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明月照春台》 第1章 穿书成鬼 南梁,未央宫。 烛火摇曳,纱幔层叠。 不远处的阴影,许照做鬼般偷摸躺在拢起的纱幔里。 翘着腿,晃个不停。 不,不是做鬼。 许照摇摇头,嘴里暗骂。 她现在好死不死就是只鬼。 挑灯映薄纱,正值月上柳梢。 和风卷着绘梨香,在她鼻尖徜徉着。 诱人的清香裹着芬芳扑鼻,逗弄她的神经,诱惑她的味蕾。 许照原本翘着腿的脚,逐渐加快。 她有些烦躁地坐起身来,盯着伏案的那道身影,香气正是从他身上弥漫出来的。 “咕噜——” 看到人的那一刻,许照的肚子没忍住叫出了声。 世人说,凡尘皆苦。 难道做鬼也不得幸免? 许照生前是个网文作家,虽然在读量寥寥,收藏也惨不忍睹,但勉强糊口。 可在编辑的劝退威胁下,许照连着熬了两个大夜不停改文,却在凌晨看到读者的评论,一口气没上来,直接魂穿到自己尚未写完的小说中。 虽然成了一只鬼,但她不用熬夜码文被读者骂,也不用遭受编辑的夺命连环call。 这对她来说,做人不如做鬼好。 但是做了四五天鬼后,她听着自己肚子咕噜噜的惨叫声,也不禁思考起来自己的鬼生。 难道做人活得憋屈,做鬼也不能随心所欲? 许照咬牙切齿,一拳捶在纱幔上,原本平静的纱幔诡异地出现一道弧形。 案台上奋笔疾书的人停了笔,突然朝许照所在的金柱方向看了过来。 黑漆漆的眼珠里,跳跃着烛火的光,影影绰绰。 嘶—— 许照怎么感觉这皇帝,比她这个孤魂野鬼,还瘆人呢。 许照做鬼心虚地蜷了蜷腿,随着偶然吹来的风,坐在纱幔上打转。 立在南梁帝一旁的侍从,听他搁下笔,立马说道:“陛下,国师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宣召。” 林渡垂下眸,随手卷起竹简。仿佛刚才与许照对上的目光,只是随意一瞥。 随着国师推门进来,许照听见他说:“陛下,之前让臣打听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林渡挥了挥手,让侍从都退了出去,问道:“卿是找到如何驱退邪祟的法子了?” 邪祟? 许照坐直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殿内对话的两人。 “是的,陛下。” 面戴枯骨花描银面具的长衫男子拱手说:“其实,邪祟要想留存世间必须要吸食阳气,若是七日内没有吸足阳气,则会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许照眼睛都瞪圆了,难怪她一直饿,原来鬼在尘世是需要吸食阳气的。 不过,林渡为何突然提起要驱赶邪祟? 难道是他发现了? 许照探究的目光与林渡在半空中相撞,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一点温度都没有,看得许照心慌不已。 许照匆忙别过头去,藏在金柱后。 而国师却好像是无所察觉般问道:“怎么了?陛下。” “怎么想起问臣邪祟的事情。” 国师疑惑的模样不似作假,而这个问题的答案,许照也想知道。 林渡敛了眸,说:“无事,突然好奇。” 好奇? 许照脑子里快速略了一遍。 她写文时为了剧情够抓马,特地给男主强加了一些设定,什么最强大脑,文才冠群雄,瘦弱多病等等。 唯独没有好奇。 好奇这个词,不该出现在帝王身上。 但由于许照熬夜改文,不说剧情线被改惨不忍睹。 重点是,她最后到底改成了什么样子,她自己也忘了。 难道说,由于她的改动,林渡已经产生了新的设定? “夜已深,国师回去休息吧。” 林渡执笔点墨。 “是,陛下。” 国师没有再问,行礼后就走了。 殿内烛光如豆,绘梨香悠悠然。 许照看着林渡在宣纸上泼墨挥毫,不由得心生疑窦。 她腾空飘落在林渡右侧的屏风上。 一眼扫过,案台上览无余地。 在灯火的照耀下,许照也看清了林渡所作的画。 是仕女图。 蛾眉浅黛,袖落裳。 朱唇半点,自生光。 许照记得林渡有个年少所爱的少女,可惜为奸人所害,举家被屠。 难道是林渡又想起了那段悲伤情事? 就在这时,一滴浓墨滚落,晕湿少女鬓发。 画面突兀,似泪珠滚落。 林渡手顿了顿,停滞了片刻。放下笔,对着殿外喊道:“来人!端酒。” 侍从垂首端酒走近,犹豫再三道:“陛下,您风寒还未好全……” 林渡抬眸看着大开的殿门,月辉落了满地,“无妨。” 他拿起酒壶,斟了一杯。抬抬手,说:“下去吧。” 侍从无可奈何,只道了句:“是。” 酒入愁肠,不解其中滋味。 许照顺着林渡的目光,看向中天,清夜恍似深海。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的今夜就是那少女香消玉殒之日。 啧啧,真是深情。 许照陪着林渡在殿内坐了半夜。 年轻的帝王一口口喝着烈酒,怀念着旧人。 许照拼了命地吞咽着口水,近乎绝望地看着眼前人。 唉。 真是各家皆有各家难,各人都有各人愁。 “砰——” 还未等许照反应过来,只见坐在殿门口的人,突然醉倒在地,再没起来。 机会难得,若是错过了今日,估计这七日里,她再想找个机会吸食阳气就难了。 许照飘落于半空,慢悠悠地打量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林渡。 不是! 也没人教她怎样吸食阳气呀? 许照迫切的目光,自林渡眉峰一路滑过,最后停在他沾着酒渍的唇。 电视剧里的妖怪都是嘴对嘴,吸食阳气。 鬼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林渡是她笔下的纸片人,亲一下......也没关系吧? 她吞了吞口水,肚子不争气地发出雷霆般的暴鸣声。 芬芳可口的食物就在眼前,没人可以拒绝。 她也不行! 许照跨坐在林渡胸膛,垂下头。 一脸英勇就义。 秋霜堆满窗棂,落叶不知。 林渡脸颊透着薄红,呼出的气带着泠冽的酒香。 他半眯着潮湿的眼睛,眼底映着的是半弦明月,风徐徐吹过,荡起一圈涟漪。 他一手揽过许照,冷白的皮肤上带着潮色。 “阿菱。” 酒醉的声音带着些迷哑的磁性和颤,在许照耳边轻轻厮磨,“你还是舍不得我吗......” 他语气里带着些傻。 情浓处,眼睛都是亮的。 林渡眼底的弦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许照放大的脸。 他轻笑着呢喃着说:“我的阿菱呀。” “不要舍不得我,我过得很好。” 不知不觉泪湿了眼眶。 许照被他结结实实抱个彻底,滚烫的胸膛紧贴在她身前,久违的让她感觉到热意。 许照眼一闭,心一横! 抱歉了,林渡。 许照没有温度的手捂住林渡睁大的眼睛,随之而来的是柔软的唇。 纷飞的眼睫带着潮湿的水汽,撩拨着许照的心弦。 温暖的气息贯穿了她的四肢百骸,舒服的感觉让许照不禁泪湿眼眶。 这就是春天吗? “唔。” 林渡唇边溢出一缕痛苦的闷哼,抱住许照后背的手青筋暴起。 等到许照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渡已经昏了过去。 许照餍足地拍了拍他的面颊,“林渡?林渡。” 没有反应。 她垂下身,模模糊糊能听见林渡近乎停滞的心跳声。 完了,不会是死了吧?! 许照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酒坛子摔碎在地。 凄厉地尖叫声传来:“陛下!” “来人呢,快来人!传太医,陛下昏倒了!” 兵荒马乱之际,有人将破碎瓷片收起,秋霜凝着酒渍,倒映着一室月光。 许照用手指蘸了蘸,塞进嘴里。 辣得她直吐舌头。 林渡被人手忙脚乱地扶上榻。 天还未亮,鸟雀自枝头纷飞,太医提着药箱匆忙赶来。 随后来的,是装扮整齐的太后。 “怎么回事?” 太后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一上来就是问责。 负责照顾林渡衣食起居的侍从不敢说话。 太后闻着殿内尚未消散的酒气,犀利的眼神如刀般向那侍从刮去。 “皇帝身子弱不能饮酒,你们都忘了吗?!” 那侍从慌张跪下磕头道:“太后饶命,小人也劝不住陛下呀。” “闭嘴!” 太后身后的掌事姑姑一巴掌呼在那侍从脸上,“太后问话,岂容你狡辩!” “啪!”的一声脆响,听得许照牙酸不已。 “要是皇帝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得给他陪葬。” 太后用平淡的语气,说着狠厉的话。 她阴沉着脸,缓步走到床榻前,问:“皇帝如何了?” 太医一把年纪,气喘吁吁地直打着颤,恭敬回道:“情况不妙,寒邪入体,正阳亏空得厉害,须用人参吊命。” “怎会如此?” 太后惊诧地看着脸色灰败的林渡,难得忧心忡忡。 坐在床榻上,许照正看着将林渡围成一圈的人。 她思考着,若是自己把林渡吸死后,这个小说世界会不会崩塌? “今日晨起,皇帝还与哀家一起用过膳......” 话音未落,太后瞧见林渡已是进气少,出气多。 未说出口的话复又咽了下去。 “来人,还快去取人参!” 乌泱泱的人来了,又乌泱泱地走了。 许照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看着不省人事的林渡,左右为难。 一次饱,还是一直饱。 她还是能分清的。 过了一会儿,红烛滴落,寸寸变薄。 最后就连烛影都消失了,只留一缕青烟。 许照叹道:“谁让你是我笔下的男主呢......” 她死鸭子嘴硬,“我可不是为了救你,我是怕你死了牵连到我。” 言罢,两唇相贴。 体内温热的气息逐渐抽离。 许照竟感受到寒冰砭骨的冷意,铺天盖地朝她涌来。 而躺在床上的林渡,面色却逐渐缓和。 疲倦,困乏包裹着许照,几乎将她吞噬。 末了,许照难受地翻了个身,背对着林渡昏睡过去。 而就在许照睡着的瞬间,背后的林渡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穿书成鬼 第2章 我是好鬼 许照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会穿进自己写的小说里,她就不该把文改得那么乱七八糟。 现在想来,真是为自己挖坑,还顺便撅了捧土。 在原文里,男主是个小苦瓜。 爹不疼,娘早死。 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还被暗害,死无全尸。 而为了增加看点,许照故意让男主经历百般刁难和折磨。 让他变得疯批,还不得不披着一张良善做的皮囊。 借口说什么,君王死社稷。 而最后,男主呕心沥血终于在快要成功的那一刻,被人背刺,遗憾而终。 许照苦着脸,叹了口气。 总而言之,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但回到此刻,令许照更悲伤的是—— 她口中的悲情男主,正顶着一张清俏的俊脸,说着令人唏嘘的话。 “国师,朕……” 林渡咳嗽了两声,冒着热气的药喝了两口就推到了一侧,再也不肯碰。 他苍白的面色被热气熏得有些红,顿了顿说:“朕好像撞鬼了。” “什么?!” 带着银质面具的国师一脸不可置信道:“陛下,可要慎言!” 林渡冷峻的眉峰皱成一团,瘦削的胸膛起起伏伏,“国师是不相信朕的话?” “臣并无此意。” “只是鬼怪之谈终究非人伦,皆是口口相传罢了。” 国师把唇抿成一条直线,他不是不相信林渡的话,只是劝林渡放弃那些无谓的幻想,早日回到正道。 许照也在一旁附和地点点头。 她虽然是只鬼,但也是只讲科学的鬼。 什么鬼怪之谈,都是妄言。 林渡指着自己微红的唇瓣说:“那这是什么?” 昨夜虽是酒醉,但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抽离的感觉,让林渡感到非常不适。 躲在帷幔里的许照探出头,和国师打量的目光同时落到林渡那张水红色的唇上。 只见那张湿润的唇瓣上多了块豁口。 “陛下,这......” 还未等国师说完,林渡便道:“奇怪吧,昨夜朕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 林渡用手摸了摸伤口,顿时疼地“嘶”了一声。 “没轻没重的。” 许照目光有些不自然,看了一眼便转了身。 国师也面露难色,他突然想到了个近乎荒谬的事实,“陛下难道突然大病是因为被鬼吸了阳气?” 林渡一掌拍到了床榻上。 声音巨大,吓得许照不由得一哆嗦。 “国师果然神机妙算,这都被国师发现了!” 林渡激动地攥住国师的手说:“国师可要救救朕呐,那鬼贪得无厌,若不是朕身体康健定要被他活活吸死啊!” 心里有鬼的许照,确实有些贪得无厌。 若不是她实在没有控制住,也不会给林渡嘴皮子啃破。 许照不禁老脸一红。 国师不动声色地挪开林渡的手说:“陛下若是实在担心,不如开坛作法?” “臣知道一位隐世道人,最擅捉鬼。不如把他请来?” “当真?!” 国师起身行礼道:“据说那道人有只玉嘴葫芦,不管是怨鬼还是伥鬼都逃脱不了。” “陛下大可以安心。” “好好好。” 林渡连声称赞,不过片刻又担心道:“若是那鬼逃了又当如何呢?” 国师又道:“陛下放心,若是那鬼吸了陛下阳气,那它自然离不开陛下一丈远。” “砰!” 似乎为了证实国师的话,刚准备跑路的许照,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 她飞得极快,被撞得头昏眼花,倒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眼见马上太阳就要从云层中探出头。许照想起鬼都是见不得阳光,强忍着不适,挪着身子又回到了殿内。 “此事宜快,请国师速去请隐世道人!明日午时,开坛作法。” 可恶的林渡,居然想要置她于死地! 恩将仇报!邪恶小人。 许照磨着牙,满脸忿恨地瞅着躺在榻上休息的林渡。 按说这小说的一切都是她创造的,她大可以找个地方藏起来,吃喝不愁。 可现在就是因为她吸了林渡的阳气,不仅跑不了,还要被作法驱赶。 这摆明了想让她灰飞烟灭! 不行。 她不可以坐以待毙,一定有什么法子能避开这必死的结局。 半晌后,一觉睡醒的许照从坐垫上爬起来。 欲哭无泪。 或许是她对林渡太差劲了,所以林渡才让她以死谢罪的吗? 许照飞身飘落在林渡榻前,一脸讨好的笑。 “陛下~” “商量个事儿呗。” 手里拿着竹简,毫无反应的林渡翻了个身,直接留给许照沉默的背影。 许照不舍气地落在榻上,面对着林渡,自导自演地说:“我知道,我对你很差,但当皇帝嘛,总是需要付出些代价。” “你得心怀感激,要不是我,你说不定还蹲在冷宫挖土呢。” 许照满脸得意洋洋,情到深处,不由得笑出了声。 不过,提到冷宫。 许照面色突然一沉,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件令林渡头疼的事情也该来了。 她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林渡,啧啧了两声说:“尊贵的陛下呀,若是您老愿意高抬贵手放我一条小命的话,我还是愿意报答您的。” 许照一脸奸笑,她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林渡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年幼时,他孤苦无依被太监欺辱,食泔水泡饭。为此他在冰天雪地里泡了一夜的冷水,高烧昏厥在隆光帝身旁。 差点把自己给烧死。 因此,他才得到一个皇子该有的待遇。 那她何不提前提醒林渡,让他认为自己对他有用。 说不定,就能多活几日。 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啪哒——” 案台上悬挂着的狼毫突然摔落在桌面。 林渡闻声回头,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照也没想到,她居然连笔都拿不动。 可昨日夜里。 难道说…… 许照想了又想,终于想到了关键。 应该是她吸的阳气不够。 就在这时,林渡挥挥手,召来侍从说道:“去问问国师,那隐世道人找到了吗?” “是,陛下。” 侍从领命,退了出去。 许照心道不好! 这是催命符啊。 她飞身来到林渡身前,跪地求饶道:“陛下饶了我吧,虽然我对您多有不敬,但也罪不至死啊!” 林渡按着眉心,没有反应。 “陛下?” 许照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忘了,他看不见的。 许照瞅见桌上研好还未干的墨汁。 用手指蘸了点,就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四个大字—— 陛下饶命。 林渡瞧着案台上凭空出现的四个大字,一脸惊恐,眼睛都瞪圆了。 他不可置信地拿起那张纸,瞧着那四个字,越看越觉得是烈鬼索命。 要不是因为他是皇帝,他早就破口大骂了。 林渡想起国师说的那句吸了阳气的鬼不能离开他一丈远,顿时寒毛直竖。 压抑着嗓音喊道:“来人!来人呐。” 许照感觉有些不对,接着又在空白的宣纸上写道:陛下别怕,我是好人! 呸! 好鬼。 原本林渡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一句“好人”出来的那一刻,林渡确认了自己身边就是有一只鬼。 还是一只吸了自己阳气的鬼。 林渡疯了似得向殿外冲去,边跑边喊:“来人,快去请国师。救命啊!” 完了,这下子彻底完了。 许照忘了,林渡曾经数次被关在黑暗的佛堂里。 他最怕的就是邪祟,鬼怪。 而自己的身份,注定不会值得林渡信任。 许照瞧着还未跑到殿门口,便昏厥过去的林渡,有些不知所措。 林渡作为皇帝,胆子这么小的吗? “陛下——” 殿门忽然被推开,吹来的风鼓起来了许照的衣衫。 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将昏倒的林渡抬上了床榻。 太医来了又走。 好像都在重复昨日夜里发生的一切。 不同的是,这次太后没来,来的是那个神神秘秘的国师。 殿内燃的熏香换成了安神香,瑞兽销金。 许照坐在拢起的纱幔上,看着独自饮茶的国师唉声叹气。 原本以为成了鬼再也不用当牛马是件好事儿,但没人说过,鬼也不好当。 不过是一盏茶的空闲,躺在床榻上的林渡突然惊醒,慌乱中喊道:“有鬼!” 长衣广袖的国师起身行礼道:“陛下安乐。” “琢清。” 林渡连忙下了榻,步履匆匆来到国师身旁,握住国师的胳膊道:“那隐世道人来了吗?” 他眼底遍布着血丝,面色苍白无力,倒确实像被鬼吸了阳气。 “已经进京了。” 沈琢清说道。 “速诏其入宫!” 林渡一挥袖子,下令。 难道命数已定,半点不由人? 许照不由得悲从中来。 沈琢清走的时候,瞥了一眼那团掉在地上皱巴巴的宣纸,若有所思。 虽然事到如今,许照已经预料到自己小命休矣,但她还是打算做最后的挣扎。 半晌后,一张沾满墨渍的宣纸飘飘落到了林渡面前。 说实话,这短短两日的经历,让林渡都有些恍惚。 难道是宿醉还未醒? 但看到纸上,如同蚯蚓爬过似的字迹,他的额角抽了抽。 十月十九日,冷宫祭祀,中摄魂香。 这是? 林渡将宣纸揉成一团,狠狠扔在许照身上,怒火中烧。 “别以为你是鬼,朕就奈何不了你。” “竟敢威胁朕!” 什么…… 威胁? 许照站在一旁,看着气急败坏的林渡,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这难道不是预言吗? 是她表达的方式不对。 还是她在修文的时候,把林渡的脑子给修坏了。 但随着林渡的一句,“朕不管你是哪里来的残魂野鬼,你敢威胁朕,朕定要你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许照的怒气值达到最高峰。 她指着林渡的鼻子骂道:“不就是皇帝吗?!” “我还是作者呢!” “吸你两口阳气怎么了?我好心提醒你,你却狗咬吕洞宾。” “行!这样玩是吧。那大家都别活了!” 许照一口气都不带喘的将林渡骂了个狗血淋头,正想飞身跃起,将林渡阳气吸个彻底。 却发现林渡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一脸平静。 许照:“看什么看!没见过鬼吗?!” 挂着轻佻的笑,林渡面上的惊恐不复存在。 “朕确实没见过这么嚣张的鬼。” 第3章 说好的善良男主呢 许照在写文时,本来想塑造一个身娇体弱,胸怀大志的善良男主形象。 但却在写作的过程中。 许照发现,男主的性格和她预想中的完全不同。 比如说现在。 林渡拢着外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黑漆漆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情绪。 如果说,才智过人是男主的初设,那么腹黑多疑才是真正的林渡。 而作为一个内有太后干政,外有权臣施压的皇帝,林渡绝不可能是个简单的角色。 “你你……你怎么能看见我的。” 许照额上汗珠滚落,身体如坠冰窟。 “朕的嘴巴好亲吗?” 他声音又冷又硬,细瘦的手指抿在水红色的唇上,红白的配色极具冲击力。 那果冻般的触感,更让许照额角狂跳。 许照挤出一丝僵硬的笑,“陛下,做人还是不要太认真……” 林渡从衣袖里摸出一张黄色的符箓,漫不经心地夹在指尖。 “你这只残魂野鬼胆子倒是不小,竟然非礼朕,还试图将朕吃干抹净。” 言语中听不出喜怒,他却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哀怨的话。 许照额角上的青筋狠狠地跳了又跳,她怎么觉得从林渡嘴里说出来的,自己那么像个渣男。 她赔笑道:“陛下息怒。” “可以。” 林渡说:“让朕息怒也简单。” 他手指尖的符箓在许照眼前晃了晃,浓烈的朱砂味熏得许照几乎睁不开眼。 许照吞了口口水,这次不是饿。 是害怕。 一张正常的符箓可镇鬼、辟邪、净化、赐福。 而林渡手里的那张符箓,看似寻常,却让许照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有话好说!别动手。” “朕有说要动手吗?” 林渡歪了歪头,侧眸笑看着她。 嚓。 林渡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许照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心里止不住骂娘。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灿烂,“若不然,您先把符文收起来?” 林渡嗓音有些淡,语气带着几分嫌弃,“别笑了,丑死了。”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许照嘴角抽了抽,“小人相貌平庸,自不比陛下龙章凤姿,英武非凡。” “不愧是作者,就是油嘴滑舌。” 拉着长调,林渡调侃的话,如同一把刺刀将许照虚伪的假面戳破。 “你你你……” 许照瞪圆了眼睛,被他刺激得一口气没上来,舌头开始打结。 “你是想问,朕怎么知道的?” 还未等她回答,林渡就迈步向她靠近,“不是你自己告诉朕的吗。” “作者大人。” 这四个字在他嘴里迂回辗转,竟难得生出来几分暧昧。 许照底裤都被扒了个干净,像是只炸尾的猫。 她毛骨悚然,尖叫道:“别过来!” 还未等林渡再次打趣,许照已经惊恐地跑开了。 “原来鬼怪也有害怕的东西。” 林渡抖了抖手里的符箓,看着躲在帷幔后一脸生无可恋的许照,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许照双手扒着帷幔,欲哭无泪道:“林……林渡,你离我远一点!” “你刚才还叫朕陛下,现在就是林渡了?” 笑吟吟地向许照一步步靠近,林渡眸光中满是威胁,“说吧,你潜伏在朕身边有何目的?” 许照自从穿到小说中就在他身边,若不是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所吸引,说不定许照早就跑路了。 现在问她有什么目的,她能说什么?! 难道要说,我馋你的身子很久了。 “朕劝你想好了再说。” 林渡黑漆漆的眸子里透着审视,似乎所有的阴谋诡计都在他平静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我......” 许照张了张嘴,犹犹豫豫地开口说:“其实我从小体弱多病......也没出过家门,只听说南梁的国君是个俊秀多才的人,就想来看看。” “然后呢?” 许照看他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卡着壳:“然后......” 她顿了顿,阿谀道:“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能瞻仰到陛下英姿,我死而无憾了!” 她言辞恳切,脸上挂着夸张的笑,神情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 “既死而无憾,那不如朕送你一程吧。” 林渡上挑的眼眸满是危险的气息,夹着符箓的手就要向她甩来,许照惊慌失措道:“陛下这是做什么?!” “我所言句句属实啊。” “句句属实?你在骗朕!” 目光一凛,符箓就要从林渡指间飞脱。 许照心头狂跳,符箓距离她很近,摄魂般的威慑几乎压得许照难以呼吸。 “我说我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句话说漏了馅,但眼下的情形,已经容不得她考虑周全。 “我是网文小说作者!这里是我写的小说世界,而你是我笔下的主角......” 许照语速很快,她生怕林渡不相信,还继续补充道:“你母亲是隆光帝的庶堂妹的孩子,生下你就死了,无名无分......” 还未等她说完,林渡怒喝道:“住口!” 他额角抽搐着,愠怒沾满眼眸。 什么小说世界,真是荒诞! 他从小到大所有切切实实的感受,难道都是假的?! 林渡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听信鬼话,还扯到自己已故的母亲身上。 但关于他的母亲,还有他的身世,一直是林渡心里过不去的坎。 他那威严伟岸的父皇,是个强/歼犯,而他踏着自己母亲的尸骨来到这个世上。 这任谁也受不了。 若不是当时的皇后幼子早夭,这皇位也轮不到他这个孽种来坐。 他的名字,伴随着隆光帝的荒唐往事,一起被钉在皇室的耻辱柱上。 抹不去,也擦不掉。 “胡言乱语,狗屁不通!” 林渡难得说了句脏话,还是骂她的。 “朕看你形迹可疑,潜伏在朕身边定是另有所图!” 说着,那张原本在林渡手中的符箓,直冲许照飞来。 “啪”的一声,贴在许照脑门。 许照还没来得及惨叫,直接昏了过去。 林渡这个无理取闹的小人! 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能给林渡写得再惨些。 许照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直至她被纸灰味活活熏醒。 但看清眼前的景象,许照有点后悔。 目光一转,结实的麻绳将她缚在柱子上,周围里三圈外三圈放着的黄纸,纸上毫无例外都用朱砂画着符。 有个头戴鬼面的长袍道人,摇着铃铛,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拿燃烧着的黄纸往她身上扔。 燃起来的黄纸带着呛死人的白烟,落到她的脚下,化成黑灰。 整个殿内,充斥着茫茫白烟和浓烈的纸灰味。 “咳咳咳。” 许照忍不住咳嗽起来。 那头戴鬼面的长袍道人听见咳嗽声,手停顿了片刻,抬头看向她,“你这小鬼,脑门上贴着驱鬼符居然还没事?” 许照呛得鼻涕和眼泪一起涌了上来,瓮声瓮气地说:“我福大命大。” “奇也怪哉。” 那道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就连黄纸都燃尽在他指间,他都没有发现。 “怎么了?”不远处有人低声开口。 若不是听见了声音,许照都没有发现那边台阶上还坐着一个林渡。 只听那道人说:“无事,陛下。在下以为这鬼就要灰飞烟灭了,送她一程。” “那现在呢?” 说话的人语气不咸不淡,但眉间氤氲的戾气,让他看上去十分不悦。 “现在......” 那道人抄起桌上刚燃到一半的香,说:“在下已提前布好阵法,只等陛下一声令下。” 就在那道人执香的那一刻,忽然殿内起了阵诡异的风,原本围在许照脚边的黄符纸,像是受到召唤般腾空而起。 朱砂字符在茫茫白烟中散发着赤红的光。 逐渐向内里合拢。 “等等!” 许照大喝一声道:“林渡,难道你就甘愿做一个傀儡皇帝吗?!” “我可以帮你!” 她的面容在赤红的光芒中忽隐忽现。 轻飘飘的话语落在林渡心头。 一石激起千层浪。 眼尾泛着红,林渡并不买账,他起身吩咐,说:“尽快料理干净。” “是,陛下。” 许照慌了神,逐渐压向她的符箓像只重船,直叫她粉骨碎身。 “林渡!” 许照语气决绝地说:“太后每天给你喂毒汤,难道你都感觉不到吗?!” 她眼睛充血红肿,胸膛剧烈起伏。 许照远远瞧见那道停下的身影,露出一抹笃定的笑。 “你怎么知道朕不是自愿的呢?” 昏倒之前,遥遥的,许照听见林渡回头叹道:“总有人把朕当成傻子。” 数九寒冬,纹银煮血。 可解世人贪痴妄念。 许照不知道,为何林渡会大发慈悲放过自己。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角,口中满是烧灼的血腥味。 咳嗽两声,吐了口血。 一张黄绸帕子被扔到她面前,林渡嫌弃道:“赶紧擦干净,别弄脏朕的床榻。” 许照毫无脾气,捡起帕子,拭掉唇边的血迹,说:“谢陛下。” 她瞧着不远处随风摇晃的帷幔,叹了口气。 看来,做人做鬼都不容易。 “你怎地叫朕陛下了?” 林渡黑色的瞳孔透着些不解,面上阴晴不定,“你可以继续叫朕林渡。” 许照懒得抬眼瞧他,只是虚虚地说了句:“小人不敢。” “你不敢?!” “别以为朕不敢杀死你。” 盯着许照苍白的脸,林渡如有实质的目光几乎将许照的脸戳穿。 “那陛下就杀我吧。” 半天没听见动静,许照睁开眼睛,林渡正一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不知道为何,许照总感觉林渡看上去不怀好意。 林渡在许照的目光下,从衣袖里掏了掏,“那道人给了朕两张符。” 他捏起一张,笑吟吟地介绍说:“这一张,可将你束缚在傀儡娃娃里,只能听朕的话。” “另一张呢?” 他慢悠悠的又拿起另一张,说:“这一张就更妙了。” 看着他阴恻恻的表情,许照有些瘆得慌,“......妙在何处?” “两倍法咒的灭鬼符,你说妙不妙?” “要不要试试?” 林渡将符箓凑到她面前。 看着突然在自己面前放大的符箓,许照喉头血气翻腾,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不用了,陛下。这么贵重的东西,陛下还是自己收好。” “朕可以送给你。” 林渡举着符箓,真诚地笑着说:“你可以自己选一张。” 他黑漆漆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许照,眼底满是兴奋。 许照挪着身子向后退,第一次对伴君如伴虎有了深刻的认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说好的善良男主呢 第4章 许诺的许,日月照临的照 “不必了,陛下。”许照抱着被褥,手里还攥着那条沾着血的帕子。 “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想死。” 她摩擦着那条帕子,心底有些忐忑。 “真的?” 林渡狐疑地打量着她,“所以,你是愿意听朕话了?” “不想死就等于要听你的话吗?这是谬论!” 许照嗤之以鼻。 而林渡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语气中还夹着几分不耐:“听话还是死,选一条。” “……我已经死了。” “朕可以让你再死一次。” 眼看林渡又要凑上来,许照连忙拒绝说:“不不,陛下。我是想活!” “哦?” 林渡一把拉过许照的胳膊,力道大得许照骨头都疼。 他笑吟吟道:“那就听朕的话,能做到吗?” 许照抬眸对上林渡阴鸷的眸,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倒映着许照惶恐的脸。 “......能。” 出于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许照毫无思考就应了下来。 “真乖。” 林渡轻笑一声,松开了她的胳膊,随意将符箓折了折,放进了腰间的锦囊里。 他挑眉看向许照,掂了下锦囊,说:“护身符。” 红色的穗子在他指间勾了勾,绕出一道弧。 “好好休息。” 林渡难得露出一抹真心的笑意。 眼见林渡转身要走,许照喊道:“等等!” “怎么?” 林渡顿了顿脚步,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回头说:“别拿你是什么作者的那一套说朕。” 他眉宇间的善意淡去,取而代之是若有似无的烦躁,目光透着凌厉。 “……我就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林渡似笑非笑:“你希望朕是什么时候看见你的?” 许照问他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是介于自己躲起来后的。而林渡反问她的时候,却用的是“看见”。 难不成,林渡从一开始就知道。 这个想法一出现,许照浑身毛骨悚然。 如果可以选的话,许照希望林渡从来都没有发现自己。 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可挽回。 人在屋檐下,生死不由己。 “不管陛下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只要陛下需要,我随叫随到!” 许照仍然心存一丝侥幸。 或许林渡是被她吸了阳气后,不知打通了什么关窍,才发现的自己呢? 林渡看着她满眼都是讨好的笑,揶揄道:“狗腿。” 许照看着殿内袅袅燃起的安息香,明黄色的帷幔,以及自己躺在身下的床榻。 她后知后觉,这里竟然是林渡的寝宫。 林渡这个由她亲手塑造的角色,差点就让她一命呜呼。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许照却并不觉得侥幸。 胸膛里一阵又一阵地抽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她是真的差点灰飞烟灭。 窗外细雨绵绵如丝,花瓣在泥水里凋零,细微的风裹挟着土壤潮湿的气息,直往鼻腔里钻。 也许是许照太累了,竟然毫无戒备地睡了过去。 湿润的空气在她指间徘徊,许照做了一个梦。 梦里,许照身着朱红色的罩袍,走在青石碧瓦的宫道上。 暮色四合,映天边残阳。 突然,一道尖利的叫声,刺痛了许照耳膜,也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凫翼军杀进来啦!” 随着一颗人头滚落到许照脚下,她素白的鞋边滚了一圈嫣红。 她抬眸看着四处逃命的宫人。 他们或亡于刀下,或抱头痛哭流涕。 哀鸿声声啼鸣,落于飞檐斗拱。 “萧怀茂——” “你谋朝篡位,辜负祖宗基业,迟早为天道所诛!” 一皓首老者身穿绛紫官服,手指苍天,横眉怒目。 话毕,一支利箭如烟火般自他胸膛坠落。只留下刹那光辉灿烂。 肝胆照残云。 有人马踏白玉堂,挥臂收起长弓,冷声说:“昔日隆光帝与本侯兄弟相称,这天下自然也有本侯的一份!岂容黄口小儿高坐明堂,又言相父为左。” “这皇位,也该轮到我萧家来坐了!” 庆阳侯眸色猩红,云霞漫天,他胸膛里燎原的野心疯长。 风一吹,火就烧遍了皇宫每一个角落。 他声音铿锵:“今日,本侯就要血洗未央宫!”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手起刀落,血迹斑驳了朱墙。 许照逆着逃亡的人流,来到未央宫前。 年轻的帝王身姿挺拔,立于长阶,望着凫翼军领头的那个人,“相父,你来了。” 风扬起他明黄色的龙纹长袍,露出他清癯伶仃的身形。 他轻笑着,没有对死亡的恐慌。 更多的是对宿命的释然。 “林渡。” 庆阳侯剑指向他,“先帝封吾为侯,那是吾应得的!不是你三言两语拨弄是非就能动摇。你既称吾为相父,今日吾就代行父责!” “跪下——” 凌厉的怒威直击林渡面门,数千军士鸦雀无声。 林渡低垂着眸,轻声说:“好。” 许照看着这一切,像是被木偶线紧紧控住的人。 只余内心翻涌的悲痛,让她止不住哭泣。 不行的,林渡。你不可以跪! 你可是皇帝啊,林渡…… 可惜林渡听不到,也看不见,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低垂着眼睫,看不清情绪。 他跪在未央宫前,呼啸的风声传到他的耳边,只余下一声低沉的叹息。 林渡,你可是皇帝。 可那又如何呢?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又何谈救万民。 他依稀记得四五岁时,初读帝王策论,他问夫子:什么是皇帝? 夫子说:治一邦之国,泽被后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者,是为皇帝。 那他,也可能不是皇帝吧。 毕竟哪有皇帝,会对臣子奴颜卑膝。 庆阳侯仰天长笑,他看着曾经高坐明堂上的天子骄子。 如今,只能匍匐在自己脚下。 苟延残喘。 他顿了顿说:“林渡,你知错否?” 许照挣扎着,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心痛。 可这不正是自己预料好的结局吗? 林渡嘴唇翕动,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崩塌。 “朕……” 他顿了顿,说:“……知错。” 庆阳侯轻笑出声,而后是发自肺腑的长啸。 在烈马的声声嘶鸣中,他挽臂搭弓。 “砰!”的一声,林渡头顶的金冠被钉在盘龙柱上。 乌发散落,他狼狈扑倒在地。 “给吾杀,一个不留!” 庆阳侯目光阴狠如狼,长枪直指未央宫大殿。 “林渡!” 许照自梦中惊醒,慌乱间竟嘶喊出声。 她摸着自己满脸的泪水,不禁有些恍惚。 忽然,有人点上烛台,提灯走近,问:“怎么了?” 林渡清隽的脸,笼罩在柔和的光线里。 “林渡?” 许照眸光微怔,看着来人。 林渡面上带着笑,“怎么还睡哭了?”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块帕子,丢到许照脸上,说:“快擦干净,丑得伤朕眼。” 被帕子盖了满脸的许照:“……” 她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林渡可怜。 “陛下。” 就在这时,殿外有侍从敲门道:“太后娘娘派人来说,请您去寿春宫用膳。” 林渡沉默着,没有应声。 门外侍从没听见回音,又喊了一声,“陛下?” “知道了。” 林渡就站在她身侧,灯火忽明忽暗,透过帕子,许照看不清他的神色,气氛一时有些僵。 许照匆忙用帕子擦了擦脸,坐起身来。 “喂。” 她听见林渡问:“你叫什么名字?” “许照。” 她抬眸说:“许诺的许,日月照临的照。” 林渡轻笑,提灯转过身,说:“跟朕来。” 许照愣了一下,情绪地大起大落让她并不想思考,“哦”了一声。 许照从榻上爬起,跟上了林渡的步伐。 出了未央宫的殿门,天色阴沉沉的。 初秋的天气说变就变,明明昨晚还是星空万里,今日就下起了阴雨。 细雨绵绵的宫道上。林渡撑着伞走在最前头,其次是侍从,最后才是吊车尾的许照。 她受的伤还未好,吸的阳气又全部还给了林渡。 七日之期已至。 许照看着自己逐渐透明变淡的身体,漫天的雨丝穿过她的身体落到青石板上。 激起一串串水珠。 她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色,层层叠叠的乌云压在檐角,不见片刻日光。 远远的,林渡顿下脚步,雨水沾湿了他身上的青衣长袍,斑驳了那道清癯的身影。 她记起那年雪夜,浸在冰水里的幼小身影,落满眉间的清雪曾未拂去。 这场阴雨,一下就是许多年。 “林渡......” 撑着油纸伞的那个人转过身,眉间的忧色一闪而逝,“许照!” 在他黑色瞳孔里,许照透明的身影逐渐消失。 “传国师!快去找国师。” 油纸伞从半空仓皇落地,抖落水珠无数。 未央宫,寝殿。 茶香袅袅,煮沸的泉水滚着龙井雪芽被人斟入杯中。 沈琢清跪坐在一旁的榻几旁,端着茶盏,浅啜了一口。 芬芳的茶香扑鼻而入,舌尖尽是鲜甜的滋味。 相对于沈琢清的闲适,林渡的反应可谓是异常暴躁。 他垂眸看着躺在床榻上,身形缓缓消散的许照。 眉间的阴郁之气凝结。 “能治吗?” 林渡嗓音低沉,眉头紧锁。 一旁的道士将自己里里外外的锦囊翻了一个遍,黄纸、符箓放得满地都是。 他急得满头大汗,就差把自己裤腰带解开了。 “陛下,这……” 他捉过鬼,祛过邪祟,也作过法,就是没救过鬼呀?! 看着南梁帝阴厉的眼神。 那道士吞了吞口水,他很确定自己要是说治不了,恐怕也会像这鬼。 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早知道,他就不贪图沈琢清埋了七年的老橼酿了。 这酒没喝着,他自己快交代在这里了。 “朕在问你话呢?!” 林渡面无表情,周身却萦绕慑人的帝王威压,让人心惊肉跳。 “没没……没有的事。” 那道士接连摆手,拼命地给沈琢清打眼色。 说来也奇怪,这南梁帝一会儿恨不得将这鬼除之而后快。 一会儿又舍不得这鬼灰飞烟灭。 难道是中了这鬼的摄魂术?! “那你还在等什么?” 还未等林渡说完,那道士“啪!”的一声,给林渡脑门上贴了张大黄符。 口中还叽里呱啦,念着林渡听不懂的咒语。 林渡本来头就疼,听着如蚊蝇嗡鸣的咒语,更是烦躁。 他一把撕下黄符,狠狠丢在地上。额角青筋暴起,“你在做什么?” 那道士被林渡阴鸷的眼神一瞪。 后背冷汗直往外冒。 “陛下……” 情急之下,那道人连自称都忘了。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我……我我以为您中了摄魂术。” “哦?” 林渡黑漆漆的眸子直瞪着他,“难道朕看上去像是中术的人吗?” “……不不!不像。” 那道人下意识点头又摇头,最后磕头道:“陛下饶命!” “来人!” 林渡头昏脑涨,恨不得将人直接拖出去砍了。 “陛下!且慢。” 沈琢清饮尽最后一口茶,站起身来,“陛下不必动怒,其实想救治这位姑娘,很简单。” “陛下还曾记得臣说过的,想要留存世间必须要吸取阳气,否则将会魂飞魄散。” 那道人神色一松,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他竟然给忘了。 “你的意思是说,她吸了阳气,就死不了了?” 沈琢清点点头,脸上的半块面具遮不住他眼底的笑意。 七日前,千机阁。 沈琢清落完最后一子,棋盘上两两之势,泾渭分明。 “如今天下,盘龙卧虎。陛下要打破僵局,需一机缘。” 林渡手持黑棋,“朕一直在等。” 他摩擦着光滑的棋子,圆润饱满的黑朱子,衬得他冷白如玉。 他拂袖落子在棋盘夹角处。 忽然,那落下子被沈琢清抵住。向右移了两格,剑拔弩张的棋盘顿时就像活过来似的。 蛟龙腾空入海,卧虎嗥吟归山。 风吹动沈琢清鬓间长发,露出一双笑眸,“陛下,机缘已然来了。” 林渡捡起那颗黑子,他看向窗外,景色与他时别无二致。 落日黄昏,黑色的乌鸦盘旋落到枝头,灰黑的瞳孔带着薄红,遥遥与他相对。 “这机缘,朕可得?” “窥不得,看不破。只知是位故人。” “故人?” 林渡扔子落于棋盘,棋局之势哗然。 他轻笑着站起身,说:“朕倒是想看看,这位故人是谁?” 沈琢清拱手行礼,“恭送陛下。” 他垂眸看着半壁乱局,笑吟吟道:“红尘起因果,三世镜中缘,故人归来。” 第5章 人在屋檐下 许照睁开眼睛的时候,林渡正远远地瞧着她。 “你……你你!” 许照杏眼瞪圆,捂着胸口,“你”了半天。 回头却发现自己胸膛也不疼了,头也不难受了,就连身上都暖洋洋了。 她摩擦着自己身上的齐胸襦裙,惊道:“谁把我衣服换了?” 林渡瞥了她两眼,“你觉得呢?” 除了林渡这个脑回路和寻常人不同的变态,谁会闲得给鬼换衣服?! 许照尴尬地笑了笑,转移话题,“这鬼天气真是越来越冷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好人,这么贴心。” 猛地被发“好人卡”的林渡,面上并无反应。反而嗤之以鼻:“贴心倒不至于,依朕看,此人定是闲得发慌,有这时间不如多批两道折子。” 许照:“......” “愣着做什么!难不成,你还在等着朕请你起来吗?” 林渡一副嫌弃的模样,“还是个没脑子的呆鬼,就这智商还能帮朕?” 许照默默攥紧拳头。 人在屋檐下,人在屋檐下...... 寿春宫。 “皇帝,最近忙什么呢。就连和哀家用膳都耽搁了?” 太后保养得当的指甲染着蔻丹,微捏起茶盏时,指尖白嫩比青瓷还温润几分。 坐在一旁的林渡端着茶,从容饮了一口,“比不得母后辛劳。” “儿臣的头风症每到阴雨天气就疼得厉害。没来得及和母后用膳,实在是不该!” 林渡一脸痛心疾首。 看起来好像有多后悔似的,那模样要多真诚就有多真诚。 简直是个影帝。 “哦?” 太后关切地放下茶盏,“太医看过了吗?” “都是些老毛病,不必劳烦太医。” “还是不能大意,皇帝你还年轻。” 太后一副语重心长,“等你到哀家这个年纪了,年轻时候感觉不到的毛病,老了都会冒出来。” 说着,她拍了拍自己腿上的护膝,“这不,还不到冬天,这膝盖骨疼得紧,遭老罪了。” “母后哪里老了?”林渡说:“母后瞧上去和儿臣刚见到母后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太后笑呵呵地摆手,“那时候你才六岁,现在都快二十岁了,哪能一样?” “母后在朕心里永远都是初见时的模样,雍容华贵。” 林渡早已习惯,奉承的话一套连着一套,完全没有一点瓶颈。 “你这孩子,嘴像抹了蜜。” 太后看起来非常吃这一套,也无怪乎林渡如此熟练。 许照坐在榻几旁,乐呵呵地看着他们挂着假面,演得好一出母慈子孝。 这就是没两把瓜子,要不然她更乐呵。 她本以为这次会面就到此为止的时候,没想到太后又道:“听闻皇帝从宫外找了个道士?” 啊哈。 许照感慨了一声,这才意识到太后前面那些话,都是铺垫。 “没想到母后竟然知道了?” 林渡此话一出,太后面色猛地一沉。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面色不虞道:“哀家是不能知道吗?” 许照看着他俩人,一脸激动。 打起来,打起来。 就在许照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时,林渡警告般的目光,如刀子般向她递来。 他唇角挂着淡漠的笑,“母后误会了。” 林渡说:“儿臣想着母后寿诞在即,特地让国师找了个隐世道士为母后祈福。” “这样呀,”太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皇帝病弱,还想着哀家的寿辰,倒是哀家冤枉了皇帝。” “只是……” 还未等林渡彻底放松下来,太后又从衣袖里捏出一张黄纸。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说:“给哀家祈福,难道还用得到驱鬼符吗?” 她随手一撇,那张驱鬼符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儿,落到了林渡面前。 “皇帝可还记得,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鬼怪之说。” 许照心道不好,两步并作三步跑,迅速与地上那张驱鬼符拉开了距离。 林渡却假装不知,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那张驱鬼符。 从容行礼道:“儿臣不敢。或许是那道士不小心遗落的,母后是从何处得来的?” 太后没有说话。 林渡随手将那张纸符团作一团,道:“这种腌臢东西还是不要出现在母后面前,母后本来就心悸难眠,徒惹母后烦心。” “那给母后符纸之人,着实可恶!” 林渡将团成一团的符纸用力一扔,那符纸就像是瞄准好了许照般。 滚了滚,落到了她脚下。 许照吓得上蹿下跳,生怕折了自己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鬼命。 “哀家年纪大了,许多事情力不从心,以后还得多指望皇帝。” 太后揉了揉额角,对着林渡又打起来了感情牌。 “天渐寒,皇帝须得注意身体。” “来人!把哀家给皇帝准备好的药端过来。” 太后眸中寒光一闪而逝。 许照看着那碗黑黢黢的药汁。 难道这就是那老太婆用来控制皇帝的毒汤? 林渡明明知道这是毒汤,又为何一直不拒绝? 而且,又何必带着她来看这一出呢? 据许照所知,林渡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尤其是做了皇帝。 不说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那刀抹在脖颈上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活脱脱的一头倔驴。 就在许照出神之际,林渡端过药碗。 眼睛都没眨,一碗汤药就见了底。 “多谢母后关心。” 林渡低垂着眸,眼底落着碎光,他将药碗放回托盘后,行了一礼。 不知是不是许照的错觉,林渡的脸色又白了三分。 太后见林渡听话地喝了药,也没再为难,挥了挥帕子,说:“哀家乏了,皇帝自便吧。” 老太婆给人喂了毒汤,就赶人走了? 真是应了那句话:自古薄情帝王家。 出了寿春宫,林渡喉头一哽,腥气自他舌尖涌了上来。 他顿了脚步,取了块帕子。 血气在他指间氤氲开,林渡原本惨白的脸映着黑漆漆的瞳孔,平添了几分阴森。 “你没事吧?” 许照见侍从远远跟在后面不敢上前,便开口关心了林渡一句。 “还好,死不了。” 林渡叠了帕子,随意擦了擦自己唇上的血珠,低声问许照:“刚才那寿春宫的主殿,你还记得吗?” 许照点点头说:“记得。” “你去那主殿后头的佛龛里,帮朕取个东西。” “什么东西?” 许照瞧着他瘦弱的肩背,随着他的呼吸一颤颤,若是她使劲一挥拳,就能把林渡直接揍趴下。 同时,她又心底了然。 怪不得林渡要带她来这寿春宫,原来是让她来取东西。 “玉牌。”林渡说:“是块往生牌。” 说完,林渡将帕子叠了叠,塞进自己衣袖里,提步就走,“朕在未央宫等你。” “别啊……” 许照的呼喊被淹没在风声里。 不是说,不能离开林渡一丈的距离吗? 许照看着林渡越走越远的身影。 没再犹豫。 一头扎进了寿春宫。 许照还未走进正殿,就听见太后的声音遥遥传来。 “都安排妥当了吗?” 站在太后身边的那个女官说:“娘娘放心,都已备好。” 太后拿着剪子,修剪着茂盛的球菊,哪有半点困乏的模样! 她剪掉一旁开得正茂盛的花朵,轻笑着说:“皇帝大了,不愿意听哀家的话也正常,哀家也并不想强求他。” 许照听了,心里一阵无言。 隔三差五地喂毒汤,还不算强求? 非得一刀砍死吗?! 许照看着她秀丽的模样,说是人比花娇都不为过。 可惜啊,是朵霸王花。 沾到身上就要命! 许照边想着,这太后说的安排好的事是指的什么,一边匆匆去了殿后。 风自她耳边掠过,她挑起纱幔,闻到了淡淡的…… 腥臭味? 只是瞬间,那丝缕的腥臭就消匿于无形。 昏暗中,线香缓缓燃着,带着悠然的香。 许照狠狠吸了两口,呛咳出声。 她看着供奉着神面狐身的佛龛。 那神面上带笑,低眉敛目。 许照若无其事地伸出了手。 刚触碰到佛龛的边缘,许照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忽然,似是老媪的尖利声音呼道:“怪物啊——” “谁?” 婴儿恸哭声不止,令许照心惊肉跳。 她回头看去,后殿内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那老媪的呼喊声还在继续,“天降噩兆,天降噩兆啊!这孩子生在七月七,是个异瞳!” “不许胡说!来人拖下去。” “天降噩兆啊——” 许照捂住耳朵。 直至取下佛龛后的玉牌,那哭喊声才停。 她打量着那块沾着厚厚灰尘的玉牌,上面镌刻的“阳”字占据了整面。 不注意的话,还以为是个令牌。 难道说,这哭喊声与这玉牌有关? 许照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小作者,但也曾读过“万卷书”。 积攒的经验和直觉告诉她,这个往生牌的主人并不简单。 况且,这玉牌被供奉在这寿春宫的后殿,必定与太后有关。 难道是太后那夭亡的孩子? 但…… 她并不记得那个孩子是个异瞳。 许照没来得及多想,就听着脚步声渐近。 说实话,许照没有什么躲藏的必要,但她并没有习惯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只鬼。 躲在柱子后,许照看着来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殿内和太后说话的那个女官。 只见那女官从袖中掏出瓶子,拔开塞子,取了一些香灰,洒在瓶中。 又从供桌上拿起杨柳枝,轻轻沾了沾,放在神像手中。 不知道是不是许照的错觉。 那佛龛里的神像,面上笑容逐渐加深。 诡异的气息逐渐蔓延。 第6章 国师沈琢清其人 许照回去的时候,林渡正裹着厚袍子看书。 那厚袍子裹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像一只过冬的熊。 “回来了?” 林渡懒洋洋的,厚袍领上一圈雪白绒的,衬得他唇红齿白。 他将书随手一合,问:“拿到了吗?” 许照“嗯”了一声,将手中的玉牌递给他。 林渡黑眸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他看上去心情还不错,轻哼:“算你还有点用处。” 光透过冰绿色的玉牌,内部脉络层层叠叠。 许照忽地想起,那昏暗的佛堂里,低眉敛目的神像,唇角却是夸张的微笑。 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这玉牌是要用来做什么?” 林渡没有吭声,他正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玉牌,直至把纹路里的灰尘擦得一干二净,他才将玉牌放到黑色檀木盒中,说:“不该知道的别打听。” 许照撇撇嘴。 突然,沉寂的宫殿里,响起一串“咕噜”声。 林渡的目光朝她看了过来。 许照面色一红。 她捂着自己肚子,讪讪笑道:“饿了。” 林渡仰着身子,夸张地笑道:“朕还以为大白天的打雷了呢。” 许照看他笑得一脸猖狂,也是敢怒不敢言。 只是阴阳怪气道:“陛下要不然行行好?再给小人吸两口。” 谁知,此话一出,林渡荡在嘴边的笑意瞬间消失。 他面色一沉,薄唇微起,“滚。” 许照:“......” 这林渡变脸怎么比她看破文的速度还快! 许照露出一脸讨好的笑,“陛下......” “出去!” “哦。” 于是,一脸悲伤的许照坐在未央宫大殿台阶上,唉声叹气。 她摸着自己饿扁的肚子,感慨世态炎凉。 好歹是刚给林渡办完差事,潦草给了个笑脸,连口饭吃都没有。 唉。 天下之大,居然毫无她的容身之处! 此情此景,怎么不能让她高歌一首呢。 一张口,许照发现自己写文时喜欢听的那些音乐,曲调还在心中,歌词却不知道飞去了哪块大脑皮层。 留在嘴边的就只有一句: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真是经典永流传呐! 就在这时,金乌西斜。 明媚的日光自檐角倾泄,不小心路过许照的脚尖。 许照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收脚,却因力道过大,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倾去! “小心!” 还未等许照做出反应,一只温暖的手抵住她的肩膀,将她身体稳稳扶住。 高大的身影将滚烫的日光挡了个彻底。 入目是一双温润如玉的眸。 漾着丝薄笑,如溪水逐流,生生不息却又不显喧嚣。 而他脸上那半块银质蝴蝶面,在阴影中闪烁着金属光泽,引人侧目。 此人正是南梁的国师,沈琢清。 说起沈琢清,许照有极深刻的印象。 不仅仅是他请来了道士,差点要了许照小命。 更因为她在塑造沈琢清这个角色的时候,面临着主角林渡的性格崩盘。 所以,她强制改变了沈琢清的性格。 将原来性情凉薄淡漠的沈琢清,改成了一个为爱甘愿奉献的可怜人。 但,到底有没有改成功,她也不清楚。 在她改文的章节里,那个令沈琢清魂牵梦绕的人还没有死。 所以现在沈琢清的性情,她还真拿捏不准。 “没事吧?” 仰着头,许照目光出神地望着沈琢清。 反应过来她已经看了许久后,许照飞快地直起身,“我没事,谢谢你。” 不对劲,沈琢清什么时候也能看见她了? 许照感觉自己所在的小说世界,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渐渐不受她的控制。 “不用客气,你没事就好。” 沈琢清神色很淡,看向她的时候,莫名让许照感觉很深情。 难道,沈琢清的性情果然改变了? “那个......” 许照刚想问,为什么沈琢清和林渡,他们都能看见自己,问题到底是出自在哪里。 林渡是个白切黑的,还好有沈琢清。 套不出林渡的话来,沈琢清她还是有把握的。 “嗯?” 还未等许照继续开口,她的肚子突然发出了“令人脸红也心跳”的鸣声。 “咕噜!咕噜噜——” 许照尴尬地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气氛在这一瞬间似乎凝结。 许照想开口解释两句,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说起。 看着紧攥着自己衣裙的许照,沈琢清微微笑道:“是肚子饿了吗?” 许照耷拉着脑袋,“嗯”了一声。 “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知道有个地方,有东西可以给你吃。” 许照听见这句话,眼睛亮了亮。 那简直太好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果然,当时她让沈琢清笑到最后,结果是正确的。 沈琢清果然旺她! 沈琢清看着许照满脸惊喜,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又试探地问了一句,“姑娘要去吗?” “要去,要去!” 若是许照有条尾巴,估计现在已经翘上天了。 许照拉住沈琢清衣袖,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说:“国师大人,请带路!” “好。” 许照一高兴,早就把什么不能离林渡一丈远,忘得一干二净。 二人躲着日光,来到了千机阁。 许照看着挂了满殿的机栝做的飞鸢,似是展翅欲飞,活灵活现。 “这是什么地方?” 沈琢清笑着说:“千机阁,是我平时住的地方。” “是你的办公室啊。” 许照感慨。 “......办公室?” 沈琢清一开口,许照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办事处......哈哈哈,就是......你在这里工......作事吗?” 许照嘴角抽了抽,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嘴是怎么了,硬是不转弯呢。 “嗯,姑娘说的没错,这里确实是我做事的地方。” “哈哈......” 许照看着一室的机栝飞鸢,打着哈哈,“这些飞鸢好漂亮啊,竟同真的一般无二。” 她笑得牵强,沈琢清也没有在意。 他随手摘下一只飞鸢,递给许照,轻笑道:“都是在下自己做的,一点奇巧淫技,姑娘谬赞了。” 许照也知道是他亲手做的。 毕竟他喜欢的人就喜欢玩飞鸢,也是难为他了,竟然做了这么多,看上去得有个三四十只。 不过这个时间段,他喜欢的人还没死。 他不守着自己喜欢的人,反而早早来到这南梁,不知为何? “姑娘若是喜欢,就带走这只吧。” 沈琢清见许照一直摆弄那飞鸢,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不不不......” 她许照怎么能是夺人所爱的人呢?! 更何况,这是沈琢清寄托自己思念的东西,她更不应该拿。 许照将那飞鸢往麻绳上一挂,负手于背后,“君子不夺人所爱,我是君子。” “好。”沈琢清语气温柔,“那君子,请走这边。” 许照跟着沈琢清来到了一个密室里,那密室昏黑,唯中间一盏长明灯散发着荧荧幽光。 “这是?” 许照看向正俯身点烛灯的沈琢清,烛光映照在他灰褐色瞳孔中,平添了些柔光。 “是魄灯。” 沈琢清说,“由它蕴养的残魄会指引迷路的灵魂找到这里。” “......迷路的灵魂?” 许照不敢苟同。 据她所知,亡人的三魂六魄会在死去的瞬间离开体内,跨过奈何桥,往冥间而去。 又怎么会有迷路的灵魂呢? 沈琢清但笑不语,领着她直往那魄灯而去。 走到近处,许照才看清那魄灯的模样。 白玉为罩,冰为底。 整个灯身冰雾缭绕,内部通透的火焰,散发出来的竟是蓝蓝幽光。 沈琢清指了指那近在咫尺的魄灯,说:“薄雾可食。” 什么?! 那些看上去就冰凉刺骨的薄雾,竟然可以吃? 许照有些踌躇。 沈琢清低眸瞧着她,问:“怎么了?” 许照说:“国师大人,这魄灯蕴养的是谁的魄呀?” 偷偷吃人家的东西,不好吧...... 沈琢清笑了笑,说:“在下也不是很清楚,这千机阁的密室自在下来时便有,而这魄灯一直存放在这密室里,可能是没人要吧。” 许照狐疑地觑了沈琢清一眼,“没人要?” 沈琢清点点头。 许照嘴角抽了抽,这魄灯是沈琢清在他心爱的人死后,他亲自去天山上求来的,绝非俗物!就算折了她这条小命,她也赔不起啊。 怎么会没人要呢?! 许照瞧着闭着眼说瞎话的沈琢清,问:“那我要是吃了这些冰雾,对魄灯有什么影响吗?” “姑娘安心,这薄雾是魄灯吸收天地精华所产生的灵物,对滋养灵魂甚好。” 好家伙! 许照问沈琢清,吸食这些冰雾对魄灯有没有影响,沈琢清却反过来跟他安利这冰雾有多好。 沈琢清不干个销售,简直可惜。 不过,这冰雾真的能吃? 许照表示怀疑。 沈琢清会有这么好心,不会是想碰瓷她的吧? “那个,我现在突然感觉不饿......” 许照思来想去还是先拒绝为妙。 但人算不如天算。 话刚说完,她的肚子突然传来雷轰般的抗议声。 而且一声比一声大。 许照真想跪下来求肚子别叫了,简直将她仅剩的一点脸面都丢尽了。 “不......饿?” 沈琢清忍着笑,“看来,姑娘对自己的身体不太了解呀。” 许照:“......呵呵。” 吃饱喝足了的许照,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慢悠悠地回了未央宫。 没想到那冰雾看起来轻薄缭绕,还挺好吃的。 冰冰凉,像入口即化的牛乳刨冰。 就在许照开心地走进未央宫的大门时,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还知道回来呢。” 许照抬眼瞧去—— 只见林渡高坐于殿中,微抬着下巴,姿态冷傲。 第7章 诸事不宜 许照心底“咯噔!”一下。 她也不知道为何,只觉林渡来者不善。 就在许照停顿的时候,林渡悠悠开口道:“怎么?国师身上的熏香很特别?” “让你都不舍得放手。” 此话一出,殿内的气温似是忽地下降了好几度。 冷得许照直打哆嗦。 “什么熏香?”许照没反应过来。 林渡没有说话,一副明知顾问的表情看着她。 许照卡壳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渡说的是—— 她在殿外拉着国师衣袖。 这咋了? 不就是拉了下衣袖吗? 也没有规定,鬼不能拉人的衣袖啊。 许照没有在意,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的手,说:“还成,挺香的。” “啪!” 林渡掰断了一支徽南宣笔。 就在此时,侍从自殿外进来,说:“陛下,东西已准备齐全。” 林渡烦躁地摆了摆手,“知道了。” 许照有些疑惑,是她哪句话说错了? 还是林渡就是这般阴晴不定。 未等许照想出来个所以然,林渡就开了口,“你不是说,冷宫祭祀,中摄魂香吗?” 他唇边荡着玩味的笑,“不如,这次祭祀,你就跟着朕同去吧。” 林渡嘴里说着商量的话,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冷宫祭祀? 许照脱口问道:“今日是十月十九?” 在原文中,林渡每年的十月十九日都会去冷宫中祭祀生母。 只有庆阳侯宫变的那一年,他没能去。 “十月十九?” 林渡嗤笑道:“你这呆鬼,竟连时日都能记错。” 许照:“……” 她记错了吗? 不应该啊,当时她为了选个凄凉些的日子,特意去翻的万年历。 十月十九,诸事不宜。 林渡见许照愣神了许久,暗自挑了挑眉。 挽袖站起身来,林渡走下玉阶。 他拍了拍许照的脑袋,饶有趣味地说:“今日是十七。” 十月十七? 难道真的是她记错了吗? 许照有些怀疑人生,以至于快走到冷宫的时候,她还在神游天外。 云雾缭月。 刚下完雨,空气中满是枯枝落叶的清苦味,还带着一丝土壤的腥。 冷宫位于皇宫的西南角,位置偏僻,荒凉无比。多是毛色光亮的肥雀出没,蹲在枝头,像一连串的小灯笼。 林渡没让侍从跟着,纡尊降贵地提着灯笼走在前面,怀里还抱了个木匣。 若不是大晚上的,被人看见有灯笼在半空中飞,影响不好。 林渡决计不可能纡尊降贵。 “回神!” 倏地,原本在林渡手里的灯笼柄,猝不及防地敲在许照的脑袋上。 被红绸裹着的烛光,狠狠地晃动了一下。 许照没设防,捂着脑袋喊出了声。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许照嗅着湿润的空气,抽了抽鼻子。 倒也不是多痛,她能感觉到林渡根本就没用力。 就是把她吓得不轻。 许照当然不能说,她在想的是林渡很快就要被戴绿帽子的这件事。 并且还在心底暗爽:你小子也有今天啊! “打什么坏主意?别以为朕看不出来。” 林渡轻飘飘的一句话,如一记重锤,狠狠打在许照脸上。 不是吧哥们! 你有读心术啊。 许照尴尬地笑道:“没……没什么!哈哈哈,陛下看错了。” “看错了?” 林渡顿了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许照,说:“朕今日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了锦囊,就是担心有人不听话……” 他晃了晃腰间的锦囊,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还有些遗憾。 “啊……” 许照随着他的动作,看向林渡腰间。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锦囊里,装的是—— 灭鬼符! 许照吞了吞口水,主动认怂,赔笑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夜凉如水。不知何处的斑鸠“咕咕”叫了几声,声音空灵又显寂寥。 林渡坐在枯石上,用一截树枝挑着燃起来的黄纸。 “你确定会有人来?” 他薄薄地眼皮向下耷拉着,神情有些不耐。瞧见火堆里的黄纸烧没了就随意添上一把,完全瞧不出来半点伤心难过。 “会!” 许照眉眼弯弯地笑着,不确定也强求着自己确定。 在原文中,确实是林渡在冷宫祭祀的时候,被摄魂香控制了心神,才会与宫女有染。 想到这里,许照又笃定了几分,拍着胸脯道:“放心,肯定会来的!” “咳咳咳——” 没想到,她用力拍得过猛,咳了个天昏地暗。 …… 咳嗽声渐息,脚步浮动在草丛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渡目光一凛,当即喝道:“谁在那里!” 许照:! 破旧的宫门前,有棉布白裙一闪而过。 真来了啊...... 许照不顾得咳嗽,快速朝着门口的墙垛飘去。 “快些出来!朕已经看见你了。” 门外的棉布白裙颤了颤,似是纠结了一番,才从门口小心翼翼地挪了两步。 她抬眸看了一眼林渡,就迅速地垂下头,“陛下饶恕!奴婢只是经过,无意打扰......陛下恕罪。” 那宫女战战兢兢,视林渡如洪水猛兽。 许照有些怀疑,这副小白兔模样的宫女,真的是她笔下的邪恶反派? “抬起头来。” 林渡坐在枯石上,手肘撑着脑袋,面色无表情地看着那跪在地上的人。 “是,陛下。” 她穿着普通的棉布白裙,上衣套了件青色长衫,是这皇宫中等级最低的三等宫女。 抬首时,她细长的眼睫如蝶翼般,随着呼吸翕动,美丽而又脆弱。 “还有几分姿色,过来。” 林渡嗓音有几分暗哑,漫不经心地挑了挑手,逗弄的姿态就像狎妓的纨绔子弟。 许照有些懵,难道不应该让这宫女直接滚蛋吗? 她都告诉林渡了,这宫女是来坑他的,还有可能是太后安排来的。他非但不把人赶走,反而还让人家过去是什么意思? 那宫女将手中提的灯笼放在地上,柔柔给林渡行了一礼道:“拜见陛下~” “嗯。”林渡点点头道:“起来吧。” “谢陛下!” 那宫女见林渡拿着树枝拨弄着燃烧的黄纸,就主动请缨,说:“陛下,奴婢来吧。” 那宫女声音又甜又软,笑起来眉眼弯弯。 “好。” 林渡顺势将树枝递给那宫女,自己则是从木匣子里拿出剩余的黄纸,一股脑儿地全丢了进去。 许照默默翻了个白眼。 林渡笑吟吟地问那个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徐灵儿。” 林渡没忍住嗤笑出声。 “怎么了,陛下。” 徐灵儿瞪着水汪汪地大眼睛,一脸无辜。 林渡笑而不语,只是玩味看着许照。 许照有些心虚地别过脸。 她是个取名废物。 “无事。” 直至那一匣子黄纸都烧成了灰,却仍不见徐灵儿有任何动作。 眼见林渡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放肆。 许照的脑子头脑风暴得快炸掉了,但她居然一点都想不起来当时林渡是怎样中的摄魂香。 难道是她没写? 不应该啊...... 要是她没写,肯定会被读者骂成狗屎。 倏地,一阵风拂过,其中一盏放在地上的灯笼熄灭,升起袅袅青烟。 “小心!” 许照冲过去将那盏熄了的灯笼,一脚踢飞。 她想起来了! 徐灵儿提来的那盏灯笼,蜡烛是特质的,燃着的时候没有任何问题,但一旦熄灭,里面就会挥发摄魂香。 让人防不胜防。 “啊——” 徐灵儿尖叫出声,“陛下,那灯笼自己飞了!” 她声音带着恐惧和害怕,分外惹人垂怜。 而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林渡:“......” “是风吹的。” 徐灵儿狐疑道:“......风会吹那么远吗?” “会。” 林渡看着一脸咋咋呼呼地许照,阴沉着脸,说:“那是朕的灯笼。” 许照看着还完好搁在徐灵儿身边的旧灯笼:“......” 于是,在徐灵儿惊恐的目光下,原本在她旁边放置好的灯笼,如同抛物线般飞了出去。 “这下彻底安全了。” 许照饶有其事地拍了拍自己的手。 林渡:“……” 随着“砰”的一声,周遭彻底黑了下来,只留悠悠月光,在两人一鬼间缓缓流淌。 徐灵儿脸色又白了几分。 树枝掉落在地。 她双手颤颤抓住林渡的衣袖,“陛下,奴婢有些怕……” 林渡眉毛挑了挑,没有说话。 “陛下,陛下?” 徐灵儿咬着唇,试探地叫了两声林渡。 却发现她试图唤醒的那位陛下,正兴致盎然地盯着她。 徐灵儿一阵娇羞,垂下了头。 她不知道的是,她害怕的那只鬼,此时此刻就站在她的身后! 月光照在徐灵儿发间的簪子上,隐隐散着荧光。 许照凑上前去瞧,那银制裸簪上镶嵌的竟是细碎的宝石。 徐灵儿这么穷,哪里会用得起宝石簪子? 有古怪! 许照不老实的手落在那银簪上。 她还没动,就见徐灵儿抬腰,突然朝林渡那边倾身而去。 “陛下……啊!” 徐灵儿柔软的嗓音化为凄厉的尖叫。 许照低头看了看那根沉甸甸的银簪,又看了看扑倒在林渡怀里的徐灵儿。 最后背过身去,“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许照!!” 许照刚背过身去,就听林渡在身后怒喝了一声。 她用手捂着眼睛,透过手指缝往身后瞧去。 只见林渡呼吸急促地坐在枯石上,眸光透着红。而原来扑在林渡身上的徐灵儿,已经昏倒在地。 与此同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 许照也顾不得捂眼了,扔下簪子就去瞧林渡,口吐芬芳:“我来个豆子,这尼玛什么情况??” 林渡双手抱着脑袋,“她发间……发间,有……毒!” 发间有……毒? 许照看向昏倒的徐灵儿,她披散开的长发,带着星星点点的珠光。 是摄魂香! 所以,徐灵儿还没来得及出手,许照就做了回真君子,成人之美了? 林渡喘息声很重,咬牙切齿道:“你这呆鬼,故意想害朕!” 许照:! 是谁非让徐灵儿进来的?还说人家有几分姿色。 踉跄着站起身,林渡说:“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太医。” 大哥,摄魂香是控制心神,不是控制脑子的! 她要是能去叫太医,还不得把那些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吓死。 林渡向外走了两步,许照赶忙去扶,却被他推开。 “别碰朕!” 林渡背靠着树干,声音变了味,“那就去,千机阁……找国师!” “好!我这就去。” 话音刚落,许照的手就被人一把攥住。 那力气极大,许照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 “林渡!你……” 许照回头,却见林渡阴鸷的目光消失不见。 整个人呆愣地站在原地。 “阿菱?” 他黝黑的瞳孔带着水光山色。看向许照时,眼中的期待就要满溢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诸事不宜 第8章 喜当爹的林渡 “你又要抛下我吗?” 还好,林渡只是把她认成了旁人,不是想做什么不可明状的事。 “阿菱,我好难受,你能亲亲我吗?” …… “不能。” 许照看着摇着尾巴装狗的林渡,“陛下,你要不然先放开我,我去找国师?” “陛下?”林渡有些疑惑:“阿菱,你都是叫我林渡的,陛下是谁?” 他语气满是委屈和无助,波光潋滟的眼睛里,满是对许照无情的控诉。 许照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陛下是谁,只说:“你先放手。” 林渡犹豫了几秒,听话地松了手。 许照看着林渡这副温润的模样,摸了摸他的头,说:“真乖。” 这样才有几分她笔下的男主的样子。 林渡皱着眉头,他似乎对别人摸他的脑袋非常不适,但也没有推开许照。 任由许照的手,在自己头上胡作非为。 “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国师。” 林渡对许照去找国师很不理解,却也没有阻止,点头说:“好。” 许照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徐灵儿。 这人简直是个定时炸弹。 要是她走了,林渡重蹈覆辙该怎么办? 等林渡清醒过来,岂不是要把她全身贴满灭鬼符?! 那她真的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林渡。” 许照转了一圈,又重新飘到他面前说:“走,咱们一块去。” 林渡迟钝地点头,“好。” 他刚站起身来,就听见身后有人悠悠转醒,“陛下……” 林渡的脚步一顿。 他衣角被人猛地拉住。 与此同时,摄魂香铺天盖地袭来。 许照被熏得连连后退。 更不用提,已经中招的林渡。 他目光痴迷,眼尾泛着红晕。 “阿菱……” 林渡的手不自觉地从许照手里抽出,转而将半跪在地上的徐灵儿扶起。 “阿菱,你没事吧?” 被大量摄魂香侵扰了心神的林渡,很显然已经分不清出谁是谁了。 见人就喊阿菱。 而且,许照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也熟视无睹,仿佛眼里心里,就只有徐灵儿。 “陛下~” 徐灵儿扑到林渡怀里嘤嘤哭了起来,“奴婢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不会的,阿菱。不会的……” 二人紧紧拥着,没过一会儿,林渡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阿菱,你好香啊。” “陛下......” 目睹这一切的许照,额角狠狠地抽了抽。 so? 这里就她一个外人。 许照看着林渡对徐灵儿那副欲罢不能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她使劲拍了拍林渡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喊:“林渡!林渡——” 四五声过后,许照喉咙都快哑了,但林渡并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于,眼前二人的嘴唇都快贴到一块! 许照双手紧紧捂住林渡的嘴,疯狂挣扎道:“林渡!快醒醒林渡。” “别亲了!你要喜当爹了,林渡!” 话音未落,许照整个人都被林渡扔了出去。 “啪!”的一声,许照的身体被狠狠摔到地上。 眼见二人嘴唇又要贴到一起,许照也顾不上什么礼义廉耻了,她随手抄起地上的银簪就朝着林渡刺去。 “清醒一点吧,林渡!” 还未等许照飘到二人面前,忽然,一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许照,把她的鬼魂直往徐灵儿那边扯去! 许照的脑袋似是将爆炸了般,魂灵被撕扯的滋味更是让她痛不欲生。 “救——命!” “啪哒!”,银簪掉到了地上。 许照似是耳鸣了一瞬,就听见带着潮气的喘息声,在她耳边如晚风徐徐。 “阿菱......” 许照猛地睁开眼睛,就瞧见林渡放大的俏脸出现在她面前。 他低垂着眸,迷离又深情。 许照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的林渡,唇瓣抖了三抖,直接将林渡一把推开。 “陛下,我们这样不合适。” 许照听着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 又娇又甜,不由得惊诧不已! 她垂头看去,只见自己四肢健全,身上还穿了件青色长衫。 靠! 这不是徐灵儿的衣服吗? 怎么会穿在自己身上?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居然能感觉到烫! 许照完全愣在了原地。 难道...... 她变成徐灵儿了?! 就是那个给林渡带了绿帽子,还给庆阳侯通风报信,被林渡流放北荒,让人凌辱致死的反派女二吗?!!! “啊——!” 许照崩溃嘶吼的声音在冷宫的上空盘旋,惊起飞鸟无数。 喘着粗重的鼻息,许照疯狂地吸入空气,她心情尚未平复,身后滚烫的胸膛贴了上来。 与此同时,她的双手被人紧紧攥住:“阿菱......” 林渡呼吸喷洒在许照耳廓,带着潮湿和暖意。 许照的脑袋都要炸开了。 她试着挣扎,可徐灵儿这副身体实在是太柔弱了,没挣扎两下,就被林渡狠狠地按住。 完全动弹不了。 突然,林渡温热的唇印在她的脖颈处,“乖阿菱,让我亲一亲......” 亲个毛! 二人身体紧紧贴在一处。 许照都能感觉到,林渡衣衫下那块硬邦邦的东西,滚烫灼人! “滚啊~~” 许照凶恶的吼了一声,出口便变成了调/情似得娇软嗓音。 许照:“......” 她抬起腿,狠狠地向后踢去! “清醒点,林渡!我是‘徐灵儿’,不是你的阿菱啊——” 林渡皱着眉,吃痛地松了手。 许照的话,就像是在他耳边刮过的一阵风。 他又伸手去抓许照。 许照见状不好,直接一个健步,狼窜了出去。 但这并不是她原本的身体。 结果显而易知—— 许照一个健步,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摔得皮肉生疼,骨头都要断了。 而一旁的林渡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摄魂香似乎已经麻痹了他的神经。 就在许照捂着自己的屁/股,趴在地上嗷嗷叫唤时。 林渡忽的将她扑倒在地,反剪着她的手,开始撕扯她身上的衣服! “救命——” 许照身前传来一阵清凉,湿冷的空气冻得她一哆嗦。 谁能来救救她啊...... 她连对象都没谈过,怎么能做这种事啊?! 许照欲哭无泪。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抓住她胳膊的林渡,脱了力! 身体忽的向后倒去。 许照惊慌回头,却被人兜头盖了件雪青色长袍。 随之,是来人极淡的声色。 “姑娘,没事吧?” 许照拢紧长袍,将自己被扒下的衣裙草草整理了一下,眼泪匆匆而落。 她抬头看着背对着月光,向她伸出手的沈琢清。 他身着月白对襟褂,身长玉立,温润如仙。 *** “嘶!” 天光大亮,林渡自床榻上坐起身来,摸着自己生疼的后颈,脑袋也昏沉的吓人。 “陛下,醒了?” 端坐在一旁的沈琢清,拿着扇火的小蒲叶,轻轻摇着。 烧沸的茶汤滚着热气,在宫殿里袅袅攀升。 “朕,这是怎么了?” 林渡头昏脑涨,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日夜里,他让许照去找国师。 之后的事情,便再也不记得了。 沈琢清端起碧色的茶碗,轻呷了一口,说:“陛下中了毒,臣已经给陛下用了解药。” “......中毒?” 林渡想起来了,是那徐灵儿发间藏秘药,让那呆鬼碰了个正着。 想到这里,林渡气恼,“许照呢?” 沈琢清抬手往一旁的贵妃榻上指了指。 林渡的目光朝着沈琢清手指的方向瞧去—— 只见一脸红润的徐灵儿,正窝在贵妃榻上,睡得正香。 “徐灵儿怎么在这!” 林渡赤着脚走至殿前,眼尾藏着薄红,情绪激动:“来人!” “陛下请稍安,她不是徐灵儿......” 还未等沈琢清说完,一旁被吵醒的“徐灵儿”,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问:“几点了?” 没有听见回答,“徐灵儿”又拉着长调子,喊:“小爱同学——” …… 还是没动静。 “徐灵儿”嘴里一边嘟囔着,“搞什么,又欠费了?” 一边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刚睁眼,林渡放大的俊脸,直击她的面门。 “鬼啊——” 被林渡恐惧震慑的“徐灵儿”,拉起被子,就往林渡头上丢! 原因无他,林渡眸色阴沉,整张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看上去,和吃小孩的白无常也没什么两样! “许照!” 林渡一把将头上的被子扯下,恶狠狠扔在地上。 他脾气暴躁,“谁是鬼啊——” 谁是鬼不好说,但眼下在这殿里,确实没有鬼。 占据了徐灵儿身体的许照,尴尬笑道:“原来是陛下呀……” “哈哈哈,陛下,早啊。” 林渡阴沉着脸,瞧着笑得一脸灿烂的许照,讽刺道:“朕竟不知,你居然有如此大本领,竟能占据别人的身体。” 许照一脸无辜,说得就像是她愿意占徐灵儿的身体似的。 不过当时,她似乎不小心按到了银簪某个地方。 “对了!” 许照问:“昨天徐灵儿戴在头上的银簪呢?” 她记得…… 糟了! 许照一拍脑门,那根银簪掉在地上,她没顾得上捡,现在还在冷宫里呢。 “在这。” 沈琢清将那根银簪放在榻几上说:“你瞧瞧,是这根吗?” 许照惊喜地捡起来看,却发现这根簪子平平无奇,表面粗糙,竟连一颗宝石都没有。 “应当不是。” 许照摇头道:“那根簪子上镶着碎宝石,很有分量。” “那倒是奇了。” 沈琢清摸着下巴说:“这根簪子就是在你们身边捡到的。” 许照:“……” “也罢。” 沈琢清说:“阴阳般若水镜中,半逆波舟生寒烟。” “什么意思?” 沈琢清垂眸一笑,“有道说……” “天机不可泄露。” 他温润如玉般的眸中堆满笑意:“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太后娘娘就要到了。” “既然陛下和许姑娘都已无事,容臣就先走一步。” “太后?” 许照掂着簪子,问:“太后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看你这个准儿媳了。” 沈琢清对着林渡行了一礼。 “等等!” 沈琢清顿步,“许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我与你一块走!” 谁爱见那老巫婆,谁就见吧,反正她不见。 “不行。” 沈琢清和林渡同时开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喜当爹的林渡 第9章 被戳穿这一出 “太后娘娘,驾到!” 侍从尖利的嗓音在未央宫殿外响起,如擂鼓般敲打在许照的耳膜上。 令她心头陡然一惊。 沈琢清说得也太准了。他这前脚刚走,后脚太后接着就来了。 怕不是商量好的吧。 许照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快速跪好。 跟随着众多侍从,磕头行礼:“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脚步路过许照面前,没有停。 “咳咳咳……咳咳!” 身着亵衣的林渡自床榻上坐起,“……儿臣,给……咳咳咳给母后请安!” 太后快走了几步,富丽堂皇的珠串,随着来人的脚步发出空旷叮铃声。 “皇帝!快快免礼。” 许照刚想站起身,却发现跪在地上的侍从宫女没有一个动弹的。 她刚抬起的头,又复低了下去。 于是,许照并没有注意到,跟在太后身边的女官,眸中一闪而过的不悦。 太后坐在林渡床边的罗凳上,看着他喝完药。 拿起手帕轻轻擦拭了他嘴角的药渍,关切道:“皇帝,这都病了好些天了,怎的还没好?” 她带着护甲的手指将林渡脸颊刮地生疼。 林渡假装侧身,推开太后的手,说:“多谢母后关心,不过是风寒罢了。是朕体弱,让母后费心了。” 林渡不愿和她亲近,太后也知道。 她面上笑意不减,语气却略显责备:“风寒也不可大意,万事以龙体为重。” “让母后忧心了,是儿子的不是。” “皇帝年纪还小,不知这深宫中的腌臢事,有时候小小的风寒也能夺人性命。” 太后意有所指,佯作不经意间摸了摸自己的护甲,莞尔道:“后宫这么大,没有个像样的女主人可不行。” “周阁老家中的千金,琴棋书画样样冠绝京城。哀家差人画了像,皇帝瞧瞧?” 林渡知道太后是什么意思,那周阁老虽然学富五车,官拜阁老。 但他出身寒微,毫无根基。为人又最是执拗古板,死守文人风骨,张口闭口:“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也没见他真为国家做过什么有利的事。 他要是和周阁老家结亲,那就等于自缚双翼,和朝堂勋贵划分出界限。 以后要是想拉拢朝臣,难上加难。 太后没等林渡回答,就说:“来人!呈上来。” 有侍从一前一后走上前来,给林渡行礼。 前面那侍从自托盘内展开画像,介绍道:“周阁老家中千金,周生姒,行三,年十七。” 林渡抬眸看去。 画像中,有一美人,坐于石桌旁,一手执书,一手捏扇。 端庄娴雅,落落大方。 可惜了。 林渡挥了挥手,让侍从将画收了起来。 “周阁老家中千金虽好,可朕并不愿强人所难。” “听闻周阁老家中幼子,周克礼。七岁便能通晓尚书经义,十岁与父谈‘天下无生’,其中一句:‘圣人不为生人生而生’,引得众学子纷纷议论,无不赞叹!就连当时任职翰林院掌事的魏止境都赞此子天赋卓然,日后必身居高阁。” “只可惜,玉楼赴召,仅留此一女。” 林渡叹息道:“深宫寂寥,朕不愿见周阁老再受儿孙分离之苦。” 我靠!牛b—— 许照心想,这就是男主真实水平吗?! 拒绝相亲,还能上升到君臣礼义的高度。 雅!实在是雅。 “话不能这么说,周阁老深受陛下器重,于江山社稷更有实干之才。其孙入宫,更体现君臣一家,这是浩荡皇恩,周阁老跪谢还来不及呢,怎会心生苦闷?” 太后四两拨千金,林渡既能从君臣礼义来反驳她,她也能从雷霆雨露皆天恩来回答林渡。 “母后说的是,可儿臣不愿。” 林渡下榻,跪地行礼道:“周阁老是耿直之臣,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可天恩浩荡下,周阁老口中欢喜,心中岂无隐痛?” “儿臣不愿以一己之私,寒了老臣的心。” “请母后体谅儿臣。” 林渡俯身对着太后行了个大礼。 这番言论几乎仁义礼孝齐来,太后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叹息,“皇帝如此仁德,倒是让哀家既欣慰又……心疼。” 太后缓缓起身,弯腰将地上的林渡扶起,“吾儿何必如此委屈自己,君王娶妻纳妃,本就为了延绵国祚。此乃国事,又非私情,吾儿又何必一再推拒?” “那周阁老若是真因此事而心生忿懑,那倒是他不顾君臣礼义,有违人臣之道了。” 呵呵。 许照冷笑两声,这话说的倒是好听,不就是说林渡为人怯懦,就连娶妻纳妃都得看臣子脸色。 皇帝要真是做到这份上,也是该退位让贤了。 “罢了罢了。” 太后拿起手帕沾了沾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渍,“既然周家女让你如此为难那便算罢。终究是外臣女,你心有顾虑也难免……” 许照听这话心中先是一喜,想着太后放弃了给林渡说亲。可细想却不对劲,对“外臣女”心有顾虑。 难不成,太后还能找个自家女? 对啊…… 许照突然想起来,在原文中,林渡是有皇后的。 那个皇后姓杜,不正是太后妹妹家的孩子?! 可这不应该是出现在署陈和亲后的事情吗? 未等许照细想,就听林渡拱手道:“多谢母后。” 太后微微点头,笑道:“皇帝如此懂事,倒让哀家想起一个人来。哀家有个胞妹,嫁与了东昌伯为妻,生有一女。此女最是活泼,落落大方。年少时,她曾入宫陪哀家住过一段时间,皇帝还有印象吗?” “是南雅妹妹?” 林渡怎么不记得,当时他刚被太后收为养子没多久,杜南雅就入宫来陪太后。 杜南雅生性好动,小小年纪就甩得一手好鞭。 “是啊,前些日子她随她母亲进宫,来给哀家请安。哀家见她还是像小时候那般讨喜,就想起她来陪哀家的那些日子……” 太后神情中流露出淡淡地怀念,看着垂眸不语的林渡说:“一晃这么些年过了,你们也都长大了。” “母后若是思念南雅妹妹,若不然朕宣她入宫,也好陪伴母后?” “那自然是好的。” 太后高兴了一瞬,可紧接着神情一变,又惆怅了起来,“可南雅正当妙龄,没名没分的跟在哀家身侧,岂不是耽误了她?” 那你就去东昌伯府住啊,老巫婆! 许照眼珠子到处乱瞟。 以前看她那些宫斗剧,都是动不动就罚跪多少个时辰。她这也才没有跪多久,双腿疼的就已经快受不住了。 怎么还不让站起来呀,有没有人权?! 这该死的封建社会。 许照在心底默默吐槽着,却不知此刻林渡与太后的针锋对决已经到达了白热化。 “那以母后之见,该当如何呢?” 林渡面上笑吟吟的,完全不见一丝窘迫。 “哀家年纪大了,就想过个含饴弄孙的安生日子。这后宫中的琐事劳心费力的,不如让南雅进宫协助一二?” “哦?” 林渡佯装疑惑,“不知后宫中,有何事让母后如此忧心?” 老巫婆啰啰嗦嗦一大堆,敢情是为了让杜南雅进宫做铺垫呢。 那杜南雅无论是脾气秉性,都比不上周阁老的孙女。 让她进宫,那就是给林渡请了樽佛! “来人——” 太后给身后的女官使了个眼色,那女官道:“把人带上来!” 许照有些好奇,偷偷地朝殿外瞧去。 她跪的位置离殿门稍远,中间隔了半扇屏风,她稍微抻了抻头,才看见。 一身穿青色长衫的宫女被麻布塞住了嘴,由两个侍卫押解上前。 那宫女被推进殿内的时候,深深看了一眼许照,似乎笃定她就在殿内。 那眼神阴森森的,看得许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 林渡瞧着被押上前来的宫女,眸光有些不悦。 太后不紧不慢道:“给她松开,让她自己说。” “是。” 身后的侍卫将那宫女嘴里的麻布扯掉,躬身退了出去。 “太后娘娘饶命!陛下饶命!” 那宫女一边磕头,一边啜泣。 那哭喊声听得林渡头脑嗡鸣不已,“你所犯何事,还不速速说来!” 林渡声音威慑力很强。 那宫女打了个哆嗦,止住了啜泣,开始说:“奴婢是在司药里负责晾晒药草的宫女,只因听了歹人的话,偷偷拿走了几味药草,被药司抓获。” “奴婢也不清楚那几味草药是制作迷神药的材料,求陛下饶命!” “迷神药?” 林渡内心有些微妙,“你给的那个歹人是谁?” “是……是……” 那宫女嘴唇翕动,眼神止不住地乱瞟。 “说出来,朕可以饶你一命!” 林渡话音刚落,那宫女随手一指:“是她!” 众人的目光顺着那宫女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在半空中与许照偷偷看戏的眼神碰撞在一块。 什么?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太后开口问道:“那是何人?” 那宫女说:“她原本也是司药里做事的人。但半个多月前,她把陛下要用的药材弄丢了,被赶去了浣衣局!” 浣衣局与冷宫正巧只有一墙之隔。这徐灵儿被赶去浣衣局,正是许照的杰作。 但让许照始料不及的是—— 虽然她设定中的反派女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她自己并不是这样的人啊! “还不赶紧滚上前来。” 站在太后身边的女官出言道。 许照将眼底的情绪收敛了个干净,匆匆上前行礼道:“奴婢拜见陛下,太后娘娘!” 我靠—— 腿要断了! 就算是跪了小半个时辰,腿疼得要死,许照还是依然拖着自己僵直的腿,给林渡磕了一个。 林渡隔岸观火,“你可有何话可说?” 许照嘴角抽了抽,她有没有什么话好说,难道林渡不知道? 许照看着他挂在唇边漫不经心的笑。 就知道,林渡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回陛下,奴婢冤枉……” 许照一开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任谁听了都觉得是自己有罪! “哦?” 林渡一副感兴趣的模样,“你冤枉在哪?” “奴婢……奴婢……” 徐灵儿确实托人拿走过药材。还许诺人家,将来自己发达了就让人家做贴身侍女。 结果,第二天就把人溺死了。 所以在原文中,根本就没有被揭穿的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