气的要死,现在见到人一下子发现又不生气了,他们本来就是网友,周听肆只不过是刚好认识了他的朋友。 不说或许就是为了保持他们网友的这种自在感。 她这么生气无非就是周听肆比她先认识对方但是没有坦白。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会影响什么吗? 夏晚一瞬间都有点后悔说要明天飞景城了。 周听肆开始交代前因后果,“那天在裴泊舟发到朋友圈下看到你的评论我才发现的,我发誓,之前你跟我吐槽的时间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他这么一低头,夏晚反而傲娇上了,她哼了一声,“那你之后为什么不说我天天跟你八卦灵感姑娘,原来我一直说的就是你啊啊啊!好社死哦。” 大小姐表示很委屈。 周听肆叹了口气,今天不知道是第几次道歉了,“我错了。” 但很快夏晚就找到了他们的统一战线,“都怪裴泊舟!大祸害!” 周听肆头点得跟小鸡捣米似的,“都怪他!” 裴泊舟无缘无故打喷嚏,莫名觉得脊背发凉,他忍不住嘟囔,“谁又在惦记本大少爷呢!” 第29章 第 29 章 周听肆跟夏晚聊起来就忘了时间,等她口干舌燥找水喝的时候发现已经十一点了。 半小时前裴泊舟还在给她发消息。 “不要忘了我们的计划!” 周听肆一下子跳起来,她怎么把正事忘了呢? 晚上大少爷偷偷摸摸的把她拉走布置了任务,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一定要拉住沈亦月熬夜,让她明天早上爬不起来睡懒觉。 周听肆当时当面嘀咕,“你这报复心也太强了!” 裴泊舟耳朵尖,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狗尾巴摇的欢快,“还敢当面嘀咕老板!” 周听肆瞪他。 裴泊舟笑容狡黠,“还记得我跟你说有热闹看吗!——沈老板明天要去跟沈亦月的死对头相亲!” 这一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周听肆震惊的张大了嘴巴,裴泊舟就趁机给她喂水果,他做贼似的左看右看,生怕那书呆子突然出现,“我跟沈老板商量的一夜,决定今晚拉着沈亦月熬夜,那书呆子熬不住,明天早上肯定起不来,沈老板速战速决,在她起床之前回家——完美!” 他一边说一边得瑟,要真是有条尾巴,指不定都摇成了旋螺桨,“是不是很天衣无缝!” 一看他这得意劲就知道这主意是谁出的。 周听肆不忍心打击他,只好违心的配合着鼓掌,“太棒了!” 都已经这个点了,他除了鼓掌表示赞同还能干什么呢!明天上午相亲,这个点争取坦白从宽都已经晚了。 周听肆正要回他的消息,他仿佛有些感应似的一个电话拨了过来,周听肆差一点没拿住手机在手里挽了个剑花,她手忙脚乱接通了。 大少爷对她没有秒接表示不满,“在哪呢?” 怎么听着贼感这么强!偷偷摸摸的。 周听肆正要回答,大少爷继续用那充满贼感的声音说,“沈亦月离开游戏厅了!” 沈亦月不是在球馆和他们打球吗?怎么又游戏厅了?周听肆有些茫然。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裴泊舟压低了声音,“阿肆,世界要完蛋了!” 周听肆心里一沉。她立马爬起来冲去房间,然后就听到裴泊舟在电话里兴奋的说,“世界大战要开始了,快来看热闹!书呆子发现她哥要去相亲!” 周听肆瞬间有些哭笑不得刚才提起来的紧张情绪一下子松懈下来。他刚才搞得神神秘秘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周听肆刚下楼,被躲在墙角看热闹的男主一把拉住,裴泊舟指了指指对面,“快看书呆子的爆发力!” 周听肆跑下楼气息还有些不稳,突然停下来不住喘息,心跳如擂鼓,裴泊舟握着她的手腕把她藏在旁边,眼睛在黑夜里亮晶晶。 周听肆闻到了一阵汗味。 她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很快就找到了汗水的供应者。 裴泊舟回过头正好就看到他一脸嫌弃的表情。 大少爷八卦的表情倏地一收,义正言辞为自己开脱,“我们刚才还在球馆,书呆子接了个电话,半天没回来,我们找到游戏厅的时候才知道书呆子收到了她死对头的挑衅书,我这才退了,你说我哪里有时间去洗澡!” 周听肆佩服的五体投地。 大少爷掰着他的脸往前看,“热闹都不看,你不会是机器人吧。” 周听肆戳他的手,小声谴责他的道德,“我们这么偷听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裴泊舟一脸惊奇,“我被他们笑话到现在!” 周听肆叹了口气。 大少爷还怪记仇的。 周听肆看沈亦月神色激动,沈奕站在他对面熟能生巧的哄人道歉,但动作神态分明是哄小姑娘妹妹的,没有一丝一毫在酒吧搭讪美人的性魅力。 周听肆不由自主的想起来沈亦月那句“喜欢”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沈亦月的日子也难过的。 喜欢上了一个永远不可能的人,那人会无底线的宠她爱她对她好,但永远没有办法满足他。 最可悲的是他甚至不能像他哥的那些女朋友艳/遇对象一样大哭大闹一场,不能让他知道她浓烈的爱意,她连争取一夜/情的资格都没有。 她永远没有办法以一个女人的身份站在大哥面前。 在沈奕这里,她永远是他的妹妹。 她只是他的妹妹。 沈亦月扑倒沈奕怀抱里,沈奕哄小孩子似地轻柔的拍抚他的背,“好了好了,是哥错了,哥不该瞒着你的,你不喜欢的人哥肯定不会娶的,妈妈只是看哥天天不像话才着急给我推相亲,苏南跟别人一样,都是妈妈用来规劝我的,不是故意要选她的。” 沈亦月在他怀里哭的绝望无助。 她哭并不是因为沈奕要跟苏南相亲,而是沈奕的相亲对象可能是景城任意一家的大家闺秀,就是没可能是她。 只有她没有资格。 她甚至没有办法告诉他哥他哭闹的真正理由,他只能借助一个小孩子似的理由堂而皇之地抱住他。 沈亦月哭够了,她抹了一把眼泪,双大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表情却很倔强,“你去吧!” 她说着跑开了。 经过看热闹的二人组也没有停下来。 周听肆摇了摇被握紧的手腕,仰起头对上裴泊舟的目光,“我去看看她。” 裴泊舟方才如梦初醒似的松开了手。 我怎么回事!怎么还一直抓着他的手?太不绅士太不礼貌了! 但当事人周听肆完全没看到,她在沈亦月经过的瞬间就追了上去。 沈亦月跑起来飞快,周听肆在她门口吃了个闭门羹。 周听肆叹了口气,靠在房门口,听到里面有隐隐的啜泣声。 他打开夏晚对话框,想着她们关系更好,说不定能慰藉一二,指尖在键盘上犹豫着措辞,但最后还是都删掉了。 她没有资格去将别人的痛苦广而宣之。 等了一会裴泊舟和沈奕就来了,三个人站在大小姐门口一起吃闭门羹,你看我我看你都茫然无措。 裴泊舟是最没心没肺的那个,他等了两分钟不耐烦把门砸的框框响,“沈亦月!” 沈奕瞪他,把他作乱的手摁住,小声警告,“回去。” 然后才温柔对门里面的人说,“月月……” 开了口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周听肆站在旁边像个局外人,但下一秒就换人的手机就响了。 是沈亦月的消息:我想吃蛋糕。 沈奕跟捧着圣旨似的,对周听肆说,“月月这是只想见你,我待会儿让管家来送蛋糕,我们就先走了,月月拜托你了。” 他说完拽着裴泊舟就走。 等他们一走,门果然开了。沈亦月神色恹恹,你说大眼睛比进去的时候还肿,她给周听肆让了个位,“进来吧。” 门重新关上了。 周听肆说,“蛋糕待会就来。” 沈亦月摇摇头,“我不过是找个借口,要是我不让你进来,他不会放心离开的,他明天还要去相亲,熬夜不好的。” 虽然沈奕就是个常年作息混乱的人。 可在沈亦月眼里,他需要被关心。 沈亦月满脸颓然的靠着床坐在地上,“你待一会就回去睡觉吧。” 周听肆看着她的痛苦,心里却有一种诡异的疑惑,自己的痛苦来自于没钱,可沈亦月已经很有钱了,为什么还是有无法解决的痛苦呢? 地上都是喝完的酒瓶,沈亦月又随意开了一罐,她喝酒跟喝水似的,一边喝一边掉眼泪。 周听肆在她旁边慢慢坐下来。 痛苦是没有办法分担的,也没有办法感同身受,但要是有个人陪着,或许也能是慰藉。 沈亦月抱着膝盖,一口酒一口真心话,字字句句都是他和沈奕以前的画面,那些欢声笑语的瞬间经历时间而弥久而新,越发在记忆与深刻。 说到后面她头一歪,“周听肆,你喜欢过别人吗?” 应该是有的吧,周听肆仰头使劲想读书时候那些成绩优异的、长相好看的、性格热烈的男孩子,但他竟然发现那些人在他的记忆里已经面容模糊。 她没有留下过情感,因此连记忆也要消散。 沈亦月眼泪汪汪,说话都开始颠倒,“我们不是亲兄妹的,你说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这又是什么惊天大瓜!! 但周听肆浸泡在酒精里,连吃瓜的神经雷达都松懈罢工,她双手捧着膝盖,头昏沉沉的一点一点的向周公问好。 等周听肆再次醒过来,浑身酸疼,她左右一张望发现自己还在沈亦月的房间 天光已经大亮,她竟然在沈亦月的房间睡了一夜。 沈亦月呢? 周听肆回头一看,发现房间里根本没人。 她立刻清醒了。 给沈亦月打电话也没人接,周听肆出了门,抓住经过的管家问沈亦月在哪,管家也不知情。 不知怎么的,周听肆心里有一点发慌。 她下意识拨通了裴泊舟的电话,铃声响了一圈也没有动静,她给沈奕发消息,然后直奔裴泊舟房间去了。 裴泊舟还在睡觉,周听肆在门外拍的震天响也没有动静,她喊来管家开门,管家却满脸的为难,“裴少爷昨天睡的晚,吩咐了不许吵。” 周听肆没法子,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沈亦月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这里可以查到监控吗?” 当然是可以的。 管家速度很快,翻了大门监控才发现沈亦月是凌晨出门的。 周听肆看着监控里离开庄园的身影,刚才飙到一百八的心率慢慢平稳下来。 她着什么急呢?他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大小姐,就算是不开心也能马上出门度假。 是啊,周听肆冷静下来,大小姐跟他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不过是情伤而已。 她只是需要时间去疗合。 沈奕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周听肆已经平和下来的心率瞬间又飙升。 第30章 第 30 章 “月月有抑郁症。” 周听肆盯着这条消息愣住一秒,然后拔腿就跑,重新站在裴泊舟大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找管家要钥匙,“开门。” 管家把钥匙递过来,她毫不犹豫开了门。 裴泊舟的房间是个套间,正对门是待客区,管家站在门口,周听肆直接闯了进去。 裴泊舟果然还在睡觉,他空调开得很低,一米八的床被他折腾的不像样,人不知怎的睡到了中间,枕头被扔在地上,头蒙在被子里看不出个人形。 周听肆掀开被子一角。 被吵到的大少爷在被子里哼哼唧唧,声音很低沉,“出去!” 周听肆摇他,“裴泊舟,沈亦月离家出走了。” 大少爷没醒,脚一抬就把周听肆刚才掀开的被子重新裹在身上,翻了个身,脑子蒙在被子里无意识发脾气。 周听肆毫不手软,重新把裴泊舟裹在身上的被子扯开一个大窟窿,露出一张满脸烦躁的脸,他跟吸血鬼见了阳光似的往被子里面钻。 周听肆冷酷无情,“裴泊舟!” 她伸手去拉他。 裴泊舟满脸都写着烦躁,他一把抓住周听肆作乱的手用力往下带,周听肆没想到这一出,脚没站稳,整个人扑到他身上。 周听肆安静了那一瞬间。 裴泊舟对难得的安静很满意,他力道十足,把周听肆拖到怀抱里,长手长脚跟抱被子似的抱住他,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往他脖子里蹭,声音带着没睡醒的含混,“鸭鸭,别吵,哥哥醒了陪你玩。” 他说着十分熟练地重新把被子拉在身上,身体一抬手臂一缴,双脚封层,脑袋重新钻进温暖漆黑的巢穴,一套动作下来两个人像是裹蚕蛹似的被裹在被子里。 视线骤黑,周听肆只听得到两个人有力的心跳,还有锁骨里湿润的呼吸。 裴泊舟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一只手搂着她,周听肆动弹不得。 周听肆视线在黑夜里打转,她在心里道歉,然后突然在裴泊舟耳边大喊,“裴——泊——舟!” 五分钟后—— 裴泊舟满脸杀意的盯着周听肆,周听肆自觉心虚头垂成了鹌鹑,看凌乱的被子,看繁复的花纹,就是不敢去看裴泊舟的眼睛。 裴泊舟睡衣都没换,扔了电话才来跟罪魁祸首算账。 天地良心那一瞬间他还以为地震了呢! 到现在耳朵里都是一阵一阵的发懵。 本来就有起床气的,大少爷更加生气了。 周听肆头越垂越低。 “周——听——肆!” 裴泊舟越想越愤愤不平,小学鸡对骂似的喊了回去,但怎么又能比他受到的伤害呢,他没睡醒也没准备,就算现在他把周听肆的名字喊得震天下,受到惊吓的也只有门外的管家——管家时时刻刻担心里面要打起来。 周听肆扭捏抬头看他,笑得跟偷了家里黄油的耗子似的,被眼里喷火的裴泊舟捉了个正着,周听肆道歉飞快,“我错了,我也是不得已,沈亦月突然离家出走,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沈老板说怕沈亦月想不开让我找你!” 裴泊舟咬牙切齿,牙龈恨不得都磨下来几层釉,“他找我是找我二哥帮忙找我!他自己也能联系我二哥!他以为我在你旁边!你喊我起床的时间他已经联系到我二哥啦!!!” 裴泊舟每说一个字,女主的头又往下垂一分,裴泊舟愤愤不平,一把抬起他的下巴强行和他对视。 我这么生气,你看不见那怎么行!! 还企图逃脱我锐利的审判!! 绝对不可能!! 必须直面你的错误!! 周听肆避无可避,被迫和他愤怒的目光对视,一张脸被他的手捏得变了形。 裴泊舟正生气呢,看她这被捏的皱巴巴的脸立马破功,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周听肆很茫然。 这就不生气了! 裴泊舟觉得没面子,立马又板起脸来,“错了没!” 周听肆非常给面子,“我错了。” 她心里想,哦,原来不是生气了,而是被他刚才的样子给逗笑了。 很好笑吗! 是不是很丑! 周听肆心里想了一下脸被手往里挤压,五官都变形了,皱皱巴巴的! 确实很难看!! 怪不得他笑出来的! 裴泊舟继续审判,“错哪了?” 周听肆又开始陷入茫然,这个对话怎么这么熟悉呢? “错了没?” “我错了!” “错哪了?” 警告铃声大响,周听肆恨不得马上跳起来,这不就是刘柔恋爱的时候,她男朋友每次惹她生气都会反复出现的对话吗! 周听肆思绪不知飘到哪里,眼神一看就是在发呆出神,裴大少爷不满,警告意味十足地前后摇晃他,“错哪了!” 周听肆下意识给出刘柔那男朋友的常用答案,“全错了。” 裴泊舟不满意,“敷衍!” 周听肆立刻添加细节,“大少爷,我真错了,我错就错在不应该吵你睡觉,就算因为有急事要叫醒你也应该用更加缓和的方式,不应该在你耳边大喊大叫!” 末了她又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画饼,“保证下次肯定不会这样了!” 裴泊舟这才勉强原谅了她。 他冷静下来,骨子里的绅士压住了小学鸡的幼稚,他这才发现两个人的姿势有多么的不妥帖。 裴泊舟跟烫了手似的飞快松开了周听肆。 周听肆被捏的皱皱巴巴的脸才慢慢的恢复成原样。 得救了! 周听肆在心里喘了口气,还是担心着沈亦月,“沈亦月她——” 裴泊舟边说边往走,“书呆子有过自杀行为——我们也去找人。” 周听肆悚然一惊。 自杀…… 她家庭有爱,物质富足,精神充裕,学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朋友都在身边,这样近乎完美的人生只是因为求而不得的所谓爱情要放弃吗? 周听肆简直都不敢想。 爱情……有这么蛊惑人心的力量吗! 裴泊舟开车,“不用担心,我二哥说正在调市里的监控,很快就可以找到她的,我们去新氧看看。” 他们还没到新氧,夏晚的电话在车里响起,裴泊舟瞥了一眼接通车载电话,夏晚难得很严肃,“沈亦月在我这里,你们不用担心了呢。” 裴泊舟松了口气,“她没事吧,我们都在找他。” 夏晚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里叹了口气,“没事,她是心情不好,我们打算出去度假,你跟沈奕说一声。” 裴泊舟惊讶,“她一个哥控没有跟沈老板说吗?沈老板都急疯了。” 夏晚比他多知道一个少女秘密,说起沈奕那个不开窍的就翻白眼,“让他着急去吧。” 夏晚很干脆的挂了电话。 裴泊舟先通知了二哥,然后才给沈奕打电话,沈奕声音急促,“找到人了吗!” 裴泊舟嗯了一声,把刚才夏晚的话转述了一遍,“夏晚听起来很生你的气,沈老板,你这次跟苏三小姐相亲可算是踩了雷区了。” 沈奕人在车上,他早上刚跟苏南见面,就接到了沈亦月离家出走的消息,相亲自然是没成,他要去找人,苏南坚持给他当司机,“沈老板,你手都在抖,怎么开车呀?” 沈奕接受了她的好意。 挂了裴泊舟的电话,苏南才开口,“这裴大少爷当面说我的坏话,我可记仇了。” 沈奕没力气空理他的笑话,只勉强扯了下嘴唇,算是承她的意,“送我去机场。” 苏南惊讶,“你现在要去找他?” 沈奕手不抖了,下意识给沈亦月打电话还是没接通,他浑身筋疲力尽,连个笑容都挤不出来,“让你见笑了,我还是要亲眼看到人才放心。” 苏南一撇嘴,“你们这兄妹关系真好。” 她想起沈亦月就忍不住说他坏话,“他又不是你亲妹,干嘛——”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奕快速打断,沈奕皱眉,语气警告,“苏三小姐——” 苏南舌头一吐,“口无遮拦了,好吧,有你妹妹在,我算是嫁不到你们家去了。” 沈奕没吭声,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 一早上惊心动魄的,裴泊舟心里最后一个石头落下来,他浑身骨头都跟着犯懒。 他一撇头,看到周听肆在闭着眼睛发呆。 大少爷早上压下去的火气又噌的一下子冒了起来。 没睡好的是我! 睡到一半被强行开机的人是我! 裴泊舟突然停下车,“我累了,你来开!” 周听肆一脸茫然,他指了指自己,“我吗!” 随后又不好意思挠头,“我不会开车!” 裴泊舟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满脸写着惊奇,“你不会开车!” 周听肆说,“我家没车,我也没有去考驾照。” 好吧,那就没办法了。 大少爷捏着鼻子继续当司机,脑袋灵光一闪又是馊主意, “想不想学车?” 周听肆愣住,看到裴泊舟眼里闪烁的坏笑,忍不住打消他的念头,“大少爷,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学驾照啊,因为我没钱!就算是挤出时间来学驾照,也买不起车。” 他手一摊,“你忘了,我是个穷人。” 裴泊舟善心不要命的往外撒,“着急用钱吗?” 周听肆摇摇头,想起自己今天还没给大少爷讲故事,狠下心来自戳伤疤,“我要攒钱,我现在工作还可以,但是不打算在这里干很久,所以打算存一笔钱然后离开。” 裴泊舟目光有些惊讶。 周听肆一笑,继续掏心掏肺,“我爸妈想让我在景城找个冤大头养我们一家,他们倒是生活水平低,在老家也能过,但是想我给我弟在景城买房子攒彩礼等他以后结婚用,我不能坐以待毙等他们像吸血鬼一样趴在我身上,我负担不起他们的人生。” 裴泊舟震惊,“怎么这样!” 他说着想起来那天蹲在周听肆楼下的追求者,他眉头皱着,“那天楼下蹲你的那个男人,是你父母心仪的对象?” 周听肆点头,“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如他们意找个景城本地人,他们着急让我结婚,看上了刘见农。” 周听肆自嘲一笑,“我弟才多大啊!” 第31章 第 31 章 不知道是更加熟悉了所以更加能展示伤疤,还是这两天见了沈亦月的痛苦,所以也显得她的痛苦不再那么孤独。 裴泊舟需要一个故事,周听肆是个合格的应聘者。 庄园到市中心五十分钟,周听肆笑着给他讲截然不同的童年、高中和大学。 灰色的,阴暗的,压抑的,自卑的,忙碌的,那是裴泊舟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生可能。 其实好想没有什么可讲的,家里不被偏爱的那个孩子,生活好像都是一样的,年纪小,但是要做大人的事情,照顾弟弟,做家务,尽职尽责的当父母发泄生活不满的垃圾桶。 幸运的是,周听肆更有危机感,她无师自通的明白了读书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我们老家的学校环境还是挺差的,夏天的时候很热,打开窗户呢,会被蚊子咬,不打开窗户呢,热的中暑,每次换位置的时候都祈祷不要换到窗户边上,那里坐一个晚自习捏死蚊子能手黑。” 周听肆现在想起来觉得好笑,“所以每次换位置我们都会盼望着能坐在电扇下,你知道吗?还不能坐在电扇正下面,不然一天耳朵里都是电扇吱呀吱呀的声音,我的天,真的跟唐僧念经似的,能脑袋清明的能直接上天成仙。” 她说的分明很轻松,裴泊舟却忍不住侧目,嬉皮笑脸被收了干净,只剩下震惊和心疼。 周听肆撑着手看前方,她笑容很澄净,笑起来来的时候嘴角上扬,露出尖尖的虎牙,浓密的睫毛在眼镜里颤动,平日那副生人勿近的清冷仿佛只是旁人的错觉。 她本该无忧无虑地长大。 裴泊舟吐槽,“那你们的教育环境太不好了。” 周听肆叹了口气,“是啊,但是也没办法,我读高中才知道原来市里的学校有空调,读大学才知道学校竟然有电梯,这些在景城看来是常见的,但在我们那落后的地方就是天物。贫穷,教育资源自然也跟不上,升学率差,市里就更加不重视,都是恶性循环。” 裴泊舟说,“但是你在我跟前了。” 周听肆偏过头看到裴泊舟透澈的目光,裴泊舟很认真,“从那样的地方考进景城大学很辛苦吧。” 周听肆心里一颤,这么多年没有人问过她到底辛不辛苦。 父母只会对外炫耀。亲朋好友只会让他在休息日给弟弟们补课。 父母常说,“我们捧着你上了大学,你以后一定要照顾你弟弟……” 那是周听肆迟来的青春叛逆期。 并且她的叛逆好不了。 别克停在新氧,阿妹站在路口笑着朝他们招手。 阿妹跟上次见面很不一样,精神饱满,笑容明媚,眼睛里都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期许。 “哥哥姐姐,多谢你们,我能够去读书啦!” 阿妹手里捧着灿烂的向日葵,“送给你们,真的真的很感谢你们!” 他就跟早上九点的向日葵似的,比向日葵还要热烈充满朝气和希望。 周听肆被她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弯了眼睛,“太好了,恭喜你!” 阿妹很用力的点头,“我会很用功很用功的,一定一定不会辜负哥哥姐姐对我的期望,我希望以后也能成为哥哥姐姐这样厉害的人。” 周听肆弯腰看她,难得很正色,他看着着阿妹,就像看着着从前的自己,“我们对你的希望,就是好好生活,不用过早的去背负家庭的重担,也不必想着报答,你在争取在创造美好的生活,那就去享受你所创造的生活。” 裴泊舟摸了摸她的头顶,“是啊,大学很精彩的,好好体验。” 阿妹眼眶湿润了,“我会好好生活,如果我有余力,我也会像哥哥姐姐一样去帮助别人。” 裴泊舟伸出拳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阿妹攥紧拳头碰了一下,泪花在他眼底闪烁。 那就做一个约定吧。 我会遵守约定的。 阿妹窸窸窣窣跟他们说家里人吃瘪的场景,不是爽文,却值得她笑很久,“张经理太厉害了!” 她说的口干了,捧着杯子大口喝水。 门口的吊坠门帘哗啦啦的响,一个男生气冲冲地进来,环顾四周锁定了他们这边。 周听肆觉得眼熟。 阿妹已经出了声,“杨照成。” 周听肆陡然想起来,那是那天在这里喝酒的男高中生,阿妹的同学。 那男生换下了朴素的校服,一身黑衣黑裤,黑发挑染金丝红发,黑色耳钉在耳垂闪闪发光,整个人看上去又酷又张扬,周听肆一时之间没有把眼前这个张扬冷脸的准大学生跟那天游刃有余的控场高中生对上。 杨照成三步并做两步到了跟前,手机被他攥紧递到阿妹跟前,露出来的小臂青筋爆出,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你什么意思,你利用我!” 阿妹倒是从容许多,她弯腰跟周听肆和裴泊舟道别,拽着杨照成往外走,“对不起,我下午要跟你解释的。” 杨照成冷哼一声原地不动,阿妹哪里拉得动他,他盯着阿妹,眼睛里直冒冷气,“你解释!你说你不是故意接近我,故意装的可怜兮兮想让我资助你!烟我就算了,还故意让程歌误会我们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又从她那里拿钱!” “你的短信写的很清楚,我没瞎看得懂!但是利用了我发个短信道个歉,就以为这事情过去了?” 周听肆和裴泊舟不约而同的竖起了耳朵。 该死的八卦心。 阿妹鞠躬道歉,态度诚恳,语言真挚,“对不起,杨照成,你说的没错,是我利用了你,我也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我是要当面找你道歉的,但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现在没钱也买不起道歉礼物,见面道歉不能连一束花一个果篮都不带,但我觉得有必要先告诉你原委。” 杨照成哼了一声,气焰都低了许多,“谁稀罕花和果篮。” 阿妹眼睛很亮,她仰着头,目光很专注,“那你想要什么,我现在买不起,我现在欠着,以后一定会补偿给你的。” 杨照成扫了她一眼,“哼,本少爷这么有钱,还稀罕你的礼物。” 阿妹说,“那也是,那我怎么做你才能消气呢!” 杨照成往外走,“没有钱拿你的时间体力来偿还吧,丫鬟总是不嫌多的。” 阿妹跟上去,答应得很痛快,“好啊!但是我不能一直当丫鬟,我还要打工,我能不能下班之后……” 他们走了出去,阿妹回头朝着裴泊舟和周听肆挥手道别,周听肆手撑着脸看后面两个人渐行渐远。 “我怎么看他们之间不像是阿妹说的那样。” 裴泊舟倒是不在乎,“那就是他们的故事了。” 他伸了个懒腰,晃了晃手里的浆果冰饮,刚才只顾着听八卦,杯子里的冰块都要融化了,他从冰柜里补充了冰块,顺便在周听肆的杯子里塞了两块。 周听肆躲避不及,眼睁睁看着冰块在酒杯里荡漾,她叹了口气,“大少爷,不是谁都喜欢拿冰块当水喝的。” 裴泊舟不听。 从昨天闹到今天没停歇,早上还惊吓过度,陡然空间都安静下来,神识也松懈开,他像一滩水似的瘫在沙发里把冰块搅得咯吱咯吱响。 周听肆说,“不知道沈老板现在找到沈亦月没有?” 裴泊舟闭上眼睛,手还捧着冰块杯不放手,声音充斥着午后的懒洋洋,“肯定找到了,不然不会让我安详在这里的。” “沈老板不在,晚上新氧需要我们看着吗?” 裴泊舟很缓慢的摇头,声音都带了些含糊,“不用,你以为沈老板真的是兢兢业业在这当老板呢,他是为了勾搭漂亮姑娘,这酒吧有调酒师有酒保就能够自如运转,他在这里还是祸害。” 周听肆扭头一看,裴泊舟已经陷在沙发里闭上了眼睛,她轻手轻脚的凑过来,从沙发背上钻过来看,“困了吗?” 裴泊舟嗯了一声,脑袋枕在左手上,右手耷拉在旁边,他约摸是左手枕麻了换了只手翻了个身,眼睛半睁不睁地扫了一眼,刚才弥漫的困意陡然被吓退。 “你干什么!” 裴泊舟睁大了眼睛。 这真不怪他,他一睁眼就看到周听肆凑近的脸,目光里全是好奇,莫名有一种压迫感,怪吓人的。 周听肆很无辜的站直了身体,“看看你睡着没有。” 裴泊舟捂住心跳。 都怪周听肆,大早上吵他睡觉,没休息好才心悸! 裴泊舟索性重新躺尸回去,他翻了个身,晃了晃被枕麻的左手,揉了揉被惊吓到的小心脏,大爷似的使唤人,“睡着了,给我拿一条毯子来,枕头也要。门关着,下午不营业了,免得吵我睡觉,音乐也换一个,书呆子这什么品味啊,听白噪音。” 周听肆叹了口气,“大少爷,要不然你去楼上睡。” 裴泊舟岿然不动,“我今天就要体验一下在沙发上睡觉的感觉。” 怎么会有人把懒得上楼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周听肆尽职尽责,换了音乐,放了杯温水在旁边,拿来了枕头和毯子,关上了门。 调酒师和酒保从天而降得了一天假期,欢天喜地地把难伺候的大少爷扔给了周听肆 周听肆坐在吧台那,视线通畅无阻的可以看到裴泊舟。 新氧安静的冷气墩墩墩地往外冒,菊次郎的夏天很应景的在冷气里打转,百叶窗拉下来一半,光影极富有层次感地落在斑驳的地板上。 裴泊舟戴着眼罩很没有睡相的折腾黑色沙发,他不说话的时候倒是当之无愧的睡美人,鼻梁高挺,嘴唇饱满,骨相皮相皆是上品,浑身冷白皮,天生富贵相。 周听肆撑着手看着他发呆。 第32章 第 32 章 盯着时间久,周听肆突然回过神来。 我在干什么呢! 这么盯着人看,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可裴泊舟安静确实是一件稀罕的事情,稀罕的安静的裴泊舟让人赏心悦目。 周听肆心里痒痒的。 吧台上有沈亦月留下的空白草稿纸和铅笔,她心里一动,再次偷偷看了过去。 嗯,裴泊舟并没有因为被人长久盯着而要醒的痕迹。 目光放过去便拔不下来,周听肆微微一笑,坐下来开始在草稿纸上随意勾勒。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画过画了。 铅笔在草稿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周听肆心里一颤,她发现自己已经不抗拒这种声音。 她小时候很喜欢画画,家里人却觉得画画很耽误学习,周听肆每次偷偷画被发现被骂,后来美术课老师夸赞他有艺术天赋,美术考试拿了第一,得了一套新的彩笔,周听肆高高兴兴捧着老师的夸奖回家,结果只得到面目全非的一顿痛骂。 从那开始周听肆便彻底断了画画的念头,她甚至开始抗拒画画这件事,后来又过了很多年读高中上大学参加工作走近新氧,到今天她才重新松动这个念头。 周听肆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双腿放松的耷拉着,她看着睡着的模特,左手很熟练的转动铅笔勾勒阳光。 时光静静的在笔下流淌。 不知不觉一个熟悉安静的模样出现在纸上。 周听肆鼓着腮,看睡着的人,看纸上相似的影,她停了笔,心里那股对画画的厌恶又一阵一阵反酸。 一瞬间阳光也不美好了,肖邦也不美好了,她突然变了脸色,冷着脸将纸稿撕得粉碎,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垃圾桶。 她这才痛快了。 周听肆站起来原地打转,急切的想给自己找一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吧台上一排排晶莹剔透的漂亮玻璃瓶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反射着她此刻焦躁难安的心情,她把铅笔和草稿纸放到原来的地方开始调酒。 高度数的朗姆酒泠泠倒入调酒器,艳丽的血色红橙被切开,周听肆很熟练的剥皮取肉,很用力捣烂,摇晃,搅拌。 量酒杯导出亮橙色液体,周听肆一饮而尽,随后又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朗姆酒倒多了。 但诡异的方才那股压不住的恶心感瞬间就被辛辣剧烈的酒精真压下去。 周听肆无师自通的开始理解酒蒙子——酒能消愁,果真是一剂猛烈的药方。 一杯接着一杯,喝的眼神开始迷茫,她跟没骨的蛇一样趴在吧台上,眼光涣散的落在吧台上斑驳的阳光碎片,阳光跳动,她的目光也跟着跳动。 扑通一声。 裴泊舟从黑色沙发上掉下来 周听肆的目光聚焦过去。 稀罕的是他都掉下来了还没醒,上半身在地毯上,一双脚还搭了在沙发上。 枕头也被他打翻在地上。 幸好沈老板是个讲究的有钱人,新氧的地毯厚重昂贵,裴泊舟这一番大动作要是换了地方地方,身上指不定要多出几倍的青淤红肿。 裴泊舟。跟个没事人一样,翻了个身抱着枕头没醒。 周听肆眼睛都没动,在他翻身的瞬间呼吸都清浅了几分,可裴泊舟实在是睡眠质量无敌好,完全没有受一点影响。 周听肆来了兴趣,眼巴巴的凑过来,疑惑的看了看他的呼吸。 哦,周听肆放心了,还活着呢! 裴泊舟这睡姿实在是危险,周听肆想把他拖到沙发上,但这个睡姿势的也实在是诡异,周听肆拖拽他出了一身汗还是没成功,抬起他的头给他垫了一个枕头,然后一旁的毛毯重新盖在他身上。 周听肆轻手轻脚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的尖叫起来。 周听肆顿时冷了脸,手快速熟练的伸到口袋里摁灭了手机。 那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周听肆再次摁灭。 然后走出了新氧。 打开手机一看,是妈妈的来电消息。 周听肆生理性的涌起恶心感,她仰头看了看天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吐出,把心里那股短暂的幸福和浮躁都撇干净,重新变成冷静理智的周娣。 “喂。” 妈妈语气慌张,“周娣,快回来!” 周听肆心沉下去半截,“怎么了?” 家里这一对奇葩父母都是欺软怕硬的窝里横,在外面唯唯诺诺,什么亲朋好友的话都言听计从,就是在家里面摆大人谱,滥用父母的权利。 她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又惹祸了。 或者是他们的宝贝儿子惹祸了。 妈妈语速飞快,“你是不是找人打刘见农了!她们现在家里要找你讨个说法。你到底怎么回事!” 周听肆简直呆了。 刘见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了! 还有他的父母,周听肆觉得很讽刺,他们可真是半点都不相信她! 周听肆努力很平静的说,“我拿什么打他!他比我高比我壮,我怎么打得赢他!” 电话被爸爸接过去,他说,“说是你花钱找别人打的他,你先回来,他们一家人堵在门口不依不饶,你自己闯的祸,你回来自己解决。” 周听肆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花钱打他,我哪里有钱去雇佣人打他!他们说你你就信啊,你们就是这么看我的吗!我难不成是□□!” 妈妈大声说,“你真没打他!” 周听肆心里那股恶心感压压都压不住,“我真没有!” 妈妈说,“你没听见了吗!周娣根本就没打你们刘见农。” 电话那头传来刘见农爸爸的声音;“他说没打就没打呀,我们刘见农都这样了,一辈子都被他毁了,他要负责。” 周听肆心里一跳。 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刘见农怎么了?” 爸爸恨恨地说,“刘见农瘫了。” “什么!”周听肆简直震惊。 怎么会这样! 她语速飞快,“他怎么会瘫痪呢?发生了什么吗?” 妈妈说,“刘见农说你新交了男朋友要跟他分手,他不同意,你那新男朋友就找人打了他,他上个星期还住院了,这个星期刚出院就出了车祸,周娣,如果不是你打的,因为我是不是那你那男朋友找人打的,再怎么样也不开车撞他,这是要人命的要坐牢的。” 周听肆呼吸都呆滞了。 这是怎么回事! 沈亦月上个星期找人打他,但并没有造成重大伤害,昨天刘柔还说他去看过刘见农,刘见农已经好了,那天是为了骗周听肆回家才赖在医院不肯走。 那天一个电话,他的谎言被戳破,按理说他应该死心了回家了才对,怎么突然又瘫了! 周听肆一时之间觉得脑子不够用。 是这个世界太魔幻吗! 爸爸在对面下通牒,“不管怎么样,你先回来,刘见农都这样了,不管是不是你干的,你也应该回来看看他。” 电话那头刘见农的爸妈声音尖锐,“什么叫是不是他干的!我儿子就是她找人打的,杀千刀的,跟我儿子谈恋爱谈的好好的,现在攀上了有钱人,就找人要杀我儿子!让他回来一命抵一命!” 周听肆听到妈妈安抚她,“有话好好说,现在这样是我们都不想的,等她回来我们好好解决……” 周听肆仿佛坠入了深渊泥窖。 为什么这些人要死死的拉住自己不放手呢?? 不是说好人有好报吗? 上天呀。 我虽然不算是个雷锋,可也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只是想过好自己的生活而已,为什么总有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像恶鬼一样缠着自己呢? 周听肆闭上了眼睛。 刘见农父母出面,说明刘见农的伤残是真的,无论是谁导致的,他们已经把这一摊屎盆子扣在她头上了。 致人伤残可不是小问题,但凡他们中间有一个正常人这个时候都应该报警,而不是无中生有。 周听肆从那种地方来,自然知道那地方盛产无赖,只要他们只要赖上你,就跟甩不掉的苍蝇一样。 她……她为什么这么倒霉呢! 是因为最近太过幸福了吗? 她只是感到小小的幸福而已。 周听肆在三十五度的太阳下觉得冷,她头上淌着汗,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已经竖起来。 她腿软根本站不住,不自觉往门后靠,右手仓皇无措去扶门口的玻璃门,她在冰冷的门上抓到一片潮湿。 周听肆努力冷静下来。 没事的,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决。 她深深吸了口气。 刘见农现在瘫痪了大概率是真的,问题是谁是凶手呢? 沈亦月找人打了他,但她有分寸,打人之后还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她不会干失控的事情。 那还可能是谁! 他还有什么仇人? 周听肆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根本就不了解也不关心刘见农,唯一的联系就是过年回家不可避免会碰到,他们的生活圈不同,身边的朋友除了刘柔以外没有任何重叠。 前两天他还在医院装病想骗他回去,今天就出了车祸。 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听肆手脚发软,浑身恶心。 电话里还有嘈杂的尖锐的催促声。 她问心无愧,可只是想到要回去见到他们的嘴脸都觉得浑身不舒服。 更别说这次回去还是扯皮了。 她是清白的,可她回去之后那些人就会把一盆一盆的脏水往他身上泼,那时候她还是清白的吗? 她还能清白的离开那里吗? 周听肆搭在门上的手不自觉握紧。 门突然一松,惯性让周听肆往后仰,她惊呼一声,手在空中挣扎想试图去抓住旁边的墙,还是摔在了地上。 这仿佛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突然觉得双腿仿佛灌了铅似地沉重,她站不起来,又难过又委屈。 好像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她就是从污遭的烂泥里长出来的叶子,怎么努力也没有用,还是会被屋里里的根扯回去滋养这深不见底的泥潭。 人的努力是没有办法阻挡命运的。 很多年以前,妈妈跟他说,“这就是你的命。” “谁让你是女孩呢,这就是你的命。” 这么多年她不信命,她从那吃人的地方爬出来,但兜兜转转好像真的再一次被无形的手给抓住。 她双手抱着头埋在膝盖里无声哭出来。 第33章 第 33 章 周听肆很狼狈的坐在地上一直哭,黑胶唱片不慌不忙的转过一圈又一圈,乐景唱哀思,显得那钢琴曲里的哭声格外凄惨。 周听肆腿开始发麻。 她终于哭够了,抬起眼,是安静的酒吧一条街,下午这条街很安静,视线所见都关着门,门框窗户装饰都极具时尚表现感,天空蓝色透彻,眼睛一眨,视网膜框下来的就是一副主题为“享受当下”摄影作品。 眼前所见的安静澄澈和联想到的晚上酒吧的醉生梦死都和她此刻悲观的心理不对付。 于是治愈安静的白日时尚摄影作品和晚上醉生梦死的享乐主义开始攻击她放空的大脑。 命运? 命运是个什么鬼东西? 你妈妈是什么了不起的算命大师吗? 她说你是女孩子,就要背负所谓女孩子的命运! 到底什么是女孩子的命运呢? 像她一样,燃烧自己奉献那个愚昧的家庭吗? 扯淡!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女孩子,她们的命运才是女孩子的命运。 选择、机遇、家庭、性格不至于,因此命运也不尽相同。 每个人的命运都不一样。 妈妈口中所谓女孩子的命运,所谓的认命,不过是她机械地仿照着她曾经经受的一切来拉着你和他一起沉入这遭烂的被迫奉献自己命运。 她就是在pua你! 她懦弱的没有反抗,四十多年了,她在这场长期的压迫里成了新的刽子手。 而你就是新的受害人。 你痛苦是因为你在挣扎。 周听肆猛然一惊,她从头脑放空的状态里,骤然醒过来,小腿针扎似的麻,神经纤维才从偷懒的状态里开始工作,周听肆疼的龇牙咧嘴。 但他却突然感觉到身上一松,那是骤然被恶鬼拉下泥潭最后又愤然挣脱出来的轻松。 十年了,她一直都很痛苦,是因为他一直都在反抗,这一点细弱的想法像火星一样燎原了他整个大脑,不知怎的,周听肆突然笑起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是个法治社会,刘见农被车撞了,既然不是干她干的,那这屎盆子便扣不到她头上。 当警察叔叔是摆设吗! 只是可能过程会比较磨人。要再次跟那群人纠缠交涉,周听肆想一想还是头皮发麻。 没关系,人生就是会遇到很多挫折,大少爷所求的灵感不就是一个人历经各种挫折所沉淀出来的气质吗? 思绪左飘右飘不知道哪根神经想到了裴泊舟,周听肆猛然想起来自己身处何处。 裴泊舟还睡觉呢!她蹲在门口哭了这么久,大少爷不会被吵醒了吧。 周听肆想起上次大少爷的起床气就头皮发麻。 超难哄的。 周听肆小腿还一阵一阵发麻,她站不起来,努力扭着脖子回头看了一眼,心里祈祷大少爷没有被吵到。 这一眼就让周听肆愣住了。 裴泊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他就站在远处,目光平和很安静的看着她。 像是在看一出戏。 周听肆头皮发麻。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 醒了为什么不吭声! 周听肆扭着脖子,但裴泊舟醒了这件事显然让她忘了该把头摆正,她忽视了诡异的姿势,一开口发现连声音都哭的沙哑。 “醒了。” “嗯。” “什么时候醒的。” “电话声音很吵。” 呼吸都仿佛变得艰难起来,周听肆忍不住吞咽,脖子完全扭住的姿势让吞咽变得艰难,她眨眨眼,刚才自己又哭又闹又绝望的狼狈样子,一下子就钻进了大脑。 那高筑楼台的戒备心发出红色的报警。 他是在故意看我的笑话吗? 是啊,他早就说过了,他想要的是灵感。 底下哪里有比自然流露的悲伤更能触及灵魂更能给人灵感呢? 可他就这么着急,这么残酷吗? 我已经很努力撕开身上的伤疤让他去看了。 他就这么残忍非要戳着新化开的模糊血肉说好奇吗? 是啊,他是大少爷。 大少爷的时间和精力都是宝贵的。 这十来天他花钱买你的一文不值的时间,陪着你吃饭,接你上下班,听你。说无聊的打工日志,带你见各种各样的世面,他不嫌弃你的贫穷,不嫌弃你的无聊和狼狈。 他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少爷。 要不是你身上一点可怜的故事让他一时好奇,他这样尊贵大少爷,你是根本没有机会遇到的。 是什么给了你可能平等的错觉呢? 因为他的教养和礼貌吗? 周听肆盯着他,眼眶发酸,他眨眨眼,有豆大的泪珠倏忽掉下来。 周听肆突然就笑了。 这眼泪一下子就砸到了裴泊舟心里。 他靠在吧台上耍帅,造型参考最新的杂志头条,周听肆悲伤的笑容里砸下来的眼泪跟炸弹似的,他一下子就慌了手脚,造型也不凹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他跟前,蹲下来,眼神关切,“哭什么啊。我可没怪你吵醒我啊。”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哭什么! 她讨厌他们这些人衣食无忧,生活富足,家庭美满,她讨厌。他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变得和他们一样,她讨厌他站在她面前…… 让她觉得自己是阴暗处羡慕主角的无名反派。 她没收住刚才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情绪再次哭出来。 裴泊舟手忙脚乱。 周听肆用力推开了他。 裴泊舟被推的坐在了地上。 周听肆动作太用力,脖子扭到了。小腿和脖子一起发作,整个人又麻又疼。 裴泊舟来不及去想她在生气什么,他重新贴过去,这次很强硬的从背后将她固定住,声音明显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笃定,“别动,你脖子扭住了是不是,不要用力。” 裴泊舟说着伸手替他去抻脖子处暴起的青筋。 在冷气里浸润久了,周听肆浑身都冒着冷气,裴泊舟这不知是个什么体质浑身带火,食指和中指并拢贴上来的时候,周听肆被烫的颤抖。 裴泊舟很细心地缓慢按揉脖子,他手法娴熟,摁地很舒服,周听肆骨头被抽了似的靠在他怀里,突然裴泊舟用力,一声清脆的响声,脖子恢复了原样。 周听肆才吐出了心里的那口气。 裴泊舟感受到怀里的人身体一僵,刚才柔软无骨的蛇仿佛凭空生出了叛逆的骨。 他一开口就是冲着遭人毒打去的,声音带了点懒洋洋的调侃,“以怨报德呀,阿肆同学。不过我从你诚实的身体反应看出来,现在很后悔刚才这么对我!道歉吧,我洗耳恭听。” 周听肆很没有给面子的没有吭声,她缓缓把头搁在双膝上,背部离开了裴泊舟的怀抱,拱成了防备的模样,看上去很可怜。 她眼珠子都没转动,只有手按在小腿处很缓慢的揉捏。 被忽视的大少爷很不开心。 他从周听肆的背后一步一挪蹲在他面前,一双狗狗眼眨了眨,试图找出周听肆异常的蛛丝马迹。 找寻线索失败,他也不内耗,开口就问,“怎么了?” 周听肆缓过神恢复了神智,只觉得尴尬透顶,她肿着一双眼睛,心虚的不敢去看裴泊舟的眼神,“对不起,我……” 裴泊舟笑眯眯地,“你嗓子都哑了,渴不渴,试试我的特调,一般人可喝不到。” 啊? 周听肆慢半拍,他还在纠结出神,裴泊舟突然伸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无限精力地非要拉着他去展示自己的特调。 周听肆安安静静坐在高脚凳上看对面的裴泊舟调酒,他动作娴熟往调酒器里倒入各种配酒,然后不断加糖,加糖,加糖…… 周听肆再迟钝也察觉出什么,她手比大脑快的握住他再次伸向糖罐的爪子,难以置信的开口,“你是想让我表演生吃糖罐吗?” 裴泊舟一脸人畜无害的抬起头,“你这又哭又闹的多消耗精力啊,需要补充糖分。” 周听肆一脸“我看你胡说八道”的表情盯着他。 裴泊舟补充,“心情不好要多吃糖。” 周听肆感觉到很窝心,松了手。 裴泊舟当着他的面堂而皇之的再次打开了糖罐。 周听肆神色平静下来,“刚才是我家里人的电话,追我的那个男生车祸了,他们要把这锅扔在我头上,这几天我可能会很忙,请假几天可以吗?” 裴泊舟头也没抬,“不可以。” 周听肆错愕。 裴泊舟已经把调好的酒递了过来,“尝尝——周小姐,你在我这里的信用值可不太好,我们既然有了约定也签了合同,就应该按照合同办事。你没有时间,没有关系,我有的是时间,你下了班是要回家要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我都要跟着。” 周听肆双手在酒杯上摩挲。 湖蓝色鸡尾酒仿佛是一滩幽深的大海,单眼看过去只有风平浪静,可要是伸手触碰便会摸到满地荆坷,强硬挤进去就会发现平静下面的按钮涌动。 周听肆没吭声。 她已经向裴泊舟展现了自己的来路,她诚恳坦率的展示了自己身上的伤疤,一开始很艰难,可对她来说也是全新的救赎。 身上的伤疤捂着便会生脓疮,谈笑风生指着给别人看才能消炎愈合。 可那些悬在头顶还没有落下来的鞭子呢。 刘见农的车祸就是一条悬在头顶的鞭子,那个地方的人会以此为借口把她生吞活剥,他在景城是情绪稳定工作稳定的普通人,而回到了那个地方就会被逼成情绪失控的疯子。 形成伤疤的过程太过于狼狈。 周听肆从来没有打算过给人看。 她只想躲起来,挨打受刑血淋淋的太难堪,只适合发生在黑夜里,等伤口形成了结疤了,她重新积攒勇气了,等有一天风和日丽她再把伤疤搬出来晒太阳。 那一天,或许会遇到有缘分人,她再来笑着聊凡尘文学中似曾相识的伤痛。 可裴泊舟偏偏鲁莽不知边界要闯进来。 第34章 第 34 章 周听肆第一反应是拒绝 可…… 周听肆微微抬起头,能看到裴泊舟笃定的眼神,他的眼睛很好看,眼珠黑耀明亮,他平日总笑着,眼睑下垂出可爱弧线,是无辜天真的金毛狗狗,可他此时很安静从容地盯着你,目光冷静又镇定,圆润的狗狗眼也无端浸染了不由分说的笃定。 他是天生的上位者。 拒绝的话在嘴边打转几圈却怎么都无法分说出口。 周听肆避开了他的目光,怯弱在自己的一某三分地里打转,视线也只能看到鞋尖,“裴泊舟,我家那里是一滩泥,你在旁边远远的看热闹觉得有趣,可走近了,会溅你一身泥点子。” 裴泊舟长这么大没遇到过不能解决的难题,身上抖一抖都是温和的反骨,越是困难越是让他兴奋,“我有钱,衣服脏了买新的。” 周听肆仿佛被惊吓到了一样,目光颤了几圈,才敢偷偷的看他一眼,裴泊舟从头到尾都很笃定地盯着她。 不知怎的,周听肆在他近乎霸道的目光里找到了诡异的安全感。 或许也是新鲜——周听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裴泊舟。 周听肆消耗太大本来就是正脆弱的时候,心神一恍惚退让就被猎物抓住,裴泊舟一锤定音,“那就这么说定了。” 直到晚上裴泊舟送她回来,车停在家门口,周听肆还有些恍惚,怎么能答应他呢! 她揉捏着短袖下摆纠结一路,试图再次出尔反尔,然后裴泊舟毫无征兆的附身过来,周听肆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 裴泊舟在他开口的同时替她打开了车门,“到了,你一下午都心神不宁的,回去洗个澡,早点睡觉,明天我来接你下班。” 周听肆扭头,果然已经到了,车门大开,裴泊舟一副“今天让你好好休息明天再来折腾”的表情,她五官扭成了麻花。 裴泊舟看的脸疼,一把摁住她的脑袋,“快下去吧,我可不是司机,不管你要说什么都别说,现在!回家!睡觉!” 裴泊舟很温柔的推了他一把。 周听肆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然后头脑发昏往里走。 已经被一锤定音了。 大少爷看着无所事事,可要做的事情从来笃定自信有手段。 裴泊舟守护神似地停在原地,周听肆下午被一通电话吓得六神无主,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 阿妹也好,周听肆也罢。 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能够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连不公都不敢反抗而只想着逃走的懦夫。 周听肆站在门外掏出钥匙开门,钥匙怎么都插不进去,她无师自通被吓出了冷汗,抬头确认门牌号,没错啊,她没有走错地方啊。 还是谁来换了她的钥匙吗? 周听肆仓皇往后退了两步。 冷静! 周听肆,冷静! 一口气在肺里转了一圈出不来,周听肆控制着气息慢慢从鼻子里滑出来,然后才重新确认门牌号码, 门牌没错。 确认钥匙。 哦,原来是钥匙拿错了。 她舒了一口冷气,重新去找钥匙,挂着可爱配饰的金属吊坠在手里打滑,吧唧很清脆的掉在地上,她这才发现手心里竟然全是冷汗。 她蹲下来捡钥匙,呼吸在熟练的自我对话里平和下来。 心情也慢慢冷静下来。 没事的。 裴泊舟说的对,她今天太紧张太疲惫了,以前也这样过不是吗?只要好好的睡一觉,天不会塌,只要好好的睡一觉,精神会饱满,头脑会清醒,前面再有更大的问题都可以解决的。 车祸伤残虽然没有遇到过,但这毕竟不是你造成的,过程可能会很麻烦,但只要好好配合警察调查,事情能顺利解决的。 那些人喊打喊杀都是纸糊的恶意,不要信,不要害怕。 她攥着钥匙插进往钥匙孔里转动。 打开门喝口热水,冲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的睡觉。 睡醒了—— “你这个贱/人!” 背后突然有鬼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往后拉,周听肆疼的后仰,头皮被扯得疼痛难忍,拽着头皮的那把手拖拽着他往后退。 周听肆被踹在地上。 她回过头,看到刘见农爷爷恶毒狰狞的表情,他手上还有扯断的头发。 刘见农奶奶在旁边尖叫怒骂,“你这个有爹生没娘养的贱骨头,我家刘见农对你那么好,你不知廉耻给人当小三,还敢来撞我家刘见农,告诉你!他今天断了一条腿,叫你拿命来抵!” 往左看,刘见农爸爸妈妈站在旁边没吭声。 往右看,她的爸爸妈妈站在原地没动弹。 周听肆狼狈趴在地上,六双眼睛恶毒的怀疑和拷问,周遭是平日慈爱老人的恶毒诅咒,是亲生父母都不相信的坐上观。 这才是适合哭的场景。 可周听肆偏偏已经把眼泪流干净了,把各种恶毒的恐惧也预演了,真的遇上了,她诡异的发现心里竟然冷静下来。 其实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周听肆摸了一把脸,冷静从地上爬起来,“你们要在这里说话吗?” 刘见农奶奶嗓子大,“在这里说话怎么了!是你要杀我孙子,你个小贱/人!” 她叉着腰指着手,孙子断了腿。看不出来她有几分伤心,倒是现在能教训人都是畅快。 最右边的门砰的一下打开,一个顶着门高的男人走出来,粗着嗓子警告,“大晚上吵什么!” 刚才还叉腰骂街的老人顿时就佝偻了腰,站在原地一句话都不敢说。 周听肆不慌不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们小点声音。” 她说着从地上捡起钥匙开了门,侧身让他们进去。 去倒水的空隙给舍友发消息,“今天家里来人了,抱歉,麻烦在外过一夜可以吗。” 然后转账房费。 客厅里沙发小,坐不下六尊大佛,刘见农爷爷爸爸坐着,其他人站在旁边跟升堂似的,也不知是国家的哪条法律给予了他们随意审判的权利。 犯人还没上来,衙役比太监还急,“干什么磨磨蹭蹭!” 周听肆端着水从厨房出来,放在刘见农奶奶跟前,“说这么多话嗓子渴了吧,多喝点水吧。” 刘见农奶奶拳头打在棉花上,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下意识看向刘见农爷爷,目露凶光的老人没说话,刚才还上窜下跳的刘奶奶不知道是真的渴了还是觉得自己太过于恶毒,跟个鹌鹑似的安静下来。 刘见农爸爸爷爷看向周听肆父母,目光有说不出的默契,儿子断了腿,两家父母本该是仇敌,他们却同仇敌忾好像同盟。 一个对视在空中打转,四双眼睛不约而同的看向中间。 周听肆站在中间,丝毫不惧地接受他们的审判。 刘见农爸爸很正义地唱白脸,他对刘见农奶奶说,“妈妈,周听肆是个好孩子,说不定其中有误解,我们听她解释。” 周听肆爸爸冷着脸训斥,“周娣,不是我说你,刘见农多好的孩子,他爸爸妈妈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么相信你,你干的事情对得起他们吗?” 周听肆情绪很平静,“爸,事情的经过你搞清楚了吗?别人家的父母都认为其中可能有误解,你一上来就给我定罪,我进了监狱对你有什么好处?” 周听肆妈妈开始唱白脸,看了一眼旁边的丈夫笑容挂在脸上,“说什么监狱不监狱的,都是一家人,刘见农被你搞成这个样子,他们家也没说报警,还是想给你机会,我们内部能解决就解决。” 周听肆说,“那还是报警吧。” 刘见农爷爷顿时站起来,“你这小孩子好好说话不听是吧。” 周听肆刚才在地上被他拖拽脸上红肿,她毫不畏惧的对视回去,“我们是两家人,刘见农如今在医院瘫了,这是故意杀人,不找警察找谁!你们一个个的要审判我,我是嫌疑人吗!如果我是,让警察来把我抓起来!” 周听肆妈妈一下子就急了,“只要真到到警察跟前去,你下半辈子就毁了。” 周听肆很平静的盯着他,“如果我背负着故意杀人的罪名一辈子,那我的一辈子才是毁了。” 刘见农爷爷气得吭哧吭哧巴掌都抬起来了,见周听肆半步没有后退,目光没有躲闪,他自己一下子倒是心虚似的左看右看,两家的父母都没说话,空气一下子很安静,巴掌在空中落不下来。 刘见农爸爸看了一眼刘见农爷爷,老人坐了下来。 周听肆忍不住冷笑。 一来就让两个老人给他下马威,对打又骂,拳脚相向。就是要击破她的心理防线。 可周听肆偏偏不害怕也不上当。 读书使人明智,读书能改变命运。 周听肆一直相信教育的能量。 只要辨析行动背后的动机,所有的张狂愧疚心虚都能得以解释。 下马威这一招行不通,刘见农爸爸盯着周听肆看,“周娣,你想好了,这事情真要闹到派出所去吗?” 周听肆妈妈急忙上跳出来,一把抓住周听肆的手声音凄苦得摇头,“女儿啊,这可不能拉到派出所去,真要闹出去了,你的一辈子也毁了,我们家的名声也毁了,我们老了不要紧,你弟还小,以后要抬不起头做人的啊。” 周听肆只听得心里一瓢一瓢的灌冷水。 她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她儿子的所谓的一点名声。 周听肆低头看被抓住的手,又黄又瘦,摸一把都是骨头和皱纹。 这双手也曾经年轻,在发黄的照片里里笑容灿烂,在记忆里声音鲜活,“就算有了你弟弟,妈妈也不会重男轻女。” “你也是妈妈生下来的。” 周听肆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人,她想,到底是什么变了呢? 第35章 第 35 章 “女儿啊!你不能这么自私的,你弟弟还小啊!” 周听肆面无表情听她凄苦的打感情牌,手里捏着手机一角,手机震动有消息进来。 她没看,心在微微震动的外界联系里,沉到了理智的湖底。 她再也不会去怜悯名为母亲的女人。 她已经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 我现在应该同情的是我自己。 挣扎总是痛苦的,既然我还没有被彻底同化,但我便含有奋力挣出这泥潭的机会。 我不应该被永远困在这里。 外面的世界有花有草,有阳光和蓝天,还有会相互惦记的朋友。 周听肆心如铁石的甩开了妈妈的手,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厌恶,方才还呼声阵阵的周妈妈不知怎的,在她的眼神里打了个冷颤,心里不由得慌乱起来。 她好像要失去这个女儿了。 这个念头闪电般的从脑海里劈下来,她几乎顿时六神无主的想去抓周听肆的手。 周听肆没让他碰,她往前走了一步,快刀斩乱麻地问,“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直接说吧,吵吵闹闹的就有个目的吧。” 妈妈嗫嚅着凑上前,“女儿啊……” 周听肆很冷静打断她的话,“你能做主吗?如果你不能做主,那你就不要开口。” 周妈妈站在原地,手在空中扑腾了两下,在周爸爸的眼神里安静下来。 她终究是个不能做主的恶人。 她只是一道捆住她亲生女儿的枷锁。 如今枷锁断了。 她在那些做主的人眼里已经毫无价值。 刘家父母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又默契的把目光投向周家父母。 他们已经出了钱,他们不来做这个恶人。 周爸爸扯了一下周妈妈,朝着周听肆努嘴,示意她开口,可一向言听计从的周妈妈不知怎的,她站在周听肆跟前愣是没敢抬头。 周听肆刚才冷酷陌生的眼神还让还让他心里一阵阵发慌。 周爸爸瞪了她一眼。 没用的东西。 周爸爸盯着周听肆,“我们已经商量过了,你跟刘见农本来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两家也知根知底,前一段时间不是还在谈婚论嫁吗?如今出了这档子的事,我们家也不是势利眼人家,还是重感情的……” 周听肆毫无征兆冷笑起来。 他听出他们的意思了。 两方父母连起伙来把她卖了个好价钱。 “就这几天,你们把婚事定下来。” 周爸爸说完脸皱成了咸巴菜,“笑什么?大人话都没讲完。” 周听肆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几个大人你看我我看你,目光试图汇聚成牢笼捆住周听肆,可周听肆似乎没在意这封建传统的眼神,他在他们歧视的目光里笑这荒诞的人生。 周听肆笑够了,抬手抚掉了眼角的生理性眼泪。 她应该发疯,应该大骂。 可周听肆在六双不怀好意的目光里感受了威胁。 周听肆第一次在血浓于水的亲人面前感受到了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 他们已经不是亲人了,而是在半路遇到你打劫的凶途恶犯。 讲道理没有用。 以卵击石更是没有必要。 她还是得逃! 周听肆很快有了决定。 周妈妈把衣角捏得褶皱,“女儿啊——” 周听肆看都没看她,盯着那躲在女人后面作恶的男人,手从面上抚过,再次变成了平日乖巧听话的别人家的孩子,她笑容很端庄,“叔叔阿姨,刘见农现下在医院,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看看他。” 刘家父母和爷爷奶奶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笑容慈爱,“好好好,他要是知道你去看他,他肯定会很高兴的。那这个周末回去?” 周听肆嗯了一声,“好。” 周听肆亲自把他们送到楼下,“路上注意安全。” 他们和蔼可亲,“明天还要上班,早点休息。” 周听肆只笑没说话。 乌泱泱的恶狼走了,周听肆肩膀一下子瘫软。 已经是深夜了,小区门口没有人,周听肆顾不上体面,她走不动了原地坐在了地上。 偶尔有深夜经过的汽车,冷酷又绝情的呼啸而过,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谁也不会对一个坐在马路边上的陌生人分出一点心神来。 周听肆头埋在双膝里,手机委委屈屈躺在地上,周听肆头脑发白,她无意识打开了手机界面。 是裴泊舟的消息。 “到家啦。” 这是半小时之前的消息。 那会周听肆还在跟牛鬼蛇神扯皮,听到手机消息也没空分神。 如今耳边清静了,她却累得手指都不想动。 周听肆很可怜的想,她恐怕又要再次失约了。 消息再次弹出来,“怎么回事?老板的消息也不回。” 是隔着屏幕都掩藏不住的裴泊舟式的关心。 他连关心都是傲娇的。 周听肆盯着屏幕看了许久,然后合上了手机。 她总是个逃犯。 周听肆揉了揉酸软的膝盖起身,站起身来往小区里走。 原谅她吧。 她只是个胆小鬼而已。 背后突然响起嘹亮的喇叭声。 周听肆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到了裴泊舟。 裴泊舟从黑色迈巴赫里探出头来,笑容比八月正午的阳光还要耀眼,“被我抓住了吧,周听肆,消息假装没看到,那正面回答一下老板吧,为什么不回消息。” 裴泊舟从车里下来,在周听肆不可置信的眼神里两步走到了跟前。 周听肆还在发愣。 裴泊舟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叮叮咣当碰的声音招魂似的让周听肆回过神来。 裴泊舟的俊脸在眼前放大,周听肆已经缩回小黑屋了,可偏好他强硬霸道的挤进来,拆了她心里的安全屋,还要她写违规搭建建筑的情况说明,“周听肆,你不对劲,老实交代。” 周听肆蓦然变红了眼眶。 刚才还暴力执法的大少爷一下子慌了神,手里五颜六色的钥匙串也不摇晃了,审问也抛到脑后了,在周听肆无声的眼泪下举手投降。 周听肆不想这么狼狈的。 她卖了她来处的故事换路费,她以为已经伤好了,可当她溯源深究,才发现那长好的伤疤下面依然是脓疮。 都是假象。 周听肆忍不住眼泪。 裴泊舟站在她面前挺拔的像可靠的树。 他不倾斜也不趁虚而入。 表情慢慢平静下来。 周听肆软了脊背烂泥似地扯住他肩前的衬衫当救命稻草,裴泊舟依旧挺拔,手很绅士的虚虚停在空中。 周听肆的哭声通过空气和皮肉骨头在他的脑海里唱二重奏。 裴泊舟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周听肆终于哭够了,作为人的羞耻让她红了脸,“不好意思,我……” 周听肆盯着裴泊舟肩膀濡湿,窘迫的说不出话来的。 可裴泊舟已经很平静,平静地快要超脱世外了。 裴泊舟意外地没犯大少爷脾气,他很可靠的成为一堵墙,“发泄这些够了吗?肩膀可以继续借你。” 周听肆点点头,耳尖和脸颊一样红,“我好了,不好意思,我就是一时没有忍住……你衣服……” 裴泊舟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情绪发泄完了,那请理智的周听肆来跟我说一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眼睛里带着不由分说的笃定。 周听肆却只看到了残忍。 可他没得选,他已经把自己的故事签合同卖给了眼前的作家,她应该信守承诺。 周听肆大概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裴泊舟陷在墨绿色沙发里,终于知道了周听肆失态的原因。 他再一次刷新了人性的恶。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的。 周听肆蹲在小茶几前面擦药,他脸上红肿的厉害明天还要上班,指望今天晚上消肿已经不可能了,想一想明天要顶着一脸的伤疤被每一个同事问,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你答应他们要回去,你打算做什么?” 周听肆手一顿,棉签里饱满的碘伏了受惊吓似的砸在裸露的膝盖上。 周听肆后知后觉低下头,她想把碘伏擦干净,可手里已经被碘伏棉签占据,脑子里绞尽脑汁正在生产应对裴泊舟的谎话,刚刚消耗过大的大脑宕机,她举着棉签蹲在地上,表情一瞬间很茫然。 裴泊舟一眼就看出了破绽,他冷笑一声,“周听肆,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赶紧编个谎话赶我走。” 他身体前倾,隔着小茶几不费吹灰之力的抢走了周听肆手里的棉签,举着胜利火把似的宣告,“告诉你没门,不管你回去要干什么,都得带着我!” 周听肆含糊嗯了一声。 裴泊舟哼着把面前往周听肆脸上杵,他本来是好心,可他被伺候惯了,哪里干过伺候人的活。 周听肆吃痛啊了一声往后推,警惕似的盯着他手里的棉签。 裴泊舟委屈。 周听肆叹了口气,伸手把棉签重新拿回来,对着镜子给伤口上药,“大少爷,知道你是好心,但你这都要产生二次伤害了。” 当好人失败的裴泊舟重新大爷似地靠在沙发里不吭声了。 周听肆收好了医药箱。 裴泊舟突然说,“明天请假吧。” 周听肆背对着他,脚步一顿,没问缘由地嗯了一声。 哇十一字啦,有存稿真好嘿嘿,从从容容日更(虽然无人在意) 又改了一版文案和文名,天噜啦,真的再也不改啦(立个flag先)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第 35 章 第36章 第 36 章 裴泊舟当天晚没走。 周听肆说尽好话大少爷就是不挪,放着好好的大少爷不当信誓旦旦的非要当骑士。 他说的义正言辞,“你一个人住太不安全了,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去而复返。” 周听肆困的眼皮打架,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大少爷,你确定要在这沙发过夜吗?” 裴泊舟直挺挺的躺在沙发里,“确定!” 周听肆叹了口气,转身回了房间。 裴泊舟听到关门声,僵硬的身体松弛下来窝在陷入沙发里,沙发太小了,他躺在里面连腿都伸不直,只能委委屈屈的缩着腿。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表情顿时收敛干净了,只剩下深思熟虑的严肃。 怎么会有这样的家庭呢! 如果他那会没有回家,是不是就不会让她一个人遭受伤害。 她要回家…… 看她的性格他不是个妥协的人,难不成要回去大闹一场吧。 可她家那边都是一伙的,她一个小姑娘,真要是在那里闹了一场还能安安全全的回来吗? 裴泊舟想到这里都躺不住。 他打开手机精准点进“大少爷驾到”群。 裴泊舟:@别喊我打官司,出来干活。 别喊我打官司:一秒五百。 裴泊舟:转账一百万。 裴泊舟:定金。 别喊我打官司:少爷大气! s:少爷大气,我的呢? 裴泊舟:囚禁怎么判? 别喊我打官司:退回!退回! 别喊我打官司:少爷不是吧,你玩这么大。这单不接! s:大少爷一来就搞这么大!听哥一句劝,现在可是法治社会,美人千千万,不行咱就换,你喜欢什么样的?哥给你介绍。 裴泊舟:认识一人,她家里关系不太好,最近要回家,要怎么保证她的安全。 汤小少爷被无视了两次,火山爆发。 s:@裴泊舟,看不见本少爷啊! 裴泊舟:@s滚蛋! 终于被看到的汤小公爷心满意足了,开始在群里垒高楼。 s:是不是你那灵感姑娘! s:好奇好奇到底长什么样! s:竟然看不上你?瞎了吧。 s:@沈奕,沈老板是不是见过,出来八卦! 章大律师电话打过来了。 裴泊舟鲤鱼打挺的坐起来,心虚的看了看房门,然后才接通了电话,声音压的很低,“有话快说。” 章三公子了然,“旁边有人呢——我废话少说,你说的是之前认识那姑娘吧,裴泊舟,我严肃说,这种家庭的姑娘也少沾染,那种家庭就是以压榨女孩生存的,你要是沾染上了,后面是数不清的麻烦。你要找灵感哪里都是,让张经理给你介绍这种类似的姑娘。” 裴泊舟皱眉,“你什么意思?你调查她?” 章三公子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硬着头皮继续说,“哪里还需要我来调查呀,现在谁不知道你找了个灵感姑娘,裴泊舟,听我一句劝,我从业这么久,最怕遇到的就是这种地方来的人,他们一无所有又豁得出去,你为了一个灵感保了她,就是断了她家里人的念想和财路,你在惹火上身。” 裴泊舟面无表情的挂了电话。 章三公子有些尴尬得盯着屏幕,扭头看向旁边的男人,“小裴总,他挂了。” 章二公子笑了笑,“大作家还是这脾气。” 小裴总面无表情地放下红酒杯,“我这个哥哥总是不怕麻烦的,但我们这些至亲好友却不能不替他规避一下风险,你说是吧,章大律师。” 章三公子背后冷汗都出来了,“当然当然。” 小裴总冷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他要是杀人,你都会给他递刀,我跟你哥盯着,你也敢给他递消息,不愧是大律师。” 章三公子不吭声了,在心里已经把裴泊舟骂了一百遍了。 这个惹祸精,好死不死这个点给他发什么消息! 我说这行走的冰块机今天来找我哥怎么还指名道姓要我作陪,原来是早就算好了惹祸精会在这个时候给他发消息。 一向威风凛凛的章三公子一动不敢动。 这男人太聪明太恐怖了。 章三公子求饶似地看向他哥,章二公子笑了笑,“在小裴总跟前还敢耍花招呢,你们这些人啊,天天出来惹祸,什么正事也不干。” 什么正事也不干的裴大少爷在沙发里反思人生。 小天才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不上寻找蛛丝马迹,义薄云天的大少爷一个电话打了出去。 小裴总望着来电,慢条斯理的拿着手机转了起来,“救你的人来了,你们两兄弟可真是义薄云天。” 他接通电话走了出去。 章三公子一下子如释重负。 把方才在心里花式骂大作家的一百零八句勉为其难的撤了回来,还算你有良心。 章二公子瞪他一眼,“惹谁不好,大作家的电话再不来,我都要考虑禁你足还是让你去公司了。” 章三公子求饶,“哥!” 禁足和去公司都是酷刑,老天爷啊,他只是一个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勤勤恳恳上班的律师而已,这些总裁们为何要为难他呢! 章三公子开始在心里祈求裴泊舟能哄好他那哥控。 裴泊舟显然没有如他所愿。 他一向对他这个弟弟有求必应,长这么大没说过一句重话,圈子里都说他怕弟弟他也不解释,这次倒是脾气上来了,语气不太好,“小天才,你调查我!” 裴川舟沉默了一下,墨黑深邃的眼睛望着演出寂静的湖面,章家主母爱海,可景城是陆地城市,章家别墅里挖了硕大的人工湖。 宁海湖很大,在夜色的掩映下硬生生是海的错觉。 裴川舟的眼睛跟这汪湖水一样深邃。 他眼睛都没眨,声音很温柔,“哥哥,你在为了一个外人责备我吗?” 都是委屈。 裴泊舟一下子就怂了。 他叹了口气,再次开口时连质问都没有了,“小天才,这是我的事情,你不经过我的允许调查我的朋友是不礼貌的。” 裴川舟说,“我只是担心你。” 裴泊舟嗯了一声,“我知道,但小天才,担心有很多种方式,你不可以这样的。” 裴川舟说,“所以哥哥,你打算管她的事情管到底吗?她那样的人家是个无底洞,你想要什么灵感我都可以帮你找。” 裴泊舟说,“小天才,人是不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的,所以我们不应该因为出生去评判一个人,她是出身不好,但这不是她应该被朋友嫌弃的理由。” 裴川舟说,“那好吧,哥哥,但是你要答应我,不可以身处险境,不可以甩掉保镖去陌生的地方。” 裴泊舟又跟他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脑子里都是裴川舟刚才跟他说的周听肆家里情况,他知道愚昧不开化的地方很糟糕,但没想到真的发生过人命官司。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直挺挺的躺在沙发里盯着掉漆的天花板。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裴泊舟赶紧闭上了眼睛。 有人轻手轻脚的走过来给他盖上了毛毯,然后又踮着脚尖离开了。 裴泊舟重新睁开眼,已经看不到掉漆的天花板了,周听肆很贴心的替他关了灯。 屋子里只有空调制冷转动的声音。 和他狂跳不已的心脏。 周听肆关上门坐在黑漆漆的门后。 她仰着头看窗户外的亮光。 大少爷恐怕不知道,这种小区的隔音是很糟糕的。 她什么都听见了。 可她应该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周听肆一向都很爱体面。 许久许久,周听肆像小时候的那些夜晚一样,把头捂在被子里,无声的哭起来。 电话里那人说得对,裴泊舟这样天真的人是不应该身处险境的。 而她要去的地方实在是万丈泥潭。 * 章三公子如临大敌等着裴泊舟哄好他弟弟,哥控冷着脸回来,章三公子心里的警报嗡嗡作响。 果然,哥控拿他哥没办法,就杀鸡儆猴祸害他们这些人。 章三公子“罪有应得”的喜提公司副总五日游,他亲哥还很体贴的帮他给律所请了假。 章三公子在房间里发疯打滚骂人,“少爷驾到”群一下子从汤小少爷的独角戏变成了二人转。 求瓜吃的汤小少爷求瓜得瓜,很快从八卦灵感姑娘到幸灾乐祸。 但始作俑者没动静了。 汤小公子疑惑:怎么回事,沈老板也不冒泡,大作家也不吭声,他们到底在忙什么! 章大律师咒骂始作俑者:沈奕不知道,裴泊舟那孙子肯定在哄小姑娘! 汤小公子:@裴泊舟@裴泊舟 章大律师:他现在就算是在我面前,我也照骂不误!沈奕也不是好东西,一个弟控,一个妹控,诅咒你们买彩票都不中。 汤小公子:@沈奕@沈奕@裴泊舟@裴泊舟 沈奕口袋的消息轰炸的手机也没空理,他在大洋洲当仆人,左手提着两个大小姐的高跟鞋,右手拎着大小姐的宵夜糕点和饮料,胳膊里搭着披风,脖子上挂着三个相机,保镖在旁边想笑不敢笑,他有心帮忙,被回头的大小姐逮住,被迫获得了轻松的假期。 等两个大小姐终于玩累了坐下来,沈仆人才被准许卸下了满身的累赘,夏晚毫不客气抽走她的披风,心安理得喝饮料,他忍不住幸灾乐祸,“沈老板,你也有今天啊。” 沈奕叹气去看沈亦月,他在这小岛上为奴为婢好几天了,大小姐依旧没有要给他好脸色的意思。 “还气着呢。”沈奕哄人的话信手拈来,“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讨厌的人当你嫂子。” 可惜情场得意的沈奕不懂少女心思,收获了一个大大的后脑勺。 沈奕舍不得对妹妹发火之后,妄想把火气发泄给其他大冤种。 打开手机一看,消息戛然而止。 刚才热热闹闹的二人转谢幕潦草。 沈奕忍不住骚扰裴泊舟,可裴泊舟也没回消息。 汤小公子刚才还喜滋滋的在群里挑拨是非,爆炸的章大律师找不到始作俑者抓住了搬弄是非的人,这两种人都一样可恶,他一个电话就打过来,把汤小公子吓得手机都扔在了地上。 鸡飞狗跳的夜晚以汤小公子喜提一顿臭骂告终。 周末啦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第 36 章 第37章 第 37 章 裴泊舟第二天是被太阳晒醒的。 客厅的窗帘很廉价,灿烂的阳光泼洒进来,硬生生把大少爷晒醒了,睡沙发实在是委屈他,平时五星级酒店都嫌弃的人如今在这小破出租屋里一觉睡到天亮。 果然操心的人使人疲惫,疲惫的人在哪里都能睡着。 裴泊舟看向房门,紧闭的房门打开着,灿烂的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裴泊舟一下子就清醒了。 周听肆出去了! 他一跃而起,没等他仔细找,餐桌上简单的早餐和字条就已经吸引了他的注意,这出租房实在是太小了,一眼扫过去无所遁形。 周听肆的字遒劲大气,“上班去了,桌上有早餐,醒了自便。” 裴泊舟这才不慌不忙的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衬衫,有些嫌弃的低头闻了闻,更加嫌弃了。 主人不在家,他一个客人在这里不太好,拎着手机准备出门,走到门口还是犹豫了一下,转头把桌上的面包和字条也带上了。 司机在楼下等他。 裴泊舟钻进车,“回家。” 司机说,“小裴总今早回来了。” 裴泊舟还在低头嫌弃自己,神经被一夜没洗的衣服熏入味,脑子都不灵光了,一时之间没有接收到信息,“那怎么了?” 裴泊舟现在满脑子都是回家洗澡。 司机叹了口气。 这可不是我提前没有报备啊。 等车开到了门口,危险信号才突突突的警告裴泊舟,裴泊舟看着车窗外熟悉的笑容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压低了声音,近乎是咬牙切齿地动嘴皮子,“他回来怎么不跟我说!” 司机很冤枉。 裴川舟西装革履站在路边,笑的一脸的人畜无害,“哥,回来啦。” 裴泊舟下了车,穿着在沙发上滚了一夜的衬衫走过去,满脸都是心虚,“你怎么回来了?” 裴川舟当即变了脸,“不欢迎我。” 裴泊舟这下可顾不得洁癖,一把揽过裴川舟的脖子,“哪的话,哥怎么会不欢迎你呢,天地良心,我回来的时候改天有时间就给你发消息了,那会你不是在国外开会吗?” 裴川舟嗯了一声,“今天早上的飞机我给你发消息了,你没回我——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裴川舟吸了一下鼻子,眉头肉眼可见的皱了起来。 裴泊舟做贼心虚似的松开了手,立马退到两步之外,他转过身倒着走速度还飞快,“昨天没洗澡。” 裴川舟无奈的弯了眼睛,“哥,你多大啊!” 裴泊舟嘿嘿一笑,“小洁癖。” 诚心诚意来说,裴泊舟其实算不上一个洁癖,他从小到大就是个皮猴子,上天入海下地,泥坑里滚过,大树上爬过,后来当了作家。天涯海角的取景找素材,随便窝在地上过夜都是家常便饭。 不过是近些年他这个弟弟的洁癖日益严重,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又多,不知不觉也开始注重卫生。 裴泊舟一边倒着走一边跟裴川舟聊天,没两步就撞上了人。 一回头,西装革履,不怒自威,俨然是裴川舟的中年版,裴泊舟不自觉背脊都挺了起来。 “爸。” 裴董常年板着脸,只有在他老婆跟前才肯卖笑,猝不及防撞到他这个最叛逆的儿子,眉毛更是拧了起来。 “走路没有样子,像什么话!” 裴泊舟才不怕他,“刚被小裴总教育过,现在裴董又在教育我,我这是什么好命啊,两个总裁才不上班,特意回家来给我上课。” 裴董听着眉毛都竖了起来,裴川舟一把拉住人,“爸,哥刚回来,还没吃饭呢?” 他们俩站在一起,俨然是翻版。 裴泊舟每次看见都忍不住笑,“裴董,小裴总,加上没回来的裴总,你们站在一起真的绝了,不愧是亲生的!” 裴总一听这话就火大,“你也是我亲生的,怎么不见你像你姐姐和弟弟!整天游手好闲的,像个什么话!” 裴家四姐弟,大姐裴芝舟人称裴总、裴泊舟老二,裴川舟老三人称小裴总,还有个小妹在念书,大姐和裴川舟如今都是集团核心人物,只有裴泊舟仗着几分所谓的天赋另辟蹊径非要当什么作家。 这也是裴董看他不顺眼的原因。 裴老夫人从屋里出来,“大老远的就听到你们在吵!” 裴董皱着眉,“妈,不是我要训他,你看看他,天天游手好闲也太不成样子了。” 裴老夫人看了一眼宝贝孙子,说,“家法!” 裴川舟十分熟练的往后退了一步。 裴董还很惊讶今天挑拨离间怎么如此顺利。 跟在后面的裴姨赶紧递扫把——刚才她两还在屋子里面扫院子,听到外面的动静,扫把都没有放下了都出来了。 裴奶奶接过扫把啪的一下子打在裴董昂贵的西装上。 裴董瞪大了眼睛,“妈!” 裴泊舟哈哈大笑起来。 裴奶奶说,“他怎么游手好闲了!我们泊舟明明是个响当当的大作家,怎么在你这里就这么不堪了!大姐和老三不是在给你干活吗!你还想让老二也给你卖命啊!挣钱也不带你这样的!——天天喊着继承家业,怎么你不像你几个哥哥一样继承我们的路啊。” 裴董年轻的时候也标新立异,如今他的儿子跟他一样扔掉所谓的家业标榜要走自己的路。 倒也算得上是另外一种父子连心。 裴奶奶从小就把这个不省心的小儿子没办法,如今不省心的小儿子生了不省心的孙子,倒是意外的很得她的欢心。 裴董战败,眼睁睁的看着裴泊舟跟斗胜的公鸡似的得意洋洋得被领进了屋子。 裴川舟安静站在后面,“爸,你总是不长记性,吃一堑长一智,这么简单的商业逻辑还需要我我告诉你吗!” 裴董:“……” 小裴总也进了屋子,只留下在外一呼百应的裴董独自生闷气。 老婆不在家,都欺负我! 等裴泊舟冲澡出来,毫不意外在门口捡到了裴川舟,他也换了身衣裳,白短袖黑短裤,一下子从杀伐果断的小裴总变成了乖巧的弟弟。 裴泊舟坏心眼的甩了甩头发,还没有擦干的水珠开始攻击裴川舟,裴川舟下意识闭了闭眼睛,随手抹掉了脸上的水珠。 裴泊舟笑弯了腰,他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走,下楼吃冰沙!” 裴姨的手艺一绝,一家人围在院子的大树下喝茶啃冰沙,裴川舟挨着他哥,很漫不经心的说,“哥,我昨天跟你说的你听进去了吗?” 裴泊舟把冰块嚼得震天响,听到这话突然梗住了,他顿时心虚起来,从他在门口看到裴川舟就知道他是回来干嘛的。 侥幸果然不可取! 周围的眼光顿时像探光灯似的照过来,裴泊舟瞪他,裴川舟不慌不忙一笑,“都看我做什么?听说沈大公子也在景城,好久没见了,想着聚一聚。最近跟沈三小姐有笔合作在谈,一直没有找到时间,真好,大家趁此一聚一下。” 裴泊舟跳起来,“那我可太听进去了,我现在给你约他。” 口里的冰块还没嚼完,就开始把手机翻来覆去。 裴董皱眉,“吃饭就吃饭,待会再说。” 老夫人霸气护崽,“一家人在一起吃甜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裴董:“……” 又是想老婆的一天。 裴泊舟消息都发出去了,突然才反应过来,“他的最近不在景城,出国……” 话还没说完呢,沈老板的消息就过来了,“好,我来约时间。” 裴泊舟震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沈奕有气无力,“我在离博岛当奴才当够了,回来当人,刚到家,累死了,补个觉。” 那头很快就没了动静。 下午要聚会,裴泊舟不自觉翻出周听肆的聊天框想着跟她说一声,晚上不加班的话一起来玩。 又想起这两天她家里那些亲戚也来了,她估计还要分神应付,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 裴泊舟对话框里删了打,打了删,专注斟酌着文字丝毫没注意到靠过来的脑袋。 裴川舟突然吭声,“谁啊?” 裴泊舟吓得掉了手机。 裴川舟本来只是随口一问,见他这反应顿时眯了个眼睛。 这姑娘对他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裴泊舟捡起手机,刚才不知道磕到了哪里发现对话框已经被发出去了。 “晚上加班吗?一起吃饭。” 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怎么,裴泊舟顿时心跳一百八,他讳莫如深的关了手机反手扣在桌子上,然后才重新端起冰碗。 周听肆到中午都没有回他。 * 裴泊舟靠在新氧二楼的栏杆上心神不宁,手机今天被宠幸的时间格外多,裴泊舟片刻不离身,没事就翻来覆去看时间。 沈奕睡了一上午还萎靡不振,捧着杯蜂蜜水凑过来,“灵感姑娘还没回你呢?” 裴泊舟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她上班忙,这几天她家里又来人了,估计没时间看手机——看你这样子,你这到底是去度假了还是去南非当黑奴了?” 沈奕沉痛的叹了口气,“你可别说了,这世上得罪人也不要得罪女人,我就跟她讨厌的人相了个亲,这段日子可是任劳任怨还挨白眼,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你。”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两个大小姐你惹不起我也惹不起,我可不替你当狗头军师。” 沈奕说,“是小裴总喊我回来的,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辈里面没有人不给小裴总三分面子的。” “我弟?”裴泊舟转过身去看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的少年,他比在场的人都小,具有一种超乎年纪的成熟。 裴泊舟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抓住沈奕的手,脸色顿时很难看,“他为什么让你回来!” 周末,阴雨天窝在家里,这也太幸福了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第 37 章 第38章 第 38 章 周听肆一大早递了辞职信。 经理很诧异,“这么突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周听肆一晚上没睡,脸色很难看,“家里出了点事情,我必须回去处理。” 经理缓和了脸色,不是被挖走就行。 “有事情请假呀,我记得你来公司之后好像从来没请过假吧。”她笑道,“公司还是可以请假的。” 周听肆很冷静,“多谢经理,但我家里的事情有点复杂,一时半会儿可能没法解决,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耽误手头的进度。” 经理收敛了笑容,关上了门,“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有人挖你了!你来公司一年,成长的很快,工作也很认真,我都看在眼里,项目结束奖金不会少的。” 周听肆红了眼,“没有人挖我,也不是钱的问题,我家里有必须回去处理的事情,经理,我来公司一年了,我很喜欢我们公司,也很喜欢在公司的我自己,但是我有必须走的理由。” 经理盯着他看了十秒,然后在辞职信上签了名,“事情解决了还想回来也可以投简历,社招要求高——” 她放下笔抬起头,突然露出个和煦的微笑,“不过我觉得你能通过。” 周听肆红着眼出了门。 要是可以愿意一直在这里工作。 在这里她是名牌大学毕业生,有体面的工作,优渥的工资奖金,如果没有累赘,攒攒钱在景城买个小房子和车,下班时间也能跟其他同事一样,抱怨抱怨生活琐事,探讨景城好玩的去处。 再不济也是按照计划里那样,在这里工作三五年,还了父母的十五万之后开始新生活。 但那天周听肆清醒又残忍的意识到,就算自己还了那十五万,她也不可能摆脱那一群吸血鬼。 他们就是要趴在他身上,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周听肆面无表情的擦了一下眼睛,交接完工作跟小组同事道别。 旁边的同事接过交接单叹了口气,“你这一走,我的日子可怎么得了呀?真的要走吗?要是遇到难处了大家都能帮的。” 一个办公室的,家庭条件藏不住。 周听肆是农村出身他们都知道,刚来的时候自然是有些瞧不起的,可相处久了大家也没了最开始的轻视。 都是实力说话。 同事是本地人,一开始最瞧不起周听肆的就是她,如今最舍不得的也是她。 周听肆没有跟同事诉苦的习惯,她摇摇头,体面话从经理说到同事,“就是家里有事,必须要回去处理,请假太久也耽误项目进度。” 同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八卦一笑,凑到周听肆耳边压低了声音,“不会是要结婚了吧,上次来接你的帅哥,真是你弟吗?算我八卦了啊,那车是富二代的标配,是不是豪门规矩多啊。” 周听肆突然就想起来那天裴泊舟来接她,他当着同事的面撒谎两人是姐弟。 裴泊舟还很不高兴,“我怎么成你弟了?” “为什么不是你哥?” 然后一路斗嘴开始比大小。 最后大少爷耷拉着脑袋,跟斗败的大公鸡似的。 想一想都是让人觉得很温暖的记忆。 一晃都两个月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大少爷窝在沙发里睡得很香,看睡姿也很委屈,她拎着行李箱,里面只带了必要物品。 她蹲在沙发跟前跟大少爷道别。 对不起,我是一个胆小鬼。 对不起,这一次我又要毁约了。 周听肆站在门口,七点钟太阳已经出来了,温暖的光芒照在走廊里,周听肆关门的时候看了最后一眼。 * 沈奕突然被抓住了胳膊还有些莫名其妙。 “你不知道吗?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啊,小裴总不想让你管灵感姑娘的事情喊我回来盯着你呗,那天群里章大律师嚎了一晚上,估摸下一个被喊回来围着你转的就是汤小公子了,不过他最近肯定没时间,小裴总估摸觉得我们多个人回来陪你玩,你就没时间管灵感姑娘的事情了。” 沈奕看他神色不对,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裴泊舟双手发抖拨了周听肆的电话,依旧没有动静。 他转身大步走到裴川舟跟前,声音近乎是着急的,“小天才,你老实跟我说,周听肆怎么了?” 裴川舟放下手里的酒杯,“哥,你还是第一次对我这么凶。” 裴泊舟皱眉,“事关重大,别闹。” 裴川舟盯着他看了几秒,说,“我找人去打听过了,周姑娘家是穷乡僻壤的农村,她是他们村唯一的大学生,那所谓断了腿的痴情人其实没出事,不过周家父母的账户上近期多了来路不明的十万块,汇款方姓刘。” 别说裴泊舟,在场的人脸色都冷了。 裴川舟说,“哥,你知道这意味什么对吧,鸡窝你飞出来个凤凰,你觉得他们会让她轻而易举的离开吗?” 章律师手都在颤抖,“这可是二十一世纪!他们怎么敢!” 沈奕看向裴泊舟,“那天你咨询囚禁,就是因为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是不是!” 裴泊舟嘴唇都在颤抖。 他想起周听肆,她脸上的伤,她总是充满戒备,她总是在笑,但却从来没有真心开怀大笑过。 原来她真的活在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地方。 裴川舟说,“哥,这种地方太危险了,这些人也太危险了,你不可以——” 裴泊舟突然说,“周听肆还不知道这事,我得提醒她。” 他说着再次给周听肆打电话,对面已经没有接通。 裴泊舟肩膀都在颤抖。 裴川舟站起来,“哥,你怎么——” 裴泊舟近乎严厉的看着他,“你知道她有危险却一言不发,裴川舟,就是只是一个陌生人,你也不应该如此这样,知道她家里人有作案企图,她一个小姑娘毫无防备心,要真的被人卖了,裴川舟,你良心能安吗!。” 裴川舟第一次被苛责,“哥——” 裴泊舟说,“她现在应该在公司,我去找她。” 裴川舟拉住他,“哥,我现在找一下他们领导,电话更快。” 电话那头说,“她今天早上辞职了。” 裴泊舟冲了出去。 裴川舟动作飞快跟上去,沈奕和章律师也跟了上去,到了出租屋,门意外开着,周听肆的舍友和另外一个女孩在里面。 四个男人动静太大,她们吓了一跳,“你们找谁?” 舍友认出来裴泊舟,“你找周听肆吗?” 裴泊舟一开口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嗯,她人呢?” 舍友啊了一声,“她没跟你说吗?她家里有事回去了,走的挺着急的,今早给我发的消息,说剩下的房租她也不要了,东西麻烦我帮忙处理扔掉,我正好认识个人也要租房子……” 裴泊舟打断他,“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舍友摇摇头,“她走的挺着急的,看起来家那边是有什么大事,唉,她家里那帮亲戚都不是省油的灯,父母也是垃圾,每个周末都喊他回去给她弟补课,动不动就找她要钱……” “你知道她家地址吗?” “那我就不清楚了。” 裴泊舟失魂落魄重新回到车里,裴川舟看他这样也跟着难受,“哥,我来想办法。” 裴泊舟躺在沙发里没理他。 裴川舟说,“哥,你别着急,我只是想到了最坏的的可能性,不想让你涉险,事情并没有发展得这么坏。” 沈奕拍了拍裴泊舟的肩膀,“往好处想,她辞职了说明她也意识到了,她在这样的家庭生活这么多年,自有一套应对的办法。” 裴泊舟想起来有一天,周听肆跟他抱怨过想逃走,她说她只是个软弱的人,那些山一样的枷锁是他无法解决的。 如果逃避能解决问题为什么不能算是解决方式呢?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鞭子没有打在他身上,他大言不惭的说要解决困难,要有勇气对抗不公和黑暗。 他像一个生活在象牙塔的人一样以为世界是理想的童话。 那时候周听肆在想什么呢? 觉得他高高在上吗? 还是觉得他无知可笑。 半个小时,裴川舟弄到了地址。 裴泊舟捏住他手里的地址,裴川舟没松手,“哥,你想帮她,我们都想帮她,但你不可以去那样的地方,我让王守去。” 王守是他的贴身保镖,二十四小时不离身。 裴川舟难得强硬,“哥,对你来说,或许他很重要,但是对我们来说,你更重要,再说,如果真的有暴力,你去比不上王守去。” 裴泊舟说,“换个人吧,多派几个人去。” 他太了解了他这个弟弟了,自从那件事以后,他身边离不开人,让王守去无异于让他生活在恐惧里。 裴川舟终于有了被宽恕的关心,赶紧笑了,“好。” 裴泊舟在新氧难熬,他坐不下来,恨不得把二楼的地都要踏平了。 沈奕端着安神汤,“路程远,外面又下雨了,你先坐一会吧,小裴总逼着我的调酒师刚煮的安神汤,喝点吧。” 裴泊舟抓住重点,“外面下雨了?” 沈奕嗯了一声。 裴泊舟却十分不安。 他在这温暖安静又富丽堂皇的避风港里。我不知道外面已经是雷雨大作。 裴泊舟突然问,“我弟呢?” 沈奕努努嘴,“开电话会议呢,我把隔壁让给他当书房了。” 裴泊舟突然从桌上捡起了钥匙。 沈奕跟他太熟,他一个动作他就知道他要干什么,沈奕拉住他,难得正儿八经,“裴泊舟,你想好了吗?这是法治社会,再乱也有底线,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没有,她和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我们已经竭尽所能派人去帮助她了,你要把自己也搭进去吗?” 降温啦,冷死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第 38 章 第39章 第 39 章 裴泊舟毫不犹豫的挣脱他的手。 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从未如此笃定,“沈奕,你知道为什么我爷爷奶奶跟我爸总是不对付吗?因为两个老人家善良了一辈子,经商没错,挣钱也没错,但只顾自己的经商挣钱不是我们应该有的风骨。” “我们都是在大院长大的,沈奕,你刚才的话你敢当着你家里的两位老人讲吗?因为我们的出身,所以我们比那些人就更高贵吗?我们的命就更珍惜吗?” “我今天救她,不是因为她给我提供了灵感,也不是因为我们萍水相逢,而是这是在我们跟前活生生的人命!我们只要伸手就能帮助她,我们为什么不伸手呢!” 裴泊舟抓住钥匙已经下了楼。 外面果然在下瓢泼大雨。 雨水仿佛不要钱,一瓢一瓢往下灌,沈奕的车停在外面,她钻进车里,还没等保镖跟上来,车已经启动了。 保镖钻进一辆出租车,“跟上前面的车。”然后迅速给裴川舟汇报消息。 要是这大少爷出什么事,他也不用活了! 周听肆老家在遥远偏僻的山村,这名字裴泊舟都没有听说过,山路不好走,弯弯绕绕,开车到市区都要一天。 裴泊舟车速不降,把卡宴开成了越野车,窗外从鳞次栉比的市中心变成了黑暗安静的县城,在雨夜的掩护下,不知不觉替换成了森林密布的起伏小道。 比游乐园的过山车还颠簸 手机在旁边疯狂的跳动。 裴川舟和保镖的电话此起彼伏,裴泊舟瞥了一眼全当都没看见。 他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雨下的很大,掩盖了正东方向小道上女孩的喘息声,还有恶意的追杀声。 “人呢,我看着他从这个方向跑的。” 十几个男人一手举着手电筒,一手拿着烧火铁钳往旁边茂密的草丛到处乱戳。 “贱/人,跑的还挺快。” “周老哥,我就说女娃子不该读书,你们不听,这下好了,翅膀硬了要飞了,父母都不管了,生她有什么用!” “……” 喋喋不休的辱骂和抱怨充斥着小道,周听肆躲在旁边的草丛里屏住呼吸。 她浑身都湿透了,身上是不合身的婚嫁衣,贴在身上是恶心的束缚,她浑身都在颤抖,只有一双眼睛在雨夜里冷静地盯着前方。 只要等他们过去…… 突然一声狗吠,周听肆吓地浑身一紧,她死死的咬住嘴唇一动不敢动。 狗是敏锐的。 狗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 周听肆猝不及防和狗对上了。 周听肆浑身发紧。 大橘啊,不要过来。 周听肆无声的祈祷。 不要过来。 大黄狗又坐着她的方向吠了一声,然后就真的调转了头。 周听肆松了一口气。 泥泞的小道上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连绵不绝的叫骂声渐渐走远了,周听肆腿蹲的发麻,浑身都湿透了雨水还在滋滋不倦地冲洗污秽,周边的野草尽心尽责的当着好护卫,雨大风大也很力挺挺地掩盖着地上的影子。 周听肆的五官都麻木了。 脸颊被雨水冲打的冰冷,她动了动腿,酸麻瞬间直冲天灵盖,她左手撑在旁边的矮树上,扎了满手的刺。 她也不觉得疼,就着这些带刺的树站了起来,一拳一拐地从野草里爬出来。 小道蜿蜒绵亘,又窄又小,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一道闪电砸下来,倒是让地上的泥巴和脚印无所遁形。 周听肆大喘了一口气。 她前看后看,如今到处都是找她的人往哪边走都有可能被撞到,但是她也居然不能留在这里,不然等天一亮,她就无法逃走了。 现在必须选择走。 周听肆一直都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如今所拥有的一点好生活都是十年寒窗苦熬出来的,好不容易站在了城市的普通人里面,又有人想要把她往下拖拽。 周听肆一瘸一拐移动了脚步。 所幸这地方她很熟悉,她知道往哪边走可以去镇上,但同时这条路那些人也知道。 她想了想,然后重新钻进了草丛。 有一条小道是不经过大道可以直接去附近的镇上,那还是小时候他们意外闯出来的路。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刘柔又跟她弟弟打架,她家里偏帮,刘柔跟家里大吵了一架然后跑了出来。正巧碰上周听肆来找她,周听肆跟着她,两个人越走越偏,黄昏的光越来越暗,想要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周遭熟悉又陌生。 农村地貌都是相似的,她们不知不觉已经迷路了。 两个小女孩手拉着往回走,越走越偏,好不容易看到了街道,发现也不是熟悉的人,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意外碰到了刘见农。 他们走到了旁边的镇,刘见农的表哥就是这个镇上的,他今天恰好来走亲戚。 “你们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啊。” 两个小女孩看到了熟人,哇的一下子哭了出来。 他们在那里玩了很久,刘见农的表哥帮他们报了平安,后来又送他们回家。 后来他们三个也成了好朋友。 可是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周听肆照着模糊的记忆往前走,她想报警,摸了摸身上,才想起来手机早就被拿走了。 周围一片漆黑,周听肆很小声给自己打气。 “加油。” 就像小时候那样。 不知道拖着沉重的身体蠕动了多久,周听肆看到了前面村落微弱的曙光,希望笼罩下来,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却发展泥泞的小道上站着个模糊的身影。 刚才松下来的心一下子又被提起来。 那模糊的身影飞快凑近。 “周悌……” 是刘柔。 狂风暴雨把她吹的东倒西歪,她的白短袖和牛仔裤都湿透了,光着一双脚站很着急的扑过来,走近了周听肆才看清楚她脸上身上脚下全是泥水,整个人在恐惧和暴雨里瑟瑟发抖。 她是深一脚浅一脚从家里出来的,站在这黑夜里不知道等了多久,也不知道周听肆会不会从这里经过,可她没走。 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黑,路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刘柔从小就怕黑,一个人在这里抖成了筛子,可她咬着牙没走。 她看到周听肆,情绪顿时就绷不住了,她一开口都带了哭腔,眼里不由自主的往下流,“我听说……我……” 周听肆浑身都疼,饿了好久也没饭吃,多亏这一场雨起码喝饱了,精神极度疲惫,她没力气去安慰,连思考她为什么在这里的力气都没有。 来送行,还是抓我回去? 她是麻木的。 她们本来是很久很久不再交心的陌路人。 刘柔突然打开怀抱里的包裹,语无伦次对的说,“我给你带了吃的,还有钱,喝的,周悌,你不要饿着肚子跑。” 周听肆抬起头,无声的眨眨眼。 眼泪无声往下流。 你不要饿着肚子逃跑。 刘柔带了大半个包子,方便面,面包,这些东西在她怀里被挤压变形,周听肆想说谢谢,一开口发现嗓子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很努力的吃完了包子,是温热的。 稍微想一想就能想到是刘柔晚上偷偷藏起来的,她不敢给她带米饭,家里碗不见了很容易被发现。 她捂着包子躲在家里,听他们商量如何围剿周听肆,等这些魔鬼都出门了,她才敢偷偷的起床,外面疾风骤雨,可为了晚一点被发现,她不敢穿鞋不敢带伞,抱着救命的食物和水一个人跑进了大雨里。 可她们分明已经只是点头之交了。 周听肆抬起眼,看到刘柔止不住的眼泪。 “我真不知道他们真的敢做这种事情,这是法制社会啊,周悌,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你……他们都该去坐牢……” 周听肆飞快的咀嚼,她饿了太久,稍微吃快一点胃就不舒服,只慢一点,把一口包子咀嚼很多次,然后很慢很慢吞下去。 可她又不敢太慢,村里的人都在找她,慢一点就有慢一点被发现的风险,刘柔也是背着他们跑出来的,周听肆默默加快进度。 周听肆抬起头,很努力的开口,“谢谢你,你回去吧……” 刘柔克制不住的在哭。 周听肆很努力弯了眼睛,“你的包子救了我的命,刘柔,谢谢你……” 刘柔问她,“周悌,为什么你们要闹到这个地步啊。”她伸手摸了一把眼泪,“刘见农……他确实还行,喜欢你这么多年,你总是要结婚的啊,现在也没有男朋友,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也不至于闹到今天……这里的人都这样……” 周听肆很轻的说,“刘柔,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 刘柔浑身愣住。 周听肆很认真地盯着她,“因为他们重男轻女,小时候我们总是跟家里吵架,那时间为什么呢?因为男生都是一块钱零花钱,我们只能眼巴巴看着;因为分不均匀的零食水果;因为我们要做家务而他们不用;因为我们吵架的时候大人们总是偏袒他们…… 这些都是小事,我们为了这些小事一步也不退让地吵架,如今……” 阿妹眼睁睁看着刘柔在发抖。 “如今,我们要过什么生活,要不要结婚,和谁结婚,这样能够改变未来命运的人生大事却要将就吗?” 周听肆声音粗粝沙哑,声带在喉咙里撕扯,“今天因为他喜欢我,因为他们想要结亲,因为已经收了钱明晃晃地卖了我,我就要屈服,那以后呢?” 周听肆的话像锋利的匕首插进刘柔的心脏,她的脸色发白,嘴唇颤抖,“什么以后?” 周听肆问她,“以后你的孩子呢?如果你有了女儿,是不是要让她重复你的命运!如果你有了儿子,是不是要眼睁睁看着他被教养成敢杀人的恶徒!” 刘柔腿一软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