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草芽生》 第1章 杀手与血族(1) 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但很快又被浓密的枝叶遮挡。偶尔会有动物的声音从树林深处传出来,隐隐约约的,时不时会有飞禽的阴影从皎洁月光中透过。 深渊森林沉默地在低矮的山谷中注视着路过的行人,任何的声响都带着一丝丝奇怪的回音……似乎这片森林即为深渊。 这条小道穿过精灵联盟国直通边境,但要经过危险的深渊森林,驾车的马夫显得战战兢兢,眼光一直往身边骑马的侍卫身上瞄,间或用力抹去额头的汗水——而这时候明明已经是秋天了。 “瓦尔海特女神在上,”他喃喃着,不住地摩挲着胸口的吊坠:“请让我平安度过这遭罪的夜晚吧!” 即便是这小型车队有不少侍卫保护,深渊森林的威慑力依然足够让人不安。马车里的中年富商抹着头上的汗水,带着谄媚的笑,讨好地对着身边的男人说道:“马上,马上就能到客栈了。精灵王城有点磕碜,实在不怎么适合住宿。” 他用圆鼓鼓的手轻轻撩开窗帘,往外瞟了一眼,对着男人点头道:“最多再过十分钟,十分钟就好了!森民们虽然不太友好,但是烤肉很好吃,据我所知,那家旅馆……” 无意义的对话像是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绕着人脑袋旋转不停。那高大的男人无所谓似的打了个哈欠,也没制止这种行为,只是扯了扯遮住自己全身的斗篷。 “嗯。”他哼出一个没意义的鼻音,然后就没了下文。 车里的装饰少而精,处处彰显着“有钱就花”的奢侈感,即便是没什么可以再改进的马车底部也被见缝插针地镶进不少金丝,活像把人陷进了金燕窝里,零散的金色光晕晕染在那个没型没谱靠在窗户边的男人身上。 这是个即便随意坐着,也如同一只眠狮般撒发着威慑的男人——不过显然要比深渊森林安全的多了,最起码那个酿酒桶一样的富商在靠近他的时候,脸上的不安要减少许多。 他没骨头似的靠着,个高却超过马车一半儿还多,从兜帽中泄出的金色长发在昏黄烛光中熠熠生辉。一身灰色正装没什么花纹,却在光下反射出彩晕,严丝合缝地包裹着颀长劲瘦的躯体。这人似乎不太乐意露脸,兜帽遮得也严实,只露出一个下巴,锋利的下颌线将身上的光影清晰划分。 他又打了个哈欠,往车壁上靠了靠,很快就在富商的碎碎念中呼吸平稳。 富商“诶”了一声,下意识的降低了音量,口中话语刚一停,这人便直起上半身,有些不满地说道:“怎么停了?” 富商:…… 胖乎乎的男人嘴角抽搐,但又不敢提出什么异议,只能再次开口,任劳任怨地发挥了摇篮曲播放机一样的功能。 “瓦尔海特女神在上诶,”富商心里泪流满面:“我到底该怎么才能伺/候好这位……这位‘祖宗’啊?” 马车外却意外比马车内好了些。在度过了大半个惊心动魄的夜晚,马车夫终于发现了另一个一起赶路的人——虽然在侍卫的保护下,他们并不能太靠近。 但是有人一起可比单独一人好多了! 旁边的马车要寒酸些,车夫带着点口音,十分热情地冲他打了个招呼,说道:“嘿,我们是从大东边来的——方便一起赶路吗?!” 侍卫警惕地挡在了两辆马车之间,无声地举起手中的长剑,示意马车不要靠近。马车夫倒是客气了些,冲对方点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们在前面就要住下了。” 富商被外面的声响惊动,通过小窗户问了句,得知是赶路的平民百姓,敷衍地挥挥手:“之前可不是没遇到过赶路到一半就套近乎的人……赶紧走赶紧走,没看到公爵阁下都困了吗?!” 外面忽然想起一声尖锐的鸟鸣,带着森林深处的回响。富商脸上的皮肉都颤三颤,喷/出一口热气,“呯”一下关上小窗:“快快快!走!” 他嘴里嘟囔着,将衣服扯了扯,却发现那刚才还睡死过去的公爵正端正坐着,正从旁边的窗户往外望。 “哇,”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某种管弦乐器,胸膛带着隐约的混响,只不过出口的话语有点吓人—— “让人躲远点,”这人似乎在观赏什么剧院里的诙谐剧目,嘴里带着一股半死不活的讽刺感:“你马上要预约马车去血渍服务了。” 富商“啊”了一声,表情一空,圆盘似的脸上带着一股傻乎乎的呆:“什、什么——” 风在这一刻被命运按下了暂停键,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摁住的唱片,拉出一个刺耳的长音—— “轰!!!!!” 马车震动,像是一只被剧烈晃动的盒子,发出濒死般的吱嘎声!富商“嘭”一下撞到了脑袋,发出一声超出男性音域的惨叫—— 什么人重重踏在了马车顶上! 剧烈的震动将公爵的兜帽震落,他倒是依旧稳稳坐着,金色的头发震颤出一层水波似的柔光。这人甚至还饶有兴趣地用手杖戳了戳顶:“呵,来了。” ------------------------------------------------------ “不,不!!” 刚才还热情打招呼的马车夫用力拨开倒在自己身上的尸体,血迹在地上划拉出一条长长的痕迹。他的脸因为惊吓过度而惨白,映着月色,滂得像鬼。 一声尖锐的鸟鸣撞进了耳膜,一只猫头鹰无声无息地飞了下来,落在了一个人的肩膀上。 腥臭的味道在路途中蔓延而去,血色几乎在眼里蒸腾为一层红色的烟雾。 一条几乎与树影融在一起的瘦高黑影动了动,缓慢走来,拨动着月影划下的光线。他手里拎着一个圆形的物什,正淅淅沥沥的滴着什么,一道绳子似的玩意正从地上拖行着。 “不错,能从嘉思敏努一路跑到这里。” 男人迈出阴影,一手将什么东西塞进了领口,一手将滴血的头颅随意一丢,声音沙哑地说道:“不过,我不杀无罪的人——除去无知的愚蠢,你并没有犯下任何不可饶恕的罪孽,你可以走了。” 这人说话有点怪,像是个不熟悉世界通用语的异族人,强行把控着随时会飞到天上去的调子。他的声音像是矮人族最新推出的巨型机械傀儡,沙哑而磁性——不过那个车夫显然没什么心情欣赏,他一个“走”字儿刚冒出来,这人就已经连滚带爬得冲出老远,一路都在叫嚷着“杀人啦”! 可惜,方圆百里的居民对于“杀人”已经习以为常,即使他把松鼠都叫醒了,也没能呼唤来几个拥趸。 男人随意甩了甩匕首上的血迹,慢吞吞得转向了被尸体堵在路中/央的一行人。 四个侍卫瞬间举起长剑,神情戒备,坐在马车前端的车夫已经抱着脑袋缩在了马屁/股下面。 车厢里的富商大气不敢出,哆嗦得整个车厢都在颤动;公爵却身子微微前倾,似乎透过了车厢门直接看到了那个黑夜中的杀手。 “有意思,”他的语调居然还意外扬了起来。就在富商以为这个人会说什么有建设性的词语,准备侧耳倾听,就见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开口:“这个人的眼睛……是金色的。” 富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妈欣赏脸!!! 他欲哭无泪,赶紧用脚踹了踹门,尖着嗓音大声喊道:“快……还不快走?!都死绝了吗!” 马车夫稀里哗啦地爬上马车,四肢都成了软塌塌的面条,用力一抖缰绳:“驾——哇!!!” 那杀手融于黑夜,无声无息地闪现到马车夫的面前! 他仅用一只手揪住了缰绳,强行止住了马车的行进,声音嘶哑地说道:“你的主人是谁?” 他分明很年轻,却像个患了失语症的患者一样说话慢吞。只是周身血腥味太重,不言不语都能直接把人吓嘎,马夫没能回答他的问题,直接浑身一抽,两眼一翻,腿一瞪从座位上栽进了地里,原地变成了一只安静的葱头。 蒙面杀手眼角微微抽搐,鬼魅似的向后飘去,躲开了侍卫砍来的长剑! 车里的富商抖如筛糠,舒了一口气,汗水在脸上渍了光亮的一层。 “闭嘴。”身边的公爵说话极为不客气,撇过头,用手杖使劲戳了戳富商肉乎乎的肚子:“你哆嗦的声音吵到我了。” 富商:…… 他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憋得泪眼汪汪,只好委委屈屈地缩在角落,假装自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大肉丸。 按说若是这杀手劫财,公爵可比旁边的大肉丸要更加危险,可这人却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这种死亡的危险还不如旁边的大胖子更令人烦躁。 他甚至兴致勃勃地托着腮,扭头问了一句:“你觉得他多久能把你的侍卫全都宰了?现在?一分钟?五分钟?” 富商眼里蓄了两泡泪,感觉马车里的公爵比外面的杀手还要可怕。 公爵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勾着嘴角,喃喃自语道:“金色的眼睛……有趣,有趣,这世界上只有神明有资格用纯金的颜色……百年了,除了兽人族的赫琦拉美大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着从那里出来的人。” 富商提心吊胆的僵在一边,完全不敢动——外面是夹杂着惨叫的打斗,里面是捉摸不透的公爵,他感觉比起外面的杀手,自己的脑袋很有可能率先被公爵手里的手杖揍成猪头。 时间度日如年,富商把满肚子的疑问与恐惧死死拦在嘴唇后面,感觉自己憋了足足八百年,实在忍不了,蚊子似的发出声音:“阁、阁下……” “嘭!!” 富商脖子一伸,当场就是一声直入云霄的尖叫——他到底没能说出心里疑惑的话语,一只苍白如同坟墓里伸出的手从他身后的车门处破窗而出,五指几乎陷进富商胖乎乎的脸颊肉里,用力将人扯出了窗户! “啊啊啊!!” 富商尚未出口的疑问全数化为差点掀翻房顶的惨叫,像个敦实的大蒜一样被人轻松提溜出了马车! 杀手纯金的眼里满是看一只即将待宰牲畜的冷漠,掐着人脸将富商用力掼在了地上! “不不不、别杀我!”大头蒜刚摔到地面上就忙不迭的摆动着手,泪水与鼻涕糊了满脸:“别杀我!!” 这是个身材瘦高的年轻人,眉眼俊秀,一双金色的凤眼在黑暗中如同烛火般闪闪发光。他围着在杀手身上常常出现的黑色纱巾,居高临下地盯着烂泥般瘫倒的富商,沙哑地开口:“你身上背着人命。” “不、不!”富商的眼珠子死死盯着缓慢举起的匕首,尖叫的声音比树林里的夜枭还要刺耳:“我可以付钱、我可以赔偿!我、我有很多钱——啊啊啊啊!!!” 电光火石之间,那把匕首挥舞出的劲风已经削断了富商的一小节头发——可它没能继续扎下去,一只深棕色的手杖轻巧地向上一挑,险些将匕首直接挑飞! 杀手眼神一凛,手腕翻转,闪电般向车厢里刺去! “这是迁怒我吗?” 那把匕首堪堪停在了胸口之前,再无法前进分毫,被人用手杖轻松拨开。高大的男人缓慢走了下来,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深邃俊美的脸,优雅地冲杀手欠了欠身。 “不好意思,并没有想要妨碍你的意思。”他口吻轻松地说道,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杀手周身骤然膨胀的杀气:“只是我买的宝物还在这人手上,交易没有结束之前,他还不能死。” 说罢,他挑眉点头,轻轻一挥手—— 明明并无实物,杀手却被震得极速后退,脚下拉出两道痕迹——他用力一侧身,堪堪止住了身体! “魔法……?” 他将颤/抖的右手背在了身后,眼含戒备地看着面前丰神俊朗的高大男人。 公爵还是那副处之淡然的模样,任由对方的眼神刮刀似的在自己脸上逡巡。 良久,杀手紧紧蹙起眉头:“破障之眼?” “若我没有认错,你是血族的长老或者公爵,”他往后退了一步,说话慢吞,一字一顿:“血族人从不参与任何世俗争端,阁下是要破了誓约吗?” 开新文啦,这次存稿充足,终于不用担心因为经常生病而断更了 在这里感谢一直陪伴我的码字搭子和鼓励我的基友 即使这次依然是一条孤独的路,我也有勇气走下去 希望所有打开文章的人都能喜欢上我笔下的世界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杀手与血族(1) 第2章 杀手与血族(2) 高大的男人挑了挑眉,长长地“哦”了一声。 “你居然认识破障之眼,看来你确实不是普通人。”公爵点点头,似乎有些满意对方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他踢开脚下挡路的胖腿,彬彬有礼的再次欠身:“我是纳赫特公爵。” “纳赫特公爵,原来如此,血族七贵族之一。”杀手似乎明白自己今日无法杀了胖富商,将匕首利落地收入鞘中:“我听说过,你喜欢收藏世界上各类稀奇宝物,会为了一件东西而保护一个奸商,也不难理解。” 被公爵一脚踢出痛苦面具的奸商已经缩在了马车下,把自己变成一只安静的趴窝乌龟,一声都不敢吭。 纳赫特公爵点点头,眼神却不怎么礼貌,死死盯着人心脏的位置:“不过,你身上有我更感兴趣的东西,开个价如何?你要是愿意给我,这个人的命你可以随便拿去,我不会阻拦。” 富商当即脖子一伸,泪流满面地抢白道:“别——我我我我的所有宝物都可以给你,所有的!我还有很多都——” 公爵微微转头,不咸不淡地撇了他一眼。 他一双眼睛仿佛氤氲一层浓厚血色,其中放射状的金丝如同密布的蜘蛛网,只需要一眼,那富商就感觉骨头缝儿里冒着寒气,连皮带着骨头都被这一眼刺穿。 富商立刻闭上了嘴,重新缩回了马车下面。 “有意思。”杀手嗤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我能有什么东西让你感兴趣?” 纳赫特公爵也微微笑了笑,举起手杖,指着对方的心口:“我想要维森海特*塞在你心口的灯。” 杀手的眉眼骤然沉了下去。 “怎么样?你开个价吧。”纳赫特公爵歪了歪头,将对面一切细微表情都收入眼中:“我很有钱,也很有势力,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顿了顿,他又强调了一遍:“你想要的,就是现在正在想的。” 月在中天,它将树影照得如同无数扭曲的口,正在分食那道独自立于路中/央的身影。 纳赫特公爵随意站着,眼神漫不经心地瞄过杀手劲瘦的身躯,片刻之后又重新盯上了心口。 寂静随着时间蔓延,杀手沉默了很久才重新抬起头,直视着纳赫特公爵说道:“不愧是破障之眼,一切迷雾与伪装都无处可藏。” “可惜,这个代替心脏的灯火我留着还有用,而你的许诺我并不相信。” 杀手从魔法袋里摸出一个传送卷轴,丢给纳赫特公爵:“三天之后,我去找你,到时候我们再商量具体的价格。这个富商的命送给你了,就当做我的诚意。” 说罢,他忽然向后猛地退了一步,消失在层叠的树影之中。 “成交。”纳赫特公爵愉悦地笑了笑,将卷轴塞进自己的魔法袋里。他转身正要往车上走,身形一顿,忽然伸脚用力往车底下踢去。 假装自己是块石头的富商痛得嘴巴一咧,还没来得及哭出声,就听见纳赫特公爵冷血无情地说道:“去驾车。” 周围的人一个能动的都没有,被吓晕的车夫现在还歪在地上,富商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着纳赫特公爵施施然坐回座位上…… 要是让公爵驾车,那大概自己也要和那些身首异处的人躺一块了。 富商只能用尽全力攀上驾车的位置,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两半的缰绳抓进了手里。他使劲一抖,“半生不熟”地喊道:“驾!” ------------------------------------------------------ 精灵皇都嘉思敏努年逾千岁,算是能和兽人国皇都媲美的古老城镇,可惜百年前因为战火毁了将近一半,直到近些年才终于重建成功。 精灵们崇尚自然,皇城修得秀美,夜雨花开,寒泉濯尘,随处都能看到漂亮的鸟儿。 清晨的露水还没消退,蒂亚蒙德就已经回到了酒馆。他轻手轻脚关上了房门,从兜里取出一块小木牌,随手丢向酒水台。 “诶!” 一个精灵少年差点被砸到脑袋,嗷了一声,赶紧一把抓住:“慢点慢点!” “乌尔坎,你今天起的好早。” 蒂亚蒙德拿起少年递过来的柠檬水,一口干了,咳嗽了两声:“渴死我了。” “少见,你今天居然没回森林,你就不怕脆梨把家拆了?” 乌尔坎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他利落地递上温热的湿毛巾,笑嘻嘻地托着脸颊:“诶,昨天晚上又有几个人打听你,点名要‘格赫西特’*呢。” 大部分的杀手都有属于自己的外号,而能与神明同名的杀手自然是价格最高也最为抢手的。蒂亚蒙德摘下蒙面的黑巾,用力擦了擦脸,无奈地说道:“我已经说过了,最近一个月我不接单。” 乌尔坎接过毛巾,又从柜台下面端出一盘刚做好的早餐来,嘿嘿一笑:“还不是因为你活儿干的漂亮。” 少年长了一张清爽标志的脸蛋,一小层雀斑浮在鼻梁周围,金棕色的头发有点炸毛,像一只可爱的小狗。蒂亚蒙德伸手揉了揉乌尔坎的头发,从魔法袋里摸出一块拳头大小、晶莹剔透的宝石:“前几天从别人身上摸的,送你了。” 这个“别人”显然没有任何能力再把宝石要回去,乌尔坎自然是满心欢喜地接过宝石,对着光惊叹不断:“好美的落日金滩!要是放去黑市,起码能卖千来块!” 蒂亚蒙德喝了一口早茶,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顺便,帮我查一个人。” 乌尔坎正转动着宝石,眼睛都被那变换不断的光晕黏住,想都没想地嗯了一声。 蒂亚蒙德压低声音:“帮我查查血族七贵族,特别是其中的纳赫特公爵。” 乌尔坎转宝石的手一顿,终于舍得移开眼神,惊愕地看向蒂亚蒙德:“血族七贵族?你确定?” “诶呦,那可是永生种,和第三纪元一样长久了,基本等同于传说。”乌尔坎把宝石塞进自己的魔法袋里,凑近了些:“为什么突然查他们?你知道,这些老家伙基本只存在于历史书里了……” 蒂亚蒙德垂下眼帘,俊秀的脸有点凝重:“因为我想和纳赫特公爵做笔生意。” 乌尔坎:…… 他深深倒吸一口冷气,被这句话里的信息量砸得懵了几秒。 “劳驾,帮我查查,主要是七贵族近百年来在尘世的活动。”蒂亚蒙德吃了一口煎蛋,又从魔法袋里摸出一个小钱袋来:“价格好说。” 乌尔坎把钱袋推了回去,使劲撸了撸自己炸毛的头发,抿起嘴,有些烦躁地说道:“哦,钱倒不用,你送我的东西够多了……嘶,无意冒犯,我先问问,我查这些东西不会被血族找上门吧?!” 血族作为尘世常见的七/大种族中唯一的永生种,是那些用来吓小孩的传说里常常出现的角色——作为小时候经常听各种惊险刺/激的睡前故事长大的乌尔坎来说,调查血族实在有点太过于惊世骇俗了。 没人想和血族有什么交情,就像血族也不稀罕认识尘世里的人一样。 蒂亚蒙德安抚地摸了摸乌尔坎柔软的发顶:“你放心,血族没你想的那么恐怖,他们大部分都是不喜欢麻烦的懒蛋,平时连串门都不感兴趣,天天就在自己的领地里吃了睡睡了吃。” 这并不是蒂亚蒙德随口编的,七贵族中对其他种族最为友好的贺乌姆公爵就是个大胖子,通常在那些睡前故事里充当一个回头是岸的反派。 乌尔坎用力舒出一口气,瞄了一眼蒂亚蒙德,犹犹豫豫地答应了:“好吧……哦,蒂亚,我先说好,要是我什么都没调查出来,你可不能把我的落日金滩要回去……” “当然不会。”蒂亚蒙德忽然笑起来,像一只咧开嘴的小狐狸:“我会当着艾玛的面揍你的屁/股。” 乌尔坎“诶”了一声,下意识把自己的屁/股捂住。 蒂亚蒙德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把面包屑喷了少年一脸。 “哦,哈哈,对不起。”他咳嗽着,伸手帮乌尔坎抹掉面包渣:“咳咳咳……那什么,艾玛醒了吗?我有些魔法上的问题想问她。” ------------------------------------------------------ 三日之期一晃而过,快得和时光之神一样无情。 纳赫特公爵的领地被他建在了一个低矮的山上。他不像传统的“血族人”,喜欢美轮美奂的城堡和布置典雅的庭院,反倒是几乎没动山中风景一分一毫,随便窝在了一个小型别墅里。 眷属们的宅院分布在山中各个角落,他们还养了鸡鸭牛羊,一/大早就能听见动物们唠嗑。山间树木高耸,漫山遍野都是叫不出名字的粉白色小野花,蒂亚蒙德刚一落脚,差点把一只刚从池塘里跳出来的青蛙踩扁。 他举目四顾,看到一小群彩色的小山雀叽叽喳喳地往半山腰的森林里飞去。 迎接他的血族人很会计划时间,带了一根吊杆在池塘旁边打盹,见到蒂亚蒙德,那中年人模样的血族打了个哈欠,提起了身边的小桶,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鞠躬礼。 “公爵正在庭院里晒晚霞,”侍从把自己包裹的十分严实,只露出一双浅蓝色的眼睛:“请您跟我来。” “有劳了。”蒂亚蒙德微笑着欠身,对他行了精灵族的礼节。 起得很“早”的血族没几个,除去那些被安排放牧的人,一路走来,一个影儿都没见着——蒂亚蒙德一边走,一边暗暗记住了路。快到山顶,刚从树林转出来,他就脚下一歪,险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绊倒。 蒂亚蒙德下意识低头,发现草丛里一小撮三花的毛毛正呜噫呜噫地叫着。 “哦!您小心,”血族侍从一只手就把蒂亚蒙德扯稳,友善地拉着他走到了一边:“公爵阁下养的豚鼠们很喜欢到处跑,您要当心别被绊倒。” 蒂亚蒙德:…… 看不出来,这个纳赫特公爵还挺喜欢养动物,除去鸡鸭牛羊,光狗猫小鸟他就看到了不下五六种。 “这乌尔坎,”蒂亚蒙德心里抱怨着,脸上不尴不尬地笑了笑:“给的情报是特么八卦来的吗?!” 刚才差点被蒂亚蒙德踩成鼠饼的豚鼠呜噫呜噫地嚎叫着,呲溜一下蹿进了院子里。 “远道而来的人,欢迎。” 公爵懒洋洋的声音从院子里飘出来:“路易,是你带路吗?帮我们拿些水果来。” 瑰丽的晚霞正肆无忌惮地泼洒在山中,云朵里的色彩愈加浓厚,像是酿造许久的酒水,散发出醉人心魄的香味。蒂亚蒙德下意识扯了扯衣服下摆,谢过帮忙开门的侍从,大步往里走去…… 然后就被一小群豚鼠狠狠绊了个跌列。 “呜噫呜噫!” 白胖的大豚鼠带着三只小豚鼠尖叫着跑进了小灌木丛,绿豆眼警惕地盯着差点把他们压成鼠饼的人类。 “珍珠,带着你的孩子们回窝里。” 蒂亚蒙德踉跄了好几步,差点一头撞上院儿里的苹果树。他甚少在一天之内出这么多洋相,今天简直买一送一,心里已经给养豚鼠的公爵狠狠记了一笔。 “啊,公爵阁下。”他仰起头,脸上燃烧着一层暗暗的火光:“我现在真的开始对我们将来的契约没什么信心了。” 公爵阁下瘫在一张摇椅里,怀里正抱着一只挖煤工似的豚鼠,闻言微微抬起头,无所谓地说道:“是吗,就因为我养了豚鼠?” 他似乎又一次一眼看穿了蒂亚蒙德的情绪,口吻带着一股让人烦躁的理所应当:“我不怎么在意,虽然赎罪之人很少见,错过了你可能就没那么容易再得到灯火了。不过……” 怀里的黑脸儿豚鼠睡得四仰八叉,被公爵当场手动立正,放在了地上,懵逼地睁开了黑溜溜的眼睛。公爵站起身,那双让人不舒服的眼睛直视着蒂亚蒙德:“你可能就找不到我这么好的合作者了。毕竟,世上有几个人能帮你溯源血缘,找到六十年前的那户人家呢?” 蒂亚蒙德猛地抬起头,双手握拳,青筋炸起。 “不止你调查我,‘格赫西特’先生。”公爵微微笑了笑,双手插兜:“碰巧,我和冥界的神明有点交情。怎么样,先生,现在开始对我们的交易有信心了吗?” 第3章 杀手与血族(3) 落日的余晖已经逐渐收回了云后,带着湿冷气息的风开始从山下吹上来。蒂亚蒙德一头略长的黑发被吹得有些乱遭,他随意撸了一把头发,垂下眼睛,意识到自己在这场交易里很可能并不占上风。 乌尔坎的情报倒是有一点说对了,纳赫特公爵确实是七贵族中综合实力最强的人——不能因为这家伙养了一堆毛茸茸的动物就对他掉以轻心。 蒂亚蒙德抬起头,眉眼有些沉:“看来我们之间都可以略过互相介绍的步骤了。” 公爵有些矜持地颔首,收回了太过“刺骨”的眼神,歪了歪头,示意蒂亚蒙德和他一起来:“那么直接开始签订契约吧,请谅解,我是不会选择由瓦尔海特*见证的。” 公爵的屋子里倒是没有那些绊脚的小家伙,布置得十分简约,颇有几分现代的北欧X冷淡风,满屋都是浅淡的配色,隐约还有些木质香气。 公爵一直领着他走到了客厅,递过来一份羊皮纸,上面只有简短的几句话,他甚至很贴心地用两种语言写的:“看看吧,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们就可以完成契约了。” 蒂亚蒙德接过泛着点香味的羊皮纸,两三下看完,险些气笑了。 “公爵,”他抖了抖羊皮纸,眯起眼睛,口气里带着难以压抑的怒火:“只是帮助我找到仇人就能得到我的心脏,未免有点太轻松了?” 公爵窝在一张扶手椅上,惬意的翘起二郎腿,掀了掀眼皮:“我帮你找到你花了两年都没找到的仇人,这是多么及时的帮助,我难道不值得让你用心脏来换这个机会吗?” 蒂亚蒙德冷笑了一声,垂下的左手攥得骨节泛白:“不愧是血族公爵,真是半点不吃亏。” 纸上只说帮忙找到仇人,完全没有任何“一定完成任务”的保证——也就是说,只要公爵随便找到一个人,不管他的复仇是否完成,不管是否把所有的仇人都找出来,他蒂亚蒙德都必须献上心脏! 活了千年的老王/八,可真特么会阴人! 被人心里蛐蛐的老王/八翘着二郎腿,微微晃着脚丫,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气定神闲地等着蒂亚蒙德点头。 “和血族公爵做交易,本来不是这个价格的。”公爵笑的得体,对着蒂亚蒙德摊开手:“已经是很优惠了。” 这是何等连吃带拿臭不要脸的发言啊。 蒂亚蒙德忍了又忍,才把“优惠你M/LGB”憋回了嘴里。 “那我还真得谢谢您了,”他皮笑肉不笑,心里已经把对面的老不死劈成了八瓣儿:“我答应,直接摁手印吧。” 契约需要两人同时念诵咒语,请求神明见证,然后在纸上摁上血迹就算成了——因为已经写好了契约,省去了用嘴念出来这一步。公爵笑眯眯地站起身,左手在右手心随便一划拉:“那就开始吧?” “可以。”蒂亚蒙德拿出匕首,在手心划开一道口,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我要求,让忠诚与诚信之神忒豪来做见证。” 他将受伤的手微微蜷缩,缓慢地悬浮在羊皮纸上。 公爵耸了耸肩,将手摁在了纸上:“可以。”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念道:“忒豪在上,以血为盟——” 世间最罕见的东西之一即将成为自己的收藏,公爵脸上的笑容到现在都没有撤下,声音都比平时半死不活的样子愉悦许多。纸上缓慢浮现着代表忒豪的印记,蒂亚蒙德的手马上就要接触到纸面—— 他下落的手不着痕迹的一顿,觑了一眼公爵,忽然以超快的速度蹦出一句话—— “纳赫特公爵将全程亲自协助我直到我彻底复仇成功!忒豪将见证契约结成!” 两人的血迹已经接触纸张,无数金色光线缠绕着两人的双手——仅仅句子之间呼吸的空挡,纳赫特公爵完全没想到还能用这种坑爹的方法加上条约,来不及反应,已经念出了咒语的最后一句! 公爵瞳孔骤然一缩,杀气从周身瞬时炸开! 任何说出来和写出来的契约,只要没有任何一人反对,那么咒语结束,即为契约达成——纳赫特公爵猝不及防,被对面原本还看不起的人类塞嘴里一个“闷亏”! 金色的天秤纹印在纸上结成,来自忠诚与诚信之神的悠远声音在客厅响起:“吾已见证。” 金光闪烁间,蒂亚蒙德嘴角带笑,痛快地看着刚才还傲慢自得的血族公爵瞬间变换的脸色! “蒂亚蒙德·菲尔斯麦岑!!” 周围的空气变为千钧重,粘稠阴冷,要将人彻底淹没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周围雅致的家具已经眨眼间化为齑粉,蒂亚蒙德快速向后退去,避开霎时碎成渣的桌椅板凳——但有人更快,他喉头一窒,被人狠狠掼在了墙壁上,炸开无数蛛网裂痕! 蒂亚蒙德一口血喷了出来,身上被炸开的碎石划出无数伤痕。 他眼前发黑,脖颈处发出“喀拉”声,血水不断从口鼻处喷涌而出! 纳赫特公爵面无表情地掐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像是提着一只垂死挣/扎的鸡鸭,纯金的头发无风自舞,声音仿佛如冰霜刀刃,要将蒂亚蒙德的骨头都切成碎片:“自从我诞生,连西墨勒思*都不敢戏弄我,你是第一个!” 蒂亚蒙德的喉骨被捏的咯吱作响,全凭强大的自愈能力硬撑。他连耳朵都冒出了丝丝血迹,眼白布满血丝,呼吸急促,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哼……轻视人类,是你最大的问题……杀、杀了我,契约无法达成,你……你确定要接受忒豪的惩罚吗?” 可以见证契约的神明有很多,比如规则与文明创造者艾提科特,可蒂亚蒙德却故意选择了忠诚与诚信之神,为的就是让公爵无法通过杀人来单方面毁约。 纳赫特公爵阴沉着脸,牙齿都咬的嘎啦响。他手背上青筋暴起,嘴唇颤/抖,脑中念头互殴,权衡良久,最后还是把人狠狠砸在了碎成沫沫的地板上。 蒂亚蒙德又是一口血喷/出,几乎将自己胸/前的黑色纱巾都浸/湿了。 公爵看着趴在地上咳出血沫的蒂亚蒙德,深红色的眼睛像是一把刮骨刀,寸寸割过蒂亚蒙德的皮肤。 “我记住你了,人类。”公爵面色铁青,脸颊绷紧,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蒂亚蒙德死狗似的躺在地上,一呼一吸间,血腥味快将嗅觉干报废了。他蓦然咳出一口血,却肩膀一抖,沙哑地笑出声来。 “……赢了。”他咳嗽着,任由治愈力缓慢修复身体的伤口,一动不动的躺在一片废墟之中。 神明赐给他的治愈能力还算比较给力,躺了两分钟,蒂亚蒙德就觉得自己受伤的肋骨已经勉强愈合,这才撑着身体,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屋子里一片狼藉,客厅对面的厨房墙上都被公爵的力量划出数道足以穿透墙壁的裂痕。蒂亚蒙德从地上捡起那张已经签订的契约,托神明力量的福,它在刚才的冲突中幸免于难。 纸上比起刚才看到的文字,已经在下面出现了他刚才狂飙语速加上的条件,大咧咧地写在公爵龙飞凤舞的字下面。 这简直就是给纳赫特公爵响亮的一巴掌,也难怪公爵理都没理直接气跑了。 蒂亚蒙德抿了抿嘴,用力一抹脸上的血迹,使劲把嘲笑憋回了嘴里。 “没白准备这么久,圆满完成任务。”他愉悦地卷起羊皮纸,慢吞吞地挪出了门。 ------------------------------------------------------ 公爵阴沉地躺在自己的专属摇椅上,抱着煤饼rua着。 煤饼睡得四仰八叉,时不时哼哼唧唧,无意识地蹭着主人的手指。 他身边的小茶几上放着一面镜子,隐约能看到一绺白色胡子,一个苍老的声音正在对面叨叨:“……你定制的机械我已经做好了,你什么时候来取?哦对了,上次你给我的果酒实在很好喝,别忘了帮我再带点……喂,喂?斐尔?” 公爵喷/出一口怨气,没什么情绪地哼了一声。 “谁惹你了?”老头好奇地说着:“珍珠?煤饼?煎饼?胖瓜?还是其他的豚鼠?抱歉你养的太多,我记不住名字……” “不是。”公爵深深吸了口气,妄图用带着冷气的风熄灭自己暴怒的内心。他抄起身边的双面透镜,在上面胡乱一抹:“明天我去你那里,顺便带个……哼,人类。” 老头被强行挂断,还没来及问点什么,镜子的影像就消失了。公爵把镜子丢进自己的兜里,站起身,满脸阴云地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蒂亚蒙德。 蒂亚蒙德刚刚坑了对面一把,占了一个“冠绝千古”的便宜,此刻十分乖巧,生怕把公爵再给惹炸毛。他将契约塞进自己的魔法袋,站直身体,礼貌得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这个契约可以交给我来保管吗?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给你。” “你留着吧。”公爵看也不看那张遭瘟的契约,扫了蒂亚蒙德一眼,撇撇嘴,耷拉着面皮说道:“明天傍晚18点,我们在皇都西门见,过时不候,记得带上你仇人血亲的头发。” 说罢,他用力一挥手臂,直接把人类“扔”去了山下,眼不见心不烦。 蒂亚蒙德一个“好”字还没出口,眼前场景变换,只感觉自己好似进了三维滚环,转得他肚子里的晚饭都要呕出来,猛然间“噗通”一声—— 水从四面八方浸没而来! 蒂亚蒙德呛了好大一口水,扑腾好一会儿,才发现纳赫特公爵把他直接扔进了池塘里! “嘶!”他脊椎猛地一抽,痛得脸都皱了起来:“小气鬼!嘶,我的肋骨……” 夜晚的风带着森林里独有的香气,耳边是虫鸣与青蛙呜哩哇啦的叫声。蒂亚蒙德抹了把脸,咳出呛的水,把脑袋上的青蛙拿了下来。 他干脆向后躺去,漂浮在温暖的池水里,枕着漫天星河,安静地看着头顶的月亮。 湮罪之域中终日氤氲着半透不透的雾气,偶尔才能看到月亮——一般是因弗厄尔农女神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出现。 他的肩膀似乎重新疼痛起来,阴森的荆棘锁链似乎还缠绕在他的肩膀上,刺入血肉,冰得人魂魄都要颤/抖。 这可比公爵愤怒之下揍的还要疼,而蒂亚蒙德硬生生抗了六十年。 挖掘永远无尽头的泥水,献出心脏获得重回尘世的机会,捂着流血的心口一路从地狱走回人间……他已经献出了太多了东西,为了复仇,他甚至可以把好不容易重新获得的生命也作为筹码。 蒂亚蒙德金色的眼睛里亮如灯火,他缓慢开口,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向谁许下承诺:“……我好不容易走到现在,没有什么能阻挡我复仇……因弗厄尔农女神将见证我的决心!” 第4章 杀手与血族(4) 纳赫特公爵身条笔直,穿了一身简单的衣装,独自一人站在傍晚的树影下。他长了一张能让身边绿槐高柳、如绣万花都自行惭秽的俊脸,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个朝他看去——比起擅长隐藏自己的蒂亚蒙德,他好像自动生了一个隔开世人的结界。 蒂亚蒙德脚步一顿,拉了拉自己的斗篷,熟练地避开人群朝公爵走去。 “我倒没想到你还养宠物。”纳赫特公爵似乎已经完全从昨天的打击中缓了过来,依旧是一副彬彬有礼的优雅样子:“晚好。” 蒂亚蒙德肩膀上站着一只翠绿的小鹦鹉,安安静静的,似乎被看上去好相处的公爵吓得不轻,紧紧缩在主人的脸旁边。 她的主人倒是没什么表情,还是一身游侠似的装扮,客气地点点头:“晚好,公爵阁下。我们进城?” 两个人脑波同频似的同时抬起头,冲对方露出标准的皮笑肉不笑。 人类。纳赫特公爵在心里不屑的嗤道。 狡猾的血族。蒂亚蒙德在心里骂道。 城里倒是有人派来马车接,大大缩短了两人“相看两厌,再看戳眼”的时间,一路上两人各看各的风景,中间的距离还能再塞两个胖富商。 若不是契约绑架,估计纳赫特公爵宁愿帮蒂亚蒙德复仇都不想和他一起坐马车。刚到地方,他就风一样的冲出了马车,好似蒂亚蒙德比阳光还让他难受。 蒂亚蒙德倒是没什么反应,下车后对着门口好奇打量他的老人行了礼:“初次见面,请称呼我为蒂亚蒙德吧。” 那是个坐在轮椅里的高大老人,胡子头发白得像雪,眼神明亮,脊背挺直。他的轮椅也设计的十分独特,像是蒂亚蒙德在现世见到过的电动轮椅,似乎可以自己动起来。 “哦,您好。”老人有些惊讶,友善地点点头:“我是霍华德·阿文图尔琳侯爵,您可以直接称呼我为霍华德侯——” “霍华德。”纳赫特公爵不耐烦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你们是一见如故,要聊个不停吗?还不赶紧进来!” 霍华德侯爵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纳赫特公爵的态度,老成的叹了口气,耸耸肩,理都没理他,继续说了下去:“霍华德侯爵,或者和他一起叫我霍华德也可以,我不介意——你是炸药吃饱了撑得来我这放屁是怎么的,乱发什么脾气?!” 老人的大嗓门带动一阵强劲的风,吹得蒂亚蒙德肩上的小鹦鹉都差点站不稳。 小鹦鹉“嗷”的一声,嫩声嫩气地叫到:“吓到脆梨了!吓到脆梨了!” “诶呦,小鹦鹉。”霍华德侯爵呵呵笑起来,转动轮椅,示意蒂亚蒙德先进去:“进门直走,看到地下室的楼梯往下走就行了。你这鹦鹉叫什么?” 蒂亚蒙德欠了欠身,温声回复道:“叫脆梨,她很喜欢吃梨子。” 霍华德侯爵似乎很喜欢礼貌的蒂亚蒙德,对他的态度温和多了,跟在他后面碎碎念:“小年轻就是态度好,不像那谁,动不动就发脾气,多大的人了,怎么跟个小屁孩——” 地下室传来咳嗽的声音,硬生生把霍华德侯爵的叨逼叨打断了。 “来了来了!催什么催,”霍华德侯爵的大嗓门在整个房间里回荡:“催个屁!” 蒂亚蒙德感觉自己的脑袋被这带着回声的嗓门震得嗡嗡作响,眼前马上就要带有重影,不得不使劲眨了眨眼睛。脆梨使劲缩在他的颈窝里,用力捂住自己的脑袋。 “霍华德,”纳赫特公爵凉飕飕的声音传过来:“十秒内我看不到你,你的果酒我就直接送给娜维娅夫人——” 蒂亚蒙德只感觉自己面前刮起一阵风,刚才还在自己面前的老人转瞬间没了踪影。 他嘴角抽搐,叹了口气,把脆梨放在了桌子上,从魔法袋里掏出一小盘切好的梨子,这才迈步快速往地下室走去。 ------------------------------------------------------ 地下室似乎施加了空间魔法,被扩大成一个巨型工地,头顶上、脚底下,到处都是机械零件,空气中还漂浮着一层难闻的机油味。 房间中间刨出一块空地,塞了一个酷似半截埃菲尔铁塔的玩意,顶上供着一张乌尔阿勒忒大陆的地图。 只是这铁塔歪七扭八,看上去像是谁临时用各种零件拼凑的一样,放在现世可以吊打那些自称抽象派大师的作品——蒂亚蒙德确信自己看到了一个垃圾桶盖镶在了半截。 “诶,这个机械做的有些仓促……”霍华德侯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咳嗽了一声,抱紧了怀里的酒瓶:“但是能用,能用!” 蒂亚蒙德艰难地从零件之间的缝隙里挤了出来,被脚下横出的铁丝狠狠绊了一下,差点一头撞在铁塔上。 他扶着铁塔站直,刚一抬头,就看到纳赫特公爵将将收回的嫌弃眼神。 蒂亚蒙德嘴角一撇,不动声色地啧了一声。 纳赫特公爵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写着膈应,皱着眉头,脸都快耷拉到地上。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想平复一下心情,结果被机油味呛地狠狠咳嗽了一声,有些气急败坏地用手杖敲敲霍华德侯爵的轮椅:“赶紧,赶紧开始!” 霍华德侯爵怀里抱着心爱的果酒,情/人眼里出西施,他仿佛进入了一种“度蜜月”的美满状态,自然而然将纳赫特公爵的臭脸忽略,和风细雨地讲解自己的机械如何使用:“把你带来的头发丢进这里,对……然后用手握住这个把手,使劲往下扳。” 蒂亚蒙德按照吩咐用力一摁,把手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蒂亚蒙德:?? 霍华德侯爵:“诶?” 老头子艰难地把自己的注意力从果酒瓶上撕下来,操纵着轮椅凑近,仔仔细细将把手附近的零件摸了一遍。他挠了挠脑袋,觑了一眼纳赫特公爵,对着一脸懵逼的蒂亚蒙德说道:“孩子,你没有魔力?” 蒂亚蒙德还没开口回答,旁边倏地伸出一只手,闪电般地摁下了把手!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拆下来的一截小铁棍在公爵带着怒火的手劲儿下可怜巴巴地“吱呀”了一声,弯出一个危险的弧度。 霍华德侯爵也不含情脉脉地摸着酒瓶了,心疼地直拍轮椅扶手:“诶!!轻点!轻点!这锅铲还得用来炒菜呢!” 蒂亚蒙德嘴角抽搐:…… 纳赫特公爵收回手,还是绷着债主一样的臭脸,冲着霍华德侯爵哼了一声,一言不发的撇开了脸。 公爵阁下的魔力显然和蒂亚蒙德不是一个等级,仅仅一个简单的接触,魔法机械居然就积攒了足够的魔力,自动运行起来。 无数金色线条从塔底飞速盘桓往上,在塔顶汇聚成一个金色的小球,然后如同一个烟花猛然炸开,在地图上点亮了数个小点! 蒂亚蒙德瞳孔一缩,手指忽然蜷了起来。 他必须承认,自己一开始并没有完全指望这个公爵会真的帮自己找到仇人,毕竟已经过去了六十年,那户人家估计已经凭借着曾经掠夺来的财富不知道去哪里潇洒了。 血液沸腾,像是自己第一次手刃仇家一样轰隆隆地冲向心口,热得他脸颊都要带上一层薄红,缺失心脏的心口似乎重新鼓动起来。 霍华德侯爵嘿嘿一笑,一拍手:“成了!” 他快速驱动着轮椅靠近,在塔底摆弄了一会儿,拿着一张泛着金色光芒的地图转了回来。 “来来来,看看地图,这是追溯血缘的结果……呦呵,”老头挑了挑浓密的眉毛:“有一个血缘居然没有经过稀释,还活着嘛这是——诶!” 地图“嗖”得一下消失在霍华德侯爵手里,差点把老人家的虎口割伤了。老头“诶呦”一声,赶紧甩了甩手,倒是没怎么在意:“小年轻,着什么急啊。” 地图上闪烁着三处光点,蒂亚蒙德几乎用眼神把地图刮下一层皮:一处在矮人森林,一处闪烁在旁边的海恩帝国,还有一处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着光亮—— “兽人国的战神大神庙?”霍华德侯爵探出半个身子,差点从轮椅上坐起来,摸着胡子唏嘘道:“诶呦诶呦,这个可不好搞哟。” 蒂亚蒙德卷起地图,眼神亮得像太阳:“无所谓,我已经得到了因弗厄尔农女神的许可。” 纳赫特公爵事不关己地站在一边,半敛着眼皮,似乎把他们的对话当成了一种催眠曲。他哈欠打到一半,忽然一顿,周身气场骤然一凛,蹙起眉头撇了一眼蒂亚蒙德。 “等等,什么?” 霍华德侯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抖了抖脑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你——你和复仇女神定下契约了?!” 蒂亚蒙德还未说话,就被纳赫特公爵一声冷嗤打断了:“不知死活。” 这人从来到这儿开始就一直绷着一张想怼死全世界的驴脸,说一句呛一句,活像吃了三百斤马克辛机枪,上膛能一直突突四面八方直到嘴干。 蒂亚蒙德再好脾气也被怼得面上挂不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我自然不像您,拥有强大的魔力和无尽的生命。”他面沉如水,心里的火气蹭蹭往外冒:“这么喜欢哔哔,上辈子是全自动哔哔机吗?” 纳赫特公爵听不懂什么叫“哔哔”,但是显然这句话是骂人的——他眯起眼,声音沉了八度:“你说什么?” 蒂亚蒙德寸步不让,丝毫没有半点恐惧,冷冷地盯着浑身冒寒气的男人:“自己非得要别人的心脏,非要插手闲事,到头来被坑了怨谁?摆个屁的脸色,爱干干不干就散,反正忒豪的惩罚落不到我头上!” “咔嚓!” 刀锋一样的气息从公爵身上炸裂开来,他身后的玻璃鱼缸被震出无数裂痕,公爵的头发无风自舞,眼看着就要一巴掌把人拍进地狱——霍华德侯爵忙不迭地转动着轮椅挡在两个人中间,举起双手:“各位,各位!” 自己心爱的机械实验室要遭到“轰炸”,老头子赶紧低声下气,可怜兮兮地劝道:“行了行了,可怜可怜我老头子吧,一把年纪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实验室,可千万别给我毁了!老头我的心脏可承受不住这打击!” 他一面冲着蒂亚蒙德使劲挤眉弄眼,一面转过身对着纳赫特公爵压了压手:“诶!多大的人了,何必和一个孩子计较?收收你的狗脾气吧我的祖宗,可以了可以了!实在不行……” 他对着外面比了个手势,非常/委婉地表达了“要打麻烦两位出去打”的意思。 纳赫特公爵没什么反应,他就“诶呦”一声捂住胸口,白胡子颤/抖:“心口好痛,我上个月才做完的手术哟……” 蒂亚蒙德眉头一松,哼了一声,率先撇开了眼。纳赫特公爵阴沉沉地盯了蒂亚蒙德片刻,也哼了一声,挑着眉,扫了一眼霍华德侯爵,不咸不淡地讽刺了一句:“胳膊肘往外拐。” 霍华德侯爵立刻顺驴下坡:“啊对对对,祖爷爷,您消气就行了。” 一场世界大战就这么被老爷子连哄带吓地消弭于无形,两个人暂时偃旗息鼓,对视一眼,各自带着满肚子不屑撇开眼睛。 萨比血族。蒂亚蒙德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纳赫特公爵撇撇嘴。 霍华德侯爵倒不怎么在意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拍拍胸口,不由分说地按铃叫来侍从,把这两只随时会打起来的斗鸡毕恭毕敬地请出了自己的地下室。 第5章 杀手与血族(5) 霍华德侯爵的屋子靠近城市边缘,并没有像其他贵族一样围着皇宫,而是住在了平民区。月光只照亮了半边的街道,而另外的半边隐于楼房制造的黑暗中,被断断续续的街灯有气无力地照出一些光点。 蒂亚蒙德倒是享受了一次精灵贵族的晚饭,吃得十分尽兴,完全没理会在旁边阴着脸喝血的纳赫特公爵。他自顾自吃完后,带着脆梨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候还向霍华德侯爵问起了房价。 “你想住这里?”霍华德侯爵正和纳赫特公爵一起喝酒,闻言愣了愣,用餐巾擦了擦嘴:“附近有些房子都空着,只是剩下还没有人住的都靠近贫民区,不过你大概也不怎么介意。” 蒂亚蒙德用手指挠了挠脆梨的小脑袋,冲着霍华德侯爵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是我的朋友想在这里买房,他一直在攒钱。” “哦,那还好,”霍华德侯爵笑眯眯地说:“那些靠近贫民窟的房子都很便宜。” 纳赫特侯爵已经拉了一天的脸,即使在品着矮人族酿造的极品果酒也没能把脸缩短。他瞄了眼与霍华德侯爵相谈甚欢的蒂亚蒙德,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很快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把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他这人甚少看谁都不顺眼,蒂亚蒙德简直是其中的劳模和典范,让他现在只要看到年轻人就想翻白眼——但他又偏偏不太擅长吵架,嘴上怼不过,打又不能打,玉树临风一个大男人憋得和胀气河豚一样,简直风度全无! 想到这儿,男人眼角抽搐了片刻,克制住自己想捂脸的冲动——这算是自己把自己给坑了吗?! 纳赫特公爵磨着牙,牛嚼牡丹似的把酒往嘴里一倒,整了整衣领,彬彬有礼地站起身:“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休息了。霍华德,我的房间还照旧吗?” 霍华德侯爵正教脆梨说世界通用语,一时间脑袋没转过来,懵了一下:“啊?啊对,对,还是二楼那一间。” 纳赫特公爵深吸一口气,几乎是落荒而逃,火烧屁/股似的迅速消失在楼道的尽头。 霍华德公爵目瞪口呆地看着公爵远去,又瞅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有些难以置信地对蒂亚蒙德说道:“这么早就睡,他也能上了年纪?虚了?” ------------------------------------------------------ 蒂亚蒙德在客房柔软的床上翻来覆去,被窝被体温都炙烤均匀,梦境却和窗外的月亮一样温柔地注视着自己,怎么都不肯靠近半分。 他只能睁着干涩的眼,在头脑中挽留着些微的睡意,把天花板上的花纹都用目光仔细描摹了一遍。 “认床真的好痛苦,”蒂亚蒙德抹了把脸,果断放弃了酝酿睡意,自言自语道:“算了,我还是下去喝杯酒吧。” 霍华德侯爵年纪大了,早早就睡下,睡前让他们自己想找吃的自取,只要别把厨房炸了就行了。 于是蒂亚蒙德只能认命的起床穿好外套,绕过睡得呼噜噜的脆梨,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虽然住在平民区,可霍华德侯爵的小别墅装修的还是很雅致,楼梯墙上装了从上直下贯穿四层的花窗,描述了第二纪元开启时,众神将尘世从灭世中拯救,封印海神的故事。 这里没有出现精灵族的守护神,大地、谷物与丰收女神艾尔特艾尔德,着实有些罕见。蒂亚蒙德站在四楼的楼梯口,愣愣地注视着花窗上温柔微笑的智慧女神维森海特。 智慧女神吹响启迪生灵智慧的海螺号角,将尘世从大洪水中拯救,而她则托着手中的烛火,为所有的生灵引导方向。 他缓慢地将手放在心口,垂下眼睛,默默感受着心脏处透出来的温度。这里已经没有了心跳,是女神赠送的灯火重新撑起了他的生命。 “我的孩子,”蒂亚蒙德耳边似乎又响起女神温柔的声音:“我看到了你的自我救赎,我看到了你的勇敢与坚韧,你已经通过考验,现在,我的烛火将为你引导未来的方向。” 花窗所雕琢的女神灯火金光熠熠,在月光的照耀下,地板上氤氲出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大概让您失望了,维森海特女神。”他喃喃自语道,微微叹了口气:“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糟糕的路。” “既然知道糟糕,为什么不及时止损?” 纳赫特公爵鬼魅似的出现在他的身后,手里端着一杯红酒。他身上还带着一丝丝牛排的香气,悄没声地从楼下走了上来,站在离蒂亚蒙德几步远的地方。 大概是他的口吻带着少有的平静,大概是今天的月光实在太过温柔,蒂亚蒙德一时间忘了两人还在针锋相对,难得没有呛回去,只轻轻笑了一下:“我并不是没考虑过。” 纳赫特公爵喝了一口酒,温和了没几秒,又开始控制不住的毒舌:“考虑之后还选择了最差的一条路?你的脑子存在纯粹是为了让蠢事变得合理?” 蒂亚蒙德正沉浸在过去,满肚子的忧愁还没来得及发酵,就被纳赫特公爵一句话给戳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好心提醒你,”纳赫特公爵静静地盯着花窗,也不知道是在看月光还是在看窗户上的神明:“即使得到了因弗厄尔农的准许,复仇之后的后果还是要你来承担的。” “我知道。” 蒂亚蒙德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知道。” 这三个字似乎耗尽了他的力量,年轻人霎时间沉默下来,有些疲惫地抹了把脸。 “我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也知道复仇往往会陷入恶性循环,我也能想象在未来的某些时候,我可能会无法控制自己,在某些所谓的正义得到伸张的时候忘记自己真正的初心。” 纳赫特公爵眉梢轻轻一挑,看上去很意外。他“嗯”了一声,不好在这种氛围里继续搞破坏,只能点点头,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然后呢?” ——然后他就闭了闭眼,感觉自己和霍华德曾经养过的一只记吃不记打的狗没什么区别。 “我在湮罪之域的时候,见到了一个老师,他告诉我,他曾经是某个大国的皇家教师。”蒂亚蒙德撇了一眼纳赫特公爵,见他没什么反应,就继续说道:“我和他曾经探讨过很多关于复仇的话题。” “他也曾经和我说,任何以仇恨为驱动的行为最终都会招致悲剧,但如果时间倒退,他还是会那么做,把仇人的全家都烧成一坨黑不溜秋的碳灰。” 纳赫特公爵又点点头,抿了抿嘴,最终克制住了自己想怼人的心思,没什么情绪地说道:“可以理解。” “在很多书籍中,经常能看到什么‘复仇是人类生命的核心和动力,但是那些仇恨和愤怒会侵蚀他们的情绪,所以人类应该努力超越复仇的冲动,实现内心的平静和自由’*。”蒂亚蒙德熟练地背诵着,看来这段话已经在心里滚过很多遍了:“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 “可——”他突然不知为何笑出声来,摇着头,呼吸急促了些:“说得真的很好,让我没法去反驳。可是,每当我想要试着所谓的超越复仇,我总会在心里浮现一句话,这句话每次都会刺的我心口剧痛,即使那里早就没有心脏了。” 纳赫特公爵举着酒杯的手微微攥紧,被话语里侵染地悲痛轻轻揪住了神经。他呼吸放缓了些,想符合礼仪地来一句“节哀顺变”,但刚想开口,就被蒂亚蒙德金色眼睛里的情绪狠狠堵了回去。 节哀顺变太过敷衍,公爵愣了愣,猛然觉得这份悲痛不该被他这么对待。 这是个付出太多的人,他用自己好不容易回到尘世所赚来的东西与复仇女神做交易,为了复仇冒着生命危险坑一个血族公爵。 当时去往他的领地,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是否已经下了不成功便成灰的决心? 尽管不愿承认,公爵还是心里别扭的坦诚了一下,在这个人有勇气坑一个比他强大太多的存在的时候,他就已经高看他一眼了,更别提他还成功了。 “……是什么话?”纳赫特公爵咽了口唾沫,声音放轻了一些:“是什么话会让你如此执着地复仇?” “凭什么,”蒂亚蒙德轻声说道,微微蹙起眉,坚定地看着纳赫特公爵:“凭什么我要超越复仇?我若是这么干了,那我的家人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活该吗?” 纳赫特公爵本来可以有千种理由,比如那些法则,比如那些规则,若是违反了可能会得不偿失,这辈子都算白过。可白过又能如何?这个人已经几乎失去了他所能失去的一切,除了复仇,他似乎都没法找到能支撑自己生活的动力。 六十年前的惨案已经随着既得利益者的谎言而被盖棺定论,除了他,又有谁能为那些惨死的人们鸣冤,他们甚至连灵魂都没能剩下。 “我依然不赞同你的想法。” 良久,公爵喝了口酒,叹了口气:“但我不会试图反对你,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都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谢谢。”蒂亚蒙德眨眨眼,微微笑了笑:“即便得到你这个同伴的手段并不好,但我还是很庆幸,我的同伴是你。” 纳赫特公爵瞄了一眼蒂亚蒙德,从这人真挚的表情下看到了一点狡黠,哼笑一声,算是接受了他不着痕迹的恭维:“如果我是你,我会赶紧去睡觉,明天还要赶路,我的仆从可不负责等你。” 他说着,忽然抬起手,隔空轻轻点了点蒂亚蒙德的额头。蒂亚蒙德只觉得一股热气从眉心注入脑袋,脑海都变成温泉,正闲适地冒着泡泡,今夜渴求许久的困意就这么唾手可得。 纳赫特公爵冲他点点头,举起酒杯:“晚安。” 这也能看出来,其实公爵就是嘴上不饶人,除非你冒犯他,否则他真的挺温柔的 心软的家伙就是容易被拿捏啊【允悲】 *出自尼采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杀手与血族(5) 第6章 森林里的郊狼(1) 若说哪个种族天生擅长铸造一切,那么矮人族自然是当之无愧的魁首。 他们一族凭借着顶尖的铸造技术成为各大国家争相捧着的座上宾,甚至他们居住的森林被命名为矮人森林——森林绵延至两大国家之中,他们竟然也不需要臣服。 马车沿着森林的边缘行驶,沿途能看到不少商队来来往往。脆梨最喜欢森林,全程快乐地随着马车飞舞,不停地叫着:“飞飞!飞飞!” 纳赫特公爵把自己捂得严丝合缝,正百无聊赖地靠在马车车壁上打盹;蒂亚蒙德则拿着那张地图仔细的看,连脆梨什么时候叼着树枝站在自己肩膀上都不知道。 “哦,脆梨,”蒂亚蒙德被树枝轻轻划过脸颊,放下地图,笑眯眯地挠着脆梨的小脑袋:“真好看~脆梨真棒!” 纳赫特公爵睁开一只眼睛,半睡不睡地瞄着对面,有点含糊地说道:“你还真是把她宠上天了。” 这人说话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如果不认真分辨,总觉着这人随时都在开启阴阳怪气的技能,无差别扫射周围所有的生灵。蒂亚蒙德眨眨眼,没什么情绪地回复道:“您不也是吗?漫山遍野都是小豚鼠撒欢的地儿。” “啊,对。”纳赫特公爵打了个哈欠,换了个姿势:“宠物就是要宠。” 蒂亚蒙德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就是天赋吗,”他叹了口气,挠着脆梨的下巴,心里念叨着:“无论说什么都听起来像在怼人。” 这个公爵对那些非自己朋友或者眷属的人类——哦不,他好像对所有尘世的类人生物都不太友好——十分不客气,但他却对那些动物非常温柔,哪怕是老鼠,他也只是警告它不准啃自己的衣服,完全没有任何反感的样子。 还得排除一下做生意的伙伴,公爵在一些正式场合还是很有风度的。 但是有风度不代表着有好感。蒂亚蒙德感觉自己发现了纳赫特公爵的秘密:这血族人可能对类人生物过敏。 脆梨叽叽喳喳地叫着,熟练地停在蒂亚蒙德的肩膀上,嫩生生地说道:“旅馆,旅馆!” “我们到的还挺快,”纳赫特公爵又打了个哈欠,整理了一下衣服的皱褶,拉好兜帽,这才拿起手杖走下去:“晚上能吃点什么?我听说这里的炖菜非常好吃。” 蒂亚蒙德跟在公爵后面,刚一下车,就看到三个土豆站在纳赫特公爵的面前,齐齐鞠躬。 ……哦不对,是三个矮人。 他使劲眨了眨眼,努力把自己的视线从三个锃光瓦亮的地中海上嘶下来。 那个光头实在太亮了,蒂亚蒙德感觉这玩意放在现实生活中一定会有科学家研究,是什么原理能让一个人的脑袋反射差不多90%的太阳光。 纳赫特公爵似乎被闪得眼花,“唔”了一声,微微侧开脸,客气地说道:“哦……方便的话,我们想先用餐,有什么事儿可以明天上午再来商量。” “自然,自然。” 领头的矮人留着油光锃亮的大胡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两条缝:“老规矩,我们为公爵阁下预留了最正宗的矮人炖菜,您和您的随从都可以在享受大餐之后进入我们的地下温泉享受按/摩服务。” “很好。”纳赫特公爵点点头:“那还在等什么?赶紧走吧。” 公爵就是公爵,估计是矮人族的大客户之一,矮人族高层全程陪同,跟个小丫鬟似的跟随在公爵身边,蒂亚蒙德作为“侍卫”也跟着沾光,享受了一把被人“伺/候”的乐趣。 脆梨全程窝在他的颈窝里,没过一会儿已经学会了用世界通用语说“阁下”。 纳赫特公爵也难得不再说话带刺,全程都温文尔雅,连那几个矮人中有人叫错了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生气——蒂亚蒙德琢磨着,估计是公爵压根没把这三个罐子当成人。 这人不愧是财宝堆里泡出来的,实在是太会享受,不是来一口百年陈酿,就是品评一道菜里某个食材的来之不易——如果享乐算个领域,公爵阁下起码能执百八十个牛耳。 蒂亚蒙德实在不喜欢饭桌上的社交,食不知味的吃了一碗,喂脆梨吃了粮。眼看纳赫特公爵聊菜品聊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任何想要干正事的样子,他抿了抿嘴,直接在桌下飞起一脚,重重踹在了公爵腿上。 纳赫特公爵话音一断,笑容不减,满眼杀气地冲他瞪了过来。 蒂亚蒙德半点不怂,狠狠回了个白眼,翻得活像俩窟窿里塞了白煮蛋。 领头的矮人没反应过来,见公爵忽然没了音儿,还下意识地呼唤了一句:“公爵?公爵阁下?” 纳赫特公爵若无其事地接上话,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没什么,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而已。” “是什么事情?”矮人殷勤备至地接话:“如果能为公爵分忧的话,请一定不要怕拜托我们。” “我听说,矮人族曾经开放过面对其他种族的工匠学徒?” 纳赫特公爵擦了擦嘴,正襟危坐:“我的朋友对矮人族的技术痴迷已久,想托我来问问现在是否还收其他种族的学徒?” 这话一出,对面的三个冬瓜的笑容猛然僵住了。最左边的矮人动作不大的戳了戳中间的人,压低声音耳语了几句。 蒂亚蒙德耳朵微微一动,听见那人用矮人语轻声说道“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他也缓慢坐直了身体,眼神不断地三个矮人之间逡巡。 “怎么了,比利先生?”纳赫特公爵眨眨眼,看上去什么也不知道:“我的问题涉及到矮人族的机密吗?” 坐在中间的矮人周身微微一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赶忙说道:“啊……哈哈,不是不是,只是……” 三个罐头瓶你看我我看你,比利先生最终还是开口了:“……这件事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儿了。” “当年精灵联盟、卡海尔斯联盟与海恩帝国对我们开放了留学生名额,我们也投桃报李,决定在审核之后收一部分来自这几个国家的人作为工匠学徒。” 刚才窃窃私语的矮人忽然脸上冒出了一点怒气,比利先生继续说道:“但在三年之后,来自卡海尔斯联盟的学徒偷走了我们的机密设计图,玛歌首领非常生气,于是定下了‘所有决定来矮人族做学徒的人只能留在矮人族领地工作,终身不得再回到自己的国家’规矩……”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再也没有人来矮人族做学徒。”纳赫特公爵眉毛一挑,了然道:“那些之前的学徒呢?” “出事儿之后,第一批学徒只有来自贵族与某些官员家庭的学徒选择回了国,其余的几人全都留在了这里,他们的孩子也继承了他们的衣钵。”比利先生叹了口气,陪着笑说道:“所以公爵阁下,并非是我们不答应,而是这件事儿吧……真的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您的朋友如果愿意留在领地,那当然一切都好说,如果不愿意……” 纳赫特公爵略有些夸张的“哦”了一声,露出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您说的对,这个确实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我对当年留在这里的几位学徒还挺感兴趣的。”公爵笑得温和,说话温声细语。他本来就生了一张眉眼深邃、五官俊雅的脸,平时气势太强,总有种看谁都像垃圾的味道,这么一装,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贵族里常见的万人迷模样。 蒂亚蒙德嘴角抽搐,不忍直视地扭开了脸。 这人昨天晚上提醒自己早点起,第二天早上就直接睡过头,还“倒反天罡”讽刺蒂亚蒙德昨天闲着无聊半夜和他聊天,两个人差点在车里打起来。 ……实在没法想象这老不死的变正常。 矮人族估计也是看脸的种族,公爵话都没说完就殷勤地接话:“我们这就安排那几位工匠为您服务!” “那最好。”公爵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张支票推过去:“我希望其中的克缇西先生为我服务,方便的话,能让他明天和我见一面吗?” 他的话音平稳,却在蒂亚蒙德耳边炸开一道惊雷,他放在桌子下的手猛地握紧,呼吸倏地急促起来。 “克缇西”这个姓如同当年审判之神无情的双手,剖开心口,再次将早已愈合的伤口被硬生生再次扯开,窒息般的痛楚在神经中游走,他的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蒂亚蒙德似乎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夜晚,漂浮在半空的他只能瞠目欲裂地看着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家人一个个停止了呼吸。他用力咬了一口舌头,剧痛唤醒了清明,把那股快要将皮肉炸开的仇恨强行压制在骨血之中。 眼前的场景与记忆中的黑暗不停的交错着,他的耳膜里是血液奔涌而过的声音,轰隆隆的,什么都听不清了。那快要将人冻僵的夜晚似乎随着他骤然炸起的情绪重新降临,蒂亚蒙德四肢僵硬而冰冷,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痛呼出声—— ——一小点温暖在他的颈窝里轻轻摩挲着,有个嫩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小声叫着他的名字——蒂亚蒙德猛地一个哆嗦,黑夜忽然被这团温暖驱散,他那满是伤痕的魂魄重新坠回到了旅馆的餐桌旁边。 脆梨在像一团毛茸茸的蒲公英,不安地呼唤着他。蒂亚蒙德不动声色的深呼吸,缓慢地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脆梨的小脑袋。 小鹦鹉的体温带着熟悉而安心的味道,他像是重新拥有了勇气,很快就镇定下来。 ——刚一抬头,发现一块切好的蛋糕正放在他的面前。 蒂亚蒙德有些惊讶地一挑眉,觑了一眼纳赫特公爵,看到他正将切蛋糕的刀子放下。 “你要是受不了,就提前离席。”纳赫特公爵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响起:“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蒂亚蒙德等了一会儿,感觉他还有一句“就这?”还没讽刺完,但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倒是有点惊讶地又瞅了公爵一眼。 管他是对“弱者”抱有怜悯还是良心发现,蒂亚蒙德有了合理的借口,端起自己的盘子行了礼,堂而皇之地带着脆梨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公爵:让我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踹我 蒂亚:让我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扯咸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森林里的郊狼(1) 第7章 森林里的郊狼(2) 临近傍晚,森林里一下热闹起来,旁边的小酒馆里已经座无虚席,全是大鼻子秃头的矮人在喝酒。 带着凉气的风很快就让蒂亚蒙德沸腾的血液慢慢凉了下来。他重新带上遮面的纱巾,将脆梨往上轻轻一托,跟着快乐撒欢的小鹦鹉缓慢散起步来。 脚下的树叶经历无数岁月的沉淀,踩在上面,居然会有一股天鹅绒地毯的触感。蒂亚蒙德捡了很多榛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干脆给脆梨做啃咬玩具。 矮人族对于森林十分爱护,树木参天,还是维持着百年前的位置,环抱粗的树比比皆是。蒂亚蒙德又捡到了一些掉落的树果,感慨道:“未来如果住在这里养老,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比起阴冷潮湿的深渊森林,这里的气候显然要更加适合居住。 他正对着一颗枝丫横生的大树发着呆,耳膜就忽然被一声尖叫刺痛——蒂亚蒙德下意识扭过头,一颗翠绿色的炮弹咚得砸在了他的胸口。 “脆梨?!”他赶紧接住小鹦鹉,将她托在手心:“怎么了?” 破风声带着冷意划过脸颊,蒂亚蒙德眉头紧蹙,猛地一抬手,将一只木箭紧紧攥在手里! 他面沉如水的看过去,正好看到一个人类正举着一个小型弩箭,见他看过去,才将弩箭放下,冲他无辜地笑了一下。 “有人抓我!有人抓我!” 脆梨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站在蒂亚蒙德的肩膀上不停地蹦跳,高昂着小脑袋:“就是他!就是他!” “嘿,你好。” 那人友善地笑了笑,缓慢地靠近蒂亚蒙德,语气温和地说道:“请问这是您的鹦鹉吗?” 蒂亚蒙德的目光从他对比其他人更具质感的衣物,划到他严丝合缝的风纪扣,最后对上那双带着明显探究的眼睛,淡淡地说道:“是。” 脆梨轻轻叽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扑腾进了蒂亚蒙德的兜帽里。 “哦,真可爱,”男人哈哈笑着,和周围的人说笑:“这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小鹦鹉了。” 这句夸赞里的虚伪几乎要溢出来,蒂亚蒙德眯起眼睛,攥着木箭的手轻轻颤了颤。 那人的目光带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冷漠,像是一个正在屠宰场挑选产品的屠夫,正在掂量着从哪里能够一刀毙命。纳赫特公爵的眼神虽然也让人不舒服,但他绝不会用这么空洞的眼神随意注视一个生灵。 但这人偏偏还带着一张笑脸,像个披着人皮的怪物在努力学习人类如何生活一样,浮现在他背后比石油更加浓稠的罪恶将他白皙的面庞衬得如同恶鬼般恶毒。 可惜了,这里是矮人族的地盘,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没空为民除害。 蒂亚蒙德心里的反感达到高峰,这人的脸活像一只打在自己胃部的拳头,看见就想呕。他不愿再和男人纠缠,冲着那些人一颔首,果断转身离开。 “嘿,先生,稍等下。” 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快步挡在了蒂亚蒙德的面前:“请原谅我的唐突,我想问,您的小鹦鹉能否卖给我?” “不卖,让开。”蒂亚蒙德耐性全无,金色的眼睛带着怒火看向男人:“您听不懂世界通用语吗?” 男人似乎还未被这样拒绝过,面上一空,有些难堪地皱起眉头。蒂亚蒙德绕过他向旅馆走去,还没两步,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转过身:“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像是给男人注入一针强心剂,刚才还难堪的面色顿时好转起来,一整衣领,优雅的点点头:“我叫法斯特·克缇西。” 蒂亚蒙德瞳孔骤然一缩。 无数冤魂的号哭在耳边炸起,无数记忆中的画面在他眼前咆哮着汹涌流过,仇恨的火焰从胸口蔓延,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揪紧他浑身的神经。 法斯特,这是当年那个混/蛋曾经说过的,要给自己儿子取的名字。 蒂亚蒙德嘴角微微抽/动,在黑色纱巾下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果然,他的儿子比他更加畜/生。 因弗厄尔农女神曾经赐予他很多东西,其中一个就是能看清任何人身上的罪恶。 “法斯特·克缇西。”他缓慢咀嚼着这几个字,金色的眼睛里火光摇曳,透过他的头顶,看向他身后浓稠地几乎要滴血的“罪恶”:“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这句话完全超出了克缇西的预料,他脸上表情一僵,有些疑惑地打量着蒂亚蒙德。后者没再多说,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再次转过身。 克缇西的笑容没了刚才的热情,口气也冷了下来:“怎么了,您改主意了?” 蒂亚蒙德微微扬起下巴:“没有。” “那,”克缇西往前迈了一步,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些不耐烦:“您是什么意——” 银光乍然一闪,杀意袭面而来——法斯特吓得往后踉跄了两步,一只木箭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削断了他一小绺头发,脸上也划下一道血痕! 那只箭深深没入树干,甚至都没怎么颤动,“咚”的一声,掉下一个小松果。 旁边的拥趸“嗷”一声四散逃开,其中一个秃顶差点摔个狗吃屎,气得大叫一声:“你脑子有问题吗!” 克缇西喘着粗气,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他抿着嘴,没了笑意遮掩的眼神里带着一股独属于大型野兽的怒意。 蒂亚蒙德放下手,兜帽投下的阴影衬出一双燃烧火光的瞳孔:“你落下了东西。” ------------------------------------------------------ 纳赫特公爵再次见到蒂亚蒙德的时候,这人正在森林边缘的小型集市里买各种各样的食材。 那只叫做脆梨的小鹦鹉正快乐地在卖水果的摊位之间来回穿梭,遇到喜欢的水果,就会立刻飞回去呼唤蒂亚蒙德。 傍晚的太阳光还未完全落下,正处于刺眼的范畴,晚霞已经先一步铺满天空,留下一层金黄酥脆的壳儿。纳赫特公爵出钱替脆梨买了一个小苹果,轻松掰成几瓣,眼睛却往挑选土豆的蒂亚蒙德那里瞄去:“你买这些做什么?” 蒂亚蒙德正琢磨着菜谱,头也没抬:“矮人族的饭菜太难吃了,我想自己做一点。哦对了,” 他直起身,冲着公爵扬扬眉毛:“我今天遇到克缇西了。” “那个老克缇西的儿子?”纳赫特公爵打了个哈欠,耐心地喂着脆梨,口吻又带上了和往常一样的讽刺:“我今天听他们说,这个克缇西在一群学徒里算是个领头的人物。” 本该属于血族睡觉的时间被用来了赶路,还不得不在下车后和一群人在餐桌上你来我往的打机锋,公爵实在困得太狠,耷拉着眼皮,声音都拖长了调:“唔,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蒂亚蒙德两只手提满了食材,闻言冲公爵一挑眉毛:“回去说。你吃辣吗?” ------------------------------------------------------ 血族公爵身为一个血族,味觉比人类弱得多,尤其喜欢各种重口的菜。他自认自己吃遍整个大陆,还没有自己下不去嘴的食材,对于蒂亚蒙德口中的芋儿鸡和水煮肉片很感兴趣,困都不困了,兴致勃勃地跟着一起去了厨房。 “我一直以为你这种杀手没什么空闲时间去做饭的,”纳赫特公爵探着头看向锅里,又打了个哈欠:“好了之后叫我。” 脆梨对于投喂她水果的公爵印象非常好,看他要回屋,立刻乖巧地飞到公爵的肩膀上,准备和他一起走。 蒂亚蒙德正往锅里放着辣椒,直接气笑了:“你是没有仆从吗?!” 尽管他很不耐烦,但看在公爵阁下帮了忙的份儿上他还是答应了:“一会儿做完了给你端过去。” “感谢。”纳赫特公爵敷衍地道了谢,施施然带着脆梨哈欠连天的往房间走去。 美味的饭菜总会适当的抚平疲惫,纳赫特公爵毫不客气地吃了两大碗饭,对水煮肉片赞不绝口,甚至还想点餐。蒂亚蒙德毫不留情地拒绝了,理由非常充分:“明天没时间,公爵阁下,咱们来这儿的目的不是为了吃饭的。” “人类,一个人如果不会享受生活,那么正事儿也做不好。”纳赫特公爵觑着蒂亚蒙德,似乎有些不满:“行吧,毕竟厨师是你。我们回归正题:你说你已经见到过克缇西了?” 矮人族分配给他们的房间是最豪华的套间,三室一厅,房子里甚至还有一个小型酒水吧台。蒂亚蒙德脱了外套,撸起袖子,为自己调了一杯异世界版本的俄罗斯骡子,点点头:“对。” 他身形修长,露出的小臂劲瘦有力,若不是一身旧衣服,真像哪家书香门第的贵公子。纳赫特公爵把自己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半睁不睁着眼睛,看上去马上就要睡着了:“唔……看来你对他的印象并不好。” “是。”蒂亚蒙德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攥紧了些,瞄了一眼在沙发靠背上睡觉的脆梨,直白地说道:“他就是个畜/生。” 他把自己和克缇西之间的暗流涌动说给了纳赫特公爵,后者原本还没什么反应,直到听到了“把木箭还给了他”,忽然展颜一笑,睁开眼睛注视着蒂亚蒙德:“不错,我发现你还挺对我的胃口的。” 他好像不太在乎那个克缇西,往前倾身,仔细打量着喝酒的蒂亚蒙德:“说真的,不考虑在复仇之后成为我的眷属吗?根据我对因弗厄尔农的了解,你在完成了复仇之后祂八成会拿走很多灯火,你的寿命估计就不足十年了。” “来和我作伴怎么样?我可算是难得的好主人。”公爵摊手,半点不脸红的自卖自夸:“毕竟你坑了我一把,我直到现在都没找你算账。” 蒂亚蒙德:“……怎么,打了我一顿还不够,准备往后无责任继续揍?” 他被复仇女神赐予了兽人族的体质和异能,就这都被这人一招打得半天没爬起来,第二天咳嗽还带血,肋骨差点被碾成碎末,好不容易才愈合。 纳赫特公爵似乎听到了他心里的吐槽,哼笑一声,摇摇头:“你觉得我下手狠了?换成以前……的我,你现在早就再去见冬可娜赫忒*了。” “我的眷属基本都没什么事儿,我平时也不喜欢使唤人,基本就是和我一起呆在领地里养老,想出去玩儿吱一声就行。”他冲蒂亚蒙德扬扬眉:“重点是只要我不死,你就可以拥有永恒的寿命。” 这可是不错的提议,纳赫特公爵有钱有权,对待眷属和下属都很温和,只要不背叛他,他就会给予他人在这个世界都难以得到的自由。 蒂亚蒙德垂下眼,缓慢地喝了一口酒,青柠汁的微酸带着气泡从喉管里路过,留下一点酸涩和微微的辣味。 他的视线从公爵那里微微飘过,飘向睡得呼呼的脆梨,又飘向拉着窗帘的窗户,似乎在透过这些看向什么更遥远的东西。 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谢谢你的肯定,公爵阁下。但是从我愿意用寿命与复仇女神做交易这一点来看,您应该知道,我根本不想拥有您提供的那些。” *冬可娜赫忒女神,冥界之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森林里的郊狼(2) 第8章 森林里的郊狼(3) 纳赫特公爵的眉梢微微挑动,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有点遗憾的开口:“行吧,我难得遇到一个合我口味的人。” 本来有些暧昧地话语在他嘴里好像变成了一种美食评鉴,蒂亚蒙德都感觉自己的骨肉是不是被调味料腌过。他猛地笑出声,对着公爵摇了摇手指:“阁下,‘合口味’这种描述应该用在情/人之间,难道您对霍华德侯爵也这样说吗?” “对啊。”纳赫特公爵点点头,“啊”了一下,了然道:“这难道不是在表明一种欣赏吗?难怪这家伙年轻的时候会觉得我在追他。”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笑了出来。 “好吧,我对于尘世的理解还是停留在千年之前。”纳赫特公爵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来到吧台前,扬了扬下巴:“也给我来一杯。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唔,畜/生?” “暂时还没有头绪。”蒂亚蒙德又调好了一杯酒,推给了公爵:“关于他的情报有些太少了,我想晚上的时候去他的房间里看看,所以……” 纳赫特公爵正享受地喝着酒,闻言转了转眼珠,叹了口气:“好吧,看来晚上的美食是有条件的。” 蒂亚蒙德爽快地把手往前一送,压低了杯口,使劲和公爵碰了碰杯:“那就先感谢公爵阁下的大力支持了!” “呵,该机灵的时候你还真是反应迅速。”纳赫特公爵哼笑一声,一口喝完了酒,把杯子随意丢进了洗碗池里:“我去换身衣服就去把人约出来,剩下的你自己搞定去。” “放心,不给你丢脸。”大概是喝了高度酒的原因,蒂亚蒙德的口吻也比往常放松了很多:“若是见势不妙,我拔腿就跑。” ------------------------------------------------------ 那位跟随而来的血族仆从本来都睡着了,硬是被纳赫特公爵给揪了起来。他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弹起来,穿鞋的时候绊了一跤,一头撞在了床头柜上。 “哦,路易,很抱歉打扰你的睡眠。”纳赫特公爵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需要喝点什么清醒一点吗?可别让马车撞在树上。” “您放心,阁下。”路易尴尬地把床头柜扶正:“我、我已经清醒了!我们走吧。” 纳赫特公爵安排人在矮人族最好的巴力娅酒馆定了包厢,准备请克缇西和几位负责接待的矮人一起享受一个酒醉的夜晚。 蒂亚蒙德则扒在了马车车底,直到看着克缇西走进了酒馆,这才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向着森林跑去。 纳赫特公爵有的是钱,尽管他不怎么喜欢太过于“热闹”,但还是入乡随俗,花钱叫了几个姑娘一起作陪。 这可真算是戳在了矮人的心上,三个卤蛋喜笑颜开,看上去马上就会将公爵奉为座上爹。 “诸位帮我良多,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纳赫特公爵优雅地颔首,一面瞄了一眼克缇西:“请诸位尽兴而归。” “敬公爵阁下!” 几人共同举杯,一杯酒下肚,刚还不敢多说一个字的矮人们瞬间打开了话茬子,各个往后一靠,左拥右抱,开始享受这迷人的夜晚。只有那个领头的矮人不怎么想接触姑娘,举着酒杯来和公爵对饮,几句奉承话把公爵逗得直笑。 克缇西却也拒绝了姑娘们的陪伴,独自坐在小型沙发上啜饮,整个人身上似乎带着一股难言的寂寞。 对比那几个大声说笑、不过片刻就满脸红晕的大胡子甘薯,他简直算是姹紫嫣红中一丛薄荷叶,灯红酒绿中一轮天上月。且不说他还长了一张还算标志的脸,和旁边几个颜值欠费的矮人一比,高下立现。 换成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会对这种“超脱凡俗”的人有些怜悯,比如周围几个刚才被拒绝的姑娘,此刻全都小心地围他的身边,时不时递上一杯酒。可纳赫特公爵却像看不见似的,反而乐此不疲地和几个大胡子山药扯东扯西,完全把克缇西当成了空气。 酒过三巡,话题绕了一/大圈,还是重新绕回了订单上。几个矮人喝得像是一锅蒸熟的鸡蛋,舌头都不听使唤了,醉醺醺地说道:“还……还是公爵您大方,无论是做……做展示柜还是保险柜,您……您永远都订最贵的!” 旁边的人大声叫好,仿佛“最贵的”是什么成就一样。 纳赫特公爵一个人喝了七八瓶,一点醉意都没有,还是那副优雅的样子,冲着矮人点点头:“那是因为矮人制造值得这个价。” 他如果想恭维谁,那自然会不着痕迹的将人捧到天上,几个矮人眼里含/着一泡泪,差点没当场指天指地的发誓,一个个拍着胸脯保证:“这次,这次一定会让公爵满意的!感谢您的——” “呯!” 玻璃碎裂的声音将后续的话音全都掩盖,屋里所有人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来处,正看到克缇西将流血的左手背在了身后。 “抱歉。”克缇西歉意地笑着,脸上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尴尬和内疚:“我没注意,把杯子磕碎了。打扰到你们了吧?” “是。”纳赫特公爵毫不客气地说道,对着门口打了个响指,唤来了几个侍应生:“带克缇西先生去包扎手,顺便为他单独开一个包间。” 克缇西得体的微笑霎时间僵在了脸上。 “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纳赫特公爵也带着微笑,一双能看穿一切的眼睛盯得克缇西下意识撇开了脑袋:“还请克缇西先生自己呆一会儿。” 侍应生自然是听最大的金主的话,不由分说地将克缇西请出了包厢。 “我——” 克缇西完全没有料到公爵居然如此冷漠无情,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脑袋几乎硬生生转了一百八十度:“公爵阁下——” 纳赫特公爵却举起酒杯,稍微提高了声音,带着笑意盖过了某些声音:“敬今夜的相逢!” ------------------------------------------------------ 这个矮人聚集地都是些密密麻麻的小别墅,连月光都照不进,整个小区里总有一层隐隐的机械嗡嗡声,让人烦躁。 蒂亚蒙德从二楼窗户翻进来,蹲在窗台上,小心将窗户与窗帘拉上。他高举一个夜明珠,皱着眉四下打量,另一只手用力勒紧了自己的黑色纱巾。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简陋又整齐,只有一张床和旁边的小茶几,茶几上摆着一瓶香水,墙纸白森森的,微微反射/了一点微光。 “好香,”蒂亚蒙德感觉自己好像被香水味迎面打了一拳,呛得整个脑袋都在疼:“靠!” 他从魔法袋里拿出几只草编的小老鼠,往地上一丢:“去,探一探房间。” 活灵活现的小老鼠弹跳着掉下,金光沿着草编的经络蔓延拉长,落地的一刹那居然变成了真的! 它们小声吱吱叫着,很快就往四周散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蒂亚蒙德不得不将纱巾多缠了两圈,总算将那股能把人创死的香味挡在了鼻端之外。除了那快把房间挤塌的香味,他还嗅到了一丝丝血腥味,只是这东西如同汪洋大海里的绣花针,只在现身了一瞬就淹没在无尽了浪潮之中。 小老鼠们很快将屋子探了个干干净净,乖巧地回到了主人脚下重新变成了草编。蒂亚蒙德这才从窗台上跳下,将草编小老鼠收进了口袋里,一面快速在窗台上一抹,抹掉了自己鞋子上的灰。 窗台和窗户都很干净,连窗帘都被洗的松松软软。小老鼠们反馈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他便放心大胆的走到了床边,借着夜明珠的微光往床上看去。 这么一看,他惊得倒吸一口气,又被香薰味呛得低声咳嗽起来—— 床单上大片淡红色的血渍,从床单中心晕出,比开放的罂粟花更刺目。床单花纹都被洗的发白,显然曾经有人试图将这团血迹全部抹去。 房间里惨白的墙壁似乎也是新刷好的,隐约还能看到血迹在墙壁上留下的浅淡印痕,天花板上还能看到星点的血迹。 难怪要用呛鼻的香薰,这人可真是自大,在家里杀人不说,居然连这些罪证都没有完全处理干净。 蒂亚蒙德闭了闭眼,努力将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强行驱散。他快步走前,打开房门,将压抑的黑暗彻底关在了门后。 他的四肢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仿佛那些黑暗再次撬开了他深埋在脑海深处的恐惧,他好像重新看到一张与法斯特·克缇西相似的面庞带着让人作呕的笑容,凝视着他逐渐落入地狱。 这里不是家,蒂亚蒙德闭着眼,用力掐着手心,强迫自己结束该死的闪回。 这里不是家,我也不是当年那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用疼痛驱使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小老鼠们也在这个时候陆陆续续地跑回他的身边,带来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消息—— “楼下有个房间无法进入,门被特殊的锁锁住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森林里的郊狼(3) 第9章 森林里的郊狼(4) 巴力娅酒馆一到晚上就座无虚席,耳朵旁边全都是各种嚷嚷,大厅里时不时会有喝多的闹事儿,基本都被身材高大的侍应生强行扔进了小黑屋冷静一下。 克缇西站在二楼的走廊里往下望去,手里点着一根卷烟,像是把楼下的众生之态当成了一道菜来享用。 他面无表情地扫过一个个满脸酒色的矮人,从他们的脖颈处掠过,又盯着那些赔笑作陪的侍女,抬手吸了一口烟。 身后出现脚步声,不紧不慢,踩在有些老化地木地板上也能发出清晰干脆的声音。克缇西举起的手愣了一下,飞快掐掉了手里的烟,转身的瞬间已经改变了自己的表情:“公爵阁下。” 纳赫特公爵眉梢轻轻一动,“哦”了一声,眼睛连看都没看克缇西,只是走到了他的身边站定:“你还要再呆着?” 路易从另一边的走来,给公爵披上了斗篷,躬身说道:“马车已经准备好。” 公爵阁下莫名其妙地靠近,说了一句话,完全没有等克缇西回答又准备迈步离开,把人忽略了个十足十。 克缇西忍了一晚上,实在忍不住,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大声呼唤道:“公爵阁下!” “阁下选择了我来制作这次的展示柜,说明是看中了我的技术,”他说着,又往前往前走,微微压低了声音:“除此之外,我想和您再做一个生意,您看怎么样?” 纳赫特公爵嗤笑一声,回头打量了他一眼,嘴角挑出一个讽刺的弧度:“你?” “是的阁下,我。” 克缇西表情恭敬,垂下眼睛,低声说到:“我想用一些东西来交换您的帮助。” 二楼大多是有些身份地矮人族或是大客户,来来往往的侍从们都不约而同的没去打扰两人。纳赫特公爵侧着身子,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像挂了一层冰碴子。 克缇西直面破障之眼的凝视,后背都起了一层冷汗。他咬着牙,继续恭顺地弯着腰,却听见纳赫特公爵忽然说了一句话,惊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响:“这句话,你和多少人说过?” “不少人吧。”纳赫特公爵哼了一声,嫌弃地转过身,好像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你又撒过多少谎,克缇西先生?” 说罢,他也懒得管身后那人精彩纷呈的脸色,把斗篷一拢,大步流星地往楼下走去。 ------------------------------------------------------ 他一路睡回了旅馆,已经是深夜时分。纳赫特公爵伸了一个大懒腰,感觉自己已经生龙活虎,甚至还能再怼两打克缇西。 “呦,他已经回来了?”纳赫特公爵抻了抻脖筋,问起身边的路易:“他回来这么快,不会颗粒无收吧?” 路易尴尬地笑了笑,没敢回公爵的话。 公爵也没想过要得到一个答案,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往楼上走去了。 房间里透出一点草药的香味,昏黄的灯光从关闭的房门脚下透出一线光晕。纳赫特公爵推开门,正好看到蒂亚蒙德往自己的腰间抹着药膏。 他很瘦,肋骨都隐约可见,骨骼外部敷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因为他的动作,还能看到一点腹肌。有人进来,蒂亚蒙德下意识拔出了自己的匕首,见是公爵,又将匕首收入鞘中,快得仿佛只有一道银光闪过。 纳赫特公爵看着那块横贯整个腰部的巨大淤青,眉毛挑得差点飞出脸盘子:“你受伤了?” 听他的口气,似乎蒂亚蒙德受伤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情况。后者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是啊,公爵是不是觉得很解气。” 没想到公爵居然还真哈哈一笑,点了点头:“是啊。” 蒂亚蒙德深吸一口气,想压住内心的怒火,结果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痛得“嘶”了一声。 “不说别的了,有什么收获吗?” 公爵心情愉悦地脱下自己的外套,顺便在吧台调了两杯俄罗斯骡子,随手一挥,用魔法将酒送到了他的身边:“我还挺期待你告诉我没什么收获,那么我就可以就着笑料喝酒了。” “那可要让公爵失望了。”蒂亚蒙德将衣服拉好,身子一歪,扯过自己的斗篷:“我还真有收获。” 他在自己的魔法袋里翻找了片刻,拿出了一打旧照片,又翻出了几张信,最后用力一拽,拽出来一个有些发霉的文件袋。 这人趁机耍了个帅,模仿了DU神里的经典动作,将一张照片甩到了公爵的眼前:“看这个,克缇西是人类与矮人的混血。” 纳赫特公爵接过照片,上面是一张全家福。年幼的法斯特·克缇西绷着脸,被一男一女拥在中间,表情看上去想立刻炸了拍照的摄像机。他左边的女人个子很矮,容貌却是矮人族里难得的清秀,正笑眯眯地抱紧自己的孩子。 “他和他父亲长得完全……好吧,还是有一点点一样的。”公爵的笑容就没断过,仔细端详着照片:“他父亲老了点,人倒是挺帅的。别说,我还真没发现他居然有矮人的血统。” “但是他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邪恶。”蒂亚蒙德又把几张信丢给公爵:“他一直在和卡海尔斯联盟私下联系,想通过偷矮人族的机密来换一个联盟的身份,可惜没成功。哦,还有一个事儿,不过是我的推测。” 蒂亚蒙德举起最后几张皱巴巴的信纸,指着上面的“我乍然听说这惨剧,实在难以相信”说道:“这几封信是我在他的书房暗格里找到的。” “我接受了来自复仇女神的恩赐,能够看到一个人的罪恶,克缇西身上的罪恶已经浓稠到我几乎无法透过他的肩膀往后看去。” 他干脆走到了公爵身边,顺手拉了一张小茶几,将几张信按照时间一一摆放好:“4月9号,5月8号和第三年,也就是今年的7月,你看。” 纳赫特公爵本来歪坐在沙发上,一听有八卦,立刻直起了身子。他这么一动,鼻端立刻嗅到了一股清淡香气,似乎这人刚在一丛玫瑰花里游了个泳。 他被香水味打了个岔,脑子差点没跟上蒂亚蒙德的思路。 “第一张是悼唁沃斯利,也就是老克缇西,第二张是慰问他母亲的病情,第三张就是悼念他的母亲了。”蒂亚蒙德完全没注意到纳赫特公爵的跑神,语速有些快:“我在二楼的客房床上发现了血迹,从血迹类型来看应该是动脉血,估计是躺在床上被割喉。” 纳赫特公爵眨眨眼,反应了过来:“你是说,他亲手杀了他的父母?” “没错。”蒂亚蒙德点点头,将最后那份发霉的文件袋压/在了信纸上:“这个,应该就是他杀了他父母的原因。” 他从腰后掏出匕首,几下将袋子拆开,掏出了一份申请表。 “法斯特的母亲是玛歌首领家族的旁支,沃斯利希望将法斯特的姓氏改成玛歌。” 蒂亚蒙德点了点申请表最后的签名,与公爵对视了一眼:“根据我对沃斯利的了解,他可能只是想让孩子能在矮人族里有些权力。但是对于法斯特,一旦将姓氏改了,他就再也不能离开矮人森林了。” 矮人族因为无国籍和手握高超的铸造设计技术,为了保命,几乎不会离开矮人森林,首领也绝不会允许一个人类与矮人的混血种离开森林——他可是从小在这里长大,谁知道他会将什么抖搂出去? 纳赫特公爵将手里信纸放在了茶几上,脸上的笑容已经撤下,有些凝重地皱起眉头:“难怪,他今天突然说他想用……什么东西来着,来和我交换什么,原来是卡海尔斯联盟不理会他,他希望我能将他带走。呵,我看他满嘴谎话,懒得理他。” 蒂亚蒙德喝了一口酒,嘴里嚼着冰块,闻言笑了一声,揶揄道:“完了公爵阁下,他要把你也怨恨上了。” “那又怎样。”纳赫特公爵往后一倒,舒服地窝在沙发里,半眯着眼睛:“有本事,就来找我算账。” “哈,”蒂亚蒙德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阁下揍他可千万别客气。” “就他那种利益至上、冷血无情的人,不可能来找我算账的,他知道他伤害不了我,”纳赫特公爵闭着眼,悠悠说道:“但是他可能会找你,或者……” “或者去虐待无辜弱小的动物。”蒂亚蒙德把纳赫特公爵未完的话音补全,手指在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上点了点。 他嘴里咀嚼着冰块,浸得眼里都是冷意:“所以他才会想出钱买脆梨,和他父亲的爱好真像。” 这算是因果循环吗?大坏种生了个小坏种,难得付出一次的真心,却被小坏种以此为理由恨上,最后直接被儿子送去了冥界。 一想到沃斯利被自己的儿子宰了,蒂亚蒙德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笑盈盈地把茶几上的材料全都收了起来,一股脑地塞进了魔法袋里。 “情报还挺多的,更具体的让我们明天早上再商量吧。”他带着点笑,看着已经快在沙发上睡着的纳赫特公爵:“我去抱着脆梨睡觉了,明天可别睡过头了,公爵阁下,矮人们可不负责等你。” 纳赫特公爵总觉得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眉头一皱,睁开眼睛,发现那个胆大包天敢调侃他的小年轻已经脚底抹油溜回自己屋了。 “反了天了,”他直接气笑了,坐直了身体:“现在的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无法无天?!” 加更估计就到这里了……不过如果有什么【你们懂得】,我还是会选择加更的 不是要求哈!!!是感谢!!! 再次感谢看到这里的读者们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森林里的郊狼(4) 第10章 森林里的郊狼(5) 矮人森林的早晨总是会有虫鸟的鸣叫,蒂亚蒙德在脆梨的催促下起床放粮,早霞还没完全散去就已经坐在吧台附近吃早餐了。 而纳赫特公爵“不辱使命”,又起晚了,临近中午才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吃着属于自己的早餐,眉头都皱了起来:“让他们等等又怎样,我又不是没放过他们鸽子。” 公爵大概是和蒂亚蒙德呆久了,懒得装模作样,把自己任性的一面完全暴露,衣服都换好了,脸还拉得和驴一样。 蒂亚蒙德实在不想和他一/大早就吵架,也做不到霍华德侯爵那样苦口婆心地劝,只好扁扁嘴,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驴脸公爵”状态一直维持到到了矮人族聚集地的办公区才总算暂时消失,又变回了之前那副玉树临风的样子。 蒂亚蒙德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侍从,黑色斗篷,黑纱蒙面,微微垂着头,跟着公爵一起往里走去。 这里是矮人森林的中心,大部分的矮人族重要成员都住在这里,签署订单的办公楼也在这个位置。三位矮人还是比利先生打头,只是克缇西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哦,完蛋了。”公爵打了个哈欠,戏谑地斜乜着蒂亚蒙德:“克缇西别不是发现了自己的屋子被偷了吧?” 面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公爵,蒂亚蒙德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地说道:“我要是被发现了,就把你也供出来,谁都别想走。” “几位贵客。” 比利先生迎上来,堆了满面的笑容,点头哈腰地说道:“克缇西今天有点事儿,会稍微晚一些来,请几位先和我们一起去会议室,热茶已经准备好了。” 连续几天睡过头的公爵大言不惭,义正辞严,带着一点不满说道:“怎么还能迟到?难道我的订单不够重要吗?” 这句话吓得几个矮人连声否认,满头大汗,年纪大一点的矮人看上去马上就要心脏病发了。 蒂亚蒙德默默地叹了口气,移开眼神,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公爵玩儿得还挺开心的。 玩儿得很开心的公爵又大发慈悲地“饶恕”了他们的无礼举动,趁机要到了一份打折的许诺。 “行了,那就等等他吧。”纳赫特公爵率先进了会议室,将斗篷交给了路易:“但愿克缇西先生能拿出让我满意的定制图纸。” 比利先生赶紧擦了擦汗水,打了个哈哈:“自然,自然。您先请用茶,这可是我们从精灵国新收的花蜜茶,味甘清冽,难得一见呢。” 蒂亚蒙德沾了光,也得到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他一边喝着,一边四下环绕,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才能收拾克缇西。 他杀父母的事情可以定罪,却不一定能将他一把摁死,毕竟他提供给矮人族的好处可比他父母要多多了。 只有触动了大部分人的利益,才能让他彻底在矮人族混不下去……比如,想把矮人族的机密出卖给卡海尔斯联盟。 矮人族经历千年发展,有着很高的民族自尊心,非常排外,且直到现在坚决不肯归属任何一个国家。 蒂亚蒙德将茶杯放下,垂下眼,继续回忆着自己手里握着的筹码。 他的手里有几封信,这还不够,最好是能让首领或者有话语权的矮人看到克缇西干了什么……作为一个人类和矮人的混血,克缇西似乎在矮人族不怎么受重视。也许,他唾弃自己矮人血统的行为也可以做点文章呢? 只有最核心的利益被触动才能让克缇西彻底被摁死。 嘶,纳赫特公爵不是刚好被克缇西盯上了吗? “看来要说服纳赫特公爵了,”蒂亚蒙德在心里叹了口气,感觉这人居然比克缇西还难以招架:“该怎么才能说服他配合呢?” 他正搜刮着满肚子的理由,身后就是一声巨响——克缇西喘着粗气冲进了房间,三步并作两步冲向了自己的位置,擦着汗水歉意地笑着:“抱歉,抱歉,来晚了。画了一晚上的设计图,差点没赶上会议。” 他颔首和众人一一点头,当看到蒂亚蒙德的时候,克缇西动作微微一顿,但很快又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礼数周全地开始了自己的介绍。 “这是珠宝展示柜的设计三视图和效果图,”克缇西将图纸展开拿出一个小板子将它用小图钉钉在了上面:“请容许我讲解,这里——” 纳赫特公爵做了一个手势,打断了克缇西的话语,后者只能露出一个微笑,示意自己正在听。 “效果图不够华丽。”公爵的口吻带着一点嫌弃,不满地看着比利先生:“怎么,我预先支付的定金不够多吗?” “没有,没有。”比利先生赶紧说道,一面瞪了一眼克缇西,讨好道:“改,马上改。克缇西!快,按照公爵的要求改动一下。” 克缇西立刻掏出了笔,正要开口问询,就听见公爵更加不满地说道:“我是设计师吗,还要我想?!那把我的定金还回来,我自己设计!” 比利先生立刻“不不不不是的”,然后又轻轻推了一下克缇西,笑得有些尴尬:“怎么能劳动您大驾?自然是我们设计,我们设计。克缇西!” “好脾气”的克缇西立刻扬起笑脸,唰唰唰在图纸上改动起来。 接下来,蒂亚蒙德就见证了纳赫特公爵的天赋能力:气死在场所有能喘气儿的人。 这个家伙找茬找得像个打点计时器,精准而富有规律,专挑人说话说到一半打断,理由五花八门,口吻鄙夷不屑,以一己之力让对面的人觉得自己是个垃圾,重点是他说的逻辑还半点没问题。 “这是华丽吗?我要的是华丽,象征我的身份和地位,不是让别人看到之后在我的背后窃窃私语‘天哪,公爵原来是个暴发户’!” “或许你对我的收藏不太了解,请容许我有点疑问,你觉得这么小的空间放得下我收藏的792颗鲛人珍珠吗?” “哦,我的冬可娜赫忒女神啊,这个推拉门是要在我想欣赏我的收藏的时候给我致命一击吗?” 公爵几乎全方位无错漏地把克缇西嫌弃了个遍,但又偏偏在比利先生提起换设计师的时候拒绝,认为他已经听完了自己所有的要求,而自己根本不想对第二个人再重复一遍。 对面几个人的脸色已经从愤怒变为麻木,面如死灰地听着纳赫特公爵抑扬顿挫的嘲讽。 要不是血族公爵太过强大,蒂亚蒙德感觉克缇西已经要把这事儿批切吧切吧剁了倒进厕所。 “可怜”的设计师已经没法维持自己体面的笑容,眼里全是想同归于尽的怒火。 他看戏看得十分尽兴,恍然间觉得,自己把这人拉来做队友还是很值当的——就这气人的功底,实在没法杀死对面,还能烦死对面,也是不错的死法? 蒂亚蒙德正低头无声地偷笑,忽然小腿一疼,被什么人使劲踹了一脚。 他微微偏头,就看见纳赫特公爵刚好收回去的白眼,显然在控诉自己的不作为,只知道在旁边看热闹。 黑衣的杀手眉头微微一皱,感觉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比利先生说话说得嗓子都哑了,他最开始还帮着公爵提点克缇西,到后面已经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默默拍了拍克缇西的肩膀,话里话外地提醒他“这是我们最大的金主之一”。 “就先这样吧。” 纳赫特公爵站起身,昂起下巴:“等我有什么想法我再告诉你们,改完之后尽快给我做出来就行了。” 对面几个人赶紧应是,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毕恭毕敬把几人送出了门。 纳赫特公爵往外走了几步,又站住了脚步,扭过头看向跟在后面的克缇西:“对了,给我一个你的地址,如果我有什么要求也好立刻告诉你。” 克缇西面上一空,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赶紧小跑上前,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过,快速说道:“这是我的名片,请您收下!” 纳赫特公爵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往蒂亚蒙德怀里一丢,活像DU神里拿纸牌当武器的主角,眉梢一挑:“帮我收好,可别丢了。” 克缇西的笑容一僵,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下一撇,有些难堪地抿起嘴。蒂亚蒙德把名片塞进了魔法袋里,恭敬地弯腰:“是。” ------------------------------------------------------ 刚在马车下坐下,纳赫特公爵正想靠在车门上眯一会儿,就被突然响起的大笑吓得一抽。 “你有毛病?!”他皱起眉,看着笑得前仰后栽的蒂亚蒙德:“笑得跟抽风了似的。” 蒂亚蒙德笑得停不下来,眼里都蓄了一泡泪:“他——他快被气死了——哈哈哈哈哈!!” 纳赫特公爵喷了一口带火星的气儿,揉了揉眉心,重新闭上了眼睛。 末了,他最后还是没忍住,口吻嘲讽地说道:“乐成这样,还以为你的复仇成功了。” 对面的笑声音调忽然提高了一个等级,隐隐约约有把马车顶掀了的趋势。 纳赫特公爵:…… 这人真的有毛病吧?! 公爵损自己的时候气得牙痒痒,可是看到他损别人,蒂亚蒙德就无法遏制的开心,甚至那句损自己的一开口,他就想起来在会议室里憋得脸红脖子粗的克缇西,笑得快打鸣了。 他足足笑了一路,笑到肠子都快打结,乐极生悲岔了气儿,还刚好岔气的位置在伤口附近。 马上要厥过去的蒂亚蒙德立刻老实了,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 纳赫特公爵皱了一路的眉头总算松开:终于安静了。 他松了一口气,换了个姿势,重新进入了梦乡。 终于上榜啦!! 梦想一下能有十个人喜欢我的文丫!!!!! 今天涨了一个呢哈哈哈哈,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是胜利的一种! 谢谢大家丫,周末会捉虫和补充注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森林里的郊狼(5) 第11章 森林里的郊狼(6) 大概是心里琢磨着要求纳赫特公爵出力,蒂亚蒙德回到旅馆之后自觉跑去了厨房。 纳赫特公爵本来想回房间睡个痛快,却因为三道菜硬是忍住了困意,哈欠连天地靠在沙发上等着吃。 他换了一身闲适的衬衫,头发被他扎成了马尾,靠在沙发上迷糊的时候,还真像谁家出来旅行的公子。 闲适的公子就着菜吃了一/大盆米饭,三盘菜被他一个人吃了一/大半,心满意足地靠在沙发上继续犯困。 蒂亚蒙德收了碗筷,一屁/股坐在了纳赫特公爵对面。后者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九曲十八弯地“哦”了一声,了然道:“有事儿求我?行吧,看在饭菜的份儿上。” 蒂亚蒙德简短地讲自己的大致想法说了,双手握在一起:“所以我们得创造一个让矮人族发现他想要离开的机会……嗯,所以,这一点可能需要公爵你出手。” 公爵哼出一个简短的鼻音,也不知道听没听全,闭着眼睛点点头:“行吧,这也不是什么太难的问题。你那张卡片还留着吗?” 蒂亚蒙德把名片交给公爵,他只瞄了一眼又重新丢了回去,站起身,打了个“震耳欲聋”的哈欠:“我先回去睡觉了,有事儿叫我……唔,提前道一声晚安,毕竟真到晚上我也醒不过来。” ------------------------------------------------------ 森林在风中窃窃私语。 傍晚时分的森林有些吵闹,除去那些下班的矮人们,就是急着归巢的鸟儿。晚霞像是倾洒的葡萄酒一样醇厚,仰头看向天空的时候还会因为光晕而沉醉。 克缇西谢绝了同伴晚上喝酒的邀请,拖沓着步子向森林深处走去。他脸上带着无法掩盖的疲惫,垂着眼睛,腮帮子绷得紧紧的。 他并没有往住处去,而是走向了更深处,穿过毫无人烟的密集树林,一直走到了一处天然湖泊才停下了脚步。 “我是法斯特·克缇西,”克缇西四处张望着,扬声说道:“请出来见我!” 话音未落,他猛地僵住——腰后被一道冰冷死死抵住,一道低沉的女音沉声说道:“不要回头。” 克缇西连忙回了一句“好”,从兜里掏出了一叠折好的纸向后递去:“这是……这是订单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是血族的公爵,会有些难搞。” 后面的人“嗯”了一声,一把抽走了他手里的纸条:“七天之内我会给你答复,先说好,即使任务失败,我也不会退钱的!” 克缇西忙不迭地点头,才感觉抵在自己腰上的匕首撤了回去。他满身的冷汗,一动不敢动,直到身后再无动静才能转身快步离开。 蒂亚蒙德正在房间里与乌尔坎用透镜聊天,眉头微微一皱,猛地抬起头,往窗外望去。 “怎么了?”镜子里传来精灵少年的声音,还带着一点抱怨:“不会是那个公爵又要作妖吧?” “和他没有关系,”蒂亚蒙德对脆梨打了个响指,小鹦鹉立刻得到命令,扑闪着翅膀飞过去,轻轻松松将窗帘拉上。 “我只是感觉有人盯着我……大概。” 他从魔法袋里掏出了小零食递给脆梨,拿着镜子坐在了书桌旁边:“不提了,继续我们的话题。你说艾玛最近又被人骚扰?还是上次那个啤酒肚吗?” 乌尔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是,这次可能有点小麻烦了——是一个长得很帅的精灵,有钱又有闲,感觉我姐都要动心了。” 蒂亚蒙德喝了口水,冲他比了个放心的手势:“等我回去就去探探虚实,这段时间你先拦着点。” “好嘞。”乌尔坎笑嘻嘻地说道:“这段时间你不接单,来的客人都没那么多了……唉,真是的,你啥时候回来啊。” 蒂亚蒙德耳朵一动,掀起眼皮,正好看到纳赫特公爵站在他虚掩的门口,冲他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镜子里的乌尔坎看不见公爵,还在自说自话地抱怨着:“不是说那个公爵都替你卖命吗,怎么还要你亲自去矮人族?公爵不会是个花架子吧?” 他觉得自己发现了真谛,替好朋友打抱不平:“直接让公爵把他们全都宰了不好吗?血族公爵的话,应该很厉害吧,难道连几个人类都打不过……蒂亚,蒂亚??” 镜子的景象万花筒似的突然变换,露出一张倒着的脸,满脸写着嫌弃,拖腔拿调地说道:“如果公爵是花架子,那么你的蒂亚连矮人族都进不来。” 对面的精灵少年吓得发出一声狗叫,手忙脚乱地挂断了通话。 蒂亚蒙德有些尴尬,欲盖弥彰地坐直了身体,把镜子往兜里一放,赶紧扯开了话题:“有什么事儿吗?” “自然是有的。”纳赫特公爵看上去没生气,高高扬着眉毛,从兜里掏出了一张信纸:“我刚才试探性地写了一封随信来给克缇西,他已经给我回信了。” 蒂亚蒙德接过信,双眼快速一扫,不由得笑出声来:“他还是比他的父亲聪明一些的。” 信里说的冠冕堂皇,拒绝了公爵隐晦的示好,还警告公爵再这样他就要拒绝订单,让矮人族重新分配设计师。 “他若是装作没看懂,或者干脆不要回复直接通知比利他们,还更可信一点。”纳赫特公爵找了张扶手椅坐下,又开始了随时随地的犯困:“可惜了,非要装成清高的样子,这点小把戏骗谁呢。” 蒂亚蒙德将信放在了桌子上,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晾他一阵呗,还能怎么办。”纳赫特公爵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蒂亚蒙德:“他不会真觉得拒绝了我没什么代价吧……晚饭什么时候吃?” 蒂亚蒙德真是给这个美食狂热爱好者跪了:“……你特意这个时候起来不会就是为了吃晚饭吧?” 纳赫特公爵不置可否,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写了三个字“不然呢”。 拿人手短,为了让公爵嘴软,只能用美食贿赂一下了。蒂亚蒙德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公爵的专属厨师,认命地站起身,后背一塌,“卑微”地问道:“好的公爵,请问您想吃点什么?” 公爵准确地报出了水煮肉片的名字,瞄了一眼蒂亚蒙德,毫不客气地点评道:“你也装得不像。” 蒂亚蒙德气笑了,站直了身体:“嘴下积点德吧祖宗,附近这一亩三分地还有您没得罪过的人吗?!” “哦,我只是说实话,这就得罪他们了?”纳赫特公爵露出遗憾的表情:“那他们还得练,我起码还付钱呢。” 若不是这位大晚上突然起床,蒂亚蒙德本来是准备啃点面包凑合过去,顺便再去探探克缇西的虚实。索性这两件事也不算什么今天必须做完的事情,他就干脆去了厨房,给这位祖宗做一顿饭吃。 窗外的树影正在窗户上轻轻摩挲,吹进来的风里带着一点浅淡的花香味。蒂亚蒙德享受着微风与安静的环境,手上不停,将一整块牛肉均匀切片。 厨房还有一些剩下的猪骨汤,他干脆一并要了来,打算当做汤底。 猪骨醇厚的香味丝丝缕缕,很快就在厨房里占据了一席之地,蒂亚蒙德感觉自己的情绪也变得和那锅咕噜噜冒泡的汤汁一样闲适。 他轻声哼着歌,切菜的声音都变得合拍。 有人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只摘了毛的野鸭。蒂亚蒙德只瞄了一眼就继续做自己的事儿。他正准备起锅烧油,将香辛料爆一下—— 后脖颈的汗毛骤然直竖,杀气如同刺入皮肤的细针,蒂亚蒙德瞳孔一缩,匕首出鞘,电光火石之间挡住了刺向他脖子的一击! 是刚才进门的人! 越是狭小的地方越需要身法,两人你来我往,半点不防御,眨眼间身上就多了几道血痕! 蒂亚蒙德一刀划伤了对方的腹部,从锁骨横贯至腰间,将她手上的菜刀挑飞;那人则一刀砍进了蒂亚蒙德的小臂,差点把人肩膀也开个洞。 “唔!” 蒂亚蒙德一脚踹在对方大/腿上,自己腹部也挨了一脚,向后踉跄几步站稳,微微喘着粗气。 “杀手?” 如此熟悉的身法,都是只冲着要命去的一招一式,蒂亚蒙德嗅到了同行的气息。他扯了一小段纱巾,用力缠在了小臂上,沉下声音说道:“道儿上有规则,要人命的不能将刀口对准同类,怎么,你要坏了这个规矩吗?” 那人被踹得狠狠撞在了玻璃柜上,撞得玻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她缓缓站起身,深蓝色的纱巾遮住了大半的脸,一对深蓝色的狼耳在脑袋上直直竖了起来。 蒂亚蒙德微微蹙起眉,发现这人也有一双金色的眼睛。 “有人花钱买你的命,给的很多,”她的声音很低沉,像是风穿过山洞:“所以你得死,然后是上面的那个人。” “好吧。”蒂亚蒙德将匕首转动,改为冰锥式持握,呼吸放轻:“那看来只能不死不休了。” “你叫什么名字?” 狼耳女子抬起手,脚下的阴影涌动,如同拔地而起的藤蔓沿着身躯向上攀爬,在她的手里化作两把短剑。 “不必记住我的名字。”女子与蒂亚蒙德缓慢绕圈而行,互相戒备地盯着对方:“因为你不会有机会活下去!” 第12章 森林里的郊狼(7) 厨房里似乎经历了一场洗劫,锅碗瓢盆变成满地闪烁光影的星点,刚才还冒着香气的猪骨汤泼洒了大半,圆溜溜的锅在地上转得像个陀螺。 住在旁边的厨子本来还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准备好好问责始作俑者,可一拉开门,一道银光从头顶闪过,化作陷入身后墙壁嗡鸣不止的菜刀。 厨子立刻将门狠狠关上,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撒腿就往自己房间狂奔。 “救命!救命啊!!”他大声嚷嚷着,跑得鞋都掉了一只:“杀人,杀人啦!!!” 花豹张开大口,狠狠咬住女子的小腿,一爪拍下,划出三道深露白骨的伤口——但女子像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一样,控制着影刃飞旋而出,蒂亚蒙德仓皇举起左手,被狠狠刺穿手心! 她紧接一刀刺下,直接将花豹劈成了两半! 花豹哀嚎还未出口就变成了一堆草屑,淅淅索索掉在了地上。 她未敢懈怠半分,立刻拉开距离,喘着粗气,盯着还在虎视眈眈的男人和一只雌狮。 两人身上的黑衣都被血液浸/湿,身上伤痕累累,几近强弩之末。 女子却不敢再随意进入影域,她快速转动眼球四下环顾,担心对面这人还在暗处布置了其他的草编动物。 蒂亚蒙德蒙面的黑纱已经不知所踪,脸上数道血痕,左臂已经无法抬起。女子却伤得更重,她一只眼睛被之前潜藏在天花板上的金雕一爪划伤,现在已经暂时无法看见。 可她身为真正的兽人族,强悍的自愈能力已经在缓慢恢复着她重伤的身体。 蒂亚蒙德只是被神明赐予了兽人族的体质,远不能及真正的兽人。他不动声色地侧过身体,用颤/抖的左手从魔法袋里掏出几只小麻雀,准备趁机扔出窗户,通知上面不知道睡没睡着的纳赫特公爵。 这个女子是从未见过的强悍凶狠,只有深渊森林杀手榜排名前三的杀手才能有这样的身手。 他嗤笑一声,攥紧了手里的匕首,暗中命令雌狮准备攻击:“喂,都这样了,你不会还想杀了我吧?为了点钱把自己的命搭上,这可不值,不如我出两倍的钱,你帮我把你的单主给杀了怎么样?” “我接他的单子在前,你的委托在后。”女子声音有些沙哑,重新举起影刃:“我先杀了你,再把他杀了。” 蒂亚蒙德闭了闭眼,真是给这位尽职尽责的杀手跪了:“你把我杀了还怎么拿钱?你不动脑子吗?” 女子微微昂起头,完全没有被说服:“那就还是杀了你,毕竟杀了‘格赫西特’,我得到的会比金钱更宝贵。” 挡在蒂亚蒙德身前的雌狮发出沉沉低吼,俯下身体 “唉,好吧。”蒂亚蒙德长吁短叹,晃了晃脑袋:“能和‘影魔’打一架,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话音还未落,身前的雌狮却忽然发难——它双腿一蹬向前扑去,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向女子咽喉! 蒂亚蒙德趁机将几只草编的小麻雀扔向窗户——他倒吸一口冷气,快速向后退去,打折旋儿的影刃划破了一只小麻雀,直直冲他的面门飞来!! 他不得不再次强行举起左臂,打算搭上左臂来换得生机。 “难得看你被逼成这样。” 一只手不知从哪里伸出来,在他胸口轻轻一推,把蒂亚蒙德推到了身后。 纳赫特公爵散着头发,穿了一身寝衣,哈欠连天的举起手里的手杖,轻松将那把要命的影刃打成一团散开的黑烟。 女子一刀劈碎了雌狮,警惕地往后退了几步。 她皱起眉头,直觉这人比蒂亚蒙德更加危险——尽管他连眼屎都没擦干净,活像被谁从床上硬拉起来,但他周身的气场却让女子狼耳上的毛毛都炸成了蒲公英。 他像是一只半睡不醒的龙,不屑一顾地觑着自不量力的蝼蚁。 “你怎么发现的?” 蒂亚蒙德掏出绷带为自己止血,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感谢公爵,您来的很及时。” 纳赫特公爵歪过头,冲蒂亚蒙德撇撇嘴:“血腥味浓得把我从睡梦中呛醒,你们打架能不能换个位置,厨房正好在我房间下面。” 蒂亚蒙德被这话逗笑了,用右手指了指对面的女子:“她收了钱要杀我们俩,你以为你躲的开吗?阁下,你仔细想想,你该不会得罪什么很有钱的人了吧?” 他自己说到这里,笑容猛地一滞,瞬间转为冷笑:“我想我知道是谁了。” “问问不就知道了。”纳赫特公爵完全无视戒备的女子,几步走上去,对着她扬了扬下巴:“谁雇佣的你?说出来,我让你活着回去。” 女子攥紧匕首的胳膊轻微哆嗦着,见公爵毫不畏惧,越走越进,她再也无法忍受那股快要捏碎心脏的压力,脚下阴影徒然增大,瞬间将她吞噬殆尽! 纳赫特公爵眨眨眼,看着那一团阴影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嚯”了一声,好笑地往后看了眼蒂亚蒙德:“她这是吓跑了吗?” 蒂亚蒙德不知道从哪里扒拉出来一块面包,坐在角落里啃着,探头看了一眼,站起身拍了拍面包屑:“对。不过她应该还会来。” 他腿脚不太麻利,诶了一声,站直了身体:“她和传闻中一样厉害。” 纳赫特公爵往外瞅了一眼,看到月已中天,眼皮一耷拉,明显没了追出去的兴致。他转了个方向,一面走还一面叫:“路易,路易!我知道你下来了,先别回屋,给老板赔点钱。” 可怜的老板睡到半夜厨房被砸了,厨子也差点被吓出心脏病,还好有赔偿,不然这俩估计能当场厥过去。即使公爵付出了三倍的赔偿金,他还是收获了来自老板娘不满地瞪视。 纳赫特公爵实在困,又没有吃的可以吃,道了晚安就回去继续睡觉了。蒂亚蒙德却毫无睡意,他忍着伤口愈合那股难熬的痒劲儿,拿着手里从克缇西那里顺来的资料,又开始仔细琢磨起来。 脆梨看着狼狈的主人心疼不已,特意从自己的窝窝里叼出最爱的零食,乖巧地窝在了蒂亚蒙德的脸颊旁边。 “哦,谢谢,亲爱的~”蒂亚蒙德用脸颊蹭了蹭可爱的小鹦鹉,挠了挠她的小脑袋:“我已经好多了。” 有着脆梨的陪伴,他忽然感觉研究这个大混/蛋也没有那么戳心,从魔法袋里掏出几块切好的梨子,逗脆梨唱鹦鹉国歌:“来,唱!” 脆梨立刻来了兴趣,一抖毛毛,开心地在蒂亚蒙德肩膀上蹦跳起来。 蒂亚蒙德看着快乐的脆梨,眼底倏地湿润,猛地撇过头,用力的喘了几口气。 “克缇西……”他拼命克制着从心底汹涌而来的恨意,险些将被罩抓破:“克缇西!” 他用力的一抹鼻子,快速收拾好情绪,重新拿起了那几份信件。 法斯特·克缇西,一切以自己为主,装模作样,喜怒无常,只要让他不舒服,天王老子都敢杀,和他父亲没有两样。 “好一个反社会人格具象化,”蒂亚蒙德喃喃说道,看着幼年的克缇西眉眼间无法驱散的阴狠:“可惜了,智商实在不高。” 这种人完全感觉不到任何怜悯、内疚和自责,谎话连篇,看到别人痛苦不堪,他就能咀嚼着那些泪水与骨血到达高/CHAO。 不过好消息是他应该已经惹/火了纳赫特公爵,接下来这个记仇的血族人会怎么折腾克缇西呢? 浑身的痛痒也没法让蒂亚蒙德停止这种快乐的想象。他自顾自笑出声,翻动照片的手却猛然一顿,眯起眼睛仔细端详起来。 “这个人是……比利先生年轻的时候?” 这张是沃斯利、幼年法斯特和比利先生在某人生日宴上的合照。三个人站在大大的生日蛋糕前面,同时对镜头露出尴尬的笑。 但蒂亚蒙德注意到的却不是笑容。他快速翻找出那张全家福,将两张照片放在了一起。 沃斯利穿着一身西装,他的夫人穿了一身得体的长裙,胸/前带着一条琥珀项链,琥珀被雕刻成智慧女神的海螺号角模样。而另一张的比利先生带了一条驳头链,西装领子上也有着一个……精细微小的琥珀海螺号角,连蒂亚蒙德都要眯起眼睛才能看清。 尽管时间已经过去几十年,但矮人族像素清晰的照片还是将两个饰品的细节全部呈现得淋漓尽致——同样是琥珀雕刻,上面镶嵌的金丝和钻石连位置都完全一样。 比利先生是矮人族长老会的成员,矮人族里一般不流行各个高层之间通婚——他们认为这会使得权力最后集中在一个家族手里。 但是“一般不流行”,不意味着完全不通婚…… “我的天,”蒂亚蒙德想到了一个可能,屏住了呼吸:“难道比利先生和他的母亲……曾经是情侣?!” ------------------------------------------------------ 纳赫特公爵放下手里的照片,瞟了眼蒂亚蒙德,难得说了句夸赞的话:“可以啊你,这都能被你注意到。” “你不是贵族,可能不知道这些,贵族之间非常忌讳自己的珠宝首饰或者其他用品与他人雷同,所以这个肯定曾经是一套,不会是因为出自同一人之手而相似。” 蒂亚蒙德刚露出了笑脸,就被公爵这段话砸得又想瞪他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没有贬损你。”纳赫特公爵觑了他一眼,用手轻轻弹了弹照片:“显然,克缇西这种……哼,垃圾,肯定也不知道贵族的习俗,所以他也没注意到这件事。” 蒂亚蒙德在吧台调了两杯本土版莫吉托,端了一杯递给公爵,顺便坐在他对面:“那么就很有意思了,既然他们情投意合,又门当户对,为何不干脆喜结连理,反而女方要嫁给一个没钱没势的学徒?法斯特都长大了他俩还暗中带着相同的首饰,肯定不可能是因为移情别恋。” 而且如果真的移情别恋,为何比利先生对法斯特·克缇西有种暗暗的照顾?两家应该掰了才对啊。 “你是男人,自然不知道这世间对女子有多少约束。” 纳赫特公爵喝了一口酒,眉眼都睁大了,对手上这杯酒很是喜欢:“诶,这杯酒好喝,回头你教教路易——说回来,我举个我自己见过的例子:有个牧羊女因为情郎参军没了,本来想一辈子不嫁,结果她们村里都认为她有毛病,她父母硬是把她和一个男人关在一起,导致她被人侮辱,差点就从悬崖跳下去。” 蒂亚蒙德被故事里的父母恶心了一把,皱皱鼻头:“差点?” “对,因为遇到我了。”纳赫特公爵又喝了一口酒:“那个时候我刚被——刚到尘世,还没有眷属,听见那姑娘在悬崖上把她家和那个男人家祖宗十八代全诅咒了一遍,觉得她性格还挺好玩的,就帮了她一个忙,顺便让她变成血族了。” 蒂亚蒙德:…… 这熟悉的行为准则。 公爵口中的“帮了个忙”显然是出手教训了一顿那些个愚昧的蠢货,蒂亚蒙德有点好奇,探过身子:“然后呢?” “然后,我——”纳赫特公爵话音一顿,眨眨眼,扬起眉毛看着面前吃瓜上头的蒂亚蒙德:“你为什么这么好奇,我是什么吟游诗人吗?” 蒂亚蒙德伸出两根手指:“两顿水煮肉片。” 纳赫特公爵立刻话音一转:“成交,那就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 第13章 森林里的郊狼(8) 由于酒店的厨房被两个杀手打架拆了,除了那口大圆锅,其他的所有物件碎得拼都拼不回来,一条桌子腿还插在天花板上。旅馆只能暂停了提供饭菜的业务,让那些侍应生们为客户们出去买些现成的饭菜。 纳赫特公爵被蒂亚蒙德养刁了胃口,完全不想吃那些买回来的饭菜,终于记起来自己是血族,喝了两袋血之后又开始享受蒂亚蒙德调的酒。 “我大概就是吓唬吓唬那些蠢货,没真把他们怎么样,毕竟我不能随意插手尘世的事情。”纳赫特公爵把酒当成小饮料,喝得人都美的不行:“那个姑娘,也就是我的第一个眷属娜维娅,她喜欢到处旅行,目前正在精灵皇都照顾霍华德。” 蒂亚蒙德了然地一点头:“就是那位没出现的娜维娅夫人?” “对,她那几天去深渊森林见朋友去了,没在家。”纳赫特公爵扫了一眼蒂亚蒙德,似乎再次看穿了他的想法:“他俩不是情侣,更像是母子,娜维娅的丈夫另有其人,他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作为尘世唯一的永生种,血族人确实经历更多的生离死别。 纳赫特公爵喝完了自己的第三杯莫吉托,冷血无情地拒绝了蒂亚蒙德继续吃瓜的请求:“说正事儿,没事儿老打听我/干什么?你是那种在我膝下听故事的小屁孩吗?” “好好,那么也就是说,那位玛歌小姐是被迫嫁给沃斯利的——嘶。”蒂亚蒙德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撇:“像他能做出来的事情,呵。” “这也算一件不错的好事不是吗?”纳赫特公爵喝光了酒,毫不客气地把杯子往蒂亚蒙德那边一递,示意他满上:“比利先生如果知道真相,哦,我都没法想象那会是什么场景。” “所以,要怎么样才能让比利先生知道呢。” 蒂亚蒙德认命地给公爵又调了一杯:“我感觉我可能得再去一趟克缇西的家,里面应该有些东西我还没有发现。” 纳赫特公爵点点头,往沙发上一窝:“行,无非是再把他约出来而已。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哦,公爵,这次可能得和上次不一样了。”蒂亚蒙德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公爵:“您得和我一起。” 公爵眼睛一眯,眼看就要张嘴来一句炸裂的发言,却被蒂亚蒙德抢白:“公爵别忘了那个杀手,我可打不过她。我要是死了,公爵的契约……” 纳赫特公爵闭了闭眼,重新又闭上了嘴,显然记起了张该死的契约。 “好吧。”他满脸阴沉地喝着酒,嘴上还是不饶人:“早知道就把那个杀手直接解决了,现在还得当跟班,哼。” ------------------------------------------------------ 克缇西忙碌了一整天才画完了纳赫特公爵要求整改的地方,累得两眼冒金星,干脆站在了办公室门口抽了根烟。 他缓慢舒了一口气,透过烟雾,看着大量矮人成群解读地往森林边缘走去。他们大部分都是秃头,有着大鼻头和大嗓门,聊上头了就会脸红脖子粗,用力一抹鼻子,会将秽物直接喷到树下。 他吸着烟,带着微笑与路过的熟悉之人打招呼,心里却带着鄙夷冷漠地想着:“一群低劣的人。” 傍晚的云霞已经堆成无尽的紫色薄纱,空气里也开始带上熟悉的饭菜香味。克缇西掐灭了烟,盘算着随便去工会附近的小餐馆打包一份饭菜回家。 反正哪里都是一样,令人厌恶。 他正将熄灭的烟头扔进垃圾桶,身后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嘿,法斯特!” 比利先生手里抱着外套,正迈着小碎步走过来。他脸上带着笑,迫不及待地分享了好消息:“纳赫特公爵多付了一倍的费用,今晚和大家一起去庆祝!” 克缇西礼貌地笑着,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 比利先生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依然笑得见牙不见眼:“公爵阁下给每个参与者都分发了的奖金,足足有五百多金币呢!” “真的吗?!”克缇西露出一个惟妙惟肖的惊讶:“那我可得好好喝一顿!您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来。” 他对着比利先生笑眯眯地点点头,转身小跑着往办公室去,转身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像玻璃上的水雾一样刹那间被抹去。 真不想和这些粗鲁的东西在一起,他面无表情地想,我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摆脱这种该死的环境? 透过窗户的光是如此的肮脏,走过无数次的走廊也如此的昏沉,他感觉自己就像走入了无底深渊,但只要能度过这段不幸的时光,他就能踩着苦难走向俯瞰人生的巅峰。 克缇西双手撑在办公桌上,阴沉地看着桌子上摆放的全家福。高大的父亲嘴角尽力地咧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没有;母亲胆小懦弱,每每因为生活而悲伤哭泣,他都觉得自己是被溺水者拽紧的绳子,绷得快要断裂。 而现在,这些阻碍都已经彻底消失。没有人能阻止他走上康庄大道,没有人能再让他活得像个森林里被奴役的猴子。 克缇西一把拽起了外套,风一样地走出了办公室。 ------------------------------------------------------ 蒂亚蒙德站在房间里,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就是这里,他应该还没有清理干净。” 纳赫特公爵皱着一张脸,用手帕捂着口鼻,感觉马上就要厥过去:“这到底是什么味道——该死的,我快要呛死了!” 他暴躁得在魔法袋里使劲地翻找着,掏出一个碗似的东西,直接把那瓶香水扣在了底下。 房间里还是没什么变化,除去愈发浓郁的香水味道。蒂亚蒙德几步走到床前,指着床单上弥漫的血迹:“这应该就是他的母亲去世的地方。” 纳赫特公爵缓慢踱步到窗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床铺,眉头慢慢地拧了起来。 他很少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像是见证了难以忍受的疾苦,心都要焚烧起来。公爵很快又挪开了视线,好似在找寻什么东西,仰起头,从床铺一路往天花板上看去。 天花板上只有一盏小小的吊灯,很常见,灯泡上已经积攒了一层灰烬。公爵举起手杖,指着天花板上吊灯的尾部,示意蒂亚蒙德去看:“那里,玛歌小姐在那里藏了东西。” 蒂亚蒙德从魔法袋里拿出几个草编动物甩个过去:“去,打开它!” 吊灯的尾部是一个圆形的金属圆盘,几只乌鸦快速冲向了公爵指的位置,三下五除二就从里面拆出了一本厚重的笔记本。 这东西简直像快转头,掉落都带着破风声,差点拍在公爵的脸上。他后退一步接住了笔记本,在手里颠了颠,随意翻了几页,了然道:“是日记。” 他随意翻了几页,伸手将日记递给蒂亚蒙德:“看来玛歌小姐并非是完全逆来顺受……怎么?” 蒂亚蒙德闪闪发亮的眼睛眨了眨,挠了挠脸颊,有些尴尬地挪开了视线:“我……咳,我看不懂矮人语。” 纳赫特公爵:…… 他面皮抽搐,差点一句“废物”就要脱口而出:“看不懂?!那你是怎么和那些人说话的?!” “除去精灵语和兽人语,我其他的语言只会说读。”蒂亚蒙德耸了耸肩,觑了一眼脑袋快气冒烟的公爵:“我十八岁就下地狱了,你总不能指望一个没上学院的人会的语言和你一样多吧?” 纳赫特公爵满脸的怒气瞬间一空,皱了皱眉,忽然不知道这股火该往哪里发。 他心里泛起一点怜悯,又觉得自己这种情绪实在可笑,乱糟糟的在喉咙口噎个半死,脸色也变得五彩缤纷。 蒂亚蒙德又瞄了公爵一眼,搓了搓手指,带着一点讨好开口道:“要不这样,公爵阁下,您受累帮我看看这本日记,我把您这一个月的伙食全都包圆了,您看怎么样?” 月光被绸缎制成的窗帘拦在了窗户外面,只能在青年身后透出一点点毛茸茸的白光。因为心口灯火的原因,他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像是两个小蜡烛,火焰轻轻摇晃,透亮而清澈。 纳赫特公爵看着蒂亚蒙德带点殷勤的笑容,只觉得心口的怒火不减反增,蹭蹭暴涨。他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想也没想就嘲讽地开了口:“把自己当成卑躬屈膝的仆从,你为了那些早就飘散在空气中的人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蒂亚蒙德的笑容瞬间没了。 公爵说完就后悔了,闭了闭眼,感觉自己的状态无限接近于一个欠揍的小毛孩。 自从遇到这个人,他的情绪就从来没再稳定过,不是气得口不择言就是光想损他——这人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是TMD命运之神派来考验他的吗?! 公爵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转动着眼珠,想看看蒂亚蒙德的表情。 青年低下了头,有些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半截眉眼,从他的角度,只能明显看到他紧紧抿起的嘴。 本来这件事儿只需要一个道歉,可公爵这回情况却截然相反,怎么都张不开嘴,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跟刺进喉管的鱼刺一样固执。 几只乌鸦在床头等得不耐烦,各自梳理着羽毛,绿豆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沉默的两人。 过了没几息,蒂亚蒙德又抬起了头,平静地说道:“阁下需要我付出什么,可以直说,没有问题。只是,请不要随意评价我的亲人,我没有资格,您也没有。” 纳赫特公爵被这平静的语调刺得脊椎微微一抽,他忽然没了勇气去看对方的表情,攥着杖顶饰的手都绷出了青筋。 “还有,大概是我忘记提了,我好像从来没说过我的底线。”他抬起头,还是那双倔强而充满狠劲的眼睛,闪烁着熊熊的烈火之光,烫得公爵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我从不在意我的自尊,我的脸面,只要能达成目的,哪怕要变成下水沟的污泥,我TM连个顿都不会打!但是,但是——” “不要再侮辱我的亲人,”青年第一次露出了怒意,沙哑的声音如同大海冲刷着石滩一样汹涌:“否则,我也不在意什么狗屁契约,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我说到做到!” 好开心有人评论了!!! 许愿一个能倒V!!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森林里的郊狼(8) 第14章 森林里的郊狼(9) 像是在法庭敲响了裁决锤,要塞鸣起了警钟,蒂亚蒙德的话竟让一向很能杠的公爵没再开口。周围没了说话的声音,只有那几只立在床头的乌鸦偶尔扑扇翅膀的簌簌声才能暂时打断这平静。 蒂亚蒙德等了一分钟,扭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重新组织起语言,彬彬有礼地问道:“公爵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都可以。” 纳赫特公爵咳嗽了一声,脸上居然冒出一点点羞愧,声音都比之前要小了很多:“不用,我看完之后和你说。” 蒂亚蒙德眉梢微微一挑,不太相信这个记仇的公爵会这么好心:“啊?真不——” “不用!!”公爵忽然加大了音量,瞟了眼蒂亚蒙德,又重新把声音低了下去,咳嗽了一声,把日记往怀里塞。结果砖头一样厚的日记本根本塞不进修身的外套,他又手忙脚乱地丢进了魔法袋,还差点把日记脱手砸在地上。 蒂亚蒙德就这么被迫欣赏了一把“公爵马戏表演”,表情难得露出了几分迷茫。 啊,好丢人!!好面子的公爵感觉这辈子这个坎儿是过不去了,气得光想翻白眼。 我发脾气有这么恐怖吗?蒂亚蒙德困惑地蹙起眉,头一回感觉这个公爵让人捉摸不透。 他用余光扫着明显还在闹别扭的纳赫特公爵,一个让人难以置信却又十分靠谱的猜想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公爵难道吃硬不吃软?! “阿嚏!”纳赫特公爵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巨响的喷嚏,吓得床头的乌鸦齐齐飞了起来。他眯起眼睛,用一种不太信任的目光盯着蒂亚蒙德:“你该不会在心里骂我吧?” “怎么会。”蒂亚蒙德又恢复了平时纯良的表情,无辜地说道:“我刚才已经骂过了,现在正在想克缇西的事儿。” 尽管公爵没太相信他,但还是哼了一声放过了他。 “我觉得我们的计划基本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蒂亚蒙德对着乌鸦群招招手,把它们重新变回了草编:“那接下来就靠公爵您了,如果可以的话,楼下书房的保险箱您可以打开吗?” 纳赫特公爵又想翻白眼了——自诞生后,他从来没被人指使得团团转【注:公爵个人的感觉】,想不到在尘世潇洒了千年之后,他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个劳碌命的倒霉蛋。 从那张遭瘟的契约开始,他的日子就没顺利过,偏偏同伴还是个不怕死的愣头青! 但理亏在前,公爵那句拒绝的话在嘴边来来回回荡悠了几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能重重地喷了一口气,披风一卷,当场消失在了原地…… 跑去楼下书房偷文件去了。 ------------------------------------------------------ 蒂亚蒙德本来以为,这个随时随地犯困,从来没怎么表现出一点靠谱模样的公爵看完日记估计得好几天,于是做好了这件事会变成持/久战的心理准备。 但他低估了纳赫特公爵。 第二天早上,他刚做了一顿早饭,包了馄饨煎了鸡蛋,纳赫特公爵就拿着做了记号的日记本来到了客厅。 公爵一扫之前睡神的形象,神采奕奕地坐在沙发上,对着蒂亚蒙德打了个响指,示意他端着早餐过来。 “你看完了?” 蒂亚蒙德目瞪口呆地看着和新华字典差不多厚的日记,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诶,你怎么看得这么快?!” “会魔法的话,这本书浏览起来就会很快。” 纳赫特公爵掀起眼皮看了眼蒂亚蒙德,好笑地说道:“怎么,对我改观了?” 蒂亚蒙德眨眨眼,不受控制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感觉孩子长大了。” 纳赫特公爵:…… 蒂亚蒙德闭上眼:…… “我——我是说,”他咳嗽了一声,指了指吧台上的小锅:“再不去端馄饨要煮烂了。” 纳赫特公爵面无表情地说道:“契约呢,我现在就要求解约。” 蒂亚蒙德忙不迭地将调好酱汁的小馄饨和煎蛋奉上,成功平复了公爵的愤怒。 “我挑重要的说吧。” 公爵很满意小馄饨的味道,连吃了几口之后把日记推到蒂亚蒙德的面前:“我们的推测有些对了,有些错了,比如……” 他翻开了日记,点了点第一个便签贴住的页面:“这里,‘哦,好帅’……” 蒂亚蒙德抿起了嘴,明显看到公爵脸上一闪而过的尴尬。 “……就是,”公爵咳嗽了一声,用力地点了点日记:“玛歌小姐与比利先生确实曾经是情侣,他俩之所以没有在一起,是因为玛歌小姐的父亲从中作梗。” 他往前翻了几页,露出一张浸满泪痕的纸页:“玛歌小姐的父亲不同意他们的结合,并从学徒中介绍了长得最帅的沃斯利·克缇西。” 蒂亚蒙德点点头,往嘴里塞了一口煎蛋:“然后?” 纳赫特公爵做了一个“无语”的表情,把日记重新翻回了那一页:“之后玛歌小姐就移情别恋了。” 蒂亚蒙德一口汤汁呛得死去活来,鼻涕眼泪都喷了出来。 “从日记上看,玛歌小姐似乎活在一个童话世界里。”纳赫特公爵看了看自己便签上的字,继续说道:“她把所有的一切都想得非常理想化,称呼老克缇西为‘王子殿下’,幻想他们可以在未来牵着手走在森林里,住的房子周围全是——我们往下看吧。” 于是恶狼盯上了羊圈里无忧无虑的小羊羔。 “老克缇西对玛歌小姐一直都非常好,直到他们的孩子出生了。先是因为婴儿太过庞大让玛歌小姐受了伤,然后是这个孩子从小表现出的残忍让他的母亲惶恐,最后……” 纳赫特公爵又翻了几页,叹了口气:“最后,她发现自己也成了孩子的猎物。” 她制止了孩子残杀小动物,她制止了孩子过分的恶作剧,她试图传递给孩子正确的价值观,她却没法保护自己。 纳赫特公爵简短地将这段故事翻译给蒂亚蒙德,听得后者眉头紧皱,手里的刀叉都被攥得嘎吱作响。 “在这件事儿上,身为父亲的沃斯利完全没有任何支持妻子的行为,几乎完全隐身,”他微微皱着鼻子,声音冷得像寒冬腊月的冰锥:“显然,这个老畜/生是和小畜/生一伙的。” “没错,”纳赫特公爵又把日记翻得哗啦啦响:“让我们跳过中间没有任何内容的情绪宣泄,这里。” 他一拍桌子:“沃斯利·克缇西是被他儿子用刀抹了脖子死的。” 那本来该是一个还算和谐的早餐,儿子情绪正常,母亲也终于没有自怨自艾,父亲不仅帮儿子争取到了一份不错的临时工作,还准备帮儿子将姓氏改成玛歌,未来能够在矮人族有一席之地。 可这份好心在儿子看来却是将他禁锢在矮人族的锁链,愤怒的儿子在大吼大叫无果之后,愤而离席,去厨房拿出一把尖刀,当着母亲的面抹了父亲的脖子。 “谁也不能阻止我追寻自由,”他看着父亲难以置信的表情,面目狰狞地吼道:“你也不行!不行!” 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闹腾的老东西”浑身抽搐着倒在地上,死了就死了,而对面那个“动不动就哭的玩意”已经被吓得完全不敢动,哆哆嗦嗦地看着他。 青年露出一个排练过的微笑,脸上的血渍像是他勋章:“您看到了什么,妈妈?” “‘这个孩子有着一种天生的残忍,仿佛自出生起就带着一种黑暗的本能,’”纳赫特公爵绷着一张半死不活的脸,把本该悲伤的话语念得拖腔拿调:“‘守护矮人族的维森海特女神啊,我该怎么办?他在伤害其他人时毫无愧疚,他简直没有灵魂’*!” 凌乱的笔触是一位绝望的母亲最后留下的痕迹,直到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可能逃脱,这才想办法将日记藏在了天花板上。 她总算聪明了一次,没有人会想到一个矮人能将日记藏在那么高的地方。 “他为了不让母亲说出自己的罪行而囚禁了她,直到今年不知为什么突然又把她杀了。”蒂亚蒙德心情有些沉重,放下了手里有点变形的刀叉:“唯一无辜的人。” 纳赫特公爵将日记合上:“比利先生至今未婚,大概也是因为玛歌小姐。” 蒂亚蒙德将餐具收好,准备送到水槽边:“这很可能是一个不确定因素,我们得去确认一下才行——那么在这之前,就先按照我们计划的走。” 两人同时站起身,蒂亚蒙德将黑纱巾重新围好,拿过桌上的机密文件,只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那么就先按照我们计划的走。如果比利先生不愿意放弃克缇西……” 纳赫特公爵颔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这可由不得他。行了,我去折腾折腾克缇西,晚上再汇合。哦对了,” 他打了个响指,指了指蒂亚蒙德的肩膀:“能把脆梨借我吗?” *化用自奥斯卡·王尔德的《道林·格雷的画像》 不美满的童话故事啊,唉,命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森林里的郊狼(9) 第15章 森林中的郊狼(10) 秋日的森林,落叶已经开始逐步将多彩的地面拼凑。旅馆小花园里种植的葡萄已经成熟,旅馆的侍应生正挥舞着扫把,驱赶着那些被果香吸引而来的小偷们。 “见鬼!”侍应生愤怒地叫道:“为什么不扎一个稻草人!” 纳赫特公爵依旧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随手将小费塞给了帮他拎包的侍从,几步就踏上了马车,舒舒服服地找了一个可以靠着打盹的位置。 森林中的住客早将地面踩出几条小路,马车行驶在上面,隐约能听到叶子不满的抗议。纳赫特公爵微微掀开眼皮,从窗户向外无意识地盯着那似乎无穷无尽的小路,忽然笑了一下。 “横扫落叶,驱逐火之精灵,”他轻声念着,微微摇晃着脑袋:“将枯萎的叶子赶入TMD寒冷的冬日的怀抱。*” 脆梨从他的兜帽里钻了出来,露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纳赫特公爵笑眯眯地挠了挠小家伙的下巴,嘱咐道:“钻进我兜帽里,回头我叫你再出来,记住啦?” ------------------------------------------------------ 大煞神纳赫特公爵又来了。 他依旧是那副高傲而优雅的模样,拎着整整一个包的意见,看都没看改过之后的图纸,要求尽快改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今天矮人族负责接待的人只来了比利先生,他面色枯槁,笑容憔悴,活像个刚从冥界跑出来的亡魂。 “哦,感谢各位。”气死人不偿命的公爵真挚地道谢:“下午会送上一份茶点,算作我对各位的补偿。” 克缇西反倒是放松了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脊背都是放松的。见到公爵要离开,他立刻站起身,带着无可指摘的微笑要和比利先生一起将公爵送到大门口。 他比之前要更加主动,殷殷跟在了公爵身后:“公爵阁下,不知道您是否现在有空余时间,也许能请您……” 克缇西的目光被一小团跳动的翠绿色吸引,嘴里的话忽然就断成了两节。 脆梨使劲抖了抖羽毛,她大概是在兜帽里憋太久了,迫不及待蹦跳着跑了出来,开开心心地站在了公爵的肩膀上。 紧接着,她就和呆愣的克缇西对上了眼神,刚才还摇头晃尾的小鹦鹉瞬间炸了毛,尖叫着飞进了公爵的兜帽,把自己的塞进了如瀑的金发里面。 “坏蛋!坏蛋!”脆梨扯着嗓门大喊,不停地发出警报哨的声音:“坏蛋!!坏蛋!!biu——biu——” 比利先生被刺耳的声音吓了一哆嗦,如梦初醒似的眨眨眼,一脸迷茫地看着纳赫特公爵。 克缇西却是霎时间脸色铁青,刚才还想说些什么的嘴颤/抖不停,眼里不可遏止地露出凶光。 “哦,亲爱的,”公爵好像什么都没发现,带着点心痛地捧起小鹦鹉:“警报解除!怎么了?” 小鹦鹉被公爵双手拢住,从指缝里探出脑袋,气呼呼地冲着克缇西尖叫:“坏蛋!!打我!!坏蛋!打我!!” 克缇西表情僵硬,硬邦邦地说道:“这是一个——一个误会!您别完全听她的话,这是一个误会……” 纳赫特公爵刚才正在安慰脆梨,这会儿马上不乐意了:“什么叫别完全听她的话,我的小鹦鹉难道还会骗我?!怎么,你是在说我愚蠢吗?!” 比利先生赶紧拉住克缇西,忙不迭地道歉:“不不不!冒犯公爵的地方是我们的错!!我们道歉,我们道歉!法斯特——” 克缇西被比利先生使劲扯了扯袖子,只好不情不愿地道了歉:“是、是我的错,请您原谅。” 若是论胡搅蛮缠的能力,纳赫特公爵是当之无愧的泰斗,脸色说变就变,面无表情地盯着弯着腰的克缇西:“哟,这么不乐意?不乐意那就别道歉!到时候传出去说我仗势欺人,我头上又多几条罪责!” 比利先生倒吸一口冷气,赶紧几步跨过去拦住了纳赫特公爵,低声下气地劝道:“都是、都是我们不好,我们给您补偿,给您的鹦鹉补偿!法斯特!” 纳赫特公爵将脆梨塞进自己的兜帽,眯起眼睛,看着克缇西像个被家长逼着道歉的犟种少年,迫不得已向自己深深弯下了腰。 而他则端着架子,“勉为其难”地原谅了克缇西:“好吧,看在你还算诚心的份儿上。不过……” 公爵像是随口一问,不经意说道:“比利先生还真关心克缇西先生啊,我看你快要被吓死了。” 这句话一出,比利先生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尴尬的笑着,手不停地又攥又松,额头上很快浸出一层冷汗。 好在公爵也就随便一提,下一刻就扯开了话题:“那么就补偿我一顿饭吧,请客吃饭,不算什么为难的事儿吧?” “不算,不算!”比利先生急不可待地回复,忙上前一步领着纳赫特公爵:“请跟我来,请跟我来。” 克缇西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纳赫特公爵时不时就将小鹦鹉拉出来逗,小鹦鹉一看到他就竖起羽毛,炸得像个松球,尖叫着要告诉所有人自己是个坏蛋。 偏偏公爵每次都微笑着安抚他,告诉他小家伙只是太紧张了,“你应该不会和一个小鹦鹉计较吧?” 克缇西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往肚里咽,笑得眼角都在抽搐:“自然,自然。” 好不容易挨到了吃完饭,克缇西还得重新回到办公室继续画图——他打算磨洋工,最起码近期不要在遇到那个该死的公爵。 可惜,他想太少了。 自打今天开始,纳赫特公爵就像打卡上班一样,每天都带着那只吵闹的小鹦鹉在他面前晃悠,不是挑剔他的图纸画得不够好,就是让小鹦鹉尖叫着“坏蛋”令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听到。 他必须抗住同事们异样的眼光,在公爵的注视下保持住往常的风度。 公爵甚至还是带着那张优雅而高傲的笑容,客气地问他:“你应该不会和一只小家伙计较吧,克缇西先生?” “不,当然不会。”克缇西恨得心口疼,咬牙切齿地笑着:“她只是一只小鹦鹉而已。” 这烦人的场景每天都会发生,公爵不厌其烦的每天都询问自己“不计较吧”,克缇西快被折磨疯了,晚上睡觉都梦见自己在吃鹦鹉肉。 但当他发现公爵与自己攀谈的时间越来越长,原本还气急败坏的人像是猛然发现了什么,立刻把自己的神态切换为了“气定神闲”。 克缇西摸了摸口袋里一直贴身放着的信纸,舒了口气,心口砰砰跳着,觉得昏暗死板的办公室都变得生机盎然。 纳赫特公爵翘着二郎腿坐在屋里唯一一把扶手椅上,半眯着眼睛打盹。他缓慢晃悠着腿,任由脆梨在他的脚上荡秋千,目光却透过浓密的睫毛,死死钉在克缇西的身上。 “啊,”他重新闭上了眼,向后歪着头,嘴角一撇,心里吐槽:“传说中的‘衣冠禽/兽’。” ------------------------------------------------------ 玛歌首领猛地从睡梦中醒来,重重喘了两口气,看着天花板上虬结的树影。 他缓缓坐起来,握紧了枕头下的匕首,厉声道:“你是谁?” 窗口的黑影忽然颤动,分出一个人影,沙哑地开了口:“是纳赫特公爵叫我来的,抱歉吓到了您。” 他立刻单膝跪下,深深低下了头:“因为事态紧急,这才夤夜前来,请首领恕罪。” 玛歌首领点燃了床头的油灯,被光晃得有些睁不开眼睛:“纳赫特公爵?” “是的。” 蒂亚蒙德依然低着头,将声音压低:“公爵让我告知您,您的机密文件被盗了。” 这人张口就是一个重锤,直接给玛歌首领砸清醒了。他倏地前倾身体,又缓慢往后仰去,焦虑惊愕如潮水从脸上褪/去,慢悠悠哼出一个鼻音:“哦?” “是。”蒂亚蒙德轻声说道,从魔法袋里掏出一张碎纸,让一只小老鼠送到了首领面前:“请您过目。” 首领面沉如水,锐利的眼神从蒂亚蒙德的眉眼间逡巡而过。他又瞄了一眼小老鼠,从它的嘴里拿过纸条,看到上面的文字,眼睛霎时间瞪大了。 树叶扑簌簌落地,有几片被风吹得重重撞在了窗户上。首领用力攥紧了纸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斜乜着蒂亚蒙德:“是谁?是谁这么大胆。” 蒂亚蒙德将头伏得更低:“是法斯特·克缇西。”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首领的身体一半落于阴影,一半被火光照得亮堂,一点火星正在他的瞳孔里闪烁:“纳赫特公爵又怎么会知道?” 蒂亚蒙德规规矩矩地说道:“他想要离开矮人族,所以暗中联系公爵阁下,想用手中的机密文件来换得自由。” “自由,”首领嗤笑,紧接着大笑着摇头:“自由。” “矮人族从被维森海特女神赐予了天赋,就再也没有过自由。”玛歌首领冷冷地撇着嘴,将手中的纸团塞进了兜里:“用立身之本换取所谓的自由,不过是从一个坑到了另一个坑而已。”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换上了一副温和的微笑:“公爵的好意,我记下了,这个人情我欠着,还请公爵不要将任何事情透露出去。” “那是自然,”蒂亚蒙德低着头站起身:“公爵从不插手其他族的公务,我也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首领颔首,露出一个还算诚心的笑意:“那么就多谢了,不送。” 蒂亚蒙德黑纱之下的嘴角快速一弯,迅速行礼,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首领熄了油灯,却再无睡意,脑海里各种画面纷纷扰扰,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叹了口气,背对着窗户又闭上了眼睛。 *化用自《西风颂》 感谢大家的关注丫,会继续努力的!! 虽然只有个位数的关注,但是这个故事我真的很想写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森林中的郊狼(10) 第16章 森林中的郊狼(11) “让我度过夏天,掌权的命运之神;还有一个秋,带来成熟的韵律*……” 蒂亚蒙德轻声哼着歌,走在无人的昏暗森林。落叶清脆厚重,他走上去却像猫儿一样安静。 “出来,”他舒了口气,扭头往左边看去:“你不跟着你主子,一直跟着我/干嘛?” 旁边的灌木丛晃动片刻,从里面爬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路易像只狗狗一样用力抖着脑袋,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头:“公爵说担心您被杀手追杀,特意叫我和你一起。” “……”蒂亚蒙德扁扁嘴,不咸不淡地说道:“谢谢了。” 路易嘻嘻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没事没事。” 然后两个人同时转过头,保持着相对的距离,默不作声地走着。 路易不是一个闲得下来的性格,即使是把损人当成爱好的纳赫特公爵都挡不住这人嘚吧嘚,所以路易老被公爵安排去驾车。 他憋了大概十几秒,实在忍不了这沉重的寂静,当即张开嘴,开始了精彩的单口相声。 “嘿,你为什么总喜欢戴黑纱?为什么不选择戴面具呀。” “嘿,你名字叫什么来着?迪亚?迪亚德?” “……你可以叫我蒂亚蒙德。” “嘿,你个子还挺高的!平时真的看不出来,你完全可以换其他颜色的衣服穿,比如白色,丁香色……” 往常冷酷的杀手感觉耳朵里堵了千万只脆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吵得他心口疼。 “这TM就是文字的重量吗。”蒂亚蒙德重重叹了口气,感觉自己从来没这么想念公爵过:“我忘了,血族人需不需要呼吸来着?” 他走着走着,忽然耳朵一动,被远处细微的声音撩动了神经。 路易还在不停地说着,被蒂亚蒙德暴力拽到了身边,摘下自己的黑纱狠狠缠在了路易的脸上。 路易猝不及防被勒住了嘴,喋喋不休的嘴被厚重黑纱挡住,下意识“呜呜”抗议,被蒂亚蒙德握住了胳膊,使劲“嘘”了一下。 “公爵布置的任务,”他吓唬道:“你再出声坏了事儿怎么办!” 路易眨巴着智慧的眼睛,赶紧点点头,乖巧地不再吭声了。 “你远远跟着我,我不叫你出来你就别动。”蒂亚蒙德悄声说,一面聆听着外面的动静:“走!” ------------------------------------------------------ 比利先生靠在树桩上喘着气,用力灌了一口水。 纳赫特公爵请吃饭的时候非要喝酒,直接把一群长老全喝趴了。他是唯一一位没有成婚的长老,自然没有夫人儿女来接,他也不想立刻回家,干脆支开了仆从,独自跑去森林深处醒酒。 已经吐了半天,酒气也散得差不多,比利先生却被星空扯动思绪,怔怔地坐在地上发呆。 他无意识地摸着西装领口上的驳头链,攥紧了手里的小水壶,用袖子使劲抹了一下眼睛,重重叹了口气。 “比利先生?” 他仓皇回头,发现是一个黑衣男子正在靠近:“您还好吗?” 比利先生自动带上了一点微笑,困惑地说道:“您是……” “我是公爵身边的侍卫。”蒂亚蒙德笑容有些可爱,露出小虎牙:“您忘了吗?” “哦!!哦哦,对,您好。”比利先生立刻想起那个围着黑纱的侍卫,态度热切了不少:“谢谢您的关心,我还好。” 蒂亚蒙德毫不犹豫在比利先生身边坐下,伸了个懒腰,放松地说道:“诶呀,难得歇一歇,您也是忙了一天吗?” 比利先生笑容一僵,想起就是面前这个人的上司把一群人折腾了一整天。 他呵呵干笑着,又不好在人家面前说他上司,只能点点头,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 蒂亚蒙德像是变了一个人,拉着比利先生说东说西,活脱脱一个路易第二。他提起自己的父亲,提起自己的弟弟,毫不犹豫地吐槽道:“安珀自从谈了恋爱,整个人干起活来像头发疯的牛,浑身都是劲儿。” 他说着惟妙惟肖地模仿自己的弟弟,把比利先生都逗笑了。比利先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空着的手再次摸了摸领子上的驳头链,带着一点点苦涩的笑:“谈了恋爱都是这样,脑子都变傻了。” “是吧!”蒂亚蒙德眼睛弯弯的,扭过头看向比利先生,似是不经意地说道:“比利先生也谈过吗?” 他凑近了些,好奇地看着比利先生抚摸驳头链的手:“这是您爱人送的吗?” “啊?”比利先生像是被烫了一下,赶紧把手缩了回来,躲闪着蒂亚蒙德的眼睛:“啊……是、是的,哈哈。” 蒂亚蒙德十分“贴心”地点点头,了然地点点头:“啊,抱歉,我不知道她已经不在了。” “已经不在了”这句话像是尘封塔楼的钥匙,开启的瞬间便迎来扑面的灰尘,比利先生猛地闭上了眼睛。 他完全没有想过为什么蒂亚蒙德会知道他心爱的人已经不在,那些散在风里的酒劲儿重新又上了脸颊,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窝在了膝盖里呜呜哭了起来。 蒂亚蒙德贴心地送上了手帕,中年矮人抽噎着,还不忘了道了声谢。前者干脆趁热打铁,又将声音放轻,轻得好像是夜晚在耳边呢/喃的梦境:“您还爱她吗?” 比利先生抬起湿透的脸,眼皮哭得浮肿。这个谨小慎微了一辈子的人也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足以掩盖一切的夜晚,居然破天荒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当然……当然啊!” “她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人……”比利先生用力抹了一把脸,仰起头看着月亮,声音越来越小,慢慢散在了风里:“没有谁能比她更好,比她更美丽,即使是月亮也不行。” …… 朝阳拨开灰黑色的夜幕,光从地平线缓慢投向瞳孔。蒂亚蒙德陪在已经沉沉睡去的比利先生旁边,眯起眼睛,看着太阳一点点挪向更高处。 他屈起一条腿靠在大树桩上,手里缓慢摩挲着一枚小小的口笛。这只口笛只有拇指左右长短,短短的一截,两头开洞,周围零散几个小口,中腹一个大吹口,吹口附近歪歪扭扭刻着几个精灵语“贝尔辛”,已经被摩挲得边缘光滑平整。 蒂亚蒙德心里计算着时间,又将口笛重新挂回脖子上,塞进了里衣,毫无睡意地观赏着一场日出。 他扭头看了眼身边的矮人,大概是太过悲伤,比利先生直到睡着了还在轻微抽噎。蒂亚蒙德叹了口气,起身伸了个懒腰,直接把人扛了起来。 一股发酵了一晚上的酒臭混杂着一点汗味,熏得蒂亚蒙德狠狠打了个喷嚏。他嘶了一下,用力挥手驱散一点气味,冲灌木丛里叫了一声:“走了,路易!” 一只大萝卜头“嗖”一下冒了出来。路易脸上还围着黑纱,赶紧点点头,淌水似的从灌木丛里“游”了出来。 蒂亚蒙德单手把黑纱从他脑袋上拽了下来,闻了闻,确认没有沾上口水,就重新戴回了自己的脖颈上:“走吧,记得进村的时候声音大一点,最好早起的所有人都能看到我们把比利先生送回了家。” “好的好的,”路易难得遇到喜欢他唠叨的人,有些兴奋地打开了话茬:“我们昨天晚上说道哪儿了?哦对,关于……” 蒂亚蒙德果断在自己的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心平气和地扛着比利先生往矮人族聚集地走去。 ------------------------------------------------------ 连续四天,纳赫特公爵跟个扒皮监工一样每天按时到办公室报道,吃饭喝茶逗鹦鹉,小日子过得潇洒不已。 倒是克缇西越来越紧张,食不下咽,坐立难安,连图纸都没法画下去。他开始时不时说些只有他们俩才能听懂的话语,但公爵跟什么都不明白一样,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他想要的表示。 自由明明唾手可得,可通向自由的“门”却怎么都没法输入密码。 克缇西急得嘴里起泡,最后的两天直接状态萎靡,频频出错。 比利先生还不知为什么,忽然对公爵态度好了很多,苦口婆心地叮嘱他千万别再得罪人了。 克缇西:…… 到底是谁在得罪谁啊!! 他用力擦着画错的线条,手里的橡皮被他捏得奇形怪状,心里计算着时间,发现这已经快到和“影魔”约定的第七天了。 明天要是公爵还装傻,他就支付多一点的报酬,直接把人宰了算了! “今天是第七天早上,”他带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愤愤地想着:“他到底还要玩儿什么花样!” 才刚过八点,纳赫特公爵果然再次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他带着微笑,身板挺直,和所有到达的员工一一点头示意,而那只一直陪伴的小鹦鹉却不见了踪影。 轮到克缇西的时候,公爵却微微挑了挑眉,巧妙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让客气的微笑变得“意味深长”。 克缇西一愣,就听到纳赫特公爵说道:“哦,请接收我的感谢,我特意为各位定了几份甜品。路易!” 血族侍从推着一辆精致的餐车,逐一分发着小蛋糕和冒着烟儿的红茶,到了克缇西,侍从略微挑选了一下,却只给了他蛋糕。 “请‘仔细’品尝蛋糕,阁下。”侍从低着头,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这是公爵‘特意’送给您的。” 克缇西眼神一亮,强压着满心的欣喜,双手接过蛋糕:“谢谢,谢谢!” 他怕自己表情太过夸张,赶紧找补道:“诶,辛苦了那么久,吃口蛋糕好好回回血,回回血。” 纳赫特公爵似笑非笑地盯着克缇西,却在他转头的时候迅速切换表情,自如地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 “诸位,已经四五天了。”公爵撑着脑袋,露出完美无缺的笑容:“我的珠宝展示柜应该可以开始打样了吧?” 心中的白月光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森林中的郊狼(11) 第17章 森林里的郊狼(12) 午休时间,各个设计师累得瘫倒,一个个都靠在自己的桌子上争分夺秒地休息。 纳赫特公爵觉得屋里阳光太晒,跑去附近的咖啡馆里休息。他正坐在一顶大伞之下享受着一杯焦香的咖啡,身边光影变换,有人坐在了他对面。 公爵轻微挑起眉毛,歪了歪头:“克缇西先生?” 克缇西挥退了侍应生,将一张小小的卡片推到了公爵面前:“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公爵把杯子一放,无所谓似的翘起二郎腿:“这张卡片从哪里来的?” 他眼皮都懒得完全睁开,拖着鼻音说道:“你大中午跑过来就是为了打扰我喝咖啡?没什么事儿的话麻烦你赶紧把图纸搞定,我还等着样品呢。” 这人分明就是“你演你的,我装我的”,克缇西不说他也不说,悠闲自在地靠在椅子上享受林间的清风。 克缇西却等不得了,把椅子拖得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您想要什么?我都能为您弄来。” 他终于不演了,焦急如同燎原星火一般迅速灼烧着他还算标志的脸颊——克缇西又靠近了些,低着头,似乎压上了所有能压得宝:“不,只要您带我离开矮人族,我做什么都行!” 纳赫特公爵带着金丝的暗红色眼睛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挪开了目光,嗤笑了一声,说道:“做什么都行?好,我要你做我的眷属,变成我的侍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带你离开矮人森林。” 克缇西仿佛被雷劈了,差点就要站起身:“不行!” “哦,‘不行’,”纳赫特公爵低低笑了几声,放下了二郎腿。他总算把脊背挺直,高大挺拔的身躯立刻带来了如山一般的压迫感:“这可不是你说的算的,克缇西先生。” 克缇西心跳都漏跳一拍,被血族公爵骤然拔起的气势震了一震,往后缩了缩。他攥紧的手抖得不成样子,牙齿咬得咯吱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我可以签订契约,为您卖命!除了成为眷属,我什么都可以做!” “好啊。”纳赫特公爵高高挑起一边的眉毛:“艾提科特做见证,你为我卖命五十年就行,签不签?现在就可以。” “等等!” 眼看着公爵就要从魔法袋里翻出纸笔,克缇西又慌了,他一把拽住了公爵的斗篷,眉毛一塌,哀求道:“五十年之后我都要、都要六七十了!公爵阁下,我只想要个自由,求您了,帮帮——” “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纳赫特公爵蓦然收了笑意。没了弯弯的眼睛和时刻翘起弧度的嘴角,公爵俊美如荒芜神庙中缠满藤蔓的神像,高高矗立,注视着不再受到庇护的蝼蚁:“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法斯特·克缇西,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向我提要求?” 克缇西如堕冰窟,呼吸急促,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都没法反驳。公爵瞅了他一眼,像是觉得他这个样子挺好玩,又猛地凑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然说了一句话。 “——!!!” “斐尔艾斯特·纳赫特!!” 克缇西霎时暴起,一把掀翻了桌子。他再也没有往常优雅体面的样子,如同一个被撕开了人皮的野兽,冲着公爵咆哮道:“你耍我?!!你TMD耍我!!!” 纳赫特公爵老神在在,将手里的杯子随意往旁边一丢,摊开双手,脸上绽开一个幸灾乐祸的笑:“是啊,你才发现?”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克缇西,表情明晃晃地写了两个大字“蠢货”! 周围正在享受午休的矮人们被动静吓了一跳,窃窃私语地在旁边松松围了一个圈,好奇地往这里看去。 “我%¥¥#¥%#——!!” 克缇西面目狰狞,冲过去就要和这品行恶劣的公爵拼命,还没跑两步,就脖子倏地往后一挺,直接向后飞去—— 纳赫特公爵虚虚握着空气,站起身,轻松将人提溜到了半空。他没管旁边惊恐散去的人群,脸上带着充满蔑视的不屑:“就凭你?垃圾,我容忍你直呼了一次我的姓名,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他缓缓收紧了手,任由克缇西面色青紫,四肢扭曲:“冒犯我的人,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而你还不配成为他们!” 克缇西眼里充满了惊恐,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突出的眼球里布满血丝,眼看着就要变成一只被捏爆的番茄—— “公爵!公爵!!” 比利先生鞋都跑掉了一只,外套耷拉了一半,着急忙慌地冲过来一把拉住了纳赫特公爵的袖子。他不住地看着半空中快没气儿的克缇西,双腿一曲,就这么噗通跪了下来。 纳赫特公爵极轻的“嗯?”了一声,余光一扫,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正站在某棵树的后面。 他没理会比利先生声泪俱下的求情,心里松了口气,埋怨地想:“总算来了,真不想演戏,我是什么免费街头杂耍流浪汉吗?!” 克缇西忍他忍了好几天,他也快忍这人/渣忍得肺都要炸了,每天看他就好像在看一坨发酵了数个月的呕吐物,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扣了,恶心得他就着水煮肉片都没能吃下三碗饭! 要不是蒂亚蒙德承诺做饭,鬼TM才乐意往这儿跑。 公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丧权辱国”倒霉契约一张。 于是公爵非常爽快的把人往地上一丢,听都没听比利先生说什么,例行公事似的张口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他一条生路。” 比利先生的求情刚说到一半就莫名其妙达成了效果,不知道这任性妄为的公爵又吃错什么,整的中年矮人傻了一秒,十分呆愣地冒出了一声“啊?” “……”比利先生发自内心的疑惑给纳赫特公爵也整忘词儿了,他原地站着眨眨眼,轻微“嘶”了一声,赶紧接下一句话:“以后别出现在我的面前。” 紧接着,他用魔法将一句讽刺的耳语送到了比利先生耳边:“比利先生,想不到你居然会为他求情,在你知道他对你心爱的玛歌小姐做了什么之后,你还会如此维护他吗?” 说完,演戏演全套的公爵光荣完成了任务,迈开步子发挥身高优势,几个呼吸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比利先生石头似的静止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看也没看趴在地上垂死挣/扎的克缇西,踉跄着站起身追了过去,大喊道:“公爵!公爵!!” 戏已经落幕,演员都跑得差不多,围观的人群很快就被午休结束的钟声惊醒,三三两两往各自的办公楼跑去。 克缇西被公爵捏得浑身剧痛,口水流了一地,不住地粗/喘。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手在地上抓出几道痕迹,咬牙切齿地低吼道:“血族,血族!!!” 没有人来扶他,众人各自有各自排行第一的要紧事儿,没人有心情关心一个把客户弄炸毛的年轻人。克缇西涨红着脸,缓慢挪动着四肢想要爬起来,一只手忽然从旁伸出,架着他的腋下将他轻松拉了起来。 “谢——”克缇西正要道谢,头一扭,眉毛立刻就皱了起来:“是你!” “诶,我可不是血族。” 蒂亚蒙德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随便捋起一只袖子,将带着伤痕的胳膊放在了阳光下:“我只是被雇佣来带路而已,别转移仇恨啊。” 克缇西没什么力气地瞪了他一眼,兀自调整着呼吸。 “不过……我倒是把你们的对话全听见了。”蒂亚蒙德微微眯起眼睛,绕着克缇西跺步:“你想离开矮人族?找我啊!我收钱办事不问缘由,你只要付出你的金币就行了。” 他伸出手,在克缇西面前轻轻抖了抖,做了一个“抛金币”的动作:“今晚我就可以带你离开,只需要付我这个数就行了,怎么样?成交吗?我可以签订契约。” 克缇西看到蒂亚蒙德比划的数字,阴沉着脸,似乎在思考可行性。 蒂亚蒙德比划的数字可不是个小数目,轻易能掏空一个人的家底。他却像个真正的亡命徒一样,哈哈一笑,重重拍在了克缇西的肩膀上,微微收紧了手指,耳语道:“你连偷机密文件都干得出来,给点钱应该做得到吧?” 这带着明显威胁的话语让克缇西攥紧了拳头,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他扭过头,看着蒂亚蒙德那双狐狸一样的金色眼睛,心里逐渐有了一个堪称完美的计划—— 这人把自己带出矮人族,然后就雇佣“影魔”杀了他……这不就不用付钱了吗? 只需要和“影魔”通个气儿就行了,让她在矮人森林边缘守株待兔,到时候这人一除…… 他梦想了二十几年的自由就触/手可得了! “可以,”梦想即将达成的兴奋让克缇西浑身都颤/抖起来,他极快想通,立刻答应了价格:“我要求立下契约,就现在!你要把我送出矮人森林,我到了森林边缘之后,立刻给你钱!” 蒂亚蒙德藏在兜帽里的眼睛闪烁不定,忽然眯了起来,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狐狸:“可以,没有问题,就现在。” 他藏在黑纱之下的嘴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像是捕猎时分等待许久的野兽,终于看到猎物走进了自己的视野:“我们订立契约。” 感觉这篇文不一定能完结V了[爆哭] 我下一篇文还是写点那种比较轻松的文来吧,也许能找到自己的风格呢 悲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森林里的郊狼(12) 第18章 森林里的郊狼(13) 克缇西将契约卷了几卷,塞进了魔法袋里,带着无懈可击的优雅微笑向蒂亚蒙德伸出了右手:“合作愉快。” 两只手握在一起,轻轻晃了晃,一个心怀鬼胎,一个只欲杀之而后快,两个人各自将汹涌的情绪压/在了心底 ,只余风平浪静,平和地冲着对方点了点头。 蒂亚蒙德心里算着时间,余光瞄了眼天色,缩回了手:“越快越好,那么就今晚吧。你收拾东西应该不需要很久吧?” 克缇西也觉得没问题:“我没什么想带的。今晚最好,我有点小麻烦,不赶紧走可能会被拘留。” 蒂亚蒙德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递给他一个传送卷轴:“拿着这个卷轴,我在太阳落山之后就去找你。” 说罢,他也不管克缇西的想法,转身消失在树林里。 克缇西将卷轴塞进了魔法袋,心口砰砰直跳。他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如此好,连周围早就厌倦的景色也不再惹人厌烦。 他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愉悦地迈着步子往办公楼走去,脚步差点就要蹦起来。只是这份愉悦没能维持太久,他刚要转身走出楼梯道,赶紧往后一缩—— 是机械守卫! 高大肃穆的机械守卫分列站在了办公室的门口,隐约能看到穿着首领亲卫衣着的人正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克缇西如同从天堂直直摔到了地面上,把他被幸福冲昏的头脑狠狠摔了个清醒。 那个老不死的玩意果然把这件事告诉首领了! 克缇西恶狠狠在心里骂了几句纳赫特公爵,收回步子,悄无声息地又重新下了楼,老鼠似的溜边儿跑了。 他没敢回家,感觉首领很可能就在他的门前守株待兔——他可没有信心可以挣脱那些钢铁守卫的围追堵截。于是这人直接脚步一转,往森林深处狂奔。 老克缇西还活着的时候,也不喜欢一天到晚和那些矮人待在一起。他自己在森林深处建造了一栋小屋子,每当无法忍受那些无处不在的压力和焦虑的时候,老克缇西就会带着儿子来这里住几天。 在他亲手将人生的决定权从父亲手里抢走之后,克缇西就把这栋房子改成了一个小型秘密基地。长满苔藓的小屋完美隐藏在一片树林中,藤蔓缠绕着外墙,房顶上还住着一小群仓鼠。 克缇西熟练地翻窗进屋,推开床铺,一把拉开了隐藏在地板上的小门,用力翻找着所有用得上的东西,把它们全都塞进了魔法袋里。 “我绝不会失败,绝不会,”他翻出钱袋,翻出来自父亲的匕首,将那些珍贵的布料和书籍丢到一边。黑暗在地窖中沉默地占据整片空间,他仿佛整个人都沉溺在浓稠的暗影中:“谁都不能阻拦我,谁都不能阻拦我!!” ------------------------------------------------------ 傍晚时分,蒂亚蒙德如约出现在克缇西的身边。他打量了一下克缇西的新穿着,笑了笑:“准备好了?” 克缇西换下了那身“代表身份”的西装,穿得像个在森林里拾荒的流浪汉,闻言拉低了自己的兜帽:“准备好了,我们出发吧。” 他刚往前走了两步,蒂亚蒙德却胳膊一伸,一把拍在了克缇西的胸口。 “诶,别急着走啊。”蒂亚蒙德笑嘻嘻地说道,一双眼睛泛着冷光,像是个打量货物的商人:“从这里到森林边缘,最起码也要路过两个矮人聚集地,那些机械守卫可不好处理。” 他缓慢挡在了克缇西面前,几乎要把脸凑到对方的脸上:“一点表示都没有,这可不好。” 克缇西呼吸急促,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趁火打劫,你怎么能这样!我们契约上写好的——” 蒂亚蒙德长长地“哦”了一声,吊儿郎当的往后退了几步,一摊手:“契约上只写了‘我会保证你安全到达森林边缘’,没说时间,没说方法。诶对了,” 他一歪头,伸长了手,用力点了点克缇西的胸口:“你说,要是我把你交给玛歌首领,是赏金多啊,还是你给的报酬多啊?” “‘格赫西特’!!!!” 这明晃晃的威胁直接点燃了克缇西的焦虑,他瞬间暴怒,一把揪住了蒂亚蒙德的领口:“你想怎么样,你也要勒索我嘛?!” 可惜他的愤怒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蒂亚蒙德轻松一个擒拿,把自己领子从他手里解救出来,顺便用力踹了脚膝盖,直接把个大男人踹得跪趴在了地上。 克缇西摔了个狗吃屎,险些把牙齿都磕掉。他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像只愤怒的牛,看着那个毫无任何信用的男人哈哈大笑。 “你好像一只狗啊克缇西!”蒂亚蒙德笑得前仰后栽,伸出手指摇了摇:“你想揍我?你有这个能力吗?” 克缇西膝盖痛得伸不直,双腿打颤,跟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慢慢站起来。他耳膜里全是血液滚过的隆隆声,手已经放在了那把别在腰间的匕首上。 “行了,别闹脾气了。”蒂亚蒙德收起笑容,居高临下地瞅着克缇西:“最后一次,要么给钱,要么我拿你换钱,选吧。” 克缇西双眼猩红,太阳穴上绷着几根青筋,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死死攥着匕首的铁把,上面的螺纹将手硌得手心剧痛。 不行,不行。他使劲将手从把手上撕下来,用力掐着手心,克制着那股撑裂头脑的愤怒。 战力太过悬殊,自己还需要他的帮助,现在还不是杀了他的时候。 克缇西用力耸了耸鼻子,沉着一张脸:“你要多少?” “之前商量的价格的一半。”蒂亚蒙德笑眯眯地说道,招了招手:“不算贵吧?” 克缇西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钱袋扔过去:“给你,全款!不要再找我要了。” 蒂亚蒙德掂量了一下重量,塞进了自己的魔法袋里:“爽快!走吧,太晚了会看不清路。” 游隼飞速掠过,破开已然沉淀的晚霞,迎着落日飞向森林边缘。它是蒂亚蒙德的眼,辨别出附近巡逻的机械守卫,快速向主人发出警报。 蒂亚蒙德放慢了速度,比了个向右的手势:“这边!” 他跑得速度非常快,几乎能成为森林传说中行踪不定的鬼影。克缇西就没那么轻松了——他满头大汗,喘气儿喘得差点背过去,掐着腰,迈开酸软的腿,尽力跟上蒂亚蒙德。 他一个一天到晚坐班的设计师,哪里有时间锻炼身体?这么一段长跑差点要了他老命! “还有……”也不知道是天色暗下来还是他累得快厥过去,克缇西只感觉自己眼前越发黑了,喊得声音劈叉:“还有多久!” 蒂亚蒙德头也没回:“森林边缘要绕开机械守卫巡逻队,什么时候月亮升起,什么时候——” 他脚步猛地一刹,原地站直,克缇西一头撞到了他的背上。 “嘶!”克缇西感觉自己直接怼在了一堵墙上,脖子险些嘎巴折两节,嗷了一嗓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冲蒂亚蒙德发火,就被后者一把掐住了脖子,直接拎到了半空! 一天之内被拎两次,克缇西的脖子都快被抻成一条天鹅颈——蒂亚蒙德手下没收劲儿,手背上青筋暴起,怒火冲天地吼道:“你算计我!” 他把克缇西扔成一个骨碌碌的风滚草,回身拔出匕首,锵得一声,硬接了冲他脖颈的一刀! 是那天暗杀他的“影魔”! 狼耳女子转手横劈,逼退了从空中袭击的游隼,另一只手向上一挑,火花迸发,差点把蒂亚蒙德的刀挑飞。 但她也中门大开——蒂亚蒙德回手就是一拳,重重击中了狼耳女子的剑突! 两人同时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对方。 “你果然还是来了,”蒂亚蒙德点点头,从魔法袋里掏出几只草编动物:“正好,今天顺道把你宰了!” 他甩手撒出五六只灰狼,一声呼哨,指挥着天上的游隼与他一同进攻! 克缇西摔得七荤八素,浑身没有一块地儿是不疼的,恨不得把皮拆下来好好揉一揉。他双手抱着树,使劲爬起来,一抬头—— 一只大灰狼正龇着牙死死盯着他! 克缇西本就哆嗦的腿直接歇菜,一屁/股墩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提升的海拔重新回到了原点。 灰狼看他坐回了原地,收起了牙齿,也跟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跟个牢头似的密切观察着克缇西的动作。 克缇西试探着想站起来,他刚用手撑着地,灰狼就立刻龇牙,他又试探着重新坐下,灰狼也跟着一起坐下,舔了舔嘴,变回了那副无害的样子。 “什么鬼!!”克缇西一股怒气直冲脑袋:“他、他是自己脱不了身,也不许我离开吗?!” 但他的愤怒依然毫无作用,另外一边两人自顾自战得正酣,土渣混着火星四处飞溅,一只蛾子不小心误入“战场”,还没来得及扑腾两下就被片成无数碎屑。 蒂亚蒙德拼着左臂不要,硬是一刀刺中了那人的胸口——他半个小臂被削得白骨露出,换得对面狼耳女子心口一道贯穿伤口! 女子捂着胸口仓皇后退,用身后的黑影做支柱撑住了重伤的身体。她硬撑一口气,半点不敢露出“虚弱”的信号,除了对面那个不要命的家伙,还剩下两只灰狼对她虎视眈眈! 蒂亚蒙德左臂暂时报废,被他用浸满草药的绷带胡乱缠在了胸/前。 他眼神不敢离开狼耳女子半分,对着身后挥挥手:“拉他过来!” “喂,你的客户在我手里,”蒂亚蒙德说着,用刀柄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个“划开”的姿势:“我要是杀了他,你还能到手报酬吗?” 看守克缇西的灰狼得令,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贯穿了克缇西的锁骨! 克缇西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被灰狼硬生生拖到了蒂亚蒙德面前。 他半边衣服被蹭得满是泥土,脸上被小石子划出几道血痕,剧痛让他不住地挣/扎打滚,却也让撕咬伤伤口更大,血液顺着灰狼的下巴流淌。 “啊!!混/蛋!!”克缇西哀嚎着,捂着血流如注的左胸,面目狰狞地吼道:“你死定了——我一定会杀了你!” 蒂亚蒙德嘲讽地挑起一边的嘴唇,冷笑一声,活像纳赫特公爵附了体,随意扫了克缇西一眼:“就你?矮人混人类的东西?” 蒂亚向来是那种“干就完事了”的人 从来很少停下来想东想西的 羡慕了我也想这样!!!完全不内耗呢[托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森林里的郊狼(13) 第19章 森林里的郊狼(14) 克缇西喘着粗气,唾沫横飞地吼道:“闭嘴!闭嘴!!” 月色已经随着时间悄然给森林镀了一片银色,归巢的鸟儿被咆哮的声音惊飞,在地上投下无数凌乱的影子。 克缇西好似陷入某种躁狂的状态,双眼猩红,弓腰塌背,半身沉浸在血红色中,像是一只在月光下变身为野兽的怪物:“谁也不能阻止我自由,谁也不能!!” 他仿佛用全身的力气在喊叫,锁骨伤口的剧痛已经被极致的怒火覆盖,再也感觉不到半分,一条条青筋像是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头和脖颈。克缇西猛地扭头,对着狼耳女子怒声道:“杀了他!!我再加一倍的钱,杀了他!!杀!!!” 狼耳女子的耳朵动了动,似乎是要听从他的命令。三只灰狼立刻发出警告的低吼,压低身体缓慢靠近。 克缇西就像有家长撑腰的熊孩子,笑容扭曲地瞪着蒂亚蒙德,畅快而猖狂地哈哈大笑:“你死定了!你死定了!!来,下跪!求饶!让我心情好的话,你还能——” 片刻的时间被什么强行切分成无数段,拉长,伸展,不过眨眼的时间都变得漫长——蒂亚蒙德惊愕地屏住了呼吸,看着面前嚣张的克缇西身上迸发数道血流! 克缇西的大笑很快就变为惊恐的吼叫,他径直摔倒在地上,抱住自己仅剩腿/根的左腿惨叫起来! 蒂亚蒙德举起匕首,警惕地看向对面的狼耳女子,却见刚才还杀神一样的人此刻却收起了影刃,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从魔法袋里掏出一个本子……当场开始翻起来?! 她微微蹙着眉,锋利的眉眼带着些许困惑,仔仔细细地浏览着手里本子上的文字,如同一个在课堂里背书的孩子。 女子甚至还举起一只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等我一会儿,马上。” 蒂亚蒙德经历过无数的险境,峰回路转的,急转直下的,突如其来的……但是他还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莫名其妙”的。 这氛围怎么突然就变平静了?! 他眯起眼睛,眼神不住地打量着面前反应奇怪的女子。若不是旁边有个人叫得像只唱歌的鹅,他大概会直接来一句“你到底想干嘛?!” 狼耳女子看得很认真,用手划过书页,然后点了点头,又把本子塞回了魔法袋里。 她刚才还满是杀意的眼神已经变得清澈透亮,对着蒂亚蒙德点点头,然后瞥向克缇西:“你是我的客户?” 蒂亚蒙德嘴角抽搐,垂下了举着匕首的手。 克缇西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发黄,兀自大喘着气:“你……我要投诉,投诉……” “现在是第八天的零点,七天时间已过,你已经不是我的客户了。”狼耳女子没理会克缇西的抱怨,转身想走,顿了顿,又扭头补充一句:“你太吵了,吓我一跳,所以我把你的腿削掉了。以后长个记性,好脾气的杀手大概只有……” 她瞄了眼蒂亚蒙德:“只有他了。再见。” 说罢,她也不管剩下的人什么表情,沉入了脚下的影子里,消失在了夜晚那充斥各式影子的森林地面上。 蒂亚蒙德:…… 说真的,他第一次见到杀手接限时任务的,也不知道感慨是对方太没责任心,还是怪自己太难杀了。 蒂亚蒙德沉默了好一会,才在这种诡异的氛围里记起自己该干点啥。 克缇西还剩最后一口气,离休克就差一个蹬腿,被蒂亚蒙德往嘴里粗暴地塞了一块吊命用的魔药。他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被蒂亚蒙德拽住仅剩的腿,麻袋似的在地上拖动。 “你到底……到底要干什么?!”克缇西早没了力气折腾,只能徒劳地伸手想抓住身边的大树,后背被粗糙的地面磨破了皮:“放开我……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哇!” 蒂亚蒙德把人当铅球玩儿,用力一抛,轻松甩到了远处。 克缇西在地上滚了几滚,直到被人踩住了胸口才停下来。他被力道撞得肋骨剧痛,冷汗顺着脸颊汩汩留下,一抬头,气得险些背过去:是纳赫特公爵! 可惜他除了生气,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反击,进气少出气多,汗涔涔地瞪着一双眼睛。 公爵挪开了差点把人肋骨踩塌的脚,从魔法袋里拿出一张羊皮纸,展开给他看:“嘿,晚上好克缇西先生,这是首领和各个长老批复的逮捕令,给您看一眼。” 说完之后,公爵哈哈一笑,特意把逮捕令拿近了些:“看,这儿,比利先生也签名了喔。” 克缇西颤动着苍白的嘴唇,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这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个。” 蒂亚蒙德不知什么时候手里抱着一个古朴的木头盒子,上面刻着荆棘锁链,纹路已经风化,露出漆下面泛灰的木质。他将盒子“咣”一下放在了地上,从里面拽出一个东西,笑眯眯地看着克缇西:“认识吗?” 克缇西瞳孔猛地缩小,浑身哆嗦,拼命往后蛄蛹,张嘴发出尖锐的爆鸣—— ——是一颗人头!! “这是你的大伯啊,”蒂亚蒙德将人头往克缇西面前一丢:“来,侄子,叫大伯。” 克缇西抖得像过电,鼻涕泪水抹了一脸。他似乎终于开始觉得害怕,不停地摇头,嘴里的哀求都不成调子:“不,你不能杀我……不能!他们、他们会知道的……别、别杀我……” “我本来来到矮人族是想杀了你那个禽/兽父亲,却没想到,你居然已经帮我完成了任务。”蒂亚蒙德把人头重新塞回了木头盒子里,拉下了自己一直蒙着脸的纱巾:“你不认识我?没事,你父亲大概也没怎么告诉你,当年他是如何获得来到矮人族的资金,又怎么活得那么逍遥自在的。” 他闪电般伸出手,将克缇西的脑袋搬得面向自己,双目相对,蒂亚蒙德露出这几天最真心的笑容:“记住我的脸,法斯特·克缇西,下去之后告诉你的父亲,菲尔斯麦岑家的人来向你们讨命了!” “不!!”克缇西瞠目欲裂,像一只出水打挺的鱼一样扭动:“有错的是我父亲!!不要杀我!!不要!!他们会知道、他们会——” 蒂亚蒙德抽出匕首,银光一线,干脆利落地割下了他的头颅。 克缇西的眼睛还瞪得圆溜,张开的嘴里好像还有几个音儿没有冒出,他的眼神骤然暗淡,那些凝聚在他脑后的罪恶立刻变为无数荆棘锁链,紧紧缠绕在他的灵魂之上。 蒂亚蒙德眼前闪过熊熊火焰,直通天穹的火焰。他微微仰起头,看着回忆与现实交错的空间,耳边冤魂的悲鸣似乎少了几声,他痛快地看着克缇西痛苦的死魂,一脚踢开了木盒,将头颅塞了进去。 这个盒子曾经属于因弗厄尔农女神,空间无穷大,完全不用担心塞满。蒂亚蒙德还没来得感伤一把,小腿一痛,忽然被谁踢了一脚。 一直旁观的纳赫特公爵突然开了口:“来了。” 在风里沙沙作响的树林突然静了音,一股不同于秋意寒冷的压抑冰冷从脚底升腾而起——蒂亚蒙德只来得及站直了身体,就看到无数黑烟浮动于地面,缓慢凝结成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绝望、恐惧与极致的压抑霎时间席卷整片森林,四周鸦雀无声,月亮也被黑烟遮盖。蒂亚蒙德狠狠打了个冷颤,心脏在深海一般的压力中用力跳动,震得胸口砰砰响。 尽管这份寒冷他已经领教了六十年,但突如其来这么一下,他还是没忍住那股从心底泛起的战栗。 纳赫特公爵啧了一声,扭开了脑袋;蒂亚蒙德下意识加重了呼吸,弯下了脊背:“赞美地狱的领主,因弗厄尔农女神。” 复仇女神身材高大,将自己恐怖的外表藏在黑色斗篷之下。祂点点头,接受了蒂亚蒙德的赞美,不着痕迹地微微抬起头,似乎在往蒂亚蒙德身后看去。 但仅仅一瞬,女神就收回了目光,低沉的声音在这片空间中回荡:“恭喜你,你又成功杀死了一个仇人。” 克缇西的死魂匍匐在女神脚下,荆棘锁链的另一头被女神牵在了手里。祂看都没看死狗一样的克缇西,紧接着说道:“按照约定,我来收你许诺的报酬了。” 一只酷似龙爪的大手抬起,对准了蒂亚蒙德心口:“维森海特送给你的烛火。” 纳赫特公爵本来在旁边事不关己似的扭着头,听到这句话,眉头一蹙,立刻又看了过来。 无数金色火焰流水般从蒂亚蒙德的心口流淌而出,在女神手里凝聚成一团温暖的火球。蒂亚蒙德站立不稳,往前跌列了一步,赶紧又低下头。 他脸色苍白,金色眼睛中熠熠生辉的光芒暗淡了许多,瞳孔边缘露出一点点本来的褐色。他不敢再动,直到女神收回了手,才赶紧再将腰弯得更低:“感谢您的帮助。” 因弗厄尔农女神将火团收进袖子里,对着他点点头。黑烟像是喷涌的火山,突然拔起数丈高,紧接着迅速流动,快速向地底钻去。 ——风声与虫鸣再次在耳边渐渐响起,周围似乎从地狱重新回到了人间。 纳赫特公爵赶紧一把掺住蒂亚蒙德,才没让这个人直接躺倒在自己的脚下。他有些嫌弃地扶着人靠在树上,看着蒂亚蒙德无精打采地喝着恢复的魔药:“早就和你说了,和祂做交易,不知死活!” 蒂亚蒙德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药,闻言翻了个经典的白眼:“切,说得好像有其他神会管这事儿一样。” 纳赫特公爵一梗,蒂亚蒙德就把空瓶子往魔法袋里一塞,掏出了一袋粉尘似的东西:“行了,别聊我了,没啥事儿的话我就处理现场了?” 公爵看着他熟练地把尸体堆在一起,用一种特殊的魔法粉尘化成一坨灰烬,然后又用一种药水消去附近的血迹。 月光下,青年瘦高的身躯如同周围高耸入云的树木一样挺拔,公爵恍然间觉得,这人大概就是一颗树变得。 树干中的年轮记录着他曾经经历多少的风霜与挫折,郁郁葱葱的枝叶之间是世界留在他眉眼之间的故事。他扎根在无垠地狱中,叶却伸展在清朗天空之下,即使岁月如何给予他苦难,他也能长成最坚不可摧、最粗壮有力的枝干,在阳光下告诉路过的鸟儿与虫豸:看,这生活多美妙。* 即便是每日每日计划着复仇,他也没忘了享受生活,每天做饭,夜晚喝酒,必要的时候找自己吵架,从来没见他萎靡不振过。 “说真的,”公爵有些没法控制地开口,顿了顿,调整了一下自己说话的内容:“就是……嗯,你反正也杀了不少仇人了,也算是报仇了吧,” 蒂亚蒙德扭过头,公爵嘴里的话噎了一下,音量又低了不少:“你也赚到了钱,心情也好了,何不……就这样算了,之后去过自己的生活?” 灯火被硬生生从心口抽出,这种痛苦堪比直接削减寿命之后身体遭受的衰老。公爵闭了闭眼,没再说什么——他其实早就知道了答案。 “神爱世人,”公爵有些自嘲地想着,不想听蒂亚蒙德的回复,转身准备离开:“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这个‘毛病’就是改不掉?” “谢谢。” 身后的声音拉住了公爵迈出的脚步,他有点惊讶地转过头,看见蒂亚蒙德冲他点点头。 平时提到复仇就会炸毛的青年这会儿却很平静,也可能是刚刚遭了罪,现在也没什么力气大吼大叫,心平气和地对他说到:“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为我好,谢谢,但是我没法接受。” 公爵暗红色的眼睛和那双烛火摇曳的瞳仁对上,一双没了往日刺骨的犀利,一双没了平日里犟种的强硬,像是任何时候、任何时间会发生的视线相撞一样平常。 纳赫特公爵又叹了口气,大手在杖顶饰上抚摸片刻,点点头,头一次口吻中没带上任何的讽刺,平常的就像在聊天打屁的朋友:“我感觉得出来,你的家人一定都很好,好到能让你付出生命去为他们争取正义。” 他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带着点无奈的妥协:“我不会再劝你了,再劝,多少有些不尊重你的家人。” 蒂亚蒙德眼神里带了点笑意,嘴角轻微的挑了挑,又很快紧紧抿住,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有些颤/抖:“他们真的很好,好到即使只有十几年的相处时间,那些幸福也足以支撑我从地狱回到人间。” “谢谢,公爵阁下。”他扭开头,用胳膊使劲抹了抹脸,重新用黑纱围住脸庞:“你也很好。我真的很感激命运,让我能成为你的同伴。” 纳赫特公爵被他逗笑了,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就不用恭维我了。” 他温情了没多久,又开始损人:“再恭维我我也不接受连续的工作了,马匹连续跑几天也会累。收尾工作路易需要花点时间,在这个时间段里请让我在我自己的领地里好好休息。” 蒂亚蒙德立刻顺杆爬:“诶,自然自然。我要去一趟嘉思敏努,回头给您带一些糕点。” 他的话成功平复了公爵心里对于连续几天“干活”的不满,公爵递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披风一卷消失在原地,回自己领地潇洒去了。 *化用自黑塞的文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森林里的郊狼(14) 第20章 森林里的郊狼(15) 公爵说回领地,就还真头也不回跑了,也不在意乱成一团的矮人族有没有把价格高昂的展示柜做出来。 克缇西偷走的机密文件不知道被他带去了哪里,矮人族快把整个森林翻一个遍也没有找到。鉴于克缇西也消失无踪,玛歌首领认为是他带着机密文件已经投靠了某个大国,气愤地要求所有被克缇西私下联络过的国家给个说法。 那些被连累的国家有苦没地儿说,完全不知道该解释什么——那个法斯特·克缇西根本就是莫名其妙找上他们,他们都以为机密文件是个笑话,哪知道这人真偷了啊! 而真正的机密文件此刻在纳赫特公爵的手上,估计早就被这人丢在魔法袋角落里吃灰了。 而其他留在森林的学徒也遭到连累,被接连审讯,甚至有几个年纪偏小的学徒二代被首领勒令立刻遣返回父母的祖籍国家。 “矮人族从此之后不会再接受任何学徒,”玛歌首领表情阴沉地签署了文件:“任何私下里试图接活的人,以后都别再呆在森林里了!” 路易特意低调了很多,也没敢挑展示柜的茬儿,拉了就走,完全没有任何异议。他架着马车离开了矮人族的办公区域,走了一段路,回头一瞄,果断一甩缰绳往森林深处跑去。 蒂亚蒙德正在那栋属于老克缇西的屋子里翻找着,把他们积累的“宝藏”全都翻了个底朝天。路易架着马车到的时候,他正仔细读着一本书,听到声音,直接将书丢进了自己的魔法袋里。 “下午好路易,”蒂亚蒙德冲他点点头,指了指堆在门口的一个小行李箱:“帮我把这个放车上——哦对了,你是顺路去嘉思敏努对吧?” “是!”路易跳下车,小跑着过去拎起箱子,差点被坠得闪了腰:“诶!什么东西这么沉?” 蒂亚蒙德正使劲在一个大箱子里扒拉,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稀里哗啦的响着:“啊,里面都是书,辛苦你路易,中午给你做饭……找到了!” 他拽出一只银丝绞成的怀表,小心翼翼地拂去上面的灰。怀表上面镶嵌了贝母和珍珠,柔美的花朵与藤蔓爬满了整只表,一直蔓延到银链上。即便是屋子里暗淡的光下,这只表也泛着一层柔和的彩晕,那些植物仿佛在触/手的一刻活了过来。 蒂亚蒙德摩挲着外壳,轻轻摁了一下旋钮,“咔哒”一声轻响—— 因为苦难与绝望而尘封了数十年的记忆伴随着水波般的光影,也随着“咔哒”一声吹落了尘埃。 记忆随着光影在面前与现实交错,蒂亚蒙德攥紧了手里的怀表,看着那些曾经活在阳光下的身影正带着微笑看着自己。 他缓缓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落在了姐姐抚摸他发顶的手背上。 “蒂亚,”姐姐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我们蒂亚也是长大了呢。” “哥,”弟弟露出一个傻气的笑:“一定要把贝尔辛带回家啊。” “贝尔辛直到现在还没回家,”姐姐轻轻说道:“爸爸很担心她。” 蒂亚蒙德用力抹了一把脸,扯着自己的嘴角,努力咧开一个笑:“姐,我找到贝尔辛了。等一切都结束,我就带着她回家……” “还有可露丽,可露丽也没回家,”姐姐的声音越□□缈,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它又跑哪里去了?是抓兔子忘了时间吗……” 一只手忽然拍在他肩膀上,蒂亚蒙德呼吸一滞,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匕首。 ——是状况外的路易,见他半天没动静,好奇地凑上来:“你在干什么呢?诶,这是你的全家福吗?” 光影瞬间消散,木屋重新变回了乱糟糟的样子。 蒂亚蒙德使劲眨了眨眼,绷紧的肩膀放松了下来,对着路易弯了弯嘴角:“嗯,这是我爸爸,我姐姐,弟弟,和最小的妹妹。” “哇,你姐姐长得好美!”路易由衷地赞叹道:“你弟弟和你长得一样诶,你们是双胞胎?” “对。”蒂亚蒙德十分自然地把怀表合上,塞进了魔法袋里,笑容温和:“抱歉,等久了吧?我们快走吧。” 路易张了张嘴,意有所感地点点头,没再像往常那样唠个没完。他顺手拍了拍蒂亚蒙德的肩膀,拎起那只沉甸甸的箱子:“走走走,我还真饿了,中午可以吃什么呀?” 两人走出小木屋,把沉闷的黑暗与呛鼻的霉味丢在了身后。蒂亚蒙德从魔法袋里掏出一小瓶魔药,脚步越发沉重,像是被屋子里堆积的回忆强行拽住。 如果一个人能够决定自己记住什么或者忘记什么该多好,只需在必要的时候让它出现在你的面前,就像从架子上取下罐头一样轻松随意,不必因为一个声音或是一点触碰,就被强行拘押,回到过去的某个时刻。 蒂亚蒙德攥紧了手里的魔药瓶,他感觉亲人的视线似乎还黏在自己的身上,姐姐和弟弟叮嘱的声音还在身后不断地重复。他不敢回头,不敢停步,抡圆了胳膊用力一抛,把小小的瓶子摔碎在木屋的房顶。 魔药炸开,小木屋瞬间被腾起的魔法火焰淹没,连烟儿都没冒出来,就在几息之间化为一堆黑灰。 而他则登上马车,在路易欢快的“驾”和歌声里,快速驶离这片森林。 ------------------------------------------------------ 蒂亚蒙德先回了一趟嘉思敏努,把那个骚扰艾玛的帅精灵赶走,顺便又给乌尔坎带了几块流光溢彩的宝石。 乌尔坎乐颠颠地接过装满宝石的袋子,决定用这些做一条好看的项链出来。 艾玛正在和脆梨分桃子吃,闻言嘴角抽搐:“别,你可别糟蹋宝石了,就你那手艺,你是打算用来把尸体沉塘用吗?” 乌尔坎不满地皱了皱鼻子:“有那么丑吗?” 艾玛翻了个大白眼,把麻花辫甩到身后:“上次你帮达勒太太编项链,结果把人肩膀压青了,人家没让你赔就不错了。” 平民区的小酒馆只有晚上会有些社畜来喝酒,白天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摸鱼晒太阳。蒂亚蒙德将金币分了一半递给了乌尔坎,顺便从兜里掏出一把金色的梳子:“这是我姐姐以前的梳子,我也用不到了,给你吧。” 小梳子上镶嵌了碎钻,像是把星空都摘了下来。艾玛笑得露出小虎牙,使劲在蒂亚蒙德脑袋上揉了一把:“诶!我也是你姐姐,用这个一点没问题。” 乌尔坎从冰柜里掏出一瓶果汁,一手拿了四个玻璃杯,准备加入晒太阳大军:“这几天没什么生意,实在太安逸了,我都有点不太习惯了。” 蒂亚蒙德先给脆梨倒了一小杯,赶紧回手抽了乌尔坎一巴掌:“嘘!你可别乌鸦嘴,赶紧呸!” 脆梨站在杯沿儿上,立刻响应号召,张开翅膀上下晃悠着脑袋,惟妙惟肖地“呸”了几声。 乌尔坎哈哈大笑,挠了挠脆梨的小脑袋:“她帮我呸过了!谢谢脆梨!” 细小的浮尘在空气中轻微颤动着,靠近木头的时候还能闻到一点烘焙似的香味。有不少小孩儿正举着风筝奔跑在街道上,云朵偶尔会路过窗户,巧妙地投下一个圆形的阴影。 蒂亚蒙德今天没穿那身从头黑到脚的衣服,只套了一件旧衬衫,领口敞开,看上去放松多了。他喝着果汁,没有参与到姐弟俩的吵嘴里,稍微放空了一点思绪,任由自己的灵魂随着外面飞来飞去的风筝到处蹿着。 “这样的日子真好,”他心里感慨道:“我都不想回森林了。” 叽叽喳喳的脆梨伸着脑袋喝果汁,没留意,一个猛子扎进了杯子里。 “脆梨!” 艾玛赶紧把满脑袋苹果香的脆梨从杯子里拎出来,用手绢使劲揉了揉。蒂亚蒙德笑得坐不稳,差点把果汁撒了。他耳朵忽然一动,脸上笑容收敛,轻声说道:“有人来了。” 乌尔坎手忙脚乱地站起来,险些一脚把椅子踢翻。他刚站直身体,店门口就传来“叮铃”一声响,呛鼻的烟草味瞬间冲淡了果汁的香气。 蒂亚蒙德没有动,目光却转向了玻璃窗,默默打量着那个走进来的高个男人。 “劳驾,”男人摘下了帽子,一张嘴仿佛能呛出一口蘑菇云,身上混杂着一点点卡尔根酒的香味,嗓子里像是被烈酒灼烧过:“一张去深渊森林的通行证。” 乌尔坎露出招待客人的微笑:“您好,五枚四角花币。” 这人个子太高,有点驼背,一头花白的卷发齐肩,被他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揪。他一身衣服还算整洁,只不过有些毛边,见到乌尔坎,先礼貌地欠了欠身:“您好。” 中年男人掏出钱袋,拢在手心里颠了颠,从里面数出五枚花币放在了柜台上。 蒂亚蒙德眼睛一眯,看到这人腰带上似乎别着一把细长的匕首。 乌尔坎从柜台里掏出一个小型木盒推过去,将花币扫进了手心里:“还需要什么吗?” “啊,如果您还有卡尔根卖的话,就给我来一瓶吧。”男人沙哑地笑着,又拿出一枚四角花币递过去:“路上这么久,不来点喝的实在无聊——多的不用找了。” 蒂亚蒙德喝光了自己杯子里的果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心里下了定义:这人不是森民。 真正的森民都很缺钱,比如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在旧衣回收站里讨价还价淘来的【除去干活时候的黑衣】,这种情况下绝对不可能买一整瓶卡尔根,还给小费。 有钱不赚是傻蛋,乌尔坎果断又拿出一瓶卡尔根,愉悦地收下了钱,语气都客气了不少:“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蒂亚蒙德收回了眼神,伸手摸了摸正在梳理羽毛的脆梨。他刚转开头,男人就似有所感,微微偏头,看向正坐在一起的艾玛和蒂亚蒙德。 只是一睹,他又很快坐直了身体,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听说,这里有一些‘特殊服务’,我想‘捉老鼠’,你们这里怎么算价格?” 乌尔坎了然地点点头,拿出一个小本子:“‘老鼠’在哪里泛滥?需要‘杀灭’吗?” “哦,不用。”男人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乌尔坎:“大约六十年前,在嘉思敏努卖草编的人类商贩,姓菲尔斯麦岑的,我想知道关于他们的所有事情。” 这话一出,店里像是被什么人用力摁下了暂停键,连在阳光中翻腾的灰尘都静止了一秒。 乌尔坎刷刷写着的炭笔差点被他摁断,少年握着本子的手一紧,极快地掩盖了自己的慌乱,非常自然地接话:“好的,六十年前的菲尔斯麦岑一家。” 蒂亚蒙德放下了玻璃杯,和对面的艾玛对视了一眼。艾玛假装收走杯具,端着托盘往后厨走,冲乌尔坎丢了一个眼神。 “哦,对了,先生。”乌尔坎带着营业的微笑:“请您留下您的姓名,三天之后,我们会将账单寄给您。” 男人哈哈笑了笑,重新戴好了帽子站起身:“我是霍夫农,记住我的名就行。这三天里我会一直呆在王城,您可以在博莱旅馆找到我。” 他说着,抱着自己的酒转身离开,忽然扭头,冲着站起身的蒂亚蒙德碰了碰帽檐,大步离开了酒馆。 这人走得像阵风,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街角。乌尔坎重重松了口气,探着身子,对面色凝重的蒂亚蒙德嚷嚷道:“怎么回事?!蒂亚,你的身份暴露了吗?!” 新角色来啦!! 第二卷主要是来给主角进行磨合,所以复仇很好搞定,第三卷角色多了自然就会开始变得困难 第三卷开始之前会修整一下【挂出来公告】,感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森林里的郊狼(15) 第21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 苍鹭从云中穿过,踩在溪流的边缘,溅起几点水花。它仰头鸣叫,唤来几缕透过树叶的光线。 纳赫特公爵从桥上走过,随意挥了挥手,赶走那些坐在桥上谈情说爱的鲛人们:“诸位,请让路。” 鲛人们恭敬向他行礼,纷纷跳进了水中。 他快步穿过树精灵栖息的橡树林,路过正在修剪茴香枝的花神们,一路踏着嫩绿的青草,直到一间温室前停了下来。 “母亲,”纳赫特公爵呼唤道:“我想好了。” “我不想呆在天界了,”周围的景色慢慢变得朦胧恍惚,公爵看着正坐在温室前面喝茶的母亲,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我决定留在尘世,我答应瓦尔海特的要求。” “天界太无聊了,我也厌倦了终日忙碌着面对那些该死的罪恶,审判与裁决太累了,我想……” 母亲似乎张口叫了他的名字,周围如同被岁月抹去的油画,缓慢归于黑暗。 公爵猛地睁开眼睛,胸口起伏数下,总算从梦境中醒来。 头顶的窗幔是前几天不知道哪个富商讨好他送来的,微微透着一点烛光;屋里的香气悠远绵长,是母亲托祭司送来的,据说是树精灵一时兴起调多了。 大概就是这香的问题,很少去回忆过去的公爵居然莫名想起曾经的破事儿来。 良久,他才坐了起来,叹了口气,揉了揉凌乱的长发:“人界也很无聊啊,母亲。” 几只豚鼠组队从门缝挤了进来,看到公爵坐起身,全都像听到了切菜声音一样,呜噫呜噫倒腾着小短腿欢快地跑去床边。 “哦天,你们都吃过饭了吗……嗯,看来是吃过了。”公爵随手抄起一只,熟练地摸了摸肚皮,然后就这么抱着小家伙下了床:“珍珠!不准啃我的床单,你的磨牙玩具啃完了吗……路易,路易!!” 走廊外面传来路易遥远的一声“诶”,隐约还有什么噼里啪啦的响动。 公爵随手将头发扎起来,把几只来房间探险的小家伙全都抱进了怀里:“路易!你又在折腾什么……诺里斯!诺里斯!” 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在”,诺里斯紧接着还加了一句:“见鬼——见谅公爵!球球把地毯啃了个洞,把陶德绊倒了!” 公爵脚步一顿,默默往怀里一只豚鼠看去。 那只棕红色的胖豚鼠立刻把头往公爵手里一塞,装死装得非常熟练。 “收拾好了换一条地毯就行,这点钱还不至于没有。”公爵又叹了口气,只好又换了一个人叫:“彼得,啃咬玩具放哪儿了?彼得,彼——” 一只箱子倏地从他身后直接戳到了门面上,公爵下意识往后一仰,肩膀撞到了什么人身上。 一股被阳光烘焙过的香味慢吞吞浮现在鼻端,熟悉的、带着点沙哑的金属质感声音慢悠悠开了口:“彼得去端您的饭了,他托我把东西拿来。” 蒂亚蒙德走到公爵的面前,瞅了瞅他怀里一排毛茸茸,感慨道:“真想和您学学,你怎么把豚鼠养成南瓜的?脆梨就是死活吃不胖。” 纳赫特公爵往后退了一小步,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刚刚起床,身上穿着的还是绸缎睡衣,见客实在有点不太雅观。 不过他那点介意很快丢到了九霄云外——面前的人穿得像刚从贫民窟历劫回来,衬衫旧得毛边,裤子上还有补丁,比自己还不雅观。 蒂亚蒙德完全没想到,见面不过两分钟,自己已经又被公爵损了一把,正兴致勃勃地观赏着毛色各异的豚鼠:“这只是珍珠吧?我记得上次我来的时候差点被绊倒。” 珍珠似乎也记得他,呜噫呜噫叫着,允许蒂亚蒙德挠了挠它的下巴。 彼得很快推着餐车过来,接手了玩具箱和一堆豚鼠,客气地请蒂亚蒙德和自己主人去餐厅就餐。 纳赫特公爵转身回卧室换衣服,还没走两步,就被蒂亚蒙德叫了一嗓子:“一会儿我和你有点事儿说,你稍微快一点哈。” 还没休息几天就再次被指使,公爵扁扁嘴,无奈地摊开双手:“喂,这里到底是谁的地盘?!” “毫无尊严”的公爵换了一身休闲的衣装,在餐厅成功分到了属于自己的美食,抚慰了他略微有点别扭的心——散发着香味的西红柿炒鸡蛋和一/大碗红烧肉【带辣椒和鸡蛋版本】强势入驻了味蕾。 “哦,行吧。”吃货公爵非常快速的滑跪:“看在这盘子饭的份儿上,我可以答应你。你想要我做什么?” 凌晨时分,空气里还带着点露水的香气,太阳刚从地平线露出一点点火苗。蒂亚蒙德盛了一碗自己做的梅子汤递给公爵,吐槽道:“你们家不点油灯吗?烛火烘得好热。” 公爵挖了满满一勺子浸满菜汁的米饭,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亲爱的蒂亚蒙德,你难道不知道油灯是瓦尔海特赐予的光亮吗?我还没有想去冥界的意思。” 没上过神学课的某人尴尬地笑了笑,赶紧岔开了话题:“是这样。昨天有个人去了深渊森林开在王城的酒馆,想买关于我的信息。”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自嘲:“其实是关于我家,鉴于我家只剩下我在尘世,姑且就这么认为吧。” 公爵慢条斯理地喝着梅子汤,对着彼得扬了扬下巴:“给他一张纸。那人谁?你把名字写下来。” 他说着,拿起毛巾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伸出两根手指,把纸片从蒂亚蒙德手里抽走:“霍夫农……?嘶。” 蒂亚蒙德好奇地凑过来,瞄了眼公爵,又瞄了眼纸片:“名字能看出什么吗?” “我可以,你不行。”公爵简短地“损”了一把蒂亚蒙德,示意他先别插嘴:“其他先不说,这人身上……有诅咒。我看到一条沿着命运与血缘延伸的诅咒,不过已经很淡了,他可能没有后代,诅咒在他这里就断了。” “哦~”蒂亚蒙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目光深沉,表情认真,直白地说:“没听懂。” 站在一边的彼得噗嗤一声笑出声,赶紧把后续的笑声掩盖在一阵清嗓子声音里。纳赫特公爵气得翻了个白眼:“没听懂你点什么头?!这人身上有诅咒,沿着血缘——还是什么玩意传播,反正他的亲人都没了,但是诅咒到他这一代就终结了,他可能没有后代。” “可能?”蒂亚蒙德扬起眉:“为什么是可能?” 公爵把纸条往旁边一放,又喝了一口梅子汤:“他有老婆有孩子,但是孩子身上没有诅咒。我还看到这人命不久矣,顶天再过两三年就要嗝屁……彼得,再帮我盛一碗。” 尽管蒂亚蒙德觉得这件事不该笑,他还是忍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道德感勒令他在心里疯狂敲着木鱼,他使劲在嘴角摁了一把,咳嗽了一声说到:“哦……嗯。这倒是可以作为某种把柄,省的他老想干点什么……那他到底为什么要查我?” 公爵一口气喝完了一碗梅子汤,喟叹似的咂咂嘴,简洁地说:“因为你杀了克缇西。克缇西家族似乎有一种独特的沟通方式,他们能看到彼此是否还活着……我只能看到一些未来,总之,” 他悬空点点蒂亚蒙德的脑门:“建议你杀快一点,克缇西家族里有有权有势的人。” 蒂亚蒙德听到“独特的沟通方式”,嘴角难以控制地向下一撇,眉眼下压,嘴唇抿了抿。即使他很快让表情恢复平静,公爵还是注意到了这一闪而过的杀意,了然道:“哦,我知道了,这种沟通方法是他们从你家里抢的。” “呵。”蒂亚蒙德讽刺地笑了笑,略过了这个话题:“没事,如果这个霍夫农来查我,那么我们一定有见面的一天。哦对了公爵,这个诅咒你能解吗?” “我脑门上写着‘许愿池’吗?!”公爵想吃饭,奈何蒂亚蒙德老打断他:“神明——就算是瓦尔海特也不是万能的,我解不了,但我可以阻止诅咒传播,让他死之前可以留个后代。” 说完之后公爵就闭了闭眼,感觉自己无限接近于一个随叫随到的亲随。 “我为什么要回应?!”他真想给自己的嘴来一巴掌:“给自己找的事儿还少吗?!” 小小愤怒了一下的公爵化悲愤为食欲,对着自己一/大盆饭菜一顿风卷残云。 蒂亚蒙德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唰唰几笔,顺便把纸条夹了进去。他凑到公爵身边,将空了的汤碗重新盛满,有些殷勤地递给公爵:“那,我们怎么去到兽人国啊?” 公爵喝了口汤,瞥了他一眼:“怎么全要我出力,你自己不知道想办法吗?” 损完蒂亚蒙德,公爵还是给出了方法:“去一趟霍华德那里,他那边可以搞到签证。你还需要一个身份证明,兽人国不接受任何无国籍的人进入。” 蒂亚蒙德真心实意,以汤代酒,碰了下公爵的碗:“那就先谢谢公爵阁下了,没有您,我可没法完成我的复仇。” 这话听着舒心,纳赫特公爵哼了一声,享受似的眯起眼睛,随口调侃了一句:“平时多说说好听话,我再多帮你两下也没问题。” 这话一出,两人都愣了一下。公爵直觉这句话味儿不太对头,赶紧找补道:“少气我几次,气我你是有糖吃还是怎么的——我汤喝完了,再帮我盛一碗!” 这顿吵闹的“早饭”还算平和的结束,公爵嫌弃坐车太久,一手扯住蒂亚蒙德的后脖领,披风一卷,用魔法传送去了王城。 他平时用魔法用习惯了,完全没想过身边的人根本没接触过空间传送——蒂亚蒙德只感觉自己在超音速洗衣机里转了百八十圈,眼前一黑一亮,整个人已经站在了王城外的小树林里。 公爵刚松手,他跟挨了一板砖一样,踉跄几步,一头撞在树上—— “呕!!!” 纳赫特公爵快速往后退了两步,膈应地扇了扇手掌,看着差点一头摔进呕吐物里蒂亚蒙德:“吐哪儿不行你吐上风口……你肠胃不好是怎么的,怎么这么难闻!” 蒂亚蒙德只感觉自己眼前全是旋转的星星,五脏六腑都变成三维弹球,撞得骨头都疼,实在没力气和公爵杠:“你……空间传送,能不能说一声?!” “哦,”公爵没什么感情地表达了一下忏悔,态度极其敷衍了事:“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原来晕这个。” 这一卷会更多专注于他们感情的进展和严肃些的剧情 感谢目前关注我的读者们~~~~ 继续冲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 第22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 “所以,”霍华德侯爵挠了挠自己被屁崩了一样的发型,微微眯起眼睛:“你就为了个通行证大早上的敲我门?我还以为上次赶走的啄木鸟又回来了!” 蒂亚蒙德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笔直笔直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一杯热奶茶慢吞吞地吸溜;纳赫特公爵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言简意赅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昂。” 霍华德侯爵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动着轮椅跑去书房了,一路上都在叨叨着“欺负老年人”。 这座城市刚刚从一/夜的安眠中苏醒,门外偶尔传来几声邻里间互相的问询,踩在石板路上的脚步声稀稀拉拉地响起。 霍华德侯爵没过一会儿就拿了一个小盒子回来,像是扔球一样,把盒子用力摔在了纳赫特公爵的胸口:“给给给!拿着你的东西赶紧给我滚——娜维娅回来之前不要再来烦我了!” 两个大早上扰人清梦的家伙拢共坐了没有五分钟,就被主人家重新“请”了出去,吃了一嘴大门扇出的风。 纳赫特公爵好像半点没有不适,自顾自将盒子塞进了魔法袋里,理了理自己的领口,彬彬有礼地说道:“你恢复了吗?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出发吧。” 蒂亚蒙德直觉这“出发”是空间传送,立刻后退一/大步:“等一下!” 他从魔法袋的最底部扒拉出一瓶用来缓解头部不适的魔药,两三口灌了,这才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凑了上来,示意可以开始了。 这人直到现在依然维持着十八/九岁模样,小狐狸一样的面庞,纳赫特公爵习惯了这人总是一脸苦相,头回见到孩子气的表情,有些新奇地挑起眉,心里忽然泛起点恶劣的念头。 于是公爵披风一甩,突然大喝一声:“啊!” …… 蒂亚蒙德睁开眼睛,瞪着一双死鱼眼,轻微地“啧”了一声。 从来没有任何恶作剧经验的公爵成功出了一个大糗,他感觉到周围的人开始向自己投来奇怪的目光,甚至霍华德侯爵都疑惑地从餐厅窗户看了过来。 千年没怎么红过脸的公爵差点原地变成一只圆润的西红柿,忙不迭地一展披风,拉着人往兽人国国都溜了。 “这老家伙!”霍华德侯爵哈哈笑,心满意足地把留影石收进兜里:“娜维娅回来有好东西看了!” ------------------------------------------------------ 兽人国国都歌豪萨姆,四季如春,一山云水拥着古色古香的小镇。花不断,水通天,链接山上山下的缆车常年运行,天开胜境,莽莽群山,即使是被空间传送弄得头晕目眩的蒂亚蒙德也被这旺盛的生命力震得微微张开了嘴唇。 “好美……”他扶着树,用力锤了锤胸口:“这就是久负盛名的歌豪萨姆山城哇!” 感慨完了之后,蒂亚蒙德一扭头,哗啦啦吐了一地。 纳赫特公爵还没从尴尬的情绪里缓过来,直愣愣地戳在原地,声音硬邦邦的,摔在地上能碎成五六瓣。 “走吧,快一点的话我们中午还能再旅馆吃顿饭。”公爵像个正常人一样说话,优雅的发邪:“歌豪萨姆城还是挺大的。” 说完,这个人居然还伸出一只手,示意自己可以扶着蒂亚蒙德! 这可把后者给整不会了——蒂亚蒙德吓得难受劲儿都忘了,险些把漱口水咽了:“嗝——不、不用了,我我我我自己能走,能走。” 纳赫特公爵矜持地点点头,转过身,同手同脚地往大门走去。 走了没两步,他像是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一样,一个刹车,差点左脚拌右脚直接摔个大马趴。 公爵的脸这辈子都没这么红过,脆皮流油,酥脆可口,就是站直身体的时候眼神有点绝望。蒂亚蒙德再也憋不住,噗嗤一声,直接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当然,笑完之后,他喜提“恼羞成怒”大礼包,不得不低声下气,十分熟练地哄了一下纳赫特公爵。 公爵自觉脸丢到了龙族岛屿,已经彻底“没脸没皮”,反倒是突破了某种禁锢,忽然又支棱了起来。他眯起眼睛,带着一点想找茬的心思打量着蒂亚蒙德:“你真的是十八岁下地狱?怎么哄人这么熟练?” “昂。”蒂亚蒙德正检查自己身上的东西,以免被卫兵赶出城,心不在焉地嘴瓢了一下:“以前哄过可露丽,它和你差不多。” 公爵皱眉:“可露丽是谁?” 蒂亚蒙德总算把塞在魔法袋里的脆梨小窝在一堆杂物里掏了出来,正试图让脆梨醒盹,随口一句:“小时候养的狗。” 公爵:…… 蒂亚蒙德猛地一激灵,一股危机感从脊椎直直划过,吓得他寒毛直竖,赶紧找补:“我——那也是我家庭成员,我们都叫可露丽是我们的小妹妹。” 脆梨刚醒,睡眼惺忪地抖了抖羽毛,一眼就看到了脸色发绿的纳赫特公爵。 她现在一点都不害怕公爵,扑扇着小翅膀,直接在纳赫特公爵的脑袋上“占领高地”,自如地梳理起毛发来。 公爵金贵的头上顶了一只翠绿的球,阴阳怪气地说道:“和她的主人一样喜欢蹬鼻子上脸。” 蒂亚蒙德不太理解这人到底什么脑回路,只能低声下气地表达了一下尊重:“好好好,您说的对……咱们移驾歌豪萨姆城吧?” 霍华德侯爵的证件很完美,两人没怎么耽搁,快速进城坐进了旅馆的马车里。蒂亚蒙德拉开马车的窗户,好奇地往外看去:“兽人国里好多外来人员啊。” “你不就是?”纳赫特公爵把脆梨“请”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口气还是有点冲:“因为兽人国经济不怎么样,所以很欢迎游客和留学生。” 旅馆提供的饭菜很像现世的铁板烧烤,蒂亚蒙德难得觉得合口味,一口气吃了一/大盘烤肉,十分享受的眯起眼睛:“兽人国的烤肉真的很好吃。” 纳赫特公爵却对烤肉不怎么感兴趣,恹恹地放下了刀叉,随手拿起一块餐后水果递给了脆梨:“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大神庙?我……哈欠,我要去休息一下。” 他本以为蒂亚蒙德会选择直接去大神庙,准备去灌一杯咖啡提提神,却没想到对方居然挠了挠脑袋,也跟着打了个哈欠:“我也去休息一下,下午再去吧。” 公爵有些惊愕地微微挑眉,疑惑地说:“我以为你会选择直接去。” “哦,是啊,但是我这次不太着急。”蒂亚蒙德表情轻松了不少,甚至还对公爵笑了笑:“反正人又不会跑,我不是还有公爵你帮我吗?” 这句话实在熨帖,以至于纳赫特公爵都被哄开心了。他微微颔首,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手杖,愉悦说道:“你终于知道了劳逸结合,我的朋友,把自己逼成一个陀螺没有任何好处。” “没错……哈欠。”蒂亚蒙德伸了个懒腰,困得一时间嘴瓢:“不会有人比你更难解决了。” “……”公爵嘴唇颤/抖了两下,看上去很想怼他,但是不知为什么硬生生憋了回去:“我就当你在夸奖我吧。” “嗯?”蒂亚蒙德使劲眨眨眼,往后一仰,没忍住把实话说出来了:“你不怼我?你咋了,突然就懂事——嘶!” 他痛得“嗷”一声弯下腰,赶紧冲着纳赫特公爵使劲摆手——后者气得咧开一个狰狞的笑,手下又用了点力,不把他的脚戳出来一个大洞不罢休:“我真是给你脸了蒂亚蒙德·菲尔斯麦岑!” 两个人活像刚满三岁的熊孩子,差点围着桌子打闹起来。纳赫特公爵这辈子没这么糗过,姿态也不要了,名声也不管了,骂了一句“蠢货”,丢给蒂亚蒙德一个大白眼,步子快把地板踩塌,咣当咣当回了房间。 蒂亚蒙德咧着嘴,打发走了前来问询的侍应生,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发现纳赫特公爵看上去靠谱,其实纯纯就是个任性妄为、只看自己心情行事的小屁孩,他想靠谱,也能乖乖帮忙办妥当;但他要是想耍泼,就能连身份都不管,拎着手杖转圈抽人! “这人真的和情报不一样啊……”蒂亚蒙德抽着冷气,揉了揉自己被抽疼的胳膊:“乌尔坎的情报真的是从八卦周刊找的吧!” 好在睡了一觉之后,纳赫特公爵就把这事儿翻篇了,上午还戳人脚,下午就重新变回了那个高傲矜持的公爵。 蒂亚蒙德换了一身平民衣装,只在外面罩了件斗篷,刚想出门,就被一只横着的手杖拦住了去路。 他一脸问号,扭头一瞅,纳赫特公爵满脸嫌弃的样子像是看见了一坨马赛克。 “你就穿这身衣服出门?”高大的男人眉头皱出一条东非大裂谷:“你裤子上的补丁拆下来能拼成一条新裤子了!” 说着,公爵打了个响指,一只包裹凭空浮现,“嗖”得一声砸在了蒂亚蒙德脑袋上。 蒂亚蒙德差点被压得当场落枕,手忙脚乱地举起包裹,一头炸毛地问:“这是干嘛?!” 公爵扬扬下巴,清了清嗓子,示意他打开看:“忍你很久了,总穿得像刚被人打劫过——里面是三套新衣服,赶紧滚去换上,趁早把你身上的拼图给我扔了。” 第23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3) 兽人国的建筑大多粗犷,整块原木被当做门庭、梁柱等等,有时候还会看到几朵蘑菇顽强地趴在上面。他们同样崇尚自然,比起追求精致优雅的精灵族,兽人族似乎更喜欢将一切交给自然去创造和改变。 石头地砖保留了原本岩石的部分棱角,桌椅板凳上粗糙的年轮记录着岁月,不少居民甚至直接再山里掏了个洞住下,偶尔路过一些店面,还能看到几只从山洞里飞出的米白色岩花蝙蝠。 就连兽人国的皇宫也建造在半山腰,似乎是群山睁开的一只眼,渺渺云端注视着歌豪萨姆城中的人来人往。 蒂亚蒙德换好了一身衣服,意外发现居然很合身。他本就身材颀长,靠了一把衣装,摇身一变,忽然就有了点贵家公子的味道。 纳赫特公爵上下扫了他一眼,总算是露出满意的神情:“这还差不多。走吧,沿路还能吃点特色烤肉,争取在傍晚之前到达大神庙。” 没走几步,蒂亚蒙德就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人来兽人国没叫马车——这地面实在是粗糙不堪,除了专门腾出的特别马车道,其余的地方坐上简直和坐进过山车没什么区别,他已经看到好几个外乡人被颠得选择半路下车步行。 兽人族大多身材高大,像一座座小山似的,简直遮天蔽日。蒂亚蒙德总觉得自己个子还不错,这么一对比,他差点看不着公爵人影,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四处乱窜的吃货。 公爵举着一串烤肉,指了指远处一座巨型石头建筑:“那里就是西墨勒思蔡利特的大神庙。看上去不像吧?因为这家伙没什么审美,认为天然就是最好的,所以神庙搞得像地震之后垒起来的石头堆。” 蒂亚蒙德深以为然,塞了一口肉饼含糊地说:“感觉到了……祂似乎还把这种审美传给了兽人族。” 两个在别人背后说坏话的家伙难得达成了统一战线,和平共处了还没五分钟,在神庙面前差点又因为分歧吵起来。 “不是,”蒂亚蒙德牙疼似的咧嘴:“你到了地方,告诉我你不进去?!” 天空与战争之神的神庙确实和纳赫特公爵吐槽的非常类似,除了墙壁上众多的壁画与雕刻,这庙看上去活像闹着玩儿堆起来的。 “不是嫌弃。”公爵像是吃饱了犯困,眼睛半睁不睁地,有点难受得揉了揉额头:“天,神庙里有谁情史混乱吗,怎么这么多杂七杂八的红线,还有一堆怨气……哦。” 他用力闭了闭眼,嫌弃地皱皱鼻子,示意蒂亚蒙德自个儿去,而他自己留在神庙门口呆着。 蒂亚蒙德想了一堆理由,唯独没想到居然是因为“看到太多的东西”。他瞄了眼大门,又瞅了眼扭开脑袋的公爵,好奇地问道:“你的破障之眼还能看到这种东西?” 公爵掀起眼皮,烦躁地哼了一声:“不然呢?我又没有眼疾。” 蒂亚蒙德想到之前在矮人族,这人也时不时跟没电了似的眯起眼睛,长长的“哦”了一声,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老喜欢犯困……诶,问个问题,” 他似乎是和公爵相处久了,染上了这人“万事儿不急”的毛病,笑嘻嘻地用手肘怼了一下公爵的胳膊:“我呢?你看到我身上有什么东西?” 他个头很高,但公爵的个子更高,居高临下,居然瞅着这个职业杀手有几分可爱的味道——纳赫特公爵从他狐狸似的脸蛋上扫过,到他那泛着金色光晕的心脏,最后瞅了眼这个人坚硬而又纯净的气场烟雾,目光停留在他脑袋上方。 他的脑袋上方弥漫着一层浅浅的翠绿色雾气,像是那只在旅馆吃撑了不乐意出门的小鹦鹉一样,活泼而又清澈,像雨水洗过的草地,像早霞泡过的树冠。 这是个骨子里活泼温柔,却又不失机灵圆滑的……绝世犟种。 但是这句话怎么听都有点像在夸人,公爵是万万不乐意告诉蒂亚蒙德的,于是高大的血族瞥了他一眼,带着点敷衍地回答道:“你身上有穷酸气。” 蒂亚蒙德:…… 他“哈”得一声,气得笑容狰狞,一把拔出匕首,面无表情地说道:“在神庙面前决斗会惹怒神吗?” ------------------------------------------------------ 由于神庙门前有几位打扫卫生的使徒,两个人最后还是没打起来,中间隔着能塞一个足球队脆梨的距离,跟陌生人似的在神庙里闲逛。 神庙中有一半以上并非神职人员,有些是从社会中招工,有些则是大学学院专业对口,被分配到这里工作。蒂亚蒙德脚步飞快,半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就已经将神庙大致的地形全部背了下来。 “等等,”进了神庙一直没开口的公爵忽然抬起手杖,制止了蒂亚蒙德继续往前走,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那里是什么地方?” 他指着神庙主殿旁边的一处小二层,神情有些凝重:“那些红线的源头在那里,我还看到一点点怨气。” “怨气?”蒂亚蒙德眉梢一挑,显然不太相信:“这里可是神庙,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纳赫特公爵短促的“哦”了一声,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我接下来要开嘲讽了”的经典表情。 “停!”蒂亚蒙德大喝一声,果断打断“施法”,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好好说话,不然我不想听。” 公爵被那个中气十足的“停”吓了一跳,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神明很忙的,怨气算什么?只要没有危害太多生灵、把世界毁成一滩烂泥,祂们才没那么多经历管这种小事。” “OK,”蒂亚蒙德点点头,瞄了眼安安静静呆在一边的小二层:“要不我们过去看看?神庙里总不至于有什么杀手之类的。” “哪里需要这么麻烦。”纳赫特公爵拖腔拿调地抱怨,抬起手杖,用力朝旁边狠狠一劈—— 旁边的石头围墙被这人敲了一块下来! 蒂亚蒙德头一次见到敢在神庙毁坏公共设施的,惊得倒吸一口气,险些用凉风把自己呛个好歹;而嚣张“罪犯”用魔法浮空一块脑袋大的石头,手指朝前一挥,炮弹一样把石块弹射出去!! 蒂亚蒙德眼睁睁看着那块石头飞得残影在后边追,“咣当”一声巨响,把小二层的大门砸了个窟窿! ……他感觉自己的魂儿也随着那声巨响碎成了一地渣渣,拼都拼不回来。 态度恶劣的当事人却笑得畅快淋漓,虎牙都咧出来了:“哈哈哈!老早想这么干了!” “……”蒂亚蒙德嘴唇颤/抖——不,他吓得浑身都有点颤/抖——语不成调、结结巴巴地指着纳赫特公爵:“你、你你是脑子有坑吗?!你怎么敢在神庙这么干!!赔不起啊!” “怕个什么,我砸的。”公爵漫不经心地扬扬下巴,示意蒂亚蒙德去看那个走出屋子的人:“喏,他出来了——嘶,我的眼睛,他身上怎么缠了那么多红线!” 刚才还吊炸天的公爵当场被迎面走来的人刺得眼泪狂飙,不得不使劲眯起眼睛。可惜刚才表情太过狂妄,上半张脸已经变为“嫌弃”,下半张脸还在“猖狂”,上下拼起来,就好像一个找不着老花镜的老头子。 蒂亚蒙德却瞳孔一缩,四周淅淅索索的白噪音忽然被隔绝在远方,脚下的土地骤然变换,记忆猝不及防的降临他所处的空间。 他再次回到了那个坠入地狱的夜晚,周围那些既得利益者围着他扭曲的遗体哈哈大笑,有个女子狠狠呸了一口唾沫,一脚将他的脸踹得血肉模糊。 “凭什么,”女子撕心裂肺地吼道,秀美的面孔凶如恶鬼。她脊背佝偻,坡着一只脚,就这也硬要再踹上一脚:“凭什么不喜欢我!凭什么!我呸!” 那张天使般的面孔从他的噩梦中浮起,摇摇晃晃,缓慢占据视野聚焦的那一点。 “诸位,请问为什么砸我的门?” 陌生的声音将蒂亚蒙德从恍惚中拉了回来,他浑身微微一震,从遥远的岁月彼端回到了现实中。 这是个瘦高的青年,长了一张秀美的面孔,穿着神庙工作服,带着点微笑,正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两人。他的目光在蒂亚蒙德身上停了片刻,最后还是看向了纳赫特公爵:“能听一下你的理由吗?” “没有理由。”纳赫特公爵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不想走过去敲门。” 蒂亚蒙德理智刚回笼就听见公爵那绝世欠揍的回答,绝望地闭了闭眼,感觉今天走不出神庙了。 青年大概是在神庙里见过太多莫名其妙的人,居然也没怎么生气,温和地笑了笑,用一种关怀的语气说道:“是迷路了吗?我可以帮您,请问您是要去哪里?” “去哪里?”纳赫特公爵觑了他一眼:“我来找你。” 青年一愣:“找我?” 纳赫特公爵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找你。你叫什么名字?” 蒂亚蒙德感觉是个人都没法在这诡异的对话面前保持平静,深吸了一口气,扭开头,控制住自己的面皮不要乱抽抽。 “……”青年张了张嘴,脸上露出一点茫然:“啊……我,我是乔万尼·克缇西。” 纳赫特公爵立刻转过头,对着蒂亚蒙德得意似的挑挑眉,明显在说“就是他了”。 他甚少这么孩子气,平时俊美倨傲的脸上居然能看到一点淘气,像是个求夸奖的小孩,得意洋洋地冲自己的朋友丢着眼色。 蒂亚蒙德驱动自己僵硬的脸,努力咧开一个还算标准的微笑——他甚至在听到那个姓氏之后完全没什么反应,尴尬地脚趾差点原地扣出一个新的神庙。 公爵果然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乌尔坎的情报就是从八卦周刊里截的!! 乔万尼·克缇西也完全没搞懂这奇奇怪怪的氛围,还十分纯良地追问了一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穿着华贵的男人找上。 他的目光隐晦地在纳赫特公爵胸口手工刺绣的内衬上扫过,在泛着柔光的杖顶饰宝石上顿了顿,笑容忽然真心了不少。 对不起忘了放存稿了…… 非常抱歉!! 以及今天的公爵好可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3) 第24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4) “如果两位想继续参观神庙,我可以效劳。”乔万尼风度翩翩地笑着说:“也许您能给我这个机会?” 既然确定了克缇西是哪个人,纳赫特公爵就不想再在这里呆着了——他根本看不清面前的人长什么鸟样,无数细密的红色丝线缠绕在对方的手腕上,随着他的动作摇晃,还泛着一层灰黑色的荧光,公爵感觉再呆下去搞不好眼睛能直接瞎掉。 他已经支撑自己的眼皮强行盯着这玩意大半天了,急需好好休息一下眼睛,于是用手杖轻轻敲了敲蒂亚蒙德的小腿,示意赶紧跑路。 蒂亚蒙德也不想为难公爵,难得贴心一把,笑着回复道:“谢谢您,克缇西先生。只是我们已经出来逛了很久,现在要回去了,下次再来的时候一定会拜访您。” “自然,自然。”乔万尼完美的皮相发挥着功效,他看上去简直带了一层柔光:“能否请教您的名字?” 蒂亚蒙德:“您可以称呼我蒂亚蒙德。” “哦,蒂亚蒙德,”乔万尼似乎仔细将这个名字品了一遍,清朗的声音十分迷人:“乌尔阿勒忒大陆上最名贵的宝石之一,您确实与这个名字十分相称。” 蒂亚蒙德笑容收敛了些,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头。 纳赫特公爵眯缝的眼睛微微睁大,脸上露出几分看热闹的坏笑。 只是蒂亚蒙德还没来得及琢磨哪儿不太对劲,就听见乔万尼抑扬顿挫地继续说道:“也许离开神庙的这段距离,我能陪您和您的父亲一起?” 纳赫特公爵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 夕阳洒满了整条石板街,路上的行人都开始聚集在各色餐馆里,享受着每日的放松时间。 直到两人回到旅馆,吃上一顿精心烹烤的饭菜,蒂亚蒙德还在时不时可疑地抽抽两下。 纳赫特公爵眯起眼睛,牙缝里挤出声音:“再让我看到你的肩膀哆嗦,我就要申请当场解除契约。” 蒂亚蒙德使劲抿住嘴唇,憋得脸色通红,瞄了一眼气成河豚的公爵,当场一声“噗嗤”,仰天狂笑起来。 “谁叫你——一直眯着眼睛哈哈哈哈哈!!”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父亲哈哈哈哈哈哈!” “笑屁。”纳赫特公爵翻了个白眼:“我帮了你这么多次,怎么不见你叫爸爸!” 于是两人默契地同时坐直了身体,决定这茬暂时过去,进入休战状态。 蒂亚蒙德清了清嗓子,抹掉眼泪:“我真的很好奇,你说乔万尼·克缇西身上全是红线,为什么他身上会有红线?” “一般情况下都是因为情史太多了,”纳赫特公爵喝了口茶,皱了皱鼻子,把茶杯往桌子上一丢:“而且他身边有怨气,很明显,这人不仅招人嫌,还间接挂了人命。” 蒂亚蒙德倒茶的手一顿,疑惑地看向公爵:“间接?” “有的人直接杀人,身上就会出现怨毒沼泽的泥水——我没说你。”纳赫特公爵往后一靠,长舒了一口气:“有的人间接导致了死亡,身上只会出现怨气。不过这也证明不了什么,有些投机取巧的人会用这种方式来避免沾染太多罪恶……不过死了之后还是会被因弗厄尔农看出来。” “那就好办,”蒂亚蒙德一捶手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宰了他就行。” “嗯?”纳赫特公爵打了个哈欠,却冲着他摇了摇手指:“你未免有点太自大了。神庙中的人只有祭司有最终的裁决权,你得让祭司知道他干了什么。” “可是交给祭司去做实在是太慢了,”蒂亚蒙德皱起眉头:“万一十天半个月没空处理,让他跑了怎么办?” 纳赫特公爵“诶”一声,撑着身体站起来,去吧台前面给自己倒了杯酒喝:“唔,可是神庙是战神的地盘,你想过你随意杀了他会导致什么吗……这酒怎么这么苦。” “战神没有筛选掉他,说明他本来就不归神明管辖。”蒂亚蒙德分毫不让,也跟着站起来:“与其等半天交给祭司,不如用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宰了他。” 门外不知道是谁的马匹受了惊,一声嘶鸣,外面顿时兵荒马乱起来。公爵被蒂亚蒙德逗笑了,摇了摇头:“神庙里是不允许随意杀/戮的,这个人还没被裁决,是因为人不请求,神明不能太插手尘世的事情——你是杀上头了吗,这点都不知道。” “可我已经暴露自己了!” 蒂亚蒙德语速越说越快,叉着腰,围着茶几来回踱步:“如果不能速战速决,那些人会知道我还在尘世,到时候只能更加被动了!” 他原地转悠了两圈,一锤定音:“不行,得尽快,交给祭司需要花费太久时间,还是直接惩治他最快!” “啧,年轻人,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纳赫特公爵沉下脸,一字一顿地说道:“即使你得到了因弗厄尔农的允许,你也不能在被战神庇佑的地方随便杀人!祂们会要求你解释,如果你的解释不足以说服祂们,你会受到惩罚的!” “我用正式的理由杀了那个人/渣,有什么问题?!”蒂亚蒙德也跟着沉下脸:“如果公爵觉得麻烦,大可这次不参与,我不会把你卷进来!” “你——”纳赫特公爵气得往前走了两步,实在没忍住,调门都高了一个度:“你到底倔什么?!如果你担心克缇西在被处决之前跑了,囚禁他不就行了,何必非得执着于亲自杀了他?!” “迟则生变,他在这里经营了那么久,我只有尽快杀了他才能放心。”蒂亚蒙德抱起双臂,冷硬地回答:“无所谓,如果战神要我解释,我就将一切都说了,我不信我这正统的理由无法让祂接受。” 他又觑了一眼公爵,补充了一句:“你如果怕被我连累,可以不参加!” 纳赫特公爵一巴掌拍在额头上,感觉自己刚才的话全都说给了猪听。 他鲜少这么失态,哼笑了一声,再没试着劝,直接披风一卷,消失地无影无踪。 ------------------------------------------------------ 神庙傍晚会为那些无家可归者提供免费的餐食。卫兵在餐桌之间来回巡视,小风一吹,香味能直接吹开一树花。 纳赫特公爵暴走了一条街,披风在身后呼啦啦的响,直到神庙附近的小树林才停下了脚步。他一拳将一棵树打成两节,又一挥手将树恢复如初,紧接着再狠狠一拳,树干中间被打出一个巨大的洞,木屑纷飞,可怜的树木发出吱嘎的声响,委屈巴巴地再次变成了两节。 公爵正想再一拳打下去,拳头攥得骨节发白,青筋沿着手背,蛇一样的缠绕着。他拳头颤/抖,却没有再挥动,用力喷/出一口气,挥挥手,把无辜被暴打的树恢复成原状。 本该挨这几下拳击的家伙现在还好好的在旅馆,半点伤都没受,甚至都不知道他气得肺炸肝烧! “这人哪儿来的胆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公爵靠在树上,胸口剧烈起伏,嘴里飞速掠过几句血族语脏话:“#@%@#,我就该一拳揍在他脸上!” 但是这人并没有冒犯自己,所以还真不能一拳打飞他……而且,而且…… 公爵一想到蒂亚蒙德笑起来像狐狸一样的脸,就感觉自己胸口的气消了一半。 刚消没一会儿,他又把自己气个仰倒——太没底线了,太没底线了!!这个人类敢和自己吵架,结果自己还没勇气抽死他!! 愤怒的公爵再次一拳打出,刚恢复没一会儿的树嘎吱一声,缓慢给公爵磕了一个。 他抱起双臂,阴沉着脸,靠在这只剩下半截的树干上。 “不能再这样了,反了天了,”公爵阴沉着脸想:“再这样下去他简直要骑在我的头上了!有契约就能对我不客气吗?!真是蹬鼻子上脸!” 他正咬牙切齿,把蒂亚蒙德在脑海里揍了八百遍,鼻子忽然一抽,闻到一丝丝饭香味。 公爵扭过头,有一个孩子举着怀里加了肉的面包,大声呼唤着爸爸,一溜烟儿往远处跑去。 那边神庙免费的饭菜已经被享用完毕,那些穷苦的人正排着队领取一些救济金,一面冲着神庙正殿方向虔诚的朝拜。 还有一些居民也排队其中,他们有的往救济金里放了些钱币,有些只是来朝拜神明,长长的队伍无声地向前挪动,所有人都遵守着秩序,偶尔有的人发出一两声抽泣,还会有队伍里的人递上手帕。 晚霞如同玫瑰色的波浪,浅浅泼洒在这一片充满虔诚的区域,仿佛是天空与战争之神在回应着那些赞美,仁慈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庇护的子民。公爵眉头一松,似乎被这祥和的氛围感染,踱步走到了一位抱着孩子的老妇身边,递给了她一枚金币。 老妇没领救济金,只是前来神庙祈求神明庇护自己的孙女,突然被递上一枚金币,“诶”了一声,赶紧弯下腰:“仁慈的老爷,感谢您的金币!” “有了钱,赶紧去最好的医生那里看病吧。”公爵微微颔首,制止了老妇人继续弯腰:“快去吧,趁着现在还没关门。” 老妇千恩万谢,还抽空向神庙还了愿,嘴里念叨着“神明保佑,神明保佑”,抱着孙女小跑往街对面走去。 公爵大半张脸被兜帽遮住,只有一点点眼睫毛挂着一点霞光。他纯金色的头发在夕阳下发着金子似的光亮,随着他转头,荡出一点点彩晕:“医学之神海尔保佑你。” “哦,仁慈的老爷,能否请您也资助一下我的梦想?” 纳赫特公爵瞥了一眼,眼睛还没瞄到人,先被一股冲鼻的烟草味狠狠呛了一口。他皱着眉往后退了两步,眯起眼睛,打量着冲自己脱帽行礼的……流浪汉? 这人倒也不至于到流浪汉的程度,只是一身质感尚佳的衣装被他穿出一股颓废的味道,花白的半长头发被他在脑后随意扎了揪揪,仔细看去,依稀还能辨别年轻时候俊秀的眉眼。 胡子拉碴的中年人手里捧着帽子,操着一口刚在烟酒里浪里个浪过的嗓音,念诗似的冲纳赫特公爵行礼:“见过您,老爷,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向您问个路。” 纳赫特公爵扭头打了个喷嚏,嫌弃地扫了他一眼,斩钉截铁:“不可以。” 中年人:…… 他表情空了一秒,大概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拒绝,赶紧堆出一个温和的笑,往前踏了一步:“您——” 公爵举起手杖,怼着人家的胸口,硬是把人狠狠推了一米远,才放开捂住口鼻的手:“说。” “……”中年人哑口无言了两秒,干笑了两声,放缓了声音说道:“我想向您问一下……” “停!”纳赫特公爵比了个手势,毫不客气地再次打断了他:“你大点声,我听不到你在用痰液咕哝什么东西。” 如果换成一般人,估计这会儿已经要捋起袖子和这鸡毛公爵干一架了——中年人显然不是一般人,连续被怼了几次,依然心平气和地问道:“好的。我想问您,您是否认识菲尔斯麦岑?” 公爵漫不经心的神色一凛,掀起眼皮,总算正眼看起了中年人。 “你想知道?”他慢悠悠地说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第25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5) 他这次倒是没有直白的选择拒绝,像是一位权衡利弊的商人,正仔细揣摩着这次的生意是否能赚得盆满钵满。 霍夫农心领神会,从兜里掏出一只纯金制作的钢笔,双手奉上,口吻中都带了点恭敬:“这是一份小小的礼物,用来感谢您无私的帮助。” 纳赫特公爵随手拎起钢笔,手里转了两圈,又滴溜溜地转回到了霍夫农手里。这点小诚意似乎说动了这个傲慢的公爵,他挥挥手,示意霍夫农来到自己身边。 霍夫农露出一个微笑,表面上依然不动如山,笑眯眯地说道:“感谢您的帮助,这可真是一份不容易的活计,我已经连续跑了好几天……” 纳赫特公爵弯了弯嘴角,忽然披风一挥,两个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霍夫农眼前一花,无数碎裂光影在眼前快速旋转,脑袋快被转成一个散黄的鸡蛋——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即将被这巨力撕碎,眼前场景定住,中年人踉跄走了几步,一头撞在树上,哗啦啦吐了一地。 “这……”他双腿无风自舞,手抖得树都扶不住:“阁下……呕!这到底……” 霍夫农一句话还没问完,后背忽然剧痛,整个人变成一只旋转的飞盘,噼里啪啦打碎了一串灌木,“咚”一声巨响,狠狠撞在了树干上! 悲惨的中年人狼狈地爬起身,嘴里秽物没吐干净,差点又喷/出一口血来。 纳赫特公爵扬了扬下巴,半点没有任何打人之后的愧疚,傲慢的像一个性格恶劣的国王:“一只钢笔就把我打发?你只配得到一顿打!” 他说着,低声笑了笑,如来时一样,旋身消失在原地。 霍夫农呕出一口带血丝的胃液,咳嗽了几声,苦笑着靠在树桩上:“哦,这可倒霉了……” 他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圆肚玻璃小瓶,里面正装着一个浅蓝色的小型光点,如同流星一样指向东方。 中年人又把小瓶塞进怀里,站直身体,发现东方正是歌豪萨姆城。 “这么着急把我丢出来……”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眯起眼睛看着远处:“难道他真的知道点什么——嘶!” 胃部的剧痛让他又弯下腰,不得不重新窝在了树下。霍夫农感慨着自己“老了老了”,一面从兜里掏出一瓶魔药,恹恹地往嘴里灌。 他正把记忆从脑海里挖出,一点点琢磨着那个贵族的微表情,试图扒拉出有用的信息,刚起来没多久的思绪就被一声呼唤打断了。 霍夫农扭过头,屈指将帽子往上一推,正看到一个穿着神庙使徒服饰的年轻人朝自己走来。 “嘿,您好。”年轻人生了张秀美的脸,笑起来像是美神最钟爱的王子殿下,温声细语地说道:“看您好像受伤了,需要我的帮助吗?” “哦……谢谢您。”霍夫农拿下帽子欠了欠身,用力撑起身体,随意拍了拍裤腿:“我正头痛怎么回城呢……麻烦您啦。” 年轻人笑得一派温和,伸出右手靠近,扶着霍夫农站起身:“您慢点,慢点……” 无人看到的视角,年轻人正攥着一把染血的斧头背在身后:“我们可以坐马车,马车在那边,我扶您过去。” ------------------------------------------------------ 纳赫特公爵刚一踏进旅馆的大门,就扬声喊道:“侍应生!!侍应生在哪里?!” 正在大堂门口站着的侍应生立刻小跑步凑过来,毕恭毕敬地欠了欠身:“您有什么吩咐?” “315号客房的客人还在房间里吗?”公爵从怀里掏出一把金币,囫囵塞进了侍应生怀里:“替我和他说一声,我换一间房子——不用找了,剩下的都是你的小费!” 侍应生没见过这么豪横的贵客,惊得脸颊通红,忙不迭将金币塞进了自己的魔法袋里,不住地点头:“好的好的!!我马上给您开一间新的房间!只是……” 公爵正自顾自往楼上走,侍应生只能跟着小跑,点头哈腰地说道:“只是刚才那位先生出门了不在,我暂时没法将您的话带到了。” 纳赫特公爵恨不能把楼梯踩踏的步子一顿,猛地转过身:“他出门了?!” “对。”侍应生小心地瞄了一眼公爵,有点拿不准他的情绪,只能尽可能平静地回复道:“那位先生刚才出门了,临走的时候买了一瓶回复药剂。” 他刚回完话,就觉得身边的空气如有实质,重重压/在他的肩头,吓得侍应生赶紧低下头,生怕把这位位高权重的贵族气到。 “蒂亚蒙德……”纳赫特公爵咬牙切齿地攥紧了杖顶饰,闪亮的宝石发出危险的嘎吱声:“我就知道这蠢货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这家伙一定是去了那个什么克缇西家里找线索去了!有勇无谋、白长脑子的东西!! 公爵在心里把蒂亚蒙德骂了个狗血喷头,披风一甩,大步流星往楼上走去。 “人呢!”他沉着脸,把侍应生吓得一哆嗦:“我的新房间在哪儿?!还不赶紧带路!” ------------------------------------------------------ 傍晚的城镇,风似乎被蜜水泡过,吹到哪里都甜的惊人。蒂亚蒙德蒙面的黑纱上都沾染了花香味,他随手一抹,抹下来一层浅浅的露水,也不知道是花露还是太潮湿了。 傍晚时候的神庙,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聚集在大门口,分发那些免费的餐食,相当于中门大开——蒂亚蒙德没费什么力气就蒙混过关,他像一只黑猫一样,悄没声地避开人流溜了进去。 为了防止和人撞上,他扔进屋子几只小甲虫,将房间探了一遍之后才翻窗进屋。 纳赫特公爵砸出来的大口子被人用报纸随便糊上了,似乎是临走的时候赶时间,手法相当敷衍。蒂亚蒙德好笑地戳了戳那个透着点光的大洞,收回手,接住一只撞在他肩膀上的小甲虫。 小甲虫嗡嗡作响,告诉了蒂亚蒙德一个消息:“地下室的大门无法进入!” 蒂亚蒙德将几只甲虫收进魔法袋里,心里感慨道:你们真TM是一家人,藏东西都这么藏。 地下室被乔万尼藏在了一堆书本的下面,严格来说,应该是地窖——木门严丝合缝地镶嵌在陈旧的地板上,如果不是小甲虫到处爬发现了这里,恐怕把家翻个番儿都未必能留意到这里。 蒂亚蒙德伸手敲了敲,空心的,这才取出匕首,小心地沿着四周的缝儿撬。可惜宰人他在行,撬锁实在不是行家,他快把木地板撬出一条柴火棍,那门还是纹丝不动,一点开的意思都没有。 他又使劲拉了拉把手,差点把把手撕下来。 这个时候,蒂亚蒙德就有点想念会魔法的纳赫特公爵,可惜公爵就像一个气鼓又撒气的气球,一路哼唧着不知道飞哪儿去了。 他也有点泄气,一拳狠狠捶在了地门上——也不知道碰到了哪里,一声巨响之后,居然弹出一个浮空的魔法阵! “这TM也行?!”蒂亚蒙德倒吸一口冷气,伸出手,像猫儿似的试探着扒拉了一下浮动的图案。 魔法阵被他伸手拨来拨去,放在现实就属于那种瞎试密码碰运气的赌狗。 他左左右右晃了大半天,把那一团魔法阵搅成了一坨快速旋转的银河系——天色眼看着就要变暗,蒂亚蒙德实在没了耐心,使劲捶了几下门,支起身体,打算打道回府了。 意外总是在人放弃的时候突然发生——他刚撑着身体准备站起来,手下忽然一空,刚才死活不开的地门瞬间消失,蒂亚蒙德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句“卧/槽”出口,整个人直接摔进了地门里! “坑爹啊!!” 他在生死时刻一把捏住了门的边缘,以一种攀岩的姿势挂在了半空——蒂亚蒙德咬着牙,空出的手从魔法袋里丢出一只小麻雀,喊道:“去!去通知脆梨叫纳赫特公——” 眼前光影变换,刚才消失的门又转眼间出现,蒂亚蒙德只来得及确定麻雀飞了出去,手指一滑,整个人垂直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我了个去!”黑暗里回荡着一句崩溃的吼声:“我CNMD克缇西!!” ------------------------------------------------------ 由于会做饭的人跑不知道哪里去了,纳赫特公爵只能窝着一肚子的气喝血,把装血的罐子咬出两个大洞,活像被毒蛇狠狠啃了一口。 他往外瞄了一眼,也不知道那黑黢黢的天色怎么惹到了他,公爵忽然把罐子往地上一扔,摔碎一地的噼里啪啦。 “这个人类要是在晚上再不回来,”他阴沉着一张脸想着,在沙发上坐成一座硬邦邦的雕像:“我就直接回领地了!” 时间在这方寸之间变成稠密的液体,黏黏糊糊,活像个甩不脱的鼻涕,剪不断也不想理,怎么都恶心。 公爵阁下一会儿要了壶茶,喝没两口又觉得没味儿,又要了壶酒,喝一口又觉得苦。站起来绕了两圈,怀表的分针跑得比拒绝挪窝的煤饼还慢,光想扔点什么东西,手边又没有耐摔的玩意,只能一拳揍在沙发上,感觉不解气,又狠狠打了一拳。 没过一会儿上来个侍应生,委婉地冲公爵表达了一件事:声儿太大了,如果想发泄,我们有专门人员提供。 横眉冷对的公爵口气很冲:“什么人?” 侍应生点头哈腰:“一会儿让老鸨给您带几个姑娘来。” 公爵:…… 他差点气得肺炸,抓起一个茶杯就扔,炮弹一样擦过侍应生的耳朵:“滚滚滚!!” 侍应生赶紧一个弯腰,从善如流地跑没影了。 纳赫特公爵白白惹了一脑门官司,烦得光想扯头发。他又扭头瞅了一眼天色,干脆站起身,准备用魔法直接睡觉,说不定还能再梦里打那个倔驴一顿! 他刚站起身,没关紧的大门处就“嗖”一声冲进来一只绿色炮仗,一头撞进了公爵怀里—— 脆梨叫得像只火力全开的警笛,扯着嗓门在公爵耳边大喊着:“救命!!救命!!!救命!!” 脆梨: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5) 第26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6) 那一瞬间,纳赫特公爵感觉眼前一白,脑子里仿佛重新经历了一次开天辟地。 他“嘶”一声,赶紧把尖叫的小鹦鹉拢进了手里,拯救了自己差点报废的耳膜:“脆梨?!救命,什么救命?” 长句子实在有点难为鸟,脆梨急得蹦出一堆鸟语,叽叽喳喳唱了好一会儿,被纳赫特公爵一把捏住了鸟喙:“说话!” 脆梨气得一翅膀扇在公爵手上,硬是把嘴挣脱出来,在公爵肩膀上来回蹦:“蒂亚!!救命!!蒂亚!!死啦!!” 纳赫特公爵瞳孔像是被那句“死啦”刺到,微微一缩,嘴角却诡异地挑起来,带着一种“我就知道”的骄傲口气:“呦,还知道来求救,这人也没有蠢到极致……死了?走,我让我看看他怎么死的,我帮他刻在墓碑上!” ------------------------------------------------------ 时间向前倒转,从某人一时不查掉进地窖里开始。 浓稠的黑暗中,一切声响都如有实质,透过耳朵,将脑袋挠得刺痒。 蒂亚蒙德摔进了一堆脏衣服里,汗臭与血腥味差点把嗅觉干报废了——他使劲刨着臭气熏天的衣服,在无尽的、难闻的“海洋里”艰难地游了出来,使劲一踢,把一只叽叽喳喳到处蹿的老鼠踢飞了出去。 他优秀的夜视能力让周围一切无所遁形,但是他宁愿啥都看不见。 蒂亚蒙德四下环顾,一股被耍了的感觉涌上心头:“这人费这么大劲,就为了保护一个垃圾场?!” 除去他掉下来砸中的一堆脏衣服,四周还堆满了四散的鞋袜、乱糟糟的杂物,粗略估算,乔万尼·克缇西很可能几年没洗过衣服。 这些杂物散发着陈腐的气味,无时无刻不在腐蚀着鼻腔,蒂亚蒙德使劲勒紧了蒙面的黑纱,好让那些比砂纸还磨嗓子的气味不要进嘴,只觉得这一身衣服大概都不能要了。 要是现在回去,除了挨一顿嘲讽,估计那个龟毛公爵一定会嫌弃地捂住鼻子离自己远远的,要求他不换衣服不准靠近。 蒂亚蒙德脑海里的纳赫特公爵活灵活现,让他在这种困境中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算了……我在跑什么神儿,”他叉着腰,目之所及,一个出口都没有:“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再说。” 这黑咕隆咚的地方似乎没有边界,是个全封闭的坑洞,连空气的流动都感觉不到。蒂亚蒙德扔出几只小甲虫,四下找寻,竟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他有些艰难地从杂物堆里蹚过,一个不留神,被什么横生的玩意狠狠绊了一下。 蒂亚蒙德反应极快,顺势半跪,这才免于和一堆臭袜子亲嘴。 他今日出师不利,先和【骄奢淫逸、目下无尘、靠谱和心情成正比的】同伴吵了一架,又被这不知深浅的乔万尼坑了一把,正满肚子不知道怎么撒的气儿,直接反手一薅,誓要把刚才绊自己的玩意当意大利面折了。 谁知道他这么一拔,“棍子”光秃秃白惨惨,居然是一根人类的大棒骨! 为什么知道是人的骨头——大概是他拔得不太客气,把这位仁兄惊扰,半截盆骨也被蒂亚蒙德这老大的劲儿给带出了袜子组成的“海面”。 “卧/槽!” 蒂亚蒙德一句国粹爆出,差点把这大棒骨当飞镖丢了。他鸡皮疙瘩从脑后沿着脊椎长了一背,赶紧把骨头往地上一插,双手合十,拜了两拜。 虽然他作为杀手杀过不少罪人,但无辜之人从未伤害,这种“白骨无人收”的惨剧还是有点让人心惊胆寒。 方才还臭气弥漫的垃圾场随着白骨的出现而变得喧扰,被黑暗埋葬的魂魄仿佛都在此刻哭嚎起来,乱七八糟的杂物堆曾经塑造起他们的躯壳,而现在却变成了掩盖一切悲伤的泥土。 蒂亚蒙德随手扒拉了几下,很快便又挖出了一具略微细小的骸骨。 他站起身,缓慢将脚挪开,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尸山血海之上。 “乔万尼……”蒂亚蒙德皱起眉,屈指用关节揉了揉自己的眉骨:“可他身上没有罪恶的泥沼……等等,怨气?!” “有的人直接杀人,身上就会出现怨毒沼泽的泥水,”纳赫特公爵的话语在他的脑海里回响:“有的人间接导致了死亡,身上只会出现怨气。” 如果这些人都和自己一样,被关在这没有任何补给的地方活活憋死…… 蒂亚蒙德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坠落的那一块小小的木门。 罪魁祸首是否会趴在哪里,欣赏着生命缓慢流逝,一边尽情享受着内心涌上来的快意? “艹,要不是我不需要呼吸,”蒂亚蒙德嗤笑一声,左右看了看:“我估计已经在这里准备变肥料了。” 他从杂物堆上跳下来,从魔法袋里翻出一个夜明珠,准备仔细把这块地方好好摸一把,尤其是这一/大堆的……遗物下面。 “唉,”蒂亚蒙德苦中作乐,捋起袖子,嘟囔着开始刨起来:“就从这最小的一堆开始吧,总不能那个公爵能从天上……” ——灰尘飞溅,几滴血液“啪嗒”甩到了他的脸上! 响声随之传来,闷闷打在了蒂亚蒙德的心口——他被这骤然飞起的灰与臭味熏得差点窒息,踉跄着往后退了退一步。 “……掉下来。” 借着夜明珠的光亮,蒂亚蒙德震惊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动也不动的人形物体:“这……霍夫农?!!” ------------------------------------------------------ 天上掉下的霍妹妹没过一会儿就被刺鼻的气味给熏醒了,喘着粗气,在一堆袜子上支起身体。 “咳咳!”中年男人咳得快要岔气,使劲挥舞着手:“什么味!!” 他一扭头,和旁边无声无息蹲着的蒂亚蒙德对上了眼。 蒂亚蒙德抱着膝盖,一双眼睛里摇晃着两簇小火苗,像是个蹲在黑夜里伏击猎物的豹子。 他没什么诚意地挥挥手:“嗨。” “我去!!”霍夫农吓得肩膀一抖,下意识往后仰倒,直接从袜子堆上咕噜噜滚了下去,腌入味了一身滂臭。 他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连连后退了好几步,炸着一头乱毛嚷嚷道:“你谁啊!!” “没有我给你灌回复药剂,你现在已经开始腐烂了,霍夫农。”蒂亚蒙德慢吞吞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目光如同野兽锁定猎物一般锁定着霍夫农:“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你雇主要找的菲尔斯麦岑……诶,对,应该是前雇主。” 他指了指头顶,讽刺的口吻和纳赫特公爵如出一辙:“看来你兢兢业业干活,结果那些人却卸磨杀驴,惨,实在惨!” 蒂亚蒙德嘴里那股幸灾乐祸的味儿都快冲到霍夫农脸上了,后者只能嘴角抽/动,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是我倒霉。” “没错,倒霉的霍夫农先生。”蒂亚蒙德点点头,闲庭信步似的溜达到霍夫农的身边,一把勒住他的肩膀,悄声说:“我听说你是雇佣兵,认钱不认人?那我们出价十倍,你把你前雇主的消息卖给我呗,顺便也出口气,怎么样?” 霍夫农胳膊一转,巧妙地挣脱开蒂亚蒙德的束缚,又往后退了几步,操着一口烟嗓低沉地说道:“或许您不知道,我刚才那身伤,就是您同伴揍出来的。” 蒂亚蒙德:…… 他差点没绷住自己老神在在的模样,黑纱下的面皮狠狠抽了两下,心里把那个想到一出是一出的公爵骂了个狗血喷头。 “那你反过来坑他的钱,难道不痛快?” 蒂亚蒙德反应迅速,很快就接上话:“他……他确实是这样,任性妄为,整个人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随意,有时候恨他恨得牙痒痒。但是你也看到了,如果他能作为雇主或是同伴,这可是一个强大的助力啊。” “而且,”他又往前靠,把胳膊搭在霍夫农的肩膀上:“我们俩,我说了算,你可以漫天要价,不用担心他拿不出来。” 霍夫农撩开挡住半张脸的长发,一双被皱纹镌刻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礼貌地再次挡开了蒂亚蒙德的手:“我还是很有商业道德——” 后者二话不说抽出匕首,闪电般地戳向霍夫农的胸膛,却又在触及肌肤的时候猛地停下,成功把中年男人的话斩断成两节。 “如果不答应,你就只能死了,可惜浪费了我一瓶回复药剂。”年轻人口吻带着点遗憾,嘴里的话却半点都不软:“我听说你身上还带着诅咒?好事儿,你死了你家人毕竟得为你收殓,到时候我让公爵阁下帮个忙,最起码得让您老婆孩子哭一场啊。” 霍夫农一把攥住蒂亚蒙德拿着匕首的手,青筋暴起,却怎么都抵不过青年的巨力,只能看着刀尖缓慢刺入。他被这给个甜枣再兜头一棒的行为给气笑了,艰难地抵抗着那把要命的匕首,口气也不怎么好听了:“你——呵,我这还有的选吗?!” 蒂亚蒙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面又加大了力道,笑眯眯地看着霍夫农:“所以,霍夫农先生是什么想法呢?” 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死死钳制住霍夫农的肩膀,力道大得快把人肩膀捏碎了,大有他不答应就立刻把他埋了。霍夫农本来就有点泛白的脸色沁出一层冷汗,被诅咒拖垮的身体差点被折磨散架:“好!!答应,答应!!” 霍夫农:你礼貌吗br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6) 第27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7) 霍夫农咬牙切齿的话语刚冒出,蒂亚蒙德就立刻收刀站直,完美把自己从“要你命”转换成“哥俩好”。 霍夫农又后退了几步,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对这种变脸如翻书的技能叹为观止。 “行,说罢。”他叹了口气,把凌乱的头发重新扎了起来:“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一命,想要我/干什么?” 蒂亚蒙德却笑嘻嘻地拍了拍霍夫农的肩膀,顺便再把纳赫特公爵卖了一遍:“公爵前几日和我说起你的时候,说要是你能回头是岸,他就可以帮忙阻断诅咒的蔓延。” 霍夫农整理衣服下摆的手一僵,猛地抬起头来。 “哦,他可是一位血族公爵。”蒂亚蒙德基本快把某人的底/裤全都揭了:“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充斥着腥臭味的黑暗地窖似乎变成了他的演讲台,蒂亚蒙德站在夜明珠的微光里,笑得比天上降下的天使还要温柔。他再次上前,不容拒绝地拍了拍霍夫农的肩膀,口吻里几乎带了点语重心长:“好处多的都这么离谱了,再不动心就不礼貌了朋友。知道阻断诅咒意为着什么吗?” 蒂亚蒙德顿了顿,想到了公爵之前告诉他的“霍夫农有孩子,但是可能不是亲生的”的消息,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还能和你老婆再生个……嗯,自己的孩子出来,多好。” 霍夫农在地上捡起自己的帽子,客客气气地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挪开,拍了拍帽子上的尘土,先把自己呛得咳嗽一声:“行了,我/干,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他戴好帽子,又咳嗽了几声,喘气有些粗重:“不过这位……菲尔斯麦岑先生,我们最好先找到出口。” 中年人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已经有些轻微地发紫:“我快窒息了,这里/根本无法呼吸。” 从地狱里爬出来不需要呼吸的蒂亚蒙德啥感觉都没有,但还是点点头:“行。你可以叫我蒂亚蒙德。” “好的蒂亚蒙德……呼。”霍夫农露出一个苦笑,比了个手势:“所以出口在哪里?” “好问题。”蒂亚蒙德摊摊手:“我也不知道,现在开始找吧。” 大概是他刚才太过于淡定,导致霍夫农以为这人故意以出口相要挟,着实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险些当场骂出声。 但是他现在处于半窒息状态,实在没那个力气和人大吵一架,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一屁/股坐在了袜子堆上。 但他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擦个汗,就被无情的蒂亚蒙德再次拽了起来——启动速度太快,拽得中年人一个后仰,老腰差点交代在这。霍夫农气得嘴唇更紫了,声音都比刚才大了两倍:“你干嘛!!” “我已经把周围探了一圈,只剩下这垃圾堆下面的地面还没翻。”蒂亚蒙德露出一个纯良的笑容,从魔法袋里扯出一把铲子,一把塞进了霍夫农的手里:“为了早点出去,就麻烦你和我一起掘地求生了。” 两人各自端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嘴里的话确是半点不让,针锋相对。霍夫农双腿泄力,一屁/股墩在地上,指了指自己泛紫的嘴唇:“我眼前全是小星星,什么力气都没有了,还是你来挖吧。” 蒂亚蒙德扬起眉毛:“你就不怕我挖得太慢了憋死你?” 霍夫农无所谓地耸耸肩,甚至直接往后一躺,破罐子破摔地说道:“反正也已经离死不远了,有什么所谓。倒是你……” 他转着一双天蓝色的眼珠子,眼神非常无辜,拖腔拿调地说道:“你不需要我帮忙了?那算了……唉,倒霉啊,我死得也太惨了……” 这人就差撒泼打滚,举起手锤了两下胸口,给自己锤得使劲咳嗽。蒂亚蒙德被这暗里带刺儿的话气笑了,“好”了一声,把铲子从霍夫农手里拽走,蹲在他身边,目光冷冽地扫过他的脸:“那你可得憋好了,要是你不小心没了,你的家人可怎么办呢?” 两个人互相瞪大着眼睛,针尖对麦芒,像是两只争斗着要咬掉对手一块肉的狼犬。蒂亚蒙德放完狠话,若无其事地站起身体,一铲子下去,破旧的木铲蹭着霍夫农的大/腿深深扎进了杂物堆。 “嘶,”霍夫农下意识缩了一下腿,抽了一口冷气:“诶呦,你可注意着点!” 蒂亚蒙德还是那副温良的样子,用力挖出一堆袜子,又一铲子狠狠戳了进去,声音里带了点心疼:“没事,裤子破了怕什么?这里全都是衣服,巴拉巴拉往自己身上穿吧。” 霍夫农皮笑肉不笑,假模假样地道谢:“诶,感谢你的提议。” 明争暗斗半天,冷嘲热讽够了本,两人这才若无其事地息事宁人。蒂亚蒙德也没再继续怼霍夫农,抡起铲子快速挖了起来。 霍夫农费劲地往旁边滚了两滚,尽力给人流出发挥的空间。他尽可能摊平身体,努力调整着呼吸,不过少倾却忽然皱起眉头,伸手四下探了探:“我怎么感觉比刚才热了?” 蒂亚蒙德心里吐槽一句“真事儿”,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就看到刚才还萎靡不振的中年人呲溜爬起来,猫似的爬下杂物堆,用手摸了一下地面。 “嘶!”霍夫农撑着腿站起来,气喘吁吁地喊道:“地面滚烫!” 他刚喊完,又是一声抽气,手舞足蹈地跳上了袜子堆:“好烫!” 黑黢黢的地窖像是一只开了火的微波炉,周围难闻的味道在上升的温度中愈发横冲直撞——蒂亚蒙德几步跑过去,一把揪住了霍夫农的后脖颈,把往前摔倒的人硬生生揪了起来,免于脸皮烤地外酥里嫩。 霍夫农嘴唇绛紫,刚才那一套动作已经彻底清空了刚才好不容易恢复的体力,有些口齿不清、含含糊糊地说道:“我……我眼花……谢、谢了……” 蒂亚蒙德的目光从他冒着冷汗的脖颈处掠过,掐了掐他的手腕,果然摸到一手剧烈搏动的脉搏。 ——这人已经快濒临休克了。 在这么下去不是被憋死,就是被这高温搞得中暑热死!! 霍夫农还不能死,他手里还握着重要的信息! “你选的雇主眼神儿不怎么样啊,”蒂亚蒙德一拍人后脖颈,把人背在背上,从魔法袋里掏出一只草编的龙:“你雇主想把你变成烤面包,也得亏遇到我了。” 霍夫农喷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你不是还想拿我亲人要挟……” 蒂亚蒙德当即肩膀一歪就要把人丢下。 “别!”霍夫农妥协了,使劲扒住蒂亚蒙德的肩膀:“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 蒂亚蒙德半蹲在龙背上,一面拉着霍夫农的胳膊,嘱咐道:“实在撑不住就倒我身上就行……你还撑得住吗?” 霍夫农控制着呼吸的速度,无奈地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再拖一会儿就真不行了!!” 草编的小龙活灵活现的一声咆哮,带着两人高高飞起。蒂亚蒙德高举着夜明珠,直到碰到了天花板才停了下来,暗骂了一声:“艹!没有门。” “我说,你能飞的话为什么不早拿出来……”霍夫农的声音越来越弱:“我特么……我不行了……” 蒂亚蒙德当即拽住人的头发,把人如同抽屉一样拽出来,冲着人中就是狠狠一摁,差点没给人上嘴唇扣个洞出来。刚闭上眼的霍夫农疼得整个人一抽,眼皮还没合上就不得不再次睁开。 “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嘛?”蒂亚蒙德冷酷无情,说的话连周扒皮都叹为观止:“你要是死了,我就让公爵拘了你的魂,死了你也得给我打工!” 霍夫农刚睁开眼就听到了如此灭绝人性的发言,气得差点直接去见冥界女神。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实在没力气给这没爱心的家伙一巴掌,只能手腕一转,死死掐住自己人中来个自助唤醒。 蒂亚蒙德将周围全都细细摸了一遍,这东西和盘/古劈开的那玩意没区别,半点缝隙都不带,摸起来活像个圆润的蛋。 “天花板没有门,地面又滚烫,这里该不会真的没有门吧。”他暗骂几声,驱使小龙在天花板转了一/大圈,感觉那股热气已经逐渐蒸腾起来:“妈的!!” “我真服了,”霍夫农半死不活地喃喃:“这里……是个焚尸炉啊……” 蒂亚蒙德:…… 他面色铁青地抿紧嘴唇:自己估计是乌尔阿勒忒大陆第一个将自投罗网、自绝死路演绎得炉火纯青的……傻缺。 怪他想的太简单,忽视了乔万尼是神庙的工作人员——即使魔法天赋极差,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得会点什么吧! 尽管霍夫农已经大脑缺氧,智商倒退,但他还是敏锐地从蒂亚蒙德的沉默中觉察了一点不对:“……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大概没想到这位杀手不仅对魔法一窍不通,对所有常见魔法空间也完全不晓得,全凭一身胆量和比小强还坚韧的生命力干活,主打一个一力降十会。 蒂亚蒙德闭了闭眼,果断选择换一个话题。 “我掉下去之前,将求救信号送了出去。”他抹了把汗,语气难得有点没底气:“撑会儿,他很可能马上就来了!” 霍夫农真想翻个白眼,奈何浑身发麻,根本没法揍这个坑货,气得声音都比刚才大了两倍:“你特么还能更心虚点吗!!” 蒂亚蒙德的特点之一就是脸皮够厚,闻言又开始理直气壮:“我好歹还是把求救信号送了出去,你可是直接被扔进来等死的!” 霍夫农用头狠撞了下他的后脑勺,气喘如牛:“那你还不如让我死了!好过现在活受罪!” 两个人又开始你来我往的斗嘴,居然把某个缺氧严重的家伙给活生生气精神了。蒂亚蒙德抹了一把汗,也很好心地给霍夫农擦了擦脸,又灌了他一瓶回复药剂,好让他能多撑一会儿。脚下的那些衣物杂物已经开始逐步燃烧起来,黑烟腾起,混合着热浪,两个人简直像是炉子里正在被烤熟的烧饼。 正好为了躲避热浪和黑烟,两人还不得不紧紧贴在天花板上……要不是背后还趴个霍夫农,蒂亚蒙德感觉自己已经要被烘烤出香味了! 好在霍夫农彻底晕菜,也没什么抱怨可以出口了。 “麻雀到底有没有找到脆梨……”蒂亚蒙德用黑纱擦去汗液,感觉自己快要久违的中暑了:“脆梨到底有没有把信儿给纳赫特公爵啊!”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草编的小龙低低的嘶吼,有些受不了这逐步上升的温度,下肢已经开始冒出黑烟。它不断地扭动,终于再难维持住“动物”的形态,呼啦啦变成一团火球,当场烧成一团灰烬! 坐骑骤然消失,蒂亚蒙德来不及反应,腿下一空,被霍夫农这个大高个坠着,直直朝火堆里摔去!! “艹!!”蒂亚蒙德声音都喊劈叉,发梢都被热度烫得焦糊:“纳赫特你再不来我就要变成烤肉了!” 紧急之下,他只能腰部用力,把自己给昏迷的霍夫农垫底——只要灯火不灭,他就不会死,比这身负诅咒的中年肾虚人坚强多了! 蒂亚蒙德闭上眼睛,后背甚至已经感到一阵灼烧的剧痛,眼看就要落进火海之中—— 无尽黑色虚空中忽然金光闪烁,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探来,一把拎住两人的后衣领! 霍夫农:你等着,你看我出去怎么整你【捋袖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7) 第28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8)修 纳赫特公爵纯金的头发被刚冒头的太阳描了个金边。他一/夜未睡,连斗篷都没来得及穿,先把两个差点焖出香味的倒霉孩子拎了出来。 公爵俊美的脸蛋上浮了一层阴云,双目喷/火,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扫了一眼蒂亚蒙德。 “真狼狈啊。”他撇了撇嘴,冠冕堂皇地翻了个大白眼:“我都闻到你背后脂肪的香味了。” 索性城外的树林里落了一地厚厚的落叶,蒂亚蒙德滚了几滚,倒也没再受到二次伤害。 他伸腿刹住身体,赶忙用手一掏,一把薅住了晕菜霍夫农的领口,才没让这人直接一头杵进坑里。 差点变成萝卜的霍夫农四肢瘫软,眼睛变成了转圈蚊香,被领口勒得“嗝”一声。 纳赫特公爵瞥了一眼天残地缺二人组,哼了一声,挥了挥手,不情不愿地帮这两人治了治伤口。 “多谢公爵。” 蒂亚蒙德很有眼色地立刻道谢,随手把某没生命危险的中年人就地一丢,立刻先去安抚了目前最大的金主爸爸:“你的建议有道理,我应该听你的,谢谢你不计前嫌来救我……们。” 霍夫农被他一甩,一头撞在了树桩上,疼得诶呦一声,龇牙咧嘴地醒了过来。纳赫特公爵瞄了眼捂着脑袋的中年人,皱起眉头,不善地问道:“你怎么和他混在一起?” “哦,他呀。”蒂亚蒙德脸部红心不跳地胡说八道:“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决定反过来帮助我们了。” “……”公爵深吸一口气,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觉得我很好骗?” 霍夫农正揉着后脑勺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扑打身上的灰尘,就被蒂亚蒙德一把勒住了脖子。 可怜的中年人好不容易才从窒息中缓过来,险些又直接厥过去。 蒂亚蒙德笑得温柔良善,还亲切地拍了拍霍夫农的胸口:“没骗你,是真的,对吧,霍夫农先生?” 他闪烁着金色烛火的瞳孔与霍夫农天蓝色的眼瞳对上,迸发出无人可见的小火花,滋啦作响。霍夫农垂眸片刻,忽然扬起温和的笑容,反过来肩膀一搭,好哥俩似的嘻嘻笑道:“当然当然,我可是和蒂亚一见如故,自然想帮他啦!” 这人瞬间转守为攻,笑眯眯地对着脸色骤然变黑的公爵说道:“既然已经结盟……要不我们回旅店吧?哈哈,正好我还没有住处呢。” “‘蒂亚’?”纳赫特公爵重复了一遍,脸色黑得跟包公一样,带着点不服气指着霍夫农:“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亲密了?!” 蒂亚蒙德干笑了两声,收回胳膊,顺势在这人麻筋上一弹,把自己的肩膀拯救出来,赶紧和人拉开了距离。 “啊……哈哈,聊了两句。”他警告地瞪了一眼玩儿得开心的霍夫农,这才开始说起了正事:“我们在乔万尼哪里发现了挺有意思的事情,正好可以回去商量一下对策,顺便……” “顺便我也可以当当参谋。”霍夫农闻弦音而知雅意,摘下帽子,优雅地行礼:“鄙人经常与权贵打交道,多少懂些……唔,龌/龊事。我们回去聊?” 纳赫特公爵面色不善地看了他们两眼,口气很冲,拉了拉自己的领口:“我很困,要睡觉,你们自己走回旅店吧!” 他正要一挥披风,手顿了顿,警告地指了指蒂亚蒙德:“别打扰我睡觉!” 说罢,公爵也懒得再理会这俩人,原地消失个无影无踪。 没了公爵,蒂亚蒙德也懒得演戏,伸了个懒腰,抻开脖筋,懒洋洋地对霍夫农说:“走吧?不用担心钱和诅咒那个,他就是嘴上过过/瘾,人还是很好的。” 言下之意就是:不用担心,绝对不会欠着报酬不给。 但这许诺实在有点亡羊补牢的味道,但是碍于蒂亚蒙德的武力值,霍夫农也没什么其他路可以选择。 他倒也心宽体胖,没拒绝这充饥都不够的大饼,笑嘻嘻地应了,恢复神采的眼眸像两汪深潭水,晨光下泛着碎金似的光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未来的合作者。 蒂亚蒙德对目光一向警觉,立刻转过头,疑惑地看向霍夫农。 “哦,没什么。”霍夫农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挑不出错的微笑:“我只是在看路,往哪里走?” ------------------------------------------------------ 两人回到旅馆正好遇到城门开启,忙不迭回去洗了个澡,倒头就睡,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慢吞吞从卧室踢踏着脚步走了出来。 声称自己要睡个痛快的纳赫特公爵却一反常态,早早在餐厅里坐好,正端着一杯茶啜饮。见到两人出现,他哼一声,依旧是熟悉的阴阳怪气:“呦,醒了?” 窗外满溢了小商贩的吆喝,热热闹闹的从明亮的窗户口里挤进了房间里。旅馆老板种的蔷薇花在窗口冒了个头,在带着烧饼香气的风里轻轻摇晃着坠满花朵的枝条。 霍夫农睡了个好觉,精气神儿变作红润的脸色又回到了他的面庞。中年人摁了摁自己的帽子,目光从公爵略带阴影的眼下扫过,人畜无害地回了个微笑。 他似乎特意打扮了一下,剃掉了自己乱支棱的胡茬,换掉了一身战损的衣服,从流浪汉摇身一变,变成一位儒雅的中年绅士。 人靠衣装,连不怎么在意穿着的蒂亚蒙德都忍不住多瞄了两眼。 公爵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曾经揍过霍夫农,冲他点点头,刻意忽略了蒂亚蒙德,面无表情地抬手示意了一下:“坐。” 由于过分财大气粗,旅店老板可谓是使尽浑身解数来讨好难伺候的公爵阁下——沙发是哑光缎面的,每一寸家具都被熏上了浅淡的香味,屋里甚至到处都摆上了新采摘的鲜花。提供的早餐甚至还有摆盘,色香味俱全,连刀叉都洗的锃亮。 霍夫农毫无心理压力,坐下就吃,半点不在意正好奇盯着自己的两个人。他用餐速度极快,却十分优雅,还不忘在用餐的途中彬彬有礼地冲公爵道谢。 蒂亚蒙德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隐晦地瞄着大快朵颐的霍夫农。他正想着心事,根本没注意到纳赫特公爵越来越黑的脸色,只一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这个霍夫农,小看他了。”蒂亚蒙德想着,漫不经心地用叉子卷着盘子里的面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他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雇佣兵。” 可惜自从回到尘世之后,他不是在攒钱就是在到处追杀克缇西家族,都没怎么时间关注太多自己的同行,所有的信息基本都是靠乌尔坎和艾玛时不时的八卦,有些领域的情报完全是空白的。 比如这个霍夫农,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战斗力这么差的雇佣兵,似乎完全是个给贵族办点什么事儿的跑腿。 他身上的诅咒是怎么来的,他又有什么弱点? 霍夫农压根没想到,一顿饭的功夫,蒂亚蒙德已经在脑海里把他祖宗十八代全都脑补了一个遍。他优雅吃完最后一口沙拉,自如地擦了擦嘴,主动把自己的事儿交代了:“如你们所见,我是负责收集情报的雇佣兵,来到这里是因为受海恩帝国爱德华公爵的嘱托,特意来寻找菲尔斯麦岑家族的人。” 蒂亚蒙德猛地怔住,手里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回了盘子里。 本来在暗中憋闷气的纳赫特公爵眉梢一跳,难掩惊愕地看向霍夫农。 这人似乎毫不在意自己扔下了多大的重磅“炸弹”,语调平静地继续说道:“鉴于我们已经成为了同盟,我想知道,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纳赫特公爵撇了眼蒂亚蒙德,哼了一声,往后一靠,抱着双臂拉着脸,冲蒂亚蒙德扬扬下巴:“让他告诉你。” 霍夫农立刻倾身,带着微笑,摆出一副侧耳倾听的姿势。 蒂亚蒙德咳嗽了一声,放下了刀叉,双手交叠放在了桌子上,像个乖巧地学生一样说道:“我们计划找到乔万尼的罪证,然后杀了他。” 霍夫农点点疼,示意蒂亚蒙德继续说。 谁知道对方摊开手,十分了当地说道:“没了。” 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群酒蒙子,吵吵嚷嚷,因为某些话语爆发出哄堂大笑,震得窗户玻璃都在微微颤动。霍夫农泰然的表情僵了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你——”中年人舌头打结,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说你怎么会突然出现了焚尸炉里……你真的完全没有调查过乔万尼·克缇西吗?” “他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神庙使徒,他是负责沟通神庙与皇家事务的官员,正儿八经有薪水的官员!” 霍夫农深吸一口气,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他虽然住在神庙,但其实隶属于皇家。你一个没有国籍、甚至连正式身份都没有的人,难道你想和兽人国皇室作对吗?!” 对不起我设定成22点了,我说怎么21点没刷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8)修 第29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9) 蒂亚蒙德倒吸一口气,下意识瞟了一眼坐在一边的纳赫特公爵。 公爵正用眼角瞄他,见人看了过来,赶紧扭开头,假装自己正对桌子上冒着热气的茶杯感兴趣。 霍夫农也不再掩饰自己锐利的眼神,上下一打量,立刻就意识到面前的小伙子是个纯行动派,完全不做任何计划,上去就是干的“莽夫”——他闭了闭眼,感觉自己可能无意中上了一条贼船。 而另外的血族公爵——哦,算了,他身上本来就被世界的法则约束,无法插手太多尘世的事,两个人加在一起能带半个脑子就不错了! 于是他拿出茶匙,手指微微使劲,将茶杯敲出清脆的响声。 “你看我躲”二人组总算结束了明目张胆的幼稚行为,同时转头看向霍夫农。 “各位,杀人越货,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霍夫农扶正了帽子,先看向了正靠在扶手椅中的纳赫特公爵:“但是在我为诸位出主意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下自己的报酬——公爵阁下,您确定能为我阻断诅咒的传播,让我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吗?” 纳赫特公爵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拒绝的话,小腿忽然剧痛,被某人踢出一声闷响。 他立刻横眉竖目,气冲冲看向蒂亚蒙德,纯金的长发马上就要燃烧起来——后者毫无惧色,无声用精灵语说到 “契约 ”。 纳赫特公爵面皮颤/抖,忍了半天才终于把冲出嘴的骂街憋回了肚子里,拖着半死不活的腔调回答道:“行。” “好。”霍夫农干脆地点点头,椅子拉进桌子,坐直了身体:“那么对乔万尼·克缇西,你都知道多少?” 他看的是蒂亚蒙德,明显将闹脾气的公爵作为了“服从者”。蒂亚蒙德略微琢磨了会儿,开口说到:“除去你告诉我的,我目前知道他身上挂了人命和情债。他的母亲是玛利亚·克缇西,是个名副其实的神经病,得不到什么就想毁掉什么,毁不掉就用尽一切手段去抢夺。” 他顿了顿,垂下了眼睛:“我如果没有记错,这个女人最后是跟着一个兽人国的商人走了,估计乔万尼就是这么出生在这里的。” 霍夫农则伸出手指,用魔法在空气中写下“没有家人,情史混乱,精神状态不稳定。” “好,那么就不能从他的家人入手。”霍夫农又补上“没有伴侣”,这才继续说道:“那么我来说说他另外的身份吧。乔万尼·克缇西主要负责兽人国皇室与神庙的联络任务,比如当皇室前来朝拜,或者参加一些神庙的节日,他就是负责策划的官员之一。据我得到的消息,他与大王妃的母家关系匪浅,也就是说如果想杀了他,就必须先把他的保护伞摘掉。” 蒂亚蒙德看向浮在空中的笔记,乔万尼的名字上方被霍夫农加上了“大王妃”三个字。他有些了然地说道:“也就是说,皇家既是他的保护伞,也可以是他的催命符?” “聪明。”霍夫农对着蒂亚蒙德打了个响指:“虽然天空与战争之神的祭司也可以拥有这个权力,但是让神明裁决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等待审核,而且他也不是神职人员,所以让皇室出手就是最快的方案。” 纳赫特公爵正心不在焉地啃着苹果,把手里红彤彤的果子转得像个快速旋转的星球。他自顾自咀嚼着,瞄了眼沉思的蒂亚蒙德,忽然张嘴插话:“你想在神庙的节日上动手脚?” 霍夫农本以为这个公爵纯粹就是因为好奇才一直同行,却没想到他居然听出了自己的弦外之音,有些惊讶地挑挑眉,赞同地点点头:“没错。” “呵。”纳赫特公爵扯了扯嘴角,像是觉得手里转得飞快的苹果很好玩儿,死死盯着上面的牙印:“让你想办法,你还就真的想得飞快,要不是之前你自己说曾经受雇于那谁,我还以为你一直是个打抱不平的性子。”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口吻,一双眼睛却不动声色地瞄着端坐的霍夫农:“所以,你计划怎么弄?” 霍夫农被公爵漫不经心又冷冽的眼神刺了一下,心里稍稍警惕了一些。 “这个公爵,”中年人扬起一个微笑,心里悄悄改掉了对纳赫特公爵的评价:“小看他了。” “怪我没说清楚。”霍夫农往前倾了倾身子,言语带上了些诚恳:“我只是个喜欢赚钱的雇佣兵,没什么职业道德。你们给的报酬正好是我最想要的东西,所以我才选择给你们出主意。” 说罢,他又侧过身体,继续和蒂亚蒙德说道:“兽人国马上将迎来秋天最重要的节日,名为‘勇士挑战’。这个节日是传说中战神曾经经历过的磨练,所有能够通过测试的人都会被赐予‘勇士’的称号。” “这个我听说过,”蒂亚蒙德点点头,余光扫了一眼又开始事不关己、狂啃苹果的公爵,回应道:“听说这个‘勇士’的头衔将是国王亲自颁发,获得的人将会拥有进入皇家卫队的资格。” 传说天空与战争之神在还没有“战神”神格之前,曾经经历过十二种挑战,其中有三种挑战被称为“勇士胆量挑战”,分别是“跳入五十米高的瀑布深潭并抓住水中的食泥鲶鱼”,“徒手爬过被森林女妖诅咒的云雾峭壁”和“蒙眼走过被太阳神唾弃的沼泽”。每年都会有数以万计的人报名参加,真正能活着完成三项挑战的人却只有寥寥数几。 霍夫农又点了点空中浮动的笔记:“据我所知,大王妃哥哥家的大儿子将参加这个节日。” 蒂亚蒙德眉梢一跳,抬起眼睛,看着中年人那双深潭一样的蓝色眼睛,福至心灵,突然就明白了这人未出口的潜台词:“你的意思是……这个勇士挑战,可以作弊?!” 霍夫农又打了个响指,露出“孺子可教也”的欣慰表情:“没错。” “在过去,”沉默好一会儿的纳赫特公爵再度插嘴,声音冷得下冰雹:“有些皇家或者贵族人士,为了那些所谓的荣誉,经常会用魔法作弊,或者干脆走后台,直接舒舒服服坐马车到达终点。自从神明离开尘世,颁奖的人变成国王之后,也只有那些平民才会规规矩矩从头闯到尾。” “而那个大王妃的侄子,据我所知,是个百十来斤的大胖子吧?” 公爵把果核随手一丢,正中垃圾桶,脸上讽刺的味道都快挤出脸盘子:“韦恩家族自从赫琦拉美大帝去世之后,几乎是一个有用的玩意都没出过——整个兽人族都是一代不如一代。” 蒂亚蒙德刚想翻白眼,一个激灵,猛地想起这家伙好像还真有资格说这句话。 和公爵你来我往吵嘴好几回,总被这人俊美的外表和恶劣如顽童的性格“欺骗”,差点忘了这家伙可是活了千百年的老不死啊。 第一代血族出自神之手,自第二纪元末便存在……那岂不是意味着这家伙知道的东西比谁都多?! 蒂亚蒙德越想越跑题,胸口逐渐开始升腾起一股闷闷的气:知道这么多,却几乎什么都不说,这家伙真的有把自己当成同伴吗?! “阿嚏!” 刚才还翘着二郎腿、坐姿慵懒的“老不死”公爵一个喷嚏差点把自己腰给闪了,狠狠吸了口气,皱着眉头,目光在对面两人之间逡巡:“你们谁骂我?” 刚在嘴里无声骂了句街的蒂亚蒙德若无其事地转开了头。 霍夫农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摸了摸下巴,瞟了眼正在喝茶的公爵,试探着问了一句:“公爵对兽人国的情况似乎了如指掌。我想问您……这件事儿,您能插手的部分是哪些?” 那句“您能插手”的音儿还没落地,窝在扶手椅里的公爵神情忽然变了。 他这几天除了讽刺就是吐槽,要么就是生闷气,总是一副颇有孩子气的模样,懒散得像只傲娇的猫咪。霍夫农的话一出,他像是一个被揭开了布的珍宝,骤然亮出他甚少示人的一面来。 公爵坐直了身体,收了脸上过于外放的情绪,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霍夫农:“猜的?” “差不多。”霍夫农欠了欠身,笑得像只儒雅的狐狸:“您护着……护着蒂亚,却没有杀了我;知道一切情报,却等我说得差不多了才开始补充。我猜测,那个‘不能插手太多尘世的事’的规则,即使您与蒂亚有契约也依然生效,对吧?” 公爵似乎对于这人叫“蒂亚”有点反感,皱了皱眉头,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确实。” 说完之后,他又变回了一只四肢瘫软的猫咪,重新窝进了窝里:“我能做的只有帮助蒂亚蒙德,其他的我都不能干。你们看着商量,需要我的时候再通知我吧。” 说罢,公爵正想站起来回屋接着睡觉,还没走出一步,就感觉自己的斗篷被什么东西扯住,紧接着重重往后一拉,险些没给人勒出一声鹅叫。 这巨力让纳赫特公爵猝不及防,差点脚下一滑当场出糗,气得他一把拽回自己的斗篷,冲着罪魁祸首嚷嚷道:“干什么!!有话不会好好说嘛!” 蒂亚蒙德没什么同情心地撒开手,挠了挠下巴:“你说你能做的只有帮我,那为什么你不能直接杀了法斯特·克缇西?” 纳赫特公爵:你不能好好说话吗?! 蒂亚蒙德:你听听你听听,什么叫做倒打一耙…… 这本书应该是只能为爱发电了。我知道西幻剧情流,又是小作者,大概写出来就是这样,但是写得还是很难受啊…… 我知道我剧情排布有点问题,但是真的完全不被市场接受吗。 算了,这本书写完之后,我大概可能就是直接去写一些爽文了。也许是一些看法、观点等与大众不太符合,我接受这个后果,这应该是最后一本有我自己想法的书了,上一本已经证明走不通了。 下一本我打算开那个短篇的练笔感情流,最后再写一本我一直很想写的乞丐-女王成长记【与这本书无关】,最后再把那个关于案子的书写完,之后可能就只为了梗写文了。 感谢所有看到这里的人,依然会保质保量,但是对我来说赚钱也很重要,涨不了收我打算去写爽文或者拉扯文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9) 第30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0) 霍夫农轻轻的“哦”了一声,见蒂亚蒙德扭头看来,赶紧付之以温和微笑。 纳赫特公爵就没什么好气儿了,“切”了一声,把自己被拽歪的领子拉正,丢下一句“自己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蒂亚蒙德本来也没怎么指望这人能立刻回复自己,只是一时间分不太清所谓“帮自己”的界限到底在哪里。见公爵气哄哄离开,他也没怎么挽留,转头就和霍夫农继续商量了起来。 “我虽然想杀乔万尼,但是我不想伤害任何无辜的人,”他在“勇士挑战”上笔画了一个叉,摇摇头:“在这些极限运动上做手脚太危险了。” 霍夫农从善如流,挥手驱散了字迹,重新写上了新的计划:“那就只剩下‘迎冬节’这一个选项了。” 歌豪萨姆四季如春,基本无法准确区分季节,唯有冬季来临时期,山城间大大小小的瀑布水流量会变小这一点可以勉强作为冬季降临的迹象。 秋季的最后一天是天空与战争之神的生日,作为兽人族的创造与庇佑之神,人们会在这一天大肆庆祝这位仁慈而凶悍的神明的生日。而在第二天,人们会将自己下一年的愿望写下,放在神明雕像的脚下,希望刚刚过完生日的战神能仔细阅读并实现他们的愿望。 千年衍变之后,冬日第一天的许愿之日现在只有皇室有资格进入神庙并放下愿望纸条了。 霍夫农直觉蒂亚蒙德对“权贵”并无任何同情心,因此十分自然地建议道:“我曾听闻过,许愿纸条的制作与书写都有严格的要求,比如纸张的厚度、纸张的类型,谁来书写,在迎冬日当天由谁来保管等等。我记得在几十年前,纸条被一位婚姻不忠的仆从碰过从而导致战神不悦,国王直接就地斩杀那人,用他的头颅恳求神明的宽恕。” 战神的妻子是大地、谷物与丰收女神艾尔特艾尔德,祂们是神界非常知名的夫妻,关系极好,甚至导致祂们的儿子有很长一段时间被放养、从而以为自己的父亲是雨神的乌龙事件。 爱与毁灭同在,爱神丽波旬纳尔正是祂的孪生妹妹,赐予了哥哥世界上最幸福忠贞的爱情……也因为这样,战神厌恶一切背叛,甚至在某些地方,祂还被当做女性守护神之一。 蒂亚蒙德没怎么学过神学,但是对于这对神界知名喂狗粮【秀恩爱】夫妻却是早有耳闻,了然地一点头:“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只要让乔万尼接触那个纸条触怒神明就行了……嘶。” 他瞅了一眼霍夫农,很快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果真这么简单,乔万尼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是啥事儿没有。 “因为乔万尼并不是神职人员,也不是皇室的仆从,”霍夫农似乎看穿了蒂亚蒙德的疑惑,开口说道:“他是负责策划和统筹的官员,根本没法接触到那张许愿的纸条。” 而再往后……冬季的节日非常少,除非蒂亚蒙德有耐心等过一整个冬季,直到新年到来。 蒂亚蒙德手指微微蜷缩,余光掠过霍夫农的表情,呼吸一顿,脑海里过了一层电流,鸡皮疙瘩在胳膊上呲溜划过。 他掀起眼皮,看向那个淡定喝茶的中年人,意识到这个人正在等着他顺着话语问下去。 想要让乔万尼接触纸条,那么就得在纸条保管的时候动手脚;乔万尼从小在神庙长大,他肯定知道自己不能碰到纸条,所以还必须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碰到…… 蒂亚蒙德根本没来过兽人国,也就是说,为了节省时间,一切情报都必须从霍夫农的口中知道,甚至这个暗杀计划都必须全权听这个人指挥。 他又顺带想起,纳赫特公爵刚才莫名其妙插嘴的话语——这人快把手里的苹果盯个对穿,余光却一直不停地往自己这里溜号。 霍夫农真的会这么好心,替一个才认识了几个小时的人想办法? 哪怕是强大的血族公爵,想与自己合作都要求立下契约。 蒂亚蒙德缓慢坐直了身体,一句在现代社会常常看到的话语就这么在脑海里浮现出来——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一个身手一般、从容游走于各国权贵的人,若没有过人的智慧,只怕转世投胎都能打酱油了!跟他玩儿?自己再重生两遍都做不到! 蒂亚蒙德心中一定,扬起一个笑脸,嘴里却说了另外的事情:“这事儿一时半会也成不了,急也急不来……对了,说起来,公爵睡觉通常都得睡个四五小时,不如在这之前,我们来做点别的事儿吧?” 霍夫农正往茶杯里丢方糖,糖夹啪嗒碰到了杯沿儿,糖块咕噜噜沉到了茶水底。 蒂亚蒙德直至现在还是十八岁的模样,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面容,笑得像只小狐狸:“总让你帮我们,这多不好意思,不如我们子对子、卯对卯的算,立下契约,总不能让你吃了亏。” 他眨巴着眼睛,瞳孔中的小火苗甚至比那被玻璃过滤过的光影还要清澈,笑容热情又温和:“就以艾提科特为见证吧,你有什么要求吗?” 霍夫农手指捻着银质的夹子,“当啷”一声,随手抛到了小盘子里。他也跟着一起笑起来,用同等温和的口吻说道:“当然当然,这最好不过。” ------------------------------------------------------ “你就这么把神职一丢,准备再也不回来了?” 比玫瑰花还要倨傲的少年抱着一条腿坐在面前的石碑上,垂着眼睛,看着纳赫特公爵把苹果丢进了湖水中心,引得湖里的游鱼争相抢夺:“你倒是舒服了,从此之后混吃等死,我刚把想法和我母亲说了就被祂骂了一顿,说我要是敢丢下神职就把我扔去永恒深渊。” 纳赫特公爵噗嗤一笑,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新的苹果,往后一抛,丢进了少年怀里:“你是时光之神,要是连你都离开,这世界的法则不得乱了套。” 耶尔史顿德凶狠地啃了一口苹果,嚷嚷道:“那你就能离开了?!也不知道格赫西特在想什么,居然就答应了你的请求!” “我许诺了祂三个条件,往后冥界有什么动静,我都必须站在祂那一边。”纳赫特公爵把苹果当成一只球,用力抛得又高又远。他的眼神随着高高飞起的苹果掠过泛着虹彩的云层,掠过一群正在唱歌的树精灵,然后“呯”一声,溅起一层清脆的水花。 “我是真的累了,耶尔。”他敛着眼皮,声音越来越小,周围的景物仿佛随着他的语调一同被朦胧的雾气萦绕:“我从前只觉得人类可悲,被欲/望控制灵魂,一次又一次毫无反思地踏入绝境。可时间久了,我又忽然发现,这和种族并无关系……并无关系……” 那句“并无关系”像是一句捆绑灵魂的魔咒,一圈圈勒紧,直到勒出无法愈合的血痕,才会恍然间发现那魔咒早就与魂魄融为一体。 他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扔苹果,把湖水砸出一个又一个水窝,那些乒乓响声好像就在耳边炸起—— 纳赫特公爵猛地睁开眼睛。周围的情景如潮水般退去,他支起身体,先是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才恼火地啧了一声:“你进门不知道敲门吗?!” 蒂亚蒙德站在门口探出脑袋,无辜地回道:“我敲了,敲了好久,你没声音我才开门进来的。” 大概是一起经历了太多事儿,他居然一点都不怕满身起床气的公爵,自来熟地走进来,随手挑选了一把扶手椅拉到了床边:“我和霍夫农签了契约。” 公爵正喝水,觑了一眼蒂亚蒙德:“哦。” 蒂亚蒙德舔着脸把羊皮纸放在公爵的膝盖上,讨好地搓搓手:“还差你没摁手印。” 公爵呛了一口水,差点把肺管子咳出来。他气得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掼,当场就要揪住某个蹬鼻子上脸的人的领口:“蒂亚蒙德!!!” 真是反了天了!!!这人怎么敢替他做决定,他堂堂血族公爵是什么谁都能拿出手的人情吗?! “诶诶诶,在这儿呢。”蒂亚蒙德心虚不已,赶紧两手一拢,快准狠地握住公爵的手,就差来个给教皇的吻手礼来表达自己的“崇拜”之情:“我知道公爵最厉害了,什么都能做到,所以我才敢狮子大开口。您大人有大量,就饶我这一回,以后当牛做马,绝无二话!” 他瘦归瘦,劲儿可是一等一的大,公爵甩了两回膀子硬是没挣脱出来。他看着“你硬他就软,你弱他就敢”的蒂亚蒙德,喘了两口气儿,才总算在焦糊的脑壳里找到自己想说的话:“……好,蒂亚蒙德,从今天开始你要是没把我服侍好,我TM把你一巴掌拍进永恒深渊!” 不管怎么说,公爵是那个睡了一觉起来,不仅要付出金钱,还得帮人家隔绝诅咒的倒霉牛马……蒂亚蒙德自知理亏,赶紧伏低做小,恭恭敬敬地把羊皮纸奉上:“诶,好嘞,您请、您请。” 公爵:气死我了,我要疯狂使唤你!! 公爵还是太好心了哈哈哈,他其实心超级软的,就是个从天界下来的好孩子丫~ 不然怎么能被未来的老婆这么使唤呢 反正没什么人看,我打算剧情不写那么严肃了。之前提到的两个节日都有用,我要开始“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这种老掉牙的场景了!!!! 死傲娇和纯天然快谈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来自亲妈的咆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0) 第31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1) 纳赫特公爵签完契约,精神抖擞,立刻把“得理不饶人”的姿态做了十足十。他不仅亲自决定晚饭的菜式,还无/耻地把脆梨要了过来,要养在身边。 “鹦鹉哪能一天到晚就吃那仨瓜俩枣一盘梨,”他对蒂亚蒙德的养育方法进行了全方位无死角的批判:“看看她瘦的!” 脆梨对于这个每次都会给美食的公爵有着基于饱腹感的信任,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公爵这一边,对着曾经的养育者叽叽喳喳:“瘦!瘦!” 蒂亚蒙德实在吵不过这俩,求饶似的拱拱手:“好好好,您老消消气,我去做顿饭,半个小时之后请您移驾餐厅啊。” 公爵挠着脆梨的小脑袋,矜持地点点头,很不要脸的补上一句:“我还想喝你做的果茶,还有吗?” 虽说是疑问句,但是看这人的态度分明就是“你敢说没有你就死定了”。 蒂亚蒙德一着不慎,被迫“卖身”,只能老老实实的答应了公爵的要求。 “说起来,我还是觉得这个霍夫农不完全可信,”他琢磨着,把公爵的要求都记在本子上:“有没有那种特殊的魔法?可以用来控制人……什么的。” 纳赫特公爵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肯定是有的,可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蒂亚蒙德举起一根手指:“给你做一顿你完全没吃过的菜。” “——成交。”纳赫特公爵瞬间改口,爽快地答应了:“那就交给我吧,我保证他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蒂亚蒙德瞅了一眼正和脆梨玩儿“猜猜那只手里有食物”的公爵,心里由衷感叹道:真是个好哄的家伙啊。 他非常诚心诚意地拱拱手:“多谢了,但不是现在。这人对我们来说还有用呢。” 公爵眉毛一条,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冲着他挥挥手,示意他赶紧忙去吧。 虽说计划暂时搁浅,找到的同伴也难说是否坑爹,但蒂亚蒙德还是在这片堪称祥和的氛围里放宽了心,转身下楼去做饭了。 ------------------------------------------------------ 饭菜的味道一如既往的优秀,纳赫特公爵吃得肚子圆滚,连霍夫农来蹭饭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蒂亚蒙德端上了自制的梅子茶,把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到了正事儿上:“我有个想法,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他看了看窝在沙发上的两人,继续说道:“我思考了许久,觉得这件事不能完全依赖于神明或者皇室如何裁决。霍夫农之前说过,勇士挑战这个节日可以作弊?” “对。”霍夫农把帽子摘了下来,在柔软的沙发里舒了口气:“用守护魔法保证从瀑布跳下不会受伤,然后直接从水里爬出来,坐着马车到达终点就行了。” 蒂亚蒙德点点头,接话道:“那么,让他的马车跑进被森林女妖诅咒的地方,逼迫他必须参赛如何?” 霍夫农一愣,很快就明白了蒂亚蒙德的意思:“你是说,把这个锅推到乔万尼的身上?” “没错。”蒂亚蒙德点点头:“百十来斤的大胖子徒手爬过悬崖,如果爬不过去,就会永远陷入森林女妖编织的幻境里。” 两个策划坏事的家伙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一个完美的皮笑肉不笑。 “这次策划出了事儿,那么乔万尼一定会在下次拼命挽回自己的声誉和前途,”蒂亚蒙德又给纳赫特公爵倒了一杯茶,垂下的金色瞳孔里火光摇曳:“如果挽回不了,他会不会选择在神像前放下心愿纸条?” 他今天久违没穿一身杀手特有的黑色,而是换上了之前公爵赠予他的休闲装扮,每一根编织丝绸的走线都浸润了太阳的光泽,衬着劲瘦颀长的身躯,竟是难得有了几分俊俏贵公子的味道。 只是这俊俏的小公子嘴里说的话实在不怎么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 霍夫农的眼神不着痕迹地从他一身打扮上掠过,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头:“这是个不错的提议,但是其中如何运作却需要细细谈论一下。” 在旁边沉默了好半天的纳赫特公爵却忽然插嘴:“听你的意思,你是打算亲自把那个作弊的家伙带去森林?” 蒂亚蒙德惊讶挑了下眉,摇摇头,又点点头,把倒满的茶杯递给了霍夫农:“是,也不是。我打算帮那个韦恩公子完成勇士挑战。” 纳赫特公爵抱着双臂,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认同,嘴唇蠕动片刻,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蒂亚蒙德的提议显然是不错的:他被复仇女神赐予了兽人族的体质和异能,装个兽人族显然很轻松——这不是重点。 尽管他并没有说出口,但霍夫农人还是明白了他未出口的意思:他想做韦恩公子的恩人,顺便把乔万尼踩进泥里。 霍夫农端着茶杯小口啜饮,用杯子掩盖他眼中闪烁的精/光:这个人果然是个亡命徒,剑走偏锋,不怎么求稳。 这满是漏洞的计划随时都有可能在勇士挑战结束后被看破,韦恩公子没脑子,可不代表他身后的家族没有聪明人。 “霍夫农,”蒂亚蒙德拉过一把椅子,带着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问道:“你觉得这个计划可以怎么修改呢?” 霍夫农缓慢放下了杯子,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觉得可以让韦恩公子签订契约,这样他就无法毁约了。” 他抬起眼睛,天蓝色的瞳孔比外面的天空还要澄澈:“只是需要提前准备好契约就行了。” “说得对!”蒂亚蒙德惊喜地一拍手,从魔法袋里翻出一张羊皮纸递给霍夫农,诚恳地请求道:“那就麻烦你帮我起草一份了,一定要一点点漏洞都不要有。” 正帮脆梨梳理羽毛的公爵倏地掀起眼皮,略过霍夫农俯下的后背,微微眯起,盯着蒂亚蒙德带着纯真微笑的脸。 他皱起眉,似乎想说什么,嘴巴还没张开,眼瞳微微一缩,又把声音卡在了牙齿中——蒂亚蒙德不动声色的转动眼球,和公爵探究的眼神对上,眼里的火光正烧得热烈。 不过几息,这人突然就对着公爵眨巴了下左眼,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和直起身的霍夫农交谈。 中年人的身影挡住了公爵的表情,同时也忽略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纳赫特公爵翘起二郎腿,极轻的哼了一声,比外面风穿过花蕊还要轻。 ------------------------------------------------------ 歌豪萨姆热闹了一整天,直到月亮升到中天,街道才终于少了人烟,石板路上又盛满了月光。 韦恩家族的庄园环抱着一座秀丽山峰,灯火如同山峦的项链,在深蓝的夜空中闪烁不停。 仆人们大多都已入睡,主人房的烛火也都熄灭,除去在夜风中烦躁地人,睡神都已经将那些疲惫的灵魂重新拢入怀中。 高大的男人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攥着一瓶酒,享受着那几乎要将人吹翻的风。他一头短发乱糟糟地背在脑后,白衬衫被吹得猎猎作响,几乎要把雄健的胸膛露出。 这人长了一张儒雅的脸,但偏生五官锋利无比,带着一股足以征服森林的野性。他恹恹地喝着酒,冰蓝色的眼睛在夜色里如同霜夜反光的冰棱,大手一挥,随意系上几个口子,免得衬衫被彻底吹飞。 灌了一/大口酒后,他舒了口气,将手中的酒瓶猛地向左边砸去! “出来。”他毫无醉意,从石头上滑下来,盯着黑夜中隐藏的影子:“浪费我一瓶酒。再不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走了。” 那藏在树木之后的影子动了动,缓慢从黢黑的世界里走进月光中。 “见过您,维多克·韦恩先生。”霍夫农摘下帽子,深深鞠了一躬,这才直起身:“请原谅我深夜造访,请允许我说明缘由后,再由您处置。” 维多克挑起一边的眉毛,有些惊讶地嗤笑一声:“你居然认识我?有意思。说罢,如果理由充分,让你滚也不是不可以。” 他没再分出半点目光给这个中年人,重新又坐回了那块大石头的顶端,任由带着泥土气息的风吹乱自己的头发。 霍夫农没有吱声,只是将一卷羊皮纸用魔法送至维多克的面前,恭敬说道:“不敢妄言,请您仔细阅读这份契约,自然会明白一切事情。” 维多克余光扫了一眼霍夫农站的位置,随手一抖,打开了那份契约。他浏览极快,眉毛很快皱成一团:“……以自身替换马夫……将韦恩少爷绑架至森林……救助?” 他难以置信地又看了一眼这羊皮纸上代表艾提科特的神之印记:“这人真是疯了,他想和韦恩家族为敌吗?!” “此人确实胆大包天,且受神明眷顾。”霍夫农依旧弯着腰:“但冒险出卖同伴,我也同样冒了风险。” 维多克哼了一声,将羊皮纸卷了卷塞进了怀里:“行,买卖确实是这样做的。你想要什么?” 不知从何处乍然而起一阵烈风,吹得树枝摇晃,惊起一片睡熟的鸟儿。那风从霍夫农身后推过,将他一头花白头发吹得遮住眉眼,单薄的衣衫下勾勒出瘦削的身躯。 他的声音还是那股浓浓的酒与烟草气息,却莫名清晰不少,居然没被风声盖过:“我听闻,您有着来自精灵的血统,曾在敦可布劳学院进修魔法。如若可以,我希望您能施展禁锢之术,将我血脉的诅咒彻底与外界隔离。” 前面的话语没让维多克脸上冒出半点惊愕,倒是这一句让他皱起眉头:“禁锢之术?你要把诅咒彻底中止在自己的身上吗?” “我倒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要求,往常都是要求彻底净化诅咒或者转移什么的。”维多克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冰蓝色的瞳孔像是深夜中野兽盯住猎物的眸子:“尽管我没法用眼神探查你的身体,但是,小子,你身上到处都是鲜血的味道,连烟草和酒味都遮不住。诅咒已经快把你的内脏溶解了,要不是你在脊柱里种了蚀龙藤蔓,你现在大概连动都动不了。” 不知为什么,大概是面前人的那股求生的狠劲,让维多克忽然对这个人有了几分怜悯:“看在你和我都曾费劲求生的份儿上,我帮你把诅咒转移如何?这么深的诅咒想要袚除几乎不可能了,倒不如转移之后活个三年五载。” “谢谢您的好意。”霍夫农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请您将诅咒禁锢在我身体里,我只有这个请求。” “这种禁锢之术很难施展,也就一次机会给你。”维多克加重了语气:“禁锢之后,即使有那个藤蔓支撑你的躯体,你也最多只有半年时间了,你确定?” “我确定。”霍夫农半点不犹豫,将腰弯得更低:“身为大陆知名的凯尔帮的主人,我相信您的承诺重逾千金。” 维多克皱着眉,打量了霍夫农片刻,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想来你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就不多嘴了。你拥有我的承诺,等一切结束,我会在这里等你。” 霍夫农再次深深弯腰,脱帽行礼。直起身子的瞬间,他与维多克双目相对,不过瞬息,他就消失在了原地,只有被踩趴的草证明刚才确实有人曾在这里。 霍夫农算是一个复杂的人。 我写这本书的时候,其实就想好了要写一个系列,将我想象中的人全部放在三部曲中。虽然没有什么人看,但我会认真塑造这个故事以及这些人,三本书中都存在的人物唯有将全部故事看完才能彻底了解他们。 最后一本我打算在写完想赚点钱的爽文之后作为必扑的书写了,完结这个乌尔阿勒忒大陆的故事。生活的重担同样让我痛苦,本来就生病,没有办法,即使想要像我的偶像们学习,努力学习知识,努力感受人生,努力将自己的一切想法与感悟写出,可我还是要生活。我也彻底明白为何爽文看的人多,现下的时空里,那么多人被生活的重量压弯了腰,又有多少人能在麻木与疲惫中看什么“深刻”的思想?更何况我这思想只是拾人牙慧,有幸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实在不足以让人再三品鉴,能够使得行文取青妃白,已经颇得眷顾了。 这个故事也代表着曾经反抗的我,反抗什么,暂时不方便说,都是含着幼稚与无趣的过去罢了。但我希望这份勇气与韧性能传达出去,希望这本书里,那些战胜苦难的人们能够带给大家以希望。如同从地狱重新爬起的蒂亚蒙德,如同为了活着、为了【暂时不剧透】而甘愿忍受剧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放弃的霍夫农。 即使是配角,我也没放弃让他们拥有魅力,在上一本书中出场的维多克会在这本书里着重塑造,希望大家也能学到他身上那股来自大自然的原始生命力。 写书实在太扑街,就当我胡乱说吧,如此颓废,实在不该,躺够了也得好好站起来重新出发。 热爱永无止境的生命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1) 第32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2)修 蒂亚蒙德这几日忙着从霍夫农那里了解关于海恩帝国雇主的事情,几乎和霍夫农同吃同住。时间在无数次谈话中悄然流逝,他像是毫无所觉一样,在签订了契约之后就再没有和霍夫农商量过什么对策。 当然,他也没找过纳赫特公爵,好像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后者则化身鹦鹉养殖户,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不是喂鹦鹉就是出门逛街,身边那只翠绿的小家伙胖了两圈。 霍夫农起先还好心劝蒂亚蒙德再仔细琢磨下计划,见对方完全不上心,几次之后,他也没再劝,反倒是跟着纳赫特公爵一起享受难得的清闲时光。 “再过几天,等山中瀑布的水流变细,我们就可以去参观溶洞了。” 纳赫特公爵享受着蒂亚蒙德特制的午餐,从中挑出一小块菠萝喂给脆梨,看着正沉默用餐的同伴们:“勇士挑战结束之后就去,怎么样?” 蒂亚蒙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笑嘻嘻地对霍夫农说:“那我们干活麻利点,等你搞清楚马夫的位置,就直接带我去。” 霍夫农没带那个缎面的硬挺帽子,花白的头发散了一肩膀,微微遮住了略显硬朗面容。他若无其事地拿起一个包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当然当然。” 当城市中/央的山泉水流变成一道银光,勇士挑战的日子终于降临,王城的青壮年们全都沸腾起来,聚在神庙广场,准备按照报名的顺序领取自己的号码牌。 使徒们忙得团团转,站在高处的官员喊得声嘶力竭,从太阳正中一直忙活到傍晚,这才将所有的号码牌颁发完毕。 “勇者挑战将从今天的太阳落山开始计时,一直到后天的正午时分!” 神庙祭司举起双手,将一个巨型沙漏悬浮至半空。他穿着一身仿若远山云雾织就的斗篷与长袍,只露出一双草绿色的眼睛,声音如悠远钟鸣:“天空与战争之神西墨勒思蔡利特将注视着这场比试,生死自负后果,请诸位尽力!” 他用力一拍手,所有参赛者身上的号码牌闪出金色的光线,缓慢地缠住选手们的脖颈。祭司对身边的使徒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抬起手,用魔法将沙漏倒转:“现在,请诸位去往赫琦拉美大瀑布,开始勇士挑战!” 台下人声鼎沸,震飞了原本正在街边花丛中鸟虫。无数飞鸟与蝴蝶随着那些从胸膛迸发的原始呼喊向天空飞去,那些人高举着手中的武器,混乱地跳起兽人族最古老的战舞—— “我将携带荣誉,为战神献上生命!” 居民们早就避到两旁的店铺里,有些青年会将手中的花儿扔向队伍里心仪的勇士,还有孩子们站在房顶上大声为家人喊着加油。那些情绪高涨的参赛者们一面向人群挥手,一面快步冲向目的地。 蒂亚蒙德站在屋顶上,身影掩在一颗穿出房屋的大树后。他没管那些鸡血打多的参赛者,双眼一扫,很快找到了正在屋里看戏的纳赫特公爵。 仅仅只是一眼,公爵就立刻察觉到他的目光。只是这个装/杯的家伙并没有转头,随便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就继续喂脆梨吃水果了。 “上帝。”蒂亚蒙德叹了口气:“脆梨半个月快变成小胖鸡了。” 他又扭头四下找寻,果然没看到霍夫农的身影。 之前在商议对策的时候,他明确告诉霍夫农,自己打算暗中替换韦恩公子的马夫,要他帮忙带路。但看现在的情况,这人…… 哦,早就知道他另有所图。 蒂亚蒙德嗤笑了一声,又瞄了一眼窝在沙发里和小鹦鹉玩儿的纳赫特公爵,喃喃自语:“果然,说什么血族可怕,明明人类才是那个最喜欢糊弄同伴的人。” 对面的纳赫特公爵明明隔了一条街,这比针落地还轻的声音却不知怎的好像被他听见,居然隔空对着蒂亚蒙德点了点头。 可惜这反应给了瞎子看——蒂亚蒙德伸了个大懒腰,眼睛半眯半睁的,完全不忧心地往树上一靠,从魔法袋里摸出一个梨子啃了起来。 他心里计算着时间,把梨子啃得咯吱作响,直到街上的参赛者走得差不多了,蒂亚蒙德才往旁边一丢梨核,转头的瞬间带上了笑脸:“诶,在这呢!” 霍夫农站在街道上,正抹去脸上的汗水,示意他赶紧下来。 “我们时间不多了,得赶紧,”他牵着两匹马,把缰绳递给蒂亚蒙德:“快!” 蒂亚蒙德从房顶轻盈跳下,正好一屁/股坐在了马背上。他俯下身接过缰绳,手指不经意间从霍夫农的后背划过。霍夫农快速翻身上马,大喝一声:“架!” 那声架纯凭力气吼出,若不是嗓音被烟酒发酵,说不定也能让整条街的青年们好奇回首。窗边的纳赫特公爵总算舍得坐直身体,手轻轻向上一托,让脆梨扑腾着站在伸入窗户的花枝上。 “哦,你爸爸去坑那个谁了,”他懒洋洋地把脑袋搁在沙发靠背上,巧妙避开了阳光,修长的手指摸着小鹦鹉的脑袋:“你猜他多久能回来?” 脆梨的小脑袋不足以思考太过复杂的问题,歪了歪头,发出一声疑惑的问句:“爸爸?” “哦天,”纳赫特公爵赶紧摆摆手,身体往后一仰:“你可别叫我爸爸!” ------------------------------------------------------ 赫琦拉美大瀑布传闻是兽人国传奇帝王赫琦拉美大帝开凿的。百年前兽人国与月影生物交战,黑魔法导致城中水源枯竭,大帝向战神祈求拯救万民,神明被感动,给予了他移山引水之力,于是大帝冲歌豪萨姆附近最高的山峦挥出一拳,击碎半边山石,巨大的瀑布便从此挂在了天边。 即便是深秋,层叠远山依然被一层薄薄的绿意覆盖,衬着清澈的天空很是养眼。山软水温,偶尔几点彩色的花朵,若是有酒来踏春,简直可以算是一场不错的旅行。 可惜,酒没有,酒鬼有一个。 大瀑布离歌豪萨姆有点距离,再加上两人出发晚,好半天也没赶上冲/刺前进的大部队。中途休息的时候,蒂亚蒙德嗅到一股浓浓的酒精味,扭头一看—— 霍夫农不喝水,居然举着一/大瓶卡尔根咕嘟嘟喝! 卡尔根是乌尔阿勒忒大陆知名的烈酒,以其醇香辛辣闻名,放在现代社会,怎么也得称赞一句“入口柔,一线喉”,说不定还会成为各大送礼热门。只是这玩意极其容易“醉”,据说酿造过程中需要用到几味特殊药材,对身体伤害不大,但是很容易出现“醉酒”的症状——与其说醉酒,倒不如说那些药材会导致嗜睡,果然各个世界老饕都是些“不要命”的家伙。 蒂亚蒙德只感觉自己胃在抽搐,龇牙咧嘴地看着中年人面不改色喝了一整瓶,语气有些微妙地说道:“你要是真的渴了,我可以借你水囔,倒不用喝这东西解渴吧。” 霍夫农把嘴一抹,豪爽地笑了笑:“我嘛,酒鬼一个。我老婆以前说,我就该去跑船,绝对是站在甲板上唱歌最大声的那个。” 他把酒瓶往魔法袋里一塞,四下环顾了片刻,指着山间一条小路说道:“从这里过去,马车应该就等在那片森林边缘了……徒步过去比较好,省得马蹄声惊到那些侍卫。” 蒂亚蒙德依旧挂着那副微笑,见霍夫农从马背上拿下包裹,却动也未动,只悠然地说:“反正都已经晚了,估计韦恩公子现在还在吭哧吭哧往山上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跳进水潭。” 他揉了揉脖子,又捏了捏自己的肩膀,“诶呦”一声:“不如我们四处转转吧!这么好看的风景,不看多可惜呀。” 霍夫农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快染上晚霞的天空:“时间快到了,第一批到达山顶的参赛者估计要下来了……我们不能被人看见。” 蒂亚蒙德点点头,深以为然:“说得对,不能被旁人看见。” 他说着,又忽然扭过头,金色的眼睛毫无感情波动地盯着霍夫农:“这里看风景,容易被人看见,你说,在半山腰看风景,会不会不容易让人看见?” 霍夫农正整理着身上的物品,心口忽然被这句暗含深意的话重重一弹。他眉头猛然一皱,思维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做出应对,手往魔法袋里探去—— 一只带着手套的手轻巧制住他的手腕——蒂亚蒙德快得像风,轻声在霍夫农耳后问道:“霍夫农,在韦恩庄园看的风景怎么样?” 霍夫农忽然攥拳,肩膀用力,牙齿一咬,眼看就要弓腰反击——可有人比他更快,蒂亚蒙德也不知在他背后做了什么,中年人突然一声闷哼,像一尾刚从水里拽出来的鱼一样原地抽筋打挺,没一会儿就头发炸开、头顶冒烟,白眼一翻,一头栽到了地上。 “WOW!”蒂亚蒙德双手一拍,哈哈大笑:“之前在电影里看到,早就想这么干了哈哈哈!” 他从口吐白沫的霍夫农悲伤揪下一个瓶盖大小的东西,满意地丢进了魔法袋里,又从里面抽出一卷传送图腾,准备把这人直接丢给纳赫特公爵。 反正,这家伙要能从公爵手里逃走,蒂亚蒙德以后只靠这个笑话就可以过一辈子了。 他把人绑成一个热狗卷,嘴里填了两个软木塞,一脚踹在人屁/股上,狠狠出了口气:“坑我,你TM算老几!老子可是千百岁的公爵都能搞定的人!” 要不是为了套他嘴里的情报,蒂亚蒙德才懒得和这人演戏——按照年龄,他可要比这家伙大十几岁,湮罪之域里的几十年里,他接触的可都是穷凶极恶、阴险奸诈之徒! 蒂亚蒙德又狠狠把这人电糊的脑袋揉成一坨钢丝球,顺便用炭笔在这人脸上画了三头猪,这才解气地撒手,任由这倒霉孩子拍在地上。 一通忙活,晚霞已经布满天空,远处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重物落进水里的声音。蒂亚蒙德盘算了下时间,估摸着应该是第一批到达山顶的参赛者已经往下跳了。 “时间差不多了。” 他没有魔法,艾玛也不在身边,把这人传送过去只能靠公爵,俩人只能约定个时间启动卷轴。蒂亚蒙德把传送卷轴往霍夫农口袋里一塞,顺手把人魔法袋顺走,又把人往草丛一丢,娴熟地清理起痕迹来。 若不是这人把事情做绝,想把自己和公爵都杀掉,蒂亚蒙德本来还打算不往死里整他。年轻人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鞠了一躬,对着即将大难临头的霍夫农提前致以诚心的哀悼。 “抱歉了,这位仁兄。”他直起腰,将黑纱蒙住脸:“有句话叫做‘人若犯我,我刨人祖坟’,既然你这么狠心,也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顿了顿,蒂亚蒙德诚心诚意补充了一句:“亲爱的背锅侠。” 蒂亚蒙德杀人从来没手软过,他又怎么可能因为“不想滥杀无辜”而选择不在勇士挑战节日动手呢。 他只是想示弱看看霍夫农怎么做,可惜咯,路走窄了喔同志。 示弱是一种很好的看穿对方的方法,我也喜欢用。 纳赫特公爵在一边看穿一切,默默吃瓜。还记得他说什么吗?“我只做帮蒂亚蒙德的事。”所以霍夫农坑蒂亚蒙德他怎么可能不出手呢,霍夫农还是想太少了呀。 好喜欢这种斗心眼的戏份啊,有时间了可以提一提我如何把欺负我的人全都收拾了一遍的故事……但是算了算了。 稍微示弱一下~~求个营养液关注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2)修 第33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3) 瀑布在晚霞的照耀之下泛起一层玫瑰色的光晕,飞溅的水珠也如同晶莹剔透的托帕石一样美丽——正如无数旅行家书写的赞美诗一样,这是上天送给兽人国的礼物,是连天界都会嫉妒的景色。 ——这个时候恐怕也没几个人还记得这瀑布是被人一拳打出来的就是了。 大部分的参赛者都会选择在瀑布边缘跳下,以方便利用周围横生的树枝与野草来减缓下落速度。还有一些人会选择自己带减速用的物品,不少人都选择带上一个特制的圆形木桶,把自己塞进去再自由落体。 韦恩公子坐在山洞洞口,圆溜溜的身材比屁/股底下的石头还要滚胖,正焦急等待魔法师上来为自己施加守护魔法。他不停地擦着汗水,身上的高档礼服被球一样的身体撑得像个糖果包装纸,半截领口都被汗液浸得湿漉/漉的。 有几个参赛者路过他的身边,上下打量了几眼,发出一声嗤笑。 “作弊者。”其中有个人嘟囔着,被同伴狠狠一拽,这才赶紧走到了瀑布边缘。 韦恩偷偷觑着那些人,一直到附近的人都走/光了,这才从兜里摸出了一块透镜。 “喂,喂!!”他撒开大嗓门,被肥肉挤得七零八落的五官艰难地组成一个烦躁的表情:“泰勒,泰勒!你人呢?!那些人都跳下去了,附近就剩下我了……喂,我可不想最后一个到达目的地!” 双面透镜闪烁几下冷光,倏地出现一片黑色。 对面似乎正把透镜拿起来,画面晃得厉害,隐隐约约传来一个人气喘的声音:“马上到!” 韦恩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恨恨嚷嚷了一句“快点”,这才关闭了画面,把镜子往魔法袋里一丢。 “这人总是迟到,总是迟到!”他努力合拢着胳膊,费劲儿地做出一个抱臂的姿势来,气鼓鼓地靠在树干上,完全没留意身后逐渐靠近的黑影:“回去之后我要罚他的钱,这个月的奖金要分出一半来孝敬——” 那张乱喷口水的嘴还在嘚啵嘚,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已经如同黑夜般掩盖双眼——话音还在唇齿间呢/喃,一道红色血流从头颅与身躯的链接处迸发,韦恩公子还未将惩罚想好,脑袋下方就一凉,忽然拔高了几尺。 “天,我真是第一次见到什么叫做‘没脖子’,差点找不到哪里下刀。” 沉重的身躯轰轰倒地,蒂亚蒙德嘴里抱怨着,将人头随意丢在了一边,躲开了喷涌的鲜血。 韦恩一双被眼皮淹没的眼睛大睁着,瞳孔缓慢散开,注视着那片铁锈色的液体被泥土与野草吞噬吸收,注视着那个夺走自己生命的人把他的脑袋重新摁进脖子里。 蒂亚蒙德随意踢开了挡路的胳膊,从怀里取出一块精美的手帕,在这坨肉山上前前后后擦拭,顺便将一/大团果冻一样的玩意涂在脖子切口上,狠狠一怼,把分家的脑袋拼了上去。 “那家伙只说这手帕会让尸体沾染霍夫农的气息……”他有些犹豫地举起手帕:“是这么搞的吗?” 人已经死了,塞人嘴里咽下去也不现实了。蒂亚蒙德有点嫌弃手帕上的汗味,胡乱从头擦到脚,把手帕擦成一块黄黑的布,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然后,他左右动了动脖子,瞄准了瀑布的位置,飞起一脚,把这只包装精美的火锅丸子一脚踹下了山崖! ------------------------------------------------------ 巨大的瀑布在山下冲击出跌水潭,清澈见底,水声比原野外的狮吼还要震撼人心。 参赛者大多在瀑布附近安营扎寨,包扎伤口——近百米的高度很难不给身体带来点伤害,水潭里还有专门的捞尸人,正把一具具尸体整齐排列在岸边。 活下来的参赛者们都在包扎完伤口后,不约而同地选择站在尸体前默哀鞠躬。有些相互认识的参赛者则会抹去泪水,摘下同伴身上不再闪光的号码牌放进兜里。 这挑战生死自负,他们早就知道了结果,即使没能完成挑战,他们也已经足以被称为勇士。他们不必战胜死亡,但他们必不会以死亡逃避那些注定面对的命运。 还有的人被水硬生生拍晕了过去,被捞尸人们用恶臭的吕施巴树皮给熏醒,干呕一声,惨叫着醒了过来。 “啊!”那人苍白着脸色,捂住自己的肋骨,啪叽一下又摔回了地上:“我的肋骨!额!” 周围有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人发出大笑,有个起哄的人大声喊道:“勇士!勇士怎么能怕痛!” “你TM摔断了你也嚷嚷!”那人骂骂咧咧地从魔法袋里摸出固定用的夹板,自己把自己困成了粽子:“诶呦……” 一群年轻人全都哈哈大笑,还有几个姑娘冲着这人吹口哨,调侃道:“好身材喔!有没有心上人,要不要看看我们!” 兽人族向来都是豪爽直白,说话没那么弯弯绕绕。那年轻小伙“切”了一声,扯着嗓子说道:“我可不敢找你们,一个个的,膀子都比野牛还壮!” 又有几个人从水潭中爬出,最先支好帐篷的人已经生火做饭,香味都飘了出来。伤到肋骨的小哥捂着胸口,慢吞吞往森林边缘走去,途中遇到了熟悉的人,还舔着脸要了一份烤鱼。 “天,卡利,”朋友挑出一条鱼递给小哥,嫌弃地冲他摆摆手:“我自己烤的鱼都不够吃呢!走开走开。” 小哥一口啃了大半,笑嘻嘻地说道:“诶,怎么会不够吃,我看你这里烤了足足……” 震耳欲聋的巨响从身后炸开——他话音还没落,后背就被巨浪重重一撞,差点直接掉进火堆里变成烤肉! 朋友赶紧伸手揽住小哥,痛得这小伙又是一声哀嚎:“嗷我的肋骨——谁啊!!跳下来这么大的水花!!” 巨浪将几个捞尸人都冲到了岸边,所有呆在潭水附近的人都遭了殃,还没烘干自己就又变成了落汤鸡。 水潭翻滚如海啸,水几乎漫到了森林边缘,好几个参赛者嘴里大声骂娘,手忙脚乱地把帐篷拉开。没被波及的人们像是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傻狍子,整齐划一地聚拢在一起,窃窃私语道:“这么大的水花,这人是不想活了吗?!” 鲜血很快从坠落中心弥漫,血腥味迎面扑来。几个捞尸人暗道不好,还没等水花平静,赶紧往潭水里撒了几包消去腥味的粉末。 “这么大的血腥味会吸引来魔兽,”领头的捞尸人大声喊道:“还不快把那个倒霉蛋捞出来!!” 而当几个人气喘吁吁,将一坨巨大肉/球从潭水里托举起来,领头儿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长杆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韦恩……韦恩公子……”他浑身发/抖,看着那不成人形的玩意,牙齿咬得咯吱作响,硬是将快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咽进了肚子里。 他赶紧拉住身边的下属,低声嘱咐了什么,用力将人往外围一推:“快,快把维多克先生叫来!” ------------------------------------------------------ 离参赛者聚集地不远的小树林中,维多克正百无聊赖地玩儿着一枚金币,闲闲地靠在石头上。他皱着眉头,不停地往大瀑布的位置看去,一面冲着马车夫问道:“什么时间了?罗多夫怎么还没来?” 他也没等车夫回应,嗤笑了一声,口吻很冲:“这家伙胖到连路都不会走了吗?!” 马车夫擦了擦冷汗,半点不敢怠慢这位爷:“才八点多,少爷可能是……是在水潭里耽误了……” 维多克一把将金币紧紧攥在手里,瞄了一眼天色,眉头越皱越紧。 本来他没想着来,家族里的废物已经够多了,他才没有义务一个个帮扶。但是实在是受不了大王妃的哭诉,那女人能把哭腔唱出千百种花样,维多克被吵得头昏,极度不耐烦的答应当守卫,顺带换了些好处,勉强不算吃亏。 可这大胖儿子没来,那人嘴里想干坏事的人也没来,马上月亮都要冒出,这到底怎么回事?! 维多克脸上风雨欲来,黑云压城,从心口生出的暴躁仿若魔鬼初生,即将从那张儒雅的面皮里破土而出——他深吸一口气,牙齿咬了咬腮帮子,阴沉地琢磨着自己被糊弄的可能。 若那个人糊弄自己倒也能说的通,但是大王妃也会糊弄自己?这就有点不对头了。 “你,”他伸手冲旁边站着的侍卫勾了勾手,冲瀑布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小心点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让那家伙别TM游泳了,赶紧给老子出来!” 侍卫赶紧弯腰应是,快步往瀑布方向跑去。维多克烦躁地撸了把头发,一脚把草皮踢得乱飞。他正打算去车厢里喝一杯酒,好消磨掉心里积攒的烦闷,脚步还没迈出,耳边就传来一声惊叫—— “维多克先生!” 那侍卫在地上滚了几滚,被捞尸人撞得头晕眼花。后者却完全不顾一身的狼狈,跌跌撞撞奔向维多克,和一只冲向母亲的雏鸟没两样。 “维、维多克先生!”捞尸人脚下一绊,五体投地摔在了维多克面前:“死了、死了!!韦恩少爷他——” 维多克瞳孔一缩,狭长的眼睛瞬间瞪大,捞尸人总算把后半句磕巴着喊了出来:“韦恩少爷死了!!” 新买了一把静电容键盘,真的好好用!这手感真的绝了 感觉下次想入一把rf只不过现在暂时没钱……rf真的不考虑出一把千元以下的键盘吗【悲愤哭嚎】 感谢现在观看的读者们~会继续加油滴 赚到钱的第一个梦想再加上一个买新键盘吧【握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3) 第34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4) 旅馆高级客房的窗棂用的是橡木,颜色柔和深沉,衬着从墙外爬进来的蔷薇和升有月亮的天空,美得像一幅水彩画。 更别提这幅纯天然的画作前还歪着一位美男子,纯金的头发在月光下蓄满了浅浅柔光。 “多美的月色,多醇的酒水,”纳赫特公爵像吟诗一样拖着腔,转了转手里的杯子,挡住好奇探头的脆梨:“你说对吧,霍夫农先生。” 如果不是他对着房间另一边说话,那坨缩在一起的玩意估计会被认为是一袋垃圾。 霍夫农满身焦糊味,活像刚从火炉里抢出来的烤红薯,狼狈地被绑得动弹不得。他口干舌/燥,闻言苦笑一声,声音发颤地回道:“是,是,多美的风景啊。” “可惜有人破坏。”纳赫特公爵将脆梨送进小窝,端着酒杯站起来。他身形高大挺拔,遮住外面倾泻进来的月光:“唔,真不想和你一起欣赏。” 霍夫农疲惫地闭上眼睛,完全不想接茬。 只不过他还没沉默几秒,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揪到了半空。公爵冷淡地看着他,像是就着他的惨样下酒似的:“没什么想说的?” 霍夫农掀起眼皮,瞄了眼公爵,沉默地摇了摇头。 他头还没垂下,就又被魔法强行抬起来,后脖颈发出危险的“喀拉”声。 “唔,”中年人闷哼一声,讨饶说:“诶,公爵,稍微手下留留情啊。” 纳赫特公爵喝了一口酒,对他的一切反应无动于衷。蒂亚蒙德离开之后,他像是一个收起所有情绪、无悲无喜的神明,一双能把骨缝都扣干净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霍夫农的眼睛。 “你主动说,和我说,下场会不太一样,你要想清楚。” 霍夫农嗤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公爵阁下,尘世之事不可随意沾染,您怕不是忘了这条规——”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大手捏住了脸颊,强行把头掰向一个方向。 霍夫农陈旧的老骨头快被这人拆散架了,“啧”了一声,抗议道:“不是,就算是俘虏也要优待吧,能别动不动就掰我——” 公爵举起一张小纸条,无视这人的抗议,简介了当的命令道:“念。” “什么?!”霍夫农被这毫无逻辑的行为搞得满头雾水,下意识按照公爵说的做:“额……‘纳赫特公爵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蠢货’——额!” 鲜血从口鼻喷/出,霍夫农变成一只被打爆的气球一样四处漏血,眼前瞬间黑了几息! 罪魁祸首则擦了擦自己的右手,丝毫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看着面前差点秒进冥界排队的人淡淡地说:“你骂我了,这就可以插手了。” 他矜持地理了理自己的袖管,嫌弃地看着满身血迹的霍夫农,挥了挥手,把人稍微治愈了一下:“你的诅咒已经快把内脏融成粥了,啧,真恶心。” 霍夫农耳朵里全是嗡鸣,肺部快要无法运转,气得笑了几声,又喷了一口血。 “你……呵。”他总算收起了那副文雅的模样,眼里如野狼一样绽出寒光:“难怪你和那家伙能待在一起,都他奶奶的流/氓。” 纳赫特公爵挑了挑唇,也没否认:“我当你在夸奖我吧。现在能主动说了吗?” 这幅样子摆明了就是“你不主动说我就揍到你主动说”,堪称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霍夫农咽下带着碎肉的血,沙哑着嗓音说道:“可以,不过,我们要做个交——” 纳赫特公爵撤了脸上的笑,把人扯成一只长脖子鹅,面无表情地说道:“交易?你没资格和我交易。霍夫农·奥根斯戴恩,你以为我在和你商量吗?” 霍夫农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瞪大,听着那金发的恶魔压低了声音:“你把你罕见的姓氏捂得紧紧地,不就是怕人找到你的家人?你宁愿把自己流放、让自己慢慢死在诅咒下,不就是为了保护娇/妻爱子吗?” “我不是蒂亚蒙德,我也不是人类,只要有人冒犯了我,我就能杀任何生灵。”公爵一头长发无风自舞,那双暗红色的眼睛迸发出纯粹金色的光晕。他垂着眼睫,如同神庙里俯视使徒的神明:“你说我要是按刚才那个方法杀了你的家人,你去哪儿复仇,又能去哪儿伸冤呢?” 霍夫农常年歇菜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几乎要挣脱维持血脉躯壳的藤蔓。他只觉得血气上涌,浑身鸡皮疙瘩蔓延,来自人类最原始的情绪汹涌淹没了他早就千疮百孔的灵魂—— 这是一个有着绝对力量的生物,只要他想,他能抉择任何生灵的命运!魔法、力量甚至躯体,他几近完美,甚至来自太阳女神的阳光也只能灼烧他的肌肤而无法将他杀灭。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插手,是因为他相信蒂亚蒙德能够处理,而不是他真的毫不在意! 那个长得像只小狐狸的家伙到底是从哪里找的盟友,又是怎么得到他的认同的! “我、我……”霍夫农从头凉到了脚,浑身打哆嗦,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恐的表情,完全没意识到公爵悄悄放松了掐住喉咙的手指:“不!!好、好,我说,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中年人眼中含泪,甚至将自己脆弱的脖颈又往公爵手里送了送:“是我太过傲慢,妄图和您作对,我愿意做任何事,我可以在忒豪面前发誓!” 纳赫特公爵轻轻眨了眨眼,看着惊慌失措的霍夫农,心里某一处突然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 若无诅咒,霍夫农一定能把生活经营的很好,他聪明又有手段,有着自己的底线和原则,还不论长了一张即使被诅咒摧残依然英俊的脸。 蒂亚蒙德呢? 他的家人……全都没了,一个不剩。他是不是就像失去家人的霍夫农一样,再无牵挂,再无恐惧,哪怕知道自己会变成一撮灰烬,也毅然决然走上没有结局的命运之路。 即使是公爵也有家人,只是平时无法见面罢了。 纳赫特公爵注视着哀求的霍夫农,思绪早跑出去十万八千里,竟然没意识到自己罕见地开始同情一个人类:我因为契约帮他复仇,这到底是害了他还是帮了他? 人类,为什么可以为了那几个早就消散的同类而做到这种地步? 我呢,我能为我的家人做到这个地步吗? 玉石雕琢般的大手蜷缩了一下,倏地抬起,在喋喋不休的霍夫农额头上点了一下。 霍夫农被这动作吓得缩了缩脖子,身上却骤然一轻,疼痛比风吹灰尘跑得还快。他愣了一下,就看到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公爵突然变得好说话,心平气和地对他点点头:“来,说吧。” “好、好,”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一五一十地说了:“情报方面,我全都告诉了蒂亚蒙德,因为我所知道的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霍夫农小心地觑了公爵一眼,继续说道:“因为我、我以为,您不会插手任何尘世的事务,所以我才打算和韦恩家族做交易,来换取隔离诅咒的机会——就是维多克·韦恩,凯尔帮的主人。他是精灵和兽人的混血,是这一任家主的幺弟,曾经在海恩帝国的敦可布劳学院留学。” 公爵眼角微微抽搐,抿了抿嘴,想起把自己当人情且完全不提前商量的某人。 这家伙永远都是先干了再说,完全没有任何团队配合的精神。 “至于克缇西家族,”他咽了口唾沫,小心地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感觉他们其实并不团结,甚至相互可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我发誓,雇佣我的老爷根本就没和我说过他们在兽人国还有亲戚,他们也只是想知道菲尔斯麦岑家是否还有活着的人,并没有向我下达要解决什么人……什么的。” 霍夫农绞尽脑汁,又瞟了眼公爵的脸色,赶紧补充道:“我知道的都说了!我……我可以做任何事,如果您不相信,我们可以签订契约!” 脆梨已经在温暖的小窝里睡熟了,窗外吹进来的风里全是浓郁的蔷薇香味。公爵上下打量了霍夫农片刻,扭头看了看天色,打了个响指,把飘在半空的中年人放了下来。 “别乱动。”他制止了霍夫农的动静,抬起手,在中年人剩下凝结出一个治愈的魔法法阵:“就你这身板,再挨两下可以直接开始找墓地了。” 霍夫农正按/摩着自己抽筋的小腿,闻言嘴角抽搐,好一会儿才把吐槽咽回肚子里。 纳赫特公爵依旧是那副淡定的表情,完全忘了就是自己把霍夫农揍得差点嗝屁。 “说正事,”公爵看中年人明显脸色好了不少,这才继续开口:“既然你已经是我们的同伴,那就不要再试图背叛我们。另外……” 他一挥手,霍夫农忽然从地上弹起来,像个炮弹一样撞进了沙发里,摔了个四脚朝天:“在此之后,还得麻烦你再挨一顿打,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死就是了。” 霍夫农被强行扔到沙发里,差点把老腰折成两节。他痛得不停吸气,捂着后脖颈爬起来,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嗯,”纳赫特公爵也重新坐回沙发里,端起酒杯,轻描淡写地概括了一下今天的事儿:“蒂亚蒙德把那个大胖球宰了,全都推到了你的身上。你需要做的就是被那个……嗯,韦恩家族抓住,然后把锅推到乔万尼的头上。” “反正……”公爵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霍夫农,耸耸肩:“反正都是被克缇西家族雇佣。具体如何发挥看你自己,只要乔万尼受挫,我就会救你出来。” 说着,他抬手又打了个响指,霍夫农和只萤火虫一样,身上闪了几下浅绿色的光:“有这个魔咒,只要你魂魄还没被引渡人牵走,我都能把你救回来。” 一线酒水坠入剔透的酒杯,在烛光下散射出摇晃的光影,如同一层甘甜的焦糖脆壳。霍夫农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最后再酒水敲着杯壁的声音中沉默地选择了闭嘴。 他十分沧桑地叹了口气,一面在心中反省自己不该和这俩奇人作对,一面认命的点点头:“是,不会背叛,一定会完成任务,还请公爵一定……一定要保证我别死那么惨。” 发动技能!加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4) 第35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5) 霍夫农眼见着纳赫特公爵在自己身上施加了几道魔咒,这才放心地从窗户翻了出去,自己去找死了。 距离日出还有点时间,纳赫特公爵感觉肚子传来轰鸣,却又不想点什么吃的或者拿一袋血喝。他感觉自己心里憋着一股奇怪的气,噎在胸口,不上不下的,说不出是烦闷还是无聊。 靠在窗户边的沙发上,他一抬头就能看到升至夜空的满月。这月亮千百年来也没什么变化,无非是随着时间从圆到缺,白惨惨的蒙着一层白蜡,和月神一样让人心里不爽。 但月光却又那么温柔,与母亲的手别无二致。每当他思念家人,就会对着月亮倾诉,总能在梦里与家人重新相聚。 可这次,公爵却满脑子都是蒂亚蒙德——大概是意识到“家人无一生还”有多么痛苦,早就习惯了旁观尘世的公爵,这次却突然被拽进了从未踏足过的人间,悲欢离合一经体会,忽然就再也无法保持那份体面的“泰然处之”。 他有多痛苦,他有多绝望?他又是怎么捂着被夺去心脏的胸口,一步步从湮罪之域走到尘世界门的? 他又是下定了如何的决心,要坑蒙一个强大的血族,只为了能够尽快为所爱之人讨回公道;他又是如何看着别人幸福安康,又是怎么面对每次午夜梦回,家人在耳边哀嚎不止呢? 那些难以求证的疑问像是缠绕在身躯的绞杀榕,一点点扼紧呼吸的空间——他在被因弗厄尔农取走生命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他在以生命为代价求取公爵帮助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公爵的手无意识地掐住了一朵蔷薇花,直把花瓣都碾得冒出深红色的汁水来。从口中叫过无数次的名姓如同一只鱼钩,将他的心口拽得鲜血淋漓,却又那么甘愿再次上钩。 “这是‘心疼’吗,母亲。”他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我居然也有一天会心疼什么人,明明这辈子从来都没心软过。” 夜风愈发凉爽,轻轻拂过公爵的脸颊,把他冻得一个激灵。 见那前去捣乱的家伙还没回来,纳赫特公爵也懒得管自己咕噜噜叫的肚子,站起身,准备直接去睡觉,等明天再蹭一顿饭。 他刚站起来,身后的月光就被什么遮住了大半,在地板上投等下一层黑漆漆的圆形。纳赫特公爵愣了愣,心跳突然乱蹿了几息,熟悉的声音就带着点调侃地响了起来—— “诶,你还没睡?等着我做饭呐?” 蒂亚蒙德手里抱着些文件和笔记本从窗户跳了进来,先扑打了几下身上蹭到的灰,摘下围着的黑纱,奇怪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公爵:“你怎么了?” 公爵行云流水似的重新滑进了沙发,若无其事地翘起二郎腿,矜持地点点头:“嗯,我正好饿了,今天晚上吃什么?” 话音刚落,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叽里咕噜从某处迸发,在说话的间隙中强行占据了“话语权”。 蒂亚蒙德把手上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无奈地说道:“我说大哥,你要是真的饿,多少吃点东西垫垫,至于把自己饿成这样……” 他扭头看了眼脸上泛红的公爵,哈哈笑了几声,一路小跑去厨房做夜宵了。 公爵尴尬地不知道目光往哪里放,咳嗽了几声还是不得劲,于是冲着桌子挥了挥手,把那一坨散发着霉味的纸张接到了手里。 他本来想“没事儿找事儿”,稍微缓解一下某种膈应的感觉,眼神一瞟,倏地坐直了身体。 “‘玛利亚·克缇西日记’……”公爵皱着眉,随手翻了翻那本大部头:“‘4110年9月15日’?” 他心里算了算,这本日记距现在已经足足65年了。 等等,65年前?? 公爵伸长脖子往外看了一眼,见蒂亚蒙德确实不在附近,这才赶紧将日记翻到了第一页。 “今天爸爸妈妈带我们去邻居家吃饭,邻居家和我们一样,也有好几个孩子,最带(大)的姐姐穿了一件很可爱的裙子。她特别温柔,给我们都准备了小礼物,这个日记本就是她送的。” 精灵语长得像各式花朵,但当时年幼的玛利亚显然手劲儿还不够,歪歪扭扭写了满满一页的虫子。公爵勉强能辨认出字迹,又往后翻了翻,如愿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文字。 “4110年10月11日,安珀要过生日,我的零花钱买不起魔法机械,蒂亚蒙德借钱给了我。他人真的很好,帮我赶走了那些嘲笑我的坏蛋,还把克莱尔姐姐做的蜂蜜蛋刀(糕)分了一半给我吃。” 小姑娘颤颤巍巍地书写着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没有带歧视眼神看自己的人。她在文字附近花了大量的花朵,认认真真涂了颜色,就像一个常年深陷泥沼中挣/扎的人,终于迎来了那个如阳光闪耀的拯救者。 从这一页开始,足足长达四年,日记也从短短几句到满满数页,玛利亚都在书写着那个永远会对她温柔微笑的少年。她的目光贪/婪地收集着那个少年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每一句言语都被她掰开碾碎,细细琢磨,每一次独处都被她当做最爱的节日来看待。 “蒂亚蒙德,尘世中最坚韧、最闪亮的宝石,他是我的神明,是会将我生命照耀的神明!” 纳赫特公爵被这些话语酸地倒牙,龇牙咧嘴地看完了好几页,最后实在忍不了,哗啦啦地往后翻去。 “这个蒂亚蒙德,怎么回事!”他啧了一声,不知为什么,心口也跟着泛起了酸气:“叫你对谁都好,看看惹到什么东西……啧。” 这窥窃少女心事的隐秘行动没能持续太久,公爵耳朵一动,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他赶紧把日记本重新放回去,还特意用魔法还原了刚才的样子。 蒂亚蒙德端着两碗华丽炒饭出现在门口,扬了扬下巴:“劳驾,腾个空,把你桌子上那一堆酒瓶子收收。” 公爵正有点心虚,闻言十分麻利地收好了东西,甚至一句抱怨都没有。 蒂亚蒙德忙活了一天,实在困得难受,一点都没察觉到某人的奇怪状态。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魔法袋里摸出一瓶泡菜萝卜,示意公爵就这这玩意一起吃。 “霍夫农已经被你搞定了吧?”年轻人困倦地揉了揉眼睛,深深舒了口气:“我跟着那帮韦恩家族的人一直到了他们家……哈欠,差点被人发现,回来的路上去了趟乔万尼家,偷了点东西回来。” 纳赫特公爵安静地听着蒂亚蒙德的碎碎念,眼神跟着他的手指看向那堆文件和笔记本。他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那股刚才还在殴打他五脏六腑的古怪别扭劲儿随着饭菜香气消失得干干净净,连同饥饿都不再让人坐立不安。 他愉悦地拿起筷子,品尝了一下那罐酸甜辣的泡菜萝卜,还十分好心地问了问:“需要我帮忙看文字吗?” “嗯?”蒂亚蒙德眨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等他意识到公爵说了什么,吓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你、你要主动帮我?!” 公爵扁了扁嘴,眉头皱了皱:“怎么,我不是一直在帮你吗?” 蒂亚蒙德倒吸一口气,被冷风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赶紧补充道:“啊对,对对。其实那些文件没什么,主要都是些用来证明乔万尼身份和记录他杀死的人的身份……我来之前基本都看了一遍了。” “记录受害者?”纳赫特公爵正往嘴里塞米饭,顿了顿,难以置信地看着足有十厘米厚的文件:“这么——这么多?!” 蒂亚蒙德嘴里衔着勺子,把自己的胳膊抻到最长,探手把文件捏了过来。他将最上面的文件一字儿摆开,指了指那些贴在上面的照片:“如果我没看错……这家伙把迄今为止所有和他谈恋爱的人全都宰了。” 他特意加重了“全都”,翻开一份文件,指了指里面行文工整的信件:“他们用的不止是兽人语,我看得半懂不懂的……不过可以确定,这里面夹的全都是情书。” 公爵叼着勺子,快速翻看了几份保存的情书,肯定地点点头:“对,是情书。我看到了世界通用语、矮人语还有一些妖精语,里面还有一些用死语言写的诗句。” 他掀起眼皮,瞄到了蒂亚蒙德的表情,补充了一句:“就是一些已经灭绝的、只在冥界和天界存活的种族语言,在第二纪元,维森海特曾经引领过一阵写诗的潮流,有不少种族都涌现过很厉害的吟游诗人。” “唔,”蒂亚蒙德点点头,评论道:“和他的母亲一样,喜欢文艺。” 年轻人又觑了一眼满脸嫌弃仍旧看文件的纳赫特公爵,将到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他怎么连第二纪元的事情都知道? 而且蒂亚蒙德早就注意到,公爵说神之名姓的时候几乎没用过敬语,而且一些非常古早的事情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难道这个家伙……在第二纪元末期之前就存在了吗?不对头啊,血族不是神明离开尘世之后才创造的吗? 蒂亚蒙德不知道的是,在他撇开眼睛的瞬间,公爵带着点探究的目光也刚好从那些文绉绉的情书上挪开,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 也许是吃了同样的饭菜,也许是今天的月光太过明亮,也有可能是怒放的蔷薇花总被风吹进了窗棂,也说不定是脆梨打呼噜实在有点太响了……两个本在命运中毫无交集的生灵居然同时有了同样的心语—— “他身上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适当保持神秘感总是会吸引到那些心灵纯净的人【来自濯老师】 这一卷两人的感情会突飞猛进,这两篇先稍微温情一下,下面继续把乔万尼当日本人整。 还有锅王霍夫农,即将开始他的表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5) 第36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6) 一只折纸夜莺匆匆穿过被精心护理过的玫瑰花从,用爪子轻轻敲了敲窗户,快速降落在一只沾满血迹的大手上。 维多克接过下属的随信来,双眼上下扫了扫,随手一丢,重新拿起了信沾着血迹写了几个字,重新叠成了一只夜莺,往外一丢:“去!” 纸折的小鸟活灵活现的绕着窗户飞了两圈,扭头消失在夜空。 “唉,我就说,人不能太久不和社会接触。” 维多克在侍从捧着的水盆里洗净了双手,慢条斯理地擦着,指缝里也不落下:“不然的话,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无法无天的。” 他甩了甩水珠,歪了歪头,彬彬有礼地问道:“您说呢?” 这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浓郁的花香味,灯火暗淡,暗影逐步向墙角蔓延着。这房间里的侍从都将后背深深弯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脑袋上。 水珠滴答的声音掩盖过突然奏响报时音乐的古典挂钟,维多克扔掉被染成红色的毛巾,漫不经心地双手插兜,冲着挂在黑暗中的人形哼了一声:“嗯?霍夫农先生?” 挂在半空的人重重的喘了几口气,好一会儿才虚弱地开口:“……您说得对,我深切的感受到了。” 维多克把卷起来的衬衫袖子整整齐齐拉平,扣好袖口,用脚踢来一把椅子,一提裤腿坐在了霍夫农面前:“好在您也算是比较诚实的人,并没有再撒谎。” “哦,天。”霍夫农咳嗽着,又从嘴角涌出一股血水。他无奈地摇摇头,吸了几口气,才总算攒够了说话的劲儿:“我是真的将实话告诉您了……” 维多克不置可否,冰蓝色的眼瞳闪烁几下冷光:“想来您也不敢不说实话。” 霍夫农咳嗽几声,又重新低下了头。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用力鼓动着已经撕裂的身躯,剧痛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但也恨不得直接两腿一蹬。 他苦中作乐地想着,还好纳赫特公爵已经揍了他一顿,多少对于被揍成什么样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预期。 霍夫农掀起眼皮,瞄了一眼似乎在等待什么的维多克,也许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恍惚,他居然又忍不住走了神儿:这人揍了自己半个小时,基本等于公爵一拳下去。 哈,挺好。 一位侍从快步靠近,捧起一只纸折的夜莺鸟递给维多克,在他耳边轻声汇报了几句。 “嗯。”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摆摆手,两三下看完了信,觑了一眼霍夫农,扬了扬下巴:“放他下来吧。” “嘭!” 侍卫得令,话音还未落就扬起了匕首——霍夫农重重砸在橡木地板上,身体周围飞溅出一层细小的血花。他又一口血喷/出来,花白的头发虬结成团,冷汗顺着下颌一直流进布满血迹的领口。 维多克丢给他一瓶魔药,审视的眼神如同看一只将死的猎物:“这件事我会亲自去求证,但是要是有一点点和你说的不同……” 他蹲下身,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遮住身后摇晃的烛火。霍夫农微微扭头,看着维多克那双在暗影中依然如光点的冰蓝眼珠,一股冷战从头打到脚。 中年人颤/抖着嘴唇,神经被这氛围轻易波动,即使血管里呛了血水,呼吸依然随着心口波动的心脏加快了速度。 “我到底为什么要接这个活啊……”霍夫农心里哆嗦着,无比后悔,简直想闭上眼睛嘎掉算球了,好过受这么一堆人折腾:“我只是一个想赚点钱的情报贩子啊——” 维多克冷峻的声音并不因为他的恐惧而停止,仿佛一把悬在头顶的巨石:“……你就死定了。” ------------------------------------------------------ 另一边,纳赫特公爵确定霍夫农被抓走后就断开了他身上的魔法链接,擦了擦嘴,吃炒饭的速度都比刚才快了:“一切进展顺利,现在就看过几天怎么整那个乔万尼了。” 蒂亚蒙德边吃饭边数着文件的分数,挑出来几份时间比较近的文件,牙齿把萝卜咬的咯吱咯吱响:“感觉有点困难啊。虽说乔万尼肯定是见过罗多夫·韦恩这个人,但是……” 他“啧”了一声,用手拍了拍文件上的照片:“要说他爱上了这个韦恩牌大胖球也太牵强了,乔万尼很明显和他/妈一样是个颜控啊!” 纳赫特公爵努努嘴,两手一摊:“想改也没辙了好吧,霍夫农已经把这个信息背下来了。” 蒂亚蒙德:…… 虽然他对克缇西家族确实恨之入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乔万尼生出几分同情。 “你说乔万尼的妈妈是颜控?”纳赫特公爵扬起眉毛,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蒂亚蒙德,从他小狐狸一样俊俏的脸到修长的身躯,顺便瞟了眼他今日带着手套的手,评价道:“嗯,确实。” “?”满脑子是正事的蒂亚蒙德没有搞懂公爵说什么,自动略过了这个话题:“无所谓,反正有你在,整出点什么都不会露馅……诶,你确定哈,你的魔法一定不会露馅吧?” 他完全没意识到,这句话简直和直接指着一位贵族大声说“你简直配不上你的身份”一样唐突——实力被怀疑,公爵大人自然非常不爽地为自己辩解:“我的天,蒂亚蒙德·菲尔斯麦岑先生,我的魔法启蒙老师可是号称‘自然之主’的纳图尔,一切魔法与生命的源头!你在怀疑一位在尘世活了千年的血族公爵吗?!” 他停了停,一叉子叉起来一块萝卜,用力一咬,愤愤不平地说道:“如果是西墨勒思【注:天空与战争之神的昵称】在这里,祂还有那么一点可能发现我的把戏。哪怕是神庙里的祭司趴在文件上看五百年,他也——” 蒂亚蒙德赶紧比了个“停”的手势,求饶一样为公爵倒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好好好,对不起是我的错,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 纳赫特公爵接过酒杯翻了个白眼,一口干掉,把杯子一丢:“说罢,要我怎么做?” 蒂亚蒙德将三分之一的文件挑出来,指着上面的照片说道:“把这些人的身材按照时间顺序逐渐变得肥胖就行了。哦对了,” 他忽然站起身,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三拜,嘴里诚恳地说道:“非常抱歉,非常抱歉,并不是故意要抹黑诸位美丽的面容,只是为了能够惩治这个该死的人/渣,我们不得不这么干……如果有冒犯,请诸位高抬贵手,实在不行,我接受大家在梦里揍我一顿。” 纳赫特公爵正修改着这些照片,闻言差点笑出声,板着脸说道:“你这么做他们哪里听得到,回去之后去深渊森林的通冥巨石旁边做个仪式,到时候真的会有亡灵来抽你。”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自己的好奇,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反正那些人都烟消云散了,你怎么还这么……唔,在意呢?” 蒂亚蒙德拉开椅子重新坐下,理所应当地引用了现世某知名动画片中的名言:“因为‘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他们的过往,他们就依然没有离去。” 他继续吃着自己那一/大碗炒饭,没留意对面的公爵呼吸一滞,施法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 那句话仿佛一只霎时穿透心口的利剑,将曾经无坚不摧的心脏穿出一个洞来,外面的天光与花香忽然就这么呼啦啦的随着清风充斥整个心脏。 公爵安静地看着努力扒饭的年轻人,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恬静安详。他在心里关于蒂亚蒙德的诸多疑问就这么随着心口透进来的光与香气散得干干净净,留下几丝剧痛,反倒让他感觉到了最真实的……最真实的人类。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他如此执着要去复仇,却从不自怨自艾,仿佛这场注定要死去的命运之路有着难以拒绝的快乐。 因为他从未忘了他爱的家人,因为那些爱他的人也从未离去。他从不是一个孤独的复仇者,他只是一个在回家路上的孩子而已。 纳赫特公爵眨眨眼,猛然意识到自己的眼眶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沾湿脸庞。他赶紧低下头,用手轻轻一蹭,发现这晶莹剔透的玩意竟是几滴泪水。 公爵脑袋一沉,无人看到的空间,一只半透明的金色大手正轻轻地摸了摸公爵那金贵的脑袋。 是母亲。 蒂亚蒙德塞饭的动作顿了顿,他看不到神明分身,只是凭借对周围环境极其敏锐的洞察力感觉附近有什么东西,皱起眉头,警惕地四下看了看:“嗯?” “怎、怎么了?”纳赫特公爵差点舌头打结,目瞪口呆地看着母亲堂而皇之地揪了揪蒂亚蒙德的脸蛋,装出来的淡定差点破防:“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蒂亚蒙德挥了挥手,疑惑地挠了挠脸颊:“没事,应该是我太紧张了。” 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累了,并很快说服了自己,几口把剩下的饭菜扒拉完,对着公爵扬扬下巴:“你吃完了吗?没吃完的话我先睡了,你吃完自己叫个侍应生收拾吧。” 说罢,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拿着自己的碗,风一样地刮出了大门。 见人影消失在楼梯口,纳赫特公爵一挥手关上了门窗,这才无奈地看向身边泛着金光的虚影:“母亲。” 我不打算把复仇写的太苦哈哈的,毕竟有个公爵在。于是我想了想,还是往爽文写,不过这个复仇到后面还是会有小波折 主要是为了公爵和蒂□□感进展一下呀哈哈 唉,真的没有人咳这俩活宝的爱情吗,最后感谢一下正在收藏的24位读者哇……梦想一下能完结v吧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6) 第37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7) “很久不见了,我的孩子。”维斯莎戈恩*笑眯眯地歪着头,带着点调侃的口吻:“很少见到你会在领地之外想起我来,有些荣幸呢。” 纳赫特公爵无奈地回应:“并非是不想念您,唔,是因为……” “因为你太忙了。”美丽的女神调皮地眨眨眼:“我都看到了。你父亲前几天去你的领地找你下棋,还惊愕地对我说‘斐尔居然没在睡懒觉,我还以为我去错了地方’!” 公爵没想到那个比自己还能睡的父亲竟然有闲心去找人下棋,一时间没法反驳,只好默认了,拿起酒杯,含糊地解释说:“我……嗯,我被一位人类坑了,不得不帮助他完成复仇。总之您不用担心,最多再过几个月,我就能回领地了。” 女神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顺了顺自己的长发:“但我看你玩儿得还挺开心的。” “都是些活不明白的人类,耍他们自然很快乐。”纳赫特公爵故作冷静地说道,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十分有道理,腰板一挺,理直气壮起来:“而且蒂亚蒙德确实没有伤害任何一个无辜得人类,我这也算是某种程度的为民除害。” 维斯莎戈恩始终面带着微笑,看着自己的儿子耳朵红透,满嘴都是现找的理由,嘴硬的和他老爸一样让人觉得可爱。 “好的好的,”祂笑眯眯地制止了已经开始语无伦次的公爵阁下:“你的事情我不该插手,妈妈只想知道你过得开心就好。” 纳赫特公爵嘚啵嘚的嘴忽然卡了一下,眨眨眼,脸更红了:“妈妈,我已经长大了!” 维斯莎戈恩摆摆手,慈爱地看着满脸通红的儿子:“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我来……你过得好就行,继续你的早饭吧~” 说罢,女神冲公爵丢了一个飞吻,身影化作无数金色光点消失在了空气中。 纳赫特公爵极快地瞄了眼门的方向,好似防备着某个宣称自己去睡觉的人会突然出现。他的脸红得比沐浴早霞的蔷薇还要艳丽,羞恼地抱怨着总喜欢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母亲:“妈妈真是的!” 一只金色的手再次从空气中/出现,只是这次没有温柔的摸/摸,而是屈指重重敲在了公爵脑壳上。 这手劲儿可半点没收着,公爵被敲得一缩脖子,便听见母亲叮嘱地话语:“你的同伴没有任何牵绊,行事总会偏向于极端,丝毫不顾及自己。你要小心他玩儿脱,反倒给你带来不幸。” 纳赫特公爵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否认母亲的话语:“我知道,母亲。即使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会尽可能拦住他的。” 他望向那扇关紧的大门,似乎在透过木头制成的门看向那个比树木更有韧劲的人:“我不会让他玩儿脱的。” ------------------------------------------------------ 由于霍夫农被韦恩家逮住,暂时失去了用处,蒂亚蒙德在睡醒之后和纳赫特公爵商量了二十分钟,最终敲定了“杀死乔万尼计划”。 “基本就是让霍夫农把锅推到乔万尼的身上,然后让大王妃他们发现乔万尼因爱生恨的证据,顺便让他们看到曾经被杀的那些人们。” 蒂亚蒙德一只手抄着一只脑袋大的卷饼,一只手用力拍了拍写满字迹的羊皮纸:“人赃并获,基本足够给他定罪了。” 那些被改动过的文件全都被纳赫特公爵送回了原本的地方,只剩下一本玛利亚的日记。公爵看了一半,实在有点看不下去,果断把日记推到了一边,拿起自己的卷饼:“大致情况是这样,不过也难说会不会有什么变化……走一步算一步吧。” 蒂亚蒙德又啃了一口卷饼,含糊地说:“唔,这些罪证我感觉基本只够将他流放什么的,不过也够本了,只要他不在王城,不受神庙庇护,弄死他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卷饼里被他塞进了所有能塞的事务,从烤肉到菜叶子,连泡菜萝卜都被他摁进去几粒。公爵却觉得这个味道相当可口,难得提高了吃饭的速度,闻言咀嚼了几下,把嘴里的饼子咽了下去:“话是这么说。不过现在就怕这些证据还不够可信,而且……” 他想了想,学着霍夫农记笔记的方法在半空中写到:“我觉得韦恩家可能会向乔万尼求证,比如试探他什么的。如果试探不出什么破绽,韦恩家族没有处置他的理由,那么很可能霍夫农会被当成出头羊给宰了。” 被迫拉上贼船的霍夫农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小命和纳赫特公爵断断续续的道德感一样脆弱,随时都有可能为了两位同伴而英勇牺牲。蒂亚蒙德觉得很有道理,盘腿往椅子上一坐:“是有道理……那怎么办?” 纳赫特公爵抬手挥了挥,挥去空中的笔记,觑了蒂亚蒙德一眼:“也不是没办法,但是可能不一定有用。” 蒂亚蒙德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就听见公爵一字一顿地说道:“自然是攻、心、为、上。” 中午时分,窗外每日按部就班卖小吃的摊子又吆喝起来,炖肉的香味混着一点花香,袅袅婷婷地飘了进来。蒂亚蒙德被这香味勾得心猿意马,总觉得公爵的提议让人“垂/涎欲滴”:“说说看,怎么攻心法?” 他甫一抬头,就看到公爵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蒂亚蒙德眉梢一颤,实在太过熟悉这种眼神,“啧”了一声,驾轻就熟地说道:“晚饭给你做新菜。” “离勇士比赛结束还有一天左右,而国王颁奖要三天之后,因此我们还有四天。”公爵从罐子里戳了一块泡菜萝卜,把这泛着粉色的四方块当成一颗晶莹剔透的钻石,放在光下左左右右地转了一圈:“这四天闲着也是闲着,不能浪费霍夫农的帮助,我就特意随着文件给乔万尼送了点小礼物,相信昨天晚上他就已经感受到了。” 那块泡菜萝卜被公爵优雅地塞进了嘴里,似乎这被特制酸辣汁腌制的玩意比山珍海味还要值得细品。蒂亚蒙德心里长长“嗯”了一声,明显从公爵那张俊美的脸上识别处了一股孩子气的洋洋得意。 他只觉得这人的反差实在可爱,抿了抿嘴,把笑容使劲憋了回去,真情实意地鼓了鼓掌,夸奖道:“不愧是您,这事儿没您的帮助可真成不了!” 纳赫特公爵耳根泛起一层浅浅的红色,平日里不怎么睁圆的眼睛里都透出一股欢欣。可惜公爵还是公爵,嘴硬这一点是本人镶进人生里的信条,矜持地说道:“你知道就好。” 蒂亚蒙德咳嗽了一声,重新拿起自己的饼,掩盖住嘴角已经绷不住的笑意。 若是这人头上生一对猫耳,屁/股后面再长一条毛绒尾巴就对味了——他怎么就没发现这人和猫的脾气这么像呢! 哦不对,高低得是个大老虎,一爪子能拍碎人脑壳的那种。 蒂亚蒙德感觉自己看透了某些真谛,立刻就要实践起来。他把自己的椅子拉进了一些,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说道:“我现在突然庆幸自己用如此卑劣的方法让你和我成为了同伴。如果错过这次的机会,我恐怕一辈子都没法认识如此优秀的你了。” 纳赫特公爵端着茶杯的手一顿,下意识向蒂亚蒙德看了过去。这年轻人正好坐在一捧阳光下,弯弯的眼睛在光下变成了两点金灿灿的小太阳。 他像一只刚晒完太阳的小狐狸,浑身都是被太阳烘焙过的香味。 公爵只觉得一股岩浆似的热流从心口直接喷到了脑袋顶,脸“轰”一声就熟了,手忙脚乱地把椅子往后一推:“干什么!怎么突然说这么好听的话,你是、是还有什么要求吗?!” “?”蒂亚蒙德懵了一瞬间,眨眨眼,以为自己的口吻不够真诚,又加重了一点语气:“当然不是!我是真心夸你。复仇这么久,我第一次有了可以依靠的同伴,当然要告诉你我很感激啊。” 为了表达诚意,他还好兄弟似的往公爵肩膀上拍了拍——主要是距离有点远,蒂亚蒙德本来打算直接勾住公爵肩膀的:“虽然这么说有点托大,但是真的,要是复仇了之后我还活着,往后你有什么我能帮上,千万别不好意思麻烦弟兄们哈……” 他说着,另一只手拍了一下纳赫特公爵胸口,正准备笑嘻嘻地凑过去来个“哥俩好版勾肩搭背”增进感情,还没来得及身体倾斜,就被一股大力差点一把掀个底朝天—— 纳赫特公爵“腾”一下,旱地拔葱似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表情僵硬,活像马上要去献上灵魂,脸上聚集着两坨可疑的高原红,意识到自己撞开了蒂亚蒙德,公爵如同一个关节生锈的机器人,直愣愣地伸出胳膊,拉住领子就是一拽。 蒂亚蒙德差点没被勒出白眼,“呕”的一生,惊愕地站在了原地。 “你……”大高个手足无措,像个茫然的孩子,蒂亚蒙德甚至发现这人眼睛居然能瞪这么大——公爵饼子都没吃完,“你”了大半天,下个字音死活没进入脑袋瓜,丢下好吃的不管,同手同脚地跑回了房间里。 然后“嘭”一声,一头撞在了门上。 “诶呦我的天,”蒂亚蒙德被这声音震得牙碜,直觉脑袋和门得裂开一个:“诶你没事儿吧?” “没事!!”公爵头也没回,这么大一坨人像个可融化的猫一样从门缝里挤了进去:“我、我要睡觉,别打扰我!!” 纯情猫猫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论阅历还是智慧,公爵都不缺,可惜唯独感情层面一点没经历过 这个和他的身世有关,卖关子后面再解说吧,前面其实也有暗示了就是 这一章写了两遍,写不满意又改了剧情【我就是喜欢不停地添加剧情啊啊啊】把这本书硬是加了一堆谋略对决……还有人记得这特么其实是个爽文吗 算了反正没太多人看,我就完全按照我自己的喜好来写了!!来了我最喜欢的斗心眼!!来了我最喜欢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吸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7) 第38章 神庙中的伯劳鸟(18) “蔷薇蔷薇红蔷薇,浸满月光和眼泪。长出骨刺和血肉,长出眼睛长出嘴……” 乔万尼恍惚间抬起眼睛,昨日刚哭过的眼睛还有些红肿,迷迷糊糊地看着窗边坐着的母亲。 他喃喃说道:“妈妈?” 神明塑造母亲的时候,赐予她花朵般的美貌,却给了她比昆虫还要畸形的身躯。那白皙红润的皮肤被骨骼撑得如同一块未经雕琢的岩石,无论多精美的衣物在她身上都无法装饰那崎岖怪异的身体。 乔万尼肚子有点饿,他被大夫人勒令不准和家人一同用餐,因为他“顶撞家长”。他不敢告诉母亲,只能每次去厨房向好心的厨娘讨些面包果腹,六岁的孩子瘦小得如同三四岁。 母亲若是知道他不能见到父亲,一定会先把他打一顿,斥责他的无能,然后就会抱着自己哭,眼泪像是天界那永远不会干涸的太阳泉水。 “玫瑰玫瑰白玫瑰,正在夜晚微风中睡。我的爱人会来窗棂下,沿着枝条爬上来……” “妈妈,”乔万尼怯怯地靠近,心脏砰砰跳,几乎无法将后续的话语说出口:“我、我好饿……妈妈,你能带我去厨房吃饭吗?” 从窗边响起的歌谣停顿了一下,很快又再次响了起来。乔万尼将手中的衣摆攥成海蜇皮,犹豫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那股撕裂神经的饥饿,慢吞吞地靠近了母亲,想像每一个撒娇的孩子一样拉一拉母亲的袖管。 他骨瘦如柴的小手刚刚搭上了已经开线的袖管,本来还在唱歌的母亲猛地转身,一把将他摁在了地板上!! “啊啊啊!!!”乔万尼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拼命地踢打着对方:“滚开!滚开啊!!” 这哪里是母亲?分明是数颗人头虬结成的鬼怪!!血泪从无数空洞的眼眶中喷涌而出,树皮般粗糙的大手死死掐住他的脖颈,几乎要将乔万尼的胸腔压塌! “为什么?为什么?” 那些头颅的嘴开开合合,诡异凄惨的声音合成一股,从他的耳边一直挠进了头骨深处:“为什么爱我又抛弃我,为什么爱我又杀了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七窍流出血污,房间下仿佛大地在震动,乔万尼的口鼻都被那些污/秽填满,他惊恐地想要推开这怪物,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上居然也长满了怨恨的面孔! 皮肉下翻涌着冰冷刺骨的怨毒,乔万尼一刹那仿佛跌入怨毒沼泽,厉鬼与恶魔争夺他的灵魂,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人们目之所及的空间,张嘴便是厉声尖叫! “啊——!!” 乔万尼像是个背后装了弹簧的玩/偶,骤然从床上弹了起来,冷汗滴滴答答从下颌留下。他喘着粗气,直到窗外的光芒刺到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神思回了躯壳。 乔万尼微微眯起眼睛,白皙的皮肤像是吸饱了阳光,泛着一层浅浅的彩晕。他拿起床头柜上的茶杯猛灌了几口,这才下床开始洗漱。 走出房间时,他垂下眼,目光扫过地面,又一触即收,快步跑出了屋子。 同事们已经三三两两往门口走去,听见声响,都停下来与乔万尼颔首致意。 “诸位早安,赞美仁慈的瓦尔海特女神。”乔万尼带上了熟悉的微笑:“今日祭司大人有什么任务下达吗?” “早安乔万尼。”与他要好的同事们也不由自主带上了微笑:“明天塔隆国王要举行颁奖典礼,祭司大人正在神殿等着大家呢。” 乔万尼起晚了,没能赶上传讯,闻言怔了怔,笑着点点头:“那我们一起去吧。” 神庙里没什么职位竞争,大家相处极为和谐,就这么结伴往正殿走去。乔万尼落后了几步,面色凝重,思绪又被这几日的噩梦给勾走了。 那些噩梦毫无征兆,像是什么人施了咒语,但是他明明前几日用了保护的魔咒,可今天还是险之又险地从噩梦里逃脱。 同事们正在聊一些市井八卦,没留意落在后面的乔万尼。年轻人攥紧了袖子中的手,准备一会儿向祭司申请,请求神明的守护。 “但愿今日雅尼克祭司不需要冥想。”他闭了闭眼,心里默默祈求道,赶紧上前几步,跟上同事们的脚步。 可惜他“生不逢时”,神明没有听到他的祈求——雅尼克祭司只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准备沐浴焚香,进入神像身后冥想。乔万尼心里一惊,噩梦中那个饿着肚子的孩子似乎挣脱了理智束缚,他想也没想,上前一步,唐突喊道:“祭司大人!我——” 这句话如同骤然响起的钟声,周围鸦雀无声,几个走得慢的同事们全都惊愕地看向乔万尼。 乔万尼倏地回神,冷汗唰地流下,赶紧退后了几步,深深躬下身:“请原谅我的无礼!” 高台之上的几位神职人员都露出不满的表情,但祭司没有发话,他们也只是瞪了一眼乔万尼,离他较近的抖了抖袖子里的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各个神明的尘世祭司有且只有一位,因此身份地位在人间仅次于神明。他们在成为祭司之前被神明选为“神眷者”,天生便有着神赐的信物与强大的魔力,在接任祭司之前和之后都拥有无穷的生命——除非他们卸任或是被神明免职。 而冥想更是极为严肃的仪式,乔万尼突兀的一嗓子,相当于把即将和集团股东开会的上司给叫住,硬是让人迟到了几分钟。 他正双股战战,准备挨顿指责,却没想到往日严而不厉的雅尼克祭司却没有转头就走,反而转过了身,平静地问道:“什么事?” 乔万尼仓皇抬起头,对上雅尼克祭司一双草绿色的眼睛。那双眼睛仿佛静潭深水,只一眼,就让乔万尼半点不敢撒谎,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噩梦不断?”祭司英俊的脸上半点表情也无,只是点点头,淡淡地说道:“你怀疑有人害你。” 乔万尼连忙点头,恭恭敬敬地站着,俯下一点身子:“实在走投无路了,这才请求您的帮助。” 他生了一张花一样的脸,不笑不语的时候就极为吸引人,是神庙里货真价实的美男子,更别提现在带了一点可怜兮兮。之前瞪他的几位神职人员都收了脸上的愤怒,还有几位女士甚至换上了同情的眼神。 正殿神像正上方是一面彩色琉璃花窗,透出的光晕笼罩整个高大的神像。祭司的白袍上拢了一层的光点,脸色丝毫未变,甚至更加冷淡,只从手里撒出一小把种子,用无人能懂的以海利格语命令道:“显其因果。” 那种子落在石板地面,竟是蹭蹭长大,变成一株大陆常见的白色玫瑰。它自顾自抽芽、生长、枯萎,很快就化作一撮飞灰,消失在神庙中穿梭的风里。 乔万尼第一次见到这种占卜方式,惊得一时间忘了自己的事儿,盯着那里出神,直到雅尼克祭司清冷的声音响起。 “其中原因,你早就该明白,可你自己捂住了眼睛。”祭司用了肯定句,转过身,不再看乔万尼:“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人不过推了一把。” 乔万尼呼吸一滞,雅尼克祭司最后一句话带着无限悠远的回音传来:“想求庇护,自己去和神说就行了;想求安心,自己去安自己的心吧。” 即将进入神像后面的冥想室,雅尼克祭司却停下了脚步,回头撇了乔万尼一眼。可能是对这自幼被遗弃的孩子有了几分怜悯,也可能是如神一般爱人,祭司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留给他最后一句话:“别让执念勒住你的脖子,别让过去困住你的灵魂。” 乔万尼只觉得这几句话绕着耳边飞来飞去,怎么也没法进入脑袋。他刚想再追问,祭司已经走进了冥想室,只留下一声关门的轻响。 “回去吧。”一位老者从高台上走下来,叹了口气,劝道:“祭司肯说这几句,已经是愿意帮你了。如果实在噩梦不断,去与艾蒂莲说一声,让她给你一些用于护身的符咒。” 乔万尼深吸一口气,重新换上那副温顺的微笑:“多谢您,我这就去。” ------------------------------------------------------ 勇士挑战的颁奖典礼算是顺利完成,除去大王妃不知为什么没有出席,其他的都按部就班的进行了下去。 国王陛下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就因为公务繁忙回了皇宫。乔万尼捧着奖金连续站了几个小时,浑身的肌肉都僵成了石块,跟随着其余几位同事一起往神庙走回去。 广场上到处都是欢呼的人们,不少卖小吃和酒水的小摊贩正叫卖。相熟的同事叫住了乔万尼,举起手里冒着雪白气泡的啤酒:“嘿,要一起来一杯吗?” 乔万尼脸上的肌肉都快要扯不动了,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的邀请杰克,但我实在太累了,回去睡一觉更适合我。” 那些喧闹的人群吵得他脑子都在嗡嗡震动,一切声音与光影都没法进入已经昏沉的大脑。乔万尼感觉自己甚至不能把眼睛闭上,否则一定会当场睡着,于是赶紧和同事们道个别,恍恍惚惚地往家挪去。 呼吸都开始变得沉重,五感都模糊不堪,乔万尼在路边买了一根雪糕,勉强提了提神,认真思考自己要不要雇一辆马车赶回去。 他用力揉了揉眉心,迷迷糊糊地想着:“哦,要是脚下的石板路温暖又柔软,我肯定会直接在上面睡到自然醒的。” 雪糕的冰冷从嗓子滑到了胃,稍微将即将歇菜的脑壳敲醒了几分。乔万尼舒了一口气,扔掉了雪糕棍,正要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继续往家走—— “乔万尼·克缇西先生,请留步。” 乔万尼微微蹙起眉,慢几拍地反应过来这穿着侍从装束的人是在和自己说话。 “老爷有请,请您和我来,”一辆马车不疾不徐地停在乔万尼的面前,侍从往旁边让了一步,不容置疑地说道:“请您上马车。” 这一章写了起码八百遍,抱歉拖延了,争取一会儿再码一章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神庙中的伯劳鸟(18) 第39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9)修 鉴于纳赫特公爵那“鬼神莫测”的睡眠时间,蒂亚蒙德一连几天没能按时遇到人。他摸不着头脑,搞不懂这人又开始犯什么毛病。 “年纪大的人可能都会这样做。” 许久不见的乌尔坎在透镜另一边安慰他:“你要想,他可是千年前就存在的人,如果不是外貌,他会比我家祖传压地窖的石板还要剥蚀斑驳。” 蒂亚蒙德深吸了一口气,探头瞄了眼门口:“幸亏没让他听见,不然非得从镜子里穿过去揍你。” “毕竟活了上千年,我爷爷三百多岁的时候也是有一段时间嗜睡的。”乌尔坎假装没听见刚才的话,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你别把他当年轻人来看,一切就能想得通了。” 今天是勇士挑战颁奖仪式,街道上到处都是欢庆的人群。蒂亚蒙德走上前把窗户关上,隔绝了外面不知道谁家孩子的大声尖叫,闻言笑得停不下来:“是吗?” 乌尔坎正托着下巴趴在吧台上,百无聊赖地转着酒杯:“当然啊!我小时候给爷爷做了一块生日蛋糕,上面写着‘爷爷我爱你’,我爷爷嫌弃我浪费素材,结果半夜我起床上厕所,发现他老人家正抱着蛋糕傻呵呵地笑。” 蒂亚蒙德想象了一下纳赫特公爵傻呵呵的笑,浑身一个激灵,感觉鸡皮疙瘩都够炒一锅了。 “所以,你这种对待年轻人的做法对他来说是很不习惯的。”乌尔坎不知道冲谁应了一声,挥挥手:“姐姐叫我了,回聊!” 纳赫特公爵大概还在睡觉,复仇的事情又一时半会只能干等着,除了生死不知的霍夫农,蒂亚蒙德发现自己竟然没什么可担心的事儿。 他往外看去,太阳正好,蔷薇花都被晒得懒洋洋的。 “不如出去走走吧。”蒂亚蒙德琢磨着,慢吞吞挪到了床边往下看去,一眼就瞅到了连绵不绝的小吃摊位:“去喝杯啤酒什么的。” 深秋正是芬琳啤酒花成熟的季节,这种全大陆最知名的淡啤酒酿造材料在兽人国极为受欢迎——因为花期长,度数高,味道还带着花香味。 颁奖典礼已经结束,不少人都涌去神庙前的广场去看那些获得勋章的参赛者,街道上一时间风都流通了。蒂亚蒙德买了一杯啤酒加一小盘油煎香肠,就这么站在临街的小桌旁边慢悠悠吃了起来。 他已经好久没在小吃摊上逗留,大部分时候都是买了就走,或者直接去乌尔坎那里蹭一顿算伙。杀手总是不习惯那些人多的地方,好像人们呼气多些能把人面纱吹飞似的…… 蒂亚蒙德塞了一口香肠,目光被旁边站着的一家三口吸引了——小家伙非要尝尝父亲的啤酒,尝了之后又被那烟熏味呛得半死,不情不愿地闹着别扭。 他咀嚼的动作一顿,心跳都骤然慢了一拍。 曾几何时,他也和弟弟妹妹们下工就去买吃的,坐在街角嘻嘻哈哈,有时候忘记给爸爸和姐姐带饭就会被好一顿埋怨。 而现在……人间烟火气居然成了他可望不可即的景象,只身处了没一会儿就浑身不自在。 所以,人能不能在这人间自在逍遥,还得看这身边牵绊能不能将他拽进尘嚣。如果本来就是无牵无挂的过客就算了,享受过冬夜温暖的炉火,又亲眼看着一切化作飞灰消散,即使是潺潺春水也只会让人觉得透骨冰寒。 年轻人垂下眼睛,忽然觉得面前香喷喷的食物变得难以下咽,每一丝香气都在提醒他已经和往日不再相同的处境,蒂亚蒙德举起叉子,怔怔地看着食物上浓郁的酱汁,总觉得这玩意和身体里喷涌出的血液没什么两样。 他再也没了胃口,举起酒杯咕嘟嘟全喝干净,丢下钱币,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晃悠起来。 只是还没能逛多久,蒂亚蒙德就脚步一顿,蹙起眉头,注意到了一辆有些熟悉的马车—— “韦恩家族的马车……”他后退几步,隐在某个小店门后,凝神注视着那辆徐徐而过的马车:“怎么会突然——” 脑海中思绪如同闪电划过,前几日纳赫特公爵的话忽然就在他耳边响起来:“韦恩家族未必会完全相信霍夫农的话,很可能会将乔万尼带去问话。” 若真是这样,这回可真算让他撞上了! 蒂亚蒙德从来不会犹豫,立刻掏出草编小鸟,给公爵送去消息——反正脆梨在他那边,不用担心听不懂。 他左右环视,从魔法袋里摸出黑纱,无声无息的穿过人群,跟着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 ------------------------------------------------------ 待马车驶进林间小道,蒂亚蒙德也换回了一身黑衣,幽灵一样穿梭在山林之间。 他偷偷放出几只甲虫,从马车窗帘荡起的缝隙中确定了里面就是乔万尼——糊弄韦恩家族果然没有那么容易。 蒂亚蒙德隐隐有些不安,倒不是担心乔万尼顺利抗住那群人的试探。他盯着马车,像一只从树丛里掠过的猫头鹰,不远不近的坠在后面。 庄园附近到处都是巡逻的守卫,蒂亚蒙德只能往高处攀了几丈,单手拽着一只巨大的海东青,俯瞰着整个庄园。 他眼力极好,看着乔万尼慢慢走进了庄园花园的凉亭中。 可惜现在不是夜晚,他很难潜入,只能丢出几只小虫作为耳朵,偷偷飞到凉亭附近花丛里。 小虫尽职尽责,小心地潜伏进一丛盛放的金盏花里。 “……味道可还合口味?”一个陌生男声传出来,听起来像是那种会在花丛中欣赏风景的贵公子,闲适而温和:“贸然请克缇西先生来,实在有些唐突,实在是有些事情想请先生为我解惑。” 蒂亚蒙德下意识绷紧了肌肉,这是对于强大敌人直觉性的反应——他从那股带着笑意的温润声音里察觉到一股来自野兽的凶悍。 他皱起眉头,想起那天晚上和霍夫农做交易的年轻男人。可惜离得实在有点远,那个男人的声音实在没什么印象。 “能得到维多克先生的邀请,是我的荣幸。”乔万尼的声音明显带上了几分紧张,他似乎有些小心翼翼:“我只是一个在神庙工作的普通职员,不知道能帮到您什么呢?” 那个叫维多克的人笑了笑,低沉的声音带着来自胸腔的震颤。陶瓷茶杯轻轻一响,他似乎低声吩咐了什么人,还是那副温和的语气:“不急,只是有一位朋友,他有些事情想问问您。” 蒂亚蒙德呼吸一滞,立刻想到已经失踪好几天的霍夫农。 乔万尼明显很害怕维多克,言语中的讨好味道令他的声音有些轻软:“哦?维多克先生的朋友吗,那一定是哪位贵族绅士了。是有一些神学方面的事情来问我吗?” 维多克并没有立刻回复,意味深长地说道:“您见到他就知道了。” 从上往下俯视,凉亭的大小和金币差不多大。蒂亚蒙德眼神儿再好也没有透视眼,他思索了一下,用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决定冒险将视觉与虫子共享。 他调整了一只离柱子最近的小虫位置,闭上眼,灵魂瞬间坠地,年轻人浑身一抖,瞬间从高空坠入一片橘红色的花丛中。 他小心地往高处爬了爬,半遮半掩的,仔仔细细观察起那些比往常巨大很多的人们来。 果然,蒂亚蒙德刚将视觉共享,亭子里的维多克就警觉地往这里看来。他身量极高,一身肌肉撑起缎面衬衫,头发向后梳起,露出如同深夜魔狼般冷峻的脸庞。 他不似贵族兽人过分雄壮,反而如同现世的走秀男模般养眼,身上没有任何兽化显示他是一位兽人,如同一位普普通通的人类。 年轻人冰蓝色的眼睛带着剑锋般的锐利,掠过蒂亚蒙德共享是觉的小虫,像是冷兵器划过皮肤,带起一阵难以遏制的恐惧感。 危险,极度的危险,是足以让人发动本能逃跑的危险。 蒂亚蒙德心里暗骂一声,庆幸自己没有过分莽撞,不然恐怕已经挂墙上变成标本了。他很确定,这家伙他绝对绝对打不过。 “对不起了霍夫农。”蒂亚蒙德心里暗搓搓地道歉,发挥来自职业杀手的“极度识相”:“这家伙太恐怖了,要是实在打不过,死贫道不死道友,回头给你多烧两柱香。” 脚步声从侧面传来。蒂亚蒙德轻轻转开眼神,发现一位熟悉的……熟悉的血呼啦人形被两个侍卫架着拖了过来。 霍夫农的帽子早不知道哪里去了,除了一张脸还能分辨,其他地方全被血迹涂满,一条小腿被固定,脚腕肿得发紫。 他软得像一坨面条,被侍卫直接扔到了石凳上,爬了半天,好一会儿才撑起了身体。中年人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声音哑得几乎什么也说不出,声音听起来像是指甲刮过地面:“好……好久不见,乔万尼·克缇西先生。” 霍夫农:我踏马只是不喜欢骂人,不是不会骂人,你麻@#¥@#¥@#¥&*&@#¥@#¥#@可不是这么给我许诺的@#¥!#@¥& 蒂亚蒙德:【目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9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19)修 第40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0)修 若不是身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维多克,只怕乔万尼会当场跳起来。 他的表情一瞬间失控,一双眼睛瞪得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蒂亚蒙德控制小虫小心地换了个方位,愉悦地欣赏着乔万尼失态的样子。 “你——”但这家伙到底是久经官场,硬生生把表情从“惊心骇神”掰成了“惊喜不已”,嘴角从下巴扯到了耳朵根,看上去马上就要上前拉住霍夫农表演一个老乡见老乡:“怎么是你?!” 霍夫农浑身的硬骨头都被揍成了一滩泥水,闻言吭哧吭哧笑了几声,然后大概是扯到了肋骨,笑声紧急刹车,捂着肋骨又趴在了桌子上。 “哦,天,哈哈哈。”中年人咳嗽几声,嗓子哑得不比撒哈拉沙漠好哪儿去:“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您……咳咳,上次见面还是欣赏您的‘佳作’,您浑身是血,拿着那把斧头……” 霍夫农故意说得半真半假,半遮半掩,盯着呼吸急促的乔万尼,咧开一个满是血腥味的笑容:“怎么现在如此颓废?杀了心爱之人都无法让您振奋嘛。” 乔万尼拼命维持着脸上得体的笑容,可惜唇色苍白,额头上挂着一层冷汗珠。他嘴巴张了张,放在桌上的双手痉挛似的虬结在一起,目光从面无表情的维多克一直看向笑容渗人的霍夫农,一个音儿也憋不出来。 维多克单手插兜,从下属手里接过一叠文件,慢慢走到乔万尼的身边,将文件轻轻放在了他面前。 “我想请克缇西先生为我解释解释,”维多克慢条斯理地说着,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友好地搭在乔万尼的肩膀上:“这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呢?” 这叠文件之前蒂亚蒙德看到过,全都是关于那些男男女女的生活细节,像是那种情侣之间做的备忘录,记住对方的所有喜好和特点。纳赫特公爵特意将罗多夫·韦恩的资料放在的最后,把那些遗容最凄惨的放在前面——这个乔万尼连死去的人都没有放过。 乔万尼咽了口唾沫,冷汗从下颌一滴滴地滑落。他不停地眨着眼睛,嘴里“额”了半天,硬是一句话也没憋出来。 霍夫农火上浇油,哈哈一笑,十分不怕死地插嘴道:“当然是克缇西先生的‘小趣味’啦!有首歌怎么唱来着,爱你就要爱到死亡——” “嘭!!” 血液如同骤然炸开的烟花一样飞溅,巨响将霍夫农的后半句话尽数淹没——蒂亚蒙德瞳孔一缩,看着乔万尼的头被维多克狠狠摁在石板桌上! 令人牙碜的声音让面前的霍夫农果断闭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肩膀猛地一缩。 维多克依旧带着微笑,大手摁在乔万尼侧脸上,看着他惨叫着用力挣扎,愉悦地轻声“嘘”了一下:“别那么大声,太吵了。”。 蒂亚蒙德果断暂时关闭了听觉共享,“嘶”了一声,感觉耳膜差点被尖叫声刺破了。 “这家伙还真是人狠话不多啊,”他啧啧称赞道,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不愧是大陆最有名的Hei帮老大。” 当他重新打开了听觉共享,乔万尼的惨叫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的嘴被维多克的几根手指用力夹住,脸颊上一片青紫的痕迹,痛得瞳孔都有些散大。 那张石板桌被乔万尼的脑袋砸出几道裂痕,血迹顺着岩石本来的痕迹潺潺留下,在桌子边缘汇聚成一连串的血滴。 维多克似乎轻声念诵了什么,浅绿色的光晕缓慢笼罩了乔万尼的脑袋,把他快被摁碎的头部简单疗愈了一下。然后那位差点把人脑袋摁扁的年轻人对着旁边招招手,拿起沾了水的手帕,把略微有些脏的手擦拭干净,一根根手指,边缘都没放过。 他好像刚才只是用手拍了瓣儿蒜、为自己的生活加了点调味似的。 乔万尼被魔法救回来一点魂魄,眨了眨还算完好的眼睛,眼泪和口水顺着破损的皮肤汇入蔓延整个桌子的血液里。 从蒂亚蒙德的角度,清晰看到他原本凹下去的半边骨头重新愈合,但也就只愈合了骨头——惨白的颧骨从已经看不清颜色的皮肤中破土而出,眼珠充血,牙齿都掉了几颗。 原本秀美的脸只剩下一半还能看,原本的美男子趴在桌子上猪一样的哼哼,时不时抽搐几下,说不好还尿了裤子。 始作俑者则依旧衣着得体,不紧不慢地擦干净了手,插着兜踱步到了乔万尼身边,表情带了点同情,轻轻摇了摇头:“谈情说爱,本来不是我该管的事情,但是杀这么多人,就有点不太好了吧,克缇西先生。” “尤其是你还杀了不该杀的人。”维多克对着身后点点头,让开了位置,让一位医生穿着的人上前为乔万尼包扎:“这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警告,回去之后好好修养,顺便想想自己怎么和陛下交代吧。来人——” 他对着外面扬了扬下巴,让开了位置:“将克缇西先生送回家。” 原本架着霍夫农的侍卫转而变成架着乔万尼,拖着烂泥一样的人离开了原本的凉亭。可怜的年轻人半边脑袋都在淌血,绷带不过片刻就被浸/透出一层深红色。他眼神直楞,被侍卫拽得脚背拖地,腿软的几乎无法站直身体。 维多克似乎是看了看天色,背对着小虫地方向站了片刻,转过身,狭长的眼睛就盯住了安安静静坐着的霍夫农。 那眼神实在算不上多温和,像是一个正琢磨往哪里下刀的屠夫,仔细辨别着猎物的肉质。霍夫农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坐立不安,声音有些虚:“额,您看,我已经把我能说的都说了,我是不是可以……” 中年人小心地指了指乔万尼离开的方向,虽说蒂亚蒙德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从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上分辨…… 这家伙确实被维多克收拾惨了。 但根据之前纳赫特公爵转述的语言,这人很可能只是在演戏,不过这演技确实挺真实,不愧是在无数贵族之间游走的情报贩子。 维多克耐心地听着,笑容都越来越深,就这么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他笑声潇洒清朗,带着霍夫农也跟着一起笑。 “你说的对,我确实要遵守规则。”他点点头,转头对下属吩咐道:“去,取我之前写好的支票来。” 霍夫农愣了愣,不自觉地追问道:“这——支票?不,维多克先生,我们之前商量好的,我只是需要您为我……” 他后续的话语全被维多克一只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给压了回去。维多克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口吻听起来甚至像在劝导:“唉,话不能这么说。之前的约定是为了保护罗多夫,可是罗多夫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所以之前的约定怎么可能算数嘛。” 霍夫农放在腿上的手倏地攥成了拳,蒂亚蒙德越听这口吻越不对劲,摸索着找到挂在身边的魔法袋,正要从里面掏出几只草编动物—— “噗”。 闷响声传出来,若是不仔细听,只怕会以为这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蒂亚蒙德险些叫出声,将震惊的话语险之又险地咬在了唇齿间。 “你失约了。” 维多克一只手刺入霍夫农的胸口,穿出一个风能穿过的洞口,另一只手则将下属递来的支票塞进了中年人的衬衫口袋里,轻轻拍了拍:“这是给你买墓碑的钱,好走。” 蒂亚蒙德深吸一口气,将掏出的草编动物重新塞回了魔法袋。他皱着眉头,将视觉共享断开,有些烦恼地捏了捏鼻梁。 公爵曾经说,只要霍夫农的魂魄还没被引渡人带走,他的魔咒就会保护这家伙不会死掉。贸然出手,不仅可能带不走霍夫农,还有可能会被这个强得可怕的人杀掉。 “我明明记得……”蒂亚蒙德喃喃自语道,一面盯着将霍夫农“尸体”拖走的侍从:“兽人族因为肉/体力量太过强大,以及大部分拥有与灵魂绑定的异能能力,而被主管魔法的自然之主纳图尔收回了魔法核心,因此凡是兽人族,都不可能会魔法……” 那这个家伙怎么会用魔法的?! 蒂亚蒙德果断将放出来偷听的小虫远距离销毁,省的被警惕的维多克发现什么不对。 他舒了一口气,操纵着海东青快速向那些侍从丢霍夫农的位置飞去。 不管怎么样,霍夫农绝对不能放着不管。即使公爵手里攥着他的把柄,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出卖…… 但这家伙知道的实在太多,要么杀,要么紧紧锁在身边,否则这看上去痞帅的中年人到哪儿都是个隐患。 公爵能想到他的家人,其他人也可以——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老祖宗的智慧永远有参考意义。 蒂亚蒙德“啧”了一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他将海东青重新变为草编动物,任由身体在树林里快速下坠,轻盈地掉进一堆灰黄落叶堆里。 “这可是好一顿打啊。”周围树影快速向后退去,蒂亚蒙德如同矫健的豹子一样穿梭在树林里,嘴角翘得高高的:“真爽!” 情报贩子这次可以算是惨之又惨 乔万尼被打了一顿但是只是被警告,毕竟最后裁决只能由神明或者国王下达。 我最喜欢的权谋又要涉及一点点了!!!!耶 感谢大家看到这儿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0)修 第41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1) 霍夫农颓废地往嘴里灌了两口卡尔根,抹了一把嘴,沧桑地叹了口气:“都这么尽力演戏了,结果还是没能坑死他……这人该不会真的受神明保护吧?” 由于这人身上实在太味儿了,纳赫特公爵把他救醒之后顺手往澡桶里一丢。霍夫农被连续揍了好几天,又被人来了个掏心掏肺,刚睁开眼睛就头朝下摔进了水里,差点达成淹死在澡桶里第一人的成就。 若不是他知道纳赫特公爵打不过,这会儿他俩可能已经决斗过一次了。 这会儿他头发滴水,难得没了那副装神弄鬼的神秘微笑,像每一个思考人生的倒霉孩子一样抱着酒瓶在窗口吹风。 可惜这帅还没耍多久,就被煞风景的公爵打断了:“能别坐在上风口喝酒吗?!整个房间里都是卡尔根的味道!” 霍夫农正拿出烟草准备卷,瞄了一眼公爵,老老实实抱着酒瓶子跑到了另一处窗户。 蒂亚蒙德难得好心一回,给久别重生的霍夫农做了碗好克化的面条,不由分说地抢过他手里的酒瓶和卷烟:“别抽了大哥,也别喝了,快活不下去了还糟蹋身体呢。” “诶!”霍夫农现在力气没那么大,只能眼睁睁看着酒瓶被蒂亚蒙德塞进了魔法袋里:“酿造卡尔根的草药可以有效治疗我的头痛,喝了对身体好!” 蒂亚蒙德无情地拒绝了酒鬼的请求:“每一个我见过的酒鬼都这么说,这是你们的人生信条吧?” “再说了,要是真对身体好,”他指了指在一边捧着碗吃自己那份炸酱面的公爵:“这活了几千年的家伙为什么不喝?” 纳赫特公爵咀嚼地动作顿了顿,不满地抗议道:“为什么我是‘家伙’?!”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言归正传。”蒂亚蒙德做了个停战的手势:“说正事。我不是特别明白,为什么韦恩家族的人不惩罚乔万尼,难道只是因为他官员的身份吗?” 没酒喝的霍夫农只能乖巧地吃面,闻言有些含糊地说道:“倒不完全是,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国王和韦恩家族的博弈。” 他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自己的碗,似乎是惊愕这面条居然还挺好吃,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唔,就是你大概知道,韦恩家族是赫琦拉美大帝时期的肱股之臣,有从龙之功,不少皇子都有着韦恩家族的血统。” “所以,塔隆国王其实很忌惮韦恩家族,毕竟虽然他们大部分都是废物,可还是实打实的有实权。”纳赫特公爵已经吃完了自己的面,正心满意足地喝着梅子汤:“他当年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头顶上有一堆哥哥姐姐,他为了争夺皇位不得不取了来自韦恩家族的大王妃,但其实……” 蒂亚蒙德脑袋一抽,顺口接上:“他是个TXL?” 霍夫农一口梅子汤喷了一桌子,笑得停不下来,咳嗽着摇摇手指:“咳——他、他是个无性恋!!与其说他爱什么人,倒不如说他爱皇位……咳咳。” 纳赫特公爵已经习惯了蒂亚蒙德时不时抽一下的脑袋,沉默了一下,决定把这茬跳过去:“反正这种人,绝对不会屈居人下,所以他和大王妃只是相敬如宾,直到现在都没有生育孩子。” 霍夫农缓了过来,捶捶胸口:“他现在已经年逾七十岁,兽人族最长我记得活到一百五左右?也就是结亲都四十多年了,一个亲生孩子都没有,膝下只有一个收养的女儿,而且都已经嫁出去了。” 蒂亚蒙德虽然不太懂这边世界的皇室,但多少知道继承人的重要性,了然地点点头:“恐怕韦恩家族也给大王妃和国王施压了吧。” “这也就是国王和韦恩家族关系微妙的原因。”纳赫特公爵点点头:“死了一个韦恩家族的男人,死的也只是一个‘韦恩家族的人’,若是因为这个原因直接私下把官员处死,韦恩家族只怕会因为滥用私刑而被降罪。” 窗外鸟语花香,屋里讨论的话题却让气温骤降,阳光透进来都变得冰冷。蒂亚蒙德挠了挠额角,试探性地问道:“所以说……” “所以说,乔万尼·克缇西‘无意中’把自己卷入了国王和韦恩家族的争斗里了。” 霍夫农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自己的面条,看上去很想再要一碗,于是带了点讨好地将碗递给向了蒂亚蒙德:“那什么,能再给我一碗嘛,谢谢……继续说,乔万尼是否无辜已经无所谓,他只是一个用来攻讦韦恩家族的筹码,就像我一样,最终都很有可能直接被处死。” 乔万尼无论认罪与否,他的命都已经没有资格由自己控制:投奔国王意味着与韦恩家族作对,投奔韦恩家族意味着和国王作对,没有任何根基背景,在暗涌巨浪中只能像一朵可怜的无根浮萍一样被打蔫儿在沙滩上。 蒂亚蒙德理清了思路,给霍夫农又盛了一/大碗递过去:“也就是说,我们只需要推动一切发生就行了。” 霍夫农接过碗,愉悦地搅拌起来。公爵吃饱了犯困,伸出手,把胖了两圈的脆梨接到了肩膀上,打着哈欠站起身:“可以这么想,不过还有更快的方法。” 他看向窗外,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呼朋唤友,正在大街上放一只狮子形状的风筝。蒂亚蒙德嘴角一抽,以为这人又开始装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原来公爵在看窗户旁边的日历。 “马上迎冬日就要到了,”公爵又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涌了出来:“十几天的光景,过得很快的……要到向神明许愿的时刻了,你说乔万尼会不会选择去许个愿望……什么的?” 迎冬日通常是不允许除了皇室之外的人来放心愿纸条的……但是具蒂亚蒙德所知,神庙里会有些人可以偷偷在神像脚下放,甚至还有个相应的见不得光的产业。 果然在尘世间,不可能有什么是完全“干净”的。 霍夫农也开始犯食困,但他没有地方睡,只能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来:“那就不妨帮帮他,我还挺好奇,一个身上挂着人命、情史混乱的家伙的愿望会不会触怒神明?” ------------------------------------------------------ 霍夫农只休息了一天就恢复了精神,换了身衣服、贴上了小胡子,兜帽一戴,跑出去搜集情报了。 他嘴上说着搜集情报,蒂亚蒙德很怀疑这家伙是趁机去酒馆喝酒——这家伙回来的时候身上总会带着明显酒味,有时候脸上还会蹭上不知道谁的口红。 纳赫特公爵手里握着霍夫农的命脉,完全不担心他会做出任何背叛的行为。他自己过得逍遥自在,吃了睡睡了吃,还拉着蒂亚蒙德一起堕/落:“干嘛这么焦虑,早就和你说过了,如果一个人不会放松,那么他正事儿也干不好的。” 今天下了点小雨,原本还算温暖的气温骤然下降,连窗棂外的蔷薇花都被吹落了一/大片。蒂亚蒙德扛不过公爵的手劲儿,被他硬扯着坐在了沙发上,还把蒙面的黑纱扯下来了。 “你慢、慢点,这是杀手工会发的!”蒂亚蒙德心疼地捧着自己的黑色纱巾,空着的手被公爵塞了一杯莫吉托:“你这句话我听了八百遍了,我早就知道了……你没觉得霍夫农有点太放松了吗?我都怀疑他昨天是不是泡妹子去——” 后半句抱怨淹没在一声抽气中,蒂亚蒙德瞠目结舌,看着一只会飞的网球落在自己的肩膀上,震惊得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天哪,脆梨?!” 大半个月的时间,脆梨已经从一只瘦小可怜又无助的小鹦鹉变成了一颗圆润蓬松的大网球,连爪子都快看不清在哪里。她许久没看到蒂亚蒙德,十分欣喜地蹦了两下,叽叽喳喳地叫道:“蒂亚!蒂亚!想你!” 蓬松的小家伙明显声音都比以前嘹亮了不少,纳赫特公爵得意地冲蒂亚蒙德扬了扬下巴,自豪地挠了挠脆梨的小下巴:“我就说你喂得不行,这样才能把宠物养好。你看,脆梨现在多可爱啊。” 脆梨蹦跶的那两下,蒂亚蒙德明显感到了肩膀上的重量,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你——我让你帮我养脆梨,没让你把她奔着猪喂啊!” “什么叫做奔着猪喂,”纳赫特公爵不乐意了,皱起眉头,修长的手轻轻拢住脆梨的小脑袋:“乖,这是坏话,咱们不能听。” 蒂亚蒙德感觉头脑一阵眩晕,绝望地闭上眼睛,使劲揉了揉额头。 “虽说不太用担心她健不健康之类的……”他叹了口气,声音都有点颤/抖:“但是也……唉,咱就是说,这也不能胖得飞都飞不起来吧?” 纳赫特公爵显然有自己的看法,皱起脸,手一伸就把脆梨捞回了自己肩膀上,背过身去,身体力行地表达了“我不想听”。为了脆梨不会越来越胖,蒂亚蒙德捋起袖子,正襟危坐,准备就“科学健康养宠物”这一点好好和公爵唠唠。 只可惜开场白还没酝酿好,门口就是一声巨响,把蒂亚蒙德好不容易琢磨出来的开场白给震没了。 霍夫农一身“酸汤挂水”,**地冲了进来。他自觉将斗篷挂在了门口,几步冲过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兴奋:“伙伴们,有好消息——一共有两个,一/大一小,先听哪个?” 谢谢现在选择收藏的读者 感谢大家对这本书有所期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1) 第42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2) 霍夫农捋了一把头发,长长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临近的椅子上。 “能把午饭给我一份吗,谢谢。”他毫不客气地伸出手,冲着蒂亚蒙德挑挑眉:“今天实在太累了,让我吃完饭再和你们具体聊一下。” 这人纯粹就是仗着自己有所发现蹬鼻子上脸。蒂亚蒙德抿了抿嘴,看在他确实干了正事儿的份上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酸汤饺子。 纳赫特公爵正把脆梨往小窝里塞,扭头一看,顿时不干了:“我都没有这么多饺子,你怎么可以给他这么多?!” 蒂亚蒙德一个头两个大,总觉得自己养了一个时不时撒泼的小屁孩,又赶紧盛了一碗递给公爵:“好好好,你也吃你也吃,看,这个量够可以了吧?” 酸辣醇香的汤汁拌着今天刚包出来的猪肉饺子,香得能把舌头吞下去。霍夫农也懒得管什么仪态,端起碗吃得热火朝天。 吃完一抹嘴,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来:“前几天我们说到国王和韦恩家族的博弈,诸位还记得吗?” 中年人从魔法袋里拿出几张报纸摊开,简洁概括道:“我猜想,陛下应该已经召见过了乔万尼,我蹲在神庙附近没敢进去确认——不过最近这些报纸忽然就不约而同地聊道了罗多夫·韦恩的各种花边新闻,奇怪的是,韦恩家族却对此讳莫如深。” “我在酒馆里和负责韦恩家族日常采买的仆人喝了一杯,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前几日国王召见了丹尼斯·韦恩,也就是韦恩家的家主、罗多夫的父亲,听说是被训斥了一顿,回家发了好一通脾气。” “不过乔万尼也没多好受,”霍夫农尝了一口汤,被辣得斯哈斯哈:“国王陛下停了他的职,让他在半个月之内解释清楚那些死去的人的事情——我傍晚去神庙免费晚餐那里转了一圈,正好看到了传达国王旨意的使者。” 纳赫特公爵吃到一半吃不下了,偷偷放下了碗,端起一杯酒:“国王还真是两边不得罪,各打五十/大板。” “没错。”霍夫农点点头,感慨道:“罗多夫被杀,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证明是乔万尼动的手,但是韦恩家族却没忍住私下动了手;乔万尼身为官员,却私下里手脚不干净,还被捅到了国王面前。” 蒂亚蒙德摸着下巴,很快跟上了思路,恍然大悟:“还真是,国王一点没表态,两边都没支持,但是两边都被打压了一遍。” 他拿起吧台的酒水,调了一杯度数最低的酒递给了霍夫农:“你之前说有两个好事,另一个是什么?” 霍夫农瞟了半天卡尔根的瓶子,没好意思张口要,只能有点不情愿地接过小甜酒,愤愤喝了一口:“另一个是乔万尼雇了一个杀手。” 蒂亚蒙德福至心灵,肃然起敬:“他想刺杀国王?” 这句惊世骇俗的话仿佛当头一棒,震得霍夫农半天没组织起下半句话。这人也是往常不走寻常路的,举起酒杯,对着蒂亚蒙德敬了一敬,自愧弗如:“要是乔万尼有你这种胆量,他大概已经称霸一方了。” 年轻人没明白什么意思,下意识看了一眼正瘫在沙发上的公爵,后者正在犯困,有气无力地插了句嘴:“他在夸你。” 蒂亚蒙德皱起眉,总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味。 果然,公爵掀开一只眼的眼皮,拖着长腔又补充一句:“夸你所向披靡,有窃国的勇气。” “……”蒂亚蒙德嘴角抽搐,光想冲公爵金贵的脑袋上来两拳,呵呵干笑:“谢谢哈。” “说正事说正事。”眼看着两个人马上要开启斗鸡模式,霍夫农赶紧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把话题强行拉了回来:“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乔万尼雇杀手要杀了谁,也有可能是要把所有在勇士挑战上看到罗多夫尸体的人全都宰了也说不定。” “符合他们克缇西家族的传统。”蒂亚蒙德讽刺地挑了挑嘴角,抱起双臂,脑海里忽然灵光一现:“诶等会,不对劲啊,你是怎么看到他雇佣杀手的?” 霍夫农自己给自己续了一杯酒水,靠在吧台边往杯子里加冰,随口回道:“从神庙门口回来路过小树林,正好看到乔万尼在和一个兽人交谈。” 他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蒂亚蒙德的装束:“和你之前的风格完全一样,都是纱巾蒙面,一身深色。” “也许这个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点,”蒂亚蒙德琢磨着,觑了一眼旁边快要睡着的公爵阁下,一脚踹了过去:“喂,有办法搞清楚吗?” 纳赫特公爵都已经打起了小呼噜,硬是被他一脚踹醒,气得眉眼倒竖,大声嚷嚷:“我是什么许愿池的王/八吗?!你又不是不能做,直接像以前一样做贼一样潜入乔万尼房间自己找不行吗……” “说好的要一直帮我直到复仇完成呢,”蒂亚蒙德哼了一声,抱着双臂靠在沙发上,不满地抱怨道:“谁知道他找的杀手是谁,我万一打不过呢?你就不能找个什么东西占卜一下嘛?!” 眼看这俩家伙说话不过两句又要开始激/情互怼,霍夫农只能再次提高了声音,强行把氛围拉回正轨:“各位,各位,各位!” 他像个心累的老父亲,努力维持着随时会爆发战争的局势,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霍夫农被夹在中间当王/八:“具体方法我们可以再商量,再商量——好了好了,我们继续说下去。乔万尼雇佣杀手肯定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颓势,那么,他最想挽回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可谓是直击核心,蒂亚蒙德和纳赫特公爵对视了一眼,同时往后一靠,窝进沙发,皱起眉头开始琢磨起来。 “要真像蒂亚蒙德说的,‘刺杀国王’,他即使有这个心有这个胆,恐怕也很难做到。” 霍夫农给两个人都送上一杯酒,把椅子拉到了茶几附近:“塔隆国王可是货真价实行伍出身,年轻时候在边境军服役,和月影生物打过不知道多少回,直到现在还会每年去军校做演讲。” “但要说他要杀韦恩家族,那简直是把自己的把柄往别人手里递过去,”蒂亚蒙德无意识地转着酒杯,“啧”了一声:“光一个维多克就很难杀了,更何况他身后的凯尔帮——这也不现实啊?” 那么花那么大价钱雇一个杀手工会的专业杀手又是干嘛?总不能是钱太多了想烧着玩儿? 纳赫特公爵被蒂亚蒙德一脚踹醒,实在没法段时间睡过去,顶着一头微微炸毛的长发跑去吧台边舀梅子汤,记过发现梅子汤喝完了,端着碗冲着锅翻了个大白眼。 “你赶紧帮忙,晚上给你煮。”蒂亚蒙德瞄到了公爵快气升天的表情,没什么同情心地说道:“你有什么看法吗?” 公爵表示自己不想吃大饼,坚定要求晚上要多加上一顿酸辣白菜。 心满意足之后,这总是在一边装深沉的家伙总算愿意提点一下被困在迷雾中的两人:“你们想的都是韦恩家族和国王之间的恩怨,也许乔万尼只是单纯在解决‘个人事件’呢?” “个人事件?”蒂亚蒙德坐直了身体:“什么意思?” 霍夫农却像被雷劈到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抓起之前扔到桌子上得报纸展开。 “公爵说的对,我差点忘了。”中年人眼睛亮闪闪的,双手撑着桌子,兴奋地说道:“还记得乔万尼是怎么被停职的吗?国王陛下说他手脚不干净。” 蒂亚蒙德眉头锁成一个结,一点点跟着霍夫农的思路:“他手脚不干净是因为情史混乱,爱一个人杀一个,但是能证明的人都已经被他杀了——等等!” “如果,”他倾身看向霍夫农,直觉自己和中年人想的一样:“如果那份文件里的人,有人没死呢?” “乔万尼杀人没有任何目击者,作为唯一一个目击者的我已经被维多克‘杀’了,”霍夫农双手一拍,看向重新窝进沙发里的公爵,又转头和蒂亚蒙德对视了一眼:“韦恩家族和国王的纠葛说到底是权力的对抗,乔万尼的功能已经发挥过了……但是如果真的有当事人活着,能证明韦恩家族说的是对的,那么局势就会不一样了!” 纳赫特公爵点点头,似乎有点欣慰:“那么接下来无论是向国王还是韦恩家族投诚,他一时半会都死不了了……所以现在,赶紧去行动吧朋友们?” 他本来就不怎么能插手尘世的事情,能帮到这份儿上全因为那张坑爹的契约。公爵自觉可以功成身退,舒了口气,准备回屋子好好睡一觉—— 可他还没起身,眼前光影一闪,肩膀一沉,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味从鼻端飘了进来。公爵瞪大眼睛,哈欠都忘了出嘴,耳边响起蒂亚蒙德的声音:“真是太感谢了!” 往常的拌嘴搭子笑得眉眼弯弯,暖日和风,花枝舒展,蒂亚蒙德像只正在花丛中撒欢的小狐狸,笑嘻嘻地使劲抱了一下公爵,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多谢,晚上就给你做酸辣白菜。” 公爵就暗红色的眼睛里映着蒂亚蒙德带几分可爱的笑容,嘴唇抿了抿,耳朵上瞬间炸开了一团红霞。 公爵:怎么办,他好可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2) 第43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3) 在乌尔阿勒忒大陆,朋友之间相互拥抱或者贴脸颊都是很正常的礼仪,确实没有必要为此感到害羞……公爵也并非没有这样拥抱过朋友,但是、但是—— 他心里像是被那点体温感染,骤然进入了姹紫嫣红的春日,万物苏醒,来自花神的歌声庆祝这一天的到来。 心口的鼓点越敲越大声,纳赫特公爵神思转了个弯,跑到了外面的蔷薇花上。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蒂亚蒙德正在叫他,赶紧咳嗽了一声:“哦、哦,怎么了?” 蒂亚蒙德奇怪地瞟了一眼公爵的表情,见他好像还没从困劲儿里缓过来似的,只好再重复了一遍:“我打算和你一起去找那个女孩,你怎么想?” 公爵眨眨眼,几个月下来养成的斗嘴习惯立刻占领了理智:“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和我商量了?” 霍夫农正在喝水,闻言赶紧放下水杯,对着两个人再次比出一个“停止”的手势。 “我说,同伴们,”中年人嘴里有点苦,向两个人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咱们就事论事行吗,别吵了,到时候事儿办完了我给你们包个拳击场你们吵个够行不行……” 两个压根不觉得自己有问题的人对视了一眼,各自转开了眼睛。 公爵又咳嗽了一声,还是点头答应了:“行吧,那就我跟你一起去……毕竟要是遇到上次那种你打不过的杀手,我还能帮你收拾残局。” 蒂亚蒙德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那就多谢公爵了。” 霍夫农见俩人总算是暂时偃旗息鼓,舒了口气,放心地继续说下去:“乔万尼想要灭口,自然是为了保证自己不会被攻讦,这件事国王和韦恩家族应该是都不知道的。” “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我总觉得受害者可能会被要挟做点其他的事儿,”蒂亚蒙德挠了挠下巴,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公爵:“现在重点是赶紧找出来那个没有被杀的人是谁,然后把人保护起来,最理想的可能就是希望乔万尼能够去自首,不过我觉得除非他脑子抽筋了才会这么干……” 纳赫特公爵撇了蒂亚蒙德一眼,在那人看回来之前又快速挪开了眼神:“受害者在那三方的眼里都不重要,只会被当成筹码来计算得失。” 霍夫农也赞同的点点头:“先把人找到并保护起来,有具体的人证,就算在神明面前请求裁决也是可以的。” 目前的局势一切明朗,除非两个随时会挠起来的人又开始互怼,这简单的“保护重要人物”的任务根本很难失手。蒂亚蒙德伸了个懒腰,准备催促身边那个热爱混吃等死的公爵去把之前的备份找出来,动作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张口喊住了正往外走的霍夫农。 “同伴们,我有个新的想法,”年轻人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像一只准备偷葡萄的小狐狸:“只不过我需要一点神学的支持……公爵阁下,关于迎冬日纸条,您还知道点其他的吗?” 纳赫特公爵愣了愣,挑起一边的眉毛:“哦?你想知道什么?” ------------------------------------------------------ 有公爵的帮助,找到那个唯一没有被杀的人还是很容易的。蒂亚蒙德将那张笑靥灿烂的照片塞进兜里,对着公爵打了个手势:“走!” 这是个长相俊美的年轻男人,生了一对翡翠似的猫眼,堪称摄人魂魄。他在与乔万尼秘密交往后变得“神经兮兮”,家人们担心他的精神状态,带他去了别的城市就医,这才避开了被屠杀。 根据纳赫特公爵指出的位置,他现在正在城外一处山间旅馆修养,有家人陪伴。 “这回可不是一顿两顿饭能犒劳我的了,”公爵骑着马,不满地嘟囔着:“我插手了尘世的事情,回头瓦尔海特要惩罚我了——嘶,感觉已经开始惩罚了。” 蒂亚蒙德抽空扭头看了他一眼,全须全尾,啥事儿没有,敷衍地“昂”了一声:“好好好,给你做几顿鸡汤补补身体。” 纳赫特公爵皱着眉,似乎真的在承受痛苦:“鸡汤?鸡汤为什么能补身体?” 蒂亚蒙德翻了个白眼:“咱们先干正事儿好吗祖宗?!” 没有霍夫农的调停,两个人就这么你来我往,从城里斗嘴斗到了城外,直到看到了山间旅馆的大门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环顾四周,人烟稀少,偶尔能听到有孩子的嬉笑声从旁边的小瀑布下面传来。蒂亚蒙德勒住缰绳,先被扑面而来的新鲜水汽安抚了情绪,带着点笑地用手遮住阳光,往远处被浓密树林遮蔽的群山看去。 “你还真别说,”他感慨道:“要不是有重要的任务,我真愿意在这儿度假。” 纳赫特公爵慢吞吞地下了马,揉了揉胸口,长长叹了口气:“我要不是被你坑了签下契约,现在已经在里面享受地喝酒了。” 蒂亚蒙德正把缰绳递给侍应生,实在忍不住了,发出一声老响的“切”:“那到底是谁非要我的心脏啊?!甩锅你真的是一流。” 公爵和他相处很久,渐渐地学会了不少只有现世才存在的词语:“什么叫甩锅?!我只是在契约上动了手脚,又没有想过要你的命……” 吵闹的声音有点太大,旅馆旁边玩儿水的孩子们都凑堆儿好奇地看过来。蒂亚蒙德自觉有点尴尬,赶紧比了个停战的手势:“一会儿再说一会儿再说!先赶紧打听一下文森特的情况。” 迈过门槛,带着果香的凉气扑面而来。旅馆的装潢与歌豪萨姆城的风格完全不像,处处精致,倒像是从远古森林一下子迈入了女巫的糖果屋。 门口挂着一些用橘子皮做出的小灯笼,接待的前台附近放了很多玩儿水的小木桶。蒂亚蒙德摇了摇铃,呼唤侍应生前来,一扭头,发现纳赫特公爵从旁边放着的糖罐里掏了一把往嘴里塞。 蒂亚蒙德:…… 他一言难尽地转开头,不敢相信一个千岁的老东西居然抢人家小孩子的糖吃。 “欢迎光临!” 老板娘是一位富态的中年女子,笑得像一只招财猫,麻利地走上前掏出了纸笔:“两位是住店还是用餐呀?我们这里有刚从奥斯特港运过来的新鲜海鱼和龙虾,都是应季的食材哦~” 老板娘极会做生意,看准两人的装束,推荐的都是顶级的食材,把纳赫特公爵描述地快要流口水了。 蒂亚蒙德毫不犹豫飞起一脚,把公爵新换的缎面裤子踹出一个脚印,面上则笑着说:“谢谢老板娘,这食材我们会考虑尝一尝……不过在这之前,我们是来找人的。” 公爵被这一脚踹得一晃,“嘶”了一下,总算还是记起了正事儿,从兜里掏出照片和一袋金币:“这人名叫文森特·加西亚,来这人进行休假。我们有些私人的问题需要和他聊聊,请问他现在在哪里?” 老板娘没急着冲那袋沉甸甸的金币下手,先拿起了照片,仔细辨认片刻,慎重地说道:“哦……两位,两位是从王城哪里来的啊?” 她面上带了几分戒备,左右打量着两人的装束,身体微微往后仰了仰。蒂亚蒙德急中生智,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来意说明:“我们正是为了神庙的事儿而来!但是不是受人所托,而是有急事儿要预警!” 公爵也回过味儿来,跟着压低了声音:“乔万尼·克缇西雇佣了杀手,想要将加西亚先生灭口,我们正是为了保护他而来!” 这俩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像是那灭口的人下一步就要杀来旅馆。老板娘犹犹豫豫地看着两人,一时间僵持,蒂亚蒙德立刻又开口说道,语气恳切:“如果实在不方便,我们便不打扰了,只是让文森特千万小心,来的杀手身手不凡,一定要赶紧藏起来!” 这招以进为退实在用的妙,连公爵都向他投来赞许的目光。老板娘果然被说动,四下环顾一圈,这才拿起了那袋金币,小声说道:“你们跟我来。” 旅馆中人不多,从衣着与言谈看去,都是些有钱有闲的贵人在享受生活。老板娘路过时扬起笑脸,一一打着招呼,小跑着将两人往后门引去。 三人穿过一道树下的小回廊,从一堆水潭边玩儿水的孩子们身边路过,一直走到瀑布边才停了下来。 “他的状态不太好,怕旅馆里的人吓到他。”老板娘推开一道隐蔽的石门,示意两人快进去:“一直走到底就能见到他,如果加西亚夫人闻起来,就说是丽芙带你们来的。” 蒂亚蒙德冲老板娘感激的一笑,拉了拉公爵的袖子,两人快步往隧道尽头跑去。 这是一条一人宽窄的小山洞,偶尔会被嶙峋的墙壁勾到衣角。两人一路奔跑,没过几息,眼前便像进了桃花源一样豁然开朗。 这似乎是一处山坳中,仰头只能看到一块被切割成圆形的天空,四周还支棱不少叫不出名字的树枝。蒂亚蒙德四下看去,果然看到一座小木屋,门口坐着一个小姑娘,正自己吭哧吭哧打着毛衣。 “您好,”蒂亚蒙德下意识放缓了声音,柔声问道:“我们来找文森特·加西亚,是丽芙让我们过来的。” 第44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4) 夜色悄无声息地从山顶滑落山坳,悬崖横生的树枝与草丛逐渐沉浸入一层浓稠的黑夜中。 在门口打毛衣的小姑娘点起了灯,窝进了放在门口的小扶手椅里。她抬起头,大眼睛里映进头顶那一小片星光,冻得有些红地脸蛋扬起一个小小的笑容。 她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是给自己打了打气,又重新开始了织毛衣。 灯火将面前一小块空地染成了温馨的橙黄/色,暖洋洋地笼罩着小姑娘。 脚下的影子随着风晃晃悠悠,忽然分出一块,飘向安安静静的小木屋。 屋里的大人们大多坐在灯火前看书,只有一间房间熄了灯,隐约能听到一个人沉重的呼吸。影子在地上快速绕了一圈,探头探脑地向熄灯的房间溜了过去。 黑影融进门缝透出的黑色,如同游鱼入海,苍鹰回天,极快地避开了窗外撒进来的月光,缓慢游曳到了床前。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毫无所觉的沉浸在梦乡里。 黑影忽然像沸腾的水一般波动,粘稠的影子里脱胎一个瘦高的人影。Ta逐渐拔高、凝实,手中用影子凝聚成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猛然向床上熟睡的人刺去! 白惨惨的刀刃化作一线光,眼看着就要刺入太阳穴—— “锵!” 熟睡的人快速一歪头,任由那把刀贯穿枕头,深深刺进了床板上! “等你半天了!” 蒂亚蒙德被子甩到杀手头上,飞起一脚踹向了那人脑袋:“看脚!” 这一脚像是踹进了瀑布似的水流里,绵软无实体,罩头的被子被蒂亚蒙德一腿扫到了墙边上! 刚才还站在窗边的人化作一滩黑色的泥浆,稀稀拉拉洒在了地上。 这大变活人的异能…… 蒂亚蒙德瞳孔一缩,骤然想起了这个曾经差点把自己宰了的杀手:“影魔,是影魔!!” “公爵!”他稳住身体,大喊一声:“她要跑!” “跑不了,叫那么大声干嘛。” 纳赫特公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墙角,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用手杖往地上狠狠一戳:“她要能跑的了,我岂不是要成为笑话了?” 地面一/大片的黑影仿佛潭水,被他轻描淡写地动作戳出连绵涟漪。“波浪”越到中心越发汹涌,仿佛一场小型的海啸,倏地撞到了墙壁,又将浪花弹了回来—— 一个人形猝不及防,被泛起的影子浪花硬生生打出了地面,狠狠砸在了地上! 纳赫特公爵举起一只手,金色的光线从掌心跑出,把那个黑影困了个结结实实。他愉悦地笑着,闲庭信步般走到那人面前,弯下腰,拖腔拿调地说道:“又见面的影魔小姐,我们聊聊呗?” ------------------------------------------------------ 屋子里重新点起了灯火,一家四口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好奇又害怕地看向地上被困成粽子的狼耳女子。 纳赫特公爵则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文森特的父亲:“这是我的朋友,我已经写了随信来通知了他,这人极为擅长治疗这种精神类病症。不必害怕,他在成为血族公爵之前是医疗之神的儿子,除去性格有些古怪奇葩,是个完全善良又负责的医生。” 那中年男人刚才还有些犹豫,一听是医疗之神的儿子,赶紧双手接过名片,眼里含了两泡泪:“谢谢,谢谢您!” 文森特的病放在现代社会,应该被叫做躁郁症,情绪在高昂和低落之间来回切换,解离严重到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情绪,连幻觉和现实都分不开。 蒂亚蒙德一直以为在这个世界,大家会对这种精神类疾病讳莫如深,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专门研究这些,待一家四口急吼吼去收拾行李,就溜达过去好奇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公爵:“诶,你朋友真的能治疗这种病?” 公爵自觉今天自己立了大功,下巴都比之前昂得高了些,闻言十分不满地觑了一眼蒂亚蒙德:“你这话说的,你是在怀疑医疗之神的儿子吗?” 蒂亚蒙德眨眨眼,歪了歪头:“可是这种病症不都是被描述成鬼怪附体、恶魔夺舍吗?” 公爵深吸一口气,无语地看着蒂亚蒙德:“你觉得一个神的儿子为什么研究这种病?!” 蒂亚蒙德:…… 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干笑了几声:“对哦对哦,人家本来就是半神,当然不相信这种。” 关于文森特病症的话题暂时停止,两个人同时扭过头,看向窝在墙角的影魔。 “她和你一样,也是从‘那里’回来的。”公爵挥挥手,将勒住影魔嘴巴的金色丝线松开,对着蒂亚蒙德示意道:“聊聊?” 得,这个公爵干活统共没有二十分钟,又特么想偷懒了。 蒂亚蒙德只好拉了一把椅子上前,二郎腿一翘,冲影魔招招手:“好久不见,影魔小姐。” 狼耳女子皱起眉头,一双狼一样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明显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看来是任务接得太多记不清我了。”蒂亚蒙德也没怎么在意,开门见山说道:“雇佣你的乔万尼·克缇西给了你多少钱?我们给你三倍,替我们做事如何?” 影魔哼了一声,低沉的嗓音淡漠地说:“那也是先把那人杀了,再为你们做事。” “……”蒂亚蒙德闭了闭眼,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无奈地冲纳赫特公爵一摊手:“没辙了,这人根本说不清楚,怎么办?” 屋里的家具没几个,纳赫特公爵只能坐在之前小姑娘的扶手椅上,委委屈屈在墙边缩成一团。他正换着各种姿势,好让自己的长腿摆出一个不至于抽筋的动作,抽空回了一句:“你没说到她想听的话。” 蒂亚蒙德撑着双腿站起身,几步走到公爵身边,对着他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来,您请,帮我演示一下什么叫‘说她想听的’。” 这边两人正在那演相声,狼耳女子动了动耳朵,有些奇怪地在他们二人之间看来看去。也不知道她琢磨个什么劲儿,突然恍然大悟似的一仰头,在公爵看过来的瞬间恢复了面无表情。 纳赫特公爵正好坐得不得劲,半点不脸红的站起身:“行。” 身材高大的男人遮住了大半的烛光,影子沉甸甸地压/在影魔身上。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地口吻,双眼刮骨刀一样把人刮了个“皮开肉绽”,笑眯眯地说道:“我对于强者一向敬佩,这样吧,只要你肯帮助我们,我帮你解决诅咒怎么样?” 这话仿佛耳边惊雷,把其余人都震得瞪大了眼睛。刚才还一副听天由命的女子圆睁着一双金色的眸子,拼命向前倾身,差点没脸朝下拍在地上。 “帮我、帮我解决诅咒?!真的吗?!”她像一条毛毛虫一样,脊背一弓,使劲又直起身,狼耳上的毛毛都在用力往前探:“我做,我做,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做!” 纳赫特公爵耸耸肩,彬彬有礼地冲瞠目结舌的蒂亚蒙德欠了欠身,那欠揍的表情明显是在说“看,就是这么说。” “……”蒂亚蒙德嘴唇蠕动片刻,表情复杂地一抹脸:“你……你这纯属靠破障之眼作弊好吧?!” “你管我/干什么。”公爵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整理了一下自己半点没乱的领口与袖口:“有用不就行了?” 正事儿在前,斗嘴点到为止。两人再次默契地沉默了几息,同时转头,看向已经毫不犹豫倒戈的影魔。 刚才还一脸狠辣、面无表情的影魔此刻变成了一只哈士奇,狭长的狼眼都瞪得圆溜,和狗狗眼一样闪闪发亮,就差张嘴伸出舌头呼哧呼哧。 她似乎还感觉不够,大耳朵抖了抖,上道的补充说:“我可以签订契约,谁来见证就行,只要你们帮我解决诅咒!”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公爵也不好再绑着她,打了个响指撤掉了金线,对着蒂亚蒙德招招手:“来,你来。” 加西亚一家已经在三人谈话的过程中极快地收拾好了行礼,天都还是深夜,已经准备拖家带口连夜赶往那位血族公爵的领地。 公爵还是有那么点耐心,帮人帮到底,给他们念了一个保佑旅程平安的咒语:“那张名片就是进入领地的钥匙,到了之后会有人帮你们带路。不必害怕血族公爵,初代血族更喜欢吃人类的食物,喝血只是为了保持人设。” 他从蒂亚蒙德那里学到的新奇用词显然没让加西亚一家听懂,不过这家人忙着赶路,也没多质疑什么,对着公爵千恩万谢,着急忙慌地往外跑去。 干了好事又得到了感谢的公爵心情好的冒泡,难得露出孩子似的笑,脸颊都有些泛红,感觉再来几个蒂亚蒙德和他斗嘴都不会影响他的好心情—— 然后一扭头,正好看到蒂亚蒙德从魔法袋里翻出了那张遭瘟的契约。 纳赫特公爵:……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转开了头,决定在契约塞回袋子里之前都只看加西亚一家人离开的方向。 我个人最喜欢的一个配角出现了哈哈哈 可爱的小狗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4) 第45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5) 蒂亚蒙德懒得再起草一张契约,干脆在之前用过的契约上多加了一个人,仔仔细细推敲了几遍,才把契约递给了狼耳女子:“会用吧?加上你的名字就行了。” 狼耳女子划开了自己的手,沾着血在羊皮纸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她低声念诵了咒语,果断在纸上摁了自己的血手印,干脆利落的完成了一整套流程。 “兰特恩慈……史拉格。”蒂亚蒙德念出她的名字,掀起眼皮,看了看她的脸色,伸出手去:“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同伴,称呼我为蒂亚蒙德就行了。” 兰特恩慈脸上没什么表情,头上的大耳朵转了转,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只要帮你完成复仇,我就可以得到那个金色头发人的帮助对吧。”兰特恩慈站直了身体,将深蓝面纱重新围好:“你的仇人是哪个?” 好像蒂亚蒙德一声令下,她马上就去杀光那群人。 蒂亚蒙德赶紧一把拉住她胳膊,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别着急别着急,复仇不能单纯把人杀了就算了,我和复仇女神做过交易,杀人必须先让他们先受些罪才行……” “哦,”兰特恩慈恍然大悟,眼神亮亮地,大耳朵抖了抖:“我明白了,先折磨他们一顿是吗?” 好像蒂亚蒙德点点头,她马上就把所有认识的刑罚全都在人身上使一遍一样。 蒂亚蒙德闭了闭眼,恨不得转过身和公爵好好说道说道:你但凡有人家一半积极,现在早就把心口的灯拿到手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不是这个,”对于一个如此努力的同伴,他实在没法摆出任何架子,和颜悦色地说道:“他们必须有世俗意义上的罪才能杀了他们,这样我就不会沾染罪恶……所以不能单纯杀了他们。” 兰特恩慈眨巴眨巴大眼睛,有点懵懂地点点头:“好吧,听你的。” 一直背对他们的公爵总算有点忍不住了,转过身来,插了句话:“你光和她说没用,她的诅咒是每过七天记忆就会被清除,你得让她记在本子上。” 面对一个强大、尽职、看上去还挺憨憨的同伴,蒂亚蒙德立刻心偏到龙族岛屿去了,完全忘记兰特恩慈曾经差点把自己揍进冥界去,扭头谴责起纳赫特公爵来:“你就不能用魔法让她的诅咒暂时失去效果吗?总比你现在解释半天有用。” 公爵莫名其妙挨一顿批,瞪大眼睛指着自己说道:“你让我帮她?” 蒂亚蒙德点点头,理直气壮地说道:“对啊,以后大家是同伴了,你稍微出手不比光说强。” 眼看着公爵眼睛一眯,就要发火,他赶紧补上了一句:“每过七天忘记一次,也就是每隔七天我们还得和她解释一遍,万一她忘了契约内容遭到反噬怎么办?” “再说了,你这么厉害,”蒂亚蒙德觑了一眼公爵,违心地说了一堆赞美的词儿:“这不是随手就能做到的?比我强多了。” 纳赫特公爵总觉得这句话听着有股无名火,仿佛自己是头骡子,被抽了一鞭子又被敷衍地给了一口糖,还特么是人家吃剩下的。 但这话确实没毛病,确实没法反驳,公爵憋了口气,瞅了眼傻愣愣看着自己的兰特恩慈,烦躁地冲她招招手:“你过来!” 公爵像个不知道怎么着又生气了的委屈小孩,一举一动都憋着火,粗鲁地把人一拉,摁着人家的脑门,动手就是一敲。 “咚!” 兰特恩慈被结结实实敲了个脑瓜崩,当时和蒂亚蒙德打的浑身流血的杀手被公爵打成了地鼠,下意识一缩脖子,毛茸茸的狼耳朵疼得变成了飞机耳。 “诶!”蒂亚蒙德吓得往前迈了一步,赶紧分开两个人:“你——你施法就施法,打人脑袋干嘛?!” 他又赶紧扭头看向兰特恩慈,准备在这人暴起想宰了公爵的时候拉个架。 兰特恩慈懵懵地揉了揉脑袋,眨眨眼睛,耳朵“唰”得又立了起来:“脑袋……脑袋不难受了!” 纳赫特公爵翻了个白眼,留下一句“办完事儿了赶紧走”,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门,把地板踩得山响。 “他啊……哈哈,他就这个驴脾气。” 蒂亚蒙德在咣当咣当的背景音中尴尬地咧开嘴,摊了摊手:“习惯了就好了,习惯就好了。我们也撤吧?” ------------------------------------------------------ 回到旅店,霍夫农已经自己回屋子睡觉了。由于忙活了大半天没吃东西,蒂亚蒙德干脆做了一顿大餐,没忘了之前许诺的酸辣白菜,还把睡着的霍夫农拉了起来,热热闹闹地来了个团队聚餐。 “各位,”他举起酒杯,学着曾经现代社会中父亲,准备来一个符合氛围的开场白:“今天,命运让我们相聚,这是多么难得的日子!” 蒂亚蒙德说着说着脑袋一扭,正好看到了公爵略带无语的表情。 他剩下的话语一卡,猛地想起来,好像还真不是命运将他们几个人聚在一起的……似乎是契约和阴谋诡计。 ……于是他剩下的话憋在了嘴里,实在是没法再厚颜无/耻地说出来了。 蒂亚蒙德嘴唇蠕动片刻,果断宣布开饭:“请大家尽情享受这顿晚餐!” 美食总能带来一种超越语言和文化的幸福感,不需要任何具体的描述,也不用多么高超的赞美,只需要将腮帮子塞的鼓鼓的、瞪圆亮闪闪的眼睛使劲点点头,就会得到烹饪者真心的笑容。 兰特恩慈吃相有些糟糕,虽然不至于发出难听的声音,但是因为吃太快而搞得满脸都是。霍夫农倒是充当了一次长辈,帮这姑娘擦干净了脸,像个称职的父亲一样温和地劝人慢慢吃。 “你和我的大女儿差不多大呢。”霍夫农甚至有点慈祥,揉了揉兰特恩慈毛茸茸的脑袋:“如果不够吃,我这儿还有点。” 兰特恩慈眨眨眼,抖抖耳朵,像一只懵懂的狗狗一样看着霍夫农,没拒绝他的帮助。 蒂亚蒙德有些惊讶地挑挑眉,思索片刻,还是没说出兰特恩慈的年龄其实要比霍夫农大了几倍。他一边吃一边琢磨下一步的计划,越琢磨越觉得霍夫农和兰特恩慈适合做搭档—— 霍夫农对兰特恩慈有移情,会把这姑娘当成女儿一样看待,多少会展现数倍的耐心;兰特恩慈有点憨,性格比较纯净,做事儿可能会不长脑子,有个走一步想三步的人帮衬会比较好。 而且霍夫农的战力实在太差,有兰特恩慈在旁边帮忙也是不错的。 “这样,明天开始,我们就来一步步执行我们的计划。”他拍板说道,目光一一看过同伴:“有了兰特恩慈的帮助,接触乔万尼会更加轻松。” 前半夜下的小雨现在停了,窗户里吹进一丝丝带着水汽的花香味。蒂亚蒙德忽然停下了劝人吃饭的话语,脸上带着点浅淡的微笑,托着腮放下了碗筷。 他在饭香味与咀嚼的声音里出了点神儿,总觉得自己还在一场与家人们的聚餐里。 ……唔,只不过这帮“家人”是由契约聚集在一起。 “各位……” 蒂亚蒙德思索片刻,又重新举起了酒杯,清了清嗓子,脸上浮起一点点红晕:“真的非常感谢大家……咳,大家,愿意帮我复仇,感激不尽,除去那些已经许诺好的报酬,往后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说完他也没等其他人有什么表态,一口干了这杯酒——结果被度数太高的卡尔根辣得疯狂咳嗽。 几人哄笑起来,霍夫农急忙倒了杯水递过去,调侃道:“一杯酒怎么行,得再喝一杯才算数。” 蒂亚蒙德吭哧吭哧咳嗽,接过水杯摆摆手:“拉到吧,你这种酒能当水喝的才能、才能喝这么轻松。” 纳赫特公爵又拿起一根肋排啃了起来,略带不满地嘟囔道:“报酬基本都是我在出,怎么没人向我敬酒?!” 热热闹闹吃完了这顿破冰饭,梅子汤又正好煮了一/大锅,酸甜凉爽的口感用来解一解排骨猪蹄五花肉的腻。四个人瘫得各有“风/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话题说着说着,就开始了回望过去的时光。 霍夫农酒喝太多,热得脸红,衬衫都被他解开了几个扣子,醉醺醺歪在纳赫特公爵身边:“……那时候我和我老婆就商量好了,要建一个带花园的小别墅,花园里要放秋千滑梯,生了孩子就可以陪着他们一起玩儿。” “本来有娇/妻爱子,和和美美的,谁知道……”中年人淡淡地笑了笑,嘴角越笑越耷拉,眼里起了几丝泪光:“我已经十几年没敢回去了,生怕回去看到老婆,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蒂亚蒙德闭了闭眼,想起之前公爵曾说过的“他要是把诅咒传给家人,自己还会好受些”的话,伸长了手臂,用碗碰了碰霍夫农的杯子,一口喝干了梅子汤。 霍夫农连续冒出几个“哎呀”,强打着精神呵呵笑了笑,把马上就要悲春伤秋的气氛强行捞了回来,扭头看向窝在扶手椅上的兰特恩慈:“你呢?你是怎么被这俩家伙拐上贼船的?” 兰特恩慈都快睡着了,大耳朵耷拉着,听到这句话,猛地一支棱,又慢吞吞变成了飞机耳。 “我、我啊……”狼耳女子支支吾吾地,又把自己团紧些:“我小时候太调皮,不尊重人,一不小心得罪了一个老法师……” 她眼神摇晃着,似乎在回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声音越来越低:“他很生气……就对我下了诅咒,然后、然后……” 霍夫农听到“诅咒”,面上一空,刚才还有点恍惚的眼神瞬间变得清醒不少。蒂亚蒙德见这话题不对,正准备打个岔,就听见兰特恩慈“然后”了半天,重重叹了口气:“然后我把家人全杀了。” 蒂亚蒙德打岔失败,有些尴尬地又闭上了嘴。 这里一共四个人,三个人都是个顶个的悲惨,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蒂亚蒙德就干脆也把自己搬了出来,接着话说道:“我们家也是,我姐姐被菲尔斯麦岑家骗婚,生个孩子一尸两命;我拒绝了乔万尼妈妈的表白,看望姐姐的时候被她骗着喝了毒药,直接进了地狱,刚爬出来没多久。” 他感觉到几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扯了扯嘴唇,露出一个苦笑:“好不容易和复仇女神达成契约,却还不能直接杀了仇人,必须让他们在尘世同样被定罪才行……我实在不想再去地狱了,又黑又压抑,真的难受。” 同样去过湮罪之域的兰特恩慈抖了抖耳朵,十分肯定地使劲点点头。蒂亚蒙德又叹了口气,看了看霍夫农和兰特恩慈,耸耸肩:“我们都被命运揍得很惨,索性,还能再挽回一点败局。” 三个可怜的娃同时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了正在打哈欠的纳赫特公爵。 “嗯?”公爵扬起眉,左右看了看:“怎么,轮到我分享倒霉事儿了?” 蒂亚蒙德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这家伙狗嘴吐不出象牙:“实在憋不出来不用硬憋,我们都知道你啥都有。” 谁知道,一向嘴硬的公爵这会儿居然没点点头,而是笑了一声,反驳道:“谁告诉你我没倒霉事儿?”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收敛了一点,又倏地嗤笑了一声:“我的倒霉事儿你们都知道了,不知道的也没法告诉你们——呵,要说我在这儿的契机,大概就是……” 黎明太阳的光芒已经开始将深蓝色的夜空撕裂,公爵微微转过头,眼里落下了一点点金色的霞光。 “大概就是我把自己从族人中放逐了,还搭上了自己的……某个东西,从此再也无法和家人在一起了。” 四个小倒霉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5) 第46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6) 冬日的歌豪萨姆依旧绿意盎然,独属于冬季的花朵已经逐渐替代了深秋的蔷薇。贩卖小吃的摊位已经开始供应温热的红酒,一些只有冬季才会出现的鱼货开始代替单调的炸香肠散发着油香。 迎冬日,皇室成员与部分贵族会前往大神庙,在天空与战争之神的神像之下放下写满愿望的纸条。 嫡系皇族没有未成年的孩子,暂时不需要祭司亲自出面为孩子们制作祝福的糖果。一帮大人也没什么好聊的话题,放下纸条回宫就算完事儿,雅尼克祭司干脆只派了几个下属前来接待,自己跑去冥想室占卜去了。 塔隆国王并未觉得冒犯,反而笑着冲不安的神职人员点了点头:“我还有许多政务未完,这样倒是方便快捷。” 他生的像一座小山,脊背挺直,声如洪钟,如同一只巡视领地的雄狮。深蓝色的军装礼服将他衬得挺拔,金光闪闪的肩章与军功章像是夜空星子一般围绕着这个兽人国的太阳。 大王妃今日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色长裙,头发挽成一个温婉的圆髻,上面只簪了一朵白色的温特玫瑰,看起来像一只安静低头的天鹅。 负责接待的神职人员是一位女士,个子只到国王的肩膀,战战兢兢地鞠了一躬,让开了前方的道路:“请您随我来。” 丹尼斯·韦恩也跟着一起来参加这次的仪式。他今天穿的极为简约,一身不出错的正装,没有佩戴那些足以证明身份的贵重珠宝,只带了一条陛下赏赐的驳头链。 平时会跟在塔隆国王身边的人此刻安安静静地跟在身后,像是影子一样沉静。 他身边走着一位胖企鹅一样的贵族绅士,衣服绑得紧紧,眼看着扣子就要崩掉了。他费劲地迈步跟上,晃晃悠悠,还不忘嘴里挖苦道:“韦恩公爵这次许愿了什么?怎么如此安静?” 他咧开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笑得像只□□:“莫不是要请求陛下的原谅?上次的训斥将您脆弱的自尊心彻底打破了吗?” 只可惜这幸灾乐祸的声音实在有点大,回音阵阵,走在最前头的塔隆国王停下了脚步,不紧不慢地回头觑了这人一眼。 只一个淡淡的眼神,胖企鹅绅士就闭上了嘴,乖乖变成了一只跟屁虫。 “我所犯下的错误陛下已经提醒了我,”丹尼斯温顺地笑着,淡淡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胖绅士:“达尼,谢谢,我想我已经记住了。” 他笑得样子看上去温和又谦逊,即使是神明降世也挑不出半点错误——只是这人的眼神却像是一只锁定了猎物的鹰隼,尖锥一样扎在胖绅士的心口上。 这层暗流涌动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一行人按照原本的计划,被神职人员引导来到巨大的神像面前,将手中的纸条一一放进了托盘里。 周围的使徒们搬来坐垫放在几人的膝盖下方,带领仪式的神职人员则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请诸位静待神明的回应!” 高大的天空与战争之神神像矗立在彩色花窗之下。祂藤蔓缠身,头戴茴香枝编成的冠冕,披了一身从头顶洒下的虹彩,无悲无喜,手持巨剑俯视着前来祈求庇护的信徒。 比起那些好战的神明,西墨勒思蔡利特反而经常以儒雅温柔的样貌出现在传说之中。他善战而不好战,任何只崇尚力量的人都无法得到祂的指引。 十数张纸条被放入温特玫瑰编织的花束中,由一位戴着花冠的少年捧到战神的脚下。 几位早已恭候的使徒高声念诵起咒语,小型的魔法阵在花束下缓慢亮起。 一行人跪在神像面前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低语与回音交织,看不见摸不着的人声仿佛实物,密密层层地从地板之上生出,将人包裹,缠绕紧实。 几位体质较差的官员已经被这声音震的头昏,无意识皱起眉头,额头上浮了一层冷汗。 神像上不知什么时候笼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水晶做的双眼似乎都开始泛起光来—— “啊!” 不知道是谁的一声惊叫,直接将这神圣安宁的氛围刺破——塔隆国王猛地抬头,瞪大双眼,竟发现那神像隐隐震动! 他只愣了片刻,迅速俯下身体,大声喊道:“请神恕罪!” 这震动越来越大,明明没有发出什么巨大的声音,却觉得脑袋像是被锥子狠狠刺入搅动,大王妃捂着脑袋,没忍住一声哀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神像原本平静的神情似乎发生了变化,眉眼如同压城阴云,嘴角也掉了下来。周围的使徒与神职人员跪了一地,许久不见的雅尼克祭司风一样刮了过来,将前来许愿的一行人拦在身后,魔杖用力触地,用以海利格语喊道:“吾神息怒!” 他立刻跪下,左手托了一层金色的光晕,脑袋深深低下。神像终于停止了震动,低沉悠远如同钟鸣的声音从上方响起,带着一层显而易见的怒火,冲着那些跪倒在地的人们压了过来! 塔隆国王扶起倒地的大王妃,面色阴沉地跪在祭司身后。 丹尼斯因为惹了国王不快,侥幸在人群最后面,受到波及最浅。但这份幸运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快意,相反,他的脸色“如丧考妣”,甚至有些绝望地叹了口气。 “几百年来的许愿从来没出过这种岔子,”丹尼斯垂着眼睛,小心地擦去头上的汗水:“还不知道国王会不会趁机找茬……韦恩家族不能再受到任何责难了。” 拦在其他人身前的祭司站起了身,面色凝重,目光扫视着这一片神色各异的人,终于开了口:“有人的纸条上写了本不该在迎冬日许下的愿望,西墨勒思蔡利特认为愿望夹杂了私心,非常愤怒……” 他话语还未落,跪在最左边的胖绅士就几位夸张地发出一声“天哪”,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重新跪了回去。 雅尼克祭司被打断了话语,也没生气,仿佛装下一整个春日绿意的眼睛缓慢地从胖绅士身上掠过,又往神庙外看去。 在最后面的丹尼斯·韦恩翻了个不引人瞩目的白眼,嘴里不发出声音地骂了句兽人语脏话。 塔隆国王怀里扶着大王妃,冷沉着一张脸:“有话就说,达尼,你想到了什么?” “我主慈悲。” 胖企鹅抑扬顿挫地说道,像是脚下是话剧舞台:“我才想到,韦恩先生前几日与我说,他很希望自己的家族能更好的为陛下做出点什么……” 塔隆国王懒得听完,对着祭司点点头:“麻烦您将那张有问题的纸条给我。” 祭司点点头,对着神像挥动了一下魔杖,一张泛着黑气的纸条从花束中嗖得飞到了祭祀的手里。 他面色平静地将纸条递给国王,语调平板无波:“只不过,这并非韦恩先生的纸条。他昨日同我写了书信,觉得自己还在自省,不适合写心愿,因此根本没把纸条交上来。” 祭司从出生起便是神在尘世的“孩子”,他们一旦成为祭司,就不会再参与任何尘世纷争,哪怕是神明庇护的国度。胖绅士瞬间脸色苍白,哑火一样收了声,变成一个安安静静的桥墩子。 塔隆国王没心思收拾这个油嘴滑舌的蠢货,理都没理他,直白了当地问道:“这纸条是谁写的?” 身后的几人同时屏住了呼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暗自悬起了心。 塔隆国王利落展开纸条,皱着眉浏览着上面歪歪扭扭的笔迹,便听到雅尼克祭司安静地回话:“这是您的纸条。” 一刹那鸦雀无声,连在国王怀里揉脑袋的大王妃都停下了动作,茫然地看向丈夫。 塔隆国王表情空了一瞬,难以置信地说道:“我的?!” 祭司不会撒谎,国王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将纸条重新递给了雅尼克祭司:“这不是我的笔迹,我写的愿望和过去几十年并无变化。” 雅尼克祭司接过纸条,淡然点点头:“我的意思是,纸条是您的,但是笔迹不是。” 这话一出,刚才还松了口气的人又重新吊起了心肝——纸条是在举行仪式前一周上交给祭司就行,那么在到达祭司手里之前,一切可能接触的人都是嫌疑人! 大王妃头也不疼了,白着一张脸立刻就要表明清白:“我书写愿望时陛下就在身边,我当时写完之后还是交给陛下,陛下再交给祭司您呢!” 改了国王陛下的心愿,往小了说,叫不知高低,往大了说,这可是篡改一国之君的信息! 篡改的是纸条还好说,篡改的要是什么重要国是,这可是关乎万千生命的! “安诺埃塔确实不可能动我的纸条,”塔隆国王安抚地拍了拍王妃的肩膀:“当时我将纸条封好,交于使徒,确实没再经过谁的手。” 雅尼克祭司点点头,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用魔杖轻轻点了点地板:“那就是神庙里有人动手了。” 他转过身,眼神从一众跪倒的神职人员身上掠过:“请陛下稍等片刻。” 霍夫农将倾情献上“论人的演技能如何完美” 加更真是人的谎言啊,按时更新我精神头都不太顶得住,只能时不时断一下,尽可能保证日更 呜呜呜好卡的文 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6) 第47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7) 只是祭司还没揪出什么在背后捣鬼的人,卫兵先领了几个困成粽子的人来到了国王面前。 “陛下,”国王亲卫一板一眼地说道,一面指了指地上趴着的三个男人:“这几个人在神庙附近的森林探头探脑,形迹可疑,还有一个人妄图爬墙,属下就把他们困了。” 神庙里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年纪大的官员心脏不适,最后一行人干脆来到了偏殿外的凉亭里。塔隆国王大刀阔马地坐着,垂着眼睛,扬了扬下巴,示意卫兵将三个人的绳子解开。 这三个男人个顶个的缩脖塌肩,大概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国王陛下逮住,吓成一坨软塌的面条,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 “怎么回事,”国王陛下轻描淡写的一眼,差点没把人吓得尿出来:“迎冬日不去赶集,为何要在神庙附近?!” 国王越说脸色越沉,狠狠一掌,将身边的石凳拍出一道裂痕:“说!” 有个光头男浑身一抽搐,竟是被国王陛下生生吓得昏厥过去;剩下两个抖如筛糠,站在身边侍奉的大王妃及时补上了一句话,和国王陛下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陛下仁慈,若是理由得当,自然不会怪罪你们;但是要是有什么错漏隐瞒……” “我说我说!!” 胡子拉碴的男人率先张开嘴,佝偻着身体,泪流满面:“我——我是花钱来放纸条的,我老婆生了病,我想祈求神明保佑!!” 一个大男人哭得嗷嗷叫,劈叉残破的哭声吵得大王妃都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塔隆国王扫了一眼哭得酸汤挂水的男人,叹了口气,对着旁边的下属摆了摆手。 “情有可原,但是行为实在不可取。”国王扫了一眼这人打满补丁的上衣、短了两节的裤脚,口吻温和了一些:“说出你向谁买了纸条,我就送你一袋金币,好让你老婆能去看医生。” 那人猛地抬起头,满脸鼻涕和泪水:“真、真的吗?” 塔隆国王轻轻点点头,身边的大王妃却有些不乐意:“陛下向来一言九鼎,你怎么能质疑陛下呢?!” 塔隆国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声:“王妃。” 这声音仿佛一汪深绿静潭水,其下暗流涌动,大王妃交握在身前的双手收紧片刻,赶紧低下了头。 “是……是一位经常为我们发食物的神职人员……”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说出一个很知名的人:“他告诉我们,只要花费一定的金币就能帮我们偷偷将纸条夹杂在贵人的纸条之间……” 他抹了一把泪水,垂头丧气地跪在塔隆国王面前:“我实在没办法了,蒂亚实在是等不了了,我就只能这么干了……我、我真不知道这是违法的,我实在是没招了!!” 国王又问了几句,套出的全是车轱辘话,就转头看向另一个战战兢兢的人:“你呢?” “我、我……”另一人瞄了一眼邋遢的中年人,声音越说越轻:“他把能说的都说了,我也是买了纸条来着……” 另一个口吐白沫的估计也是买了纸条在神庙外面等结果的人,塔隆国王点点头,挥手叫来卫兵,让他取三袋金币给这几个人分下去。 “行为不可取,但有情可原,这次就不追究你们的罪行了。” 国王站起身,背着手,像是一只俯视领地的森林之王,渊亭岳池地立于几人面前:“我会亲自整顿这种事,以后不要做了,这次发生了什么也要闭紧嘴巴,记住了吗。” 还能动的两人忙不迭点头,攥紧了手里的钱袋:“谢谢陛下!!谢谢陛下!!” “送他们离开。”塔隆国王回头瞅了一眼神庙的位置,正好看到信步而出的雅尼克祭司。他冲祭司颔首,转过头继续吩咐道:“然后将萨罗斯·纳尔森带来。” ------------------------------------------------------ 一队卫兵围着两个衣着褴褛的人,一直将人送到了神庙门口才转身离开。 其中一人抱着金币,点头哈腰地和卫兵们道了再见,这才双眼放光地捧着怀里的钱袋:“发财了!!发财了!!” 他舔舔嘴唇,左右看了一圈,发现刚才和自己一起的邋遢中年人早就不见了踪迹。男人也管不了太多,把钱袋往皱巴巴的衬衣里一塞,猫着腰沿着墙根,老鼠似的溜了。 旁边森林处,那邋遢中年人藏在树后,眼看着人影跑光,才对着脚下的影子轻声呼喊道:“诶,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脚下的影子应声波动,像是一锅煮沸的水、冒着沼气的沼泽,倏地将中年人吞噬殆尽。 影域中,几个人正聚在一起玩儿牌,看见霍夫农出现,兰特恩慈冲他挥了挥手:“嘿,一起吗?” “我在外面玩儿命,你们在这打牌?!” 霍夫农不满地嚷嚷道,把那些伪装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一面扒拉一面走向同伴们:“酒呢?我连哭带吼累死了,急需补充体力。” 蒂亚蒙德从魔法袋里掏出早就做好的三明治,递过去一杯茶水:“少喝点,这里只有茶,你凑合吃吧。” 他看着霍夫农往自己旁边盘腿一坐,空着的手不轻不重地呼在对方结实的肩膀上:“你瞎编自己老婆生病就算了,干嘛要用我的名字?!” 霍夫农嘴里塞着三明治,扬起眉毛,随手指了指纳赫特公爵,咽了一口:“他,我不知道他名字。” 然后又指了指兰特恩慈:“她和我女儿差不多大,我叫不出口。” “所以就只能用我的名字?”蒂亚蒙德叹了口气,冲他翻了个白眼:“我还真谢谢你给我解释。” 霍夫农理直气壮地“昂”了一声,目光从几人打牌的残局上扫过:“这谁出的水晶五?出象牙八直接赢了啊!” 蒂亚蒙德把纸牌递给兰特恩慈,拍了拍手,示意大家看向自己:“说正事说正事。按照目前这个进度,乔万尼被揪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擅自更改国王的许愿纸条,还没注意到自己身上带着的罪恶……不知道韦恩家族会不会添上一把火?” 他最后一句是对纳赫特公爵说的,后者打了个哈欠,换了个姿势:“不确定,应该吧,毕竟我记得这一任家主的父亲就是个相当记仇的人……你的影域不能出现一张椅子吗?盘腿坐在地上我屁/股都痛了!” 兰特恩慈嚼吧着蒂亚蒙德投喂的烤肉,非常无辜地摇了摇头。 “那让这家伙下狱应该没什么问题。”蒂亚蒙德点点头,对着兰特恩慈说道:“劳烦,操纵影域跟上陛下看看。如果乔万尼的罪行不能让他被关进牢里,我们就得用计划B了,诶对了,” 他捅了一下不停换动作的纳赫特公爵,好奇道:“你把纸条内容换成什么了?” 公爵总觉得影域坚硬的地面没法和他金尊玉贵的臀/部兼容,正浑身别扭着,闻言有点不耐烦地回道:“换成了‘我想娶了大王妃’。” 兰特恩慈一口三明治噎个半死,使劲捶着胸口。 “那怎么办?!我和国王又不熟。”纳赫特公爵最后还是选择把腿伸直,看上去很想直接往地上一躺:“我本想写‘我想成为国王’,但是感觉好像不太像乔万尼写的。” 蒂亚蒙德连喘了好几口气,光想抬起手自助掐人中,气得使劲打了一下公爵:“我让你帮忙干活,你就是这么敷衍我?!” 公爵也不乐意了,气鼓鼓地喊道:“你管他写了什么,有用不就行了?!求人帮忙有你这样的吗?!” “各位,各位!!!” 霍夫农赶紧在世界大战之前强行分开了两个人,嘴里有点苦:“这茬过了过了,总之国王陛下已经开始查到底是谁换的文字了……咱们就是说,去看看进展如何了怎么样?” 两只“斗嘴圣佛”对视了一眼,同时扭开了头。 兰特恩慈终于吃完了她的第五个三明治,擦了擦嘴,慢吞吞地说道:“唔,你们真的好像黄嘴海鸳啊。” 蒂亚蒙德愣了愣,就看见狼耳女子双手比划了一下,耳朵抖了抖,目光在他和公爵之间来回扫视:“就是,我不知道你们在海边见过没?那种鸟的幼鸟是白色的,毛茸茸的,然后遇到敌人,只会不停地用嘴打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如果敌人还不走,就会喷射式呕吐……” 四周一片寂静,兰特恩慈的耳朵背了背,鼓起勇气说道:“我觉得你俩吵架就挺像它们的……” ------------------------------------------------------ 由于兰特恩慈史无前例的绝妙比喻,两个向来会因为一点事儿就吵成一团的人破天荒安静了足足半个小时,一直到塔隆国王审问乔万尼,两个人才总算转动了脑袋,从雕像模式中活了过来。 比起上次见面,乔万尼从美男子变成了梅干菜,憔悴地脸色发黄,整个人变得干瘪无神。卫兵一左一右架着这人进了凉亭,用力把人往地上一甩,乔万尼就和一坨泥巴一样,啪叽拍在了地上。 “乔万尼·克缇西。” 塔隆国王喝了一口茶,微微眯起眼睛,淡淡说道:“关于我那张被换的纸条,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黄嘴海鸳对应现实生活中的信天翁,我用了别称,改了改,毕竟西幻世界嘛,虽然好多人穿过去但是毕竟是个不一样的世界 这一卷马上就要结束了,因为实在没太多人看,我打算下一卷放飞自我,写一卷烧脑的来练练笔,为一本书练练手,顺便试试和网文不太一样的行文。 下卷结束这个故事就正式结束啦,下一本估计会开《那个有点假的女子》。这个号我想了想,我不太想写特别流量的文,我去小号里写那些符合市场的文,这里这里我就写我想写但是看起来会有一定门槛的书了,不追求这个号赚钱了 谢谢看到这里的人,请放心,这个号所有的文都会保证质量【小号也会】,但是我不想说小号是哪个。如果我写的好,我相信我们会再次遇到,我反正也没怎么遮掩就是了。 我会一直努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7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7) 第48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8) 乔万尼艰难地撑起身体,哆嗦着跪好,冷汗不住地从额头坠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水花。 阵阵风带着各式花香从四面八方吹进了凉亭,隐约还能闻到王妃与国王身上的宫廷秘香。正午的阳光,稠密热烫,乔万尼在这一方舒适的阴影里不住地打着摆子。 “我……我……”他知道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痛苦地闭上眼,脑子里转得像下水道的漩涡,拼了命地思考怎么才能脱罪:“那个纸条……纸条……” 塔隆国王难得这么有耐心,就着他支支吾吾的话语喝了一杯淡香的果茶,任由大王妃替他又倒满了一杯茶水。 他看到跪在面前的乔万尼眼珠咕噜噜转,就这么和旁边同样跪着的萨罗斯对上了眼神。 倏地,那人眼睛一亮,抬起消瘦苍白的脸,声音拉得很尖锐:“我、我,我从萨罗斯那里买的,我并不知道他改的是陛下的纸条啊!!” 乔万尼也顾不得旁边萨罗斯惊愕的眼神,膝行几步,重重磕了一个头,像是极为懊悔无奈的样子:“我实在无法原谅自己过分的行为,反思过后懊恼无比,曾向萨罗斯提到过想要离开神庙,自行去尘世万神殿苦修。” 他编谎话信手拈来,语速很快:“萨罗斯就告诉我说不妨将这个决定告知神明,我才……是我的错,我不该就这么听信他的话,我不该为了一个荒唐的决定就这么、就这么改了陛下的纸条!” 塔隆国王每年的许愿都是一个样,无非是国家风调雨顺,皇室安稳无恙,有些人故意改上一次两次,他未必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毕竟国王陛下也不怎么相信这纸条真能给他带来点什么。 只不过这次,纸条被改让神明发现,捅到了明处,这可就不是什么归家反思能解决的了。 雅尼克祭司站在凉亭另一边,无声无息地注视着这场戏剧。他脸上依旧是安静恬淡,目光从神色各异的人面上掠过,又重新垂下了眼皮。 “是吗。”塔隆国王不咸不淡地说着,将那张纸条随手一抛,任由它晃晃悠悠地飘到乔万尼的面前:“所以你就写了纸条申请审判你的罪恶?真是好一个大公无私的官儿啊。” 乔万尼瞳孔一缩,呼吸都快忘记了,只觉得耳边好一顿惊雷霹雳的声音。 不远处的阴影里,蒂亚蒙德用手戳了戳躺在地上迷糊的纳赫特公爵,惊讶地说道:“你不是说你改成了‘我要娶大王妃’嘛?!” 公爵把自己摊平成一张饼,神儿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恍恍惚惚地说道:“什么?!你要去打土匪?!” 对面同样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同时“噗嗤”一声,不约而同地吭哧吭哧咳嗽起来。 蒂亚蒙德真是服了这个迷糊蛋:“老实说,你到底给乔万尼纸条改成什么了?!为什么说战神气得不轻啊?!” 影域里没有太阳,公爵把斗篷脱下来团成枕头,盖着外套都快睡着了,又被蒂亚蒙德的一指禅给戳醒,烦得把人手一拍:“我真的忘了!!反正按照你的意思往缺德方向改的,管用不就行了——你让我睡会,我两天没睡整觉了!” 可怜的血族公爵荣华富贵几千年,到头来可怜得和几个同伴挤在冰冷的地面上补觉,还被一个人支使来支使去,报酬只有几顿饭。 蒂亚蒙德心里终于泛起一点可怜,收回了手,让抱怨不停的公爵安稳入睡。 斜对面躺着的两个家伙凑在一起头对头,悄咪/咪地吃瓜。 霍夫农对待孩子都是“没大没小”,兴致勃勃地和兰特恩慈用唇语交流,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真的么?!诶呦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血族对人类有好感,我一直觉得这种爱情和我喜欢吃牛肉没什么区别……” 兰特恩慈说起八卦是不困不懵不憨憨,眼睛亮得像星子,狼尾辫都随着她摇头晃脑的动静抖了起来:“我还亲眼看见公爵憋着火气和蒂亚好好说话呢!以前我只看到过说哪个血族多情,又和谁谁谁欠下点风/流债什么的。” “哦?”霍夫农笑得贼兮兮:“那纳赫特公爵有什么八卦?” 兰特恩慈努力想了想,大耳朵尖抖了抖:“他好像只有揍了哪个种族的长老,和被人登报谴责不守规矩,以及脾气极度不好。” 霍夫农:…… 得,这家伙活了上千年,一点风月的边都没碰到。 单身老男人,难怪脾气差。 霍夫农同情地抿了抿嘴,感觉目前的四个人里搞不好只有自己有感情经历。 公爵睡着睡着忽然一个喷嚏,打得整个人抽了一下。 兰特恩慈兴奋地攥拳:“纳赫特公爵从来没有花边新闻,原来是喜欢男人啊!” “真的吗?” 兰特恩慈使劲点点头:“真的!” 两个人忽然石化,一点点扭过头,看向刚才发声的位置。 “两位,”蒂亚蒙德龇着牙笑,语气怎么听怎么咬牙切齿:“交流八卦拜托别当着当事人的面,我也看得懂唇语!” 影域里鸡飞狗跳,外面也同样乌烟瘴气—— 萨罗斯被乔万尼攀咬,气得什么都不顾了,哇啦哇啦对着国王把什么都抖搂出来了:“胡说八道!!明明是你要求更改国王的纸条,说这样神明才会更重视你的要求!!” “陛下,陛下!”他连滚带爬,一直爬到了国王的狡辩,指着乔万尼大声说道:“我是收了钱更改了纸条,我罪无可恕——但是这个家伙才是最可怕的,他用魔法更改了您的愿望,还威胁我不让我说出来,否则就要了我的命啊陛下!” 乔万尼却低着头,眼泪流得满脸都是:“萨罗斯,你怎么能面对陛下还在撒谎?” 即使他瘦削得有些脱相,那张落泪的美丽面孔还是比萨罗斯那张皱巴巴的脸要显得更加值得相信。大王妃似乎都被他说动,带着点同情的眼光看着乔万尼。 萨罗斯快疯了,指着乔万尼大声嘶吼:“陛下!!您不能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啊陛下,陛——” 这两人一个泫然若泣,一个崩溃大吼,高高低低的声音交织交织在一起,活像一百只鸭子在耳朵旁边开演唱会。塔隆国王放下了茶杯,掀起眼皮,冷冷沉声:“闭嘴。” 这两个字不轻不重,却如同泰山压顶,两只吵闹不休的鸭子总算是暂时闭上了嘴巴。 “更改我的许愿纸条,你们当然是罪无可赦。”国王站起身,睥睨着面前匍匐的罪人:“但你们同样欺骗的神明,这就不止是我要降罪了。雅尼克祭司,” 他扭头看向一直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祭司:“我想您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雅尼克祭司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直到国王呼唤,才终于睁开那双草绿色的眸子。他穿了一身白袍,浅棕色的长发从兜帽中露出几丝,正随着风轻轻飘着。 他先对着国王颔首,轻轻道了一声谢,之后便缓步走向两人,一双黑色皮鞋停在了乔万尼的视线里。 “乔万尼·克缇西先生,”祭司的声音还是如此恬静,口吻却带着浓浓的失望:“我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很多话,但是你似乎并没有听进去。” 乔万尼脊背溜过一层冷气,把头几乎伏到地面上去。他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无法发出声音。 “果然,任何试图以外力改变命运的行为都不可取。”祭司的目光移开,用魔杖轻轻杵了杵地面:“你们两个口中半点实话也没有,只想逃脱惩罚,并无任何忏悔。” 两人被祭司的话说得抬不起头,雅尼克祭司却不想再看到这两个人,转身对着塔隆国王说道:“按照神谕,萨罗斯将被送去尘世万神殿苦修,直到他学会控制自己的贪欲;而乔万尼,我的主神认为他在尘世的罪过更大,等他去往冬可娜赫忒女神的宫殿,再降下惩罚吧。” “你们两个人都是我看着长大,虽然我不能亲自教导你们,但你们的行为我也有责任。” 雅尼克祭司冲着塔隆国王欠了欠身,淡淡说道:“接下来的三个月,我会在冥想室内自省,这两人便交给您了。” 祭司的话语已经给这两人下了最后的决断,萨罗斯逃过一死,趴在地上又哭又笑,状若疯癫,被卫兵钳制着带离了凉亭;乔万尼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像个缩壳乌龟一样一动不动。 “那就按照祭司所说的做吧。”塔隆国王兴趣缺缺,瞄了眼疑似吓傻了的乔万尼,下令道:“将他先带去监牢!” 雅尼克祭司挥了挥魔杖,乔万尼的脖子上瞬间出现一圈金色符文,活像给狗带上了一个项圈。 大王妃赶忙伸手,搀了一把起身的国王。卫兵快速列队,为塔隆国王让开一条道路。 国王在乔万尼的身边停顿片刻,视线在乔万尼的脊背上戳了几个来回,嗤笑了一声,领着大王妃快步离开了。 精神头真的很糟糕,又卡文又没力气 我会尽力做到不断更,断更就断一天这样……真的很感谢一直看到现在的大家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8) 第49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9) 雅尼克祭司招招手,示意卫兵可以将人带走了:“我刚才已经将他的魔法暂时封禁,诸位可以放心带走这个人了。” 乔万尼汗涔涔,腿都站不直,被卫兵强行架了起来。他双眼慌乱的到处瞟,无意中和站在一边的雅尼克祭司对上了目光。 祭司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怜悯。乔万尼浑身一震,像是抓住的救命稻草一样,向祭司的方向挣扎着:“祭司,祭司大人!!救我,救我啊!!” 卫兵厉声呵斥,使劲钳制住乔万尼,空出一只手就要拔剑,却被雅尼克祭司轻声制止。乔万尼一看有门,泪水又哗啦啦地往下掉,我见犹怜似的哭诉道:“救我,救我!!我冤枉啊!!” 祭司却什么也没做,一双眼睛安静地盯着痛哭的乔万尼,一直盯得人渐渐停止了哭泣,不安地低下了头。 “乔万尼,”祭司一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乔万尼被这平静的声音刺得一哆嗦,完全不敢抬起头:“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 “记、记得,”乔万尼低着头,喘气急促:“您、您和我说过,这一切都是我自找……自找的……” 雅尼克祭司摇摇头,短促地笑了一声,笑得乔万尼又断了后续的声音。 “唉,”祭司摇着头,转过身跺步往神殿走去,感慨道:“永远也叫不醒装睡的人啊。” 他即将走下台阶,却忽然停下脚步,目光不轻不重地从地面的阴影掠过。 蒂亚蒙德正仰着头看外界的一切,被这一眼看的浑身过电,狠狠哆嗦了一下。 只不过祭司并没有任何想揭穿他们的意思,只看了一眼,就转身继续往神殿走去。 纳赫特公爵枕着双臂,悠闲得恨不得嘴里叼根草:“祭司几乎相当于半神了,搞不懂祂们为什么赐予人类如此强大的力量与智慧,不怕翻车吗?” 他现在和蒂亚蒙德学了一口现代的语言,动不动还能蹦出一个梗来:“咱们撤吧要不,乔万尼被拖去地牢的画面就没必要看了吧?” 这人似乎对神庙过敏,老大不乐意往这儿跑,事情办完就想溜,想赶紧回到他温暖柔软的大床的怀抱。 蒂亚蒙德舒了口气,心口的大石头落下,人也觉得疲惫不堪,也不和公爵呛了,抹了把脸,对兰特恩慈说道:“咱们走吧?” 兰特恩慈挠了挠耳朵,用大拇指指了指外面:“不趁机将他杀了吗?” “不急这一时,让他在监牢里多带一阵吧。”蒂亚蒙德耸耸肩,又指了指躺在一边的公爵,甩锅甩得很熟练:“况且这位大人累了,咱们打道回府吧,不然一会儿发起脾气,我也没辙——” “喂!”纳赫特公爵“嗖”得坐起身,不满地嚷嚷:“怎么又变成我的错了?!” 兰特恩慈和歪在一边的霍夫农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默契地又躺了下去。 ------------------------------------------------------ “蔷薇蔷薇红蔷薇,浸满月光和眼泪。长出骨刺和血肉,长出眼睛长出嘴……” 地牢冰冷的石墙带着一股刺鼻的腥味,长了满满一层脏兮兮的苔藓。从天花板上渗出的水滴一点点打在石板地面上,敲出有节奏的声音。 乔万尼毫无意外地在母亲的歌声里醒来,他撑着身体重新坐好,心里再没了之前的恐惧,抱着双腿,平静地看着正坐在窗户边缘的母亲。 最近的噩梦持续不断,母亲的歌声越来越清晰,那轮挂在窗外的月亮也越来越亮。 地牢囚犯的哀嚎似乎还在耳边旋转,乔万尼站起身,缓慢走到了母亲身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下,把脑袋伏在了母亲膝上。 “妈妈,”他喃喃自语,在孤独的歌声里缓缓落泪:“我好饿啊。” 母亲一如往日的不理会他的话语,仅仅留下一个还算温暖的膝头供他停留。 乔万尼已经好几个夜晚连续来到这里,大概是被吓得太多次已经麻木,他不再抗拒这份恐惧的源头,放任自己沉浸在童年仅有的幸福里。 “妈妈,我今天被关在了地牢里,”乔万尼轻声说道,脸颊在母亲的裙摆上蹭了蹭:“我想许愿但是被人发现了,他们就把我扔进了地牢,好疼啊,妈妈。”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乔万尼像每一个委屈的孩子一样,泪眼朦胧地盯着窗外的景色:“我只是想许个愿望,为什么他们就非要、非要盯着我抓呢?我真的只是想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明明其他人也这么干过啊……” 乔万尼拽过母亲冰凉的手,往自己的脸上贴了贴:“母亲,我好害怕啊,我会死吗,我会再也回不去神庙吗,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啊……” 圆月在窗外静静地看着,它甚至比那位只在唱歌的母亲还有人情味,怜悯一般让光晕笼罩住悲伤哭泣的乔万尼,让夜风轻轻吹拂过他凌乱的发顶。 冰凉的地面被他的体温暖热,母亲身上浅淡的皂角香味在鼻端抚慰他不安的内心。乔万尼吸了吸鼻子,随意抹去泪水,又将小小的身体贴近母亲的腿。 他就这样放空自己的神思,呆呆地看着窗户外面摇晃的花朵、偶尔飞过的虫子,眼里装下一整个夜空,星子也在耳边一起呢/喃。 放在脸边的手突然动了动,冰凉的手指轻轻撩过乔万尼的头发。乔万尼忽然一个激灵,冷冰冰的手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把人像萝卜一样狠狠扯了起来—— “!!”乔万尼痛得拉住那只钳子一样的大手,瞪大了双眼:“妈妈!” 方才还在唱歌的女子眨眼间变成了另外一副样子,腐烂浮肿的脸皮,数道血痕将她的四肢与头颅劈开,只留下一丝丝皮瓣勉强连接。 女子张开嘴,腐臭的腥气从口中冲了出来:“为什么……杀了我……” 乔万尼拼命挣扎,几乎把女子手部的皮肤全部扣了下来!他踉跄着后退,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了成年的模样。 “我、不——”乔万尼倒在地上,四肢并用往后退去:“我没有!” 女子缓缓闭上了嘴巴,泛白的双眼留下两行血泪。她盯着往后退去的乔万尼,空洞地声音在房间里回响不停:“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不能同样爱我呢?” “去死,去死,和我一起归于沉寂不好吗?” 乔万尼扒拉开大门,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他奔跑在一片浓郁的黑色中,周围是无数声音回荡,分辨不出方向,也不知是谁在不断的呼唤。 “为什么爱我,却要杀了我?” 一个个身影从无边黑暗中脱胎而出,汇聚成一个个动也不动的亡灵,默默地看着乔万尼跑向远处。他们/她们偶有伸出双手,都被恐惧逃离的人用力打开,眼眶里一点点留下血泪,但却没有一个去追逐那个狼狈逃窜的男人。 “我没有,我没有!” 乔万尼不敢回头,跑得气喘吁吁,几乎抬不起双腿。他不断地转换着方向,看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脸,听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诘问,崩溃地向前冲去:“我没有,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无数人影用目光追逐着白衣男人往外跑去,嘴里的声音也随着距离越来越弱:“爱我就要杀了我,爱我就要……如果爱是死亡,为何你不愿自我了断?” 汗水顺着下颌一点点滴落,乔万尼终于看到一点亮光,像是幼年时期无数次夜晚归家时候,卧室一定会亮起的灯光。他心里徒然多了几分安稳,那处光亮里似乎站着一个佝偻着身躯的影子,正等着他的到来,好关上那扇门—— “妈妈!”乔万尼大声呼唤着:“妈妈!!别关门,别关门!!妈妈——” 是光,是从瞳孔深处扩散而开的万花筒。母亲憔悴的面容还是熟悉的样子,她抬起眼睛,泪水从她浅蓝色的瞳孔里迸发出来。 “对不起,”她嘴唇张张合合,费力地直起腰杆:“对不起,我的孩子。” 乔万尼瞳孔紧缩,那直入心底的光刺眼得要撕开他的脑壳,他不由得大叫了一声,脚下一绊,从昏暗无光的地狱摔回了人世间—— “嘭!” 骨骼摔在草地上的闷响惊醒了乔万尼的灵魂,疼痛随之而来,他闷哼一声,瞪大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趴在了一片树林里。 夕阳的霞光正从树叶缝隙间撒在他的脸上。乔万尼喘着粗气,从地上爬了起来,环顾四周,和一双金色的眼睛对上了视线。 “睡醒了?” 蒂亚蒙德愉悦地笑着,挥了挥手,看着大汗淋、面色苍白的乔万尼:“看你梦做的挺入迷了,没好意思叫醒你……既然醒了,那我们来算算帐吧。” 乔万尼往后退了几步,恐惧开始从脚底直冲脑壳,下意识想跑,却被一个人揪住了领子,重重扔在了地上。 兰特恩慈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淡漠地看着摔得七荤八素的乔万尼:“急什么,他还没说完话就跑,是不是有点太不礼貌了?” 下一篇就这一卷就基本结束了 伯劳鸟终于飞走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29) 第50章 神庙中的伯劳鸟(30)修 乔万尼心口砰砰,趴在潮湿柔软的地面上,汗水滴在手背上,看着一只小蚂蚁从身边爬过。 他还沉浸在方才充满冤魂的梦境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趴着,被兰特恩慈轻松提溜起来。 霍夫农揣着手,早在旁边等了许久,见人站直了,从魔法袋里拿出一卷羊皮纸,一把抖开,递到了乔万尼的面前。 “‘出逃犯人,立刻抓捕’,”中年人有点吊儿郎当的站着,笑嘻嘻地将羊皮纸抖了抖:“‘若遇到反抗,允许当场击杀’。” 乔万尼的脑袋还为来得及理清思路,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给砸懵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死死盯着那份盖着皇室印章的羊皮纸,嘴里“我我我”半天,愣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不!!我没有!!”他惨叫起来,拼命摇着头,好像摇头快一点就能把这个坏消息甩开一样:“我没有!!我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越狱!!” 蒂亚蒙德被他逗笑了:“没有?那请问你怎么站在这里?” 乔万尼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毫不犹豫地指着站在他周围的几人:“是你们陷害我!!陷害我!” 一直站在一边沉默看戏的纳赫特公爵都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靠在树上摇摇头:“我发现克缇西家的人是不是都是这样?都觉得如果他们犯错一定是别人逼的。” 而蒂亚蒙德则一把掰过乔万尼的下巴,将手里拿着的一叠文件全都兜头扔到他的脸上:“那么这些人也是你被逼着杀死的咯?!” 乔万尼被打的又是一愣,被蒂亚蒙德卡住脖子狠狠提了起来:“你把爱当成什么了?!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乔万尼双脚扑腾,眼珠充血,拼命地挣扎。他被掐得脸色通红,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群面带怨恨的人影围绕在林子附近。 啊,是啊。乔万尼感觉时间流逝变慢,空气变得粘稠,他的脑袋正逐渐变得迷糊—— 他难以遏止地想着,似乎正是这里,他将那些爱人们大卸八块。 我爱他们吗?他们爱我吗? 乔万尼用力的喘气,扑腾的力气正缓慢从身躯里流失。他满眼泪水,迷茫间又看到那个坐在窗前对着月亮唱歌的背影。 我一直爱着的……不是那个从来没给予我母爱的母亲吗? 刺痛从喉管间掠过,乔万尼好像再次落入那个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的夜晚。他站在床边的阴影处,看着那个从未正眼瞧他的母亲渐渐散在了一地月光里。 荆棘锁链一直缠绕在他的灵魂里,缠绕在他终生不得所欲的灵魂上。 伯劳降落在荆棘树上,将那些所爱的生物一一挂在长长的尖刺上,又大声唱着一生只有一次的歌谣,把自己的脚也同样扎了进去。 “你和你的母亲真像啊,乔万尼·克缇西。”灵魂仅剩最后的清明,他看到蒂亚蒙德拔出匕首,果断一挥,银光从那被扯成鸭脖子的喉管处穿过:“好好去冥界,和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们道歉吧!” 时间凝固,风声也停了下来,鲜血滴滴答答,敲出一种无法听懂的节奏。 乔万尼的视线重重砸在了地上,看着那个夺走自己生命的人抱出一个木盒,用其中的黑暗彻底淹没了他的意识。 “玫瑰玫瑰白玫瑰,正在夜晚微风中睡。我的爱人会来窗棂下,沿着枝条爬上来……” 乔万尼再次睁开眼,噩梦里的歌声再次响了起来。他瘦骨嶙峋地站在床脚,无数荆棘丛地面阴影中生出,勒进他的躯干,死死缠紧他的骨骼。 “妈妈!!” 乔万尼哭喊着向窗口扑去,眼睁睁看着那道人影融化进了一地的白色月光里。他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缓慢地停下了挣扎,荆棘将他瘦小的身躯全部笼罩,硬生生拽入了地面。 ------------------------------------------------------ 蒂亚蒙德刚把那个盛满头颅的木盒关上,身边骤然一冷,黑烟就从不远处喷涌出来。 他面色凝重,缓慢站起了身,看向黑烟的源头。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从天空消失,压抑的黑暗无孔不入,冰镇了身体,让人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兰特恩慈脸色骤变,想都没想,拉着霍夫农沉入了影域。 “什——”霍夫农挣扎了一下,和狼耳女子一起消失在地面上。 那些足以使人窒息的黑烟汇聚在一起,变为一个披着斗篷的巨大身影。 原本靠在树干上大哈欠的纳赫特公爵眯起了眼睛,站直身体,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大步往黑烟源头走去。 “好久不见。”因弗厄尔农女神居然主动开了口,带着兜帽的头缓慢转动,看向了正向祂走过来的蒂亚蒙德:“恭喜你再次完成了复仇。” 蒂亚蒙德将怀里的箱子放在了地上,调整着呼吸与心跳,攥了攥满是冷汗的手,俯下身,低声说道:“见过您,地狱的领主,因弗厄尔农女神。” 女神点点头,举起如同龙爪的手臂,对准了他的心口:“我是来收走你的灯火的。” 蒂亚蒙德深吸一口气,稍微直起一点身体,毫不犹豫地应声:“是。” 他甚至将自己的身体更靠近了些,好像献出的东西不是自己的生命一样。女神将龙爪更加靠近,微微一收手指,那些金色的烛光就从心口倾泻而出,即将落进女神的手里—— “嘭!” 蒂亚蒙德被这劲风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缩,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身后。从心口蔓延出的火光闪了几闪,很快变成无数金色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蒂亚蒙德往后退了几步,吓得浑身汗毛直竖:“喂!你疯了!!” ……是纳赫特公爵。 挡在人面前的公爵却面不改色,用手中的手杖死死压住女神的手臂,冷冷地说道:“你不能拿走他的烛火。” 因弗厄尔农女神看不见脸,语气依旧平和:“这是我和他的契约。” “契约也不行。”公爵使劲,用手杖把女神的手臂压得更低,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允许。” 一血族一神明就这么自顾自对着站立,若是两人的眼光能接触,估计能像个高压电一样噼里啪啦冒火星。 周围的温度骤降,气压都变得不再正常,巨石一样狠狠压/在人的神经上。蒂亚蒙德恨不得自助掐人中,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不按套路出牌的任性公爵送走,赶紧跑上前想拽开人:“你干什么——快松开!!” 他一边使劲拽,一边迅速躬身,慌得想到什么就从嘴里蹦出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这就拉他走,回去之后给您上供,上最好的供!!请您别生气,别生气!!” 平时软趴趴的犯困迷糊公爵此刻却像个扎根的树墩,怎么拉都拉不动。蒂亚蒙德满头冷汗,实在受不了,一巴掌拍在了公爵后背上,急得嘴巴都要立刻长疮:“你真是疯了!!快松手!” 公爵却忽然抬手,一把扶住了蒂亚蒙德的肩膀,口吻居然还有点温和:“等会,你先后退。” “你——”蒂亚蒙德刚想骂出口,就被一阵巨力推搡,原地飘出去好几米,咕噜噜摔在了落叶堆上! 他满身狼狈地爬起身,脸上惊愕的表情止都止不住:这人劲儿怎么这么大?! 因弗厄尔农女神却没有生气,甚至幽幽叹了口气,收回了那只被敲了好几下的手:“你下定了决心,就从来没见你更改过……” 女神缓缓抬起头,慢悠悠地说道:“……哥哥。” 一句“哥哥”,把正往这儿冲的蒂亚蒙德钉在了原地。他刹车刹得太过仓促,脚下一绊,“卧/槽”一声,踉跄着闷头冲到了女神身后。 纳赫特公爵没理会那个路过的男子,收回了手杖,淡淡地说:“没错,我很庆幸你还记得。” 女神侧头,似乎去看那个一脚把自己绊了三米远的男人,只是祂一个脑袋还没转彻底就被纳赫特公爵打断:“别逼我出手,因弗厄尔农,你知道我即使没有神格,也照样能把你摁在地上揍。” “摁在地上揍”还是他和蒂亚蒙德学的,在这会儿说话有点不经过脑袋,下意识就这么出了口。 女神笑了一声,似乎没打算继续和公爵僵持:“我可以不收他的灯火,哥哥,但是在最后他还是要付出代价。除非……” 蒂亚蒙德扶着树,慌忙转过身,在女神意味深长的停顿中和公爵对上了眼神。 他少见这么惊慌失措,目光不停地在女神与公爵之间流连,最后伸手摸向匕首,似乎是因为公爵那句“出手”而想要帮助。 公爵眨眨眼,蓦然笑了出来。 他平时很少笑容这么大,眼睛都眯了起来,一张略显古典的俊脸绽放出孩子似的可爱。蒂亚蒙德被这突然而来的美笑颜弄得莫名其妙,大眼睛左左右右到处扫,迟疑着将手放在了匕首柄上。 “我会的,我也付得起。”公爵收回眼神,站直了身体,对着因弗厄尔农做了个“请”的姿势:“以后不要再收他的灯火,否则我就只能亲自下地狱和你聊聊了。” 乔万尼自始至终都在寻找自己童年缺失的母爱,他对母亲又爱又恨,也对自己又爱又恨,最后只学会了母亲爱人的方式 只能说创伤与模式都是会代际遗传的 下一卷开始前会请假一到两天,最近嗜睡犯了非常痛苦,又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我估计修改第四卷大纲会有点慢 最后感谢看到现在的大家,我不会断更!!我尽可能日更嗷,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神庙中的伯劳鸟(30)修 第51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完)修 因弗厄尔农女神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就随着黑烟迅速从来处回到了冥界。 纳赫特公爵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看向向他跑来的蒂亚蒙德,调侃地笑道:“诶,还不赶快谢谢我,我可是帮你——” 蒂亚蒙德抿着嘴绷着脸,三步并两步,上来就削了公爵一脑瓜,手劲大得很,削得公爵直往旁边倒。 “你疯了,不要命了是吗?!”蒂亚蒙德声音颤/抖,脸色比收了灯火之后还要苍白,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要和复仇女神做交易?!之前是谁对我说,和女神做交易是不知死活!” 公爵没得到预想中的感谢,反而还挨了一巴掌,眉毛立刻就竖了起来,嗓门高了两个度:“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我是救你!” “我需要你救吗?!!” 年轻人几乎在咆哮,声音回荡在整个森林里,震得好多小动物四散奔逃:“我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你血族公爵不顾一切的救——为什么自作主张,为什么不顾死活!!” “你闭嘴!” 纳赫特公爵火气也上来了,手杖狠狠一戳地面,指着蒂亚蒙德,气得一时半会忘了要说什么,被年轻人一把拍掉了手。 “我不需要你救,我没那么重要!”蒂亚蒙德深吸一口气,脸色冷得掉渣:“我会亲自和女神解释的,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事儿了!” “住口!”公爵也跟着吼道,周身的力量掀动落叶与树林,头发无风自舞:“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我不准你这么轻贱自己!” 他往前走了两步,高大的身躯附带强劲的压力,直把蒂亚蒙德震得往后踉跄:“你不许去找祂,你要是找祂,我就亲自杀了你的仇人,让世界法则来惩罚我吧!” 几只小松鼠从树上慌里慌张地跑下来,一溜烟往森林深处跑,撞倒了在树根睡觉的刺猬;两人各自气喘,各自红着眼睛,活像两只吵架上头的猫,炸着毛、龇着牙,谁都不让谁。 刚从影域里出来的两人被公爵爆发的力量吹了一嘴的土,好不容易呸干净,就看到这俩人大眼瞪小眼,针尖对麦芒。 兰特恩慈背着耳朵,不知所措地看着霍夫农;后者叹了口气,又一次当起了和平大使,感觉踏马世界欠他一个国王□□章。 “两位,两位……”他不敢靠太近,生怕谁敌我不分,上来就是一爪子:“都是关心对方,都是、额,友爱对方,对吧?何必这么张牙舞爪呢?” “谁管他去死!”公爵扭头就是一句骂,吓得霍夫农点头哈腰,使劲压了压手掌:“不知好歹的东西,白费我这么关心!” 霍夫农苦哈哈地弓着腰:“诶,诶,别这么说……蒂亚蒙德是真的心疼你,你没看他流泪了吗,人家是真担心——” 也不知道这次怎么回事,他安慰谁谁炸,话还没说完,就被蒂亚蒙德用肩膀狠狠撞了一下。 霍夫农差点没站稳:“诶呦!” 年轻人只停了一瞬,举起袖子,似乎是抹了把脸,就化作一阵风,无声无息地刮不知道哪儿去了。 公爵气得跳脚,一手杖把地皮戳出一个深坑:“喂!!你给我回来!” 可怜的霍夫农离得太近,被飞溅的土渣蒙了一头脸,呛得肺都快咳出来了。 纳赫特公爵嘴角下撇,拳头攥得杖顶饰咯吱作响,目光随着蒂亚蒙德的身影往远处望去,直到那黑色身影消失在了森林深处。 “诶我说……你们,”中年人表情复杂,用力擦去脸上的土,看着快要气炸的公爵:“建议你们买一本《沟通的哲学》,再这么吵下去,我能少活两年,直接入土。” ------------------------------------------------------ 精灵王城嘉思敏努,正值中午午休吃饭的时间。大部分居民都喜欢回家吃或者去街边的小咖啡馆休息,街道上三三两两,都是午间放学回家的孩子们。 小酒馆中午才开业,只有在室外的遮阳伞下才会有人坐着休息。艾玛给几位客人上了些开胃酒,刚一推门,就被团在阴影处的男人吓了一跳。 “蒂亚!哦!”她拍拍胸口,将托盘随手放在了就近的桌子上:“你不是去了兽人国?怎么回来这么早。” 蒂亚蒙德还是前几天的那身黑色衣服,疲惫地将斗篷与黑纱塞进了魔法袋里,窝进了一把扶手椅里:“我坐工会的飞行器回来的,兽人国的任务……”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使劲抹了把脸,低着头像一只颓废的猫咪:“还算顺利吧,完成了我就回来了。” 艾玛眨眨眼,感觉蒂亚蒙德要是有尾巴,这会儿大概已经耷拉到地上了。 店里前几天刚新换了一批墙上的装饰,屋子里都是青草香味。艾玛从柜台里倒了一杯冰镇的气泡水端给蒂亚蒙德,笑眯眯地说道:“想吃点什么?乌尔坎应该还在洗漱,如果想出去吃,我们可以一起。” 她贴心地没去问更多,蒂亚蒙德也挤出一个笑脸:“不了艾玛,我吃过了,现在很累……让我睡会,晚饭我来掌勺。” 他说着站起身,在艾玛担忧的眼神里快步上了楼,打开自己的房间门,一头杵进了柔软的床铺里。 这间屋子若不是有张床,倒像是图书馆的休息区,随处可见各式书本垒起的垛子,墙角的手工木板书架一直顶/到天花板上。在满地书本的缝隙里,主人塞了一条长绒地毯和一个小型豆袋沙发,床旁边还立着一个巨大的鸟笼。 窗户外透进的风轻轻吹拂着蒂亚蒙德的头发,年轻人从枕头上抬起眼,这才想起来自己走得太着急,把脆梨都忘在了旅馆里。 没关系,反正那个人不会忘了小鹦鹉的…… 那个人…… 蒂亚蒙德闭了闭眼,一拳捶在床垫上,用枕头挡住自己愤怒的吼叫,狠狠发泄了心里的难过:“大!傻!冒!!!” 心脏中的神经好似揉成了一团麻花,剪不了,理不通,即使是骂人也没法缓解那股把人肠胃都憋难受的郁闷。 蒂亚蒙德腰部使劲,平躺在床上,泄气似的揉着自己的肚子:“气得我胃都痛了。” 微风撩动白色的窗帘,吹进窗户的风没有歌豪萨姆的香气,倒是送来了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的笑语。透入窗户的光将蒂亚蒙德身边的床铺烘烤得暖融融,嗅着那股阳光的味道,年轻人都快要进入梦乡了。 不论发生什么,舒舒服服睡在阳光下都能让人暂时忘记生活中的不开心。 艾玛则担心蒂亚蒙德,草草送走了几位客人,赶乌尔坎去打扫酒馆,自己端着一份土豆炖肉悄悄走了上来。 她已经将脚步放得极轻,蒲公英一样飘上了楼,但还没走到门口就被蒂亚蒙德察觉到了。 “哦艾玛!”蒂亚蒙德眨眨眼,精神头比刚才好了不少,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好香啊!是乌尔坎做的土豆炖肉吗?” “没错没错,”艾玛笑眯眯地拿起一个床上用的小桌子,将饭菜放在蒂亚蒙德面前:“这孩子又把握不住分量,一人份做成了五人份,正好剩下的够你吃。” 美食配上一小段好觉,蒂亚蒙德感觉自己已经好受很多了,拿起勺子大快朵颐:“唔!乌尔坎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味道开始正宗了。” 艾玛见他吃得欢快,心下安定不少,也笑着回应了:“还得是你教的好呀~我们都打算定下几道菜,回头加入酒馆的菜单里。” 蒂亚蒙德嘴里塞得满满,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唔,我觉得可以!!最好是那些简单又好做的东西,我首推炒饭。” 话题自然而然跑偏,蒂亚蒙德根据自己前世对酒吧稀薄的记忆,推荐了一堆好下酒的食物:“我上次腌制的泡菜也可以,吃完了吗?吃完我这几天再腌几瓶。” 艾玛将纸巾递给蒂亚蒙德,惊讶地扬了扬眉:“这几天?你们不去下一个国家了吗?” 她无意的一句话像是一道强光,径直将他强行按于心底的焦躁照得无处躲藏。蒂亚蒙德咀嚼的动作顿了顿,将软烂的土豆缓慢咽了下去,若无其事地说道:“多休息一下而已,不着急去。” 艾玛愣了愣,看见一个蒂亚蒙德埋头吃饭的发顶。年轻人忙于正事儿,许久没怎么打理过自己,头发已经有些长,发梢随着吃饭的动作一下下扫在小桌板上。 她心里忽然就涌起一阵心疼,伸手轻轻撩过那些不听话的头发,末了还不忘揉了揉,像对待自己迷糊的弟弟一样。 “既然这样,就好好休息休息,别担心那么多。”艾玛轻快地说道,轻盈地像一只百灵鸟,脚步轻快地飞出了房间:“吃完放在门口就好,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 蒂亚蒙德抿了抿嘴,吸溜了一口汤汁,略带羞赧地收下了艾玛的好意,仰头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谢谢你们,艾玛,我真的没事。” 填饱肚子,又重新窝进柔软舒服的大床里,蒂亚蒙德长长舒了一口气,抖了抖身体,把自己更深的窝了进去,像一只刚刚筑好巢穴的小鸟。 “哎呀,”他看着天花板上的自己画的脆梨,露出一个舒坦的笑:“要是每天都能睡在这张床上,我就算只能——卧/槽什么鬼!!” 蒂亚蒙德慌张弹了起来,低头一瞅,身体下居然亮起一个魔法阵! 这特么都不用想是谁在搞鬼——蒂亚蒙德只来得及崩溃怒吼一句“我去你大爷的纳赫特”,就在一片闪瞎眼的亮光中瞬间消失在房间里。 下一卷开始之前我需要停两天,休息和修改顺便写一下大纲,感谢看到这里的人!!!! 我的目标是完结能有100收……不过算了,呜呜呜,这本扑归扑,但是总算是保证了质量。第三卷估计我还得继续改改,剧情走向不太满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1章 神庙里的伯劳鸟(完)修 第52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 可惜不能将歌豪萨姆那和春日无二的冬天带到身边,冬天的小山枯枝落叶、雪被山峦,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霍夫农把自己团成一个球,身上落了白茫茫一片,正窝在小湖泊上冰钓。他叼着一根烟,缩了缩脚,眯着眼望着扑簌簌落下的雪。 “还是兽人国适合住啊,”他感慨着,吞云吐雾的:“这儿地儿也太特么冷了。” 兰特恩慈嫌弃太冷,早早跑去别墅玩儿去了,估计这会儿正和公爵他们打牌;蒂亚蒙德不在,没人做好吃的,霍夫农才打算钓两条鱼,烤着吃,换换口味。 他正探头探脑,准备在鱼咬钩的瞬间拉鱼竿,面前忽然闪了一阵强光,像是在他面前打了一通雷电—— 一个活物突然就从天上掉了下来! “@##@¥@#¥!”霍夫农破口大骂,一堆世界通用语脏话到处乱蹦,脚下晃动,冰面眼看着被砸出几道裂缝:“谁那么不要命!往冰面上砸——” 中年人声音一卡,倒吸一口冷气,这才注意到在明面上痛苦蛄蛹的不正是他们“御/用”厨子蒂亚蒙德嘛! “诶,蒂亚?!” 霍夫农搓搓手,上前几步,将摔得七荤八素的年轻人搀扶起来:“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蒂亚蒙德脑门撞在了冰块上,砸得一群小蜜蜂在眼前转,龇牙咧嘴地嚷嚷道:“不是我!我TMD,我忘了我的传送卷轴在那个家伙手上了……痛死我了……” 霍夫农干笑几声,表情复杂的把人拉到了陆地上。 果然,脚还没挨到陆地几秒,远处山顶就传来一个人的高声嚎叫:“蒂亚蒙德·菲尔斯麦岑,给我过来!” 蒂亚蒙德当山顶那个B放了一通嘹亮的屁,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霜:“不好意思啊霍夫农,吓到你了吧……诶,问一下,这结界出口在哪里?” 霍夫农回答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只能干笑几声,含含糊糊地说道:“额,这个,说实话呢,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在哪里……” 他话音还未说完,一阵飓风差点把他们俩一起掀翻——纳赫特公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蒂亚蒙德身边,脸板得像快搓衣板,伸出右手,把年轻人当袋子菜拎了。 蒂亚蒙德猝不及防被拎住了后领,被美食和好觉安抚的火气蹭蹭烧了起来。他用力一拳挥出去,将公爵的胳膊打出“啪”一声巨响,霍夫农脖子一缩,直觉公爵的胳膊搞不好被揍的骨裂。 中年人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夹在中间太憋屈,果断提溜起鱼桶,踮起脚尖溜了。 纳赫特公爵被打的面上一空,眯起眼睛,明显一副要发怒的模样。只是那股火气刚酝酿起来,碰到蒂亚蒙德那双亮堂的金色眼睛,忽然就灭得烟儿都不剩。 这人居然难得反思起来,认为“自己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但在这寒风呼啸、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说句话呛两口寒风都能呛得拉肚子,公爵叹了口气,披风一挥,把人瞬间拉去了自己的别墅里。 好在空间瞬移的距离比较短,蒂亚蒙德只眩晕了几秒就缓过神,皱着眉头,往后戒备的退了几步。 屋里没有壁炉,也没有点燃什么煤炭,大概是用了恒温魔法,连窗户边吹风的花儿都没有挂霜。公爵先后退了几步,做了一个“冷静”的手势,举起身边茶几上的茶壶:“我怕你冻着,喝口水?” 见年轻人没动,这从来任性妄为的家伙居然无师自通“以进为退”,叹气道:“只不过是吵了架,咱们的关系就疏远到这个地步了吗?” 这人长了一张颇有古典味道的俊美脸蛋,放在现代,大概会成为某个艺术家雕刻大理石像的模特,成为那个在某教堂门口披着希马提翁、眼神忧郁的美男子。 蒂亚蒙德的动作顿了顿,嘴角抽了抽,下意识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为自己脑海里“眼神忧郁的美男子”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他掀起眼皮,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总觉得这人下一句就要来一句“兰因絮果”。 “咳咳,”蒂亚蒙德歪了歪头,用手掩一下嘴角,像一个渣男一样欲盖弥彰似的说道:“你想太多了。” “想太多?” 果然公爵挺不过几秒,又重新变回之前趾高气昂的样子,下巴一昂,喋喋不休地开始抱怨:“我给你写随信来,你连门都不给我打开;我把你拉到附近,你上来就无视我,这还叫‘想太多’?!” “诶、诶、诶,停!”蒂亚蒙德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心头的火又有复燃的迹象:“我还在生气!而且我回去就吃了个饭睡了个觉,我压根就没收到你的随信来!” “还有,”他捋起袖子,指了指自己摔青的胳膊肘:“哪有人把同伴从床上直接扔到冰面上?!我差点摔出脑震荡!” 这两句谴责太过于铿锵有力,擅长强词夺理的公爵一时间没能找到词儿反驳,有点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之前针锋相对的火气变了味儿,本来要机关枪一样扫射全局的劲儿骤然就软了下来。蒂亚蒙德无意识地揉着手肘,眼神闪烁,瞟着纳赫特公爵,突然就笑了一声。 公爵奇怪地瞅了一眼蒂亚蒙德,似乎不太理解这人态度怎么就忽然软了下来。 “诶,”蒂亚蒙德揉了揉头发,心里涣尔冰开:“我和这家伙较什么劲啊。” 一个曾经的神明,背景强大,即使没了神格也能打赢现任的神明,在世间逍遥自在……他又不像自己,除了烂命一条什么都没有。 于是年轻人心态逐渐趋于平和,觉得死贫道不死道友,干嘛这么在乎这个家伙?相当于平头老百姓心疼一个富商丢了千把块金币。 “你说你付得起代价?我还挺好奇的。”蒂亚蒙德和颜悦色地说道:“你打算怎么弄?” 纳赫特公爵眨眨眼,表情疑惑,头顶具象化的冒出一个问号。 “人类都是这么喜怒无常吗?”活了千百年的公爵表示不理解,纳闷地举起茶杯,心里嘟囔:“刚才还冲我大吼大叫,转眼就嬉皮笑脸。” 不过公爵胸怀广大,公爵不在意,还优雅地请人落座,一起品尝刚冲泡的红茶。 “我其实有其他更好奇地事情,”公爵彬彬有礼地说道:“你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生气呢?” 蒂亚蒙德举起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 公爵放在桌下的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像是想把我住什么,却又担心自己的手劲儿太大,攥碎了。 他几乎是带着点迫不及待,双眼放光,前倾着身体,急切地等着蒂亚蒙德一个解释。 “嗯……” 年轻人慢吞吞地支吾着,又把那杯一口没动的茶杯放下,用手指转着茶杯:“唉,我们毕竟是……是同伴,关心你难道不应该吗?” “唔,你说的对。” 从来说一句呛两声的公爵居然笑起来,身体放松地往后一靠,似乎这就是他最想知道的答案:“谢谢。” “啪!” 蒂亚蒙德手里的杯子打在托盘上,撒出来不少红茶。 “你刚才说什么?”他怀疑地皱起眉,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居然对我说谢谢?!” 纳赫特公爵自然而然地“嗯”了一声,挑起一边眉毛:“很惊讶?” “很惊讶。”蒂亚蒙德点点头,后仰着身体:“从认识你到现在,我应该……哦,不用应该,这是第一次听到你真诚道谢。”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那是因为自我诞生起,我几乎没有被什么人帮过,”公爵嘴角挑着,有些怀念地看向窗户外的雪景:“从来都是别人拜托我,祂们觉得我无往不胜,尘世的种族觉得我凶悍无情,谁又会去关心一个从来不会失败的神?” 他从来没提到过自己在成为血族之前的事,大概是因为上次因弗厄尔农女神的一句“哥哥”叫破了祂们之间的关系,公爵倒是把话敞开了说:“我是雨神与预言女神的儿子,曾经的审判之神。别说和我做朋友了,大部分的神都对我避之不及,生怕自己犯点什么事儿被我一镰刀劈成八瓣儿。” 蒂亚蒙德原本还带着笑,忽然听到了审判之神,嘴角的笑就马上挂不住了。 如果他没记错,现在的审判之神的名头是挂在三界之门守护神格赫西特的头上吧?而他的外号,好像就是“格赫西特”…… 年轻人嘴角抽搐,感觉想赶紧挖个洞钻进去——在曾经的神明面前被提到外号,当初第一次见面难怪公爵总带着一种坏笑…… 蒂亚蒙德拼命控制住自己身上那股因为尴尬而蔓延的刺挠,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后来就累了,想摆烂了。”公爵没注意到蒂亚蒙德的表情变化,还在感慨自己操/蛋的“神生”:“我就和瓦尔海特做了交换,来尘世当血族了——再多不能和你说了,不然你耳朵得炸。” 他看到蒂亚蒙德茶杯见了底儿,招招手,让茶壶自动给人续上:“总之就是这样,说真的,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关心我,我还挺开心的。” 蒂亚蒙德眼珠子乱转,干笑几声,喝了一口茶水,才敢掀起眼皮往公爵那儿看去。 他立刻就和那双暗红色的眸子对上了,也许是对方等了半天也说不定——自动会将人一切看透的破障之眼此刻却意外的清澈干净,像是新生儿第一次睁开的双眼,带着纯然的温柔与笑意,安安静静地看着年轻人。 “谢谢,我真的很开心。”蒂亚蒙德怔忪间,听见公爵带着几分郑重说道:“我也很开心,能和你做同伴,即使我们第一次见面这么狼狈不堪。” 蒂亚蒙德眨巴几下眼睛,噗嗤一笑,眼睫毛沾了点湿润:“可拉到吧,狼狈的是我,你哪儿狼狈了?” *来自《湖心亭看雪》 感觉有时候文章太短,人物剖析不够透彻,下次想再加多一点文字 估计这一本这就是最终的一卷了,本来就是类似于前传,能写这么多已经超出我的想象,唯一没超出的是收藏数确实…… 一个复仇和救赎的故事,有点老套,不过我喜欢。就这么着吧,感谢大家看到这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 第53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 公爵身上一直有一种矛盾的气质,他似乎对于掩饰不屑一顾,但又在某些时候具有神秘感。若说那些神秘感赋予他一定的魅力,让他不至于看起来和一个完全没断奶的小屁孩一样讨人嫌,那么那些真诚就总让人想抽他。 不过这似乎也属于一种不错的品质?毕竟曾经有人说过“唯有天性健康才能正确地领悟人生,唯有真诚才能忠实地探求人生的意义”。* 唔,蒂亚蒙德隐晦地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从他看上去随意却搭配用心的休闲装到自始至终都顺滑光亮的金色长发,又看看自己一身的乌漆嘛黑,觉得这确实算是某种程度的“探求人生的意义”。 纳赫特公爵感觉自己和对方已经属于“可以说说心里话”的人,嘴里的话立刻就密了不少,从天界最讨人嫌的时光之神一直吐槽到喜欢管他作息的娜维娅夫人,听得蒂亚蒙德总觉得自己会因为“知道的太多”而被追杀。 不过他也没去制止公爵,从最开始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来看,公爵最起码把这些吐槽憋了千年了。 “既然算是好朋友,勉强听听吧。”蒂亚蒙德在心里叹了口气,喝了杯茶水来缓解自己的紧张:“这下算是‘贫道道友一起死’了。” 公爵持之以恒,成功将蒂亚蒙德说得犯困,在对方快睡着之前等到了前来宣布晚饭的彼得。 霍夫农为晚饭做出了巨大贡献,一天下来钓了三条大鱼,和兰特恩慈心安理得地一起坐在桌子附近等晚餐。 身边有了两个大灯泡,纳赫特公爵总算暂时收起了分享欲,安安稳稳地享受起了晚餐。 蒂亚蒙德舒了口气,感觉这活了上千年的老古董终于从那股兴奋劲儿里脱离出来了。 吃饭吃到一半,霍夫农提起了正事儿:“关于海恩帝国的复仇,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目前在海恩帝国的克缇西家的人是未经血缘稀释的,也就是说,当年导致那场灭门惨案的当事人依然还活着。 “安东尼奥·克缇西。”纳赫特公爵有点嫌弃地伸出两根手指,捏着那张照片抖了抖:“他好像和什么东西做了交易,换取了长生种的寿命。” 蒂亚蒙德咀嚼着一块鱼肉,面上平静无比:“那正好,希望他的记忆也和长生种一样,这样我去宰了他的时候还能想起来我是谁。” 兰特恩慈舔了舔嘴唇,伸着脑袋看向照片:“他应该有八十多岁了吧?看上去好像才三十多。” “这不是重点,各位,”霍夫农拍了拍手,让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这里:“重点是,他的妻子是海恩帝国的佩尔勒公主,这人是货真价实的海恩帝国皇族。” “皇族意味着大部分的罪名都不可能将他置于死地,而且而且只有目前的当权者——海恩帝国的恩斯希特国王有权力处死他。” “不过,各位也不必太过于悲观,”中年人挑挑眉毛,从魔法袋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我在海恩帝国还是有点人脉的,据我的朋友所说,目前国王陛下正和六大贵族的家主进行协商,想要进行一下法案的改/革,关于一些平民的权力。” 蒂亚蒙德耳朵一动,惊愕地抬起头,还以为自己认识的伟人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哈?!你确定?!不会是什么奇怪的人做出的决定吧?” “奇怪的人?”霍夫农眨眨眼,摇摇头:“那倒不是,恩斯希特国王年幼的时候曾经因为一些事情在各国行走,足足十几年的时间都和平民百姓呆在一起,应该是这些原因,他被称为最仁慈的帝王。” 他做了一个“回归正题”的手势,借着说道:“这些想法也影响到了爱德华伯爵,他是唯一一个愿意在警司任职的皇室成员——这一点将成为我们的优势。” 蒂亚蒙德没听明白,蹙起眉头:“这人是我们的优势?” 霍夫农咧开一个坏笑,从文件里扒拉出一张年轻贵族的照片:“这位爱德华·海恩公爵正是安东尼奥·克缇西和佩尔勒公主的亲生儿子。据可靠消息,他和他的父亲一直不太和睦,这位伯爵是个相当正直的人,师从塔克提克侯爵,曾经在边境军服役,是个在平民中声望非常高的人。” 蒂亚蒙德注意到一个点,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哟”:“他的姓氏和他的母亲一样。” 兰特恩慈也跟着一起坏笑,嘴巴一歪:“所以他是倒插门了嘛?” 在这个还是父权当家的封建皇权社会,孩子没从父性可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符号,尤其还是在皇家。 “一个正直、看上去支持宪法改/革、且在平民中拥有极高声望的皇室成员,”纳赫特公爵抱起双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曾经犯下谋杀,他一定会选择正义的那一方呢?” 霍夫农打了个响指,对着公爵竖起大拇指:“没错。他在警司也有很高声望,经常在一些贵族和平民冲突的案子里站在正义的一方。再加上国王陛下暗中的支持,这位伯爵会成为站在我们这边的人。” “另外,有趣的东西来了:据我所知,佩尔勒公主有过一任前夫,前夫是因病去世的。”霍夫农又挑出了两张照片,把它们和爱德华伯爵的照片放在一起:“她一共有三个孩子,大女儿玛德琳小姐,一位曾经在边境军服役的姑娘,因为伤病而不得不换专业留在皇城;紧接着是尤利塞斯伯爵,他喜欢到处旅行,最后是爱德华——” “等下。” 一直安静听着的纳赫特公爵忽然打断了霍夫农的话,伸出手,将尤利塞斯伯爵和爱德华伯爵的照片换了个顺序:“爱德华比他大。” 这个谁都没想到的小插曲如同劲/爆的大伊万,炸得其余几个人瞠目结舌,石化成一溜儿雕像。 “嗯?怎么了?”公爵看看照片,又看看几个同伴,满头问号:“我没说错吧?对的呀,我没说错。” 不怎么熟知人类伦理的公爵皱着眉仔细检查了一下顺序,小心翼翼地确定自己没有犯错。 “额……,嗯,好的。”霍夫农用力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略微有点匮乏的语言:“啊……我们说到哪儿了?” 一向能说会道的情报贩子揉了揉额头,“啧”了一声,舔了舔嘴唇,把脸上能做的小动作都做了一遍,这才继续说道:“哦对,佩尔勒公主一共有三个孩子,基本可以对应菲尔斯麦岑家——” 他指了指蒂亚蒙德:“你的大姐,你和你的双胞胎兄弟,你的小妹妹,数量虽然对不上,不过基本也算是‘三个年龄阶层’了。” 这段听起来莫名其妙,似乎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棍在说些什么蕴含深意的寓言。蒂亚蒙德眉梢一抽,看那中年人看着自己一舔牙花子,一脸的讳莫如深,不由得露出一个嫌弃的—— 等会! 他脑海里咣当打过一道闪电,震得他险些站起身:“你、你的意思是说——” 霍夫农笑眯眯地摇摇手指,对着在座的同伴们张开双手:“上次我们在兽人国的配合几乎可以说天衣无缝,这次在海恩帝国,我们要不要再来一次?” ------------------------------------------------------ 岁将暮,时既昏,雪在高低错落的房屋上盖了一层清甜的糖霜。鹅毛大的雪联翩飞洒,徘徊委积,孩子们欢笑着堆雪人,就连路过的马车都舍不得埋怨那些阻挡路口的胖墩墩。 往常熙熙攘攘的地标建筑维森塔上现在被寒风吹散了人气儿,只有零星几个人哆哆嗦嗦举着望远镜。骑马的人也变少了,刮刀一样的风吹得行人都受不了。 “借过!多谢!” 牵着孩子的父亲赶紧把孩子往怀里一窝,躲开了飞奔的黑马。 骑马的人身材颀长,大氅在身后飘成一片乌云,比寒风更快到达位于城中心的警司总局大门。 早就等在门口的同事搓着冻红的双手,见状赶紧凑了上来:“爱德华!” “尤利塞斯伯爵的行踪还是难以确认,他跟随探险队走进的森林是內本诗莱尔*的领地!” 同事语速极快,帮爱德华伯爵拉开一道道门:“现在连探险队的踪迹都失去了!我方正与敦可布劳学院进行谈判,毕竟没人敢在没有魔法师守护的情况下随便进入迷雾女妖的领地——当心!” 爱德华伯爵手腕儿一转,及时扶正了女同事端着的托盘。他长相俊美清秀,与佩尔勒公主极像,只是这会儿心思烦躁,眉毛压着眼眶,看上去阴鸷不少:“敦可布劳学院早就放寒假了,这会儿哪还有负责与魔咒相关课程的教授在!” 大陆最强魔法学院——敦可布劳学院课程难度高、任务重,一到放假,备受折磨的师生欢呼着庆祝考试结束,一溜烟往各个度假胜地传送,连门卫都跑得无影无踪,学校防盗全靠守护魔法,狗都不乐意呆在空无一人的校园。 偶尔有些被论文折磨、需要升职称的讲师和一些留下来辅导研究生课题的教授愿意呆在教职工住宅区,但前者大多写论文写得疲惫不堪,不用出任务都离嗝屁不远;后者则是一群松开缰绳就能跑没影的“野马”和老旧的“缰绳”,如果把任务交给后者…… 教授们能当场用腰带吊死在警司大门! 而爱德华伯爵唯一认识的学院讲师——文森·沙夫特老师不幸属于前者,只能悲伤的对好友说了句“爱莫能助”。 伯爵太阳穴蹦起欢快的青筋,嘴唇蠕动片刻,无声骂了句脏话。 “尤利这个家伙命大,没那么容易死,”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摁了摁额头:“查理呢?可别告诉我他监视、监视着,又跑去酒馆暖身体了!” *来自尼采,但是忘了出自那本书了…… *内本诗莱尔,森林女妖之王,森林主宰,一切迷雾之主。她一般会每隔几年选择换一片森林居住,由于其强大和无害,所以不会选择驱逐,甚至你在森林迷路,求祂比求神明还好使。这位不会伤人,但是喜欢和长得好看的人喝茶,如果你长得可爱、漂亮、俊美,可以进祂的领地看看,如果祂邀请你喝茶就是你的美貌被承认啦!所以这位女妖之王在一些神话里被称为美神。不过在没有请求祂允许的情况下贸然进入领地,祂就会看你绕圈圈而不会施以援手,你除非被强大的魔法师找到,或者误打误撞找到出路,都则你只能等女妖之主换领地再离开了。 这一卷将会彻底描述六十多年前的惨案到底怎么回事,会收束前面买下的小伏笔。无辜之人将得新生,有罪之人将在地狱领主的脚下哀嚎,相爱之人将得永恒。 最后,如果你愿意读一下这个系列的第二部【这是第一部】《西幻那家侦探社是我开的》,你会看到很多熟悉的人出现。因为第二部第三部是言情所以,如果你愿意看,可以彻底忽视情感线,没有情感线第二部依然是完整的故事【我那时候的笔力确实有所欠缺……】 爱德华伯爵没有出现是因为,在这本书时间线后的“龙港战争”中,伯爵以身殉国,否则他将作为被国王选择的皇储而登基的。他的女儿就是第二本中的诗妮丽希特女王,她是一位睿智的国君。 这个西幻系列我只会选择最有趣的三对cp来书写,最后一部依然是熟悉的“正义和权力”题材。谢谢看到现在的人,感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3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 第54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3) 伯爵话音未落,耳边就传来一声抗议:“我没有!!我没有!!” “嘶!”同事惨叫一声,捂住自己的右耳:“查理,传音魔法还挂着呢,你要把我的耳朵震聋吗?!” “哦对不起比勒尔,我只是着急要为自己证明清……”男声的后半句被呼呼作响的寒风吹没了调:“……说真的,听听这寒风同伴们,如果我去酒馆你们也不能太责备我不是吗?” 比勒尔揉了揉耳朵,伸出另一只手碰了碰爱德华伯爵的右耳:“查理,我也给爱德华施加了咒语,你有什么可以和他说了。” 两人一路从繁忙的大厅穿过,踢翻了一个垃圾桶、撞散了一摞放在隔断板上的文件、道了百八十个歉,匆匆路过一群正凑在窗口抽烟喝咖啡的同事们,拉开了走廊尽头一间办公室的门,总算被里面温暖的温度热出一声喟叹。 还在维森塔顶端挨冻的查理吸了吸鼻子,委委屈屈地道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什么时候才能换班啊,为什么斯特朗可以有那么多的休假!” “斯特朗的女儿刚出生,我亲爱的查理斯·索拉非先生,”爱德华伯爵拉开自己工位的椅子,疲惫地窝了进去:“别说你,我们三个人都在压缩自己的休息时间,连赫瑟尔也不例外——诶对了,赫瑟尔怎么还没来?!” 比勒尔姿态不雅地瘫倒在小沙发里,大口灌着热茶:“她被头儿叫去开了个会,刚好你当时在皇宫,魔法链接断开了。” 这案子说起来简单,其实还真的不复杂——尤利塞斯伯爵热爱到处旅行,对是否承袭爵位和是否成家毫不关心。他开朗热情,和弟弟爱德华伯爵关系很好,走之前还特意道了个别,谁知道半个月后就变成了一份失踪人员文件出现在了弟弟的办公桌上。 若是回到半个月前的道别时间,比起搂抱和挥手,爱德华伯爵更想把哥哥一拳镶进实木办公桌里。奈何现在别说人影,连这人是不是活着都TM不知道! 好在内本诗莱尔女妖并不喜欢伤害无辜的旅人,顶多是无视,以尤利塞斯伯爵健硕的体格,他基本可以靠雨水和树皮再活个个把月——只是这句话不能对哭成泪人的母亲说,爱德华伯爵进宫十分钟,佩尔勒公主起码哭透了一篮子手帕。 想起母亲那绵延不绝又起伏跌宕的哭声,爱德华伯爵就感觉脑子里有根筋在痛,烦躁地捏了捏鼻梁:“现在马上就要到新年,大部分的警卫人员都去负责巡逻和布置陛下的新年致辞广场,根本就分不出人手去那么远的森林找人!” 比勒尔很理解这种家人生死不知的痛苦,安抚道:“女妖从来不伤害无辜人类,伯爵阁下也不是什么特别作死的人,生命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威胁,顶多是风餐露宿出来像个野人——有怎么了?!” 门砰砰两声响,蓦然冲出一个瘦长的人影——赫瑟尔面带惊慌地跑了进来,险些撞到爱德华伯爵的办公桌上。 “爱德华,又出事儿了,”她拂开甩到脖子前面的马尾辫,面色复杂地抿着嘴:“公主殿下刚刚突然给警司打电话,要求彻查一个人——哦,你先冷静点,没有人命!” 爱德华伯爵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湛蓝色的眼睛里全是压抑的暴躁:“你说。” 赫瑟尔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比勒尔,叹了口气:“玛德琳小姐刚刚领回宫一位……额,不知道身份的年轻男士,说是……嗯……” 她欲言又止,犹豫片刻,一咬牙一闭眼,还是把话全都说了出来:“说是已经怀了孕,要立刻与那位男士结婚!” 比勒尔一把捂住了耳朵,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爱德华伯爵面色铁青,再也忍不住,把手里的杯子捏出了裂痕。 ------------------------------------------------------ 伯爵在温暖的室内呆了还不到一杯茶——主要原因是他把唯一的茶杯给捏碎了。 他不得不用比勒尔的杯子往嘴里倒了一大口水,拿起帽子和大氅,风风火火又往大门跑去。 赫瑟尔抱着双臂,在桌子下踢了一脚比勒尔,用下巴指了指门口:“诶,发生什么了?”、 “尤利塞斯伯爵和探险队一起失踪了,毛都找不到,”比勒尔言简意赅:“你也看到了,当你说完话,爱德华的脸青得快滴水了。” 赫瑟尔使劲克制着幸灾乐祸的表情,克制得脸都要抽筋:“嗯……换我,有个不靠谱的弟弟妹妹,我也烦。” “可不是嘛,况且侯爵阁下还出差,一个能帮忙的都没有。”比勒尔说着说着,噎了一下,和无语的赫瑟尔对视了一眼。 可不嘛,帮不上忙的人在这儿大眼瞪小眼,剩下的一个在塔顶上挨冻,一个在家帮忙喂奶。 爱德华伯爵一路顶着风,感觉自己随时会被吹飞下马。他伸手安抚着不安的马匹,一面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家里。 “姐姐!妈妈!”他顺手将缰绳丢给吓人,快步往屋里冲去:“听说姐姐带来了一个人,是谁?我也想看——” 屋里施加了恒温魔法,如春天温暖,连花瓶里昨日的花朵都在盛放;爱德华伯爵后续的话语淹没在唇齿间,愣神儿地看着站在姐姐旁边的高个男子…… 他嘴角抽搐,太阳穴的青筋又炸起来一个:好一个衣冠禽/兽! 那人长着一头比向日葵还灿烂的金色头发,棕色的眼睛笑得弯弯,穿了一身还算规整的三件套。他身材颀长,即使在场大部分人都不欢迎他,这人还是自如地和玛德琳小姐谈话,姿态优雅,显然家教很好…… ……个屁! 真正家教很好的爱德华伯爵很想骂人,硬是忍了下来,气得心里咆哮:“真是个绅士的话,怎么会让爱人未婚先孕!无礼的禽/兽!” 只不过出于礼节,他还是绷着脸和那人见了礼。 “很高兴认识您,尊敬的爱德华伯爵,”年轻男人笑着摘下帽子,优雅地欠了欠身:“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诺里斯·纳赫特,玛德琳小姐的爱人。” 后半句话一出,屋里顿时响起一声嘲哳的椅子挪动声。爱德华伯爵将大氅交给了仆从,表情缓和了些:“父亲。” 坐在沙发里的中年人有些拘谨地扯了扯领带,脸上带了笑,站起身:“爱德。” 他生了一张好面孔,看起来像是爱德华伯爵的哥哥,只是眉眼有些局促,看起来似乎总有种“害怕”的感觉。这会儿他有些手足无措,几步走到了儿子身边,小声说道:“爱德,这、这人到底是谁啊?!你母亲说让人把他赶走,能赶得走吗?” 爱德华伯爵将外套交给仆从,不动声色地将惶恐不安的父亲重新请回了沙发:“您放心,我来处理。” 仆从们个个低着头,安静温驯地站在墙边,没有主人们的命令,他们眼观鼻鼻观心,各个都把自己装成墙上的花纹。玛德琳小姐被诺里斯搀扶到一张柔软的扶手椅坐下,两人如同任何一对爱侣一样,正头靠着头窃窃私语。 这场景温馨又美好,爱德华伯爵却看得心里乱遭,但姐姐在场,又不得不控制住自己即将爆炸的脾气,尽可能维持住风度,示意诺里斯随着自己坐在另一张茶几附近。 “诺里斯·纳赫特先生,”他摆摆手,示意仆人上茶:“您是血族公爵纳赫特公爵的眷属?” 诺里斯对着仆人礼貌地点点头,举起茶杯,礼仪半点不出错:“是的,我帮助我的父亲做一些来往各国的小生意。” 玛德琳小姐咯咯笑起来,用刺绣折扇遮掩自己的嘴唇:“哦亲爱的诺里斯,在我的家人面前就不要那么谦虚了~他做的生意非常大,前几天还送了我一把哈默尔大帝送给皇后的钻石茴香枝发冠呢!” 爱德华伯爵被迫中断了自己的问询,深吸一口气,好让那股火气不至于烧到自己亲姐姐身上。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再问点什么,意外的事件就马不停蹄找到了他——一位仆从快速冲进了会客厅,在他耳边低语道:“伯爵阁下,斯特朗先生来了电话,说是有重要事情向您汇报,麻烦您尽快与他们在警司汇合。” 爱德华伯爵感觉恨不得来一把刀,把自己劈成八瓣儿,多出来的几瓣儿用来抽那几个不省心的家人的嘴巴子——他只能对着诺里斯点点头,用眼神警告姐姐不准再乱来,连多余的嘱咐都来不及说,拿起外套帽子就冲出了门。 他正快步往大门口走,一朵纸折蒲公英就撞到了他的脸上——是赫瑟尔的随信来。 爱德华伯爵匆忙展开信纸,一心多用,快速浏览起斯特朗有些凌乱的笔记:“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发现,总之非常惊悚——请尽快来到警司!” 第55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4) 再次回到警局,爱德华伯爵全身上下都被寒风吹透了,眉毛上挂了一层霜,一进门就一路打喷嚏。 斯特朗正带着大儿子在办公室了做作业,听到那喷嚏声,赶紧把窗户开了一条缝,毫无“人性”地说道:“哦天,爱德华,你赶紧喝点热的,可别把感冒传染给我了。” “放心斯特朗,”爱德华伯爵抹了把脸,将外套往沙发上一丢:“我的身体没那么差——这么着急把我叫来什么事儿?” 斯特朗扶了扶眼镜,先把自己大儿子拽到了怀里:“汉森,亲爱的,把你听到的告诉叔叔好不好?” 汉森生了一张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文雅面孔,带着可爱小雀斑的小脸认真地一绷,有板有眼地说道:“我们学校流传一首歌谣,最近在附近都传开了,所有的孩子们都会唱。” 他说着,站直了身体,用纯净的童声开口唱到:“妈妈,妈妈,您安睡在那颗柳树下,每年四季交替,总有可爱的动物将我们的讯息带来;” “春天到,花儿开,小刺猬背着果子,将姐姐怀孕的好事告诉了妈妈; 夏天来,太阳晒,鸟儿筑巢安家,将姐姐结婚的喜讯告诉了妈妈; 秋天近,树叶落,老鼠匆忙将洞挖,‘姐姐、孩子和弟弟都在烈火中挣扎’; 冬日末,大雪飞,寒风吹拂着一首歌谣到树下:‘妈妈,妈妈,我找不到哥哥们,我找不到姐姐,我也找不到爸爸’! ‘妈妈,妈妈,我正和鱼儿戏耍,何时带我回家?何时带我回家?’” 原本温馨的歌谣在后半段急转直下,配合着空灵的童声,硬是把在座几个大人唱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汉森老老实实地鞠了个躬,怯怯说道:“我只会前半段,后面还有,但是艾拉不肯教我,说她着急回家喝苹果煮热红酒。” 单纯听这首旋律,确实是一首安静优美的歌曲,但是仔细一琢磨童谣内容,却实在不适合一个孩子唱。 爱德华伯爵没明白斯特朗为什么让自己听这首童谣,后者很快做出了回答:“当时我听汉森说,几乎所有八到十岁的孩子都学会了这首童谣,而且并不是在学校里学会的,我就有些起疑心,以为是什么人故意在灌输恐惧。” “但是后来我又一想,为什么要灌输恐惧?”斯特朗示意汉森去旁边继续写作业,表情严肃了些:“我就仔细琢磨了一下里面的内容。” 他说着,一面用手打节拍:“‘将姐姐怀孕的好事告诉了妈妈’在‘姐姐结婚的喜讯’之前,爱德华,你没觉得这个很奇怪吗?” 爱德华伯爵喝茶的动作一顿,眉心下意识蹙了起来。他左手无意识地转着钢笔,忽然“啪”一下拍在了办公桌上:“我的姐姐,你是说我的姐姐?!” 斯特朗认真点点头:“传播如此之广的童谣不可能是刚刚教的,而我如果没记错,半个月前,尤利塞斯伯爵就出发了吧?而玛德琳小姐孕期是……?” 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的其余三个人同时骂了句脏话,赫瑟尔眼疾手快,赶紧捂住了汉森的耳朵。爱德华伯爵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攥成了拳头,怒火中烧:“也就说,有人安排好了这一切,是专门冲我们家来的!” 若这一切真的是有人故意安排好,那么看上去稀奇古怪的遭遇可就上升到难以想象的“高度”——爱德华伯爵家不就是皇家,有人居然想对皇家出手?!何其嚣张! “为了避免是误解,我已经安排了人去找到最初传唱的人,”斯特朗扶了扶眼镜,将一叠资料递给爱德华伯爵:“还有诺里斯·纳赫特,我也帮你查了查,顺带还有那位传说中的血族公爵。” 不愧是多年合作的老伙计,闻弦音而知雅意,快被各种糟心事儿折腾惨的伯爵露出这几天最真心的笑容:“多谢你,斯特朗,辛苦了。马上下班了,你先带汉森回家吧,我们几个在这里等消息就行了。” 繁忙的奶爸表示有什么事儿随时和他联系,就带着乖巧的儿子往家赶去。 “好的同伴们,”爱德华伯爵拍了拍手,开始分配任务:“泡咖啡的泡咖啡,上厕所的上厕所,打起精神来,争取今天能够有进展!” ------------------------------------------------------ 大雪连续下了几天,直到今日快傍晚才放晴。斯特朗牵着瘦高得儿子往家走去,路过好几个正在铲雪的工人们。 雪停时分刚好是学院放学的日子,不少青年少年来来往往,争相往贩卖热红酒的酒馆里凑。醇香的红酒充满着苹果与桂皮的香味,霸道得弥漫在整条街上。 “爸爸,”汉森吸了吸鼻子,眨巴着大眼睛:“我也想喝热红酒。” 斯特朗把孩子的帽子拉低了些,温柔而坚决地拒绝了:“不可以,你才八岁,不过你可以买热苹果汁。” 父子俩果断转了身,跟着人流往酒馆一条街走去。 穿着帝国皇家学院校服的年轻人们欢笑着跑来跑去,偶尔会有雪球从人群中间穿过。斯特朗拉着汉森沿着墙边儿走着,正准备拐过墙角,耳朵一动,忽然停下了脚步。 汉森被父亲拉住了手,脚下一滑:“哦,怎么啦,爸爸?” “嘘,”斯特朗竖起一根手指:“汉森,仔细听,这是不是你学会的歌谣?” 屏息凝神,屏蔽掉那些正在耳边吵吵嚷嚷的年轻男女,交织在一起的、歪歪扭扭的歌声从远处断断续续地传来。 “妈妈,妈妈,我正和鱼儿戏耍,何时……回家?何时……” 除去那些童声,一道明显区别于孩子们的低沉嗓音正哼唱着低了几个八度的歌谣,比街上弥漫的醇厚红酒香气还要多了几丝烟熏风味。 “汉森,亲爱的,”斯特朗轻轻推了推儿子:“你现在原路跑回去,把爱德华叔叔他们叫来好不好?就说爸爸找到了人。” ------------------------------------------------------ 霍夫农正在一群喜欢听故事的小孩子里唱歌,时不时还得表演一个“从兜里变出糖果”。他晃悠着身体,支棱着的耳朵一动,穿着破烂靴子的脚用力地点了点地面。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身材高大的警员出现在小巷口。他似乎惊讶于自己的行踪被这样轻易发现,也没多停留,大步流星地冲霍夫农走了过来。 “哦孩子们,今天的唱诗班时间结束了。”霍夫农沙哑着嗓音,向周围围坐的孩子们挥挥手,驱赶鸽子一样驱赶走这些极富好奇心的小家伙们:“让我们下次再一起唱歌吧。” 孩子们嬉笑着捧着糖果,齐声说到:“谢谢墨菲先生,再见墨菲先生!” 霍夫农咳嗽了几声,站起身,冲着跑远的孩子们挥着手,一面对身边的斯特朗说道:“哦,看呐,多么可爱的孩子们,和围绕在黎明女神身边的蝴蝶一样可爱。” 斯特朗镜片后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面前邋遢的流浪汉,脸上却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是啊,孩子们是这个世界的宝藏。” “说起来,有件事想问问您,”他攥紧了手里的警棍,带着一点逼问的口吻:“最近孩子们之间流传一首恐怖的童谣,我想问……” “哦,是我是我。” 本以为会抵赖的流浪汉却十分爽快地承认了,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为什么要编这首童谣?” 斯特朗头回见到如此积极承认犯罪事实的人,嘴巴张张合合,硬是一句话都没憋出来。 紧接着下一秒,流浪汉忽然张开双臂,对着天空大声呼唤道:“因为这是伟大的月光女神、世界上最强大的预言者维斯莎戈恩告知我的秘密!” 他喃喃着,双手合十,似乎正在虔诚地接受着什么传讯:“‘当傍晚来临,告知真相者献出他的生命,掩藏在岁月中的罪行将被解开,那些哭嚎的亡灵将会找到归家的方向’!” 佝偻的中年人突然一个转身,指着帝国皇宫的位置:“‘那里,那里藏着一位将亲手沾染罪恶的人!他将付出生命的代价,就像每一个被冬可娜赫忒女神审判的罪人一样’!” 原本还想从这个小巷子里穿过的年轻学生们听到这慷慨激昂的声音,一脸懵的探头瞄了瞄,看见那脏兮兮的流浪汉神神叨叨的样子,又赶紧把头缩了回去,忙不迭从另一边溜走了。 斯特朗又重新闭上嘴,一脸“我看你还能怎么编”的无语,空着的手在腰间摩挲片刻,取出一副寒光闪闪的手铐。 “那维斯莎戈恩女神有没有告诉您,您会被逮捕?”警员在流浪汉面前挥了挥手上的手铐,和颜悦色地说道:“来来来,给你以罪犯最高规格的迎接仪式——警司刑侦队的亲自护送,去温暖的警司办公室来好好说说您的‘预言’吧。” 给霍夫农演爽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4) 第56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5) 赫瑟尔端着一杯飘着热气的茶水,用脚不着痕迹地一踢,将紧闭的落地窗踢开一条缝隙。 寒风呼呼顺着缝隙灌了进来,她才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快要报废的鼻子好受了一些。 流浪汉腿脚还算利索,就是身上太味儿了,熏得办公室里三盆温特玫瑰两盆月季一/大束瀑布兰花全都没了作用。臭脚丫子味混合着馊味很快占领了弥漫淡香的办公室,就连最糙的查理都受不了了,默默把走廊的门打开,很快便被对面行政办公室的一众姑娘们制裁,喷了满身的香水。 “你——” 爱德华伯爵被呛得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感觉胸口都有点闷:“你叫什么名字?” 流浪汉佝偻着身体,冲着伯爵不怎么优雅地欠了欠身:“没有名字,先生。在大街上长大的孩子不配拥有名字,他们都叫我‘那个人’。” 爱德华伯爵决定略过不重要的问题,单刀直入地说道:“你为什么传播那首歌谣?” 他在路上已经听斯特朗复述过一遍当时流浪汉神叨叨的话语,没怎么当回事,本以为面前的人会再演一遍,却没想到,那流浪汉忽然抬起头,深邃沧桑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伯爵:“为了救你。” 旁边负责记录的比勒尔一个用力,差点把羊皮纸戳个洞。爱德华伯爵却因为这个未曾预料到的答案而起了兴趣,双手交叉放在了桌子上,好笑道:“救我?” “是的,救您,先生。” 流浪汉点点头,语调蓦然激动起来:“因为您是一位真正会为平民百姓鸣冤的好人,您是一位完全衬得起贵族身份的好人!” “女神不愿见到您被罪恶之人连累,特意让我早早传播了歌谣示警,可惜,可惜,还是晚了!”他连连摇头,眼神从周围站着的人身上一一划过:“罪恶的人必须为六条生命负责,他必须在冬可娜赫忒女神的面前忏悔罪过!可他用了禁/忌魔法,躲开了时间的铡刀,这些罪恶已经顺着血缘的纽带,一一报应在了无辜之人身上!” “嘭!” 刚刚被赫瑟尔踢开一条缝的落地窗倏地一声巨响,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砸上;查理缩着脖子一躲,险些被突然关闭的办公室门拍在脸上。 赫瑟尔眉头一皱,抬手用力一拍茶几:“瓦尔海特女神在上,一切阴谋诡计终将现身!” 平日里无往不胜的咒语失去了效果,一股风无故平地拔起,将一张角落里办公桌上的文件吹得稀里哗啦! 爱德华伯爵见赫瑟尔魔法无效,猛地抽出了桌下的长剑,对准了站在办公室中心的流浪汉,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流浪汉虬结的头发与胡须无风自舞,那股难闻的味道骤然转性,居然变成一股极具压抑的冷香,飘散之余,让在场所有人同时打起了寒颤! 而站在风暴中心的男人却眼带悲悯,大声说道:“伟大的爱德华伯爵,请看清你身边的豺狼吧!” “当傍晚来临,告知真相者献出他的生命,掩藏在岁月中的罪行将被解开,那些哭嚎的亡灵将会找到归家的方向!” 随着男人抬手指向某个方向,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回荡在整间办公室——离得最近的比勒尔惨叫一声,双耳与双眼留下黑色血泪;赫瑟尔强忍头痛跪在地上,双手交叉出独特的手势,用力拍在了地面上:“永恒的冥界之主冬可娜赫忒女神,献上我的臣服,请您将您的子民安抚!” “镇静!” 悠远威严的女声如同救世海螺号角,将那些快把一屋人送走的亡灵号哭镇压。冬可娜赫忒女神出手中止了这场小型灾难,那股冷香瞬间消去,邪风也总算不再到处乱吹,像来时一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唯一能站起来的赫瑟尔却大吼一声,连滚带爬地冲向流浪汉:“喂,喂!!” 刚才掀起“腥风血雨”的人此刻仰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赫瑟尔施展的终阶治疗术也毫无作用。 爱德华伯爵扶着桌子踉跄着站起来,满脑子都是嗡嗡声。他拿起手边的茶杯,把凉透的茶水直接倒在脑袋上,才总算靠着冰凉找回了神志。 “爱德华!”赫瑟尔惊慌失措地说道:“这家伙说死就死,人都僵硬了!” ------------------------------------------------------ 离流浪汉最近的比勒尔因为是当时唯一一个低头记录的人,不幸把亡灵号哭这个大招吃了个十足十,不仅耳膜被震碎,脑子都差点打成浆糊,被几个同事连夜扛着去敦可布劳学院下属魔法医疗处救命去了。 他辛苦记录的羊皮纸被血迹糊得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被团吧团吧扔进了垃圾桶。 斯特朗、查理和爱德华伯爵及时捂住了耳朵,只是被震成不同程度的脑震荡,不得不排着队领取难喝的高效回复药剂。 赫瑟尔作为敦可布劳学院的魔法师,可以说发挥了她完整的实力,不仅没怎么受伤,还见缝插针用留影石录下了部分声音。 一群人仅用十分钟就把自己变成了临近新年第一批伤员,蔫儿巴着在医务室里坐成一排萎靡地挂水。 这个点儿,法医处已经下班了,尸检报告只能等明天。爱德华伯爵捂着受伤的肋骨,说话都有点喘:“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办公室怎么突然就被打开冥界通道了?” 留影石清晰录下了流浪汉死之前说的话,早被几个人背得滚瓜烂熟。斯特朗捂着受伤的额头,别扭地暂停了留影石的播放:“说真的,当时我真的以为他在弄虚作假。” 赫瑟尔拎着几袋药回来,一一发给几个倒霉孩子:“不只是你,大家都没料到。” “既然这家伙说的全都成了真,我们姑且就认为这人确实说了实话——这个先放放,”她从口袋里又摸出一个留影石:“我刚才在格里芬医生女儿那里知道了那个歌谣后半段,先把剩下的听一下。” 影像开始,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可爱小女孩,她背着手站在影像中间,用稚嫩地童声开始歌唱:“‘妈妈,妈妈,骗了姐姐的人正计划将族长的女儿拿下;烧死哥哥们的人正跟着爱人流浪天涯;夺走我岁月的人取走了我们的财富,他正与那些老鼠嘻嘻哈哈: 嘿,你知道吗?我就要变成富翁啦!’那人大声歌唱,举起金黄的美酒:‘我的血脉将永远在皇宫里发芽!’ 妈妈,妈妈,我让歌谣在孩子们口中流传,直到有人听见,直到有人听见!” 影像播放完,医务室里鸦雀无声,刚才还捂着鼻子哼唧的查理也不说话了,他震惊地瞪大眼睛,跟着其余几个人一起将视线聚焦到某个人—— 爱德华伯爵表情一空,他肋骨的痛都忘了,探过身子取走留影石,又仔仔细细把歌谣后半段听了一遍。 “‘我的血脉将永远在皇宫里发芽’……”他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这是说……说我?!” “不,不一定是我……”爱德华伯爵死死锁着眉头,努力将自己身边所有皇室成员的身份都过了一遍:“这也有点太多了……” 海恩帝国官方使用的语言是世界通用语,里面的男女第三人称代称是有区别的。爱德华公爵重复了几遍“他”,揉了揉额头:“母亲、外祖母和增外祖母的配偶都并非海恩帝国的人,这个指代有点过于宽泛了……” 查理仰头,摸索着给自己流血不止的鼻子里换了一个止血棉,瓮声瓮气地说道:“会不会有其他的线索我们没注意到哇?” 赫瑟尔帮他把断裂的鼻骨接上,叹了口气:“我亲爱的同事们,你们现在最需要的是赶紧休息,等到能干活的时候再说怎么做不行吗?” 她说着,指了指查理:“毁容。” 指了指左胳膊骨裂的斯特朗:“抱不了孩子。” 又指了指被自己的剑反过来打断了肋骨的全场最佳幸运观众:“走路都成问题。” 最后手腕一转,一脸牙疼似的指着自己:“现在能干活的只有我一个了,求求了各位大爷,我还梦想能活到领退休工资呢。” 虽说使用治愈魔法会恢复很快,但今天连续两次呼唤神明加持的赫瑟尔表示自己的能量快被掏空了,下班之前帮忙叫了马车,并残忍拒绝了爱德华伯爵的治疗请求。 “我是敦可布劳学院之耻,”她毫不犹豫地选择把自己的黑历史和盘托出:“当年我的毕业论文导师告诉我,如果我要申请研究生,她一定会竭尽全力把我撸下去,因为所有的研究生导师暂时没有提升血压这个需求。” 而另一位毕业生此刻正躺在魔法医疗处,据说现在才勉强清醒。 爱德华伯爵捂着胸口,感慨道:“我真是好幸运,有你这么老实的下属。” 他也不想再勉强大家,无精打采地上了马车,决定跑去学院里好好麻烦麻烦他那位正被论文折磨的好朋友。 “劳驾,去敦可布劳学院教职工住宅区,”他说着掏出两颗金珠:“请您驾车慢一点,我肋骨刚断。” 这一卷将开启双线视角,试试看这种想法 好在昨天写了很多,大姨妈痛勉强码了几百个字,只是今天的更新要拖后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6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5) 第57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6) 霍夫农颓废地窝在沙发上,抱着一瓶卡尔根:“这活计太费命了,真不想干了。” 他被纳赫特公爵用魔咒轰得灵魂出窍,又被一瓶带着恶臭的还魂水把灵魂重新装回了身体。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这回主动去洗了澡,免于被公爵淹死在澡桶里。 “来喝点粥,”蒂亚蒙德将一碗浓稠的白粥递给霍夫农:“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换我和兰特恩慈去蹲点。” 爱德华伯爵的一切行为基本符合计划,在他从学院里出来之前基本不用担心。纳赫特公爵守了一整天,这会儿困个半死,一边打盹一边吃着白粥。 “谢谢,蒂亚。”霍夫农放下了那瓶卡尔根,接过冒着热气的粥:“冬天喝这个真是舒服。” “这事儿估计过不了半个月就能搞定了。” 一直闷头吃东西的纳赫特公爵忽然插了句嘴,睡眼惺忪地看着蒂亚蒙德:“你有想好复仇完之后干什么吗?” 蒂亚蒙德盛粥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稍微苦了一些。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垂下眼睛,默默舀了一勺泡菜萝卜:“当时签订契约的时候,这次复仇之后我大概……也就剩下几年的命了。” 纳赫特公爵嘴一用力,把腮帮子咬出了血。他被这疼痛刺了一下,脑袋清醒,这才想起上次…… 上次自己阻止了因弗厄尔农收取灯火。 “那也挺好,”公爵咬了咬勺子,琢磨着:“他心里感激我,说不定之后就不乱赌命了,以后跟着我吃喝玩乐也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蒂亚蒙德感念自己的救命之恩然后和自己作伴”这个念头让公爵不由自主地开心,像是心里长出了一丛随风飘动的小花花,随时随地都能在春天里唱出一首歌谣—— “而且我已经和公爵签订了契约,”蒂亚蒙德紧接着一句话让纳赫特公爵的花花冻结在了寒风里:“等到复仇成功,我就要交出我的心脏,所以我已经没有以后了。” 这句话直接把在场的温度拉得比窗外寒风呼啸的街道还要冷,对面两个人眼睛瞪得像探照灯,带着难以忽视的谴责死死盯着公爵。 纳赫特公爵差点没把嘴里的勺子咬碎:亲爹亲娘啊,把之前签的契约给忘了。 血族公爵从来来去从心,怼过精灵王,骂过兽人国国王,和半妖族长打过架,还曾经坑过妖精族长三瓶百年好酒。他选择性有道德,看心情有原则,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也无所谓那些朋友背后怎么骂街……却在对面两人的死亡瞪视中颤颤巍巍地憋出了一句“请听我解释”。 “那个……几个月前的事儿了,我当时没想过这么多……”公爵把嗓子清了又清,好像里面卡了三斤鸡毛:“再说、再说了,你们使唤我还少吗?!什么时候按照契约中的‘合作’干过?!到时候我不要不就行了……” 在两人“看穿一切”的眼神中,公爵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最后就连肚子里的蛔虫都不一定能听清了。 “没事,”蒂亚蒙德却很轻松地笑了笑,给公爵叨了一块晶莹剔透的大萝卜:“复仇成功,我的心愿也了了,在不在人间对我来讲都没什么区别。” 这话明显是为了公爵解围才说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 公爵抿了抿嘴,忽然对碗里香喷喷的米粥失去了兴趣。 他端着碗,低着头,像是一个知道自己犯了错、正在低着头尴尬的孩子一样。仅仅只是想了想身边的人去往往生,公爵就觉得心口闷、脑袋燥,眼前让他无比享受的一切突然就变得碍眼,恨不得把一切都毁了。 他做饭好吃,笑起来也很可爱。公爵食不知味地往嘴里塞着粥,脑子里跑神:他长得好看,虽然没上过学院,但是修养很好,打架也很厉害。 他的名字也好听,是阿波余萨尔*最喜欢的宝石,坚韧透亮,和他的灵魂一模一样。 他哪里都好……哪里都好。 他能不能不死?这么好的人能不能不死,就这么一直去做他最喜欢的事情? 纳赫特公爵无意中将手里的勺子攥成了折叠款,心里突然就这么下了一个决定。 我不想他死,我想他活着。 因弗厄尔农打不过我,我就可以用其他的东西来换他的命! 其他几人——包括蒂亚蒙德,其实也就是那么随便一“谴责”,他们都知道纳赫特公爵在这件事上做出的贡献绝对足够蒂亚蒙德为此献上心脏——却没想到吃了没两口,这公爵如同往常一样不知道又抽哪门子疯,饭也不吃了,碗筷往桌上一丢,留下一句“我不会让你死的”就匆匆忙忙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末了还探出头“我有事儿要干,你们别来打扰”就嘭地关上了门。 其余几人:…… 蒂亚蒙德嘴里粥还没咽下去,皱着眉鼓着腮帮子,用表情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这家伙又干嘛”的疑惑。 兰特恩慈正为自己盛第三盆粥,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霍夫农却眯着眼,摸了摸下巴,瞅了眼摸不着头脑、盯着公爵大门看的蒂亚蒙德,又瞥了眼大门紧闭的某人卧室。 作为有青梅竹马爱妻和一双儿女的男人,对于感情上他可以说是在场所有人里最敏锐的——霍夫农眉梢倏地一仰,摸了摸自己刚刮的胡子,突然就无声笑了出来。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必须得很使劲才能憋住不笑出声,赶紧低下头假装喝粥,眼神却从眉骨往蒂亚蒙德方向飘去:“这不就是变相‘我不要你的心脏,也不许别人要你的命’吗?” 不就是“我要救你”吗?! 纳赫特公爵,最强大的血族公爵,花边新闻为零,但是口碑却是所有血族公爵里最差的人……居然要救一个人类的性命?! “我要是把这个消息卖出去,”情报贩子的职业病犯了,憋笑憋得肺快炸了:“谢谢我吧公爵,我这算是为了朋友不要钱呢。” ------------------------------------------------------ 寒假中的学院里鬼影都没有,偶尔会有些猫猫和鸟儿路过,空荡荡的小院早被魔法自动铲了雪,配合着宏大的城堡风格建筑,看上去和鬼屋更像了。 爱德华伯爵肋骨骨折,因此获得“赦免”,总算不需要帮朋友做饭,大爷似的靠在沙发上喝茶:“嘿,晚饭还没做好吗?” “能别催吗?!”厨房探出一个人头:“我本来只想随便啃点面包算了,要不是你来,我都不会下楼!” 文森·沙夫特老师拿着锅铲,随便糊了一锅面条端上来,粗鲁地扔到爱德华伯爵身前:“赶紧吃,吃完滚蛋!” 爱德华伯爵伸长了手臂,艰难地端起盘子:“写论文怎么让你变得这么暴躁啊。” 沙夫特老师一脚踢开挡路的凳子,叉着腰,端着两个酒杯一屁/股坐在茶几前面:“知道你还来,有什么事儿?!” 他穿着学校的教师制服,衬衫领子窝进去一个角,校徽都带反了。俊俏瘦削的青年把深青色长发随意扎了扎,噗地一口吹飞垂下来的发丝:“赶紧的,我写完了论文还想出去度假。” 爱德华伯爵叼着叉子,将之前比勒尔写的案件报告复原版递了过去,又单手从兜里摸出那块留影石,抛球一样丢到了沙夫特的腿上。 沙夫特一目十行浏览完报告,又仔仔细细看了看混乱不堪的影像,皱起眉头,给出了比较专业的建议:“确实,这个人看上去和被神选中之后有了特殊使命的人一样,办完事儿之后命就被冥界拿走了。” “至于你们——诶呦,你同事还挺惨的,”他点了下暂停,指了指被震成血人的比勒尔,又点了点那个流浪汉:“那一刻应该是他本人变成了一个冥界通道……嗯……” “我想知道点其他的。”爱德华伯爵在一边插嘴道,一面将那首针对自己的歌谣快速重复了一次:“我想知道,这首歌谣里那个说要让自己的血脉在皇室中发芽的人是谁?” 沙夫特赶紧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你慢点,我先把事情理顺。” 他冲着楼上挥了挥手,一只笔记本带着钢笔“嗖”得撞了过来,安安稳稳在他面前展开,自动开始记笔记:“也就是说,最开始发生的是这首歌谣里的惨案,然后,那个在导致惨案的人来到了海恩帝国,成为了你们——也就是嫡系皇族血脉其中之一条的祖先。” 沙夫特手里转着留影石,若有所思地说着:“然后若干年后,这份罪恶导致了后代——也就是你们三姐弟的倒霉事儿,维斯莎戈恩女神看不下去,提前示警,结果因为你们仨谁也没有小孩所以没人注意到……嘶……” 年轻人“啪”得一下把留影石徘在了桌子上,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嗯,算得上一种诅咒了。天,这得多惨的案子才能导致这种通过血缘传递的诅咒啊。” 爱德华伯爵喝了口果酒,长长叹气:“谁知道呢。” 沙夫特倒是有点心疼倒霉的好友,又给人的酒杯满上了:“行吧,看在你这么倒霉的份儿上,我就出手帮帮你。” 他对着记录的钢笔挥了挥手,让它换了一页往下写:“也就是现在需要搞懂的是:第一,那个罪人是谁;第二,到底怎么才能解除诅咒。” “还有到底是哪个案子,”爱德华伯爵又喝了一口酒,狠狠地“啧”了一声:“我记得海恩帝国起码百年之内未破的惨案,可是没有符合的……难道……” 他看了眼沙夫特:“难道,这个案子根本不是本国发生的?!” *水神,梦境守护者,婚姻守护者,阿波余萨尔 往后的双线并行我会试着让这两个视角互相填对方的坑,不是很确定这个好不好看,先试试看吧,反正往后有的是时间去修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7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6) 第58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7) 如果曾经的案件并非发生在海恩帝国国内,那么这就有的挖掘了。 爱德华伯爵掰着手指计算:“除去我们这一脉,拥有继承权的嫡系皇族还有大舅舅和姨母。” “我没法占卜,你们皇族是有保护措施的。”沙夫特叹了口气,摊开了手:“我大概没有其他能帮忙了。” “不不不,”爱德华伯爵摆摆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看向沙夫特:“皇族一直和其他的皇室或者贵族等有通婚,如果单纯只有一个‘不是国内发生的案子’,我估计得排查到明年去……” 沙夫特了然地点点头:“你想让我占卜一下大概的时间?” 爱德华伯爵打了个响指,露出“你懂我”的表情,忽然倒吸一口冷气:“我的肋骨!” 沙夫特哼了一声,凉凉地笑了一下:“忍着吧,以后吃个教训,看到人神神叨叨的别老往身边领。” 不过话是这么说,他还是贴心地给人垫上几个靠枕,随手在纸上画了个格子:“老规矩,写数字。” 计算占卜的过程总是很轻松,毕竟沙夫特偶尔也会用这种技能来赚点外快——他潇洒一甩笔头,将纸条递给爱德华伯爵:“从方位上看,应该是是在海恩帝国的西边,从时间上看,确实挺久远的,五六十年这样了。” 爱德华伯爵一愣:“五六十年?” 沙夫特挠了挠下巴:“确实,而且卦象上显示那个人就在你的身边。” 教师别墅的灯光温暖橙黄,只是恒温魔法似乎开始不奏效,冷气蹭蹭往身上蹿。爱德华伯爵被沙夫特的话弄得鸡皮疙瘩起了一声,忍不住搓了搓胳膊:“真的?” 没有人会喜欢有个杀人犯在自己的身边,尤其还是一个暂时不知道身份的人。 “这就有点惊心动魄了,”伯爵将纸条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搓了搓手指,有点迟疑地说道:“话说……你有没有那种能保护我的东西?给我来一个,我放在身上。” 沙夫特嘴里塞着面条,扬起一边的眉毛:“你是说守护符咒之类的?” 他吸溜着酸甜味儿的面条,用手对着爱德华伯爵一指,嘴里塞满东西丝毫没有影响他口齿清晰:“赞美勇猛的天空与战争之神西墨勒思蔡利特,在您的领域之下,请您赐予天衣无缝的盾牌!” 爱德华伯爵身上忽然泛起一层深蓝色的光晕,紧接着迅速消失,像是天空融进了皮肤里一样。 “多谢你,文森,这下我就安心多了……”伯爵舒了口气,单手将面条重新端起来,皱了皱眉,好奇地问道:“你有没有针对坨了的面条的咒语?给我来一个。” ------------------------------------------------------ 回到家母亲会逮住自己嘘寒问暖,父亲会喋喋不休地确认自己的安危,爱德华伯爵头一回不想回家,干脆叫仆从送来的洗漱用品和替换衣服,准备在警司办公室的小卧室里凑合着睡一觉。 他躺在小沙发上,还在回看赫瑟尔录下的录像,一遍遍的仔细推敲着这首歌谣可能蕴含的深意。也许某个修辞手法致敬了某个文学大师,也许某个物什的名称其实是某个人的代称…… “嗯?” 爱德华伯爵忽然摁下暂停,伸长了脖子眯缝着眼睛,像一个老头努力看清报纸上的小字:“这里……” 这一幕刚好停在办公室里阴风四起的时刻,比勒尔被震得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上,斯特朗捂着耳朵,一头撞在了墙上,而查理这会儿在不停地往后退……他的身后…… 是塔克提克侯爵的办公桌。 那些阴风最初时候撩动的只有脚下的地面,他们先是被亡灵号哭震得人仰马翻,后来才是来自永恒深渊【注:冥界最低处】的寒风吹倒了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几人…… 但为什么在最初的时候,只有塔克提克侯爵办公桌上的文件被风撩了个散架? 当时所有人的脑袋都被尖啸弄得快散黄了,无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细节,但重新看一遍当时的回放,爱德华伯爵却觉得这个小细节说不好就是那个流浪汉故意的! “干得漂亮赫瑟尔!”他费劲地从沙发里起身:“等案子告破我就给你申请奖金!” 傍晚仿佛被龙卷风横扫的办公室已经被赫瑟尔用魔法恢复了原样,伯爵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那一小堆文件,直接大手一抄,全都抱去了床上。 肋骨断裂之后需要卧床静养,但这人已经坐着马车浪了两个来回,不得不躺在床上乖乖看文件。 几张纸倒是没什么,是侯爵之前的报销单子,他估计随手一写忘了交上去了。爱德华伯爵用手拂开文件,下面出现一个厚重的笔记本,封面被烙上了“重案调查—瑟昂·塔克提克。” 塔克提克家族是海恩帝国六/大贵族之一,负责皇室的教育或者作为国王的书/记官,警司系统并不属于他们负责的领域。只不过塔克提克侯爵太过于擅长在疑难案件中找到蛛丝马迹,且他博学又过目不忘,一个月破获的案件能让常人直接升任科长。 爱德华伯爵就是通过拜师侯爵才能来警司“打工”——毕竟皇室成员通常不会干这么危险的职业。 他嘴里暗暗道了一声“抱歉了老师”,就毫无心理负担的打开了笔记本—— 然后被上面芝麻粒一样的小字蜇得两眼一花。 ……不愧是外号“鹰眼”的侯爵,写的字都只能用放大镜看。 爱德华伯爵一脑门官司的合上了笔记本,琢磨着怎么才能在不疼的情况下拿到放在他办公桌左下角的放大镜,就听见卧室门被风吹动两下,“啪嗒”一声打开—— 一颗圆润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和伯爵大眼瞪小眼。 “啊!我就知道!” 去而复返的赫瑟尔推开了门,抱着双臂,看着窝在床上的伯爵:“我就知道你个工作狂肯定在这里。” 爱德华伯爵丝毫没有被发现的尴尬,自如地挥挥手,指示起赫瑟尔:“劳驾,帮我拿一下办公桌左下角的放大镜,还有……” 他愣了愣,猛地扭头看向赫瑟尔,眼神亮得像看到宝藏的龙。 赫瑟尔:?? “对了,你们魔法里有没有那种魔法?”爱德华伯爵措辞片刻,加上了一点肢体语言:“就是,知道大概的内容,但是不知道在书本的哪里,然后用魔法找到具体的位置?” 高个的女孩冲着办公室挥挥手,那个放大镜就像归巢的鸟儿一样飞到了她手里:“有是有的,不过你要做什么用?” 她几步走到床边,了然道:“喔,原来如此,我之前就和侯爵阁下说过别写这么小,等他老了当心变成老花眼。” 爱德华伯爵深以为然:“我本来还想趁机工作,一看到这本笔记突然就想睡觉了。” 两个人合力吐槽完侯爵,一起毫无内疚地偷看起别人的记录。 “伟大的艾提科特,文明与文字的创造之神啊,”赫瑟尔念念有词,将手放在本子上:“请求借您之眼,找到‘五六十年前灭门案且受害者有四人或四人以上’的案子,若您得见,请指示我具体位置!” 摊在枕头上的大部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翻动,纸页如流水,哗啦啦地往后翻着——忽然停在了某一页。 爱德华伯爵用放大镜仔细看了看,摇摇头:“这是发生在海恩帝国之内的,需要排除。” 于是赫瑟尔又加上了一个限制条件。纸页很快又再次翻动,这会儿足足翻了几十秒,才在一处停了下来。 刚一停,爱德华伯爵就知道找到了——一张被裁剪过的报纸头条图片上赫然是一栋被烧得只剩下承重墙的房子,警司在相机前惊慌捂脸,挡住身后几具被白布蒙住的尸体。 “精灵语,”伯爵快把脑袋贴在纸上了,这会儿全然忘了自己隐隐作痛的肋骨:“‘嘉思敏努一处民房发生火灾’……我看看老师怎么写的……‘案情记录:小商贩、菲尔斯麦岑家发生火灾,一家五口中仅有父亲(巴克·菲尔斯麦岑)、二儿子(蒂亚蒙德·菲尔斯麦岑)和三儿子(安珀·菲尔斯麦岑)的尸体,疑似呛入烟尘致死(二儿子肺中并无烟尘),大女儿(克莱尔·菲尔斯麦岑)因产后体虚受惊,在五日后病逝于皇家医院,小女儿(贝尔辛·菲尔斯麦岑)不知去向。’” 赫瑟尔用魔法放大了字迹,秀气的眉毛都拧了起来:“根据住在对面的邻居(佩蒂娅夫人)口述,案发前一天的晚上,贝尔辛·菲尔斯麦岑和一位看不清脸的黑衣人一起往深渊森林方向走去,五分钟后,菲尔斯麦岑家的宠物狗(可露丽)也跟着主人一起去(从另一家报纸上的访谈中知道,她注意到宠物狗是因为“可露丽在嚎叫”),后来没有看见归家。” 念完这些,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脸上的表情都是同样的凝重严肃。 “就是这个了!”爱德华伯爵猛地从床上站起来,痛得哀嚎一声,扶着腿喘粗气。 赫瑟尔实在受不了这个工作狂,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放在他胸口上:“行吧,帮你一把。不过你今天吃了回复药,又受过一次治愈魔法,这次的魔法可能会有点难受。” 爱德华伯爵刚想说有多难受,就看到赫瑟尔催动魔力,在自己胸口处生成一个小型的魔法阵—— 仿佛骨头上生了藤蔓、肉上长了苔藓,一股密密麻麻、扭曲刺痒的感觉从胸腔深处一直挠到伯爵的喉管。爱德华伯爵倒吸一口冷气,被这奇怪的劲儿膈应得抓了抓自己的脖子,刚抓两下就被赫瑟尔制止了。 “头儿,别抓,过会儿就好了。”赫瑟尔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地说:“我的实力不太行,所以治愈魔法会有点后遗症,你这个难受,还得挺个大半夜呢。” 继续探案 *02,09,修改一下塔克提克侯爵的姓名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8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7) 第59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8) 爱德华伯爵被自己的下属整无语了,面色铁青,好一会儿才从牙齿里憋出一句:“大半夜?!” “对啊。”赫瑟尔点点头,理所应当地说:“头儿,格里芬医生给你打了止疼药所以你没太多感觉,你肋骨断了四根!” 她比划了一下:“左右对称,你中间那根差点就陷进气管里了!你知道的,格里芬一般打止疼药都不会打量太多,不然那帮人能带着一身洞冲出去——” “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爱德华伯爵闭了闭眼,指了指床上那本笔记本:“工作,开始工作吧。” 恢复中的肋骨提供了比咖啡还猛的清醒效果,爱德华伯爵不得不忍住自己想要抓挠的手,绷着俊脸仔细看起案情:“看到哪儿了?” 塔克提克侯爵当时一定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收集了不少当时报纸上的照片。根据他后面的记录,精灵国警司主要锁定了离菲尔斯麦岑家两条街距离的佩罗一家。 但是侯爵显然并不赞同,在“竞争对手,但没有仇恨,不足以杀人”这句话上用红笔写了“动机不足,没有作案时间”,然后画了一条长长的线,一直连到了另一页的一张照片上。 这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上面用小字写着“克缇西”,坐在正中的是怀着孕的克莱尔·菲尔斯麦岑。她旁边坐着一个长相周正的男人,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塔克提克侯爵在照片上标注了“充分作案时间,克莱尔死因存疑,案发去向存疑”,并在其中一个女子的脸上重重圈了一个圈儿。 但爱德华伯爵却难以遏制自己的眼神,盯着站在角落的一个人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个站在旁边的小男孩,似乎很害怕拍照,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嘴巴抿得紧紧的。他瘦削的身上穿了一件明显不合身的衣服,领结打得歪,但这个不是重点—— “额,爱德华,”赫瑟尔有些哆嗦的声音传过来:“我没看错吧?这个小男孩……怎么长得和你有点像?!” 伯爵阴沉着脸,一把扯下了照片翻到背面。他熟知自己的老师,拍照一定会在背面对应的地方写上每个人的名字,所以那个瘦削怯懦的小男孩是…… 赫瑟尔倒吸一口冷气,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安东尼奥……克缇西?!”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嗓子直接喊劈叉:“我的瓦尔海特女神啊,他怎么和你父亲一个名字?!” “不,年龄对不上,”爱德华伯爵心跳得很快,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正在燃烧某种刺眼的光,让他简直无法找到自己的理智:“按照上面写的时间,这个安东尼奥最起码已经快八十岁了,可我的父亲今年才四十——” 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伯爵像是被什么石化,剩下的话音忽然就这么噎在了唇齿间,再也无法从口中流出。 那个流浪汉大声喊叫的声音此刻在他耳边再一次回荡:“‘他用了禁/忌魔法,躲开了时间的铡刀’。” 而他的父亲,安东尼奥·布莱尔……水平虽然很差,但是确实会魔法。 “‘夺走我岁月的人取走了我们的财富,他正与那些老鼠嘻嘻哈哈’……”俊美的伯爵颓然靠在了抱枕上,喃喃着那首歌谣:“整首歌谣是以菲尔斯麦岑家的小女儿口吻说的,也就是……” 赫瑟尔张了张嘴,却没做声,有些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的爱德华伯爵。 “……也就是我的父亲用禁/忌魔法夺走了贝尔辛·菲尔斯麦岑的寿命。”爱德华伯爵自己补上了后半句,猛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紧紧闭上眼睛:“那个流浪汉说‘请看清你身边的豺狼吧’……原来指的是我的父亲?!” 他虽然和自己的父亲政见不合,性格不合,但是血浓于水,爱德华伯爵到现在还记得,性格内向软弱的父亲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给他做玩具,因此老被母亲批评“没有出息”。 “我要什么出息,爱德有出息就好啦,”那个时候的父亲笑得憨憨的:“我只想让他快乐的长大。” “嘭!” 赫瑟尔脖子一缩,看着伯爵一拳把床头柜捶出一声巨响。廉价的床头柜被伯爵捶得蹦了一蹦,抽屉都差点掉出来。 她知道头儿心里不好受,毕竟“猜测”和“确认”可不是一个感觉。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的只有窗外呼啸的寒风,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谁要是突然蹦两个字儿,都能摔在地上乒铃乓啷响。 “头儿,那个……”赫瑟尔咽了口唾沫,把想说的话在嘴里嚼吧片刻,才支吾着开口:“要不,那个,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去买一瓶吐真水……” 爱德华伯爵微微抬起头,眼眶通红:“不用了。”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颤/抖的声音,赶紧低下头,抹了把脸,吸了吸鼻子。 “我会亲自去确定的。”他把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如果父亲真的是当年的罪犯,我会让他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 即便是被浓厚的云层遮住了月亮,该睡不着的人也会睡不着,老老实实地坐在楼梯间上发呆。 蒂亚蒙德身边放着一杯老板娘倾情提供的热红酒,手里抱着一颗红苹果,正像个掉线的兔子一样咀嚼着。 冬夜的寒风不停地捶打着旅店不怎么结实的窗户,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蒂亚蒙德又啃了一口苹果,目光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只能叹了口气,继续对着窗外撒癔症。 只是他没能啃完一个苹果,身后就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公爵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床,正打着哈欠端着一杯茶水,啪嗒啪嗒地走下了楼。他目标明确,一屁/股坐在了蒂亚蒙德身边,毫不客气地把占他位置的热红酒端去了下一层阶梯。 “想什么呢?”纳赫特公爵眨眨眼,似乎对他的脸很感兴趣:“很少看到你这么发呆。” 蒂亚蒙德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瘫着一张脸:“我只是睡不着,其实什么都没想。” 他转了转眼珠子,又啃了一口苹果,含糊地说:“你怎么也没睡,前几天不是没睡好吗?” 公爵噎了一下,搓了搓手,也有些含糊地回答:“我睡太多了,现在也睡不着了。”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坐在楼梯上,一时间沉默无言,唯有两人身上淡淡的体温交织在一起。 蒂亚蒙德啃了大半个苹果,觑了一眼正在玩儿手的公爵,总算担起了“挑起一个话题”的重任:“你有什么想法吗,当这件事儿干完之后。” 他说的这件事自然就是关乎复仇的,也就那么随口一说,纳赫特公爵却理解错了意思,一拍大/腿,着急忙慌地说道:“我不会拿走你心口灯的!我真没骗你,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蒂亚蒙德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居然把人吓到,不由得笑出声,赶紧摆摆手:“我没这个意思,你别着急。” 他慢条斯理地将口中的苹果咽下,轻松自然地说道:“复仇成功之后,我也没什么心愿了,就算是那一刻就立刻去往冥界,我也能带着微笑接受冬可娜赫忒女神的问询。” 纳赫特公爵又噎在当场,放在膝头的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颓然低下了头。 他今天晚上找蒂亚蒙德,其实是因为和冬可娜赫忒谈好了条件,因弗厄尔农女神也没什么异议,这个年轻人不用再献出自己的寿命。 也并非是恼火自己的付出没得到认可……公爵忽然一个使劲,把自己熨烫笔挺的裤子攥出两条山谷。 不,是悲伤,是难过……是自己抛出的缆绳未能拽紧刚在惊涛骇浪里求生的扁舟,是点燃柴火也不能回暖的寒冬。公爵看着啃苹果的蒂亚蒙德,总觉得他会突然化作一道光,就这么飞出窗户,只在天际留下一道若隐若现的尾迹。 公爵咽了口唾沫,头一回如此谨慎措辞:“你真的……真的不想在报完仇之后做点什么吗?” 蒂亚蒙德挑起眉毛,把苹果核随手一抛,丢进垃圾桶:“没有。” 他大概是有点困,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公爵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低落,赶紧扬起笑脸,用胳膊怼了一下他:“难道你有想做的?报仇之后,我大概还有点时间,你想干什么,我可以陪你。” 蒂亚蒙德为了活跃一下气氛,笑嘻嘻地揽住公爵的肩膀:“怎么样,哥们够意思吧?” 公爵低着头,垂下的长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只能看到他越攥越紧的双手。蒂亚蒙德都感觉那裤子有点疼,又轻轻晃了一下手臂:“唉,你今天怎么了,怎么愁眉苦脸的,不会是霍夫农又惹你了——” “没有,”公爵扭过头,似乎用手背擦了擦脸,深深吸了口气。 “我不想你死。” 公爵直起腰,明明长了一张深邃俊美的脸,这会儿的表情却像个失魂落魄的孩子,眼圈有点通红,再加上暗红色的眼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公爵好像一只委屈的兔子:“我不想你死,我已经和因弗厄尔农谈好了,可是我怎么感觉你并不需要?” 蒂亚蒙德表情一空,脑袋如同被石头碾了一遍,一时半会没理解那句精灵语,嘴巴好一会儿才合上。 “不是,你——”他从喉咙里冒出几个音儿,简直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你,你做了什么,你拿什么交换?!你脑子生锈了吗——” “我说我不想你死!”公爵也大吼起来,盖过蒂亚蒙德越来越高的嗓门:“我说我不想让你死,我会有办法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能做到?!” 蒂亚蒙德满腔的怒火在看到公爵从眼眶留下的泪水,忽然就灭得连烟儿都没有了。 “我没有不相信你……”他抿了抿嘴,收回了那只放在人肩膀上的手,有些不知所措:“我家人没了,我也没什么朋友,而且即使不用把灯火给女神,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在找借口。”公爵说得话像根针一样戳破蒂亚蒙德的借口:“你只是觉得自己的使命结束了,你只是觉得复仇太累了,干完之后再也不能像曾经的小商贩一样生活,所以干脆死了算了,没意思。” 蒂亚蒙德脸上有点烧,尴尬地挠了挠脸颊:“也没有这么……” “你根本就没对我们抱有信心,也不觉得我们的关系很好。”公爵声音有点堵,像个正在赌气的小孩:“你也没为自己活过,就想这破事儿完了之后烂摊子一扔,我不玩儿了,我走了!” 蒂亚蒙德“嘶”了一下,脊背都有点直不起来,小声比比:“诶,也不用说得这么犀利吧……” “凭什么啊,凭什么……”公爵嚷嚷道,扁了扁嘴,气得眼圈更红:“你为什么感觉不到,我真的很在意你呢?!” 公爵在我心里像是一个性格温柔又天然的人,在意的人就算嘴硬,也会用心去帮人。 他比起蒂亚蒙德,内心更像一个纯真的孩子,用最原始纯净的心来看待这个世界——因为从诞生起就拥有强大的力量,参加过灭世之战,审判过无数罪人,也救过无数人,他几乎没遇到什么烦恼,整天不是吃就是逛,心大又洒脱,纯一个记吃不记打。他觉得无聊,就“辞职不干”,觉得好玩儿,就兴致勃勃的参与,觉得蒂亚蒙德真好,就费尽心思为他换来一线生机,属于那种“我喜欢你,我就给你买好多好多东西”那种人。 所以他其实不太能分特别清楚带不带欲//望的爱,在他看来,无非是爱意多或者少,所以只要有,他就乐颠颠地跑过来告诉你“我在意你”,然后开心等你回应他。 好的,压力给到我们直男蒂亚蒙德。不知道你们发现没有,其实我在写蒂亚蒙德的时候把他写的也偏成熟了点,他在现世的家庭属于很美满的人,所以他能享受爱意,毕竟爱只会流向拥有的人。 总之,我的cp真是天造地设啊【愉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9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8) 第60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9) 过了好一会儿,蒂亚蒙德才意识到自己还坐在台阶上,自己正在无措地眨着眼睛。 热气像是喷发的间歇泉一样,一点点将苍白的皮肤染成红色。蒂亚蒙德浑身像是刚泡了温泉出来,差点把那一头黑色头发都点燃:“你、你说什么?!” 纳赫特公爵倒像那个被欺负的人,哼了一声,气鼓鼓地往前看。 “不是,我刚才没听错吧?”钢铁直男蒂亚蒙德喃喃自语,两只手使劲拍在自己的脸上:“你在向我表白?!” “什么?”公爵没听清,皱着眉头看过来:“我在对你乱来?” 蒂亚蒙德闭了闭眼,感觉这家伙的耳朵也是踏马天才。 “我没有!”纳赫特公爵非常严肃地说道,曲着两条大长腿,板正地坐着:“我想救你,我想让你好好为自己活着!” 他转过身,一把钳住蒂亚蒙德的胳膊,摆出一副彻夜长谈的架势来:“你知道最初湮罪之域是谁搞出来的吗?” 蒂亚蒙德刚被疑似表白的句子轰得脑袋发蒙,又被人问了一个神学课的专业问题,只觉得自己的智商和情商都已经下线的差不多了,愣愣地发出一个堪称智障之颠的:“啊?” “湮罪之域最初并不是冬可娜赫忒搞出来的,她的思维和你非常像,认为那些犯罪的人罪无可恕,乖乖被折腾之后转世才是硬道理。”纳赫特公爵毫不犹豫地揭起神明的老底:“当时因为冥界刚刚出现,到处都是因为海神灭世洪水死亡的生灵之魂,永恒深渊里还有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家伙,冬可娜赫忒是货真价实打了好几场架,才把那群阴沟里的耗子全都治得服服帖帖。”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当时,丽波旬纳尔*与冬可娜赫忒吵了一架,祂认为那些为了伟大理想而杀死被混沌之神控制的人很伟大,因为他们明知道杀/戮会下地狱,依然会为了保护家人而甘愿犯戒。” “于是喜欢调停的歌律克里希*提出了一个方法,说也许应该给因为不得已或者已经后悔的人一个机会。” 蒂亚蒙德眨眨眼睛,心潮澎湃的劲儿逐渐过去,开始仔细听起公爵讲故事:“于是歌律克里希挖出自己的肋骨,在永恒深渊旁边创造了一个领域,让地狱领主因弗厄尔农来裁决谁可以进去。当服刑完毕,人就可以献出自己的一部分——毕竟这个机会是通过挖去命运之神的肋骨得来的——然后通过维森海特*的考验,重新回到尘世。” 蒂亚蒙德听得胸口一痛:你们神明真是好特么的拼。 “本来这一举动是为了让那些人从罪恶中脱出,重启自己的人生……”纳赫特公爵越说声音越低:“可祂们常年俯视众生,却忘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与买卖并不同,不是付了钱就买,卖出去就完。” 那些撑过漫长刑期的人,支撑他们最大的念头就是“重新回去复仇”。 “维森海特赋予他们长久的生命,灯火不熄,生命永存,结果通常过不了多久,那些个人就会因为心愿已了,将体内灯火重新挖出来,在冥界摆渡人来的时候重新还给维森海特。” 纳赫特公爵眼神闪动,看着蒂亚蒙德略带羞愧的面容:“或者像你一样,以灯火为赌注换点东西……什么的。” “是我辜负了女神的好意……”年轻人咬了咬嘴唇,低下了头:“真的很对不起。” “我并不是让你羞愧才说这些,蒂亚蒙德。”纳赫特公爵好像是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劝道,双手扶住年轻人的肩膀,把他掰正,直视他的眼睛:“你现在重新有了机会,可以继续自己的人生不是吗?” 蒂亚蒙德嘴唇颤了颤,眼里忽然浮起一层水光。公爵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我是预言女神的儿子,多少也能看到一些东西。我曾经看到过,你手里还拿着当年你姐姐怀孕时候,你们家拍摄的全家福。” 金色头发的公爵丝毫没觉得“窥/探”别人**有什么问题,挥挥手,一张照片从蒂亚蒙德的魔法袋里飘了出来,被前者拿在了手里。 “看,”公爵举起照片:“你看到了什么?” 蒂亚蒙德抬起头,一家人正龇牙咧嘴、兴奋快乐地围着姐姐大笑。 他的眼泪倏地冒了出来,被理智屏蔽在记忆深处的美好开闸洪水,汹涌地占据了脑海、冲垮了强行建造的堤岸,随着眼泪侵占眼前的一切景物。 “是、是爸爸,”蒂亚蒙德的脸庞很快被泪水浸/透,声音颤/抖着说:“是姐姐……还有弟弟和妹妹,还有可露丽……” “不止有这些。”公爵把照片重新放在他的手里,轻轻合上蒂亚蒙德的手指:“还有一家人的笑脸,照片都装不下的幸福。” “蒂亚,”他这辈子第一次这么温柔,帮人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他们希望你幸福,他们希望他们的家人永远幸福,你可以做到的,不是吗?” 你可以做到的,不是吗? 蒂亚蒙德手里握着沉重的照片,他好像听到有欢声笑语在耳边响起。被湮罪之域的泥泞所掩埋的细节骤然甩开了脏污,在记忆中炸出烟花,照亮沉寂多年的心口。 灯火弥漫的心脏似乎重新恢复了它的功能,扑通扑通,用力捶着那层薄薄的皮肤,让人狠狠坠落入时光曾经定格的瞬间。 “爸爸年纪大了,看到你们有了家,真的会开心。” 那是不善言辞的父亲,难得在这大喜的日子里说了这么多话。 “爸爸还要看着我长大呢。” 只有十一岁的贝尔辛甩着马尾辫:“二哥说了,爸爸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爸爸能活多久,不是爸爸能决定呀,”头发花白的中年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但是我很放心。看你们这样子,即使我不在了,你们也会快快乐乐地过日子,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看到家人在自己离去之后依然保有选择幸福的力量,这就够了。 不必承载先人的遗志,不必接受先人传来的使命,若说逝去之人能给后人什么最“伟大”的礼物,大概就是赠予他在命运之路上击溃坎坷的勇气。 每一次重温相逢都像在拥抱所爱之人,每一次念叨姓名都是激发力量的咒语。 “爸爸……”时光在回忆中倒转,蒂亚蒙德将照片贴在额头,感觉带着重量的温暖正落在他的发顶之上:“我真的,爱你们。” 他一头杵进公爵的怀里,撞出“嘭”的闷响,像每一个“迷途知返”的人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公爵拍了拍他的后背,空着的手在地上用力一戳,将一小块阴影戳得“飞”了出去。他不动声色的设下一层结界,免得那两个热爱吃瓜的人前来冒犯悲苦的无辜者,一面还温声细语地安慰人:“所以你才要好好过完你的人生不是吗?我说了我会帮你的,你就安心享受人生就行了。” “再说了,我真的很在意你,”公爵无所察觉地说着非常令人尴尬的话,没意识到怀里人的脸又开始变得通红:“不用担心那些神明,即使我没了神格,也没几个能揍过我。” 外面只有寒风呼啸的街道霎时间飞沙走石,寒冬腊月,天上不知道怎么的发出“呯”一声巨响,好像谁用力敲了一把天空。 蒂亚蒙德被这声音吓得一缩脖子,就看到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公爵翻了个白眼,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句什么,蒂亚蒙德只听懂了最后那声“切”。 ……但显然不是什么好词儿,因为天上又“呯”了一声! 为了自己的耳膜,也为了神仙打架别殃及这旅馆里的鱼,蒂亚蒙德顾不得什么哀伤不哀伤,忙不迭地捏住公爵遭瘟的嘴:“祖宗求你闭嘴,我不想变成第一个被雷劈死的人类!” 公爵被捏得下半张脸变形,被强行中止了惹祸的发言,非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蒂亚蒙德又火烧火燎似的松开手,搓了搓自己快冒烟儿的耳朵,眼神躲闪地站起来:“那什么,我先去睡觉了,明天还要去……诶卧/槽!” 脚下被遗忘许久的热红酒派上用场,无声无息地撒了一地,让蒂亚蒙德体会了一把飞一样个感觉——年轻人一脚踩滑,手舞足蹈,“嘭”一声结结实实拍在了结界上! 好大一个人饼!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公爵来不及表达什么同情,赶紧一挥手撤了结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捂着鼻子的蒂亚蒙德:“你没事儿吧?!” “没事!”蒂亚蒙德捂着剧痛的鼻子,赶紧挥挥手,跟喝醉酒似的走出一个弧线:“我、我愈合速度很快的……我先回屋了,晚安!” 其实仔细一想,也能找点茬出来缓解尴尬,比如这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结界——但蒂亚蒙德被羞涩填满了脑袋,智商已经突破盆地,硬是什么都没意识到。 他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歪歪扭扭、连滚带爬往自己房间冲,四脚着地就是比两条腿快,纳赫特公爵还没开口,人就已经溜得无影无踪。 公爵手足无措了片刻,挠了挠鼻头,皱着眉思忖道:“我刚才表达的有什么问题吗?” 嘿嘿没想到吧,公爵确实先表白,但是先动心的是蒂亚蒙德!!!!!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人猜对吧 公爵曾经作为审判之神,没人教过他什么叫谈恋爱,也没人乐意和这个任性妄为、情商看心情、素质看心情、还不喜欢叫敬称的家伙谈恋爱,我必须得揭个短,这人其实在神明里不太受欢迎,尽管他长得好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9) 第61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 10) 爱德华伯爵抱着塔克提克侯爵的笔记本,无言地盯着窗外黑漆漆的天色。 肋骨处持续传来的痒劲儿像是有野兽要破胸而出,心脏闷痛的悲伤让他脑海里嗡嗡作响,头一回找不到半点头绪。 他无意识地蹙着眉,呆呆地盯着窗户外飞舞的雪花,思维乱成一团乱麻。 “我真的能在确定凶手是父亲之后,秉公执法吗?”伯爵眼里闪着一层泪意,用力摸了一把脸,抱紧了老师的笔记本,好像这样做就能牢记曾经为什么要进入警司工作。 什么都没想,什么也没法想,他似乎一个陷入沼泽地的动物,那些粘稠的泥水已经淹没到了脖颈。 “乒乓。” 窗户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敲,爱德华伯爵抬起头,惊愕地发现一只纸折风筝艰难地在寒风中有节奏的撞击着,想要突破玻璃飞进来。 “文森?” 伯爵摸着肋骨站起身,赶紧上前打开窗户,接过那只快被吹散架的随信来。 纸折风筝落在伯爵手里,乖巧地自动展开,上面被沙夫特潦草的字迹占得满满的:“你这个案子所提到的诅咒,我想了想总觉得在哪里曾经看到过,翻看自己的关于诅咒成因的笔记发现了很多类似的情况。只是诅咒方面并不是我的研究方向,我已经去信给我的同学和相对应的教授,可能会在一周后得到具体情况。” 他在“类似”两个字上重重画了一横,险些将纸划破。 还有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撕下来的羊皮纸,上面用魔法复印了一小段书本的内容:“‘对于诅咒,我们首先要破除一个司空见惯的偏见:它并非一定是恶毒、被他人施法、错误的。任何强大、凝聚的负面情绪、负面看法等都会因为生灵的意志而变为一种诅咒。譬如一个坚信自己会倒霉的人,那么命运一定会给予他倒霉的生活,无形之中,他已经为自己施加了诅咒。’” “‘而我们所熟知的、世俗意义上的罪恶也会带来诅咒。这种诅咒并非只落在那些加害者的头上——或许听起来十分冷酷,受害者们在受到伤害之后所诞生的复仇怨念也是一种变相的诅咒,既能有效让加害者受到责罚,也会让他们自己永远无法逃脱恩怨轮回。’” “所以,也许我们想的太简单了,爱德。”沙夫特在下面用小字写道:“你们所受到的诅咒也许并非是因为血缘或者亲密关系传递,而是因为那个受害者来到了你们身边(我姑且认为你的父亲暂时没有后悔的想法)。你和你的姐姐哥哥是无辜的,但那个暂时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受害者不知道,所以请一定小心!” “类似……”爱德华伯爵将信纸看了又看,皱着眉头喃喃着:“是什么情况的类似?” 沙夫特大概是太忙了,写的文字都很简短,并没有仔细说究竟类似在那个方向……不过他特意附上了一段课文,应该就是用来诠释类似点在哪里。 “也就是我们所受到的诅咒并非只是因为父亲犯下的罪,”爱德华伯爵合上信纸,仔细琢磨着:“而是因为人为的,比如受害者来到了我身边?” 他又赶紧翻开笔记,把塔克提克侯爵关于灭门案的内容重新念了一遍,心里的疑惑更加深了几分:如果侯爵没有任何誊写错误,那场灭门案根本没有人活下来。 唯一可能活下来的是克莱尔生下的儿子,但是他的尸体照片确确实实出现在了报纸上。而且如果克缇西家真的是凶手,他们绝对不可能让那个婴儿活下来。 那会是谁?这个类似又在什么方面? 爱德华伯爵忽然想起,赫瑟尔走之前帮自己检索,在海恩帝国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案件。他循着记忆翻找片刻,果然找到了那个在帝国发生的案子。 帝国的这场灭门案发生在三百三十多年前,也是一场火灾,带走了一家四口人。凶手也是邻居,是因为嫉妒受害者家庭赚了大钱,所以干脆杀人越货,只是没想到被对面的邻居看了个正着。 如果没有当时那个熬夜做作业的孩子,这场灭门案恐怕也和嘉思敏努的灭门案一样变成悬案。 巧合的事,凶手家里也有个年幼的孩子,是个女孩,她因为年纪太小没有获罪,在经历了十年的教育改造之后重新回到了社会,一共活了…… “她244岁才寿终正寝?”爱德华伯爵总算想起来了一点关于这个家族的传说:“海恩帝国有史以来最长寿的人,居然是杀人犯的家人……” 他抬起头,脑海里乱遭的线索开始整合链接:“我的父亲也是年纪最小的人……难道他们都通过掠夺他人的寿命而长寿?” 塔克提克侯爵在这件案子的旁边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写了一句“何人引领他们”,紧接着在旁边写了一个小小的数字。 爱德华伯爵跟着这个数字,翻到了对应的页码,果然找到了另一件发生在大纳兹王国的灭门案。 这件案子发生在四十年前,也是一家四口因为火灾被灭门,与海恩帝国境内不同、与精灵国境内的相同,受害者家里最小的女儿失踪。只是这场案子已经是悬案,没有目击者,这一家四口是刚刚搬到的大纳兹王国,与城里的人没有任何交集,无头无脑,连报纸都开始往鬼怪害命方向胡编。 塔克提克侯爵收集到的线索也不多,只是在旁边写了一句“他们是从卡海尔斯联盟搬来的”就没有下文了。 这些案子作案手法惊人的相似,像是一个横贯百年的凶手在不停打磨着自己的作案技巧,直到再也没有人能破案。 他“啪”一下合上了笔记本,闭上眼睛,总觉得那些死去的冤魂正在耳边号哭。 “我好像能明白为什么我们会受到诅咒了,”伯爵甚至有些惶恐,像是之前打开的冥界通道没有关闭,仍旧在地上散发着冷气:“我们享受着父爱,享受着‘活着体会人生’的权利,他们怎么可能不去怨恨我们?” 人终其一生奔跑在命运之路,想要名利权,想要实现梦想,想要一切让自己抓心挠肺的东西——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活着,就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活着,甭管好赖,就好像那地面下埋汰的根,脏兮兮、丑了吧唧,但是没有它,任何绚烂的花朵都开不出来。 爱德华伯爵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翻回菲尔斯麦岑灭门案,用手在那张克缇西全家福照片上点了点。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们选择了同样的手法犯罪,”他攥紧了手指,用力一拳打在了照片上:“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凶手……即使他是我的父亲!” ------------------------------------------------------ 蒂亚蒙德还没能别扭多久,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白天霍夫农去买了几份报纸,注意力掰成四瓣儿同时看,看着看着差点把咖啡喷/出来。 “我的瓦尔海特女神!”他咳嗽着:“‘布莱尔公爵报案说被人刺杀,疑似与尤利塞斯伯爵失踪有关’?!” 三个脑袋同时闪现在霍夫农的身边,六只眼睛死死盯着那张胡说八道的报纸。 “这算什么?”兰特恩慈抖了抖耳朵:“怂了?” “他就从来没支棱过。”蒂亚蒙德嫌弃地说道:“他应该猜到是我了,害怕了,报个警叫支援。” 纳赫特公爵放松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无所谓,反正他儿子会找他麻烦。” 身材高大的男人这么往回一坐,距离一近,身上那股好闻的清新果香飘飘忽忽钻进了人的鼻端。蒂亚蒙德咽了口唾沫,心跳“嗖”一下飚升,耳朵不可控制的烧起来。 他琢磨了一晚上公爵到底什么意思,半点情感经历没有的人硬是把自己给琢磨失眠了。 你说这个人是表白吧,偏偏这人说得坦坦荡荡,除了对他亲密一点,完全没有任何想要暧昧的意思;你说他不是表白吧,他又是拥抱又是安慰的,还张嘴就是拯救自己,对自己完全不一样…… 要不是这人实力太强大了,蒂亚蒙德真想把人绑了好好审审,他到底想干嘛?! 说真的,性/取向这种东西哪里比得过真心和颜值。平心而论,如果一个长得帅炸的男人用实际行动表明“偏爱和尊重”,一个没有心上人的人真的会被掰弯啊!! 纳赫特公爵刚好符合所有要求:长得帅,又有钱,重点是他虽然很任性,但是没有一点坏心眼,特别是他还真心想帮蒂亚蒙德,还表达了尊重。 放在现代社会这何止是钻石王老五,这简直比石头里蹦出个猴子还稀有啊! 蒂亚蒙德尽可能不表现出一点不对头,慢吞吞地滑进自己的座椅里。 这个千年的老不死到底想干嘛!! “阿嚏!” 纳赫特公爵险些把杯子里的茶水全都吹飞,喘了两口气,怀疑地盯着霍夫农和兰特恩慈:“你俩在心里骂我了?” 罪魁祸首坐在一旁,努力把自己的表情调整为“一无所知”。 霍夫农一手拿着三明治,一手端着茶杯,看上去很不想在这温暖的早餐时间吵架:“我们闲着没事儿为什么要骂你啊?” “先说正事儿,这家伙到底想干嘛?”他把茶杯放下,用手点了点那条新闻:“有人刺杀皇室可不是什么小事,他这么做不是相当于把所有的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他的身上吗?” 兰特恩慈一口吞了大半个三明治,抖了抖耳朵:“也许,也许他只是想调用更多的卫兵?” “不要把他想那么聪明,兰特恩慈。”蒂亚蒙德摇摇头:“我觉得这家伙就是认为没人能识破他的年龄,所以故意来个贼喊捉贼。” 公爵悠闲地晃悠着脚,吃着来自蒂亚蒙德亲自包的小馄饨:“他也太自大了。禁/忌魔法之所以被称为‘禁/忌’,就是因为献出的代价通常会让人过的很艰难——” 兰特恩慈恍然大悟,非常开心地接上话:“我懂了!他献出了他的智商!” 霍夫农“噗嗤”一声,这回是真的把茶水喷了一桌子。 “……”纳赫特公爵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差点没在嘴巴前面扇出一道风,愣是没找到一句能回兰特恩慈的话。 “……天才。”他简短地称赞了一下兰特恩慈:“我思来想去,觉得他最有可能献出的是他的运气,因为很多人都会这么做。” 公爵说着端起茶杯,收获了一众疑惑的眼神,又补充了一句:“因为‘增加运气’的魔法多得数不胜数,最初级的魔法师都能做到。” 人们经常觉得运气不可信,但这东西却往往在最后关头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蒂亚蒙德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消息,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公爵,问道:“诶,那能不能把他身上所有的加好运魔法全都取消?” “可以,不过很麻烦。”公爵嘴里塞了食物,说得很简短:“他是皇室,享受着帝国皇室的魔法和血缘保护。” 蒂亚蒙德点点头,正准备另想个坑人的伎俩,就看到公爵放下了自己的碗,带着点小自豪地说道:“但是我想到了另一个办法,可以让他自己消除自己的好运。” 他说完,微微转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像个期待奖励的孩子一样盯着蒂亚蒙德。 猫猫要开始发力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1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0) 第62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1) 蒂亚蒙德咀嚼的动作顿了顿,转过头,正好看到公爵带着点得意地冲自己挑眉。 他使劲抿抿嘴,用力将笑容憋了回去。 “那是什么方法呢?”蒂亚蒙德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用力调动自己的脸部肌肉,组成一个很有求知欲的表情:“你说说看。” 他们俩就这么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丝毫没注意到对面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一个茅塞顿开的奸笑。 “就是——”公爵心满意足,说着一扭头,正好对上了对面两人奇怪的笑容。 “干什么?”公爵嘴巴一撇:“你们俩在看什么珍惜生物吗?” 兰特恩慈赶紧低下头,一股脑把三明治塞进嘴里;霍夫农“哦”了一声,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笑容温和端庄:“我们只是好奇你的方法是什么。” 公爵觉得不对劲,但是公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皱着眉,上下打量了霍夫农一眼,只好说回正事:“皇室的守护魔咒是神力施咒,来自每一位许诺保护国家的神明,所以直接施加魔法是不可能的,在尘世间没什么人能做到。” 蒂亚蒙德点点头:“所以如果施咒成功,那么大概率能猜到是谁做的,尘世也就那么几个能做到的。” 纳赫特公爵打了个响指,比了个大拇指:“但是有一个很聪明的方法,可以绕过守护魔咒。” “凡事都有因果,任何以‘影响、探知’为目的的魔法接触都会被守护魔咒屏蔽,但是,”公爵喝了口茶:“如果这个‘因’是皇室成员自己干的,导致了‘被施咒’的结果,那么就可以一定程度上绕过神明的守护魔咒。” 他说着放下了茶杯,大刀阔马地一坐,眉梢一跳,用表情表达了“你们听懂了吗”。 蒂亚蒙德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感觉脑袋里似乎被公爵的话打开了一扇大门。 “对啊,”他一拍大/腿,眼神越来越亮:“比如说,安东尼奥喜欢吃屎,别人不让他吃,但是他偏要吃,那么吃完拉肚子……就怨不了别人了!” 尽管这个举例实在有点不太合适在早餐的时候说,不过好歹是让人明白了什么叫做“非要干‘那个因’”。 “聪明,就是这个意思。”纳赫特公爵双手一摊,往后一倒,重新变成回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我不能对他做什么,毕竟我和他并无交际,所以得靠你们喽。” 几个人正争分夺秒填饱肚子,一听这话,顿时不干了,所有人都露出“你怎么这样”的表情。 “在场一共就两个会魔法的,而我的水准相当低,”霍夫农往后一仰,摆摆手,眼睛瞪得老大:“让我用魔法跑路,我会千百种方法;让我用魔咒干这个,我完全两眼一抹黑。” 剩下两个一个是兽人,一个没学过魔法,就这么跟待哺的羔羊一样盯着纳赫特公爵。 公爵抱臂,又翘起二郎腿,咧嘴笑得像只不怀好意的狼狗:“那你们求我——” 话音未落,这欠揍的发言就得到了正义的制裁——蒂亚蒙德飞起一脚踹歪了他老神在在的姿势,毫不客气地打断:“说人话。” 霍夫农一口气没上来,眼珠子险些憋炸。他熟练地往前倾了倾身体,准备在两人吵起来的时候调停一番,谁知道平时随时都能炸毛的大老虎只是瞪了一眼蒂亚蒙德,伸手拍掉了裤子上的脚印,平静地继续自己的发言。 “我可以把魔咒类型告诉你们,但是这事儿我确实没法插手……你们怎么这种表情?” 纳赫特公爵打量了自己一下,确认衣服没有什么奇怪的破损:“你们俩眼睛瞪这么大干嘛?眼珠子都快飞到我脸上了。” 兰特恩慈很想说点什么,被霍夫农一肘子怼回了肚子里。后者笑得极为灿烂,好像春天的花一样,温声细语地说道:“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因为想到了方法而感到开心而已!” 纳赫特公爵疑惑地盯着霍夫农看了看,就没再说什么;倒是蒂亚蒙德察觉到那满身都是心眼儿的情报贩子笑容里的揶揄,脸上泛起一层薄红,皱着眉,警告地冲他指了指。 霍夫农有恃无恐地回了一个无辜的微笑,长相俊雅的中年人好像一朵纯洁无辜的小白花。 蒂亚蒙德暗自调整了一下呼吸,表情严肃了点:“我可以远程请求我朋友施法。她虽然没上过什么魔法学院,但是曾经跟着树精灵学魔法,水平也很高。” “我其实还有个疑问,关于你说的‘因’,”他扭头看向坐在一边的公爵,抿了抿嘴,眼神微微撇开了一些:“这些‘因’可以设定为什么?” 高大的男人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哼了一声:“很多,如果你愿意,你甚至可以设定他吃饭喝水的时候出发魔咒。” ------------------------------------------------------ 爱德华伯爵的肋骨直到凌晨才愈合完毕,迷迷糊糊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被冲进来的查理晃醒了。 “爱德华出事儿了!!!”查理着急忙慌地把人从床上薅了起来:“你父亲被刺杀了,现在暂时没什么生命危险,但是——” 爱德华伯爵本来困得脑子里混了一团浆糊,被“刺杀”两个字吓得浑身一激灵,什么瞌睡虫全都飞了:“我立刻去!” 由于涉及皇室成员的安危,这个属于皇家近卫的职责,警司只是例行询问了一下就没再管,但也默许了爱德华伯爵带着他的小组成员去调查,几人紧赶慢赶,经历重重检查,快到中午才终于看到了病恹恹歪在摇椅上的布莱尔公爵。 目前关于六十多年前的凶杀案只有赫瑟尔一个外人知道,她又被爱德华伯爵叮嘱不能告诉其他人,看到面前疑似“成精的老不死”,憋了一堆想说的话在胸口,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成为第二个肋骨断裂的人。 爱德华伯爵外套都没来得及脱掉,几步冲到父亲的身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身体,这才放心地叫了一声:“父亲。” “诶。”安东尼奥·布莱尔虚弱地应了一声,拍了拍儿子的手:“我没事。” 他生了一张秀气标志的脸蛋,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像儿子的哥哥。还不论他眼睛上挂着的一点点泪珠,虽说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实在有点丢人,但是必须要承认,在看到父亲的眼泪,爱德华伯爵心口还是如同被大手狠狠揪了一下,诸多疑惑都被那些晶莹剔透的泪水挤出了脑海。 “您没事儿就好,”伯爵轻声细语地说道,生疏地拍了拍父亲的肩膀:“我很担心您。不过您放心,我来了,我一定会把试图伤害您的人揪出来。” 寒冬腊月的清晨黑沉沉的,深绿色天鹅绒的窗帘竭尽全力将寒风的尖啸隔绝在窗外。爱德华伯爵被乍起的风声吹得跑了神,他眼神飘忽,猛地想起那时候快把人灵魂冻结的亡灵号哭。 被塔克提克侯爵记录在笔记本上的惨案字字都是受害者风干的血痕,伯爵揪着的心被刺了刺,看着父亲挂在脸上的泪珠,那股心疼的感觉忽然就少了几分。 他直起身,脸上重新恢复了平静:“既然凶手尚未缉拿归案,父亲就少出门吧。警司不方便插手皇室的事情,我会单独和近卫统领商讨这件事的。” 由于赫瑟尔是女士,相对与那几位人高马大的男子要少了点威胁,被默许跟在了爱德华伯爵身边。她缩着脖子垂着头,略显猥/琐地转动着眼珠子四下打量。 见到爱德华伯爵转身要离开,她默契地跟在头儿的身边,转身的同时,目光不着痕迹地往躺在床上的布莱尔公爵瞄了过去。 这是一个很巧妙的时间,选在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伯爵身上的时候——赫瑟尔余光打量过去,正正好将布莱尔公爵阴沉的脸色扫进了眼里。 这人脸上还挂着一串泪珠,嘴角已经先一步撇到了下颌边缘,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难闻的味道,皱得法令纹都深了两寸。 赫瑟尔后颈一凉,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只扒下人皮的月影生物。 这种东西只会出现在月亮的影子中,由混沌之神阿卜戈浑特创造,恶臭而致命,平生最爱吃生灵的灵魂和脊髓。 她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赶紧收回了目光,加快脚步跟上了同事们。 爱德华伯爵依旧是文质彬彬,和路过所有的近卫士兵颔首示意。几人刚刚步出近卫兵的视线范围,伯爵就侧过身,对着斯特朗招招手。 “辛苦一下,回头我帮你争取更多的年假。”他小声说道:“你找下‘熟悉的人’,去问问城里杀手工会有没有人接了任务呆在这里。” 斯特朗收起了笑容,认真点点头。赫瑟尔在旁边听得真切,实在没忍住,追了两步,悄声问道:“你是觉得公爵是自己雇人杀得自己?” 伯爵摇摇头,眉心皱出一个川字。 “不。”他抿起嘴,脸色有些难堪:“我怀疑父亲他可能意识到了姐姐和哥哥身上发生的事情是为了什么……他在故意撒谎,找来近卫兵守护。” 剧情有点卡,不过好在大方向没啥问题…… 打算出去散散心,过两天就会更新得勤快一点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2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1) 第63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2) “我还有很多疑惑没有解开,目前还很难确定到底是不是那场灭门案的凶手……” 爱德华伯爵用力撸了一把头发,烦躁地抱起双臂:“比如父亲是否来自精灵国,比如他和母亲到底是怎么相遇的。我还有一个疑惑,还得问过文森才能确定。” 赫瑟尔觑了一眼他神色,小声接了一句:“你是不是想问……‘顺序’的问题?” 伯爵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赫瑟尔,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差点忘记你也是魔法师。”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诅咒,那么按照受害者的顺序,失踪的人应该是我才对。”伯爵说着摆摆手:“先不管这些——斯特朗,你先去忙,我去找文森商量这件事。” 他正要转身,却被斯特朗一把拉住了手臂。 伯爵有些茫然地转头,下意识去看自己的同伴:“斯特朗?” “爱德华。”高大儒雅的男人面容冷峻,完全没有之前长长露出的平和:“保险起见,提前问问你……如果答案和你猜想的一样,你会怎么做?” 查理倒吸一口冷气,被寒风呛了个结结实实;赫瑟尔偷偷/拍了一下斯特朗,结果后者不为所动。 爱德华伯爵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疲惫:“先找再说吧。” 他说着就要离开,斯特朗却没有放手,依旧将人死死拽在原地。 “别太紧张。”斯特朗露出一点笑意,浅褐色的眼睛紧紧盯着爱德华伯爵:“万一这个结果你不是很想要——唔,我是说,如果必要的话,我们是需要时间去修改结果的不是吗……” “斯特朗。”伯爵伸出手,把那只抓紧他胳膊的大手用力扒了下来。他闭了闭眼,摇了摇头,口吻有点冲:“你不用试探我。” 赫瑟尔上前拍了拍斯特朗的肩膀,声音放软了些:“嘿,伙伴们,别这样……爱德华从来都是选择正义,其他人不知道,你还能不了解吗?” “那毕竟是他的父母,斯特朗。”查理也加入了对话:“平心而论,如果犯法的是你,你觉得长大了的卡伦会不会选择包庇你?” 当审判的天平一边放着良心,一边放着爱意,便是最为公正的真理女神也难以裁决哪一边更重。 爱德华伯爵知道,自己的同伴问得也许不只是自己的想法——他清楚的明白这段试探的话语里参杂的是那些平民百姓小心翼翼的问询。 身为儿子,他无法做到对亲生父亲弃之不顾;可是身为警司探员,记录在笔记本上的惨案让他在深夜时分被迫与那份穿越时光的悲伤共鸣。 利用身份徇私枉法,他绝对不会是第一个这么干的贵族——但是一旦他做了,心中装满责任与良知的容器就会被彻底打破,爱德华伯爵从此只能做一个伯爵,再也不是同伴们口中的爱德华了。 况且还有未婚先孕、不知道是不是被骗了的姐姐,和生死未卜的哥哥…… 爱德华伯爵感觉寒风似乎从口鼻灌入,冻僵了肺腑,心口的热气和这股冷意对抗,逼得他眼里全是带着霜的泪珠。 他一个使劲儿,把斯特朗的手彻底扒了下来—— 然后,伯爵取出口袋里的警司徽章,郑重将它放在了斯特朗手里。 “我不能对那些苦难视而不见,斯特朗。” 爱德华伯爵转过身,面对着围绕身边的同伴们:“不必照顾我。若我做出什么有违警司探员身份的事,你就拿着这枚警徽,把它拍到我脸上。” 曾经有人利用警司高层的身份为非作歹,被当时的国王陛下发现了。国王愤怒至极,让人烤热了警徽的背面,狠狠焊在了那人的脸上。 “你在得到这枚警徽时所发的誓言不记得了吧,没关系。”国王陛下将人施以绞刑:“带着它去地狱赎罪吧!” 斯特朗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猛地抬起头,一时间呼吸都慢了半拍。 “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会上报国王,请求褫夺我的爵位。” 爱德华伯爵垂着眼睛,心里已经做出了选择:“我享受着来自父亲罪行的好处,我本不该有这些荣华富贵。” 几人谈话间,没人注意到脚下的阴影抖了抖,忽然分出去一小块。 ------------------------------------------------------ 影子一直钻到了没人的小巷尽头,这才从里面蹿出两道影子来。 蒂亚蒙德有些沉默,表情有些复杂地看了眼伸懒腰的兰特恩慈:“说实话,我本来想的是他会选择包庇安东尼奥的。” 这很罕见,毕竟在拥有特权的统治阶层,他们大部分情况下会选择同意与强迫相结合的方式来确保自己的地位合法——只不过所谓的“同意”并没有征求过其他人的意见罢了。* 只是动动嘴的事儿而已,毕竟海恩帝国的六/大贵族与皇室之间大部分都有亲戚关系,掌管帝国司法系统的贾斯提家族想必很愿意为了一个挂着头衔、没有实权的公爵而保护一下皇族的脸面。 而伯爵却为了……暂时不论他为了什么,蒂亚蒙德真正惊讶的是他居然会为了所谓的“赎罪”而放弃自己的贵族身份。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里也只有那些熟知世界法则的神明才会相对循规蹈矩。 “你有想好之后怎么做吗?” 兰特恩慈有些迟疑地抓抓耳朵,面带难色地眨眨眼;“咱们之前商量的计划,貌似都是默认他一定会帮他的父亲……” “毕竟我没见过不帮的,兰特恩慈。”蒂亚蒙德苦笑,耸了耸肩膀:“先回去吧,公爵应该快睡醒了,我们回去再做打算。” 爱德华伯爵还处于收集情报的时期,他们的计划有所偏差,双方都暂时无法进行下一步,倒真不用太过于着急做出决定。 兰特恩慈这段时间一直“出勤”,早就想好好放松一下,两个浪惯的人一拍即合,当即换了外套,决定去附近的小酒馆吃点什么。 “我听闻海恩帝国的特制水果酒酸甜好喝,”兰特恩慈吸了吸鼻子:“还有用这种酒做出的冰淇淋!” 让人免费帮忙干了这么久的苦劳力,蒂亚蒙德立刻闻弦音而知雅意,十分上道地说道:“我请你,顺便也给公爵和霍夫农都带一份。” 兰特恩慈兴高采烈地晃了晃脑袋:“如果可以,我还想再加一份海恩帝国的烤猪排,我听说这是帝国酒吧里销量最好的小吃……” 今天难得出了太阳,街上一下子冒出好多打雪仗的孩子——蒂亚蒙德“诶呦”一声,躲开一个擦过脸颊的雪球,高声笑语道:“嘿!小心点!” “对不起先生!!”几个孩子嬉笑着从两人身边跑过,一个鼻子通红的小家伙差点撞到兰特恩慈,赶紧一鞠躬:“抱歉!” 大人们三三两两,凑在家门口说话,蒂亚蒙德这才醒悟过来,挠了挠脸颊:“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今天开始就是新年假期了。”兰特恩慈对各个国家的习俗很理解,特意多说了两句:“海恩帝国这种地理位置偏北的地区有送雪之女的节日。” 街道上飘着各种牛排的香味,相比兽人国,这里似乎与现代的西方国家饮食相差无几。蒂亚蒙德装了一把绅士,一把拉开酒馆的大门,对着兰特恩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女士优先。” 兰特恩慈兴致勃勃地一点头,开开心心地往里面走:“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当女士对待。” 蒂亚蒙德早就对这姑娘热爱语出惊人有了心理准备,闻言也没生气:“那我还挺荣幸。” 酒馆里人太多,两人干脆坐到了吧台的角落——你不能责怪两个专职杀手在某些时候突然按照本能行事。 蒂亚蒙德特意点了兰特恩慈想吃的牛排,自己则要了冰淇淋吃:“早上喝粥喝太多,撑得我都吃不下东西……冰淇淋你也要吗?” 兰特恩慈摇摇头,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酒保在吧台后面熟练地调制酒水。 不干“正事儿”的时候,这姑娘真是一点点杀气都没有,总让蒂亚蒙德想起一看到烤栗子就挪不开步子的可露丽。 “今天我请客,你可以尽情吃。”蒂亚蒙德豪情万丈,忽然想起这姑娘“海纳百川”的食量,噎了一下,还是拯救了一下自己即将岌岌可危的存款:“额,不超过三个金珠,不然我下个月工资出来之前要吃土了。” 兰特恩慈抖抖耳朵,也跟着豪情万丈了一把:“没事,我可以请你,我的钱暂时花不完。” 蒂亚蒙德端着酒杯的手一顿:“花不完?” 兰特恩慈说了一个有点夸张的数字:“大概还剩什么多。” 蒂亚蒙德手一抖,差点用酒杯磕到自己的牙。 “祖宗,”他很没志气地声音颤/抖:“说一句求包养还来得及吗?” 杀手公会排名前三的“劳模”表情自然:“你不是有公爵阁下包养你吗?” 尽管这话道理上没什么问题,蒂亚蒙德还是用力关上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存在的柜门:“我和他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啊,”兰特恩慈往嘴里塞了一小块牛排,有点含糊地说道:“你不是都在他怀里哭了吗?” 酒馆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聚会的普通人,蒂亚蒙德实在不想再这种地方闹起来,放下被他捏出冰裂纹的酒杯,表情肃穆地决定和兰特恩慈好好谈谈:“朋友,我觉得你需要对‘**’这件事有点意识。” 兰特恩慈眨了眨眼睛,耳朵有点耷拉,脑袋歪了歪:“为什么呀,你们搂搂抱抱并没有避着人啊。” 一声细小的咔嚓声传来,蒂亚蒙德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不小心掰下来的一块椅背偷偷扔到了脚底下。 “兰特恩慈·史拉格女士,”他感觉自己的脸上有点烧,使劲清了清嗓子:“我——” “老板,来一杯蒂尼萨,酸度低一些。” 蒂亚蒙德眼睛微微睁大,后背猛地绷紧,后续的话语忽然就这么咽进了肚子里。 刚才在小巷子里“分别”的爱德华伯爵正好坐在蒂亚蒙德的背后,声音清朗:“您好,先生,能否将您的盘子挪一下?” 我来了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3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2) 第64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3)修错字 蒂亚蒙德眼神极快地与兰特恩慈交汇了一下,转过头的瞬间就换上了极为自然的笑意:“抱歉。” 爱德华伯爵正伸手将自己点的酒拉近,闻言眼神往蒂亚蒙德那里飘了一下,温和地笑了笑:“听口音,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兰特恩慈自然地接上了话,用世界通用语说道:“我们来这儿做点小生意。” 她的口音带着明显兽人语的味道,爱德华伯爵又瞄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蒂亚蒙德,了然地点点头,笑着举杯:“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 由于身边坐着一位敏锐的警员,两个职业杀手只能状似无意、实则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这顿饭,准备拎着打包好的饭菜开溜。 然而就是怕什么来什么——蒂亚蒙德刚结了账,旁边那位俊秀的公爵就凑了上来,将一小桶热红酒推到了两人面前,自然地说道:“不瞒两位,我也是做点跑商生意的人,见两位面善,有些事情想打听打听。” 蒂亚蒙德忽然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却毫不客气地将小酒桶推了回去,脸上带了一点戒备,用带着浓厚兽人国口音的世界通用语说道:“先生,真正的商贩是不会用这种口吻说话的,我们并不知道您想打听的事情。” 跑商的人大多对警司人员敏感,不怎么乐意和有身份的人谈话。爱德华伯爵并不怎么经常出勤,不小心被识破了身份也不生气,笑容又亲切了些,眼神在两人之间扫了扫:“你们是兄妹吗?” “不是。”蒂亚蒙德皱起眉头,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点不耐烦:“您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我们要回旅店了。” 爱德华伯爵赶紧笑着道了歉,做了一个向下压的手势:“冷静些,先生,这只是一个好奇的疑问,因为我看你们的眼睛颜色都很特别。” 酒馆里依旧欢声笑语,角落里的暗流涌动并没有被其他人注意到。爱德华伯爵表现的和每一个觉得自己说错话的人一样,带了一点点尴尬的讨好:“是我多嘴了,先生,女士,请忽视这份不愉快,祝你们新年快乐。” 蒂亚蒙德依旧没有好脸色,敷衍的点点头,就和兰特恩慈一起离开了酒馆。爱德华伯爵缓慢收起了笑容,盯着两人手长的背影看了一会,直到那扇酒馆的木门随着清脆的铃声关闭。 他坐直了身体,转头看向走来的酒保:“你认识他们两个吗?” 酒保大概和伯爵很熟悉,递给他一份水果拼盘,摇了摇头:“不认识,他们确实不是城里的人。” 伯爵盯着手里的酒杯,若有所思用手指敲了敲杯壁:“好独特的眼睛颜色,如果我见过,那么我应该有印象。” 酒保一边擦着杯子,一边插了一句嘴:“确实是很独特的颜色,是类似于昏黄灯光的金色。我记得小时候的神话里说过,只有神的眼睛是比阳光照射下的金子还要纯正的金色,而那些被神明爱护的人才有资格拥有相似的瞳色。” 伯爵似乎在听,也似乎没在听,喃喃自语的声音在吵闹的环境下几不可闻:“步伐和体态看得出是练家子,跑商……没有血缘关系,为什眼睛的颜色完全一样……” 酒保将冷却的热红酒端走,准备温一温帮伯爵打包,闻言笑着说道:“眼睛颜色一样还是挺常见的,我老婆的瞳色就和我一模一样呢。” 爱德华伯爵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常年练就的直觉让他总觉得那两个人身份没有那么简单:“谢谢,温铎,我只是觉得这两个人身份不太对头。” 酒保摆摆手,安抚地笑了笑:“哦,爱德华,亲爱的伯爵先生,你必须得习惯这一点——人总有秘密不是吗?酒馆里来来去去,你总能发现那些在吧台前闷头喝酒的人身上带点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说的对,温铎。”爱德华伯爵也扬起一个笑脸,对着酒保举杯:“如果我一直琢磨,未免有些对不起这杯最完美的蒂尼萨——新年快乐!” ---------------- 伯爵的休息时间没持续多久,一只纸折风筝就从窗缝里挤了过来——文森又写了一封龙飞凤舞的随信来,字潦草倒只有他的名字能一眼看出来:“我查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快来找我。” “送您一份牛排,伯爵先生。”酒保正好拎着打包好的热红酒和一份散发香味的饭菜:“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我们酒馆生意的照顾!” “哦,说什么话呢,温铎。”伯爵哈哈笑着收下了小礼品:“你们有最完美的蒂尼萨,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理由~再次祝您新年快乐,我先走了,回聊。” 热乎乎的午饭很好的缓解了在寒风中骑马的冷意,赫瑟尔的随信来也见缝插针的飞了过来:“斯特朗已经确定,杀手工会没有人在图尔克依思城接单,而留在这里的杀手无法知道行踪。” 杀手工会有他们自己的接单渠道,唯一能辨别是否是专职杀手的只有“干活”时候的统一穿着——所有衣服必须统一深色,且戴有工会发下的特制纱巾,平时的时候他们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爱德华伯爵因为午餐的好心情瞬间跌到谷底,将那封信攥成一坨海蜇皮。 一直到了文森宿舍,他还是一副臭脸色,收到了好友的一顿嘲讽:“怎么了爱德,你怎么看上去老婆跟人跑了似的。” 爱德华耷拉个脸,掀了掀眼皮,叹了口气,把自己父亲自导自演这件事和文森说了。 听完之后的高个讲师沉默了好一会儿,猛地一个鞠躬:“对不起。” “我接受,文森,我们……言归正传吧。”爱德华伯爵强打精神:“你有什么发现?” “关于那些相似的杀人案,其实在千百年前就有记载。”文森将一小叠羊皮纸递给伯爵:“最早最早的记录要追溯到第二纪元,这件案子的最初犯罪者是被珀西米丝缇诗蛊惑的。” 珀西米丝缇诗,绝望与悲观女神,喜欢迷惑任何一个走入绝路的人类,让他们永远被困在罪恶与悲剧之中。 “之后在这位女神被冬可娜赫忒打败后彻底消停,但是这个诅咒却被那些拥有贪欲的人强行传了下来。” 文森说着嗤笑一声,伸长手臂,在羊皮纸上的“禁/忌魔咒”上点了点:“这个魔咒会将被施咒者的灵魂打碎,施咒者会继承寿命、被施咒者的记忆,而他们的代价是需要和珀西米丝缇诗打赌。” 爱德华伯爵一目十行,眉毛缓慢拧了起来:“‘永远不要被人发现,否则绝望与悲剧将扎根于你的未来’。” 文森点点头,扁着嘴,做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嗯哼,所以你的父亲……对吧。而那些人通常会选择年纪最小的孩子来施咒,这样就能尽可能减少继承记忆的痛苦。” 他说完就闭上了嘴,小心翼翼地添上了一句:“如果心情不好的话……你可以揍抱枕,请放过我的桌子,我前几天刚把它的腿修好。” 爱德华伯爵本来闭着眼,难受得喘不上气,硬是被这句话给气笑了:“你放心,真捶坏了我给你换全屋的家具。” 被文森这么一打岔,他堵得慌得心口稍微好受了一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帮我写一封随信来给斯特朗,让他——不,让赫瑟尔去给我父亲送个信儿,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他顿了顿,垂下眼睛:“然后……让她试着去套我父亲的话试一下,看看我父亲什么反应。” 赫瑟尔平时大大咧咧,看上去像个傻大姐,但是她是几个人里最机灵的,经常出一些非常危险的潜伏任务。爱德华伯爵又在信纸上写了几个字,这才折了两折,递给了文森:“先这样吧。如果我父亲不愿承认,再多的也没什么用。” 文森喝了一/大口热红酒,嚼吧着里面酸甜的苹果:“可以,我觉得没问题。红酒有点冷了,我再热一下,你还吃点什么吗?” 爱德华伯爵现在恨不得一醉解千愁,奈何一堆事情在身上,敷衍地挥挥手:“随便来点就行了。” “好嘞。”文森站起身,声音跟着他的轨迹越来越远:“你也别太难受,这种事儿放谁身上都不舒服。我论文快写完了,你如果需要喝一顿,我最近可以陪你。” “谢了,文森。”爱德华伯爵继续浏览着羊皮纸:“我现在没什么心——” 他瞳孔一缩,翻动资料的手一个使劲,差点把羊皮纸攥烂。 他看到羊皮纸上用魔法誊着一张照片,有些斑驳的彩色/图像上赫然是一个金色瞳孔的阴沉中年人:“‘在这些案子中,偶尔会见到从湮罪之域回到尘世的人前来复仇(取自《神创造的不可思议之域》,09,09,3809,蒂芙尼·格斯西特),本图为被捕的布莱恩·琪拉里亚,他在监狱中度过了五十年后用裤子腰带勒死了自己。’” 文森左手端着热红酒,右手拿了两小盒布丁,往桌上一放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伯爵浏览的内容,哈哈一笑:“这个人挺惨的,因为大家都对能从地狱回来的人很好奇,有人特意剖开了他的肚子,就为了看看被灯火重塑的肺部长得什么样子。” 爱德华伯爵却指着这人金色的瞳孔,表情凝重、语速极快:“金色瞳孔也是特征吗?” “对。”文森很喜欢热红酒里面的苹果,用叉子挑起来一个啃了:“唔,其实并不算是金色的瞳孔,这种颜色只有神族的眼睛可以有。” 他嚼了几下咽下去,又戳出一块来:“在湮罪之域服刑完毕后,为了感恩命运与幸运之神创造的、可以供有忏悔之心和良善之心的人赎罪的地方,那些人必须献出身体的一部分给审判与三界之门守护神格赫西特,换取尘世大门的通行证,但是呢——你等我吃完。” 爱德华伯爵眼皮一耷,露出一个无语且带有明显鄙视的表情。 文森假装没看见,又戳了一块苹果:“但是呢,冥界对冬可娜赫忒女神臣服,尘世生灵不在范围内,所以一路上罪人必须保持本心,拒绝一切乱七八糟邪神的诱惑,跟随智慧女神的烛火一路走到大门。到达大门之后,交付通行证,女神就会把手中的灯火塞进你缺失的地方作为替代,所以这些人的眼睛才是金色,因为那里闪烁的是身体里燃烧的火光。” 他举着叉子,点了点爱德华伯爵的胸口:“大部分献出的部分都比女神的海息烛灯大,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一团燃烧的火焰,极少数比如心脏,喉咙这种小地方,女神就会直接把烛灯变小塞进去。懂吧,超级少——” 爱德华伯爵:“我今天见到了两个。” “——见……啥?!”文森一口红酒呛得吭哧吭哧咳嗽,差点喷了伯爵一脸。 “我说我今天见到了两个。”爱德华伯爵把羊皮纸一拍,震得茶几发出一声危险的吱呀:“我今天见到了两个金色瞳孔的人!” 建议伯爵买个彩票。 哇塞两个从地狱回来的人呢!!!!!!! 咳咳开个玩笑,我濯汉三又回来了!!!活蹦乱跳,继续日更,感谢大家看到这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4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3)修错字 第65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4) 文森愣了几面,吸溜了一下嘴角的口水:“你没开我玩笑吧?” 爱德华伯爵忍了又忍,实在是没忍住,狠狠翻了个大白眼:“文森,拍拍你为数不多的良心,咱俩谁开谁玩笑更多!” 他指着羊皮纸上的人:“我今天去酒馆,听到一个人口音不像本地人,试着询问了几句,被他们呛了回来。新年回城过年的人大有人在,我就没再多问,只把他俩的外貌记住了。” 伯爵拿起旁边的铅笔,在羊皮纸空白的一面上飞速画了两个人:“一个是人类,一个是兽人,口音听起来都都像是兽人国的居民。从他们的体态来看,两人都是练家子。” 文森拿起那张纸,皱着眉头端详了一会儿:“女的还是挺明显的兽人体征的,男的……啧,看上去似乎是个青年人类,长相还挺好看。” 爱德华伯爵明白他话里未说明的意思:“确实,男人——也可能是个青少年,很有特点的长相,但是没有明显某一国的特征。” 虽说大陆中人类属于数量最多的种族,在其他种族看来都是一个样子,但其实在不同的人类国家,长相还是会有差距的——比如完全土生土长的海恩帝国人都是各式金发,五官深邃立体,基本都偏向于成熟俊美,比如海恩帝国的六/大贵族和皇室——这是因为庇护他们的神明艾提科特是美神丽波旬纳尔的丈夫,当年创造人类的时候,美神负责了海恩帝国的部分。 再比如说,土生土长的卡海尔斯联盟人是深色头发浅色眼睛,五官偏向柔和,看上去总带着一股忧郁感——但是因为这个国家的外来移民占了不少的比例,它也是混血最多的国家,外号“美人之国”。 而这个男性,五官长得很有特点,好看是好看,却没有任何人类国家“土著”的典型特征。 “也许是个混血,说不定人家真的是来看亲戚……那金色眼睛又是怎么回事?”文森啧了一声,挠了挠鼻子:“会不是那种可以改变瞳孔颜色的玻璃片?最近在青少年里还是挺流行的。我弟弟前几天和我吐槽他们班上有个女生把自己右眼弄伤,因为她想要两只不一样颜色的瞳孔。” 爱德华伯爵摇摇头:“他们的金瞳很自然,不可能是那种玻璃片。” 神族因为灭世之战,自愿离开尘世,而留在世间的神族都已经被逐出族群、收回了象征神明的眼睛……所以结果只可能是“那一种”。 “没有任何线索,我不能随意下结论,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父亲确实在撒谎了。”爱德华伯爵将羊皮纸收好,塞进自己的魔法袋里:“谢谢,文森,你帮大忙了。还有个忙想让你帮一下……” 文森一挑眉,年轻人笑得有点贼:“我知道,帮你找那两人是吧?没问题,占卜的事儿。” 他说着在自己的魔法袋摸索片刻,拽出一块长得歪七扭八的白色水晶石:“最近刚好收了一块质量很好的水晶,算算那两个人在哪里。” ---------------- 蒂亚蒙德刚出酒馆就知道要遭,拉着兰特恩慈一路狂奔,跑了一身的霜雪,拍都没拍掉就一股脑冲进房间就大声呼唤纳赫特公爵:“公爵!!公爵!!救命来!!!” 卧室里啪嗒一声响,好一会儿公爵才露面,穿着一身绸缎睡衣,面色不满地揉着自己有点炸毛的头发:“干什么啊!这么大声,全世界都知道我的名字……” 蒂亚蒙德也顾不得公爵生不生气,赶紧把刚才偶遇爱德华伯爵的事儿和他说了:“他有个朋友是敦可布劳学院的老师!!快,给个魔咒,让我们俩别被——” 公爵无奈地叹口气,被光照得睁不开眼睛:“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就这?你俩身上都有保护的魔咒,我到要看看谁敢来窥视,看我不……” 他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眼神倏地一冷,举起手冲着某个方向用力挥了一拳:“看我不炸了他老家。” 就在挥拳的同时,蒂亚蒙德清晰地听到某处传来一声巨响,像是哪里的地雷爆炸了。街上有人传来一声惊呼,很快附近就传来了连续几声打开窗户的声音。 蒂亚蒙德:…… 他差点没直接厥过去,崩溃地想抓头发:“卧/槽你在干嘛?!我只是想不要被找到!!这下完犊子——” “慌什么啊慌。”公爵揉了揉眼睛,嫌弃地切了一声:“他刚才在试图窥视我!关你什么事儿,该干嘛干嘛去。” 蒂亚蒙德嘴角抽搐,眼神从窗外瞄过,又看了眼打着哈欠回屋接着睡的公爵。 兰特恩慈舔了舔嘴唇,小声说道:“是公爵把人炸了,和我们没关系吧?” “没事。”蒂亚蒙德使劲搓了把脸,表情复杂地看着传来巨响的方向:“只不过现在,他可能觉得我们隶属于什么不得了的组织了。” ---------------- 爱德华伯爵咳嗽着,从爆毛的沙发后面爬了起来:“文森,文森!” 客厅好像一个刚刚被当成爆破试验地场地,原本洁白的墙面乌七八糟,不远处还有把椅子镶进了墙壁里;木质地板被炸出一个坑,前几天刚被文森修好的茶几已经裂成几块,板子是板子腿是腿,碎了一地。 餐厅塌了一地的桌椅板凳,文森像是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亡灵一样,四脚着地,把自己从废墟里解救了出来。 “……我的瓦尔海特女神啊。”他喘着粗气,把一小块木渣从自己手心里扣了出来,疼得脸都歪了:“这都是什么鬼啊!” 确认存活,爱德华伯爵才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把糊得一身焦味的好友拉了起来。 原本俊俏帅讲师变成一只刚结束挖煤的狗,头发炸毛,浑身黢黑,只剩下一双眼睛还算明亮。爱德华伯爵四下检查,发现这人只有右手心受了点伤,这才放下心来:“你刚才到底都占卜了什么东西?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儿!” “我就是……咳咳,我就是问了一下他和他的伙伴的位置。”文森用手背擦了把脸,越擦越脏,索性给自己用了个清洁咒:“他的同伴不是一般人,甚至可能不是人,你最好不要再查他们了。” “不是一般人?”爱德华伯爵皱起眉头:“杀手工会?” 文森摇摇头,用魔法把自己焦糊的头发恢复原样:“杀手工会不可能有这种级别的魔法师。那个……存在,几乎是在我占卜他的瞬间就察觉到了我的力量,我在游学的时候只在活了上百年的精灵法师身上见到过这种强悍的魔力。” 重新恢复俊美的讲师吧自己整理干净,苦着脸看着满地狼藉的家:“能远程快速发动这种级别的魔咒还能把握好分寸不至于杀人,只有长生种或者永生种中最强大的存在能做到……你知道的,真正的强大不是纯有劲儿,而是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属于自己的力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爱德华伯爵点点头,忽然眼神一亮,重复了一遍:“‘只有长生种和永生种中最强大的存在能做到’?” “嗯哼。”文森点点头,疑惑地挑眉:“你想到什么了?” “很多。”爱德华伯爵摸了摸下巴,转动眼珠子,看向一脸懵逼的好友,意味深长地问道:“你认为,血族公爵能不能做到这种程度?” ---------------- 霍夫农匆忙从大门一路冲上二楼,还未踏进房间,就被蒂亚蒙德一把扯了进来。 “出事儿了,霍夫农。”年轻人表情严肃:“我觉得我们很可能——” “——暴露了,我急匆匆赶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霍夫农皱着眉,探头往纳赫特公爵的房间看去:“公爵人呢?” 兰特恩慈抽空插嘴:“他刚才出来了一趟又回去睡觉了。” 霍夫农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呼吸急促,看上去下一秒就想给公爵也来一巴掌:“敌人的刀刃都要落在脑袋上了,他居然还睡得着!!” 中年人快步往公爵房间小跑,一边狂飙语速说清情况:“我今天见到有人在酒馆买纳赫特公爵的情报就觉得不对头,果然!” “买他的情报?”蒂亚蒙德惊得忘了合上嘴巴:“为什么?” “鬼知道为什么!!”霍夫农一拳砸在房间门上,动静大得仿佛要冲进去决斗:“公爵!!公爵!!起来,出事儿了!!” 平时只需要点动静就会起来抱怨吵的人此刻却无动于衷,安静得像没有人存在。霍夫农和蒂亚蒙德对视一眼,前者暗暗道了声歉,飞起一脚,一把将门踹得咣当乱响! “快起来!!!” 蒂亚蒙德刚往里迈了一步,就被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呛得差点呕出来:“我靠!”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奇怪灰雾,窗帘紧闭,阴沉沉的房间中/央躺着一个黑影。 “公爵!!!” 纳赫特公爵靠在床尾凳上,半边身子滑到地毯,那股奇怪的灰色雾气正是从他的心口位置迸发出来。他紧紧皱着眉头,左手五指插/入胸口的肉里,口鼻都带着一点深红色的血迹。 他好像曾经试图将心脏挖出来。 闯进门的两人差点吓出心脏病,手忙脚乱地把人搀扶到床上,霍夫农险些脑袋一抽拉开窗帘,给本就虚弱的公爵来个致命一击。 蒂亚蒙德完全不敢乱动他,扶着人后背,像是玩儿芭比娃娃似的一点点给人放倒下——他生怕不小心动了左胳膊,真把这人心脏给拽出来。 “怎么办?”向来冷静的霍夫农脸上冒出一点惊慌失措,左左右右转了两圈,猛地看向蒂亚蒙德:“血族受伤了该找什么人来治疗?!” 蒂亚蒙德被子都不敢拉到下巴,只能把人一双大长腿盖个严严实实,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到底怎么受伤的?!” 毕竟不久之前,这家伙还一拳把人家里给打爆了啊! “他这个性格,总不可能是想不开了自己捅一下……”霍夫农抿着嘴,思索片刻,缓慢伸出一根手指,跟玩儿电碰迷宫一样绕开公爵的手,轻轻触了下血呼啦的心口,大松一口气:“有动静,还能活。” 两人对视一眼,刚各自放下一点心,就见到床上的人呻/吟了一声,“噗嗤”一下—— 心口飙出五道血流!! 听闻公爵受伤,旅馆收到了来自各个种族的道贺信【bushi】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5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4) 第66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5) “哇啊!” 蒂亚蒙德发出一声足以掀翻屋顶的尖叫,后脖颈汗毛都炸了起来:“喂!” 霍夫农抄起一个枕头狠狠摁在汩汩冒血的心口,冷汗从额角滴答流下:“你真是我祖宗,我没见过这么打自己的——兰特恩慈!” “别闹……”公爵的声音比蚊子哼哼还小:“我的行李……里面,有装血的袋子,给我拿一袋……” 刚冲进来的兰特恩慈腰部一个扭动,果断改了方向,一头冲进衣帽间里。 公爵脸色煞白,闭了闭眼,挥手拂开了霍夫农:“你要把我压死了,让开。” 刚才飙血的心口已经完全愈合,若不是被血迹浸/透的睡衣,几乎看不出这里曾经存在致命伤。 蒂亚蒙德接过兰特恩慈递来的血袋,自然地帮忙撕开塞进了公爵手里:“你怎么会伤这么重?是刚才试图窥/探你的魔法师吗?” 一直盘桓在屋里的灰色雾气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公爵靠着枕头坐起来,微微侧过脸,享受着蒂亚蒙德的擦脸服务:“怎么可能?除去祭司和神眷者,没有人类可以伤到我。” 他喘了几口气,喝血的间隙说完了下半句:“是世界法则。” 霍夫农叉着腰,眉头皱出一个川字:“是因为你插手了这次的事儿吗?” 蒂亚蒙德把手帕塞回了魔法袋里,垂着眼睛,沉默地看着公爵血淋淋的睡衣。他的心被这一幕紧紧地揪起,好像差点被扯出来的是自己的心脏一样。 诸多沉重的画面从记忆中冒出,铺天盖地,将周围的空气都挤压得没有存在空间。蒂亚蒙德呼吸急促,感觉那些不愿面对的记忆终点就是纳赫特公爵淌血的胸口—— “是因为帮了我吗?”年轻人抬起头,露出一双眼眶发红的金色瞳孔:“是因为插手了本不该参与的事情吗?” 正在吸溜的公爵动作一顿,微微偏过头,目光从蒂亚蒙德发白的脸色上掠过。 “瞎胡想什么。”公爵还是一副欠揍的模样,随手将装血的袋子变成散在空气中光点:“纯粹就是因为我揍得人太多,世界看不下去了,提醒我一下而……” “哪一种提醒需要你疼得要把心脏扯出来!” 蒂亚蒙德几乎在咆哮,抓住公爵的手,眼里浮了一层泪光:“骗鬼呢纳赫特,你以为我是傻子吗?!” 血族公爵作为初代血族,身上保留了原本种族的大量特征,比如拥有部分味觉,比如拥有一点体温——但现在被握住的大手上只有冰冷黏腻的汗水,指端还残留着一点血迹。 纳赫特公爵一时不查,被蒂亚蒙德攥住了手,表情空了几秒,赶紧想把手抽回来。 奈何他现在真的是浑身没力气,使劲儿了好几下,硬是没能抗过蒂亚蒙德的力气。 霍夫农早在两个人拉拉扯扯的瞬间就移开了眼神,咳嗽了几声,开始欣赏起旅馆乏善可陈的装修风格,顺便伸出一只手摁住某狼的脑袋,把好奇得耳朵都在使劲的兰特恩慈硬生生转了个方向。 “我……”公爵一张嘴,发现自己喉咙沙哑,又着急忙慌地清清嗓子,重新恢复了平时趾高气昂的样子:“我真的没事,这点小伤对于血族来说也就躺个半天的而已。” 蒂亚蒙德把那只手小心塞回了被子里,两眼一瞪:“小伤?!小伤你想把心脏扯出来!” 公爵:…… 他其实没想把心脏扯出来,只是法则的惩罚太过折磨,唯有心脏受伤的剧痛可以对抗——几千年没学会看人眼色的公爵此刻突然福至心灵,觉得如果说了实话,搞不好会让现在的氛围更加糟糕,于是只好把抬杠的心重新沉回了肚子里。 霍夫农两只手都在努力,尽可能让兰特恩慈别瞪着两个探照灯一样的大眼睛在旁边吃瓜。他努力维持着现在尴尬的氛围,一听这动静,暗道一声不好,赶紧把挣扎的狼耳女子半强迫着推出了房间。 “诶!!去吃好吃的,吃好吃的!!”中年人劲儿没兰特恩慈大,只能搬出比看热闹更吸引人的条件:“快快快,一会儿要没位置了!” 这边的动静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公爵觑着沉默地蒂亚蒙德,忽然灵光一现,张口问了一句非常关键的话:“你……你很关心我?” 蒂亚蒙德气还没消,瞅了一眼公爵,赏了他一个大白眼。 “要是乌尔坎敢这么干,”年轻人像一只正在怄气的小狐狸:“我一定会帮艾玛打烂他的屁/股!” 这明明是一句凶巴巴的话语,在公爵听来却比鲛人的圣歌更加悦耳,刚才还病恹恹的人转眼就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微微摇晃着脑袋:“我就知道你在关心我。” “关心你去死。”蒂亚蒙德毫不客气地把之前公爵的气话还回来:“不知好歹!” 公爵冲着一边招招手,把沙发上的靠枕塞到自己的后背,叹了口气:“骂都骂了,这气……要不就生到这儿吧?” 他费劲地坐直身体,发现自己还是只能看到蒂亚蒙德的半边脸,又补充了一句:“要不你再骂我两句?骂完之后把脸转过来就行。” 这话直接让蒂亚蒙德气笑,上下打量了一眼蔫儿巴的公爵:“我还真是幸运,居然让你都这么让着。” 公爵:“诶,诶,不生气就好,我真的没事,休息一晚就好了。” 他话是这么说,但说话明显有气无力,平日里从来没弯过的脊背微微佝偻着,连从来顺溜的头发都黏了几丝在脸颊上。 蒂亚蒙德忽然就体会到了曾经在书里看到过的桥段,为什么那些CP在看到对方为自己付出的时候会感动至极:往常能称一句“英姿焕发”的人因为自己的原因变成躺在床上的林妹妹,还带着点嬉皮笑脸,硬说自己什么事儿都没…… 自从认识他,什么时候见他狼狈过,什么时候见他痛苦过? 他曾经是天界24主神之一,虽然不是什么王子皇孙的待遇,但也是能当今神族族长、太阳与真理女神瓦尔海特称兄道弟的人啊。在尘世谁敢落他面子,谁敢不尊重他,谁又能让他吃闷亏? 他就是那个要什么有什么的人啊。 却为了自己这个扔进尘世都不一定能溅起几滴水花的人,被世界法则惩罚,痛得要扯出自己的心脏…… “我和他签订契约,到底是我得了好处,还是他得了好处?”蒂亚蒙德心里想着,一股泪意又从心口涌起,他赶紧垂下眼睛:“如果他真的只是为了一个心口的海息烛灯,又何必拼成这样呢?” 这场交易本来是你情我愿,蒂亚蒙德却忽然不想履行契约了。 够了,真的够了,纳赫特公爵真的已经做的够多了。 他不愿拿走我的心脏,我也不想他再受惩罚了。 蒂亚蒙德想起之前在兽人国,这人在去保护文森特的路上状似抱怨地说自己被法则惩罚…… 他只觉得这人向来娇气,没怎么当回事。 明明心脏受创的人是纳赫特公爵,为什么现在难以呼吸的人是我? 蒂亚蒙德用力吸了一口气,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终于下定了决心。 “公爵,你之前曾说过,你改了主意,不想再拿走我的心脏了。” 蒂亚蒙德从魔法袋里掏出那张契约,将它展平放在了被子上:“正好,我也有些想改的事情,今天我们就正好把它落实吧。” 纳赫特公爵正在一边忐忑着,像个不小心伤到自己的孩子一样,害怕蒂亚蒙德心里自责。这契约一出,他就觉得不好,下意识以为蒂亚蒙德要解约,本来就脸色苍白的男人吓得脸又白了两分,比身后的墙壁还要反光:“诶,诶,别,我真的没事,你干嘛要掏出契约——” “纳赫特公爵不愿拿走蒂亚蒙德·菲尔斯麦岑的心口烛灯,而蒂亚蒙德也不愿公爵再因为善意而插手尘世之事。” 蒂亚蒙德用炭笔刷刷写着,快速在羊皮纸末尾补充道:“蒂亚蒙德·菲尔斯麦岑感恩公爵的无私付出,将‘献出心脏’的代价,改为‘替公爵承受法则的惩罚’。” 纳赫特公爵的瞳孔一缩,一把掐住了蒂亚蒙德的手腕:“不行!” “不行!你疯了?!”公爵厉声说道,这么一动,胸/前的伤口又开始冒血:“法则的惩罚连我都受不了,何况你一个普通人类?!不行,我不答应,我不会签的——” 蒂亚蒙德平静地看着他,把他的手一点点掰开:“如果不想我承受代价,那就别再做任何法则不允许的事。” 公爵刚要蹙起的眉头忽然一停,又缓慢松开。 “纳赫特——不,斐尔艾斯特。”蒂亚蒙德叫出公爵的名字,看到后者肩膀颤了颤:“你对我好,我会记得,我也想对你好的。” “可是——”他忽然苦笑了一下,把公爵的手轻轻放在被子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连能力都是神明赐予,除了替你抗些惩罚,我真的不知道我还有哪些地方能对你……能让你好过些。” 放在被子上的手猛地收起,把平整的被套握成了一坨厕纸。 情感的变奏我打算细细写,明天就是公爵明白心意的一章啦 明明牡丹且不擅长感情流但是偏偏很擅长写感受是怎么回事 感谢大家看到这里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6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5) 第67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6)修离谱错字 公爵曾记得很多感受,比如初初拥有意识的时候,母亲带着晨间茶香的手指;在第一次握紧镰刀时候,皮肤上带着些冰冷的战栗;还有降临尘世,第一次在黑夜月下喝了一整壶酒,被带着股树叶香气的冷风吹得打喷嚏。 ……还有现在,听一个一无所有的可怜人立下契约,说唯有替自己受罚是他能做的最好的事情。 人之所以能在尘世争名逐利,所靠之一便是尚且温热的身躯。那些耀眼夺目的珠宝、迷惑理智的香车美人、万人之上的权力,都会在面临死亡之时弯下傲慢的头颅。 若说能与生命一较高低,大概唯有尘世生灵那永恒不灭的意志——不过公爵还是更相信那些活着的家伙不怎么愿意只在历史书或者他人口中留个名字。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比钻石更坚韧的年轻人愿意用生命来替自己承受痛苦?他的生命不是用来换取家人的清白了吗? 难道自己的分量已经足够和他的家人画上等号? 他这么想,也立刻这么问了,一把拉住了蒂亚蒙德的袖口:“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纳赫特公爵盯着遮住那双灵动眉眼的刘海,咽了口唾沫,有点违心地把自己的地位降低了点:“我难道不是只是一个契约上的伙伴吗?” 蒂亚蒙德掀起眼皮,毫不犹豫地回呛:“我不也是吗?那请问公爵阁下为什么为了我违反法则的规定呢?” 公爵:…… 对啊为什么? 他脑袋空了一瞬,很快反应了过来:“不对,是我先问你的,你先回答。” 蒂亚蒙德“切”了一声,丝毫不让:“你先干的,你先说。” “你什么时候那么会反驳,”公爵惊讶地挑起眉毛:“跟谁学的?” 蒂亚蒙德叹了口气,大逆不道地用手一戳公爵的眉心:“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没能把手缩回来,公爵抬起左手,一把就攥住了蒂亚蒙德调皮的爪子。 蒂亚蒙德肩膀一僵,一股热气顺着手臂直接蒸腾到了耳边,熏得整张脸顷刻间红透:“喂!!” 事实证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虚弱不堪,公爵的手劲依然不是我等凡人能比的——这家伙大手一收,使出一个不怎么轻但是不至于弄疼蒂亚蒙德的力道,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耍流/氓”。 哦,他未必知道是这种行为叫什么,因为这家伙还好奇地摸了摸蒂亚蒙德的手心。 “你手心粗糙得像砂纸,”公爵臭不要脸地评论道:“一看就知道常年拿武器。” 蒂亚蒙德的羞涩全都转换了“方位”,全变成了头顶气出的烟雾,使劲一甩,就要挣脱开:“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公爵还是没松手,忽然把手往心口一捧:“一看就知道,遭了很多罪。” 蒂亚蒙德的力道骤然松懈,怎么也甩不出来。 他的心口被“遭了很多罪”重重碾了一下,好像一个摔得皮青脸肿的孩子,直到母亲面前才嚎啕大哭起来。 正是因为知道有人心疼才会哭得毫无形象;正是因为有人能感同身受,才会后知后觉那些荆棘载途的日子痛得多么绝望。 呼吸沉重了几分,蒂亚蒙德又记起上次,自己正是在与公爵的聊天中大哭一场,哭完了还把鼻涕眼泪全抹人质地上等的衬衫上了。 不幸的是,对方显然也记起了这一幕,揶揄地开了口:“难怪,难怪上次哭得这么惨,要不是我设下结界,整个旅馆都能被哭声吵醒……” “不过,我很开心,真的。” 公爵在蒂亚蒙德恼羞成怒之前咳嗽了两声,很有眼色的改了口:“现在你我都愿意为了对方付出点什么,我们可以说是很好的伙伴了。” 蒂亚蒙德脸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热气又重新冒了出来,越来越滚烫,都要把脖颈熏了。他用力闭了闭眼,听见公爵开心地说道:“比我和霍华德还要亲密!霍华德这个家伙就从来都没说过要为我承受什么。” “啊,对,是。”蒂亚蒙德用力抹了把脸,一把抽掉了公爵身后的靠枕,强行把人摁平在床上:“所以,麻烦我的好伙伴好好休息吧,看看你胸口冒血冒的,再这么乱动下去你这儿都够做一盆毛血旺了……” 公爵嗷得一声,疼得脸色又白了两个度:“你轻点!” 他刚嚎完,脸上的笑意又重新浮现,看上去除非法则再惩罚他一次,否则这家伙一定得笑够本才行:“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蒂亚蒙德刚想转身离开,就被这人又一次拽住了手。他大概是恢复了一些,手上有了一点点温度,大概比冬天常温的酒水稍微热一点点:“比和霍华德见面还要高兴,大概、大概……” 蒂亚蒙德抿着嘴,另一只手不知为什么,紧张得背在身后,听着那人琢磨半天,才冒出的一句话:“大概比在月夜下偷偷摘母亲种得山茶花还要高兴。” ---------------- 蒂亚蒙德踢踏着脚步,无精打采地走回餐厅,刚一迈入,就被两对灯泡大的眼珠子死死盯上了。 蒂亚蒙德浑身一激灵:?? “嘿!” 霍夫农笑得贼兮兮,一个箭步冲过来,用力勾住蒂亚蒙德的肩膀:“兄弟,好兄弟,给我一个准话:你们好事儿什么时候来啊?” 蒂亚蒙德一口气卡在胸口,闭了闭眼,啧了一声,把霍夫农的手臂又掰了下去:“扯哪门子咸蛋,什么好事儿!你们脑子里能不能有点正常的东西?!” 在这个世界,别说TXL,就算是不同物种都能恋爱,甚至因为这个延伸出了一个百年前才诞生的种族:半兽族。 可想而知,这个世界对于真心相爱的人还是很宽容的……主要是由于这个世界的爱神战斗力比较强,毕竟是能和冥界之主打架的存在。 “你俩都这样了还没好事儿?!!” 霍夫农震惊,霍夫农表示不理解。他先是做了一个“手拉手”的动作,然后举起手,在半空中擦了擦。 “你们俩,”中年人擦完半空中不存在的脸,丝毫不顾蒂亚蒙德黢黑的脸色:“就差——” 蒂亚蒙德伸出无情铁手,一把揪住了霍夫农撅起的嘴。 “闭嘴。”他绷着脸,用另一只手警告地点了点霍夫农:“你别在别人面前胡扯蛋,尤其是公爵面前,还有兰特恩慈——我真发现你俩怎么这么爱八卦,什么事儿都喜欢往那种方向去胡编?!” 霍夫农“呜呜呜”叫唤,样子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反正我们没有那种奇怪的关系。”蒂亚蒙德脸上烧得厉害,没什么底气地完成了毫无威力的威胁:“行了就这样,先等公爵休息够了再说下一步,我和兰特恩慈先去跟踪一下爱德华伯爵看看。” 话音刚落,年轻人就像背后有鬼在追他一样,火急火燎地冲出了餐厅,去客厅抓兰特恩慈了。 霍夫农龇牙咧嘴,揉了揉自己被掐疼的嘴巴,突然露出一个笑来。 “嘿嘿嘿,”情报贩子发现了不得了的信息,苍蝇似的搓搓手:“有意思有意思!我只做过离婚证据的收集,还没做过‘撮合’的好事儿呢!” ---------------- 爱德华伯爵刚将外套交于仆从,就看到母亲在仆人搀扶下缓慢从温室走回来。 佩尔勒公主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保养得当,依旧美得像帝国温室精心养育的繁花。她最近无心打扮,只草草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正抱着一小束用来献给神明的玫瑰,忽然一怔,就这么对着儿子冒出眼泪来。 “妈妈。”没他人在场的时候,爱德华伯爵依旧喜欢用儿时的称呼:“您心情不好,采摘花朵的活计就交给下人好了。” 佩尔勒公主挥退下人,向心爱的孩子伸出手:“这怎么行,供奉神明要用最诚挚的心。” 母子俩相携往会客厅走去。爱德华伯爵摸了摸母亲冰凉的手背,眉头拧得紧紧的:“我会尽快将尤利找回来,妈妈别担心。” 两边的仆从低着头,将雕花木门拉开。佩尔勒公主摘下披肩,用手指拨去泪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不担心尤利,这孩子从来都命大……我担心的是……” 伯爵叹了口气,接过母亲怀里的花束:“姐姐吗?” 公主点点头,一口气缓慢吐了出来,红肿的眼眶又冒出了泪水:“我的小甜心,从来都是妈妈的骄傲、学院的榜样,怎么会突然……” 她抹去泪水,将后续的话语咽回肚子——这些话语已经说过太多次,只会徒增心口的疼痛。 伯爵赶紧递上一杯热茶,扶着悲痛的母亲坐在沙发上,小心地盖好一张毛毯:“别担心妈妈,姐姐大概只是一时间被迷惑了,清醒过来就好。至于那个孩子,她想要就要吧,孩子是无辜的,妈妈不是也很喜欢小孩吗?” 热茶的香气很好的抚慰了一位绝望的母亲,她垂下头,看着半跪在地上、正为自己掖着毯子的小儿子,冷透的心口稍微回了些暖意。 公主还记得,这小家伙刚出生的样子,那么小,哭声那么嘹亮,把睡在床边的爱犬都吵醒,就忽然笑了起来,轻轻抚摸了一下伯爵的发顶:“还好有我的小爱德……我的孩子,妈妈如果没有你该怎么办啊。” 爱德华伯爵将母亲的手也塞进了毯子里,安抚地拍了拍:“我们都在,妈妈,别害怕。” “姐姐从来有自己的主意,无论是去边境军服役还是去支教。”伯爵温声细语,像哄一朵刚刚出土的嫩芽一样耐心:“我相信姐姐一定是被什么蒙蔽了理智,我会让她重新醒过来。我们勇敢温柔又可爱的玛德琳一定会重新回到身边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掐点!!! 我恨,平板输入法什么鬼玩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7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6)修离谱错字 第68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7) 本该家人们一起享受的晚餐这次却改为了单独用餐,仆从们三三两两,将主人喜爱的食物送进了各自的房间里。 玛德琳小姐通常不吃晚餐,吃完水果后就自顾自睡觉去了。诺里斯正在扶手椅中看着书,门口忽然“笃笃”几声,爱德华伯爵的声音响起来:“纳赫特先生,您睡了吗?” 诺里斯缓慢放下手里的书本,眼神如同切换的照片一样闪动几下,扬声道:“还没有。” 他摘下眼镜起身开门,伯爵带着点笑容的脸出现在门后:“姐姐已经睡觉了?正好,我有些话,想和您单独谈谈。” 他们穿过一群捧着沐浴用品的仆从,路过正在嘱咐明日事项的管家,最后选择在一处能看到温室的露台坐了下来。 侍女们捧上烛灯,躬身退开,留给两人一片安静的区域。 即使是露台,寒冷的风也吹不进公主府——魔法创造了肉眼无法看到的结界,为整个花园隔出一片似春暖、花能开的区域。 伯爵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抬手示意诺里斯自取,一面用十分感慨的语气说道:“外面真是冷啊。” 诺里斯没有取红酒,也没有附和伯爵。他带着淡淡的微笑,像是一座精心雕琢的大理石塑像,眼皮上下眨了眨,似乎把伯爵打量了一遍:“是啊。” 他这会儿像是一位真正的绅士,一举一动都胸有成竹,甚至在伯爵杯中酒见底了之后,拿起酒瓶,为他续了恰到好处的一小杯。 他脊背挺直,肩膀放松,将周身朴素的衣着穿出了高级定制的基调,好像屁/股下的椅子不是什么藤编的扶手椅,而是一个金光闪闪的王座。 这似乎和之前寥寥几面见过的开朗男人并不一样——爱德华伯爵眉梢轻轻一动,看着对面浅笑的男人,忽然福至心灵,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你是谁?” 诺里斯微微抬了抬下颌,反问道:“见了那么多次,伯爵还是没记住我的名字?” “那倒不至于。”爱德华伯爵没什么感情地挑挑嘴唇,放下了酒杯:“只是有些疑惑,纳赫特先生什么时候突然会用反问句来问我?” “我听闻……”伯爵用手轻轻在玻璃杯上弹了一下,清脆的声音比百灵鸟的歌声还要吸引人:“凡是血族侍从,身心与灵魂都属于血族公爵本人,哪怕公爵要他变成一个躯壳,他也没法反抗。” 他若有所指地说道,湛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诺里斯:“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唔……” “公爵阁下?” 诺里斯的瞳孔微微一震,只一瞬地功夫,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就如同一只续满上等红酒的杯子,暗红色的眼珠不紧不慢地锁定了面前的爱德华伯爵。 “你很博学,”“诺里斯”张口,混杂着一层低沉男音的声音奇异地从胸口响起:“看来你很早就想和我谈谈了。” 爱德华伯爵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双手交叉放在了桌子上:“很荣幸,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永生种。” 仆从早就被伯爵暗中遣离,昏黄烛火隔开两人的身影,眼神相触之间几乎要迸发电光来。 纳赫特公爵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悠闲地撑着自己的下巴。他刚张开嘴,不知为什么忽然卡了一下,往右撇了一眼,又飞速收回了眼神,继续说道:“关于我的下属与海恩小姐的恋情,我确实应该早些出面,不然也不至于变成现在的——误会。” 他把误会咬得有些重,顿了顿,又继续漫不经心地说道:“请放心,毕竟是我的仆从做出了禽……做出了不尊重女士的行为,我们会为这个孩子负责的。” 爱德华伯爵听着这段又郑重又不以为意的许诺,险些当场气笑。他脸颊抽/动几下,很快就维持住了本来的温和笑脸,附和似的点点头:“那就好,毕竟姐姐看上去很、喜、欢、您的仆从。” 伯爵咳嗽了一声,尽力让自己说话不要那么咬牙切齿:“不过我想问的倒不是这件事,毕竟单论您的财富,您也不至于对一个孩子吝啬什么……” 纳赫特公爵透过诺里斯的眼睛,看向对面尽力遏制自己怒意、拼命装成淡定样子的伯爵。对比千年岁月的他,这个才成年的孩子实在过于稚嫩,以至于他只需要听听那过快撞击肋骨的心跳就知道伯爵接下来想说什么。 “他因为自己的亲人而无法冷静了,多么大的失误。”公爵神思跑偏了一瞬间,眼神下意识往右边瞄了一下:“和蒂亚真像……哦,霍夫农又要瞪我了。” “……公爵游山玩水,与诸多神明和永生种都是朋友。”伯爵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传入耳中:“不知道公爵可知道迷雾森林之主,女妖之王内本诗莱尔?” “她?”“诺里斯”眉头一耸,努了一下嘴:“算是认识吧,神族与妖精族的混血儿,一个性格非常好的孩子。” 伯爵的身体快速向前倾了一下,又很快坐直,脸上的焦躁差一点就要破了面皮跑出来:“既然是朋友,那么您知道我的哥哥尤利塞斯失踪在迷雾森林地事情吗?” 公爵猛地笑了起来,两重声音和在一起,让回廊的回声带了几分诡异:“哦,天哪,我亲爱的孩子,你不能因为我和她关系不错就认为我对于她的事儿了如指掌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海恩伯爵阁下——想说是不是我拜托了内本诗莱尔,把你亲爱的哥哥囚禁在了森林里?” “诺里斯”也跟着前倾身体,在伯爵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钳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攥得生疼:“恕我直言,你们算什么东……算什么重要人物吗,要我特意拜托、特意囚禁?” 爱德华伯爵感觉自己的左手快被攥成一把面粉,痛得额头冷汗冒出,但是依然毫不退缩,甚至用另一只手用力撑住座椅:“是啊,我也想不通,我们海恩帝国皇室算什么重要的人物,居然要公爵费劲心思来耍一番呢!” 纳赫特公爵眯起眼睛,破障之眼审视般地扫过爱德华伯爵倔强肃穆的脸色,攥住他左手的劲儿稍微松了一下。 他嘴唇轻轻颤/抖几下,几不可见,很快又冷笑了一声,语气就没那么客气了:“你可知道随意污蔑血族公爵的代价?” 爱德华伯爵哈哈一笑,手用力一拍茶几,像一只不怕猛虎的幼年豹子:“那公爵可知道,随意用魔法针对某国皇族,就是对整个大陆的国家开战?!” “公爵未免有点太过于自信,自信于自己不漏破绽。”爱德华伯爵又逼近了几分,疼痛让他忽略了来自破障之眼的不适感,气势丝毫不弱:“公爵想通之后再来和我谈谈吧,三天时间,过时不候!” 说着,他忽然举起拍在桌子上的右手,那里居然篆刻着一道复杂的符文:“瓦尔海特女神在上,请将附身者逐出躯壳!” 右手用力拍在诺里斯的额头,耀眼白光闪过,原本坐直的血族仆从被魔力打得后仰摔倒,两眼一翻,居然被活生生打晕了! ---------------- “该死!” 纳赫特公爵猛地往后一仰,差点以一己之力撞倒旅馆的沙发:“他居然请求了瓦尔海特加持!” 一直在旁边旁听的霍夫农赶紧出手,总算没让公爵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出糗:“小心!” 他将身体还没恢复得公爵扶稳,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轻轻顺了顺公爵的后背:“还好吧?” 公爵学着蒂亚蒙德,把茶一口闷了,狠狠松了口气:“那倒不至于出什么事。要不是我现在受伤,他根本不可能驱逐我!” 昏黄灯光下,桌上还摆放着蒂亚蒙德刚刚送来的晚餐。霍夫农若有所思地挠了挠下巴,“啧”了一声,觑着揉胸口的公爵:“请恕我说话不太好听,公爵,我怎么感觉你们有什么事儿没告知我?” “爱德华伯爵的口吻,很明显他因为某些事情确定了背后搞鬼的有你一个,”中年人在沙发前面缓慢左右跺步,自言自语:“而刚才用魔法驱逐你,又证明了你现在因为某些事情力量有所损伤……” 公爵喝茶地动静一顿,不满地说:“怎么可能,我的魔法不会出错!” 霍夫农摇摇手指:“您想太简单了公爵,有些东西不出错,反而会让人知道更多的线索。” 他几步走到公爵身边坐下,非常严肃地说道:“请您将我不在时候发生了什么详细说,不管什么都要说——您和蒂亚之间的不需要,当然你要是愿意也可以了就是……” 公爵深吸一口气,好容易没赏他一个大白眼。 回想事情不难,难得是很多事儿他压根不放在心上。为了证明不是自己的问题,公爵只好以时间为线索,仔仔细细地将一切说给霍夫农听,自己出去溜达都没漏下——当然,和蒂亚蒙德的沟通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霍夫农一听就知道不好,“哎呀”一声,用力一拍膝盖:“你这人——公爵阁下,祖宗诶,你干点什么地时候能不能别这么直!!” 公爵哼了一声,底气有点不足,眼神闪烁,看着霍夫农气得使劲揉了揉头发。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就是你那一拳出的事儿。”霍夫农舔舔嘴唇,后悔自己没时时刻刻留在这个“炸弹”身边:“能远距离、在察觉到窥/探的瞬时释放,又把握好分寸不伤人,这种程度的魔法整个图尔克依思城都没几个人能做到——您这一拳,直接把我们后面的计划全捶没了!” 拼尽全力也无法战胜嗜睡【悲催】 今天我会一口气补上四章地!!!!! 就是中间撑不住了可能会睡一会儿……毕竟我不能喝任何咖啡因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8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7) 第69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8) “我怎么……怎么知道……”公爵越说声音越小,说道最后,只好往嘴里塞红茶,别别扭扭地缩在沙发角落。 霍夫农作为几个人里唯一“长脑子”的人,只好使劲琢磨着对策:“从他的口气中能听出来,他现在唯一确定的就是有你参加,但是他并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他要用国际公约来威胁你收手。” “好在蒂亚蒙德和兰特恩慈没有暴露,最起码他并没有把他们俩和你联系到一起,可能只是以为你们是雇佣关系。”霍夫农搓了搓下巴,对着苟在沙发角落的公爵打了个响指:“把蒂亚和兰特恩慈叫过来,咱们后续的计划得变化了。” 公爵刚做了错事,一声都没吭,对着地面就是一指—— ——然后天花板上掉下来两个骂街的人! 兰特恩慈半张脸被番茄酱涂满了,木着一张脸,眼神带着无声的谴责。 蒂亚蒙德放下手里的剃须刀,指着自己下颌附近缓慢愈合的一道血痕:“下次传送的时候,咱们能有点预示吗?” 现在也来不及炮轰公爵了,霍夫农拍了拍手,把两个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同伴们,计划有变,咱们现在需要改变策略了。” 他说着将手帕递给兰特恩慈,又对着沙发做了个手势:“同伴们,请坐下来听我仔细说明情况。” 必要的时候,霍夫农依旧是几个人里最靠谱的存在——他把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摇了摇手指:“……目前可以确定,爱德华伯爵的最终目的只是把家人找回来,所以这一切依然是我们占有一点优势。塔克提克侯爵出差的时间还剩下最后一个月,拖不了太久了,现在必须得立刻出击。” “我建议,现在就直接以谈判的姿势去和他们聊,把‘我们需要的’和‘他们需要的’摆在门面上。”霍夫农说到,快速喝了一口水:“这样做,并不是我们要示弱,而是要逼爱德华伯爵尽快做出取舍。” 不管怎么样,他们这群“游手好闲”的人还是很容易躲开所谓的国际公约的——血族公爵太过于强大,即使是名声不怎么滴的纳赫特公爵,单单找到他的领地都需要时间,更别提各国其实和他没什么特别的利益交涉。 与其追杀一个不知道会跑哪里去的公爵,各国估计更愿意给海恩帝国一点点象征性的问候。 而现在,放着爱德华伯爵自己乱调查实在有点危险,不如就把要的东西放在明面上——是要姐姐和哥哥安全回家,还是要你那个杀人犯父亲? 至于那个爱德华伯爵的朋友,学院的沙夫特老师,他也不怎么值得去针对——毕竟只是一个老师,除了魔法方面也没什么可以支持的。 “就这样,地点我们来选,时间我们来定,给一个承诺,比如女妖之王会保证尤利塞斯伯爵的安全之类的,”霍夫农看了一眼公爵,后者没精打采地点点头:“以此确保我们的诚意,那么至于他们的诚意就看着办喽。” 他说完之后,眨眨眼,快速将周围几个人的表情都走马观花一遍,这才又一拍手,苦口婆心地说道:“以后麻烦大家,有事儿发生告诉我……今天真的是差点就翻车。” 兰特恩慈擦干净了脸,站起身主动说道:“我对图尔克依思城附近很熟,我来选一个地方吧,我会随时展开领域来保护你们。” 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缩着的纳赫特公爵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一点用处,伸了个懒腰,冲兰特恩慈摆摆手:“保护这种事我做也行,两三天的时间够我恢复的了……然后,怎么办?” 霍夫农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优雅地鞠了一躬:“不才在下,还挺经常谈判的,到时候大家配合我就行。” 他的目光无意中和蒂亚蒙德接触了一下,后面的话语卡了一下,委婉地说道:“就是,就是要跑的时候记得带上我,不要丢下我就好了……” ---------------- 果然,在爱德华伯爵与“诺里斯”交谈过后的第二天,他就受到了一封不知来源的信件——那是一封上好的信笺,带着一点点山茶的香味,用十分骚包的花体字写了草草几行: “很期待和你的谈判,仅限于你在场。两日后的傍晚,拿着信纸即可前往指定区域。” 末尾没有任何签名,只有一个似乎用血液印上的骨刺蔷薇花。凌厉的花瓣几乎能刺破柔软的纸张,如同折磨肉身的锋锐骨刺,尖利的枝刺比马蜂的蛰刺还要可怖。 爱德华伯爵眼神一凛,手指轻轻抚摸过这只沾染血色绽放的骨刺蔷薇。 沙夫特端着一碗土豆泥,一边吃一边凑过来,“呦呵”一声:“这字儿写的真好看。” “用的是比较古老的世界通用语。”伯爵将纸折了两折,塞进胸/前的口袋:“口吻听起来还真挺让人不舒服的。” 沙夫特耸耸肩,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含糊地说:“无所谓,到时候看。” 他咳嗽一声,抹了一把嘴上的残渣:“你手怎么样?直接在皮肤上雕刻咒文,你也是个……不要命的。” 窗外哇哇叫着飞过几只乌鸦。爱德华伯爵被沙夫特捏着手翻来覆去地看,无奈地笑了笑:“文森,你这样总让我觉得你对我别有所图。” 沙夫特眼睛没有离开尚未愈合的手心,空出一只手闪电一戳,精准戳中伯爵的排条,把后者戳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想得美,只有最具研究价值的神族典籍有资格让我沉醉。”学院老师无情地说道,顺便用力一摁,把伯爵摁得直抽气:“疼吧?又忘了敷药?你是不是担心自己早起不了特意留个伤口醒神儿啊?!” “好了好了好了。”工作狂伯爵被揭短,尴尬地找借口:“这不是刚起床没多久嘛。” 沙夫特赏给他一个损友之间独有的嫌弃脸,哼了一声,自然而然将话题转移到关键的事情上:“怎么样,你要赴约吗?” 上次用血刻魔咒将公爵驱逐,纯靠一个“出其不意”,这次他们将面临的是公爵本人,就算把皮肤刻得像下雨后被踩满泥脚印的地毯都没有用。 “他写了‘只限于你在场’,”爱德华伯爵嘶了一声,有点委屈地蹙眉:“文森,你再用点力,伤口就要撕裂了。” 沙夫特老师叹了口气,放轻了手劲:“根据我的猜想,他应该是用某种特别的方式只能让你一个人传送到指定地点。” 仆从轻巧地穿行于晨光之中,悄无声息地放下了香喷喷的茶点,又快速离开了房间。茶点和好友的伤口显然无法吸引沙夫特老师的注意力,他把伯爵的手包得歪七扭八,毫无意识地将茶点连着花底纸也吃进了嘴里:“这张纸上并没有绘制任何带有魔力的图案……我看看……骨刺蔷薇也没有什么魔力啊,那他是怎么把你传送过去呢?” 爱德华伯爵喝了一口茶,看着沙夫特把嚼不烂的“茶点”吐进了垃圾桶里。 “应该是这些花体字的原因。” 沙夫特几步走到窗户下,举高手臂,让阳光照射半透不透的高档信纸:“仔细看,这花体字的花纹似乎能连成一道独特的纹路,应该就是这个东西能把你传送走。” “我明白我明白。”爱德华伯爵一会儿的功夫吃了半盘子点心,冲着好友一扬下巴:“那该怎么办?” 沙夫特用手触摸着纹路,像是哪位古董商小心翼翼抚摸心爱的藏品:“问题不大,我可以试着改动一下,到时候让这个魔咒发动可以带上两个人。” 他嘴里念念有词,又摸了一会儿信纸,突然“哈”了一声,一路喊着“我知道了”,一溜烟儿消失在走廊里,差点把进门的比勒尔撞个跌列。 “诶我天!”重伤刚痊愈的倒霉孩子险些又一头怼在门框上:“老师您慢点啊!” “比勒尔,别管他。”爱德华伯爵挥挥手,示意他随意找个地方坐下:“坐。安排的怎么样了?” 比勒尔耸耸肩,一屁/股坐在伯爵家客厅柔软的沙发上:“不太顺利。” 自从知道了背后是血族公爵在捣鬼,爱德华伯爵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不去查这位比海恩帝国还古老的家伙,而是去一一排查所有近期进入图尔克依思城的外人,特别是逗留许久的那种。 “我们从入秋开始查起,一共有3588个外地人进入城里,”比勒尔从魔法袋里拽出一叠毛边的文件,伸长手臂递给伯爵:“目前还喘气儿且没有离开的,大概是271人。” 门外走廊里不知道谁打碎了瓷器,好大一声巨响。爱德华伯爵示意比勒尔将门关紧,闻言眉毛一挑:“大概?” 比勒尔“啧”了一下,揉揉眼睛:“对,因为我们实在无法计算那些……就是,黑户,懂吧?” 他比划了一下,苦哈哈地说:“就是那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能死了也可能没死的人。他们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假身份,斯特朗说最好排除这些,毕竟杀手工会说了,没有接了任务并留在城里的杀手。” 爱德华伯爵把纸翻得哗啦啦响,目光快速浏览着所有的信息:“很好。那么我之前让你们去找的酒馆可疑人员呢?” “哦,头儿,”比勒尔重重叹了口气,双手交叉,抿了抿嘴:“这就……这就有点说法了。” 如果比勒尔学过现世的知识,他就应该要形容那些人为“薛定谔的活” 嗜睡发作真的是醒来就打字,打完字就睡得人事不知,我只能碎片化【真·碎片】码字,有时候恍惚自己到底写到了哪里…… 后面还会有点点智斗和嘴炮,会继续努力,谢谢大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9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8) 第70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9)修bug “最开始,我们是先从那位女士开始查起的。” 比勒尔翻出一张手绘的人像,翻转过来,将满满一面笔记展示给伯爵看:“根据她的兽人体征,我们排查了登记在册的所有雇佣兵,没有找到,之后斯特朗拿着这张纸去问了几位线人,其中一位指出……” 他用力点了点纸上“影魔”两个巨大的兽人语。 “影魔?杀手?”爱德华伯爵皱了皱眉头,从记忆里扒拉出来一点信息:“听闻过大名,她是不是那个接单之后七天内必然成功的那个?” “没错。”比勒尔打了个响指:“于是顺着这一条,我们又将那位看不出种族的男人进行比对,但是没有人认识他……不过这个不是重点。” 比勒尔从魔法袋里摸出一张照片,将另一张人像放在了照片旁边:“头儿,照片熟悉吧?你仔细看看这两个人。” 爱德华伯爵接过两样东西,瞄了一眼照片,眉毛一挑:“谁直接把照片撕下来了?赫瑟尔?她还真不怕老师回来骂她一顿啊。” 伯爵说着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那个男人,有点没明白什么意思:“我看哪两个人?” “这个。”比勒尔把椅子拉进,指了指全家福上站在右边的双胞胎:“没觉得这个男人和这对双胞胎长得很像吗?” 这其实怪不得伯爵,如果单单看照片上的人,真的很难和那个劲瘦高挑、五官很有特点的男人联系起来——照片上的人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咧着嘴活像两个傻小子,勾肩搭背的,和那些生命力极度旺盛、每天喜欢在街道上对着漂亮女孩打招呼的小年轻没什么两样。 “对比耳朵,确实……有那么……”伯爵话没说完,比勒尔又“啪”一下,拍在他面前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就比较明显了——是正在搬箱子的两个年轻男孩,其中一个扛着一只木箱,正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另一个与他长得几乎一样的男孩惊讶地指着拍摄人的方向,比起刚才的全家福,他脸上的雀斑就比较明显了一些。 爱德华伯爵周身骤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冷气在后脖颈那儿转了一圈又一圈,激起一个从脚到头的战栗:“天!!” “对不起侯爵。”比勒尔率先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张照片被夹在笔记本的最后,和一/大堆其他的照片挤在一起,我不小心摔地上之后发现的……所以……” 伯爵翻到照片背面,发现塔克提克侯爵将那个无奈微笑的男孩标注为“蒂亚蒙德·菲尔斯麦岑”。 比勒尔小心觑了一眼有点石化的伯爵,咳嗽了一声,小声说道:“如果不是你看错了,那么就说明……这个人就是蒂亚蒙德·菲尔斯麦岑。” “不……不可能。”伯爵下意识反驳道,咽了口唾沫:“这家伙看上去顶天也就二十多岁,按照案情发生的时间……他最起码应该八、九十岁才对!” 侯爵的笔记中明确提到,蒂亚蒙德·菲尔斯麦岑的尸体存疑……但即使是这人用禁术夺取他人的寿命,也不可能完全不长大啊! 难道这人是什么奇怪的魔法生物,只不过是用了死去的人的皮囊? “应该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头儿。”比勒尔的声音打断了爱德华伯爵的胡思乱想:“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是‘当年的受害者’回来报仇了……吧?” 布莱尔公爵是否是当年的安东尼奥·克缇西尚未可知,现在又出现了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蒂亚蒙德·菲尔斯麦岑……爱德华伯爵闭了闭眼,实在忍不住心中的焦躁,站起身来绕着茶几踱步了几圈。 “……先应了纳赫特公爵的邀约。”伯爵将照片和纸都塞进自己的魔法袋里,抬起眼睛,看着正在花园中忙碌的仆从们:“他们对我并无杀意……做好准备,我觉得一切的真相都会在两天之后知晓。” 比勒尔“诶”了一声:“那我们怎么办?” 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小块影子动了动,倏地贴着墙角蹿出了门缝。 ---------------- 佩尔勒公主为了孩子能够安全回来,收拾了行李,直接去艾特科特大神庙苦修,以此来祈祷家人的平安。玛德琳小姐则因为上次爱德华伯爵对诺里斯出手而闹了脾气,带着爱人直接搬进自己的公寓里。 家里头一回这么空空荡荡,能动的主人只剩下了爱德华伯爵一人。 他索性带着赫瑟尔和查理一起回来,三人忙忙碌碌查案做计划,好过一个人在冬夜难以入眠。 仆从们拿着一些洗漱用品进进出出,替赫瑟尔和查理布置好了临时的房间。几位女仆帮忙换掉了花瓶里蔫儿了的花朵,没过一会儿,温特玫瑰的香味就袅袅婷婷充满了整个房间。 赫瑟尔正研究着地图,微微抽/动几下鼻子,感慨道:“头儿,怎么连你家的玫瑰花都这么香?” “你喜欢就走之前摘几朵带走。”爱德华伯爵放下放大镜,揉了揉太阳穴:“现在是几点了?” 地毯上铺满了各种资料,查理正分门别类将它们塞进文件袋,闻言一探头:“晚上九点十二了。” “哦该死。”赫瑟尔骂了句街,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我到现在还没把周遭的地图看完!” 爱德华伯爵站起身,脊椎发出濒死的“咔哒”声。他嘶了一声,脚步踉跄,差点把被仆从放在地面的餐盘踢翻:“这会儿不着急,赫瑟尔——哦,吃点东西吧,我们已经忙了很久了。” 赫瑟尔整个人趴在图尔克依思城及其附近区域的巨大地图上,像是在做平板支撑。她毫不客气地往嘴里塞了一块鲜花饼,含含糊糊地说道:“我一边吃一边看……唔,这里可以排除了……” 查理倒是有了点新发现,匆忙喝了口水,指着地上被他平铺在一起的文件:“爱德华,你看一下,我觉得这个细节也许可以挖掘一下。” 地面上是两个男人的具体信息,一个容貌还算得上俊,另一个穿了一身神职人员的衣服,正对着镜头咧开一个温和微笑。 爱德华伯爵只看了一眼又皱起眉头,似乎想说什么,又重新咽下了话语,只点点头,示意查理继续说下去。 “法斯特·克缇西和乔万尼·克缇西。”查理说道,用笔重重敲了敲几个画出来的红圈:“前者确定是沃斯利·克缇西的儿子,后者从长相来看,应该是玛利亚·克缇西的后代。” “非常好,你用了很短的时间全部找到了。”爱德华伯爵盘腿坐在地毯上,目光一转,被一封通缉令惊了一下:“他们中有人犯事?” “正是因为犯事,我才能这么快找到这些人的资料……你懂的,当地的警司可不是很好沟通。”查理耸耸肩,抖了抖手上两份不同格式的通缉令:“法斯特·克缇西,二十五岁,因为偷盗矮人族机密文件被通缉,目前尚未找到其踪迹;乔万尼·克缇西,三十二岁,因为欺骗皇室和试图干涉国家政要而被捕,至今仍在逃窜。” 爱德华伯爵眉梢微微一动,和查理对视一眼,了然道:“生死不明。” 查理打了个响指,露出“你懂我”的表情:“没错。而且他们的父母大多也是横死,比如沃斯利·克缇西,官方给出的死亡结果是‘早餐时因为心脏病猝死’。” “经常用来瞎编的死亡方式。”爱德华伯爵点点头:“还有其他的吗?” “非常有意思的是这两起案子的时间,头儿,你看。”查理指着文件上被他画出红线的位置:“一个是刚入秋的时候,一个是深秋左右的‘勇者挑战日’之间。” 他分别在两份文件上敲了敲,节奏感十足,又很快在《尤利塞斯伯爵失踪》这份文件上也敲了两下:“然后,就是伯爵失踪,玛德琳小姐遇到渣男……” 爱德华伯爵眼睛一亮,两只手猛地一拍:“他们是按照顺序在□□的!” “没错。”查理点点头:“他们很可能是按照克缇西家族中的年龄排序来复仇的。还有一点发现,我不确定是不是正确……” 男人摸了摸下巴,又在“通缉令”三个字上重重一敲:“我怀疑,他们的复仇并非可以无限制杀人,而是需要一个‘罪名’。你看,法斯特·克缇西是因为‘盗窃机密文件’,乔万尼·克缇西是‘干涉国家要是’,而没有罪名的玛德琳小姐和尤利塞斯伯爵却只是‘被蒙骗和失踪’而已。” “还有我,他们直到现在还没有对我动手,”爱德华伯爵深吸一口气,眉头又深深拧了起来:“你说的很有道理,查理,他们很可能是只杀有罪之人,我甚至都觉得……这一切真相,是他们在故意引导我去查清。” 嗜睡好不容易快过去了,我腱鞘炎发作还把膝盖扭了……小小悲愤一下 现在是两边继续博弈,马上就要见面啦,见面之前爱德华和父亲还要吵一架,我称之为“思想上的碰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0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19)修bug 第71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0) “引……引导我们去查真相?!”查理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看向满地的资料:“哦天,那他们到底准备了多久!” “我更好奇的是,他们为什么选择我去查清楚这一切,而不是姐姐或者哥哥……”爱德华伯爵抿了抿嘴,左手在右手领口上用力扯了一下:“为什么,我是什么特殊的人吗?” 那是一张巨大的蛛网,脉络清晰,连接着六十多年来流淌的岁月痕迹——静静盘桓在网中/央的猎手正缓慢进食着已经失去生命的猎物,而其钩爪上收紧的一线,正死死缠绕在爱德华伯爵的脊椎之上。 他感觉自己只差一步之遥,就能让自己的声音传到铺下天罗地网的猎人耳中:“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引导我?” 又是为什么让我被迫在血亲与正义之间做出抉择,为何不直接按照歌谣中所唱的那样,无声无息地把自己丢去喂鱼呢? “也许不是什么特殊的人,”查理的若有所思地声音将伯爵的神思拉回现实:“也许是因为你的职位——头儿,我不得不说,如果非要拉出一个‘能为平民百姓申冤’的人……” 爱德华伯爵看着下属对自己挤眉弄眼:“那就只有你了,爱德华。” “得到你的赞美我很高兴,查理。”伯爵无奈地笑了笑:“但是老师才是那个真正为平民百姓付出一切的人。” 查理哼出一声曲了拐弯的鼻音,手里转着钢笔,脸上的表情明显就是“谦虚吧你就”。 “互吹到此为止,同伴们。”伯爵脸上有点热,做了一个“收”的手势,清了清嗓子:“继续,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就是关于他们为什么选择我……赫瑟尔,地图上看出来什么了吗?” 赫瑟尔直起身体,脊椎发出“咔吧”一声,淡定喘了口气:“稍微有点吧。” “城外大部分的区域都是郊外的各大森林公园,”她用钢笔指着几个被她圈出来的地方:“根据‘影魔’的能力,我推测他们可能会选择阴影比较多的地方,再加上人迹少、交通不便利、不在各个公园附近、不在主干道附近……” 地图上被赫瑟尔圈出三个位置——这人大概有什么强迫症,非得把三个圈画得像鸡蛋。 爱德华伯爵一撩裤腿蹲下,指着其中一处说道:“我认为这里也可以排除。每周母亲她们都会选择在这里举办茶会,在湖水上泛舟喝茶什么的。” 查理“诶”了一声,抗议道:“头儿,你不能这么说。这件事你知道,他们未必知道啊。”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这一/大片森林都没法排除了。”赫瑟尔把笔一扔,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胳膊:“我是建议直接上报,找个理由把这一/大块地方全都封了算了。” 他们通常博弈的对手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大部分都可以通过一些固有模型来分析他们的行为模式……但这次,他们的对手是一群堪称“普通”的人,甚至其中几个都没有任何情报可以分析。 爱德华伯爵叹了口气,罕见露出几分疲惫的姿态,双手用力搓了一把脸。 “我觉得查理说的对,爱德华,我们没法用之前那一套逻辑来对付他们。”赫瑟尔不想挪位置,把手臂伸到最长,险险地够到一块茶点:“我觉得你就带上我,或者比勒尔,或者沙夫特,见招拆招算了。” 她嘴里嚼吧着小蛋糕,含糊地说道:“而现在,我认为我们真的得好好休息了——唔,熬了一天一/夜了,再熬下去真的没力气面对那些人了。” 伯爵掀起眼皮,看着正在揉眼睛的查理,和吃得满脸碎屑的赫瑟尔,笑了笑,点头应道:“你说的对,都去休息吧。” 他站起身,将自己衣服的皱褶抚平:“我去和沙夫特说两句。如果需要你们的帮助,我就提前叫你们。” “诶……”查理站起身:“我也……” 赫瑟尔闪电般拽住人裤腿,好悬没把裤子给拽下来。 “哦,抱歉查理。”她赶紧松手,小声说道:“你这人,有没有点眼色——爱德华明显是要单独和沙夫特说话,你跟上去干嘛?!” ---------------- 爱德华伯爵独自一人走在只有月光照亮的长廊。高悬的月亮如同蒙了一层雾气般朦胧,穿透那些挂了纱帘的窗户已经是吃力,投下的光芒虚弱地将地面切割成明灭相间的拼图。行走其间的伯爵影子在光与暗之间来回跳跃,如同一只在黑白琴键上起舞的精灵。 偶尔有仆从举着烛火穿行,在伯爵面前停下脚步,鞠躬行礼。 “你是去送夜宵的?”爱德华伯爵停下脚步,认出了那位侍奉父亲的仆人:“我父亲最近还好吗?” 仆从低着头,温顺地说道:“公爵最近睡眠不佳,不过食欲还好,应该是因为公主的安慰而强打起精神来。” 伯爵点点头,自如地接过托着夜宵的托盘:“我去给父亲送吧,你休息就好了。” 仆从不敢违命,又将身体弯得更深,快速离开了走廊。 伯爵瞟了眼轻飘飘的托盘,忽然自嘲似的笑了笑,迈步往布莱尔公爵的卧室走去。 他大步流星,没过一会儿就走到了门口。皇室近卫看到是伯爵,也没阻拦,拉开门示意他进去。 爱德华伯爵颔首,客气地说道:“感谢诸位,如果没有各位,我父亲必然性命不保。” 近卫兵也颔首,语气恭敬:“这是我们该做的,您客气了。” 房间里点了几盏灯,把窗外的月光盖住,半点也看不出是半夜。布莱尔公爵正拿着一张报纸,听到动静,有些惊喜地抬起头。 伯爵脸上没什么表情,对着尚在屋里的仆从们淡淡说道:“你们先出去,暂时不用你们伺/候。” 仆从零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爱德华伯爵深吸一口气,将托盘递给了父亲,一撩裤腿坐在了不远处的扶手椅上。 他半个身子陷进柔软的扶手椅里,有些刺眼的光芒在他的眉眼处投下一层阴影,连他说话都比往常低沉了许多:“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好多了,好多了。” 布莱尔公爵像每一个被孩子关心的父母一样,带着一点点手足无措,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又重新戴了回去:“这点伤口,养几天就已经痊愈了,是你母亲太担心我……” “父亲听说了吗,”伯爵打断了布莱尔公爵有点支支吾吾的话语:“关于我们调查的事情。” 公爵愣了愣,忽然发现儿子脸上并没有往常客气的笑意,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关于尤利的事情吗?” 爱德华伯爵双手交叉,隐在阴影中的眼睛带着一点难以捉摸的阴鸷,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公爵的表情,几乎要把人脸上的肉刮下来一层。 他的嘴角往下撇了撇,垂下眼睛,单刀直入:“关于父亲到底是谁的事情。” 挂在床尾的油灯突然闪烁了几下,不知道从哪里泄露的寒风吹动了它。布莱尔公爵被这句话说得怔住,半点破绽也没有的呆了片刻,惊讶地说道:“我?!” “对,您到底是谁。”爱德华伯爵交叉的双手青筋暴起,复又归于平静,像是努力将什么情绪使劲憋在皮肉之下:“您的名字到底是安东尼奥·布莱尔,还是安东尼奥·克缇西?” “克缇西”三个字一出来,布莱尔公爵的瞳孔几乎是瞬间缩小了一瞬。他放在被子上的手下意识蜷缩了一下,但又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动作,露出疑惑的表情:“我的名字不是整个图尔克依思城都知道吗?” 伯爵忽然笑了一声,摇摇头,撑着身体站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压下一道带着威慑力的阴影:“您的名字整个嘉思敏努也知道,父亲。”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如同一个耗尽力气的旅人,后续的话语根本无法出口,烦躁地喘了几口气:“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您!” 公爵似乎被儿子的动静吓到,想要下床来,却被伯爵一只手制止了动作:“不要装了,父亲。你我都太过熟悉对方了不是吗?!” 布莱尔公爵扯着被角的手指泛白,带着华贵刺绣的被面被他攥出几道褶皱,上面的山茶花像是被什么斩成了几段。 月亮被云层遮挡,半点透不了光晕,窗外黑漆漆的,整个房间和沉入海底的船没什么两样。 “今天您让路奇故意带着夜宵撞到我,就是为了知道案子的进展吧?” 一片寂静之中,爱德华伯爵竭力站直了身体,好像背上被什么重物压着。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几息之间就平静下来:“我们知道的远比您知道的要多得多了,父亲。我来就是想告诉您……” 伯爵湛蓝色的眼睛被油灯照射,如同燃烧霞光的天空:“我会秉公执法,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罪犯的……父亲,您最好祈祷尤利能平安回来,不然就凭您的罪名,只怕要在牢狱里呆个百年!” 已经燃尽了,明天再继续对抗…… 现在才发觉之前写过的一些的伏笔还没收回来,后面继续改改改改改 加油!!牢濯永不认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1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0) 第72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1) 深夜的街道上泛着一层冰冷的光,是白天被孩子们踩碎的雪水在夜晚被冻成了一层硬邦邦的壳。 “抱歉,维塔晚上闹情绪,怎么都——”斯特朗一边脱掉身上的大衣一边开门,被一坨沙发上的“阴影”吓了一跳:“哦维森海特女神!” 沙夫特老师下半身还穿着自己的灰色睡裤,衬衫像是刚擦过桌子的抹布,长头发在右边耳朵旁边呲出一缕不羁的毛。他阴沉着脸,眼睛上还有没擦干的眼屎和眼泪,看上去马上就要用他手边的大部头拆了这间办公室。 其余的几人正分着一壶刚煮好的咖啡,赫瑟尔正啃着一颗苹果,闻言抬头,冲着斯特朗招手:“快来!” “很久不见了吧,这是文森·沙夫特老师。”爱德华伯爵快速说道,一面示意赫瑟尔将魔法誊抄的情报分给众人:“坐,我们尽快开始尽快结束。” 沙发旁边立着一块巨大的黑板,已经写满了各式各样的笔记——查理将最后一张照片贴在了对应的位置,拍了拍手:“请允许我来说清楚。” 他指着一张素描画出的男人半身像,简洁介绍:“蒂亚蒙德·菲尔斯麦岑,确认是当年被谋杀的人之一——感谢文森老师的提醒,这就是他为什么能在六十多年之后依然保持着过去的容貌。” 赫瑟尔给斯特朗倒了杯咖啡,咳嗽了一声,示意他看文件:“纸上有详细的说明。” “谢谢,”查理颔首,又指了指男子身边的几张手绘图:“根据侯爵留下的笔记和菲尔斯麦岑故意透露的信息,我们基本可以确定安东尼奥·布莱尔公爵就是六十五年前‘嘉思敏努灭门案’的主谋之一。” 除了打哈欠的沙夫特,其余几人下意识地冲伯爵投去一睹,但很快又将注意力重新收了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与纳赫特公爵似乎达成了合作,公爵负责帮他复仇。”查理指着一条连线上巨大的问号:“这个也许会是我们的突破点。” “我们的目的是帮助受害者……”伯爵接话,声音滞涩,他用力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嗓门:“帮受害者抓捕凶手。所以目的一:让无辜的玛德琳小姐和尤利塞斯伯爵安全回家;二:与他们在今天白天进行谈判,拿到关键证据,抓捕安东尼奥·克缇西。” 这几天一直游离于集体的斯特朗一目十行看完了信息,举起了手:“问题:纳赫特公爵只允许爱德华一人前往,我们要怎么带够三个人?” 邋里邋遢的沙夫特动了动,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改动了公爵的魔法符文,你、爱德华、我可以一起传送。” 夜风撞在落地窗上,发出“嘭”的响声,像是对着玻璃挥了拳头。赫瑟尔瞟了一眼窗锁,适时接话:“我会提前和……那个近卫统领说好,到时候会严格监视布莱尔公爵。” “辛芙妮上尉。”爱德华伯爵有些严厉地重复了一遍姓名,皱了皱眉头:“我父亲已经不再相信我,你要多注意些。” 比勒尔用钢笔草草写了几句重点,也举起手:“恕我直言,爱德华,这次的任务有点太草率了。如果要谈判,我们要用什么和他们交换?” “好问题。”爱德华伯爵点点头,敲了敲黑板上画在最中心的问号:“我认为,他们大概认为我们发现了什么,所以加快了脚步,直接开始谈判——公爵发出的回信就能证明,他们心中有顾虑。” 他说着,对着查理扬了扬下巴:“查理审视了他们的行动轨迹,从秋天开始,这几个人就对所有克缇西家族的人发起了报复——但并非是无节制的宣泄虐杀,所有‘消失’的克缇西家族成员都有各自的罪名。” “哦!我懂了,”赫瑟尔两手一拍:“他们不能伤害无辜的人!” “——可是他们对无辜的玛德琳小姐和尤利塞斯伯爵下手了。”斯特朗也恍然大悟,拍了拍手里的文件:“我们知道他们不会伤害无辜,但是我们可以装作不知道。” 沙夫特老师闭着眼挥动双手,用魔咒把自己清理整洁,对着几人打了个响指:“没错。纳赫特公爵本不能参这种与他无关的尘世俗事,这次的事情很可能已经导致了法则对他的惩罚……哈欠……所以说他们不敢再任由我们查下去了,同伴们,” 他叹了口气,使劲揉了揉自己挂着黑眼圈的眼睛:“人类虽然渺小,但是可以告状,到时候由神来裁决,这就比较不好看喽。” 对方来个“先斩后奏”的“以牙还牙”,我方就回个“装傻充愣”的“秉公执法”,就看谁先憋不住出招了。 “就这样,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大家休息一下。”爱德华伯爵环视四周,郑重说到:“麻烦诸位了。” ------------------------------------------------------ 如果你曾留意那些深埋在土里的生命,那么你一定会注意到那些巨型树木的根须能向下延伸到多么恐怖的距离——极具力量感的根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覆盖的土壤全都紧紧抱在怀里。 爱德华伯爵睁开眼睛,空间传送魔法带来的眩晕导致他差点被什么玩意绊倒。 “诶!天哪,这里……”他环顾四周,听到了周围同伴熟悉的鼻音:“看不出来在哪。” 潮湿的泥土气息很快冲进鼻端,沙夫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有些嫌弃地抹掉头上水滴:“哦,可真会选地方。” 魔法师打了个响指,周围浮起星点酷似萤火虫的灯光,很快将神秘的洞穴照得亮堂堂。 爱德华伯爵这才发现,刚才差点绊倒自己的是一条不知名的树木根茎。 周围只有一些小虫淅淅索索爬过地面的声音。斯特朗摸了摸洞穴的墙壁,用手捻了捻土渣,推测道:“我们很可能在图尔克依思城的下方,我闻到了城防办冬季例行撒进地里的防治魔虫药水味。” 沙夫特抽了抽鼻子,左右探头:“唔,这里通风还挺好,我们该不会在什么人的地窖里吧?” 他话音还未落,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拖腔拿调:“那倒不至于,你见过谁的地窖快挖到冥界那么深了?” 纳赫特公爵穿了一身简单的衬衫西裤,扬起眉毛,眼神在下意识摆出警戒姿势的斯特朗身上转了一圈,哼了一声:“要真想杀了你们,你们还能睁开眼睛?” “我记得我的纸条上写的很清楚,伯爵阁下,”高大的男人抱着双臂,纯金的头发在一片银光中闪闪发亮:“你们人类是不是喜欢不守承诺,我明明写了让你一个人来赴约。” 爱德华伯爵欠了欠身,礼貌客气地弯弯嘴唇:“哦,您的笔记太过花哨,我想我确实没看清。” “也不要紧。”纳赫特公爵笑眯眯地歪了歪头,还是那副欠揍又傲慢的模样:“料到你们会不守承诺,所以我们也来了三个人。” 一场寒暄已经足够剑拔弩张,双方同时沉默了一下,以免痒痒的拳头直接揍到脸上。 蒂亚蒙德在背后用力戳了一下公爵的后背,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这才扬起笑脸,对着三人友好地点点头:“我想我已经不需要自我介绍了。很荣幸见到诸位,称呼我蒂亚蒙德即可。” 霍夫农站在公爵后背,只露出半个身子,摘下帽子行礼,笑嘻嘻地说道:“叫我霍夫农就好。开场已经足够惊艳了,我们长话短说。” 中年人带上帽子,摆出一副“我是代替公爵来问话”的样子,脸上甚至还带了几分惟妙惟肖地倨傲:“我相信几位都在忧心尤利塞斯伯爵的安危,所以……” 他摊开手,示意了一下:“你们的诚意是什么呢?” 噗嗤一声,不知道谁在这紧张的氛围里笑出声——众人转头看向声音来源处,正是那个坐在大树根的长发男子。 “哦,不好意思,哈哈,”沙夫特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尴尬一样,摆摆手,又笑了两声:“光听这话,我还以为这儿是监狱,而你们在审问我们。” 他撑着膝盖站直了身体,吊儿郎当地站在爱德华伯爵身后:“向纳赫特公爵问好,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永生种。” 纳赫特公爵的眉梢微微一挑,就看到那个丝毫不知道什么叫做礼仪尊卑的学院老师大咧咧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咧开一个龇牙的笑:“想必公爵的身体康健?管这么多尘世的事情,用来缔结契约的心口已经被腐蚀了几个洞了吧?” 蒂亚蒙德眯了眯眼睛,目光在沙夫特的脸上停留几息,又瞄了一眼站爱德华伯爵。 “文森。”爱德华伯爵适时张口,不轻不重地踢了沙夫特一脚:“这样说话很没礼貌。” “怎么会,”纳赫特公爵还没张嘴,站在他旁边的蒂亚蒙德就笑着开口:“我相信沙夫特老师只是在关心公爵阁下——向您问好,老师,不知道您的假期过的如何?” 沙夫特笑容一滞,就看到对面的青年笑出一双狐狸似的眯眯眼:“想必一定很享受在家里的休闲时光吧?” 见面还没五分钟,双方已经你来我往呛了几个回合——霍夫农不得不将赶紧张口,把马上要变成辩论赛的氛围拽回来,用力咳嗽了几声:“诸位,如果是要斗个你死我活,大可不必非在这里比个高低。” 爱德华伯爵赞同地点点头,湛蓝色的瞳孔里带着几分审视,笑呵呵地转向了蒂亚蒙德:“您说的在理……哦,很难得能看到永生种愿意和人类交朋友。” 嗜睡终于减轻了,我起码能清醒……但是身体真的很不舒服 正好适合写点严肃的剧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2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1) 第73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2) 蒂亚蒙德眼神闪动,那股愤怒的劲儿立刻就消了下去。霍夫农则哈哈一笑,依旧是那副乐呵呵的表情:“也难得能见到贵族愿意和平民做朋友,这一点不正是证明着我们很类似吗?” “好了,我们继续正题,”他背着双手,看向爱德华伯爵:“诸位的诚意在哪里呢?” 爱德华伯爵举起手,制止了想要继续说话的沙夫特:“我会向陛下上报我父亲的罪证,并请求陛下褫夺我的爵位——相应的,我要求我的哥哥安全回家,也请公爵让您的仆从离开我的姐姐。” 斯特朗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下意识皱起了眉头。霍夫农却长长的“哦”了一声,笑容浅了一些:“也就是您无法决定任何事。” 沙夫特实在没憋住,被这冒犯的话语气得咧嘴:“喂——” “我说错什么了吗,沙夫特老师?”霍夫农收起笑容,帽檐下天蓝色的眼珠带着几分锐利:“无论是判刑还是自我惩罚,爱德华伯爵都无法自己做决定……可很不幸,我们却能决定您哥哥的安全和姐姐的未来。” 这句话极度嚣张,就连一向沉稳的斯特朗也有点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两股剑拔弩张的气场在双方视线之间对撞,如果这玩意有什么能量的话,这个山洞大概已经被轰塌方了。 爱德华伯爵还是那副温和平静的样子,点点头,语调平板无波:“看来你们很心急啊。” “聆听是一种优秀的品质,即使我们现在互相较劲。”他张开双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所以我想知道,你们的具体要求是什么?一切都可以谈。” 霍夫农不改那副嚣张的模样,语气硬邦邦:“我们要求公开安东尼奥·克缇西的罪证并立刻通缉逮捕他,只要那张通缉令下达,尤利塞斯伯爵会立刻安全回家。” 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威胁,理直气壮,相当不要脸。 爱德华伯爵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又轻轻的点点头,叹了口气,语气中带了些可惜:“本来还想对你们客气点的。斯特朗,” 身后的男子应了一声,伯爵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刚才那一段录下来了吗?” “录下来了。”斯特朗举起手里的留影石,轻轻晃了晃:“一字不差。” “那就行。”爱德华伯爵颔首,脸上那股客客气气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口吻也变得同样冷硬:“用魔法威胁皇室成员,证据确凿。奉劝一句,诸位还是按照我们说的做比较好,不然按照按照国际公约……恐怕几位也不想就这样成为各国公敌吧?” 沙夫特十分捧场,不屑地哼了一声,表情要多夸张有多夸张,笑得相当欠揍:“难说呦,要是这几人脑子加起来能有枣核大,恐怕一开始也不会用这种傻了吧唧的方法吧?哈哈哈哈!” 这魔性的笑声在安静的洞穴里有些刺耳——本来被土包围的地方就吸音,沙夫特老师硬是靠着在课堂上练出来的大嗓门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在抖。 霍夫农挑了挑右边的眉梢,在沙夫特跌宕起伏的笑声里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沙夫特咧开的嘴角僵了僵,心里咯噔一声,肆意发挥的笑忽然就噎在了喉咙里。 爱德华伯爵皱起眉头,暗道不好,往前走了一步:“怎么,看你们的态度,好像完全不担心国际公约?” 霍夫农笑够了本,清了清嗓子,学着公爵拖腔拿调,懒洋洋地说道:“伯爵阁下,在塔克提克侯爵手下干了这么久,怎么到现在还没明白‘太早翻出底牌’是很致命的错误啊?” “尤其是在……”中年人装模作样的左左右右看了一圈,像是一个在舞台上表演戏剧的演员:“在明显是别人家地盘的位置上。” 看了半天的戏,一直站在最前面的纳赫特公爵咳嗽了一声,总算不在像个保镖一样沉默:“唔,怪我,我刚才应该提前告诉你一些事情……” 他说着,用力拍了拍手,暗红色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对面几个有些不明所以的人:“在邀请你们前来之前的一点时间里,我们还邀请了一位当事人,毕竟这么一场好戏怎么能没有观众呢?” 爱德华伯爵猛地瞪大眼睛,瞳孔剧缩。 他看到在纳赫特公爵身后不远,空气如如同水波一样微微颤动,逐渐显出一个熟悉到即使在黑暗中也绝不会认错的身影—— “见过安东尼奥·克缇西,布莱尔公爵。”纳赫特公爵歪着头,脸上带着恶作剧似的坏笑:“你们不会生气我们不打招呼吧?” 安东尼奥·克缇西穿着一身厚睡衣,头发凌乱,眼圈通红。他紧紧抿着嘴,俊美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恶狠狠地瞪着爱德华伯爵几人,像一只受伤的狼犬。 “从头至尾,你的儿子完全没有关心过你的安危和处境……哦,我觉得是我打赌赢了,安东尼奥·克缇西。”纳赫特公爵往旁边走了几步,让出空位,好让那对父子能够没有任何阻碍的互相瞪眼:“公爵阁下,你觉得呢?” ------------------------------------------------------ 命运无法倒车,但是时间可以——让我们转动时针,拨动到黎明的前二十分钟左右。 安东尼奥一向喜欢早起,这会儿已经享用完了早餐,正坐在窗前读着仆从送来的报纸。 今天难得出了太阳,初生的阳光并不刺目,晒得人浑身骨头都酥/软。安东尼奥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茶香的空气,翻过报纸,听到身边响起脚步声。 “哦,谢谢,把花瓶放这里就行了。”他还以为是哪位仆从,张口说道:“你……” 吱呀一声,仆从没有放下花瓶,却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安东尼奥被报纸上投下的人影惊了一下,抬起头—— “六十多年不见了,安东尼奥。”年轻人笑眯眯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安东尼奥发出惊恐的尖叫:“拿着我妹妹的生命活了这么久,挺享受的嘛!” 他猛地探出身体,伸手死死扣住安东尼奥的头,硬是把人死死摁在了椅子上! “不、不,你、你、你……” 俊美的中年公爵吓成一只颤/抖的尖叫鸡,眼泪鼻涕糊得满脸都是:“你不是、不是应该死了……不、你不是真的,你不是真的!来人,来人啊!!” 尖锐的惨叫并没有引来那些站在门口的近卫兵,蒂亚蒙德把人的脑袋当球扣,狠狠摁在了茶几上,精美的茶点糊了半张脸。 头皮上隐约还能察觉到人手的温度,手指如同铁钳,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把他天灵感扣开。 一股足以让心脏碎裂的恐惧弥漫整个身体,冰冷地隔开阳光带来的温暖,蛇一样缠绕着安东尼奥的魂魄,让他难以遏制地呜咽出声。 “快点,我说。”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不停地打哈欠:“施法是……哈欠,需要力气的,能不能快点,我想去吃街边那家烤肉饼。” 一只翠绿色的小鹦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茶杯边缘,也跟着一起嚷嚷:“快点,快点!” “好好好,别催别催。”蒂亚蒙德就这么一只手摁着安东尼奥的脑袋,好脾气地说道:“现在就走。兰特恩慈!” 一股巨力忽然将安东尼奥掀了起来——他再也无法控制,像一只待宰的猪一样哀嚎大叫,还没来得及尿出来就被人一掌劈晕。 兰特恩慈手法熟练地把人捆好,脸上有点点嫌弃:“这个人叫的声音好难听,好像一只喉咙里咯痰的老奶奶。” 脆梨应景地飞到兰特恩慈的肩膀上,跳来跳去:“老奶奶,老奶奶!” “好了好了,别吐槽了,他现在又听不见。”见到仇人,蒂亚蒙德难得没有什么波动,居然还有心情调侃几句:“赶紧将人带走吧,天已经亮了。” 等安东尼奥醒过来,他就发现他已经被好几个人和一只鹦鹉团团围住,吓得他差点又两眼一翻昏过去。 纳赫特公爵没什么表情,无情地说道:“醒着,你要是敢昏过去,我就让脆梨在你嘴里拉屎。” 站在公爵肩膀上的小鹦鹉如同一位得到命令的士兵,昂首挺胸,立刻飞到了安东尼奥的鼻子上,撅起毛茸茸的屁/屁对准了他的嘴。 “我醒着!醒着!”安东尼奥赶紧坐直了身体,臊眉耸眼的:“别、别折磨我……” 脆梨叽叽喳喳地叫,狠狠啄了一口安东尼奥的眉毛,又扑棱棱飞到了公爵的肩膀上站岗。 蒂亚蒙德抱着双臂,上下打量了一眼吓成虾米的安东尼奥,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我当年到底怎么被你骗的,怂包。” 他没再看一眼仇人,对着霍夫农比了个手势,带着脆梨避到了一边去。 对于这位虐杀过小姑娘的男人,霍夫农也没什么好脸色——任何一位有女儿的父亲都没法对这种人有任何好态度。他耸了耸鼻翼,假惺惺地挂着一点笑容,开门见山地说道:“将您带来,是为了打一个赌,如果我们赢了,我们就不会杀你;如果您赢了,我们就放了你,如何?” 安东尼奥冷汗顺着下颌角流淌,惊愕地抬起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不……你们不杀我?”他咽了口唾沫,小声说到:“那,那打什么赌?” 没想到吧【歪嘴】 我怎么可能放过仇人,攻心才是最主要的啊【叉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3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2) 第74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3) 纳赫特公爵温和的笑了笑,把安东尼奥笑得又抖了两抖:“我打赌你的亲生儿子不是爱德华伯爵,并且爱德华伯爵绝对不会为了你做些什么。打赌吗?” 安东尼奥呼吸急促,看上去马上就要厥过去:“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赌局啊?!” 纳赫特公爵变脸一级流畅,表情瞬间冷漠,下令道:“脆梨,往他嘴里拉屎。” “别!!”安东尼奥眼泪溢出眼眶,赶紧忙不迭地答应:“好,我打赌,我打赌!!!!” 脆梨咕咕叫了两声,歪着脑袋,似乎在可惜没能让她展示自己的独门技能“指哪儿拉哪儿”。 “非常好,亲爱的安东尼奥,我们先来进行第一个打赌:你的亲生儿子不是爱德华伯爵。”纳赫特公爵满意地打了个响指,自顾自说道:“其中一个证据,就是爱德华伯爵的年纪比尤利塞斯伯爵大。” 安东尼奥呆愣愣的,整个人看上去马上要化进泥土里。 “我想你大概并不相信我,毕竟公主在前夫去世之前就和你相爱很久了……”纳赫特公爵耸耸肩,给了最后一击:“尊敬的忒豪,我刚才所说‘爱德华伯爵的实际年龄比尤利塞斯伯爵大’是否是真话?” 昏暗的洞穴忽然闪烁一下金光,悠远肃穆的声音像古钟钟声一样回荡在洞穴里:“是。” 霍夫农没忍住,溢出一声“噗嗤”的笑声,但又很快克制住自己,重新垂着眼睛在纳赫特公爵身后装影子。 “不、不可能……”安东尼奥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腿脚抖出残影,头一回做出和他真实的年岁符合的动静:“不可能!!” 蒂亚蒙德往左边一撤,闪开喷得和加特林一样的口水,有些嫌弃地后仰,“躲开”安东尼奥咆哮的声音:“不可能!!!爱德华怎么会不是我的儿子!” 刚才还委屈得像一只没抢到食物的乌龟一样的中年人此刻彻底炸毛,疯狗一样大吼大叫,猩红的眼睛仇人似的瞪着面前的几个人,仿佛纳赫特公爵那句话戳到了他的命门:“拿出证据来!!拿出证据来!!凭什么污蔑我儿子!” “呦呵,”霍夫农看热闹不嫌事大,凉凉地说道:“我头一回见到这么护崽的贵族——诶我忘了,你之前不是贵族来着。” 纳赫特公爵用魔法挡掉那些到处乱飞的口水,嫌弃地“啧”了一声:“你是在质疑忒豪?你知道忒豪是谁吗?诚信之神,整个神族里最不会撒谎的存在,以前闲着无聊喜欢揍谎言之神玩儿——” 不知道哪里忽然响起一声炸雷,好像地上有人踩到了地雷一样。山洞一抖,扑簌簌掉下来碎土,把纳赫特公爵后面的话炸没了。 “……和以前一样暴脾气。”公爵嘟囔,清了清嗓子,挥掉面前扬起的尘土:“冲我发什么火,有本事去质疑诚信之神,看看他会不会把所有的证据都丢在你面前把你臭骂一顿。” 安东尼奥失魂落魄的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喘着粗气,似乎想把洞穴中所有的空气都吸走,眼神空落落,本来还算俊的脸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没了……全没……”他嘴唇颤/抖,缓慢揪紧自己的头发,胸口迸发出绝望的吼叫:“最成器的不是我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 蒂亚蒙德站得很靠后,半边身体盖了一层厚重的黑影,只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洞穴里闪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安东尼奥滑稽的“演出”,鼻翼翕动,缓慢露出一个不屑的冷笑。 纳赫特公爵往后退了一/大步,刚好退到了蒂亚蒙德身边,用手肘捅了一下他的胳膊,悄声说道:“怎么样,耍他好玩不?” 蒂亚蒙德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还行。” “别急,”纳赫特公爵冲他耸耸鼻,露出一个飞快消失的坏笑:“一会儿还有更好玩儿的。” “不,不!还有机会!” 公爵话音刚落,安东尼奥就连滚带爬地冲到他们面前。他不敢去碰那个看上去随时能扬他骨灰的血族,只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嚎道:“尤利塞斯!我的儿子,尤利塞斯还活着!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要我做什么?认罪,受罚?!”他哀哀地落着泪,与一个失去孩子的悲痛父亲一模一样:“我能做,我能做!!只要把儿子还给我!!” 霍夫农插嘴,看笑话似的打量了一下安东尼奥浑身的土渣:“如果我们拒绝呢?” 安东尼奥愣了一下,满脸的悲痛像是卡住似的,眉心坠低,眼神忽然就阴狠起来。 只是他还没说什么,纳赫特公爵就开口了:“先别急,尤利塞斯伯爵会安全回家的。不过在这之前……” 他伸手戳了戳站在肩上的脆梨,让她飞到安东尼奥的脑袋上:“麻烦您先别出声,看场好戏。脆梨,如果他敢开口,你就往他嘴里拉屎!” ------------------------------------------------------ 时间终于拨正,错位的人们在一片寂静中面面相觑。 “父亲?!”爱德华伯爵只愣了片刻,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安东尼奥满身的泥巴:“父亲,您还好吗?您怎么在——” “闭嘴!闭嘴!!” 安东尼奥尖锐地叫了起来,刺得周围几人全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紧紧绷着嘴,眼睛圆瞪,脊背拱起,像一只应激的猫一样,仇视着四周所有能动的生物。 爱德华伯爵猛地刹住脚,被安东尼奥的眼神逼退,疑惑地看着安东尼奥:“……父亲?” “哦,别太担心,我们没有折磨人的爱好。”霍夫农笑眯眯地说着,好心肠地解释了一下所谓的赌局:“……所以你父亲只是刚刚知道,他的儿子不是你而已。” 沙夫特倒吸一口冷气,结果吸得太多,把自己呛吭哧吭哧咳嗽起来。 “哈哈,是个人都会这样的。”霍夫农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笑得灿烂如夏花——好在他是个帅大叔,不然这有些夸张地笑容大概会有点猥/琐:“毕竟刚刚知道自己鼎力支持的儿子不是亲生,而亲生的儿子被自己明里暗里排斥出了王位继承者的序列中……哈哈——咳咳。” 爱德华伯爵几人脸色铁青地看着笑得停不下来的霍夫农,看得后者——完全没有任何不好意思:“这事儿换谁都会觉得很讽刺,真抱歉啊,哈哈,我想你们得允许布莱尔公爵稍微缓缓。” 霍夫农仗着没人敢打他,一边跺步,一边哼起那首血腥童谣:“‘我的血脉将在皇室中发芽’,哦,天,多么伟大的梦想,可惜被自己毁了!” “够了,先生。”斯特朗上前几步,面色严肃:“请您不要再说了,不要让这局势再难堪下去——” “哦,为什么?” 一直在旁边抚摸着脆梨、没有加入斗嘴行列的蒂亚蒙德倏地开口,带着一种讽刺的笑:“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不是安东尼奥·克缇西那充满‘野心’的梦想导致的吗?” 斯特朗被噎得呼吸一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被迫离开战场,而被卷入其中的人可就没那么好过了——爱德华伯爵瞪圆了眼睛,几步冲到安东尼奥面前,也顾不得父亲不对劲的神情,厉声质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暗中将尤利排斥出了王位继承人的序列?!这是什么意思?!” 伯爵急促呼吸着,眼眶通红,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停地摇头:“尤利以前明明想和姐姐一起去参军的……突然就喜欢周游世界了……为什么,是你吗?是你吗父亲?!你做了什么?!” 这声音破得带血,刺耳高昂,可安东尼奥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依旧与虚空中的某个存在互相敌视,嘴里念念有词。 爱德华伯爵甩开沙夫特的手,钳制住安东尼奥的肩膀,把人脑袋晃出了残影:“你干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啊!!” “爱德华!”眼看着疯子又要多一个,沙夫特用力架住爱德华伯爵的肩膀,把人硬生生往后拖:“你再晃他脑袋要掉了!” 也许是爱德华伯爵晃悠的那几下出了效果,安东尼奥恍惚又充满恨意的眼神忽然明亮了一下,他缓慢抬起头,看着被沙夫特和斯特朗钳制住的儿子,突然就是一声嚎叫,老鼠似的冲/刺过去:“呀!!” 蒂亚蒙德瞳孔一缩,没忍住喊了一句:“卧/槽!” 一把周身萦绕紫色烟雾的匕首深深没入爱德华伯爵的腹部,他满是泪水的脸上表情一空,呆呆地看向捅向自己的人。 “父……父亲?” “还我儿子!”安东尼奥疯狂嚎叫,拔出那把被诅咒的魔刃:“我——” “我去你/妈的!” 刚才还狠命杀人的安东尼奥“嗖”得倒飞出去——局势突变,比忒豪脾气还火爆的沙夫特老师爆喝一声,飞起一脚,把人蹬成一只旋转的皮球! 他也顾不得有没有把人家爹踢进墙里,带着一脸冷汗,拿出一瓶魔药倒在手掌心,用力摁在爱德华伯爵的伤口上:“永恒的太阳女神瓦尔海特,在您的辉光之下,一切阴暗与邪恶将无所遁形——愿您加持魔咒,阻止这诅咒伤害无辜之人!” 斯特朗这辈子都没怎么经历过这种混乱的局面,吓得险些手足无措:“爱德华!我带了绷带!” 爱德华伯爵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腹部的伤口处仿佛生了无数蛇,正沿着血管往全身爬去:“文森……” “他/妈的,这能是你亲爹?!”沙夫特口无遮拦,死死捂住冒黑烟的刀口:“你别说话——我去!谁砸我?!” 慌里慌张的学院讲师一扭头,就发现安东尼奥死狗一样躺在旁边,只有胸口还在动。 纳赫特公爵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旁边,怼开沙夫特,手里凝聚了一团金色的光,将它堵在了爱德华伯爵的伤口处:“这是诅咒魔刃,需要神力阻挡才有用,按照你这样,一会儿他就凉了。” 沙夫特被他怼了个屁/股墩儿,气急败坏地“啊?”了一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神力??” 蒂亚蒙德单手把地面上的一坨安东尼奥拎起来,哼了一声:“窝里横的玩意,也就敢欺负欺负那些不好杀你的人。” 霍夫农站在较远的地方,看到气势汹汹走来的斯特朗,“哦”了一声,举起双手:“抱歉,我们也不知道这家伙这么疯狂,居然敢杀人来着。” 斯特朗几步走向霍夫农,拿出一副手铐:“你先给我闭嘴,不要再拱火……” 他那个“火”字还没说完,一阵无形的恐惧再次弥漫在洞穴之中——被蒂亚蒙德拎在手里的安东尼奥趁人不查,突然挣开了钳制,像一个亡命之徒一样大吼了一声:“都去死!!都该死!!!!” 纳赫特公爵眉心一跳,猛地转身:“糟糕——” 地动山摇,土渣翻飞,山洞似乎被什么东西强行撕裂——所有人像是炒锅里被颠飞的菜,随着轰隆响声向下砸去! 夸我【虚弱】 心脏太难受了躺了一天,好不容易现在终于恢复一百以内的心跳了【允悲】 其实是昨天码多了今天其实就写了一千不到,不行了,呼吸不上来,明天可能会很晚更,感谢大家看到这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4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3) 第75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4) 一只蝼蛄淅淅索索爬过一只苍白的手,微微抖了抖翅膀,似乎在整理自己的仪容。 它大概暂时没有脑子去疑惑为什么埋在土里的手有温度——手指忽然抽/动了一下,吓得小东西迈动着几条小短腿,哒哒哒得跑个没影。 “额!”蒂亚蒙德用力将土扒拉开,费力地给自己的脑袋腾出一个小小的空挡:“这都是什么鬼……喂,有人在附近吗?” 土壤将他大部分的音量吸得干干净净,只有几只小虫子惊慌失措地钻来钻去。 幸亏他不需要像普通人类一样呼吸,不然可能已经憋晕了。 “把工会的地下通道给弄塌了……”蒂亚蒙德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啧”了一声:“估计今年奖金要被扣了。” 本身原本就是在地下,这下被安东尼奥弄塌方…… 他试着摸索魔法袋,结果下半身被埋得太严实,连土堆都伸不进去。 草编动物摸不出来,声音也传不出去,蒂亚蒙德跟个被种在地里的土豆一样无助。 他使劲搓了两下脸,忽然眼睛一亮,一拍土地:“对啊!” 年轻人眼睛亮闪闪的,双手合十一拍,先道了一声歉,然后大声说道:“纳赫特公爵,你是个宇宙无敌超级大傻杯!!!” “喂,纳赫特公爵,你是个蠢货,是个傻帽,”蒂亚蒙德一边骂,一边四下留意动静,又把声音提高了两个度:“大——二——货!!大——蠢——蛋!大——诶诶诶诶诶!” 一道强光如同屏障扫过,瞬间将周围空间的土清扫得一干二净——蒂亚蒙德“诶呦”一声摔到地面上,嘿嘿笑着爬起来,看向走过来的熟悉身影:“公爵!” 纳赫特公爵并没有生气,满脸都是“你是不是脑子有坑”的无语,抱着双臂:“这种神奇的方法也就只有你才能想到了。” 脆梨叽叽喳喳叫着,围着蒂亚蒙德绕了两圈,又重新飞回了公爵的肩膀上。 比起蒂亚蒙德浑身土渣,他依旧还是清爽的模样,竖起大拇指对着身后一指:“我只找到了安东尼奥、爱德华·海恩、那个老师和他的下属,都还活着呢。” “只不过,”公爵说话顿了顿,叹了口气,耸耸肩:“有俩人和死了也没啥区别。” ------------------------------------------------------ 爱德华伯爵被纳赫特公爵的力量暂时控制住了诅咒的伤害,脸色灰白,正靠在洞穴墙壁上和斯特朗沟通着接下来的安排。 沙夫特把安东尼奥浑身上下翻了一遍,没能找到任何和诅咒魔刃解药相关的东西,只能遗憾地没收了那把要命的匕首。 他站直了身体,余光看到走过来的两人,眉毛一挑,转头对着爱德华伯爵他们吹了声口哨。 纳赫特公爵没理会站起来的爱德华伯爵和斯特朗,笑眯眯地对着傻呆呆的安东尼奥说道:“打赌是我输了,布莱尔公爵。” 这人永远熟知怎么把人气得要死——这话一出,安东尼奥呆滞血红的眼珠子终于转动了一下,呼哧呼哧的,眼看就要变成一只犁地的老牛。 “什么意思?!”他瞪着一双牛眼,活像个酗酒过度的流浪汉:“什么叫打赌你输了?!” 沙夫特抿着嘴,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打赌赢了还不开心呢……” “爱德华伯爵确实没有想过替你辩护,”纳赫特公爵挑起一边的眉毛,瞄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爱德华伯爵:“但是他确实是你的儿子,所以我们输了。” 他们这群人应该是已经交流过之前打赌的事,一句话出来,旁边站着的三个人都露出不同程度的惊愕表情。 安东尼奥佝偻着身体,头发凌乱,家居服上衣崩开几颗扣子,疯子一样咧着嘴,瞠目欲裂。 脆梨歪着头,在公爵肩膀上蹦了两下,嫩生生地说道:“傻子!傻子!” “你——你明明说过的!”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往前踉跄了几步:“忒豪也承认了你说的是实话!!他不是我的儿子!” “公爵说的实话是‘爱德华伯爵比尤利塞斯伯爵年纪大’,而不是‘爱德华伯爵不是你的儿子’,”蒂亚蒙德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彬彬有礼地笑着,愉悦地看着安东尼奥逐渐涨红的脸,用一种电话客服的口吻说道:“所以恭喜你,安东尼奥,这个赌是你赢了。” 他咧着嘴说完,差点泄露出几声嬉笑,赶紧用力清了清嗓子。 闷热的空气仿佛流动的岩浆,粘稠而沉重,呛鼻而窒息,烫得人浑身剧痛,几乎要大声尖叫出来。 安东尼奥也确实这么做了——他大声尖叫了一声,像是一只愤怒的猫,冲上前想要揪住纳赫特公爵的领子:“你耍我!你耍我!!!” 爱德华伯爵瞳孔一缩,惊叫一声:“住手!父亲!!” 纳赫特公爵往后一撤,完美躲开了那只抓来的手,顺便还坏心眼地戳出一只脚,恰到好处的绊了一下安东尼奥,还装模作样地惊呼:“哦,小心点,布莱尔公爵!” 被绊倒的可怜虫胡乱挥舞着手,滑稽生动地演绎了何为“手舞足蹈”,眼看着脸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然后被一只手险险拎住后领,强行止住了摔向地面的动静。 只可惜那件丝绸的家居服被安东尼奥的体重勒得又崩了几个口子,彻底变成了一件敞着怀的浴袍。 “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安东尼奥,”蒂亚蒙德没什么同情心地说道,单手揪住安东尼奥的头发,硬生生把人拽了起来:“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 他空出的另一只手从魔法袋里掏出了一只草编小狗,往外一抛,顺手将安东尼奥一脚踹出去:“当年我教了你八百遍如何做草编小狗,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呢!” 草编小狗落地一滚,变成一只毛发卷卷的棕色小狗,汪汪叫着,一口咬住了安东尼奥的手臂。 “啊!!!”安东尼奥的哀嚎快要把山洞再次震塌了:“我的手!我的手!” 蒂亚蒙德垂眸看着抱着胳膊哀声惨叫的男人,心里忽然涌上一股畅快的感觉——刺耳的声音如同一把钥匙,无数因为回忆而滞留在心口的痛楚就这样倾泻而出,春风燎原,本来生长在心脏的花朵终于舒展开了花瓣。 他痛快地大笑一声,比往常说话的声音要嘹亮:“活该!” “多么痛啊,安东尼奥!!”年轻人上前几步,死死扼住他的喉咙,恨声吼道:“我的妹妹,我的可露丽!她们被你粉碎了灵魂,她们可比你痛多了!!” “啊、啊,”一直旁观的纳赫特公爵忽然横跨一步,对着爱德华伯爵摇了摇手指:“私人恩怨,不会杀人,我劝你最好别插手哦。” 安东尼奥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汗涔涔地喘着粗气,眨着眼睛看向爱德华伯爵的方向,拼命为自己争取一点扬起的手分开一只,颤/抖着伸向自己的儿子。 “伯爵阁下,容我提醒你。” 纳赫特公爵语气温和,甚至还侧开一点身体,让安东尼奥的惨样完整落入爱德华伯爵的眼睛里:“你肚子上的伤口还在冒黑烟呢。” 爱德华伯爵紧紧抿着嘴,眉头蹙起,湛蓝色的眼睛闪动片刻,终究是转开了脑袋。 “你们许诺的,不会让他死掉。”伯爵似乎下了决心,闭了闭眼睛,彻底转过身,拉着斯特朗走到一边去:“希望你们遵守诺言。” “非常感谢您,伯爵阁下。” 蒂亚蒙德松开了安东尼奥,任由他吭哧吭哧咳嗽。他在魔法袋里翻找片刻,抽出一根细长的荆棘链条。 安东尼奥瞪大眼睛看着那条泛着银黑色光晕的荆棘链条,眼睛里泛起浓浓的绝望,不住地往后退去。 纳赫特公爵优雅地转过身,像是踢开脚边一块水果皮一样,又一脚把人踹了回去。 “这是因弗厄尔农女神借给我的、用来切割灵魂的荆棘锁链。” 蒂亚蒙德轻松接“球”,一脚踩在安东尼奥的后脖颈上,把人踩得和一只拔完毛准备下过的鸡鸭一样:“你拿走了贝尔辛和可露丽的灵魂,现在是你还回来的时候了!” 说罢,他高高扬起荆棘链条,咬牙切齿、鼓动了全身力气,狠狠抽在了安东尼奥脊背上! 那条锁链化成一扇银黑光芒,打在人脊背上,居然如同像个幽影一样穿过了人的肉身—— 安东尼奥却额头青筋暴起,口鼻喷/出斑点血迹,爆发出一声扯裂声带的尖啸! 像个山洞石头一样蹲在一边的沙夫特后背一抽,龇牙咧嘴的捂住了耳朵;爱德华伯爵和斯特朗靠墙站着,不约而同地扭开了脸,默默坐在了沙夫特身边。 伯爵抱住自己膝盖,把脸深深埋进了沾满泥土渣的裤子上。 纳赫特公爵耳朵微微一动,听到斯特朗小声请求沙夫特施加一个屏蔽声音的咒语。 另一边,蒂亚蒙德狠抽几下,眼看着安东尼奥进气多出气少,这才收起了链条,对着那只棕色卷毛草编小狗招招手。 “可露丽。”他温柔地唤着,将小狗抱起来:“他的魂魄已经裂开,去和你自己的灵魂与记忆融合吧。” 说着,蒂亚蒙德摸了摸狗狗毛茸茸的脑袋,把她变回了草编,然后用力捏碎—— 一只周身泛着月光白的残缺小狗从草编里冒了出来。 她缺了半截身体,仅剩的半边身体空了几个洞,趴在地上都能看见山洞的泥土颜色。只是没过一会儿,她就努力支起身体,用仅剩的两只腿慢慢挪到了蒂亚蒙德身边,开心地发出一声“嗷呜”。 刚才还凶神恶煞往死里揍安东尼奥的年轻人扬起一个纯粹的笑,大牙都漏了出来:“可露丽!” 可露丽使劲摇着一小撮尾巴,大大的眼睛里映着小主人的笑脸。她残缺的嘴巴咧得大大的,可惜脖子缺得太多,不能快乐地吐着舌头。 旁边半死不活的安东尼奥像个出水鱼,狠狠打了几个挺,白眼一翻,彻底昏迷过去。 他身上缓慢冒出几缕烟似的光芒,慢慢悠悠,有大半水一样流进了亡灵小狗的身上。原本残缺的小狗仿佛终于蓄满了水的池塘,白色的灵魂像是缠绕周身的丝线,逐渐将可爱的小家伙填充圆满。 可露丽原地转了几圈,摇着短短的尾巴,开开心心地大叫一声:“汪!” “哦,真乖真乖!”蒂亚蒙德虚虚拢着无法触碰的亡灵小狗,任由她像生前一样尽情撒欢儿,眼里逐渐泛起一阵水雾,几乎要遮住那双金光闪闪的眼睛:“我们的可露丽是最勇敢的小狗对不对?我们可露丽是最可爱的小狗对不对?” 曾经为了保护小主人而惨遭杀害的小家伙像几十年前一样,在蒂亚蒙德的夸奖下逐渐“丧失自我”,小脑袋扬得高高的。 “好,可露丽……”蒂亚蒙德泪水从眼睛里喷涌而出,声音逐渐无法维持平静,哽咽道:“可露丽最后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带着贝尔辛一起去往冥界,保护怕黑的小主人好不好?” “蒂亚。”纳赫特公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轻声提醒道:“要快,安东尼奥需要治疗,他快要撑不住了。” 他说着说着,垂下眼睛,脸上露出一点悲伤,但还是强行将话说了下去:“要送她们离开需要尽快,亡灵不能长时间呆在尘世……我们终究需要告别……告别——” 蒂亚蒙德用衣袖使劲抹了一下脸,红着眼圈站起身,看向一直站在公爵肩膀上的脆梨。 小鹦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规规整整站着,豆豆眼认真地看着蒂亚蒙德。 “贝尔辛,”蒂亚蒙德冲脆梨伸出手:“该你拿回属于你的灵魂了。” 写这个的时候我正好身体极度不舒服,悲伤的分离总是人生的课题。 非常抱歉我发晚了…… 插个嘴,如果你们仔细琢磨过名字,会发现贝尔辛和脆梨的联系……蒂亚蒙德从来没有自称过脆梨的“爸爸”,而我一直把脆梨和可露丽的代称用“她”,来和其他草编动物区分开。 我伏笔还是挺多的【骄傲】 最后,我会努力回复日更的,真的抱歉啊,下次开文我决定写一半再发……最后真的快完结了,大家可以完结后再看,这样就不用等我了。 最后的最后,贝尔辛和可露丽下辈子一定要幸福啊【泪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5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4) 第76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5) 翠绿的小家伙歪着脑袋,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乖巧地飞到了蒂亚蒙德手里。 “贝尔辛,”她下意识重复着年轻人的话:“贝尔辛!” 入冬之后,脆梨的体型就一直维持在胖嘟嘟上,手感相当绵软,捧起来像是现世最上乘的冰岛鹅绒。蒂亚蒙德将小家伙拢在手心,闭了闭眼,轻轻用自己泪湿的脸颊碰了碰脆梨的小脑袋。 “我们终会在世界的某一处相逢,”他喃喃着,透过泪水看了一眼纳赫特公爵,缓缓舒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现在你也该上路了,贝尔辛。” 话音未落,蒂亚蒙德双手用力一压—— 翠绿的小鹦鹉瞬间变成了一只草编小鸟,草屑纷飞,其中居住的残缺亡魂悠悠飘了出来。 盘桓在安东尼奥之上的灵魂立刻感受到了同源的魂魄,两股柔和的白色光团很快纠缠、融合,逐渐拉长,变成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少女。 亡灵懵懂地睁开眼睛,四下环顾了一周,大眼睛立刻与蒂亚蒙德对上了目光。 “哥哥!”她兴奋地叫着,蹦跳着扑上去:“哥哥!” 可惜亡灵并没有实体,少女径直穿过了蒂亚蒙德,傻傻地转过头,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 在一边的可露丽呜汪叫着,小碎步跑到小主人身边,担心地用脑袋顶了顶贝尔辛的手。 蒂亚蒙德吸了吸鼻子,声音滞涩:“贝尔辛……” “哦!”少女猛地一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想起来了……我应该是死了吧?” 她像每一个感觉到尴尬的孩子一样,咧了咧嘴,扭捏地揪住自己的裙角:“我才想起来这件事,哈哈。” 蒂亚蒙德眨去眼里的泪水,对着可爱的妹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我是不是该去冥界啦?”贝尔辛低头看了看陪伴在身边的可露丽,老成地叹了口气,抿起嘴巴:“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真有点不想去呀。” “哦,贝尔辛,”蒂亚蒙德耐心地蹲下身子,看了看陪伴在她身边的可露丽,又仰头看向妹妹:“你不能再尘世呆太久,你的魂魄会逐渐残缺的——更别提你的灵魂本来就受过伤。” 贝尔辛眨眨眼,似乎在犹豫什么,有些难做地低下头:“我知道……” 少女又叹了一口气,伸出半透明的手,轻轻摸了摸哥哥沾满土渣的头发:“可是我和可露丽都不在的话,尘世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呀。” 尘世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呀,多孤独啊。 蒂亚蒙德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重新决堤,喉头动了动,声音被满满的悲伤挤得几乎无法出口:“贝尔辛……” 再也不会有绕着蒂亚蒙德要零食的小鹦鹉,再也不会有那个每次都会等在大门口的小家伙了。 他原本还能期待的森林小屋,摆放了满满家人回忆的房子,这下彻底只剩他一个人留在那些过去的缩影里了。 “……哥哥没事。”蒂亚蒙德吸了吸鼻子,努力咧开一个微笑:“我的生命本来也所剩无几了……哥哥从来都不孤独,你听话,和可露丽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就行了。” 少女瞪大眼睛,嗓门都尖了不少:“这怎么行?!” “你好不容易得到回到尘世的机会啊!”贝尔辛当场不乐意了,抱起双臂,小脸绷得紧紧的:“我们都希望你最后好好活着的!你要这样的话,那我不走了,反正都活不久,等你死了一起上路算了…… ” 蒂亚蒙德深吸一口气,微微提高了音量:“贝尔辛!” “我不管!”贝尔辛也大声叫道,少女眼里溢出泪水,也跟着喊起来:“我不管!你是我们中唯一活着的人了!” “你在地狱受了那么多的罪……”亡灵没有眼泪,哭出的都是一团团白色的烟雾,缓慢萦绕在兄妹俩之间:“我不想你就这样死了!” 可露丽呜呜叫着,背着耳朵挤在两人中间,拱了拱贝尔辛的手,可怜巴巴地想要停止兄妹俩的争吵。 可惜两个人各自红着眼圈,谁也不服谁,就这么互相倔强地瞪着大眼睛。 “两位,两位,容许我插个嘴?” 纳赫特公爵咳嗽了一声,举起双手,做了个“平静”的手势:“容许我插个嘴,插个嘴。” 公爵这会儿总算是发挥了他具有欺骗性的“优雅”,背着手站在两人旁边,一人拎一人的后领,直接干脆地把两只斗牛分开了。 “你——”蒂亚蒙德一时不查,被他像小孩一样拽开,气得用力一抖肩膀:“你来添什么乱!” “你看看你,”纳赫特公爵一点都不生气,几乎算得上和蔼,松开手,再次做了个“冷静下来”的手势:“何必这么凶,不都是为了家人着想吗?好好说话,别着急,别着急嘛。” 蒂亚蒙德嘴角抽搐,胸口剧烈起伏,费了点力气才把白眼憋了回去。 他用兽人语无声地说了一句:你装个屁。 贝尔辛得到了友军支持,下巴立刻就昂了起来,像平时的脆梨一样,毫不犹豫地嚷嚷:“哥!你看看人家!” 纳赫特公爵假装没看到蒂亚蒙德的唇语,善解人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贝尔辛担心哥哥独自一个人觉得孤独,希望哥哥要好好的生活。” 贝尔辛疯狂点头,两股麻花辫被她的动作带得甩来甩去。 “你们两个……”蒂亚蒙德一巴掌拍在额头上,走到纳赫特公爵身边,想把这个“搅浑水”的家伙推走:“我们家的事儿,你掺和个什么劲儿,你……” 他目光下意识往旁边一飘,三个缩在墙边探头探脑的泥人突然闯进眼帘。 爱德华伯爵和斯特朗赶紧缩回脑袋,看天的看天,摸地的摸地;沙夫特被吓得一缩脖,眼珠子满世界瞟,伸手想推眼镜推个空,才意识到自己压根没戴。 老师十分顺滑地抹了一把鼻子,咳嗽了一声,开始研究起长在“天花板”上的树根。 这完全没料到的听八卦三人组一顿演戏,直接给蒂亚蒙德后续的话给演忘词儿了。年轻人“你你你”了半天,愣是一个新的字儿都没冒出来。 这就给纳赫特公爵争取到了时间——此人熟练的往后一推,让开蒂亚蒙德的手,温和得仿佛自己就是个水做的脾气:“听我说完嘛——而你希望你的妹妹和可露丽赶紧去冥界,别灵魂再受伤。你并非是不想活了,只是尘世间再也没有了牵挂,所以没了动力……” 贝尔辛也跟着使劲点头,闪亮亮的大眼睛里都是“说的好”! 谁知道这人突然话音一转,轻轻一拍胸脯:“不是还有我吗!” 蒂亚蒙德:?!!! 他一口口水呛了个半死,吭哧吭哧咳嗽:“什么——什么玩意?!” 看天摸地研究树根三人组动作齐刷刷一顿,同时歪头竖起耳朵,连爱德华伯爵伤口都不疼了,表情那叫一个专心。 贝尔辛头点到一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也跟着惊叫一声:“什么玩意?!” 纳赫特公爵半点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令人误解的话,非常认真地“推销”自己:“我也是蒂亚蒙德的朋友啊!” 兄妹俩同时鼻翼耸动,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 “不是,你俩什么表情,”公爵没收获到预料之中的赞同,有些不满地嚷嚷道:“之前不是说过了我们是好朋友吗?!就在我受伤你流泪的——呜呜呜呜呜!!” “祖宗!”蒂亚蒙德脸红地马上要原地崩成一朵烟花,死命捂住公爵造孽的嘴:“你闭嘴吧祖宗!!” 纳赫特公爵也有点生气,眉头一皱,不容拒绝地拉下蒂亚蒙德捂嘴的手:“难不成你骗我?!你都说了愿意为我受伤了!” “噫!”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奇怪的声音——沙夫特使劲一拍大/腿,咳嗽得仿佛嗓子里卡了沙尘暴:“对不起、对不起,我咳咳……我我我我伤口疼。” 这莫名奇妙混乱的场景简直要让蒂亚蒙德崩溃——他顾不得去管那几个看热闹的,喘了几口气,心累的撸了一把头发:“你别掺和了……之后,之后再和你说行不行?” 贝尔辛忽然往后退了几步,用手遮了遮嘴巴,惊愕地指了指哥哥和纳赫特公爵。 “哥、哥哥……”她咽了口唾沫,又瞄了眼哥哥放在纳赫特公爵肩膀上的手:“你……你谈恋爱啦?” “什么?!”蒂亚蒙德拔高音调,无语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不是重点!!我们继续说你的事!一会儿我会叫因弗厄尔农女神来,带你和可露丽去冥界。” “谈恋爱?”纳赫特公爵疑惑地皱眉,看了眼蒂亚蒙德:“我们这是谈恋爱?” “停!!!” 蒂亚蒙德伸出手,深深叹了一口气,抿着嘴,使劲抹了把脸,对着纳赫特公爵伸出一根手指:“咱俩的事,以后再说,你不要再插嘴了!” 在这件事往奇怪的方向“飞流直下”之前,蒂亚蒙德及时扯住了缰绳,没让越来越莫名其妙的趋势继续像脱缰的野马一样飞奔。 他最后瞪了一眼纳赫特公爵,用眼神警告这个家伙不要再试图干点什么,这才重新蹲在贝尔辛的面前,压低了声音:“贝尔辛。” 公爵确实是一个缺少和“尘世”接触的人啊 到底是怎么做到几句话把事情搞砸呢【沉思】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6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5) 第77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6) 贝尔辛咬了咬嘴唇,垂着眼睛,背着双手,盯着自己的脚尖,轻轻晃着自己的身体。 “贝尔辛。”蒂亚蒙德柔声说道:“看着我。” 他斟酌了一下言语,轻柔而坚定地说道:“如你所见,我在这个世界并不是孤独的。” 他这边正尽力安慰着闹脾气的妹妹,纳赫特公爵则双手插兜,自觉自己没做错,但是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他不好发脾气,又觉得心口憋得难受,左左右右看了一圈,看到缩在一边默不作声的三个人,手指一动,从“天花板”上扣了一块泥巴,“啪叽”一下砸在三人中唯一没受伤的沙夫特脑门上。 无辜的学院老师本来都快要睡着,迷迷糊糊硬挨一坨硬巴巴的泥巴,疼得“唔”一声捂住脑袋,呲着大牙动都动不了。 公爵立刻舒服了,乖乖巧巧站在一边当背景。 他小动作刚做完,蒂亚蒙德就转过头,认真地看向公爵—— 纳赫特公爵微微昂起头,挺直脊椎,脸上带着一点温和的微笑,如同任何一位气质高雅的绅士。 “我有朋友,这位纳赫特公爵,还有艾玛和乌尔坎。” 蒂亚蒙德完全不知道这个任性妄为的血族公爵刚给人家来了个懵逼又伤脑的重击,平静温和地继续安慰妹妹:“我在这个世界并不孤单,真的——我答应你,剩下的时间我会好好活下去,绝对不会再乱花费自己的时间了,好不好?” 贝尔辛抿着嘴,举起一只手:“我们拉钩,拉钩之后,不准反悔。” “好,”蒂亚蒙德也举起手,像从小到大的每一次一样,和妹妹小指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贝尔辛晃悠着手,末了凑上去,用小脸轻轻贴了贴蒂亚蒙德,拍拍他的肩膀:“那哥哥,我和可露丽就走了。” “你答应我的,剩下的时间绝对不会随便浪费。”小姑娘恋恋不舍地说着,又望向站在一边的纳赫特公爵:“我会告诉爸爸和姐姐他们,你已经找到心爱的人了,会好好度过余生。” 前半句蒂亚蒙德还面带微笑,后半句直接惊得差点蹦起来:“什么?!” 他感觉洞穴里的空气都为之一滞,恨不得抓住妹妹的肩膀狠狠晃两下:“贝尔辛,关于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算了,现在和你谈也来不及了……” 平时还算伶牙俐齿的年轻人磕磕巴巴,清了好几遍嗓子才总算把话说了下去:“你——咳,我和纳赫特公爵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确实是好朋友,就像你和茱莉亚的关系一样……” “是吗?!”贝尔辛歪头,很明显根本不信面前脸红红的哥哥:“那你脸红什么呀?” 她胆子立刻就大了起来,抱着双臂,看向站在一边有点发呆的纳赫特公爵:“你是不是喜欢我哥哥呀?” “贝尔辛!” 蒂亚蒙德感觉自己即将喷射升空,炸成天边一朵烟花,声音都比平时尖了不少:“你该走了!” 他完全不敢回头看公爵,生硬地说道:“我这就呼唤因弗厄尔农女神出来,你和可露丽该上路了。” 往常从来不看氛围的公爵此刻却有点跑神——蒂亚蒙德站起身的时候,生怕他生气,瞄了一眼,却刚好对上了公爵若有所思的眼神。 蒂亚蒙德怔了怔,脑袋上缓缓凝聚出一个问号:?? 纳赫特公爵却像是猛然惊醒,眼睛瞪大片刻,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又转开了视线。 这人似乎正在出神儿想什么东西,刚把脑袋转开,目光就又开始不聚焦,微微蹙着眉心,余光时不时瞟向蒂亚蒙德。 因弗厄尔农女神很快应/召前来,在一片黑色烟雾中缓缓站直了身体。祂路过地上半死不活的安东尼奥,像是没注意到他似的,一脚踩了过去,平静地说道:“等到他的死期,我会来收走他的亡魂。” 安东尼奥本来就被锁链打裂了魂儿,这么一脚下去,两眼一翻,差点没当场滚去地狱。 洞穴里因为祂的到来,压抑到几乎无法喘息——爱德华伯爵与斯特朗因为是凡人,在神明到来的那一刻就直接两眼一闭昏了过去,只有沙夫特还在抵抗那股来自地狱的恐惧与压抑,勉强趴在地上,喘得像一只刚跑过马拉松的狗狗。 女神对待贝尔辛和可露丽的态度温和多了,让她们牵住自己的斗篷,然后对着蒂亚蒙德抬起了手—— “嘭!” 幸亏女神收得快,不然祂的胳膊就要狠狠挨那么一下——一只手杖稳准狠地砸在因弗厄尔农女神的面前,看上去想把人家的胳膊直接砸扁。 蒂亚蒙德那股害羞劲儿还没过,差点没被吓出心脏病,想也没想一脚踢在公爵的小腿上:“你又干嘛!” 女神倒是听起来很平静,隐隐约约,好像还叹了口气:“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让他把荆棘木盒递给我。” 纳赫特公爵脸绷得很紧,微微让出一点位置,看上去好像不太相信因弗厄尔农女神。 ……明明深究起来,他本人的信誉可比做事一板一眼的地狱领主要差得多。 蒂亚蒙德又戳了一下绷成木桩的公爵,赶紧走上前,将锁链和木盒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给女神,口吻带了点愧疚:“感谢您,地狱领主,这是还给您的东西。” 女神单手接过,平井无波地说道:“你身上的能力是当初签订契约赠与你的礼物。如今契约内容更换,我就不收回了,但你不可滥用。” 说罢,祂扭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亡灵,态度简直好得像签了大单的销售:“亡灵还有话要和人说吗?” 当心和心的距离很接近,即使是那些“垃圾没扔进桶里”,“水煮蛋里有碎的壳儿”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也能叽里咕噜说个没完没了——更别提是生离死别的大事。 可刚才说个没完的兄妹俩却忽然没了话语,目光像是融合在一起的血液一样,难舍难分,唯一发出声音的只有从下颌滴下来的泪水。 时间在黑漆漆的洞窟里仿佛被无限拉长,几秒、也许是十几分钟,他们谁也不肯张口,好像那些话语会结束这“争分夺秒”的团聚。 贝尔辛一抹泪水,努力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哥,我走啦,我会告诉爸爸他们,你过的很好,你很勇敢,你比任何……” 她被泪水噎了一下,使劲吸了吸鼻子:“你做的比任何哥哥都好。” 可露丽呜汪呜汪,短短的尾巴摇出了残影,忽然抬起前腿,熟练地冲蒂亚蒙德拜了拜。 可惜现在,蒂亚蒙德没法再给她最爱吃的烤栗子了。 “我会将她们送到冬可娜赫忒的宫殿。”站在一边的因弗厄尔农女神安静地说道,带着兜帽的脑袋转向蒂亚蒙德,似乎正从黑漆漆的斗篷下看着他:“不必担心。” “多谢您,伟大的地狱领主。”蒂亚蒙德郑重弯下腰,重新直起身——泪水弥漫整个视野,他拼命眨眼,却根本看不清面前的一切:“那,再见贝尔辛——哦对了!” 他低下头,使劲翻找着魔法袋,力道大得快把陈旧的袋子扒拉破了。没过几息,蒂亚蒙德翻出一只小小的短笛,上前几步,递给了因弗厄尔农女神。 “这是贝尔辛的小笛子……还记得吗?”蒂亚蒙德吸了吸鼻子,像是被过去的记忆安慰了一些,破涕为笑:“你以前可喜欢吹‘玛丽有只小羊羔’,你说这是‘贝尔辛有只小狗狗’……” 女神接过那只小小的笛子,手一松一展,那只笛子就变成了“亡魂模式”,轻盈地戴在了贝尔辛胸/前。 “这是真的要说再见了。”蒂亚蒙德后退几步,感觉脸上的泪水不是泪水,而是锥心之痛溢出的血液:“再见,贝尔辛,可露丽。愿你们前往来生的路途依旧美丽。” ------------------------------------------------------ 爱德华伯爵猛地惊醒,喘着粗气,被腹部传来的剧痛弄得“嘶”得一声。 斯特朗赶紧扶住他,小心地喂他喝一口水:“还好吗?” “我怎么昏过去了……”伯爵揉了揉额角,四下环顾:“那几个人呢?” “他们去找同伴了。”斯特朗说道,一边扶着他坐直:“那个血族公爵让我们在这里等会儿,一会儿会带我们一起回到地面……” 他看到伯爵的目光忽然定格在某个位置,剩下的话全都说不出口,有些犹豫地咬了咬腮帮肉。 “额,他——” 斯特朗撇了一眼旁边昏迷的安东尼奥,迟疑了一下,小声说到:“他还活着,没什么问题,只是灵魂被割裂暂时昏迷过去了而已。” 爱德华伯爵勉强扬起嘴角,点点头:“谢谢,斯特朗。你……” 他脸上似乎涌现一种极度的悲伤,刹那间将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没有血色,湛蓝色的瞳孔都暗淡无光。伯爵深吸一口气,就这一口气都分了好几次才能喘上来,声音有些滞涩,酝酿许久,才终于用几不可闻的音调说道:“去给他……带上手铐吧,等他们回来,我们就回警局。” 我讨厌停电!!!!!!!【超大声】 继续继续继续继续继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7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6) 第78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7)修错字和加描述 蒂亚蒙德本已经想好了,在送走了贝尔辛和可露丽之后,他的愿望达成,再没有一点牵挂,干脆用所剩无几的生命在尘世浪一波算了。 稍微“离经叛道”一点,拿了杀手工会的年终奖之后去一趟这个世界的“青/楼”、“赌/场”看看,近距离观赏一波那些漂浮在黄/赌/毒海洋里的生灵;或者干脆浪迹天涯,走哪算哪,像美剧里的侠探杰克,随身就带一把牙刷和匕首,说不定还会遇到什么小说里才会出现的落魄贵族、变成他人口中那个“神秘又厉害的人”…… 一块小石头被他踢到了一边,蒂亚蒙德猛地从思绪中回过神,步调一乱,险些左脚绊右脚。 他眼神下意识往旁边一飘,正好瞄到身边人飘在身后的金色长发。 公爵还是大步流星走,昏暗的光线和凹凸不平的地面都没能让他步子慢下半分——好像这家伙能把一切坎坷踏平似的。 “啊,本来设想的一切全都变味了。”年轻人像是被闪闪发亮的金发发梢扫过心头,目光闪烁,略微尴尬地挪开眼神:“都是因为他啊。” 然后蒂亚蒙德在嘴里默念一二三,如他所料的等到一个超大声的喷嚏。 纳赫特公爵难得对霍夫农好一点——他正专心感受自己设下的守护魔咒方位在哪里,好确定位置挖个洞把人刨出来…… “啊,天,这人应该在附近了吧。” 公爵完全没想过那个念叨自己的人就是旁边的蒂亚蒙德,吸了吸鼻子,左左右右看了一圈,疑惑地啧了一声:“奇怪了,我怎么感觉魔咒的位置还在前面……” “可能是因为我们把人丢下太久了吧。”始作俑者半点没有不好意思,眼神清亮:“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纳赫特公爵不怎么掩饰地打量了他一眼,挑起一边的眉毛:“你还好吧?” “我?”蒂亚蒙德愣了一下,弯了弯嘴唇:“你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急着找霍夫农,倒忘了关注一下你,”纳赫特公爵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带着看穿一切的了然:“我看你心情好像还勉强可以。不过……” 他用手上下比划了几下,大致用肢体语言表达出了“氛围”的意思:“你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极光一样的颜色里。” “极光?”蒂亚蒙德学着他挑了挑一边的眉毛,被逗笑了:“你们的破障之眼真的很好用啊。极光,这代表什么意思,我心情好得冒泡?” 纳赫特公爵眨眨眼,歪了歪脑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答。 那双缠绕着金丝的暗红色眼睛确实有点恐怖,但他的眼神一如既往澄澈干净,这会儿像个头一次见到新世界的孩子似的,带了点好奇和打量,还有一点点说不出的意味。 这点意味伴随着沉默逐渐发酵,袅袅婷婷地将蒂亚蒙德的心脏缠绕。年轻人脸上调侃的表情在安静中逐渐有些僵硬,挪开了眼神,尴尴尬尬地“额”了一声:“我……我说错了?” “嗯……倒也没错。” 公爵没再像平常那样拖腔拿调,反倒是摸了摸鼻子,有点支支吾吾地说道:“换上破障之眼之后……我只在娜维娅的婚礼上见到过这么大片的。” 蒂亚蒙德还没来得及反应,感觉眼前的光影忽然一暗…… 他猛地抬起头,发现公爵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面对面靠得很近,微微低着头,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眼睛。 那双能看透一切的双眼温柔得像一汪红色湖水,如同现实世界的雷特巴湖一样,蕴藏着能给人带来幸福的宝藏。 蒂亚蒙德感觉那抹暗红色如同火焰,把自己的耳朵都要燎着了,结果对方还用轻缓的声音又来了一击:“所以……你在面对我的时候,为什么会有陷入爱情之后才会有的光晕?” “轰!” 不属于真实世界的爆破声在蒂亚蒙德脑海里稀里哗啦地炸起,把人崩地差点从地面上跳起来—— “爱、爱情?!”年轻人手足无措,后退地太踉跄,脑瓜子差点怼进土墙里:“诶我去——爱情?!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会儿没了。”纳赫特公爵好像还有点遗憾,嘴角咧了咧,没忍住还是笑了起来:“现在是恼羞成怒的红色。” 蒂亚蒙德以为公爵在故意逗自己——慌乱过头的他完全忘了对面那个家伙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逗”——羞恼混合着气愤,嗓门大得快把洞窟再来个八级大地震:“还不赶紧找到霍夫农!他都快要在地里发芽了,你还有心情逗我!” “还有!” 年轻人气鼓鼓地像只河豚,脚步极重,“咣咣”往前走,突然一转身,指着在身后掩嘴笑的纳赫特公爵,展现了一个钢铁直【光】棍的最后倔强:“还有老子是直男!直男!你个荤素不忌、奢靡不节的贵族!” ------------------------------------------------------ 当他们把霍夫农和兰特恩慈从地里掘出来的时候,蒂亚蒙德清晰地看到狼耳女子背在脑后的大耳朵和充满谴责委屈的眼神。 他好不容易降低温度的脸颊又烧了起来,尴尬地笑了笑,挠了挠鼻子:“那个……对不起哈,办事儿时间长了一点点……” 霍夫农身上照旧受了伤,瞄了眼比往常安静很多的纳赫特公爵,从喉咙里拉出一声平板无波的“呵呵”。 “是啊是啊是啊,”他正被治愈魔法修复身体,用那被烟酒浸润多年的沙哑声音有气无力地拖着长腔,顺道儿拍拍沾满泥土的帽子,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办事儿’嘛,长一点应该的啦~~嗷啊啊啊啊!!!!!!!” 刺耳的惨叫仿佛一只不小心烧炸的锅,把旁边正在吃东西的兰特恩慈崩了个仰倒。狼耳女子揉着自己毛茸茸的大耳朵,脸上的委屈止都止不住,眼睛里的金色如同剧烈燃烧的火光,刀子一样戳在某个小心眼的公爵身上! 蒂亚蒙德惨不忍睹地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可能还需要自戳双耳。 “抱歉。” 公爵没什么同情心地收回了手,假装刚才故意加大魔力输出只是个意外:“我以为你这个‘虚弱’的身体需要更多的治疗,一时心急,不好意思哦~” 如同弦乐优雅的声音学着霍夫农那揉/捏造作的“哦~”,听得蒂亚蒙德鸡皮疙瘩厚得都能抵御刀劈斧砍了。 他膈应地咧咧嘴,重新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了纳赫特公爵温柔的眼神。 明明态度和以前差别不大,但蒂亚蒙德就觉得这次的公爵怎么这么柔软。 那双眼睛似乎已经等待多时,就等着他睁开眼睛,好捕捉那道从来不乐意展露心事的金色。蒂亚蒙德只觉得自己缺失的心脏狠狠撞了一下胸/前的皮肉,撞得他要站立不稳、呼吸急促,只能赶紧挪开了眼神,假装关心起兰特恩慈来。 “诶,对了……咳咳咳。” 霍夫农刚才喊破了音,这会儿不得不清清嗓子才能说话,看了看四周,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摊平在地面上:“你们来找我们的时候,有看到一只随信来吗?” 纳赫特公爵站起身,因为被某人躲开了眼睛,心里莫名不高兴,眉毛一压,口吻又开始没好气:“没有。这破地方在地下几十米,你的随信来是个钻子吗,能戳破地面?” “不、谁又惹你了祖宗?!” 霍夫农背靠土墙,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大高个耷拉个脸抱着胳膊,对这个任性家伙的态度转变叹为观止:“当时兰特恩慈没找到我,我又断了脊椎,感觉自己快死了,所以写了一封信给……总之你们到底有没有见到?!” 他环顾一周,能回应自己的都在摇头,只好挠了挠脏乱的头发,遗憾道:“唉,好不容易写好的呢,估计要被谁捡到我的大……” “大”字还没说完,一只歪歪扭扭的纸飞机忽然从头顶的坑里摇摇晃晃砸了下来,不偏不倚,那个尖尖刚好插在了公爵抱紧的双臂里。 这戏剧性的一幕让周遭足足沉静了几秒,才在蒂亚蒙德破功的“噗嗤”里被打破。 大概是公爵身材太好,也可能是霍夫农折得时候太使劲,这纸飞机就跟个针筒一样,牢牢矗立在了公爵胸肌和胳膊肘之间。 霍夫农:…… 他也不在那儿装模作样了,立刻挣扎着就要站起来——给谁看,都不能给这祖宗看! 奈何断裂的骨头恢复需要时间,霍夫农挣扎了片刻,只把自己屁/股拔地两公分,急得中年人顾不得许多,扯着破锣嗓子嗷嗷叫:“诶!给我!” 纳赫特公爵正在生闷气,被这小东西弄得更加烦躁,一看霍夫农那副着急的模样,他就像马上能找回场子的小孩,心气儿顺了、脸上也带笑了,捉弄的意味挡都挡不住,还故意装作不稀罕似的,“啧”了一声,抬手直接用魔法打开了纸:“有意思,你写了什么东西?该不会是给谁告我的状——” 蒂亚蒙德眼看霍夫农脸都憋紫了,叹了口气,准备扛起和事老的大旗:“你今年到底多大了啊我说,怎么动不动就要何人作对……” 脏兮兮的纸条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公爵的话语忽然断成了两节,嘴巴张了又闭、闭上又张,默默折好了纸条,居然客客气气,伸手递给了霍夫农。 中年人疼得脸上都是冷汗,赶紧收了纸条,目光闪烁,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蒂亚蒙德调停的话语也跟着卡壳,见气氛不对,他想也不想,圆润地岔开话题,用力一拍手,将几个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诶这就对了,你看看你,咱们百分之八十的战争都是和你打——霍夫农能走吗?我可以背你,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了,将爱德华伯爵他们送出去之后,我和兰特恩慈得去一趟工会……” 他和兰特恩慈对视一眼,苦笑着摊手:“……挨罚。” 我让爱德华伯爵受伤是必须的…… 他不受伤这一卷马上要结束了呀【嘿嘿嘿】 谈恋爱!!谈恋爱! 错别字大王这个名号真的不是白叫的好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8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7)修错字和加描述 第79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8) 鉴于这条用来交通的地下通道被蒂亚蒙德一行人炸塌了【尽管不是他们干的】,杀手工会的后勤组差点当场和这俩人干一架,于是两位杀手喜提通报批评,并被扣除了将近一半的年终奖。 “都是你们!!”后勤组负责人是个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女孩子,抄着一把比她长两倍的大砍刀,一刀把地面砍出一道沟:“本来后勤组就没什么年假,这下子全都得用来修隧道了!” 杀手工会最不能惹的人就是后勤组——蒂亚蒙德陪着笑,臊眉耸眼地小声建议着:“其实我们出来的时候也挖了个地道,你们看看能不能凑合用……” 小姑娘当场扔来一个满含杀气的眼神,在那声“滚”出来之前,蒂亚蒙德赶紧拉着兰特恩慈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办公室。 纳赫特公爵和霍夫农都去陪着爱德华伯爵了,后者肚子上有个随时会要他命的伤口,在场唯一能治的人治好拉着脸不情不愿的跟着跑——这倒是一个好事儿…… 外面街道的冷气扎扎实实刺痛了脸颊——蒂亚蒙德猛地回了神,赶紧拉低了兜帽,遮住夜晚太过冰冷的寒风。 兰特恩慈钱多,除了被骂了一顿其他没什么损失,自如地把手往兜里一揣:“好饿啊,要不去吃一顿?反正霍夫农他们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 寒冷冬夜,就两个浑身狼藉的倒霉孩子,蒂亚蒙德深以为然,从魔法袋里掏出自己的围巾:“走吧,我也没什么力气做饭了……就去上次的酒馆喝一顿?他们家的热红酒好香,我现在就闻到了……” 越临近新年,酒馆里越冷清。老板正在柜台后面的摇椅上打着呼噜,被门口的清脆铃声叫醒,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欢迎光临……哈欠……” “老板新年好呀。”蒂亚蒙德笑眯眯地说着,将一小把金珠放在了柜台上:“抱歉这么晚叫醒你,能给我们来顿好吃的吗?” 老板睡眼惺忪地努力瞪大眼睛,有点呆愣地看着两个带泥的脏萝卜毫无精神压力地坐在前台干净柔软的椅子上。 “哦、哦……”老板大概是第一次看见刚出土的人来酒馆吃饭,不过他见多识广,倒也没什么心理压力地手下了足够买下半个酒馆的金钱:“两位稍等,我这就去……先给你们端上一小桶热红酒吧?” 即使没什么人,酒馆依旧被打理得温馨暖和,看得出来老板应该有个女儿,到处都能看到漂亮的洋娃娃装饰和挂在墙上的毛绒玩具,连坐垫和靠枕都是用粗棉线手工编织的。蒂亚蒙德先用热毛巾把自己擦干净,接着喝了满满当当一/大杯的热红酒——热乎乎的酒水很快将身体里的冰冷和疲惫驱赶出去。 “啊,感觉还是图尔克依思城最有人情味了。”他感慨道,脊背软了下来,放松地靠在了吧台上:“食物也很好吃,人们也挺热情,我都想买个房子在这里定居。” 兰特恩慈正大口吃着一块夹着热土豆的三明治,闻言愣了愣,晃了晃大耳朵,含糊地说:“这里买房好像需要……你有吗?” 无国籍无身份证明的杀手默默又喝了一口热红酒,干脆把满腔的郁闷化作食欲,一起埋头吃起老板给的三明治大餐。 “我记得可以申请宿舍,”兰特恩慈很快吃完了她的第二个三明治,舒服地叹了口气:“唔,不如我们一起申请好了,我也挺喜欢在这里呆着的。” 蒂亚蒙德低低一笑,摇摇头:“我可能不行。我要是定居在这儿,乌尔坎和艾玛第一个把我宰了。” “也是哦。”兰特恩慈挠了挠自己的大耳朵,好奇地歪头:“你怎么想呢?事儿办完了,你也不太缺钱了,你打算和公爵去周游世界吗?还是在嘉思敏努帮他们经营酒馆?” 蒂亚蒙德端着酒杯的手一顿,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和乌尔坎还有艾玛作伴当然是好的,他们都是长生种,起码在自己去世之前都能有朋友在身边。小酒馆平时没什么活儿,自己可以睡到自然醒,然后按照心情做做菜,顺便向工会申请,把身份换成后勤组或者直接辞职,反正自己的积分应该是够了……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和公爵周游世界—— “纳赫特公爵”这几个字似乎带有了神奇的魔力,一旦出现,所有的计划都会开始具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蒂亚蒙德无意识地攥紧了酒杯,心口的灯火好像突然就热了起来,连带着后续的想象都开始变得多姿多彩。 公爵这个人鸡毛的要命,说是环游世界,肯定不会穷游,八成会带着几个仆从,自己舒舒服服地坐在马车里享受人生,每到一个地方就把积攒了千年的积蓄花一花,换一段精彩的经历之后再跑去下一个地方来。 他肯定会每天赖床,嚷嚷着“又没人让我等,我为什么非要和早起的太阳见一面”之类的话,任性妄为,把所有为他服务的人气个半死之后潇洒地跑去风景最美的地方翘着二郎腿喝茶…… “蒂亚?” 兰特恩慈的声音将蒂亚蒙德脑海里的画面打断,后者一个激灵,赶紧扭头:“什么?” “你在笑什么呀,”兰特恩慈又开始啃她的肉排,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松鼠:“我以为你想到什么好玩儿的。” 蒂亚蒙德眨眨眼,惊讶地问道:“我在笑吗?” 兰特恩慈使劲点点头,大耳朵稍上的毛毛都在动。 年轻人喉头动了动,那股温暖周身的热意好像一下子连带着脸颊都烧了起来。 他自作冷静地扭过头,假装用心吃他的肉排,失去心脏的心口似乎又开始跳动,一下下撞击着肋骨,如同一只急迫想要发芽的花朵,非要让它的花瓣见到天日不可。 “我这样在背后念叨他,”蒂亚蒙德难以控制自己的思绪,只能任由它自我运转,那些从脑海里冒出的文字让他自己都无法述之于口:“他是不是又要打好几个喷嚏,然后指着霍夫农说‘你是不是又骂我了’?” 仅仅只是几句话,公爵那股理直气壮的劲儿简直要变成画面在眼前冒出来。 “老板!” 兰特恩慈突然一声一声大叫,吓得蒂亚蒙德狠狠一抖,被迫掐断了想象:“你们家的肉排真好吃!再来三盘!” ------------------------------------------------------ 一辆马车呼啸而过,得亏城里的石板路修得平整,不然里面的人非得颠散架不可。 纳赫特公爵本想用空间传送魔法直接回去,却被爱德华伯爵制止了。后者脸色苍白,说话都比平时弱了几分,全靠平日里维护的好体魄硬撑:“必须先回一趟警局。这件事的严重程度比你们想的要恐怖,就算是我也无法处理,必须立刻联系老师——就是塔克提克侯爵。否则……” 伯爵似乎想回头看,却在转头的瞬间生生克制住,声音都硬邦邦的:“否则无法为安东尼奥·克缇西断罪。无论怎么说,他都已经是在皇族族谱上的人,这件事也涉及到皇室颜面,因此必须上呈陛下……不过你放心,陛下向来厌恶……这种人,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想要的结果。” 与精灵国皇室和兽人国皇室不同,海恩帝国皇室向来人丁兴旺,光现在在皇位继承人队列上的一溜儿都能绕皇宫小半圈来。恩斯希特国王一直力求削减那些光吃不拉、屁用没有的皇室成员,安东尼奥就刚好符合所有条件。 “我知道恩斯希特,他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他。”纳赫特公爵扬起眉毛,上下大量了爱德华伯爵一眼:“我只是有点担心你,毕竟你的母亲可算不上什么……嗯,识大体的人。” 这话听起来相当不客气,稍微脾气暴躁一点的都能当场下挑战书。爱德华伯爵一路和这人说话,已经完全习惯了他的直言直语,闻言只是苦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 “母亲翻不起什么浪花,你们可以放心。”伯爵不想再讨论这些,今天晚上他的心已经被戳成擦澡的海绵了:“诸位请上车吧。斯特朗,麻烦你。” 这一路颠簸回到城里,除了纳赫特公爵,其余人基本连走路都是飘的,各个如同游魂一样飞进了警局。 “所以我说用空间魔法,”纳赫特公爵不满地说道:“你们的状态和传送过来有什么区别?” 霍夫农有气无力地拍了一下公爵的后背:“祖宗,你少说两句吧。” 现在是周末,警局只有几个值班的警员。爱德华伯爵用前台的电话把剩下的同伴叫了来,示意几位去办公室里:“坐,我们好好商量一下。” 查理一直在办公室等待,因此没关了地暖,进门就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温暖花香。爱德华伯爵腹部的伤口已经不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水,刚要放下瓶子,就听到纳赫特公爵张口说道:“也给我来一杯。” 伯爵好脾气地笑了笑,换了一瓶:“那瓶卡尔根是我让人多加了草药酿的,止痛用的……我给你换一瓶。” 霍夫农整个人在椅子上快睡过去,一听这话,立刻整个人都精神了:“劳驾,就那瓶卡尔根,给我来一杯!” 因为这次的事件涉及皇室,还有就是我想把这个世界的故事写成三部曲,这一卷其实要和第三部有所关联,所以需要在处理上描写的更多一点。 还有就是要谈恋爱!!!!!!!!!!!!!!!!! 这几章基本都是爱德华伯爵和公爵,蒂亚蒙德暂时当个背景板哈哈哈 感谢大家看到这儿呀,这几天身体状态好了,我立刻一个猛猛码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9章 海恩帝国的拾骨毛虫(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