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脑青梅变事业脑[七零]》 第1章 重生1973 【晏驰身材颀长,容貌昳丽,博闻强识,文采斐然。暗恋他的女孩如过江之鲫,苏月是其中一条。】 一千九百七十三年七月一日,京都南站知青列车上。 苏月面色惨白,秀眉紧蹙,闭眼假寐,头疼回顾剧情。 她活了十八年,飘荡八十载,骤然重生,竟发现自己只是一本年代甜宠文里的炮灰小青梅! 突出男主魅力,衬托女主勤劳能干,促进男女主感情发展是她存在的意义和使命。 文中她喜欢晏驰,很喜欢,很喜欢。 但晏驰只当她是邻家妹妹。 她行三,上有哥姐,下有龙凤胎弟弟妹妹。爹不疼,娘不爱,爷奶不在乎。 苏母更是因为她肖似苏奶奶而憎恶她。 她在家是奴隶一般的存在。谁都可以使唤她,呵斥她,辱骂她,打她。 喜欢晏驰是因为他没欺辱过他,没与别人一样瞧不起她,遇到她被人欺负还会保护她。让她感觉安全、温暖。 所以她表白被拒还发现晏驰对她的好朋友李媛媛有好感后,心神具裂寻短见。 晏驰愧疚悔恨。 如果接受苏月表白,那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就不会早早消逝。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愿也不能正视内心的感情。 但越是压抑,越是渴望。 与李媛媛相处变得欢喜又痛苦。 爱而隐忍,爱不能言,爱不能在一起。眼神痴缠,良心煎熬,看得读者大呼过瘾。 另一边穿书女主李媛媛呢? 她看书时对晏驰爱到痴狂。 爱他英俊的相貌,爱他挺拔的身姿,爱他雅正的气质,爱他出众的能力,爱他有担当,爱他富甲天下,爱到白日做梦嫁给他。 一朝穿书,欣喜若狂。 拿出高三备考的拼劲,项目研究时的韧劲,攻略晏驰。 因为苏月是晏驰的青梅妹妹,且苏月去世后晏驰单身到老。 所以她毫无心理负担接近苏月,以图晏驰。 但苏月太美了,美成形容词。 心地又善良,单纯又可爱。 徐媛媛与她接触越多,越是喜欢她,把她当成好朋友,不忍她早早离世。 在爱情和友情的艰难抉择中痛苦选择友情。 不断撮合晏苏。 奈何剧情强大,攀登巅峰的男人注孤生。 苏月按照剧情发展嘎了。 然后徐媛媛逃避爱情。 但因两人有共同的仙友苏月,或多或少有交集。 接触增多,好感增多。 即便他们刻意保持距离,少言寡语。 但他们身上闪闪发光的优点让她们彼此深深相吸。 无需言语,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接触就心发烫。 偶然的肢体触碰,更是搅动心湖。 若有事不得不单独相处,脸红耳热,心脏砰砰狂跳,根本控制不住。 开心、逃避、压抑、试探,良心痛痛的拉扯长达五百章。 后来有情人终成眷属,开始没羞没臊的婚后生活。 儿孙绕膝,共享天伦。 苏月她只活了前三章,剩下的都在回忆里。 心脏抽抽的疼。 她怎么这么短命呢? 瞟一眼正与家人话别的男主晏驰,更加难过了。 小说男主十八岁的脸,真香是人间妄想。 只这才上车的一会儿,偶然瞥见他的女同学就挪不开眼了。明明是难过的分别时刻,却心不在焉甚至一心二用,一边敷衍父母亲朋,一边偷瞄神颜。 极美丽——眼白似月色皎然,瞳仁似墨玉生辉,眼睫如蝴蝶展翅。内眼角勾出赋比兴,外眼角翘成阳春白雪。 有内涵,有感情。 轻飘飘一个眼神,能将人溺毙。 阿飘苏月见惯了他白发苍苍,满脸皱纹,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的样子,一时间有被惊艳到。 好生鲜嫩! 这皮肤,白的哟,细腻的哟,能掐出水! 这头发,浓密的哟,黑的哟,泛着光泽! 这发际线,这眉眼,这鼻子嘴巴,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漂亮,英气隽秀! 可惜,他是女主的。 其他人休想染指。 安慰完母亲和弟弟妹妹,晏驰扫视站台。 密密麻麻、挤挤挨挨的人群中,没有一个苏家人。 且苏月的表情,痛苦扭曲。 晏驰叹息:“你,没事吧?” “你有溜溜梅?” “什么?” 年代老人听不懂抽象。 苏月合眼,请勿打扰。 唉,晏驰叹气:苏叔和苏婶偏心太过了。 他以后,多多照顾吧。 列车咣当咣当,载走家人们的不舍别情。 苏月艰难的小幅度抻抻手,扭扭腿。才坐两三个小时,她已经觉得腰酸腿酸,屁股疼。剩下的三天三夜,要怎么熬? 坐绿皮火车,座位窄窄小小的,一排三人,你挨着我的肩,我挤着你的腿,脚边堆满行李。 顾盼间,呼吸交闻。 刚恢复嗅觉的苏月不适的尽量靠窗贴,小小一个壁虎一样趴着。 晏驰:“不舒服吗?” 苏月放轻呼吸:“嗯。” 晏驰皱眉,整理桌面,垫上一个装衣服的小包裹:“趴这吧,多少舒服点。” “谢谢。”不客气的趴上去。 果然舒服很多。 包裹是暖暖的阳光的味道,仔细闻,还有一股清冽的气息。是晏驰身上的体香。 “嘿嘿。”苏月乐,不怪上辈子她暗恋晏驰,暖暖的、香香的、帅帅的开朗大男孩谁不喜欢啊。 她曾经就很喜欢。 在他身边飘了八十年,见过他青春帅气的模样,中年沉稳儒雅的模样,还有老年慈祥睿智的模样。 每个年龄段有每个年龄段的魅力。 惹得无数女人前赴后继,试图当小三。 即便他白发苍苍的时候,也有十八岁的小姑娘憧憬与他爷孙恋。 但他痴情专一,一生只爱一个人。 最初苏月不懂,为什么自己会输给徐媛媛,输给一个颜值、身材、学识、家世差她很多很多的女人。 后来懂了。 爱情不需要理由。 爱就爱了,不爱就是不爱。 后来看他两白发苍苍,夕阳下相携,步履蹒跚的散步,感动怅惘。 晏驰飞升前夕给苏月最后一次烧纸。 供品丰富,香火旺盛。 他说,他一辈子问心有愧。将老,祝她下辈子投个好胎,有个良人,一辈子安康富足。 模样依旧青春的阿飘苏月左手鸡,右手鸭,流着两条宽面啊呜啊呜大口进食。 谁懂吃货每天围观吃播吃不到闻不见的痛苦。 她只能等一年一次清明时分晏驰给她烧纸的时候才能尝到食物的甘美。 吃着吃着,晏驰睡着了,她醒了。 醒在八十年前。 她依旧喜欢晏驰。 但这种喜欢,已经无关风月。 它慢慢转化成亲人间朝夕相伴处出来的习惯。 列车走了两天一夜,需要换乘。知青们在接待员的安排下统一去一所中学吃晚饭,睡觉。然后第二天换乘。 接着坐了一天两夜的火车,换乘班车。 班车跑了大半天,终于接近目的县——竹山县。 稍作休息,接着乘坐大巴去桃山镇,然后,等待生产队挑人。 是的,挑人。 几十个知青按照高矮顺序排成两排,身体结实的,手掌有老茧能吃苦耐劳的优先被选上。 剩下八个或白白净净,或纤瘦麻杆,或病病歪歪的。 苏月五味杂陈,头一次感觉自己是“牛马”,还是被嫌弃“弱”的“牛马”。 同样被嫌弃小白脸不能吃苦的晏驰泰然自若,微笑道:“挺好的,我们在一个生产队,方便互相帮助。” 肖亚楠不服气,瘦削的脸颊鼓了起来:“他们凭什么以貌取人?长得矮小怎么了?大高个不一定比矮小的有力气,能干活。” 没人附和她的话。 肖亚楠更加生气了。觉得这帮人少心气,不求进步,活该被挑剩下。 她好倒霉,得跟一帮窝囊废捞堆。 来晚了的老岩生产队队长韩保国只觉得嘴里发苦。 这几个知青一看不是家庭条件非常好,不能吃苦,只能当祖宗供的;就是弱鸡不能干活的;还有不服管教的刺头。 撕一张飞马牌卷烟纸,小心翼翼捏几根烟丝放烟纸上,卷吧卷吧,卷成个纤瘦超迷你喇叭状,舌尖舔一下翘起的烟纸角角,拇指一抹,角角粘住卷烟筒。 手工版卷烟制作完成。 转身躲风,划燃一根火柴点燃香烟,深深抽一口。 烟气呛喉。 韩保国愁的咳嗽。 “别担心,我们很能干的。”与故人阔别重逢,苏月非常高兴。 韩保国是好人,他儿子韩修民也是好人。上辈子她的尸体就是韩修民发现并打捞上岸的。 嗯,也是他们家帮忙埋的。 她家人嫌弃她晦气,拒绝接她回家。 她感恩。 愁着的韩保国看着笑容灿烂,眼睛晶亮的小妹崽,听她嫩生生的话,更加愁了。 没长大的孩子,能干什么哟? “装车吧。” 生气好一阵子的肖亚楠抓住机会表现,抱起行李就往牛车车板上装,也不管那行李是她自己的还是同行知青的。 动作麻利迅速,不抱怨,不埋怨。不一会儿就将全部行李装车,而且重的行李在下,轻的行李在上,码的整整齐齐,不用担心道路坎坷把行李颠簸掉。 韩保国果然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只这一眼惊奇,肖亚楠满足了。 来日方长,她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不能以貌取人! 只有一驾牛车,装满行李就没位置坐人了。 八个知青只好跟在牛车后面走。 七月酷暑。 日头白晃晃的,热得厉害。下午五点钟了,也没凉快一点。 有风吹过来,扑人一脸热浪。 病歪歪的范晓娟走了半个小时,走不动了,腿脚好像灌了铅,沉甸甸的,每抬一步都艰难。 “我扶你吧。”苏月关心道。 范晓娟是一个善良美好,乐于助人的女孩。 原剧情她因为不足月出生,体弱多病,干不了农活。老岩村恰巧需要一个赤脚医生,医术不错的她抓住机会,摆脱沉重的体力劳动,为老岩村的卫生事业做贡献。 七七年恢复高考,她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京都医学院,学成后返回龙城,继续为乡村医疗卫生发光发热。 苏月敬佩她。 范晓娟浅浅一笑,清冷的气息缓缓荡开,变得暖暖的。 摇摇头:“我能坚持,你也很累了。” 苏月的确很累,连续坐三天三夜火车,坐得浑身疼痛。 吃又没吃好。 如果现在有一张床摆面前,她能立马睡着。 “大队长,还要走多久啊?” “一个小时。” 知青们哀嚎:“还要这么久啊。” 韩保国抓起搭肩毛巾抹一把汗,指着连接车板和车杆的三角架说:“那穿花衬衫的女娃娃坐这儿来。” 范晓娟左右看看,苏月穿着灰色工装,肖亚楠穿着军绿长袖,李桂英穿着浅蓝色短袖,只她一个穿花衬衫。 有意谦让,但实在走不动了:“我先歇一截路,等下换你们。” 苏月摇头,要强的肖亚楠也不坐,男知青更加不好意思同女同学抢,最后就只李桂英和范晓娟轮流歇息。 来到老岩村的时候,太阳彻底落下山了,只有余晖亮在天边。 月亮爬上了树梢。 村狗远远听到陌生的脚步就开始叫,等一行人进入村里,叫得那叫一个凶狠。狗眼睛迸出凶光,脚步踱来踱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咬人。 韩保国和狗主人们呵斥好一会儿,狗子们才消停,一条条防备地站在路边,龇牙怒视着知青们。 几个知青吓傻了。 韩保国努力憋出亲和的表情:“别怕,它们不咬人。” 苏月不怕,她很怀念:“不怕,这欢迎仪式独特热闹啊。” “哈哈”知青们觉得苏月幽默,恐惧减轻了几分。可不热闹么?这欢迎仪式,她们能记住一辈子。 韩保国也笑了:“你这女妹崽娇娇的,胆子挺大。” 村口一棵巨大的榕树。 树冠直径十几米,枝叶密密匝匝,上面许多小鸟飞来蹿去。 树干三人合抱大小,枝干上缠绕着许多藤,有些藤上开着小花,美丽童话。 树根地下,干干净净砌着台阶、香池。 算是一处土地庙。 逢年过节,或者初一十五,村民们来着烧香供奉,乞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健康平安…… 平日里,这是情报局。 晌午、夜晚歇凉,村民们喜欢来这儿聊天。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谈天说地,无所不聊。 比如现在,几乎全村人聚集在这儿,就为了看城里来的小先生们,看看是不是跟他们长不一样,有没有哭鼻子的。 “咦,没有哭的,不好玩。去年红旗公社哭得好好笑。” 韩保国怒瞪那人:“回家去,惹哭了你哄?” 第2章 寻找金手指 事实上知青们的确想哭。 十七**岁的年纪,远离父母家人,远离故乡,独自到遥远的陌生地界。 举目无亲,低头无旧。 气候、环境、语言、人,统统陌生。 最最要紧的,现在已经一九七三年了,下乡的知青不是前几年最初怀揣梦想的基建家。 雪花般从乡村飞进城里的信件告诉他们,乡下日子苦,没盼头。 初高中毕业的娃子们和娃子的长辈们,想方设法把自家娃留在城里。 实在没有法子的才下乡。 当然也还有零星梦想家。 但他们全部是第一种。 他们想哭,尤其在坐了三天三夜火车,大半天班车,小半天大巴,走了一个小时后。 建筑物从高楼大厦,到低矮茅草屋;道路从平坦柏油路到坑洼泥土路;语言从熟悉的普通话,到听不懂的方言。 可被人奚落了,想哭也忍着。 至少忍到天黑睡觉后。 躲被子里哭。 苏月不想哭。 她饶有兴致地打量村里的人、房子、狗、鸡鸭鹅、菜园…… 村里的路弯弯绕绕,叫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若有人问路,指路人也无法用东南西北指明方向。 因为几乎没有一段直直的路。 有些路绕过一个人家的菜园子,就到了另一家;弯过一个池塘,就到了另一片区。 或者说,村里的路本就是围绕着房屋、菜园、池塘走出来的。 大路、菜园子之间又有许多仅容一人通行的小路。 第一次来的人,贼容易迷路。 上辈子苏月她们足足熟悉了小半个月才不至于迷路。 从上火车一直担心到现在的晏驰见此,挑挑眉,松了口气。 牛车在村里七拐八拐,拐了十分钟左右,来到一处三合院门口。 牛车后跟了一群人、狗。 小孩子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大人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老人们就差手拿红线了。 饶是上辈子经历过一遭,苏月仍觉得尴尬。晏驰他们更加。原本被太阳晒红的脸更加红了。 虽然听不懂方言,偶尔冒出一两句怪怪的普通话也足够他们猜清楚村民们惊天动地的评论和配对。 为了欢迎知青,村民们准备了一大桌子好菜。 清炒南瓜尖、清炒菜心、丝瓜鸡蛋汤、黄豆鱼仔酸笋酸、番茄空心菜梗酸、豇豆酸。 硬菜白切鸡、酸菜鱼。 熬出米油的大米粥。 还有新鲜芒果、李子、芭蕉、香瓜、西瓜。 种类丰富,香气扑鼻,叫人直流口水。 韩保国知道这群崽子们饿惨了,废话不多说,招呼几个青壮年帮忙搬行李进屋,还牛车。 撵看热闹的人走。 大手一挥:“敞开了吃,吃饱听我安排。” 知青们草草洗洗手,欢快地扑到桌边,捧起碗筷开吃。 大米粥一入口苏月就被惊艳到了——温温的,极香浓,极绵滑! 连喝几大口,苏月才稍稍夹菜吃。 白切鸡不蘸酱吃,嫩滑鲜甜;蘸酱吃,口味丰富,层层递进。 酸菜鱼酸酸的、鲜鲜的、嫩嫩的,有点辣,有点甜,更加特别。 黄豆鱼仔酸笋酸将炒黄豆的鲜香,炸鱼仔的咸香,酸笋的酸,辣椒的辣综合起来,味道丰富霸道。 还有各种酸,各种菜,与粥绝配! 吃饱喝足尝尝新鲜果子,解腻解渴消暑。 爽! 满满一大桌子菜,最后仅剩下点鲜果。 大家抱着肚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哈哈大笑。 “真好吃呀。”苏月眯眼回味。 “都吃好了?吃好了认真听我说。” “知青院是用你们的一部分安置费盖的,没提前与你们商量。叔跟你们道歉。”说是道歉,可语气里没有丝毫歉意。 知青们也不介意,因为住知青院相较借住村民家好太多。 大家都是来自同一个城市,生活习惯大差不多。 能避免很多麻烦。 自由度相对高。 “基石山脚捡的,不要钱;房梁山上砍的,不要钱;泥墙乡亲们夯的,不要钱;桌凳床板窗框些许手工费;烟囱买的,瓦买的,米缸、水缸、锅碗瓢盆买的。剩下每人两元。” “你们看是各自拿着,还是怎样?” 知青们决定统一用来买油盐酱醋。 韩保国真心建议他们买一个酸坛子。 晏驰:“酸坛子是什么?” 韩保国:“豇豆酸好吃吧?” 众人回忆,桌上那小碗切成小丁的,黄绿色的、酸酸辣辣的、有点脆的应该就是豇豆酸。 味道很奇怪,很开胃。 挺好吃。 “用酸坛泡的。我们这气候炎热潮湿,吃酸开胃醒神。” “家家户户都有酸坛。以前老古班嫁女儿,得看男方家酸坛好不好。” “现在嫁女儿不兴看酸坛了。” “你们买个酸坛,可以自己泡酸菜吃。不拘青菜、芥菜、豇豆、刀豆、萝卜……差不多是菜都能泡。” “农忙早中午不炒菜,煮一锅粥,捞一碗酸,就得两顿饱。” 范晓娟拧眉,暗忱这样吃容易营养不良。 但见大家都不说话,她就闭口不言。 提议完,韩保国领他们参观知青院。 知青院是一个三合院,坐北朝南,北面三间正屋,中间是堂屋,两边是卧室。男知青、女知青各一间。 东面是厨房和柴房,西面是两个洗澡房,一个工具房。 其中工具房夹在两个洗澡房中间。 洗澡房上,用碳笔写着“男”“女”。 南面一匹围墙,中间开着大门。 门是杂木凑成的,应该是房梁和家具的边角料,一根长,一块扁,一截圆,非常艺术。 只有三间正屋铺了瓦,其他厨房、柴房、洗澡房和工具房铺的茅草。 地板没铺水泥,是用锤子夯实的泥土地。 这种地面住久了会变黑,赤脚踩上去,能收获一堆黑脚丫子。 但是泥夯的地面有个好处是水泥地面比不上的——凉快。 送走大队长,知青们全赤脚踩地面贪凉。 吃饱喝足,放松惬意。 五谷轮回扣响大门。 苏月脸色大变。晚餐喝的粥,水多。这会子尿急。 晏驰惊忧:“怎么了?” 其他知青也急急围过来:“苏月,哪里不舒服?” 苏月有点想哭:“我膀胱急需开闸。” 众人思考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 男知青们尴尬扭头,女知青们羞红了脸。 肖亚楠快言快语:“那就去啊。” 苏月灵魂出窍:“厕所在院外。我一个人不敢去。” 嗯? 晏驰讶异:“你怎么知道厕所在院外?” “大哥,”苏月没好气道,“刚才参观院子的时候你有看见厕所吗?而且我们来的路上,我看见路边有茅斯。” 肖亚楠:“哦,你怕黑啊。没关系,我陪你去。正好我也放放水。” 她豪迈的发言让几个男知青都红了脸。 四个女孩相携出门。 男知青们虽然尴尬,但是人生地不熟的,担心她们出意外,便跟在她们后边护送。 才刚拐出门,就碰到吃饱饭遛弯玩耍的秦荣贵一家。 “哟,后生仔们也遛弯啊?”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晏驰:“嗯。我们去卫生间。” 秦荣贵听差了,急忙问道:“你们谁生病了?去镇上卫生所要走一个多钟头。”催他大儿子秦新春去套牛车接人。 苏月嗤笑,连忙阻止:“哎——叔,没人生病,我们不去卫生所,去茅斯。” 苏月用词通俗,秦荣贵一家都听懂了。 他一拍大腿:“嗨,吓我一大跳。去茅斯你们走村里路做什么,往右边鱼塘去,那有个大茅斯,分男分女的,一次十个八个一起上,快速。” “村里的那个只有两个坑,你们排队等到癫。” 八人听劝,果断去鱼塘边的茅斯。 苏月无所谓。 村里的是旱厕,苍蝇、蚊子满天飞,还有成堆扭动的蛆……搁老远能闻见味。 鱼塘的是水厕,架空建在鱼塘水面上的厕所。 类似吊脚楼,用几根柱子把厕所撑在水面上。 厕所用木板一分为二,男左女右。木板从地板直直连到天花板,板板之间密实无缝。 但男厕和女厕内里就大方多了,隔间都木有一个。 三块长长的、完整的地板中间,隔一块半截地板,形成一个长方形漏洞。这便是蹲坑了。 数一数,女厕一溜五个蹲坑。 肖亚楠:“怪难为情的。” 苏月木然。 范晓娟和李桂英面面相觑。 男生粗心,没思考太多,已经释放了。 哗啦啦水柱入塘,略微停顿,接着是更急促的瀑布跌落深潭。 然后,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苏月差点笑出声。 可瞧瞧另外三张红彤彤的脸庞,她努力忍住了。 等脚步声远了,听不见了,选了最边上的一个坑位解决人生大事。 四人磨磨蹭蹭解决完,月亮升起来了。 皎皎玉盘挂天上,底下一块缓缓流动的半透明的白云。边上群星闪耀。 鱼塘里蛙声一片,水面上流萤飞舞。 啊,无污染的乡村的夜啊! “你们说,为什么偏要把卫生间建在鱼塘上呢?”肖亚楠问。 这个问题上辈子苏月问过,大队长科普:吃屎尿的鱼长得快,长得肥。 吓得苏月三个月没敢吃鱼。 晏驰给她准备的供品也没有鱼。 回忆着,回忆着,苏月把答案告诉大家,收获三张微死脸。 “哈哈哈——”苏月爆笑。 “讨厌——”肖亚楠捶苏月,“你不知道我最喜欢吃鱼了。以后我还怎么吃?” 苏月:“我不知道啊。你继续吃嘛。” “啊——你讨厌,讨厌,讨厌!” 肖亚楠追着苏月捶,苏月拔腿狂奔,才不给她捶呢,很痛的。 跑到半路看见一排蹲路边等她们的晏驰几人。 苏月假装没看见,风一般跑远。 肖亚楠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停下来和他们打招呼。 可是,打完招呼就没话说了。 刚才厕所内水流声自动回放。 气氛尴尬…… 范晓娟和李桂英来到后气氛没一点缓和,反而加剧了。 沉默。 无言。 木偶般走回知青院。 苏月:“你们好慢啊,我第一个洗澡吧。”说完,砰地一声关上洗澡房的门。 因为只有一口水缸,水量不够全部知青洗澡。男知青们便结伴去沟边洗。 水缸晒了一天了,里面的水暖暖的,不需要烧热。 苏月只拎大半桶进洗澡房,珍惜地洗澡。头发就没条件洗了,只能等明天挑水洗。 闻闻汗馊的头发,苏月嫌弃撇嘴。 洗完澡天都黑了,衣服也不能洗。苏月将脏衣服卷吧卷吧扔墙角,明天去河边洗。希望没有小强。 洗完澡,大家齐聚堂屋。 晏驰:“大队长说给我们放三天假置办物什。我们需要去领供应粮,买东西,砍柴。明天我们先把粮食领回来,顺便买齐生活必需品。” 梁良点头:“后天砍柴,大后天休息。” 晏驰:“村里人免费帮我们砌房子,我们要不要请他们吃顿饭?” 梁良:“……你考虑周到,是我考虑不周了。” 武绍庭大大咧咧:“那就大后天请呗,正好有空。不然以后要上工没时间。” 众人同意,简单分屋,整理行李。 光秃秃的床板硬硬的,躺上面硌得慌。但是大家谁都没有嫌弃,沾枕即睡。 除了苏月。 苏月很累了,很困了。 上下眼皮直打架。 但她强撑着不睡。 她要寻找金手指。 第3章 没有金手指 重生第一天她就想寻找金手指了,但是害怕突然消失不见吓着人,所以忍到现在。 “007?” “10089?” “统子?” “统统大宝贝?” 没有回应,没有电流响声。 “难道金手指不是系统,而是空间?” 想到万能灵泉,苏月一下子激动了,瞌睡都跑没了。 紧握从小戴到大的葫芦吊坠,狠狠咬破左手食指,挤出一滴血滴上面。 血珠沿着葫芦边儿滑落,“吧嗒”掉衣服上,瞬间被衣服吸收,留下印子。 葫芦没有丝毫变化…… “是我太小气,只滴一滴血,量少了吗?” 苏月盯着食指伤口,闭眼狠心咬重一些,血滮出来,很快流了一小洼聚在手心。 将葫芦泡血水里。 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两分钟……焦急难熬十分钟……半小时。 葫芦没有丝毫变化。 “不是玉吗?是玉的吧?”苏月不确定。 “难道不是葫芦,而是别的?” 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把她喜欢的首饰,甚至小时候捡的漂亮石头全部试过。 食指伤口由小变大,由可以忽略不计,到必须用纱布包扎。 她的空间,依旧没有出现。 沮丧。 超沮丧。 她是个没有系统,没有空间,没有金手指的重生娃。 可怜哟。 苏月抱紧自己,哭得直抽抽。 “仁慈的神啊,佛啊,求求你们保佑保佑我,别叫我三章就下线。信女想活久一点,亿点点。” 觉浅的范晓娟隐约听到哭声,醒来循声望去,发现是苏月。 “唉——” 活泼开朗的苏月可能想家了。 她也想家,她也想哭。 她也哭。 压抑的哭声 1。 初到新环境,茫然无措的李桂英被吵醒了,跟着哭。 只有不服输的肖亚楠睡得香甜。 哭得投入,哭得忘我的苏月丝毫没察觉另外两道哭声。 她哭了很久很久,哭到睡着。 第二天醒来,眼睛肿肿的。 范晓娟、李桂英同款水肿。 “咦,你们昨夜没睡好吗?”肖亚楠疑惑。 苏月:“睡前喝太多水了。” 没召唤出系统,没找到空间灵泉,求了一晚上神佛的苏月蔫巴巴的。 范晓娟:“床板太硬。” 李桂英:“我,我认床。” “你们真弱。” 话音刚落,尿意来袭。 悄咪咪听听关着门的男生寝室,肖亚楠支吾:“呃,那个,你们要不要去。” 苏月三人点头,蹑手蹑脚抽出大门门栓,轻轻掩上,快速朝茅斯行去。 男寝内。 “要不,我们凑钱砌个卫生间吧?”梁良提议。 晏驰和武绍庭点头。 赵志刚囊中羞涩,讷讷道:“不知道女生们同意不同意。” 梁良家境优良:“我可以出全部资金。” 他父母告诫他财不露白,他也从小简朴,但昨夜的社死经历让他体验人生中第一次失眠。 他不想体验第二次。 太过糟糕。 晏驰也不差钱:“我跟你对半分。” 武绍庭家也有钱:“瞧不起谁啊,老子也出。” 赵志刚窘迫:“……我出力气。” 然后,出力气的赵志刚揽了今早挑水的任务。 等女知青卸货回来,他已经把水缸装满了。 肖亚楠:“赵志刚同学,你真勤快。我还说等下洗脸完去挑水来着。” 晏驰:“肖亚楠同学,以后我们男知青负责挑水,你不用挑。” 旁边梁良、赵志高、武绍庭齐齐点头。 他们男士强壮有力,不需要娇娇弱弱的女同学们挑水。 肖亚楠挑眉:“我有力气,我能挑水。咋的呀,看不起女同志?” 晏驰四人齐齐摇头:“伟人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没有瞧不起女同志。” 肖亚楠:“那行,以后挑水轮流来。” 苏月和范晓娟目瞪口呆,看着巨大的水缸瞳孔地震。 昨夜洗澡嫌缸小,现在要挑水装满它,瞬间觉得它巨大无比。得挑多少担才能装满啊? 她们挑得起一担水吗? 李桂英也怕怕的看着水缸。 三个女同学把恐惧写在脸上。 肖亚楠讪笑,不是所有女生都像她一样强壮有力,有些女生需要照顾保护。 而她的三个室友,正巧全部属于需要照顾保护的。 “啊苏月你们甭担心,轮到你们的时候我帮你们挑。这样,男生一天我一天,大家轮着来。” 晏驰微笑:“这样吧,你和我们四个男同学轮流来。我们八个是一伙的,不能搞性别对立。大家都做力所能及的事。” 肖亚楠轻易被说服:“行。” 城里娃不会用土灶,便不煮早餐了,随便吃些水果哄饱肚子。各自回屋写信。 等下去镇上顺便寄信回家报平安。 写好信结伴浩浩荡荡往大队长家借牛车。 “你真会赶牛车?”韩保国怀疑,“真不需要喊个人帮你们赶车?” 水果吃美了的苏月收拾好心情, 没系统,没空间灵泉就没吧。 她重生了就是好的。 她会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好好生活。 因此这会儿活力满满、信誓旦旦:“会!” “昨天学一下午了。我赶给你瞧瞧。” 苏月轻轻摸摸水牛的头,水牛抽抽鼻子,两耳朵翻平,脑袋轻轻拱了拱苏月。 韩保国啧啧:“你这妹崽了不得。” 苏月神气,笑容灿烂。 像模像样牵牛装车,然后系好牛拱绳子,吆喝一声:“走咯——” 肖亚楠嘻嘻哈哈挨着苏月坐:“苏月同学,改明儿教教我好不好。” “好的呀。” “苏月同学你真大方。” “是的呢。” “哈哈哈哈——你跟谁学说话的,怪腔怪调。” “嘿嘿嘿。”跟某宝客服学的,主打一个有问必回,已读乱回。 牛车速度不快,跟人正常走路速度差不多。牛车行驶在崎岖不平的乡村小道上也没有多颠簸。 人坐在牛车上还挺舒服的。 之前看年代文,每每读到牛车比人快,人需要飞奔才能赶上牛车;坐牛车颠簸晕车……这些描写,苏月都翻白眼吐槽。 孙儿们,原谅你们只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但是没见过没接触过的东西好歹千度一下,或者图书馆一下,或者问古一下,别乱写啊。 误导年幼小读者啊。 保证网文质量人人有责,平行世界也一样,修仙玄幻另说。 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到达凤凰公社。 接待员见是新来的知青赶车,车夫还是个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惊讶极了。 “按规定每人每月40斤供应粮,40%细粮,供大米;60%粗粮,玉米、黄豆、红薯、芋头等。供应当年,明年起自己挣口粮吃。没异议签字领粮。” 接待员办事利落不拖沓。 一会儿功夫,320斤粮食装车。 粮食沉重,苏月她们心疼牛,装了粮食就不坐车了。 直接去供销社买生活用品。 大队长告诉他们,邮局在供销社旁边,等下顺便寄信。 途经街市,震惊发现这边竟然能小规模自由买卖! (我爷爷他们老一辈给我们讲古的时候说,改开前,岭南这边很多地方能小规模自由买卖。管得不严。) (我父母那一辈,就六零后也说,他们小时候帮家里卖果卖菜。嘴馋的,上山砍担柴,搂捆草就能换饼吃。) (当然每个地方情况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街市还挺热闹的。 地摊上商品不多,稀稀拉拉摆着老土布、千层底、草帽、凉席、簸箕、干笋、鲜笋、蘑菇、蔬菜、水果、大米……多是农副产品。 只有少量工业产品。 街上还有打铁铺子、刻印章摊子、补锅点…… 还有一条猪崽行。 此时猪崽行没有猪崽卖。 听说只有春季有猪崽卖。 现在猪崽行只小鸡仔、小鸭仔、小鹅仔卖。 偶尔有猫崽、狗崽卖。 苏月八人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长见识了。 苏月:“等我们安顿好,我们也抓几只小鸡养。” 肖亚楠深以为然:“养鸡不仅能吃鸡蛋,还能吃鸡肉。” 苏月:“我还想养条狗看门,养只猫抓老鼠,养只鹅防蛇。” 肖亚楠心有余悸:“对对对,养只鹅防蛇。岭南这边蛇忒多。” 今早四个女知青去茅斯的路上碰见一条蛇,老大一条蛇了,黑漆漆的,从鱼塘里满满探出头来,然后慢悠悠爬到大路上,慢悠悠爬进村里。 她们四个吓傻了都。 差点不敢上厕所,生怕从木板缝隙爬上一条蛇来。 所以她们才磨蹭这么久,久到足够赵志刚把水缸挑满。 李桂英咬唇小声说:“苏月同学,我听说鹅会看家。养鹅就不用养狗了吧?” 她怕狗。 村里面好多狗,几乎家家户户养狗。 昨夜和今早走在村里的路上,她提心吊胆的,生怕有狗扑上来咬她。 苏月精打细算,跟肖亚楠嘀嘀咕咕,然后两人决定养鹅不养狗,因为养鹅比养狗划算。 等鹅老了,还能进铁锅,给人补充营养。 狗狗老了,只能埋葬。 因为狗狗通人性,是人类的好朋友,好人不吃朋友。 但没养过鹅的两人不知道,鹅也很通人性的。后来她们知青点的鹅养了好几年没舍得装铁锅,一直养到她们回城,托付给大队长养。后来有条件了买带花园的别墅养,养到老鹅寿终正寝。 这是后话。 当下跟在两人旁边的五个人听她们嘀嘀咕咕,只觉得好笑。 因为他们目前还养不好自己。 自己都养不好,哪有精力有余粮养鸡鸭鹅? 第4章 采购 桃山镇供销社很小,只一间三十来平米的瓦房。 所售商品也很少,基本上是生活必需品。 别的像收音机、照相机等贵重商品是没有的,想买只能去县供销社碰运气,或者去市供销社买。 自行车只能订购,需拿自行车票排队等候,现货是没有的。 八人按需用公款购买油盐酱醋火柴、酸坛,一分不剩。 然后各自买各自需要的东西。 苏月盘算着买了香皂、肥皂、牙刷、牙粉、火柴、蚊香、劳保手套、厕纸、水壶,然后纠结到底是买平南刀还是买柴刀,亦或者买镰刀。 纠结的她秀气的眉毛拧成两疙瘩。 “钱票不够吗?差多少,我给你。”晏驰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 苏月确实少钱少票,不然不会如此纠结,她会全部都买。 但是她不能要晏驰的钱。 “不用。”果断买了便宜的平南刀,忍痛放弃价高的柴刀和镰刀。 两个宝贝,等姐以后有钱了来带你们回家啊。 晏驰拧眉,觉得苏月对他日渐疏离。 想不通为什么。 他仔仔细细回忆过,没发现有惹她生气过。 疑惑纳闷间,见那小丫头忽悠肖亚楠买了柴刀,忽悠范晓娟买了镰刀。 然后武绍庭那憨憨跟风买了锄头。 就连稳重的梁良都买了铁锹! 思忖自己是不是得买个农具以融入集体? 然后,他真就买了一柄斧头…… 囊中羞涩的李桂英和赵志高凑钱买了一块磨刀石。 买东西的时候梁良咨询过了,没有便盆卖。 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去预订,到货时间不确定。 梁良果断交定金预订。 因为短时间内,他们没有时间去市里买的。 大包小包堆车上,一行人转去邮局寄信。 除了武绍庭,其他七人信封薄薄的。 苏月的信只有两个字:到了。 若不是今天不寄信报平安会显得另类,她一个字不愿写。 武绍庭的信封鼓鼓囊囊,少说三张信纸。 他龇着大白牙笑道:“一共六张信纸,我从上火车就开始写了。” 寄完信大家伙儿回村去。 知青院大门口旁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中年妇女,矮墩墩,穿着藏青色盘口上衣,黑色长裤。脑后团一个圆髻,髻上横插着一根草青色簪子。 石头旁放着一个装满蔬菜的篮子。 “阿佑喊我来教你们淘米煮饭。”她操一口独特的普通话,局促紧张,双手揉搓衣角。 “你们新来,没有种菜。阿佑说吃菜就去他家菜园子和我家菜园子摘。想吃什么摘什么,吃多少摘多少,不能浪费。” 苏月:“谢谢婶儿。” 其他知青:“谢谢婶儿。” 好有礼貌。 跟隔壁红旗大队螺山生产队描述的知青清高,看不起乡下人大相径庭。 大婶不那么拘谨了,伸长脖子看牛车上堆积的粮食物品,问:“你们买酸坛了吗?” 几人点头:“买了。” “我看看有多大。”不等看到自顾自说,“阿梅说明晚来教你们泡酸菜。” 几人开门进院卸货,把酸坛递给大婶瞧。 大婶:“十斤水,够你们吃了。” 肖亚楠:“婶儿,请问怎么称呼啊?” “我男人叫韩保军,是阿佑他大哥。大儿子叫韩满仓,大家喊我满仓妈。” 一个满仓妈惹得肖亚楠生气了:“那你呢?你姓什么,名什么?你自己的名字呢?” 满仓妈敏感,瞬间察觉到肖亚楠生气了,手脚无措,语无伦次:“我,我叫二妹,有名字,姓黄。对不起,你别生气,是我不好。” 肖亚楠有一种欺负了可怜人的罪恶感。 呆站着生闷气。 场面有些难堪。 苏月挽住黄二妹的手道:“婶儿,那我们就喊您黄婶儿好不好。” “诶诶,好好。喊啥都好。” “那您教我生火吧。您不知道,因为不会生火,我们今早都没煮早饭,饿着肚子去供销社的。” 一句话把黄二妹整心疼了:“不吃早饭饿肚子多难受啊。快走,婶儿教你们,保证包教包会。婶子生火的技巧啊,又快又好。阿佑特地喊我来的。” “阿佑是谁?” “是韩保国。” 本地人不爱喊官职,爱喊小名儿。 韩保国小名阿佑,比他年长的,跟他平辈的,都喊他阿佑。小辈们喊佑叔,佑伯,佑舅,佑爷爷。 两人叽叽喳喳往厨房去。 范晓娟晒多了头晕,差点中暑,知会一声回屋休息去了。 李桂英看看寝室窗户,瞄瞄房檐下生闷气的肖亚楠,又瞅瞅冒出烟的厨房,拎起菜篮子洗菜去。 男知青将东西归类放好,就研究刀具,把斧头、柴刀、镰刀、平南刀磨快。 回归熟悉的灶台,黄二妹变了一个模样,手脚麻利,口齿清晰,逻辑分明。 一个步骤接一个步骤,有条有理,包教包会。 “人要实心,火要空心。柴火架成框架,茅草点燃放底下引火。喏,烧旺了。” 苏月拍手夸赞:“婶儿好厉害!” 黄二妹黄黑瘦削的面颊羞红:“不厉害,不厉害,村里四五岁的孩子都会烧火。” 苏月给另一口灶坐上水,然后按照步骤生火。 她先竖着放两根粗一点的柴火,再拿三根短一点、细一点的柴火横搭在竖条上,接着竖放一抓更小的在横柴上。 点燃一小把茅草,伸进柴火架子底下引火。 没一会儿柴火着了。 “哇,成了!” 苏月高兴,学着黄二妹的样子往灶里加粗柴火。 黄二妹真心实意夸赞苏月:“小妹崽你真聪明,教一遍就会。” “嘿嘿。”苏月有底子,但她不说。 黄二妹:“阿梅说明早她摘一抱豇豆晾蔫给你们泡豇豆酸。蔫了的豇豆泡出来好吃,而且泡很久都不会坏。保存好能放一年。” 苏月听她说话,口中分泌唾液。 豇豆酸真真好吃。 吃法多种多样。 最最简单的是切成丁,擂几个辣椒盐拌拌,酸辣脆爽。送粥一绝。 若有条件,切一道五花肉搭配炒。 先把五花肉切成薄片,下铁锅煸出油。放红辣椒、蒜末炒出香味。然后加入酸豆角炒香。 香味出来后加点酱油提鲜。 这样炒出来的五花肉肥而不腻。 酸豆角吸饱了油脂,咸鲜爽口。 最好下饭。 最有味道的是搭配螺蛳粉。一口下去酸、甜、辣、咸、鲜,滋味丰富,层层递进,叫人吃了一口想下一口,吃了一顿想下一顿。 滋溜~~ 要流口水了。 苏月停止想象。 瞧出这是个好吃的娃,黄二妹笑了。继续教她淘米煮饭。 “喏,水开了滗米汤。用粥瓢舀,留一点焖饭。看差不多这样子就行了。” “滗好米汤就不用烧火了,把柴火扯出来,火炭足够焖饭熟。” 炭火旺盛,不一会儿米饭飘出香味。 “呐,熟了。煮粥不用滗米汤。” 因为油很少,黄二妹不教她炒菜,一个铁锅乱炖,瓜菜、叶菜一锅熟。 婉拒知青们留饭的邀请,黄二妹完成任务走人。 饭桌上,肖亚楠咬筷头:“我好像错了,又觉得没错。” 她很沮丧,怨愤愁苦。 范晓娟不明所以,问:“咋啦?” 肖亚楠吧啦吧啦把刚才的事情说了:“女人也是人,凭什么不配拥有名字?保军家的满仓妈,我听见就来气!” 把自己气哭了都。 众知青沉默。 重男轻女自古有之。 唉—— 苏月抱抱她。 几千年来形成的规矩与风俗非一朝一夕一句话能改变。 建国几十年后,经济文化发达了,有些传统思想仍禁锢着女性。其中有些被禁锢者,还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高知分子。 然后那些高知分子反过来利用她们聪明的脑袋去束缚下一代懵懂女孩。 “花若盛开,蝴蝶自来。” “在我们有能力改变他人,改变环境前,先充实自我吧。” “多读书,多学习,努力变得强大。” “等我们生活好过了,自然有女孩向我们学习。” “然后招娣、引娣、盼娣、带娣、来娣们会改名。” “然后亚楠会变成胜男。”肖亚楠咕哝道。 苏月哑然失笑:“你要改名,当然可以呀。” 肖亚楠满血复活:“改,要改,一定改!” 吃饱饭,男知青自觉包揽洗碗任务。怕留屋里惹女知青眼,扛上锄头、铁锹挖地去。 后生仔满腔热血,舍得下力气。 两个小时咣咣挖出两畦菜地。 苏月看着四人骄傲的炫耀挖好的两畦地,嘴角直抽抽。 无他,四人挖地前没有除草捡石块。 野草和石块混在大块土疙瘩中间,一部分探出头,一部分埋泥里。不整理干净种不了菜。 但她不能说。 这些是她上辈子学会的务农知识,这辈子还没学会。说了怕解释不了。 “等下去问问大队长,七八月份适合种什么菜。” “大热天的,青菜、白菜养不活。随便种种空心菜、红薯苗吧。这两样菜好养活,给足水分,一茬茬长,根本吃不赢。”韩保国抽口卷烟,“走,给你们割两捆苗回去种。” 韩保国家菜园子有七八分,很大很大,园里瓜果飘香。 长长的豇豆流苏一样垂着,水灵灵的黄瓜和丝瓜挂满架子。 南瓜藤铺盖好大一块地,叶子宽大肥厚,密密匝匝。随便拨一拨叶子,就能看见南瓜。 沉甸甸的番茄坠满枝头。 七彩椒花朵一样漂亮。 朝天椒堪比红宝石。 苦麦菜差不多有人高。 高高的木瓜树顶结满了木瓜,最下面一圈木瓜贼大,目测一个有六七斤重。 园边刺上铺有一片刀豆藤,藤底下结满刀豆。很多刀豆都老了,不能吃了。 绕园子种一圈果树,桃树、李树、梨树、芒果树、番石榴树、枇杷树、黄皮果树、柑子树、荔枝树、龙眼树、柚子树。 枇杷、水蜜桃已经过季了,李子也快摘完了。 芒果、番石榴、黄皮果、荔枝正当时。 龙眼下个月成熟。 柑子过两月成熟。 柚子得到春节那会儿才能吃。 此时树上熟的芒果和番石榴散发出浓郁果香。 刚吃饱的八个人觉得自己又饿了。 韩保国懂,先摘了一兜果子给他们解馋。 树熟的石榴从树上到嘴里不过两分钟,果汁充沛、香味浓郁,一口下去,石榴特有的香味和甜味在舌尖绽放,美极了。 树熟的芒果比番石榴更加甜蜜,纯甜无酸。在这个缺少糖的时候,特别受人们欢迎,大人、小孩都爱。 “好好吃啊。”肖亚楠凑近苏月,“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水果。范晓娟没来可惜了。” 苏月连连点头:“树上熟的呢。运到城里卖的水果都是采摘七八分熟的,有些甚至半熟,口味大打折扣。加上运输时间,销售时间,不够新鲜了,滋味越发差。” 她左手番石榴,右手芒果。一口番石榴,一口芒果,满含热泪,表情近乎虔诚。 家人们谁懂,一个吃货时隔八十年,终于品尝到真实美味的心酸。 虽然晏驰年年清明给她烧纸上供,但香火缭绕下的供品味道总是缺滋少味。 不像现实中,能切切实实看到食物,摸到食物,能闻到气味。色、香、味,缺哪一环都不完美。 肖亚楠同样珍惜的吃着,余光瞥见晏驰心疼地看着苏月,眉尖微挑:“唉,”她肩膀蹭蹭苏月,“晏驰偷看你。” 苏月头也不抬:“我们两家是邻居,他从小当自己是我哥哥,平日里对我多有照顾。看我正常。” 肖亚楠正大光明、认认真真看晏驰一眼,晏驰已经收回视线,但心疼的表情还挂着。疑惑:“只是哥哥?” 苏月没理她。 晏驰记忆中中,从苏月懂事开始,总是乖乖的,听话的。偶尔笑,也是抿着嘴唇羞涩的低下头去。 他从没见过她这般鲜活开朗的样子,像是拂开乌云的太阳,挂在湛蓝的天空中,美滋滋奔驰。 苏月一边吃,一边看韩保国割红薯菜。 其他知青有样学样。 武绍庭见韩保国镰刀贴着泥土从根部割,只留老茬茬,问道:“大队长,怎么只留一点点根呢?” 韩保国笑道:“红薯藤长长了苗容易老,不够嫩。割完去,浇点肥,新长出来的苗肥嫩好吃。” 知青们受教。 等知青们吃够,韩保国已经隔了一大捆红薯藤,一大捆空心菜。 另摘了一个番石榴、一个芒果递给苏月:“带回去给花衬衫知青。” 然后一手提一捆菜:“走,教你们种菜。” 一行人浩浩荡荡,热热闹闹,引得家门口闲聊的人跟着来看热闹。 第5章 种菜 隔壁红旗公社,螺山大队的知青下乡一年都不晓得自己种菜吃,个个比猪懒,还会偷鸡。搞得螺山大队的队员们怨声载道。 他们生产队的知青稀奇咧,才来第二天就种菜! 和他们庄稼人一样勤快! 有人嗓门大,笑哈哈播报新闻,惹得更远的人加入看热闹队伍。 哦,还有村里的狗。 土狗聪明咧,仿佛知道这群人要在村里常住,是自己人。 好些凑上去嗅知青们的手、腿、脚,记住气味。然后在人群中间穿梭着跑。 苏月最喜欢一只四眼铁包金,颜值爆表! 小小一只,毛茸茸,矮墩墩。尾巴像黑色芦苇,高高翘起,长长的狗毛蓬松顺滑。 眼珠子圆圆的、亮亮的,眼尾处有一条深黑色弯弧,像美女的外眼角延长线。 颠颠儿的跟着人群扑腾着往前跑。 好想撸。 心动就行动。 “嘬嘬嘬嘬嘬。” 没狗能拒绝嘬嘬嘬。 所有狗侧耳寻找声源,然后它们看到了那个陌生人。 领土意识强的大狗表情变严肃。 没有吠叫,没有龇牙咧嘴,肃穆威严。 仿佛在说:人,僭越了。 不谙世事的小狗崽子们扑腾着要朝苏月跑过来,集体被大狗子们按住,包括苏月喜欢的四眼铁包金。 李桂英要哭了。 这个苏月胆子太大了,竟敢惹狗! 看把狗惹生气了吧? 等下狗扑过来咬人怎么办? 怕怕的往人群中间缩,企图把自己藏起来,不让狗找到。 这小场面把韩保国搞无语了,他轻轻拨一拨脚边的大狗:“等下咬你一口就好耍了。” 苏月笑嘻嘻:“因为你们在啊。主人在好狗不咬人。我贼拉惜命。” 她贼心不死,指着恢复自由的四眼铁包金问:“大队长,那小奶狗谁家的?” 韩保国:“我家的。” 苏月双眼锃亮:“那……” 韩保国面无表情:“不那。” 片刻后,苏月怀抱小奶狗一脸满足。 小奶狗窝在苏月怀抱,同款满足。 韩保国:狗,你记不记得你主人是谁? 知青院院墙周围都是荒地,东侧十来米后是秦家岭。前后左右都可以开垦出来种菜。 晏驰他们挖的是大门西南侧靠路边的地。 高高兴兴拎着菜准备教知青们种菜的韩保国在看到“挖好”的两畦菜地后沉默了。 跟来看热闹的人笑了。 感受到欢乐气氛,狗子们激动了。在挖好的菜地上跑来跑去,豪迈的,撒起了尿。 知青们不明所以,但知道被嘲笑了。 晏驰皱眉,不晓得问题出在哪儿。 他向来不打无准备的仗,下乡前去信问过早两年下乡的学长学姐们,知道“深耕”的好处。因此挖地的时候很舍得力气。 他也丁点不藏私的告诉舍友们,要下力气挖,挖深一点,才好种菜。 舍友们信他,个个不惜力气。地挖的很深。 韩保国怕打击知青们劳作的积极性,强自夸赞:“挖挺深哈。” 地,只要挖了就好,管他挖成啥样,大不了重新整治一番,总比螺山生产队那帮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小姐强。 韩保国期望值很低。 “对对对,挖挺好啊。”村民们附和,同样低期望值。 然后不等知青们询问,全部上手,捡草的捡草,碎土的碎土,平整菜畦的平整菜畦,开槽的开槽。 一边劳作,一边传授知青们挖地种菜小知识。 知青们受教。 才知道原来光挖地就有这么多门道。 挖前要捡去大块石头,除草;挖地不仅要挖得深,还要挖得匀,不能有地方没挖到。 挖好后还要把大块土疙瘩敲碎,然后把菜畦平整,最后才是开槽种菜浇水。 人多力量大,两畦菜不到半小时就种好了。 韩保国直起腰杆:“得,淋透水就成。” 晏驰和梁良一人一个扁担,去打井水淋菜。 韩保国指导:“第一次浇水要浇透。浇几天干净井水,等苗缓过来出绿后就可以浇肥水了。” 一番劳作,强壮的后生仔们累惨了。 送走村里人,直接瘫在院子里。 “呜呜呜——我的手起水泡了,好疼。”最小的武绍庭化身嘤嘤怪,“肩膀也好疼好疼。扁担明明扁扁的,但会咬人。” 晏驰、梁良和赵志刚三人手掌同样起水泡了。 但是晏驰和梁良比较沉稳,不会叫苦。 赵志刚跟爷爷奶奶长大的,经常干活,能吃苦。 “难怪都说下乡苦。”肖亚楠怕怕,“今天他们才干这么点活就这样累,这样惨,上工时怎么办啊。” 苏月回忆起上辈子干农活的经历,也是怕怕。 “只能凉拌。” 柔柔弱弱的范晓娟声音凉凉:“不,干久了以后,你们会发现人是很能吃苦的。” 众知青看向她。 她比划着:“手起水泡,水泡破后结痂。结痂时干农活,能磨成茧。” “茧是个好东西,越多越厚越好。刀割不破,针扎不穿。” “肩膀也一样,挑担挑多了就不痛了。” 众知青眼神漫上恐惧,仿佛她是怪物。 范晓娟仰望,一大群蜻蜓在半空捕捉蚊虫,高远的天空老鹰盘旋。 带仔的母鸡发现了老鹰,炸毛警惕,喉咙发出咕咕警告。 苏月看着范晓娟嘴角嘲讽的冷笑,觉得那笑好苦。 堂屋和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张饭桌,四条长凳,八张木床,多一张凳子都没有。 大家趁空档去秦木匠家定制家具。 秦木匠是邻居秦荣贵。 说是木匠,编草帽,编竹筐,编草鞋,修家具啥的都会。 只是不精细。 但农村人最看重的是实用,精不精细不在乎。 而且村里人个个会点手工,因此特意来找他定家具的人很少。幸好他不靠此谋生。 有钱人晏驰、梁良、武绍庭、范晓娟各定制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张椅子、一个箱子。 少钱的肖亚楠和李桂英只订了柜子和椅子。 没钱的苏月和赵志刚啥也没订。 晏驰:“苏月,我帮你订一套吧?”顿了顿,补充,“我送你。” 苏月:“不用。” 上辈子晏驰也像这样对她好,对她太好了,好到让她生出晏驰喜欢她得错觉。 可惜……他只是责任心重,把苏月当妹妹,就担起哥哥的责任。 又被拒绝。 晏驰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你明明很需要。” 苏月忽然生气一股戾气:“我需要你就给?可我曾经需要的你没给!现在我不需要了,你别来烦我!” 该书作者狗,把晏驰设置成一个前期只对她好,后期只对女主好的高冷男。 这种特殊的关怀,最容易引起暗恋女孩的爱慕之情。 幸好她现在不暗恋他了。 苏月拍拍胸脯,远离男主,和肖亚楠挤队。 肖亚楠悄悄咬耳朵:“他暗恋你。” 苏月冷哼:“没有。他的官配不是我。” 肖亚楠吃到惊天大瓜:“那是谁?” “以后你就知道了。” “那他为什么还对你这么好,不怕对象吃醋?” “吃醋才能水三百万字啊。” “啥?”肖亚楠没听清。 苏月冷哼,在心底吐槽:言情小说套路,男女主分分合合几十上百回才能修成正果。 她这青梅的作用就体现在这儿了。 一个只活前三章的炮灰,硬生生贯穿后面九百九十七章。 制造机会,制造矛盾,化身粘合剂,化身催化剂…… 抱抱苦命的自己。 然后,把自己塞肖亚楠怀里。 肖亚楠抱着苏月神情恍惚:剧情发展奇奇怪怪的。 当晏驰再一次询问苏月的时候,肖亚楠忍不住怼他:“说了不要不要就不要,你钱多送我啊,我需要。” 晏驰:“……” 肖亚楠:“难怪我妈说好看的男人会骗人,叫我离俊秀男人远一点。” 苏月:不是,姐妹,你妈妈受过情伤? 定好家具,大家马不停蹄回知青院洗澡洗衣服。 照例女生在家洗,男生去沟边洗。 老岩村有两个塘:西边面积小,水浅的叫莲藕塘,种着莲藕。东边面积大,水深的叫鱼塘,养着鱼。就那个有茅斯的鱼塘。 村里道路旁水沟纵横交错,水清清的,能洗澡洗衣服。 有些沟边砌有台阶,专供洗刷。 男知青们洗澡连带洗衣服,湿衣服晾在他们寝室窗户上的竹竿上。 苏月四个洗完澡,猛然发现昨天的脏衣服忘记洗了。 不用凑鼻尖闻,隔三步远就能闻见酸臭的馊味…… “自己的,自己的,不嫌弃,不嫌弃。”苏月催眠自己。 但,好嫌弃啊! 酸臭馊味谁闻谁知道! 排队洗干净澡的四个女知青苦着脸结伴去沟边洗衣服。 衣服搅浑水。 “啊,水蛭!”李桂英跳脚。 苏月伸脖子看,细瘦长条,背面有黄线,是金边蚂蟥。 金边蚂蟥很能吸血。它吸血前细细长长的,像一条线,吸饱血后粗粗一根,圆鼓鼓,有成年人食指粗细。 它吸血很疼很疼。 上辈子割谷子的时候苏月被吸过,痛感至今难忘。 范晓娟:“不怕,蚂蟥是一位中药,能破血通经、逐於消肿。(百度)我们分开洗,隔远点,注意别把水搅浑就没有蚂蟥出来了。” 四人隔开洗,轻手轻脚,没把水搅浑,果然不再有蚂蟥游出来。 两套衣服洗了半个小时,洗完全松了一口气。 肖亚楠笑道:“不知道他们男同学在沟里洗澡有没有被蚂蟥咬?” 湿衣服晾在女生寝室窗户上的竹竿。 晾着晾着,感觉到尴尬了。 苏月:“小衣服、小裤子统一晾洗澡房这头吧?” “好。”全票通过。 唉——青年男生、女生住一个院子真真太多不方便。 劳累一天,想家的,认床的,寻找金手指的全部沾枕即睡。 失眠? 失不了哦。 晚上八点睡觉,早上六点半勉强清醒。十个小时将将休息好。 第6章 砍柴 慢悠悠洗漱,慢悠悠煮早饭吃早餐,等一行人收拾好准备去大队长家借牛车的时候,发现门口停了两架牛车。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盖着草帽屈膝躺第一架牛车车板上。 他似乎等烦了,皱眉掀开草帽:“啧,懒鬼上车。” 表情臭臭,语气凶凶。 苏月惊喜,好人! 正要说话,不受气的武绍庭喷:“你谁啊?喊谁懒鬼呢?谁叫你来的?你来这做什么?” “免贵姓韩。喊你们懒鬼呢。我爸叫我来的。来带你们去砍柴。” 想起早上老头子叮嘱他:知青们手生,带他们去秦家岭砍马蹄竹。马蹄竹容易砍,耐烧,有碳。 韩修民当即决定带知青们去茅草岭砍刺。 那东西旁枝斜出,宛若蘑菇。枝干上密密麻麻长满木刺。扎不疼懒鬼们。 他指指后面的牛车:“我爸说有个女人会赶车。喏,装车吧。” 女人苏月蔫蔫的牵牛进车杆,抬牛拱架牛脖子上,最后系牢牛绳。 招呼肖亚楠她们上车。 上辈子她们是自己去大队长家借牛车的,也是大队长亲自带他们去砍柴的,砍的是秦家岭的马蹄竹。 上辈子并没有见到韩修民。 听说他是当兵的。 她头一次“见”他,是他因伤退役把她捞起来的时候。 那时她已经嘎了。 韩修民不信娇滴滴的女知青会赶牛车,以为老头子哄他。 但当他亲眼看见白嫩嫩、娇滴滴的女孩套牛车,意外挑了挑眉。 有意思。 这届知青有意思。 那就带他们去砍苦楝树吧,省的被刺扎哭。 因为韩修民态度不友好,八个知青全挤在一架牛车上。 韩修民独自一人驾车领路,他也不尴尬,一路上悠然自得,高兴了吹一曲口哨。 牛车速度和人步行差不多,韩修民领着人,慢悠悠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 那是三座山围成的一个山坳,里面杂木丛生,其中最多的是榕树、麻叶、乌桕和苦楝树。 其他有松树、白皮桉、红背叶、桂树、枇杷、石榴、桃树…… 树底下长满蕨草、茅草、各种草。 树枝上缠绕着各种藤。 韩修民就近砍一棵主杆水桶粗细的苦楝树,拍拍树干,说:“喏,这种叫苦楝树。软软的豆腐一样容易砍。得,砍树去吧。” 苏月拍拍乌桕树,明知故问:“韩大哥,这种树叫什么?树叶好好看。” 声音苏苏的、甜甜的。 韩修民虎躯一震,轻咳一声:“叫乌桕。秋天叶子变红,更加好看。” 语气柔的哦,若他手下的兵听见,铁定会惊掉下巴。 韩大哥? 晏驰眼睛半眯,上上下下审视男人: 一米七八,矮。 皮肤黧黑,五官粗犷,丑。 语言粗鄙,俗。 肌如磐石,块垒分明,过分壮硕。 和美丽聪慧的苏月不搭! 韩修民锐眼如鹰,利箭般射视。 晏驰不急不缓收回视线,找苦楝树砍。 韩修民砍水桶粗的,他就砍石磙粗的。砍一棵能够他们烧两个月。 苏月不知道两个男人暗地里交锋,火花带闪电。 她沉浸在遇见恩人的快乐中,叽叽喳喳围着韩修民问问题。 什么草啊、花啊、树啊,视线范围内给她问了个遍。 少女甜苏苏的嗓音柔柔响在耳边,香甜甜的气息围绕周身。 韩修民红温了。 力气更加大了。斧斧深深砍进树干里,只剩斧柄留在外面。三下五除二放到苦楝树。 高大的苦楝树压倒许多低矮的小树。 可山里面树太多太密了,还有灌木丛。 苦楝树没能倒到地上,斜靠在树顶上。 “苏,苏月你站旁边点,我修枝丫。” “你好厉害,十几斧头砍到苦楝树。” 韩修民快要熟了:“没,没几厉害。苦楝树软,容易砍。” 说着几步蹬到树上,两脚分别卡在枝干中间稳住身形,斧头划破天空,寒光闪过,粗壮的枝丫麻利落地。 主杆随之下沉些许。 “哇——”肖亚楠三个女知青也不砍树了,过来围观暴力美学。 “呵,牛啊。”梁良赞叹。 “哼,空有蛮力,莽夫。”晏驰不虞。 梁良:“……” 他瞅着只破了层皮的伤口,有个建议不知道该不该提。 算了,他去找一棵碗口粗细的砍吧。 有自知之明的武绍庭和赵志刚两人合作放倒一棵苦楝树,成就感油然而生。 “晒干能烧好几天吧?”武绍庭龇牙灿笑。 赵志刚揩揩汗:“估摸能烧四五天吧。” 武绍庭:“我们加油,多砍一些。” “好。” 两人一起修理完一棵树,韩修民已经一个人修理完一棵大树了。 这会儿他正与梁良拉锯子把粗长的树干锯成小截。 苏月四个也没闲着,两人一把锯子,锯小一些的树枝。 生的苦楝树果然软软的,很容易锯断。 两个人拉锯子,不多会儿能锯断一截。 山里面蚊子多,尤其是花蚊子,叮人痒痒的。 点两盏蚊香都没用。 苏月才坐下来锯几截树枝,脸、脖子、手已经被叮了十几个包包。 红红肿肿,好不可怜。 韩修民随手薅一把臭草揉搓出汁水,递给苏月:“喏,抹脸上止痒防蚊。” “谢谢。”苏月立马抹脸上,凉凉的,有点臭,有点刺痛。 “这是什么草啊?” “臭草。” “啊?” 韩修民继续拉锯子去了。 肖亚楠看看黑红黑红的韩修民,又看看青黄青黄的苏月,闷了一肚子叭叭。 太阳渐渐爬上头顶,热热的晒着人。 苦楝树主杆已经锯完,剩下三分之一枝干。 韩修民肚子饿了,放下锯子说:“走,掏竹鼠吃。” “吃竹鼠?”李桂英尖叫。 她怕猫怕狗怕一切长毛的动物,怕蚂蟥,怕虫子。 怕很多很多东西。 听见要去掏竹鼠吃,吓呆了。 “能,能吃别的吗?” 韩修民乜她:“你可以不吃。” “……”李桂英被噎红了脸。 苏月几人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顾不上安慰她,跟在韩修民身后走。 梁良仗义,招呼晏驰、武绍庭、赵志刚一块儿。 晏驰不得不停下砍伐,跟上他们。 爬上一块大石头的时候,韩修民朝受皮外伤的苦楝树看了一眼,嗤笑。 晏驰涨红了脸,被嘲笑了。 韩修民带知青们从两座山脚相接的夹缝中穿过,绕到山背面。那里长着一大片楠竹林。 竹笋很多,竹鼠很多。 运气好能找到竹虫,运气不好会碰见竹叶青。 竹叶上的蜘蛛们体型色彩鲜艳,体型巨大,蜘蛛网宽广。手按上去,能明显感觉到黏黏的,很有阻力。 有些蜘蛛网上残留有大蚂蚱的翅膀。 “想吃竹笋不?”韩修民问苏月。 “想。”苏月脆生生回答。 韩修民轻笑,鹰眼扫视,很快找到几根出土两掐长的嫩笋。 用斧头拨开落叶和浮土,漏出笋根,轻轻劈一斧头,带根的嫩笋被挖了出来。 斧尖轻轻一划,手腕翻转间,整颗白嫩嫩的笋剥了出来。 众人甚至没看明白怎么回事,他就剥好了。 动作麻利迅速,叫人叹服。 连挖七根笋。 韩修民:“够你们吃几天了。我们找竹鼠去吧。” 晏驰看着他们七个人人手一根竹笋,唯独自己两手空空,嘴角抽了抽:幼稚。 竹林一大片,想吃笋他自己会挖! 梁良抛抛竹笋,玩味的笑了笑。 韩修民带着知青们在竹林里转来转去,忽然,在一丛楠竹前停下了脚步。 苏月:“找到了?” 韩修民:“嗯。” 仿佛担心知青们眼瞎,他直直盯着被竹鼠啃破一圈皮的楠竹五六秒。 众知青:“……” 沉默。 沉默是今午的竹林。 苏月扣扣脸:上辈子这两人是好朋友来着,脾性相投,引为知己。这辈子咋互别苗头呢? 肖亚楠替人尴尬,打破奇怪气氛:“哈,哈哈,这有竹鼠洞?” “嗯。”绝绝低音炮。 韩修民三两步跨上土坡,斧头扒拉落叶,露出竹鼠洞。 仔细观察,找出另一个洞口堵住。 然后点燃一把湿润的竹壳,塞洞里熏竹鼠。 洞口很快冒出浓浓白烟。 几分钟后,两只竹鼠冲出洞。 韩修民眼疾手快一手一只抓住,往地上狠狠抡,竹鼠被摔晕了。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 知青们目瞪口呆。 韩修民老神在在,继续守洞口。 一共抓了七只竹鼠,两大五小。 他对这个数字很满意:“走吧,去烤鼠。” 扯一截藤捆竹鼠,顺便砍根楠竹裁成小截,每个人一截用来装水。 这次没故意楼下晏驰。 晏驰接过竹筒的时候挑了挑眉。 走的时候,晏驰到底自己动手挖了一根竹笋。 挖了老长一根了,底部两三节都已泛了绿。 韩修民嘴角抽抽:幼稚。 没原路返回,韩修民带他们走另一条小道。 在山脚下有一处闷泉。泉水从地底下冒出来,清凉甘甜。 知青们人手一个竹筒灌水。 “可算活过来了。”武绍庭哈了一声,“我嗓子快冒烟了。” 韩修民指挥男知青去捡干柴,自己蹲闷泉下水口处理竹鼠。 粗笨的斧头在他手中宛若灵活的匕首。 剥皮、去除内脏,一气呵成。 三四分钟一只,速度极快。 等男知青们捡好柴火,苏月升起火堆,他已经全部处理干净了。 折几根桃树枝穿竹鼠,一人一只烤鼠。哦,除了梁良和晏驰。 梁良轻笑:“挺好,吃现成的。” 竹鼠烤熟了。韩修民和男知青们一人一只小的,四个女知青分吃两只大的。 小竹鼠大概两三斤重,大竹鼠大概三四斤重。分配刚刚好,都能吃饱。 苏月迫不及待啃一口:鲜、香!好好吃。 韩修民笑看着苏月,眼神竟然有点宠溺! 晏驰拳头硬了。 竹鼠瞬间不香了。 韩修民乜他:“不饿?” 晏驰狠狠咬一口竹鼠,仿佛咬的是某人:“饿,饿狠了!” 梁良一口竹鼠,一口泉水,悠哉惬意:“啊——风景这边独好。” 第7章 一见钟情 吃完午餐,一行人返回战场,继续砍柴。 晏驰继续磨他的巨木,发誓一定要砍倒。 韩修民却带着几人砍起别的杂木来,像黄荆、麻叶等。 砍了十来捆,够装大半车。 韩修民真诚建议:“伟人教导我们团结互助。我们发扬发扬精神,去帮晏驰同志吧。” 众知青:“……”你语气里的笑话收一收,或许他们骗骗自己就信了。 但晏驰同学确实需要帮忙。 众知青把柴火拖山脚下,拎着工具帮忙去。 全部人都来了,出大力的只有梁良和韩修民。 两人搭配默契,一左一右拉锯子,足足拉了十分钟才将“巨木”锯断。 梁良揩揩汗:“锯短吗?” 韩修民摇头:“成材了,烧火可惜。留两截主杆以后打桌椅床板,别的砍短吧。” 修理巨大苦楝树是个耗时耗力的巨大工程。 八个知青加一个壮劳力吭哧吭哧埋头苦干,直到太阳落山,月亮升起才完工。 牛车装满柴火,没有位置坐了。得走回家。 来时一个小,走回去硬生生走了一个半小。 快进村的时候,碰见打着手电筒,举着火把出来找人的韩保国、村民们、狗子们。 韩保国黑脸训斥:“因为你稳重叫你带知青砍柴火,你带人哪里去了?平日里的稳重是装样子哄人的?半分不懂事!” 连累人挨骂,晏驰羞窘:“大队长,不关韩修民的事。是我硬要砍大树才回来晚的。麻烦你们来找我们。我……” “你不懂他不懂吗?他就是故意的!”韩保国打断晏驰,不得不说知子莫若父了。 韩修民假笑保证:“下不为例。” 韩保国:“没有下次!” 知青们和村民们劝了又劝,好容易把人劝气消,村民们才有空看牛车上石磙粗细的木头。 “好家伙!你们力气贼拉大!” “本事哦。” 一声声夸赞,夸得晏驰脸红耳热。 羞的。 书本上“不自量力”“眼高手低”“志大才疏”等成语具象化了。 “大队长,你们来的正好,省的我们跑腿辛苦了。我们准备明天请你和帮我们砌房子的老乡们吃饭。请你们一定赏脸来啊。” 梁良轻松替晏驰化解尴尬,“韩兄弟一起来啊。感谢你辛苦带我们砍柴。” “客气。”韩修民笑笑,对明天的大餐有点期待。 村民们客气推辞,知青们诚恳邀请。几番推拒之下,终于定下明天晚上请客的事情。 高兴的村民们,不用大队长吩咐,分分钟帮知青们卸车。 然后牵着牛,赶着车走了。 知青们瘫在院中地面上,恍恍惚惚。 武绍庭灵魂发声:“我以为种菜够辛苦了,结果砍柴比种菜辛苦十倍。噢~~我的手,我的腿,我的肩膀,我的腰,哪哪都疼,没一处不疼。” 肖亚楠鄙夷:“大男人,嚎啥嚎?” 武绍庭:“有本事你不疼?” 肖亚楠没本事不疼,疼煞她了。 “嘿嘿,”苏月笑,“疼吧疼吧,明天过后更加疼。每天都能刷新你们对疼痛的认知。” 武绍庭惊呼:“苏月,你是魔鬼吗?” 范晓娟:“她不是魔鬼,她实事求是。” “啊——”武绍庭快活不起了,“苍天啊,大地啊,我上辈子一定造了很多孽,这辈子吃苦。” 苏月:“别乱说,大队长他们多好的人啊,上辈子一定是大善人。论吃苦,我们跟他们比,幸福太多。” 晏驰会抓重点:“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好人?我们来到老岩村短短三日,与他们少少,你就能看透他们本质?” 众知青沉默。 苏月:“……我就知道。”上辈子是韩修民一家捞她埋她的,清明还给她烧纸上供。 七七年晏驰高考回城,离得远了,苏月吃不到韩家的供品了,不知道后面他们清明有没有给她烧纸。 “你不知道。”晏驰生气,“苏月,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留心点,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月:“不用你管,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十九年来头一次犯错的晏驰沉默了。 他呼撸呼撸脸:人生怎么这么难? 肖亚楠累到抬不起手指头,哀嚎一声问:“今晚洗不洗澡?” 武绍庭怼她:“你是不是女人,嚎什么嚎?” “我?”自诩女子不比男子弱的肖亚楠噎住,半晌才道,“你是男人,你嚎了。我是女人,不准我嚎吗?” 武绍庭:“……准。” “哈哈哈哈——” 知青们大笑。 “走走走,洗澡去。大热天出一身汗不洗澡,晚上睡觉惹臭虫。” 男知青们照例去沟边洗澡,女知青们霸占男知青的洗澡房,轮流洗。 洗好后相携去沟边洗衣服。 汗臭的衣服闷一晚,第二天能变成臭豆腐。被臭一次后她们勤快了,就算草草过一遍水也得洗。 “难怪寒门难出贵子。耕读人家出一个秀才就是光宗耀祖了。”苏月躺床上叹息,“我们劳作一天恨不得立马躺平睡觉,哪有时间和精力看书?” “现在看书也没用了。”肖亚楠闷闷道。下乡插队她一本书没带。 苏月:“有用的,知识学在脑子里总有用到的时候。” 范晓娟细细琢磨苏月的话,感觉很有道理。琢磨休息日寄信给家里,让家里人寄些书来看。 另一边李桂英累极睡着,发出响亮的鼾声。 鼾声很有节奏,一声长,一声短。 三个女知青在她鼾声的节奏中睡着。 第二天天光大亮,苏月迷迷糊糊醒来,坐床上醒神儿。 “啊——苏月,你的脸?”肖亚楠惊呼。 “我的脸怎么了?”苏月紧张害怕,一下子醒了,翻出镜子对脸照。 她白皙净透的皮肤变得青黄泛黑,中毒一般。 “啊——我的脸——呜呜呜——我的脸——” 范晓娟被吵醒了,瞟一眼苏月的脸,淡淡道:“臭草汁罢了。勤快洗脸,三五天能褪,不伤皮肤。” “要洗三五天才能褪色?”苏月难过,“那我要丑三五天?” 肖亚楠不走心安慰:“没关系,丑我们眼睛,你不照镜子看不见。” 苏月:“你不如不安慰。” 男生们比女生们早起,这会儿一个个龇牙咧嘴刷牙洗脸。 手疼、脚疼、全身疼。 尤其破皮的水泡碰水,火辣辣的疼。 武绍庭看着见底的水缸,庆幸:“今天轮到梁良挑水。” 梁良:“要不明天开始轮?” 晏驰觉得昨天大家累过头了,今天浑身酸痛。要梁良一个人挑满一缸水不公平。便道:“行。今天我们四人一人挑一担。” 大家同意。 武绍庭:“要是我们院里有口井就好了。” 晏驰:“以后有条件挖一口吧。” 回城希望渺茫。也许他们要在这扎根一辈子。凡事做长远打算比较好。 梁良:“我们的便盆不知道到货没有。” 提起便盆,男知青们沉默了。 才来四天,他们已经做过许多尴尬事了。 说多了都是泪。 现在他们放水都是找个钻进秦家岭,找没人的地方解决。 如果上大号,就找没人的空闲抓紧排。 路过那边的时候绝对不看茅斯方向。生怕看见自由飞翔。 估摸女知青们还要磨蹭一会儿,男知青们就挑水、生火煮早餐。 苏月四个起床洗漱的时候,袅袅炊烟已经冒出烟囱。 同款龇牙咧嘴洗漱。 苏月看着整整齐齐堆墙角的柴火道:“要省着烧啊。” 肖亚楠苦着脸:“省不了。现在是夏天不用烧水洗澡。等天凉了起码要烧三锅水才够我们八个人洗澡。加上煮饭。我们应该还要砍两车柴才够今年烧。” 范晓娟:“冬天买煤烧。” 肖亚楠:“姐,没钱。” 范晓娟:“那,我出钱,你们砍柴?” 肖亚楠:“……”贫富差距让她深受伤害。 因为请客吃饭只需要买肉买酒,不用八个人全部去,因此只脚程最快的武绍庭和最靠谱的梁良两个人去买,其他人在家准备。 其实没啥需要准备的。只等肉回来下锅就行。 闲着的六个人把红薯菜和空心菜浇透水。 昨天他们累惨了忘记浇水,没想到菜没死,顶端嫩苗弯弯翘起,生命力贼拉强。 有空了,肖亚楠忍不住倒倒昨天储存的叭叭:“诶,你对韩修民一见钟情?” 苏月被自己口水呛住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他一见钟情?” 肖亚楠一副看穿的表情:“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别人也看见了。你问他问题夹的哦,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诶,你夹得怪好听的,苏苏的,甜甜的,我还想听,你给我夹一段呗?” “滚——我没夹,我只是比平时温柔。” “哦,比平时温~柔~啊~”九曲十八弯,“喏,还否认某人一见钟情啊?” 苏月狡辩:“我没喜欢他,我不喜欢他。我,他,他是好人。” 好人韩遛狗路过。 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哎呀,好人走咯。” 苏月捶她:“讨厌~” “哈哈哈哈——” 好人韩走远了还听见女孩打闹嬉笑的声音,踢踢狗屁股,“千千万万条大路你不走,非选这一条。” 四眼铁包金:人,我可以自己找狗友,不用你溜。 第8章 请客吃饭 桃山镇穷,桃山镇下的村落更加穷。 老话讲“光头鲁,骑马去六都,六都没有米,饿死光头鲁。”(六都是桃山镇的旧称)。 父母们在知道他们被分到这儿的时候焦急担忧:一怕地方穷,饿死他们;二怕穷山恶水出刁民,欺负他们。 一路上他们也害怕不已。 但真正到了这儿,反倒不怕了。 因为村民们很和善。虽然经常被嘲笑。 每天能吃饱,还能吃好。 多种多样的蔬菜和自然成熟的瓜果,那是城里稀少的美味。 但这一切美好印象,被一辆自行车打破了。 整个村,整个生产大队,没有一辆自行车! 别省份城市农村都有拖拉机了! 武绍庭不可置信:“您没骗我们?” 韩保国慢条斯理卷烟纸:“我做什么骗你们?” 两人恍恍惚惚走出大队长家。 梁良轻笑:“我们须加快脚程了,不然抢不到猪肉,晚上请客怕出洋相。” 武绍庭:“那我们跑吧。” 两后生仔拔腿往镇供销社冲,走路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们跑二十分钟就到了。 呼哧呼哧往肉铺那儿赶。 “还有肉,还有肉。”武绍庭笑得像个傻子。 梁良掏出知青们凑的肉票和钱:“要六斤五花肉。” 买好肉又去打酒。 他们没有酒瓶,就把昨天装水的竹筒洗干净装酒。 酒多是散卖的,用一个大酒缸装着放在柜台后,售货员用竹筒舀出来给客户装瓶。 买多少打多少。 买一斤、十斤卖;买一两、二两也卖。灵活。 来都来了,两人索性买些零嘴。干活肚子饿了垫吧垫吧。 路远无轻担,千里不捎针。 两人提着酒肉零嘴走了十多分钟,原本轻飘飘的东西变得有了分量。 继续走二十分钟,十来斤东西变得沉重。 接着走十分钟,武绍庭哀嚎:“路咋这么长?还要走多久才到家?” 梁良喘粗气,汗珠大颗大颗滚落:“差不多半个小时吧。” 武绍庭:“歇歇?” 梁良:“歇歇。” 两人在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下歇息。 微风徐徐吹来,清凉舒爽。 武绍庭忽然笑道:“哥,我感觉到了幸福。” 梁良也笑,以前觉得苦海无边,要听父母的话,要照顾弟弟妹妹,要上学念书,要立志成才…… 常常苦闷,快乐稍纵即逝。 现在累狠了,歇下脚就感受到了幸福,真是不可思议。 两人哈哈大笑。 一伙大妈笑哈哈停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嚯——小白脸后生!” 说的方言,两人听不懂。 武绍庭:“姐,你们哪个村的啊?” “咦惹,他们讲普通话咧。” “白嫩嫩莫非是知青?” “脸生,一定是了。” “对,膀大腰细有力气。他们细胳膊细腿,拎点东西喊困,中看不中用可不就是知青嘛。” 大妈们当面蛐蛐,半点不带遮掩。 两人从笑容灿烂到笑容尴尬,最后直接僵在脸上。 有个会说普通话的大妈操着风味独特的强调问:“喂,后生仔,你们哪个生产队的?” 能沟通就好。 两人松了口气:“老岩生产队。” “啊,我们是隔壁螺山生产队的,你们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帮你们拎东西。” 两人:“这怎么好意思?” 大妈们不由分说,直接上手抢:“放心,我们是良民,不打劫。” “诶?” 两人无奈,只能跟大妈们一块儿走。 一路上大妈们叽里呱啦东南西北,家长里短,一通胡扯。 尤其对他们感兴趣。 短短三十分钟,他们连老家门口有棵桂花树都被扒拉出来了。 走到三岔路口,大妈们果然将拎了一路的东西归还。不说再见,分道扬镳。 两人揩汗,齐齐松了一口气。 梁良笑:“讲真,我生怕她们抢。” 武绍庭也笑:“我也怕。” 东西重新回到手里,虽然依旧觉得沉重,却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回到知青院,发现院里非常热闹。 很多老人小孩,很多狗。 他们的小伙伴们个个龇牙假笑,陪老人聊天。 小孩们肆无忌惮在天井奔跑跳跃攀爬,狗子们发癫儿一样围着小孩转。 小孩的尖叫笑闹声,狗子们的汪汪声,掀翻屋顶。 才艰难应付完大妈们的两人不约而同撤回一条腿,可惜苏月眼尖看见了他们,热情呼喊:“啊——梁良同学,武绍庭同学,你们回来啦——”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知青们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就酱,梁良和武绍庭快乐加入假笑队伍。 众人围观两人买回来的酒肉和零嘴。 两人觉得零嘴保不住了,索性没几个钱,就大方分给小孩子们。 原本他们以为会遭到疯抢,出乎意料的,小孩们非常害羞,一个个躲在老人们身后,怯生生探出脑袋偷瞄零嘴。 非常想吃,非常克制。 口水都流到地面被狗子舔了,也不敢伸手要,伸手接。 两人把零嘴塞他们手里,他们会把手藏背后,渴望地看向老人。 老人们摸摸老子们头,说太贵了,他们不吃。 听得人心酸。 梁良:“不贵,东西不多,你们尝尝味道。以后我们在村里,还要你们多多照顾呢。” 话到这份上,老人们才给小孩们一人分了一点儿。 七八个小孩儿分两块饼干,一人一颗糖。剩下两大包赶紧叫两人收起来。 梁良和武绍庭要全部分完,老人不见外直接帮他们包好放屋子里。 “多少吃不够。尝尝味,甜甜嘴就行了。” 因为零嘴这一出,老人们不好意思多待了,一个个找借口带着孙子、孙女和狗子们回家。 热闹的天井一下子安静下来。 苏月揉揉笑僵的脸蛋,笑累了。 武绍庭吧啦吧啦把回程的趣事讲给他们听。 大家听完哈哈大笑。 苏月:“不怪阿姨们嘲笑你们,我们也被爷爷奶奶们嘲笑了。” 肖亚楠:“就是就是。” 说着,一伙人来到菜地。原本小小短短两畦菜,变成长长宽宽六畦菜。 苏月:“今早我们浇完水,除周围的杂草来着,计划以后多挖几畦地种菜。哪想路过的谢爷爷看见了,说我们铲草姿势不对,力气用不到点。” “然后他就教我们怎样用劲铲地,锄头要稍微倾斜,动作轻快,借助贯力。”肖亚楠抢话,“很省力气。” “爷爷奶奶们力气很大,那锄头抡的,比我们强多了。” “对对,挑满满一担水,一滴不洒。” 接下来的发展不用陈述两人已经知道发展过程和结果了。 结论:他们活该被嫌弃嘲笑。 被笑多了,麻木无感了。大家该干嘛干嘛。 六斤五花肉切成片腌制,别的不用管,半下午煮饭煮菜就行。没复杂的硬菜,费时少。 因为明天要上工,八人抓紧时间睡觉,养精蓄锐,希望明天表现不那么差劲儿。 金乌西坠,倦鸟归巢。 劳累了一天的乡亲们回到家,村里很快炊烟袅袅。 蔫巴了一天的韩修民懒懒散散掬水洗头洗脸洗脚。 韩保国:“你吃瘟药了?瘟一天了。” 韩修民:“昂,你儿子失恋了。” 韩保国新奇:“哪个头昏妹崽中意你,讲我听,给我笑笑。” 韩修民:“人没中意我。” “哦,单相思啊。恋都没恋,哪来失恋!”韩保国毒舌,“浪费老子生你一张俊脸,一个老婆讨不到,丢脸。我像你这么大,你都会跑步咯。” “现在提倡晚婚晚育,我是大队长您的儿子,应该做好表率。” “滚,你足够晚了,再晚我孙子生不出来。” “放心,螺山生产队五十岁老爹都能生。我不说比他强,四十岁应该可以吧。” “四十岁老树皮子,哪个老太婆肯嫁你?” 韩修民:“……得让知青们看看你这张恶毒后爸脸,他们夸你好人来着。” 韩保国脊背挺直,端了起来:“老子德高望重。” “啧。” 一人扛一捆干柴结伴来到知青院,秦荣贵、秦荣福、李发家、谢玉堂等人已经到了。 十个大汉将宽阔的天井衬得有些窄小。 天井角落堆了一堆干柴。 中央摆着两张圆桌,每桌摆着大盆猪肉炒豇豆、猪肉炒竹笋、猪肉丝瓜汤、韭菜炒鸡蛋。 猪肉的油香飘满整个天井。 大门外,小孩子们探头探脑,狗子们徘徊游荡。 知青们觉得关门也不是,不关门也不是,馋小孩们吃肉更加不是。 避免不自在升级,大家决定速战速决,请人上桌,客气说几句感谢帮忙照顾的话,迅速给人倒酒,敬酒,吃饭。 有猪肉已经很好了,没想到还有酒。 汉子们吃过瘾,喝过瘾,觉得这忙啊,帮得值,以后多帮点。 席间苏月和肖亚楠躲避韩修民,韩修民偏偏坐她们对面,眼睛不是看菜就是看她们。 肖亚楠脸蛋红彤彤,耳朵红彤彤,脖子红彤彤。吃菜只敢夹面前的一盘。 幸好苏月脸蛋、耳朵、脖子涂了臭草汁,青黄青黄,脸红看不出。 背后蛐蛐人被人听见,超级尴尬,尴尬死了。 目前为止,苏月已经拥有多套三室一厅。 腹黑韩每次等肖亚楠温度降下去点就看人,搞得她高温不降,差点熟。 众知青们两两对视,发现端倪:肖亚楠得罪韩修民了? 不造啊。 韩保国眯眼:臭小子看上知青了? 认认红温的女知青,好像叫肖亚楠,小小个子,圆脸圆眼圆嘴巴,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儿,性子要强不服输。 自家小子吃这一款? 知青们假笑应酬。 饭后,汉子们一人背一捆湿柴走。 终于送走客人,知青们摘掉面具。 武绍庭苦着脸:“以前盼望长大,现在长大了好辛苦。” 红温好久的肖亚楠附和:“太辛苦了。” 武绍庭好奇:“你得罪韩修民了?” 肖亚楠苦笑:“嗯。” “怎么得罪的?” “像你这样得罪的。” “你,哼。” 找出答案的韩保国心情好好,破天荒唱起山歌:“漂亮的阿妹哟——采山花儿~~” “老头子发癫?” 冷不丁对上老婆子耷拉的黑脸,韩保国打了个寒颤:“不发癫。” 韩修民漾起浪笑,一步三摇。 四眼铁包金乐颠颠跟他脚后跟跑。 第9章 摘玉米 收拾餐桌、椅子、碗筷十个大工程。 男知青们去还桌椅板凳、挑水,女知青们则洗碗筷。 夏天天热,猪油不凝结,用滚烫的开水冲冲,基本上能冲干净,再过一道冷水,拿干水瓜瓤仔细刷刷,就锃光发亮,能当镜子照。 洗干净碗筷,苏月和肖亚楠结伴去还。 肖亚楠庆幸:“幸好没借大队长家碗筷。你说他怎么这么小心眼?早上说的,晚上还记着。” 苏月笑:“你还敢说他啊?” 肖亚楠做贼心虚,前后左右环视,小声叭叭:“敢,当然敢。” 语气不虚苏月就信了。 苏月笑。 肖亚楠也笑:“你说我也没说他坏话啊,怎么就怎么心虚呢?” “还是别说了吧,他是好人。” 好人韩拐个弯和两人面对面遇见。 苏月:“……” 肖亚楠:“……” 好人韩再次面无表情,目不斜视,走远。 四眼铁包金闻闻两人的脚,冲两人摇摇尾巴,欢快地随主人跑远。 两人快要哭了。 苏月:“我就说别说他啊。” 肖亚楠:“我不知道会碰见他啊。他听到了吧?” 两人倒退十几步看秦荣福家菜园边高大茂盛的刺。刺将小路遮挡严实,从这边丁点看不见那边。 那边却可以听见这边。 隔墙有耳具象化了。 苏月吐出一口幽魂:“生活天天教我做人。” 肖亚楠碎碎念:“慎独,慎独……” 获悉最新情报的李肖梅火速赶往现场,期待一手消息。 “酸坛洗干净晾干了?”李肖梅给知青们展示晒蔫了的嫩豇豆。 “你们看啊,泡酸豇豆要选这种才长出来几天的嫩豇豆,长大发胖的晒蔫会成皮。晒蔫五六分干最好。泡出来脆爽有嚼劲。” 晏驰六个知青:“嗯嗯。”认真学习。 李肖梅假装不经意实则八卦满满问:“诶,那个圆脸妹崽和漂亮妹崽呢?” 知青们两两对视:这是惹了儿子引出老子? 晏驰摸摸鼻尖:“他们还碗筷去了,等下就回。” “哦,这样啊,那等她们回来一起教。”李肖梅说着,很自来熟的参观知青小院,参观知青菜园,时不时提几句中肯建议。 知青们一边受教,一边忍笑。 忍得很辛苦,苏月和肖亚楠才姗姗回家。 李肖梅见到肖亚楠就像老母亲见到亲人,亲亲热热牵她的手,手把手教她泡酸豆角。 大蒜剥皮、生姜洗净,红辣椒、蔫豇豆洗净控水。 然后把这些层层码放,蔫豇豆分小份扎成束,一抓抓放好。 然后淋一圈白酒消毒,倒入灵魂老坛酸水,最后注满凉白开,盖上盖子,盖沿装清水密封。 “成了。腌一个礼拜就能吃。” 然后十分不舍的,拉着肖亚楠的手走到门口,依依惜别。 肖亚楠摸摸脸,恍恍惚惚:“我感觉,李婶儿误会了什么。” 苏月:“……”她知道,她不说。 儿子中意的对象是个好姑娘,李肖梅高兴,哼起了山歌:“砍柴~柴~的阿哥哟~~” 浪回家的韩修民:“妈,莫发癫。” 李肖梅横一眼儿子:“你发春。” 韩修民舌尖拱拱脸颊:“看人去了?” “嗯。” “见到了?” “嗯。” 李肖梅等着回答下一个问题呢,臭小子不问了。 “诶,你多问几句呗。”她追到房门口。 韩修民龇牙灿笑:“不问。” “臭小子。”李肖梅笑骂,跟进屋吧啦吧啦夸肖亚楠咋咋好看,咋咋乖巧,咋咋聪明,咋咋能干。 韩修民:“……”不是,老妈,您以为的和他中意的是一个人? 把自家老妈转个方向,推出门,砰的一声关门,贱贱提醒:“搞错对象了。您儿子没中意对象。” 小妹崽说他是好人。 小妹崽说她不喜欢他。 唉,愁人。 明天要启程回营,更加愁。 从前不知离别苦,现在离别愁断肠。 天蒙蒙亮,韩修民背上包裹,整装待发。 韩保国坐堂屋门口,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卷烟,用力吸一口,白烟从鼻孔、耳朵冒出。 李肖梅抹泪送到村口:“到了写信回家。天凉记得加衣,睡觉别踢被窝,吃饱饭。” 韩修民挥挥手,大步踏上征途。 走着走着,回头瞭望,那里有他心动的姑娘。 “一见钟情。”喃喃自语,韵味悠长。 …… 第一次上工,知青们不敢迟到,天刚亮就起床,点油灯穿衣洗漱,煮粥。 昨天大队长告诉他们,今天要去仙女山摘玉米。 路远,坐牛车一个半小时,中午歇地头,不回家吃午餐。 叫他们早上多煮点粥,早上吃饱点,中午那顿用饭盒装着带上。 他们没准备饭盒,打算把锅头带上。 水壶每个人有一个,都灌满凉开水。 他们不想体验前天砍柴不带水口渴喉咙冒烟的感觉。 那天他们真是看见山脚下牛坑浑浊的水都想喝。 全村一共十架牛车,全部出动。 车上摞着背篓、篮子、镰刀等农具,和饭盒、碗筷等。 村民们赶车要知青院门口接人的时候,见他们抬着锅头,笑喷了。 “哈哈哈哈——” “后生仔不晓得准备饭盒咧。” 八个人个个表情自若,被笑多了,脸皮练厚了。 麻溜爬上牛车,跟村里人唠起磕来。 他们教老乡们说普通话,老乡们教他们方言,气氛和谐欢快。 韩保国庆幸选人当天有事绊脚去晚了,捡漏几个好青年。 知青院在村尾,因此知青们是最后一家上车的。 从知青院出发,一路往东,然后左拐、右拐、右拐、右拐、右右拐,最后左拐,终于拐到仙女山。 仙女山很大,山脚斜坡七十亩地全部种黄玉米,山脚下平坦的土地种甘蔗。 他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摘玉米,把玉米运回晒场晾晒。 韩保国给知青们划四亩地,“你们自己分配,自己记自己摘了几行,算公分的,莫要记混咯。” 知青们答应。 自行匀分,一个人半亩。如果先摘完的人不累,就帮没摘完的。 见知青们有商有量,和谐友好,个个勤劳。 韩保国满意,去给村民们分配任务。 有人分半亩,有人分一亩,有人分两亩。视能力大小而定。 苏月穿着灰色工装,上衣拉链拉到顶,遮住脖子。头戴草帽,手戴劳保手套,脚穿解放鞋,拖一个半人高的背篓。 她力气小,背背后太沉,只能背三分之一满。 拖着能装大半篓。 玉米地干燥坚实,拖着省力。 省力也很累。 望着长长的望不到头的玉米行,觉得怎么种这么长一行呢? 踩倒五颗玉米杆子做记号,艰难往回拖背篓。 装的时候一个一个装,一点一点挪,不觉得有多重。往回拖的时候,一直走不停歇,觉得重量倍增。 有时候背篓底部磕到土疙瘩增加阻力,就更重了。 才运回半篓,苏月就很累很累了。坐田埂上歇息。 摘满一篓的村民们运玉米回地头装车,看一眼歇息的苏月。 苏月大汗淋漓,被人瞧得不好意思,提起背篓,走进玉米地。 非常奇怪,歇息的时候累死,空手走起来却轻松。 走得快了点,玉米叶子划破脸颊,火辣辣的疼。 她伸手挡脸,地头走。 走到标记点继续摘。 装满半篓往回拖。拖到地头歇息一会儿,喝口水解渴。 如此往复循环六趟,她终于摘完一行玉米。 玉米地闷热不透风,苏月又累又热又痛又痒又渴又饿,差点看见太公。 范晓娟轻微中暑,坐大树下歇凉。 苏月见她衣服汗湿,头发结成绺粘脸上,脸和脖子被玉米叶子划破,伤口一道道纵横交错,其间不规则点缀蚊子包。 狼狈可怜又好笑。 “你没事吧?” 范晓娟有气无力:“没死。” “哈哈哈哈——” 苏月偷会儿懒,跟她排排坐。 范晓娟嫌弃:“你坐远点儿,臭。” 苏月抽抽鼻尖:“你也臭。” 范:“所以彼此远离,你好我好。” 苏:“你好丧。”挪远两三步。 范晓娟不说话了,两人安安静静,享受清凉山风。若没有蚊子,苏月觉得自己能睡着。 “几点了?”苏月问。 范晓娟看看手表:“十点。” 牛车队已经运一趟回去,地头堆满了玉米,中场休息的乡亲们一边聊天一边剥玉米衣。这样体积小点,牛车能多装点。 休息好了继续去摘。 苏月歇了一下缓过劲来,提起自己的背篓摘玉米。 摘完了一行,重头再来,觉得摘地头的玉米真好,不用费大力气拖背篓,很快能摘大半背篓。 知青们早上分任务,每个人四行,因此每人之间隔着距离。 刚开始精神头足,扯着嗓子聊天,兴奋不已。 摘到半行累了,人老实了。 现在苏月和肖亚楠一起在地头摘玉米,话都不说一句。 男知青比女知青力气大,体能好,现在已经摘一行半了。 肖亚楠不得不服气:“气力方面,男性比女性有天然优势。” 累了、饿了,干活显得更加困难。 早上苏月掰一根玉米,轻轻松松。现在掰一根玉米要使大力气。 她已经无暇顾及玉米叶划脸了。 被划伤太多,还被蚊子咬,无一处不痒,无一处不辣。只要不对眼睛,全脸划花都一样。 反正伤口浅,伤不到真皮,血珠都没滴一滴。 摘完玉米养养,伤口结痂脱落,不会留疤。 后来,苏月仿佛一台机器,只看见玉米棒子,只知道摘摘摘,拖拖拖。 歇晌吃午餐的时候,整个人累蒙了,手指弯曲伸不直,抖抖抖,握不住筷子。 她就两个手腕捧碗,吸溜着喝粥。 衣服湿了干,干了湿,背后结一层白渍。 青黄的臭草汁被汗水冲淡,显出红彤彤的脸色。 头发乱七八糟。 晏驰一边喝粥,一边心疼苏月:“累了就歇,不用太拼命。做不完我帮你。” 苏月:“……粥好好喝,你喝粥吧。豇豆酸太咸,你少吃点。” 豇豆酸死李肖梅给的,重辣重盐。 夹一小丁能送一大口粥。 知青们泡的酸豇豆还没入味儿,李肖梅便给他们准备一碗,说以后每天都给他们带一碗,直到他们的酸豇豆得吃。 “噗——”梁良喷粥,“可惜一口好粥,罪过罪过。” 晏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