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如你》 第1章 不像兰花像牡丹 我叫方明,是李府的家生子。 托我父亲的福,因为他是老爷的得力臂膀,也就是管家,所以我像另一种程度上的子承父业,被安排给了少爷。 除了协管少爷的院子以外,我最重要的是照顾少爷,毕竟……少爷李从羲打小就是个娇养的人。 比如洗浴,必须用兰花做泡汤引子,倘若不是兰花盛开的时节呢?少爷可不将就,得用当年兰花时节磨好的兰花粉。 少爷是个兰花控,他说君子高洁,当如兰花。 但我觉得,再多的兰花相绕,浸满兰花的香,他也不像兰花,反倒像是一朵牡丹,富贵奢靡。 扯远了,方才是在说,少爷是个娇养的人,可不止洗浴,日常里可多了去,比如…… 哎,比如现在。 “谁让你们将幔帘换成这颜色了?”一句还带着点嘶哑的声音从内室传来。 今日少爷醒早了些。 我赶忙端起手边的温茶,几步入了内室:“少爷,夏日里天亮的早,这颜色遮光较好。” 白皙的双指探在帘隙间,动作可见的嫌弃,我都能想象到少爷的表情。 随着双指的收回,帘隙合上,一声轻哼隐在帘幔中。 我朝着帘幔微一扬首,几步远的丫鬟这才松了一口气,移着轻快的步子去掀开帘幔。 没办法,她们不敢触少爷的霉头,只能看我点头才敢动作。 而我是少爷院子里的管事,不怕少爷训。 当然,少爷自然也会训我,只是再怎么训,也不会赶我走罢了。而且我一个大男人,总比那些女子扛得住训,担待担待吧。 帘幔轻掀开,锦被散乱,比锦被上繁复兰花纹样更耀眼的,是少爷。 真如那牡丹似的,既有真金白银养出来的娇嫩,又有八成随了当年貌美的夫人。 不过我从未因为少爷的容貌失态过,因为我喜欢的是女子。 而少爷不是。 “和顾公子约的是午时,现下还早,少爷要起吗?”我提醒着。 少爷迷蒙的眼终于剥开迷雾,语气并不算坏:“光都照进来了,还问?起吧。” 顾公子,顾沛,少爷刚懂得些少年慕艾之事,第一眼相中的人。 是一位很是俊俏的书生,不过…… “再拿素净些的。”慵懒中带着嫌弃的一声。 第2章 少爷是个娇贵的人 我随即又点中另外一套,侧首看向少爷。 少爷点了点头,这才有丫鬟取下这件,服侍少爷穿上。 穿衣一事,用不上我来服侍,服侍用膳却一直是我的活。 服侍少爷用完他的早膳后,我随少爷一起出门前往书斋。 到达时估摸着巳时中,对少爷来说是顶早的,可对于那位顾公子并不如此。 “顾兄!”少爷在一堆低头看书的书生中,比我先认出了顾沛。 顾沛闻声抬头,却只淡淡地一笑:“李兄来的早。” 皮笑面不笑,话中有话,这时辰可不算早了。 我不知少爷有没有听出来,用余光看了一眼,却见少爷没有任何不忿,依旧弯着眉眼乐呵。 然后少爷抽空对我摆了摆手,我明白,这是让我去书斋外等着。 我恭敬地对少爷点头,然后转身,背对一室安静,走入室外的喧闹。 顾公子对少爷,并不热切。 读书人,总有些“士农工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执拗,所以少爷那放在临州城中的数一数二的家世,在顾公子眼里却是落了下乘。 只不过……少爷也确实太有钱。 走出那间书斋,侧行间,我最后朝书斋内看了一眼,少爷正将那本背手藏在身后的书,呈给眼前人。 那本费了大价钱才寻来的孤本,也正是顾公子偶然提过一嘴的孤本。 “顾兄快瞧瞧,是不是这本。” 我快走几步,所以并没有听到顾公子的回答。 不远处的几个小厮瞧见我的身影,立马小跑过来:“明哥,近旁定了间茶室,您去歇歇?这由我们来守着就行。” 我点了点头,跟着其中一个人往茶室走去。 往日就是这样,少爷和顾公子分开之前,我都能借此休息一阵,所以我乐意见少爷和顾公子相会吗? 自然是乐意的。 因为通常,少爷会见顾公子之后,心情也会大好,那位顾公子虽不热切,却也尊人知礼,足够让少爷慰藉。 歇了整个下半日,一个小厮才跑来说少爷要回府了。 等我回到书斋前,少爷正巧和顾公子依依惜别到尾声,至少在少爷看来是这样。 少爷和顾公子道别完,这才畅快地扬了眉。 我上前两步扶住少爷的腰,就这样半托着少爷上了马车。 少爷自来懒散,久坐不得,只为这顾公子忍耐着。 当年纵是少爷自己读书之时也没这般能忍着坐上半日。 少爷是个娇贵的人,但总有些欣喜让他愿意纡尊降贵。 第3章 少爷爱骂人 少爷大抵是动了真心,连着一个月都在见顾公子,其中大半时候都是早起去书斋。 在我看来,相比少爷看过的那些风月话本,和顾公子这般相处,委实让人觉得无聊至极。 可少爷却津津乐道,甚至对老爷都能说上几句顾公子的好,不过说来说去,逃不过一句学问好。 果真是学问好吗?不见得,在临州城都只是个中等,算不得出彩。 相较于其他学子,想来顾公子的相貌更胜一筹,少爷看人,尤其重貌,其次重人。 少爷自幼丧母,老爷又未续弦,万事都纵得少爷,不过一个书生,少爷喜欢,老爷从不干预。 事情有变,是在一个平常的日子,少爷和往常一样在书斋见过顾公子后。 我本是夜间没睡够,正在附近的客栈中补觉,才没躺下多久,府中的一个小厮风风火火地找来。 少爷生气了。 “明哥,您快去瞧瞧,少爷见您不在,可是发了火。” 我哪有这本事,能在少爷见到顾公子,兴头正好时,见不到我便发火? 殃及池鱼罢了。 心里想着,我动作不慢,三下五除二穿好衣裳,紧赶慢赶到了书斋门口。 我没有瑟缩,迎着少爷不悦的目光便上前了:“少爷莫气,都怪我走脱了一会儿。” 少爷的脾性上来,越是躲开解释,越要遭殃,堂堂正正说出来,反而能有转机。 “你若是不想当这差,让你爹给你领走!” 没有转机,少爷很生气。 我硬着头皮要去扶少爷的腰:“少爷可是累了?” 事实上,方才少爷恐怕连屁股都没坐热,就和顾公子闹了不愉,现下根本不需要人扶。 即便是少爷真不适,我不在这,少爷可不会非等着吃亏,自然有其他小厮顶上。 我送上前,不过是给少爷递一个出气的筏子。 “啪”的一声,少爷手中的折扇挥打开我的手。 “收起你的狗爪子。”少爷那双丹凤眼横了我一眼。 少爷爱骂人,会的词却不多,最多也就到这程度。 我习惯地将手背到身后,让少爷眼不见为净。 少爷的注意有所转移,将那把折扇扔在地上,看那眼神似是想撵上几脚。 我也朝那把折扇看去,这才想到,这把朴质的折扇并不是少爷的。 难道少爷有情敌了? “愣着做什么?回府!” 第4章 少爷气得不吃饭 回到府里,少爷的气并没有消,却也不再怒火外泄。 但这对于我们下人来说,却更为可怕。 因为少爷气得不吃饭了。 午膳不吃,老爷并不在家,到了晚膳,老爷就来了少爷院子。 院子里的下人跪了一地,包括我,我还跪在最前头。 面对劝不动的少爷和满眼都是少爷的老爷。 老爷舍不得责问少爷,我便首当其冲。 “你说,是谁惹了阿羲。” 我如实回答:“顾沛。” 老爷哼了一声:“那个书生?去找人把他抓来!” 我看了一眼背向而躺的少爷,可少爷并无反应。 老爷却一刻也等不了:“去把他抓来。” 这下不用我这小的来安排,老爷身边的人,也就是我爹,迈着快步出了院子。 李家有钱却没势,这样明着得罪顾公子不可取,并不是因为顾公子往后的造化能如何,当然这也是其中之一。 最重要的是,顾公子代表的是书生,若不是有大差错,商贾之家这样辱没书生的态度,会让李家不受书生们待见,结下恶果也不一定。 这些我知道,混迹商场的老爷更是知道,可老爷还是做了。 我阻止不了,看向唯一能阻止老爷的少爷,少爷依旧无动于衷。 我爹办事的效率不用多说,很快就回府来,身后跟着两个强壮的护卫,架着顾沛来了。 到底是顾及了些,顾沛被堵住了嘴。 老爷挥手让人取了顾沛嘴里的巾帕。 “打,让他叫出声来。” 顾沛满脸震惊,大概想不到会这样直接。 他玄身想躲,可哪里躲得过,两个人就足够制衡他,只见一人压着他的双臂,一人便毫无阻碍的捶在了他的肚腹之处。 顾沛一下也受不住,痛叫出声,没了往日的谦谦做派,抖着叫喊道:“李从羲!这就是你说得心悦我吗!” 老爷眉头一皱,我爹手疾眼快,要将那取出的巾帕重新塞进顾沛的嘴里。 顾沛歪头一躲:“李从羲,你别给我装死……” 顾沛的嘴又被堵上。 我跪在地上,看着顾沛受不住袭上来的一记重拳,委顿在地。 他额角滚着颗颗大汗,闷哼声被堵在嘴中,倒是显得有了几分不屈节的文人风骨。 少爷发话了。 “爹,放了他吧。” 少爷转过身来,既是泛着鼻音且开口沙哑,自然是哭过的。 在场的人都瞧得清楚,少爷鼻尖泛红,眼皮微肿,可怜兮兮地趴在枕上,颇有一股雨打牡丹的意味。 我没见过少爷这般模样,也恰明白了老爷动怒的原因,老爷心疼坏了。 第5章 少爷不会心疼人 从少爷开口起,这才算真正的开场。 “我是心悦你,可你今日说了什么?”少爷的声音听起来气若游丝。 是了,少爷自外头回来便不曾食。 顾沛嘴里的巾帕再次被取走,似是心有余悸,他不再喊叫:“我有好生与你说,只你不愿听。” 少爷冷笑一声:“你想让我听什么?听你们琴瑟和鸣?” 果然少爷有情敌了? 我看向顾沛,实在想不出,顾沛这人才学中等,值得有人这般不看势的同少爷争抢? 而且还能越过少爷的样貌和家财,让顾沛变心。 顾沛憋红了脸,有些支吾:“分明是你想,你想行龌龊之事!” 老爷喝了一声:“闭嘴!” 我爹见这场面,自然要开始清场,所有人,包括我,都被赶了出去。 身后还有老爷的怒声:“你以为清秋书谈上的大儒是谁请来的?” 上月中旬,临州城的清秋书谈,听说有人请来了两位大儒,顾沛先得了拜帖,是少爷给的。 原来老爷干预了,少爷喜欢,老爷才偏帮着少爷的人。 院门被关上,少爷的院里除了老爷少爷,便只剩下我爹。 我揉了揉跪疼的膝盖,身旁立时有个小丫鬟关切道:“明哥,我替你擦点药吧?” 她说的是我手上的伤。 白日里我给少爷端送午膳,躺在床上的少爷看也懒得回头看一眼,直接挥手推拒。 我怕少爷烫到,端着东西后退,热汤泼洒出一半,将左手浇了个透。 我还没敢吱声,少爷在气头上,当时吸了一口凉气,快步出了房间,后来是现在问话的这小丫鬟给处理的伤。 于是我和她寻到院外一处水榭中坐下。 小丫鬟不常出府,好奇心重:“明哥,少爷当真喜欢那位顾公子吗?”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我不懂她为什么要问。 “喜欢。” 小丫鬟仔细地涂着药:“那少爷为什么会任由他被打呢?我觉得,少爷对待他,和对待明哥没区别。” 我笑了:“怎么会和我一样?” 少爷对顾公子,可不是对待奴仆的态度。 “对啊,不管是谁受伤,少爷都不心疼,我看少爷对那顾公子也就这样。” “若是喜欢,那是千百个不愿意对方受伤的。” 我顿时明了,是了,少爷真的喜欢顾沛吗? 少爷他啊,从来不会心疼人的。 第6章 少爷今日很怪 最后对于此事,府中人缄默其口。 我也无从得知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我爹不能说。 少爷也没再置气,可我知道少爷有些变了,要说是为情所伤,却也不像。 但少爷娇纵一如既往。 我走了一会神,立马便听见少爷很是嫌弃的说:“方明,你离远点,药都熏着我了。” 是治烫伤的药物,确实有些刺鼻,缠了好几道纱布也遮不住。 我也并不在意,依着吩咐离少爷远了几步。 在旁侍奉少爷之事,便由另一位清秀的小厮替上。 不多时,少爷每日要喝的蜜水端了上来,蜜水没什么添头,就是纯正的蜂蜜,兑了些水,不然粘糊成一团,少爷嫌弃难看。 这是少爷除了爱兰花以外的另外一个钟爱,嗜甜,尤其是蜂蜜。 爱吃甜食,极易牙口受损,这也就导致,少爷每日晨起晚睡的洗漱任务艰巨,得用牙粉仔仔细细地刷上三遍,自然不需要少爷动手,少爷只需要躺着就行。 这活也不是我来做,精细的活,有专门的丫鬟来做。 今日端送蜜水的丫鬟,恰巧是替自己擦药的那位。 少爷的鼻子很灵,眼眸一抬,看向那个小丫鬟。 身边侍奉的小厮轻搅蜜水的声音下,少爷说话了:“新来的?” 少爷是挑着眉问的,小丫鬟脸上挂着欢喜:“回少爷的话,小桃在少爷这侍奉有三年了!” 少爷打量着小桃,抬手指了指我,却不是对我说的:“你认识他吗?” 小桃不解,认真回答:“是认识的,少爷。” 我是少爷院子里的管事,别说少爷院子里的人,整个府里的人,谁不认识我。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少爷正是情绪莫测的当头,别让这小丫鬟遭殃。 我借着蜜水的事,先少爷一步开了口:“少爷,蜜水要凉了。” 少爷只随意看了我一眼,平日里盈着懒意的眸子,现在却添了恼怒,是的,如同昨天少爷被顾沛气到那样的恼怒。 我心里咯噔一下。 少爷问小桃:“你喜欢方明?” 这样直接的询问,小桃脸上一红,低下头解释:“没有。” “你呢?方明。”少爷这才侧过身来看向我:“你喜欢小桃吗?” 我觉得少爷疯了,这种事哪有这样问的? 一时间,少爷身边的人都不敢发出动静,怕惹了少爷动怒,少爷倒能应付来,顶多被责骂两句,引来老爷那才是真罚。 少爷却执意要个答案,又问了一遍:“喜欢吗?” “我也没有。” 少爷轻嗤了一声:“那可惜了,若是以后心意相通,我替你们作主。” 少爷说完,歇了再探问的心思,享受起蜜水来。 我并不觉庆幸,因为今日的少爷很怪,阴沉沉的,面上依旧随性,可所作所为却不是。 恐怕还是那位顾公子的事…… 第7章 少爷不是被人弃了 起初,少爷的不对劲只有我察觉,不过两三日,院子里的其他人也有所发觉。 少爷但凡见着小厮丫鬟走得近些,便要过问一番。 我作为少爷院里的管事,再不上报也怕出事,于是先找到我爹说明了此事。 我爹知道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听我说了之后,也是一脸的愁像,只说让我先别管。 我想我爹也会上报的。 果不其然,晚膳之前,老爷急匆匆回了府。 老爷屏退了左右,这次不止留下了我爹,也留下了我。 少爷原本正看着话本,见老爷进来才放下:“爹,你怎么来了?” 老爷开门见山:“阿羲,可是还气那个顾沛?” “谁又碎嘴了?”少爷拿起那册话本,轻甩到我脚边。 “纵是没人来说,我也是要来看看。” 有老爷关心在前,少爷眸中一暗:“爹,你也知道他说了什么,难道我就有错吗?” “阿羲怎会有错,是他有眼无珠。”老爷顺着少爷的毛。 少爷扑进老爷的怀里,像一只脆弱的幼鸟。 忘了说,少爷二八年华,正十六。 而我…… “阿羲还小,有的是时间去寻同样喜恶的人。”老爷揉着少爷的发顶。 “可他对我说伦理纲常……”少爷埋在老爷的怀里诉说着委屈。 老爷出声打断:“知恩图报都学不会的东西谈什么道理,不说清秋书谈,阿羲给他的孤本,哪本不是有市无价。” 少爷似乎被老爷逗笑,应和着说:“那我们将孤本收回来。” “好,爹去收回来。” 等少爷情绪渐好,老爷走了,少爷得收拾,晚些再去正院用晚膳。 我捡起那册话本,以为少爷要兴师问罪。 少爷却不再提,已然想通。 “方明,别让院子里的人嚼舌根,我可不是被人弃了。” “是,少爷。” 这番下来,哪还有不明白的,小桃得猜测**不离十,却也不尽然。 少爷或许有些喜欢顾沛,毕竟顾沛是众多才子佳人话本中的典型,又或许少爷只因为典型,所以想去试试情爱滋味。 顾沛的态度如何,不重要,就像众多话本里日久生情也不在少数,少爷不在意。 少爷气的是,顾沛分明没有龙阳之好,知晓少爷有此偏向,还装作亲密交好,得到足够好处后,又向少爷表明已有婚约之事。 那把折扇,我使人捡了回来,扇面情诗的落款是一女子,而寄情之人,正是顾沛。 第8章 少爷的名声远扬 隔日,老爷便着人将孤本给少爷收了回来。 少爷瞧也未瞧一眼,甩手让我安排,我依着惯例,收进了库房。 孤本回来的第二日,关于少爷的谣传便在临州城满天飞了。 大体是说少爷大逆不道,不尊伦常,有龙阳之好,借势压人想对书生行辱没之事。 流言如火,尽管老爷花重金请人逆转此事,终究是未能全然消除,甚至临近的县城也得了些风声。 少爷的名声算是打出去了。 老爷对此着急,却也无可奈何,顾沛早便卖了两册孤本,举家搬去了他处,摆明了是想临走前给少爷找个不痛快。 再者,若去寻他,岂不是应了流言。 少爷对此却不甚在意,反过头来劝慰老爷。 “不是正好,都知晓我有龙阳之好,我就坐在这,人就能来寻我。” 这件事,便在少爷的这句话后消音。 日子如往常一样,过了个秋,转瞬进入了深冬。 少爷午后出门,同几个交情尚可的友人看了一场戏。 路上的深雪清理过,不多时又覆了薄雪,安全起见,回程马车驾得慢,少爷在马车内昏昏欲睡。 “请问车上的,是李家的少爷吗?” 一声清亮的问询后,马车停了。 我见少爷惺忪的睁开眼,掀开车帘出来,又随手将车帘掩实了些。 这才问起车前的人:“这位公子寻我家少爷有何事?” “在下章云鹤,仰慕李少爷,特来求见。” 我飞快打量了一下这人,并不像是临州城的人,身上披着一件杂毛狐裘,低着头,脸掩在狐裘一体的大帽下,看不真切,鹿皮长靴上满是雪泥。 不等我说话,少爷已经抬手掀开车帘的一角:“抬起头来瞧瞧。” 一阵冷风吹过,那人抬头将帽子拉下。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他向少爷正式介绍了自己:“章云鹤,年十八,南阳城人士,见过李少爷。” 少爷是满意的,不然哪会直接从马车里出来。 我矮身替少爷系紧了那件昂贵的纯色貂裘。 少爷看向那人:“好说,我们进府一聚。” 那人笑着应下:“多谢李少爷。” 我跨步踩着马凳,在前头扶着少爷下了马车。 头顶是少爷的声音,“别客气,我叫李从羲。” 第9章 少爷遇到一团火 章云鹤,南阳城人士,家中独子,十三岁之前家中父母开着一间酒楼,后经营不善倒闭,十五岁父母跑商双亡,无姻亲之约,现孑然一身。 这是老爷派人查到的消息,收到时,章云鹤已来府中十日。 老爷查探身份是为了防范一手,毕竟少爷喜欢的东西,老爷从来都是双手奉上。 是的,章云鹤进府第一日便得了少爷的欢心。 小桃说得很对,章云鹤像是少爷在冬日里遇到的一团火,只为少爷而来的火,少爷又怎能不欢喜? 少爷靠在藤椅中,眼中带笑:“你是说,你们南阳城不仅有我的传闻,还有我的画像?” 章云鹤端正地坐着:“是,有从羲的画像,不过……” 少爷接过我剥好递过去的一颗栗子:“不过什么?是谁画的?” “画成什么样的都有,众说纷纭,无端猜测下的画,不如我今日见到的惊艳。” 我抬头一看,少爷微抿着嘴,可眼睛不骗人,少爷很受用。 照旧递给少爷一颗栗子,少爷接过后递给章云鹤:“那你是信了哪张画像才过来的?” “我哪张都不信,倒听全了那句,李少慕颜色。”章云鹤接过那颗栗子并没有吃,反而从碟中拿了一颗没剥的。 “这话不假。” 章云鹤亲自剥好栗子送到少爷手边:“不知我的样貌,算不算得上好颜色?” 我手中也正剥好的栗子没了用武之地。 少爷接过了他的栗子:“勉强算的。”吃下那颗栗子后又说:“既然你喜欢剥,那就你来,方明,你先下去。” “是,少爷。”我将手边整碟开了口未剥壳的栗子端到了章云鹤手边。 “荣幸之至。” “你就不怕,我真和那些作丑的画像一样?” “我寻的便是从羲,不论样貌,只论喜好,世间喜同性者,忠同性者少。” “从羲既任由流言四起,是有意此事,所以我来试试。” “说了这多,你就一点不在乎我的容貌?” “从羲想听实话吗?” 这是我走出房间前,基于他们的初见,我所听到的最后一句。 往后的十日,少爷在哪儿,章云鹤便在哪儿,且毫不避讳地带着章云鹤见了友人。 直到老爷收到章云鹤的身世消息,此外怕少爷多心,老爷只私下隐晦地问过我的所见。 我自然不会将少爷和章云鹤的相处点滴全盘托出,再说,我的所见也不全乎。 少爷和章云鹤聊到兴头上时,总会将我支开。 我答给老爷的是:章公子并无不妥之处。 他们相识半月之际,少爷命我在他的床上加一床被褥。 “少爷若是畏寒,我让他们早些将地龙点上。” “加上便是,给云鹤用的。” 这夜,少爷和章云鹤抵足而眠。 看来这团火,烧得很烈。 第10章 少爷生在夏日 章云鹤的行事颇有些滴水不漏的架势,除了每日与少爷相处时会将我的手上的活计接过去以外。 当然被他抢的,不止是我,因为他不针对任何人,只是抢占少爷身边的位置而已。 这样下来,少爷院子里的人也都喜欢章云鹤,知书达礼,大多时候愿意伺候少爷,他们少了活计,月银也无影响。 况且少爷心情大好,他们松快的不止一星半点。 换成往日,我也该高兴才是,就像此前的顾沛,我也是乐得少爷和他相会。 可这章云鹤和少爷太过契合,反而让我心生不安。 顾好少爷,是我在府里的第一要务。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除夕夜。 府中的年夜饭很是丰盛,上桌用膳的人依旧是老爷和少爷,老爷不会续弦,下次添人便只能是少夫人。 布菜用不上我,那都是长相清秀些的丫鬟才能轮上的活。 不过我作为少爷院里的管事,今夜需要侍奉左右,也就是站在少爷身后几步远。 “阿羲要十七了。” 少爷刚咬下一口四喜丸子,嘴里微含着:“爹说错了,还是十六,我生在夏日。” “好,今年可有什么想要的?” 少爷的生辰是府中最紧要的日子,府中大办不说,老爷自会为少爷寻来有市无价的宝物。 此外,每年的生辰,少爷都能许一个愿望,与往日里不同,是叫生辰愿望,夫人留下的论调。 我没见过夫人,但我爹对夫人很是钦佩,他说夫人是奇女子,老爷是心甘情愿为夫人守节,对了,听说是依照夫人的话,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我要去南阳城!”少爷的足尖一点,似是就要起身一样。 我的余光朝老爷看去,老爷皱了眉,想来不赞同。 “章云鹤怂恿你的?” “什么怂恿啊,爹,我喜欢云鹤,你得了消息,就不想亲自去查查他吗?”少爷扬声笑着说出这句。 说是要去查人,少爷的借口罢了。 老爷对少爷纵容,却唯有一点,不让少爷私自外出,少爷出生以来鲜少出临州城。 “哼,轮得到我亲自去查?”老爷不屑道。 少爷的声音黯然下来:“可我想去……” “他不是有心从商吗,去将那酒楼再开起来,若是做不出成效,他去了就别回了。” 少爷猛然抬头看向老爷,我在身后看不见少爷的神色,却也能听出少爷掩不住的欣喜:“我就知道,爹最好了!” “知晓爹最好,却将一年一次的生辰愿望给了那小子?不见落到我头上。” 少爷起身,夹着鸡腿到老爷碗中:“爹也有生辰愿望啊!而且我时时都想着爹能长命百岁。” 老爷笑着咬下一口:“嗯,长命百岁好。” 方明,这种不安,要是你在现代就能形容出来啦,有一个词叫:杀猪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少爷生在夏日 第11章 少爷除夕快乐 在正院守完夜以后,少爷才往自己院子走去。 老远便见院门口除了两侧守门的下人,院门中间还有人提着灯笼。 走近些才看清,是章云鹤,他披着一件和少爷同款式的纯色貂裘站在院门口。 少爷加快了步子,风吹着雪立时落到了少爷的发上,我也连忙跟上,替少爷撑伞,遮住风雪。 “你站在这做什么。”少爷的语中含着喜悦。 章云鹤迈步走出院檐来迎少爷,雪也落在了他的发上。 他用一贯温柔的语调说:“我想等你,除夕快乐,从羲。” “嗯,春节快乐,除夕已经过了。” 少爷走到了章云鹤身边,两人并肩。 “方明,伞给我吧。”章云鹤伸手想取走我手中的伞。 少爷拦住了他的动作,从我伞下钻了出去:“我不用伞了。” 少爷说着,转头看向我:“方明,你给自己撑着吧,瞧你这一头的雪。” “是,少爷。”我摸了摸头顶,却也不用,我早戴了帽子。 等我放下手,少爷已经和章云鹤行在前头,两人未撑伞戴帽,头顶都落了一层白。 章云鹤不顾自己,只不让少爷头顶落多了雪:“知晓从羲是照着雪,图这共白头意境,可也不能着了凉。” “我才没图意境,再说这点风雪怕什么。” “总归要小心些。” “行了,你再念叨这些,我得了个好消息,可就不和你说了。” 我跟随他们的步子走到正厅,正厅里早有丫鬟倒好温水。 少爷接过杯盏喝了一口。 “那我先和从羲说个好的。” “你也有?是什么?” 章云鹤打开桌上的布包:“我让人定了些手托梨花,一起放吗?” “这几日也没见你有空定这个,行,陪你放两个。” 少爷这话没错,确实是陪章云鹤,因为方才在老爷的院子里,少爷已经放够了。 那时放了一盆火树银花开场,火束冲天,升腾至四五丈高再迸散,接着又陆续放了地涌金莲、金盆捞月、线穿牡丹等。 数不清的小玩意齐放,现在身上染着火药味都还未散去。 “方明,让人抬一盆火树银花。” 少爷说完,起身和章云鹤去了院子中。 等我安排人抬出那盆火树银花时,少爷已和章云鹤十指相扣。 这是我所见到的,他们第一次亲近的接触。 等火树银花点上,慢慢升腾的火束先聚成树状。 少爷和章云鹤已经松开手,两人相对而立,各持一只梨花筒,澄澄的火光照亮他们的容貌和身形。 “少爷和章公子很是相配呢。” 站在我身旁的小桃不由发出感叹。 我心中依旧不安,明明所有人都看好。 我确实也从章云鹤找不到可以辩驳之处,但心中的担忧总需要发泄。 这些不好和他人说,于是借着这喧闹的景象,我挑出一个点来说:“章公子的身世并不对等。” 小桃笑了:“感情的事才不看身世。”说着,小桃低声了些,“真要说起来,顾公子的身世还比不上章公子呢。” 火束继续抬升,越发溢散的星火形似花状。 火光太高,少爷和章云鹤的面容略隐在暗中,此时章云鹤手中的梨花筒点上了,梨花状的亮白色火花又将两人的面容照亮。 少爷将手中未点燃的梨花筒搭在章云鹤的火花上,也使得两个梨花筒的火花绕在一起,登时又亮了几分。 “小桃,你不觉得章公子太过契合少爷了吗?” “契合不是好事吗?说明少爷和章公子确实有缘啊!” 手托梨花,类似仙女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少爷除夕快乐 第12章 少爷被表白了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少爷点完两个梨花筒以后便没了兴致。 火树银花已经燃尽。 章云鹤用袖口替少爷擦了擦手:“不是,只是除夕总要和从羲放次烟花,我先前听着府里有放。” 少爷顺势在章云鹤的袖口多蹭几下:“来日方长,我倒看看你的好消息能不能比过我。” 章云鹤笑着说:“料想是比不过的。” 然后章云鹤引着少爷回了正厅,让少爷坐着暖暖身子,这才去了侧厅,端出一方匣子。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匣子。 章云鹤并未卖关子,走到少爷面前打开。 少爷伸手去拿,展开来看,疑惑道:“这是地契,还有房契?” 章云鹤合上匣子:“对,是我在南阳城的住所,一处三进院。” “给我的?”少爷将契纸放在手旁的桌上。 章云鹤点头:“我来李府两月有余,对从羲所知更多。” “打从第一眼见你,我便心动,否则纵使我从南阳城过来,照样可以当即回去。” “这段时日相处,我看得分明自己的心意,从羲,我心悦你。” 少爷亮着眼睛,忍不住也应和:“云鹤,我也心悦你!” 章云鹤修长的指尖触上少爷的脸,温尔一笑:“从羲,先听我说完。” 少爷伸手握住章云鹤的指尖,难得乖顺些:“好。” “我身无长物,未见到从羲之前想是凭着样貌也能算一长处,给从羲养养眼便是。” “可见过从羲之后……还记得那日我对你样貌说的实话吗?” 少爷回想着:“你说在乎……” “是,我在乎从羲的容貌,私心里怕从羲太过耀眼,舍了我去。我容貌不如从羲,可讨不到好了。” 少爷拉下章云鹤放在脸上的手:“瞎想什么呢,我又时时见不到自己的脸,看得都是你。” 章云鹤反握住少爷的手:“嗯,想来,我只有先将全部家当给你,虽不多,却也聊胜于无,不至于空口白话地只一句心悦你。” “等开春,我便回南阳城,那边有些关系,我将酒楼再开起来,算作嫁妆。” 少爷一愣:“嫁妆?” “从羲是家中独子,如若伯父能认同你我之事,我赘与你。” 这一大段的剖白,莫说少爷动容,正厅里侍立的人也都目含欣然。 我也正当其中,那莫名其妙的不安渐渐消散。 章云鹤能为少爷做到这般,该是真心实意,是我先前障目了。 少爷的耳朵有些泛红,侧了脸不看章云鹤,正巧是面对着我,只不过我站着,少爷坐着,并不算正面相对。 少爷清了清嗓子:“咳,算你走运,我爹正说呢,要替你将那酒楼弄起来,由你经营,到时你可一定要做出成效来!” “不用麻烦伯父……” “怎么不用!可用了我一个愿望,你必须用。” 章云鹤斜走两步到少爷面前,蹲下身平视少爷:“好,遵命。” 第13章 少爷打听婚事 自从那夜章云鹤当众说出心意后,章云鹤便不再留宿少爷房间,重新住回了客房。 说得是心有所念,同床共枕虽是分被,却也怕难以自持,只是白日里,两人却不顾及,往往形影不离,十指相扣。 我乐见其成,若少爷和章云鹤白首共好,再好不过。毕竟抛却之前的瞎想,章云鹤比少爷容易伺候多了。 许是我爹也撞见了少爷和章云鹤的相处,这才向老爷说起我的婚事。 对了,上次打岔给说忘了,我比少爷年长,今年再过的,就是二十一岁生辰了。 至于为何与老爷说…… 因为我是家生子,属贱籍,我的婚事不全由自己作主,我爹受老爷器重已被放了籍,可我没有。 不过我爹说,老爷允我自主婚事,府里的也好,府外的也行,且我将来所出可以直接放籍,而我是否放籍,全凭少爷。 我是属于少爷的财产。 所以在少爷和章云鹤发乎情止乎礼的爱恋中,我也得了更多的空闲去相看。 现今良贱可通婚,我原本便对婚事并无想法,只觉是到了时候该走章程,也就不愿找府里的丫鬟,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于是我爹便着手在外头相看了。 直至离少爷生辰还有半月的一个日子里,我和那位来相看的姑娘隔桌对视了一眼,双方都无异议。 整整相看了三月余,不算艰难却也不顺利。 “方明,听说你已经相中了一个小姑娘?” 少爷本喝着蜜水,话说得急了,呛了一口。 我本要去替少爷抚背,章云鹤在近处,先我一步。 “慢些,方明又跑不了。” “是的,少爷。”我并不想多说。 少爷轻啧了一声:“问一句你就答一句?方明,你以前可不这样,怎么着,话被和那姑娘说了,到我这就不剩了?” 我笑着告罪:“少爷宽恕,只是我所知也不算多。” 少爷起了兴致要听,我便继续道:“是位绣娘子,聘在红袖坊,不过少爷听误了,她年岁与我一样。” 我是个扎人堆里变瞧不见的长相,能相得一位绣娘子,也正是因为对方的年岁大了。但也好在,对方是个温和的性子。 “那你们打算何时成亲?” “还未提亲,须等少爷生辰过后随少爷去趟南阳城,再回来商议。” 少爷微扬了扬眉没再问。 章云鹤倒是在旁听完后问道:“难道伯父也同去南阳城?” “那是,我爹不会让我独自出远门的。” 章云鹤抚上少爷的发顶,嘴角上扬:“那便好,有伯父在,想来从羲在路上能被照料的更好。” 第14章 少爷去南阳城 少爷生辰当日,来了许多老爷生意上结识的人,章云鹤也随少爷出席。 老爷并未介绍,事实上,大部分人都知晓章云鹤的存在。 是少爷的功劳,与老爷说既然章云鹤以后要做生意,让老爷教他一些,老爷答应下来,出门时也带过几次章云鹤,所以就算当中有人没见过章云鹤,口口相传,也都知晓了李老爷身边多了个叫章云鹤的后生。 宴席摆了整整一日,直到夜里才在浓郁的酒香中结束。 少爷酒量一般,酒作手脚掺了水,今日敬的酒,章云鹤替着喝了几次,只不过三杯替一杯,等散了宴席回到院中,两人皆是脸颊酡红。 我扶着少爷,少爷喝了酒有些不安分,要去拉章云鹤的手。 章云鹤也被人微扶着,将手伸给了少爷,少爷这才攥住,一阵初夏的夜风吹来,将我们四人挨蹭在一起的黏热吹散了些。 生辰过后,等老爷将生意安排好,我们在仲夏之季,前往南阳城。 一路上,老爷不愿少爷出远门的担忧体现的较为明显,老爷时刻不离少爷,无论是马车上,还是客栈里,连少爷洗浴,老爷都要随同,即使章云鹤也在。 这般看起来,倒不像是怕少爷遭遇歹人,却像是怕少爷一不留神便不见…… “伯父,去往南阳城过江陵城应当才是最近。” 少爷不贪凉,却喜舒适。车上冰鉴中放的冰不算多,配上扇子轻扇,流动的凉风才是少爷所喜欢的。 我正替少爷打着扇,对面的章云鹤突然问了这句。 老爷不会对章云鹤解释,所以我爹回道:“章公子,我们要绕道去青岚城取些东西,若是章公子着急,可以从江陵城过,老爷会派人护送。” “不行,他不急。”少爷懒懒的张口。 章云鹤也婉拒,解释道:“多谢伯父记挂,云鹤只是问询一二,再者是见从羲路上难捱,想着早些到也能松快。” “章公子好意,若非要事,老爷也不会让少爷在路上耽搁。” “云鹤明白。” 闭目养神的老爷就此问了一句:“你到过江陵城?觉得如何?” “是到过,南阳城到临州城最快,便是要进江陵城,只不过当时赶路,未能见过江陵的景。” 一时无言,少爷提着精神开了口:“江陵城有特别之处吗?” 依旧是我爹回的话:“少爷不必挂心,只是些江南小景,与我们要去的青岚城并无二致。” 等绕道之后我看着图志才发现,绕得确实有些远,青岚城不临江陵城,中间还隔着一座城。 第15章 少爷还有理智 此后,一路无事,于一日巳时抵达南阳城。 他们依旧在客栈落脚,少爷疲累,用完午膳便躺下休息。 老爷也在房内另外一张床上歇了一会,起身时见少爷未醒,吩咐我守好少爷。 “方明,一步都不能离开阿羲。” “阿羲问起,实说便是,我和章云鹤去办酒楼之事,让他在这等我们回来。” “是,老爷。” 少爷醒来是申时初,这一等,就到了酉时末,少爷独自用过晚膳。 戌时初,天色已经开始暗下一半,有人来敲门,我去开门,是老爷身边的护卫。 “老爷酒醉,已去章家安顿,派我来告知少爷,带少爷去章家。” 少爷的步子在身后响起,是少爷听到老爷的字眼,从里间走出来看看。 我皱了皱眉,留了心思:“老爷让我们等他,老爷只是酒醉,明日酒醒就该回来亲自接少爷。” 那人为难:“可老爷让我带少爷……” 少爷方才便有些担心老爷,自然应下:“方明,去章家。” 我却不应:“老爷从不会怪责少爷,你带不去少爷,老爷不会多说,走吧。” “方明!你做什么!”少爷含着怒气唤我,我身后是少爷踏地重的脚步声,朝我更近了。 我正想回头向少爷解释,眼前却寒光一闪。 是那人拔刀:“那少爷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后退两步要护住少爷。 不过一瞬,少爷惊叫声戛然而止。 我忘了,少爷的门口有两位护卫,这蹊跷的护卫拔刀是出其不意,但也敌不住两位护卫,其中一人反应极快,抽刀压着了拔刀的护卫。 门口护卫的刀尖抵在那人的颈上:“谁派你来的?” 那人倒也硬气:“哼,要杀便杀。” 我已经扶着了惊吓到的少爷,少爷定了定心神,在我之前开了口:“我爹他们呢?” 那人笑着说:“死了,不如我送少爷和他们团聚?” 少爷听闻红了眼,却是咬着牙说:“胡说八道,把他送去官府!” 看来少爷还有理智在,没真让人杀了他。 等人被压走,我连忙关上门,回身朝少爷走去。 少爷有些脱力,侧坐在桌上,眼尾泛红看着我:“方明,我爹不会有事,对吗?” 我心中也慌得很,刀光闪起时,我也腿软到不行,可少爷在身后惊呼,不管如何我都不能先倒下,想来我爹也是这般会护住老爷,何况现在情况不明,老爷那边说不定已经脱险。 “少爷放心,老爷和我爹当年闯荡过,自然不会有事。” 第16章 少爷熬红了眼 因为这个插曲,这一夜很是难熬,我们也派了人去查,带回的消息却如那护卫起初说的那般。 老爷酒醉,随章云鹤去了章家,那处三进院,章家也并无可疑的声音传出。 少爷听了安心了些,却不愿躺下,固执地坐在桌边。 我为少爷泡好蜜水,同样也在等,等天亮以后,老爷能安全回来,还有我爹…… 手中的蜜水一抖,消息传来只说老爷,其他人不论? 压下心中的不安,我放下手中的蜜水,想去门口问问。 “你别走。”少爷抬眼看向我。 我勉强笑着说:“我不走,有些饿了,我去门口让人送些吃食上来。” 少爷看着我的神色,似乎确定我不走,这才重新低下头,没再管我。 我走到门口开了门,门口左右两侧站着的依旧是那两位护卫,和他们说派人探听消息时,问那些人老爷身边的人是否都在,少爷的护卫和我爹。 等待是漫长的,已是太晚,打探消息也只能等明日,而明日一早,不管有没有消息,我和少爷都会报官。 谨慎为见,和官府的人一起去章家才是最明智的。 少爷忍着不睡,坐在桌前,眼睛熬红了,头被困意扰得不时点着。 我轻步走到少爷身后,靠了过去,少爷的头便也触在了我肚腹处。 我低头看去,少爷得了倚靠,立时睡了过去,从我的视角只能见到少爷挺翘的鼻梁,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平缓的呼吸,昭示着少爷已然安睡。 这一站,便是两个时辰。 天色微亮,我有些撑不住,略一动,脚麻的厉害,这一动就要委顿在地。 少爷惊醒,看向地上的我,起身蹲在我身边,焦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你受伤了吗?” 我麻得抽了一口气,按着腿:“没事少爷,我太困了。” 少爷松了一口气,往窗台看去:“天要亮了,方明你睡吧,我去报官,找我爹。” 我摇头,放在腿下的手更加用力地按揉:“我陪少爷一起。” 等我恢复过来,替少爷简单洗漱一番,天色又亮了几分。 “嘭嘭嘭!”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 我和少爷俱是一惊,我先出声:“谁?” “少爷,有关于老爷的新消息。”是门外那护卫的声音。 我要去开门,少爷却不安,拉住了我的袖子:“别开。” 和昨夜相似的场景,少爷心中的恐惧被勾起,我当然也有后怕,小声对少爷说:“我不开门,到门边问他几句。” 少爷放手,我走到门边问:“什么消息。” “去章家的只有老爷和章公子,方管家和护卫都不见踪迹!” 我心头一跳,真出事了! 第17章 少爷被人劈晕了 “不过有方管家传回来的消息。” “我爹说什么?” “老爷暂无性命之忧,他们另有目的,要少爷保重自身,尽快逃离出城避免殃及,等官府有人上值,他会去报官救出老爷。” 我还是不太信:“我爹呢,怎么不亲自来说?” “方管家他,受伤了,为免少爷疑心,给我了一节断指,情况紧急,还请少爷尽早撤离。” “断指?”我脑中一炸,当即打开了门,护卫手中的一截衣物包着的,正是一节断指。 少爷听着声也快步走了过来,看着那间断指说不出话。 我夺过断指,无论是衣物还是断指,确实是我爹的…… 少爷气愤的出声:“他们竟然敢!到底是谁,方管家呢?” “方管家伤重无法前来,也暂无生命之忧。” “现在离衙门上值还有将近两个时辰,请少爷早做决断,保全自身为要。” 我握住那节断指,看向一脸焦急的护卫,是昨夜压制住动手护卫的那位,已经信了他的话。 “带少爷先走,我去找我爹。” 少爷瞪大了眼,抓住我的手:“别,你留在这会死的,跟我一起走,你爹也没事。” 说完少爷便对那护卫说:“去赶车,我们走。” 那护卫皱了眉:“驾车太过明显,我们要先出城,再骑马逃离。” 少爷此时也离不开人,我平定了情绪,听着护卫的话,对他更添相信。 于是我和少爷跟着护卫,在蒙蒙亮的天色中,出了客栈。 一路上精神紧张,直到出了城,我才松了一口气,见那护卫牵来两匹马。 从他手里接过缰绳,我马术不佳,只能由护卫带着少爷共乘一骑。 那护卫翻身上马,侧过身伸手要拉少爷上去。 我站在马边突然灵光一闪,发现了不对劲,赶紧拉住少爷的手,少爷放下手回头疑惑地看向我。 我对那护卫发问:“少爷门前还有一位护卫,去哪了?” 那护卫面不改色的说:“他留在了方管家那处。” 我将少爷拉到身后,依旧抬头看着护卫保持着质疑:“是吗?” 那护卫面色隐有不耐,我伸手推了少爷一把:“少爷,快跑!” 家中的护卫我大多有过印象,这位也是,且是个很熟的面孔,这也是我信他的原因之一。 可我爹绝不会在少爷要用人时,将护卫占用,我爹要有余力,怕是会将身边的护卫都派过来。 少爷此时最信我,被推开后并没有犹豫转身就跑。 护卫连忙跳下马,我咬着牙扑过去抱住护卫的腰身,护卫见少爷跑远,心急地抽刀,我感受到那刀抵在背上,依旧没有松手。 “少爷,你要再跑,你的小厮可就要死了!”护卫大声道。 我抱着他的腰身,看不见少爷的情形,却怕少爷真的不逃,连忙说:“少爷快跑,找人来救我!” “方明!”少爷略带颤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背上的刀正往下压,轻而利地刺破我的皮肉,我闷哼一声后继续说:“这里离城门不远,少爷快去,不用管我!” 等我说完这句话,感受到刀被移开。 我闭上眼,正以为对方蓄力要捅杀了自己,肩上一处却被打击,登时便觉上半身脱力一软。 身后是少爷带着哭腔说:“方明,你等我,我一定会找人来救你!” 我咬着舌尖想恢复力气,他却已经将我侧拎起来,让我能看见少爷逃跑的方向。 我就这样看着,少爷抹了一把眼泪,转身要继续逃,却被等在他身后的人一个手刀劈晕,直直地倒入了那人的怀里。 是章云鹤,他将少爷打横抱起。 第18章 少爷是想救人的 章云鹤抱着少爷,我被人绑住手腕,一起到了城外的一处农家小院内。 眼见章云鹤要和我分开,我忙问:“你要带少爷去哪?” 章云鹤并不回答我,抱着少爷便走,我立马挣扎起来,那护卫又拍在我的肩头,我再次麻木地软了上半身。 “安分点,他可舍不得少爷受伤,我带你去见老爷。” 我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被拎着去了一间上锁的房间。 “方明?” 是我爹的声音。 我转头看去,我爹和老爷各自被绑在椅子上。 “老爷,爹……” 老爷眼神阴沉地看着我:“阿羲呢?不是让你们等着!” 我如今也是悔,苦涩的说:“对不起老爷,少爷也被他们带来了……” 连我爹也恨声说:“你怎么敢带着少爷跑出来!” 我咬着牙不再言语,说再多也是枉然,错就是错,是我没能察觉出来。 我爹却要问:“说话!” 老爷先发了话:“罢了,你也拦不住阿羲。” 这之后,老爷让护卫传话,说想谈谈。 进来一位和老爷长得有七分相似的人。 原来这人是老爷的嫡兄,江陵城人士,老爷是李家的庶子,当年是遇到夫人以后,和李家断了关系,这才和夫人到临州城安家置业。 李家知晓老爷做成的生意,眼红却也无可奈何,老爷在临州城有头有脸,官府也走得勤快,在当地可动不了。 另外据老爷这位嫡兄说,当年他也心悦夫人,只是被老爷抢了先。 所以在自以为是的夺爱设想下,老爷又发迹的如此之好,他不甘心,以致于要夺过来。 他想要李家所有的生意,逼老爷立下遗嘱。这是让老爷非死不可。 他还说,是想要老爷和夫人殉葬,其他人不必死,少爷也是,只要老爷死了,少爷照样能做一辈子李家少爷,并无差别。 在我看来,老爷脸上并无太多喜怒,唯有在提到少爷时才有动容,所以老爷是要答应了吗? “老爷不要,少爷是想来救您的!” 我突然的一声打破了老爷的沉思。 老爷的嫡兄似乎这才看见我,朝我走来,抬脚踢在我的腰际:“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下人多嘴了?” “这下人不好管,我替你除掉怎么样?”他看向老爷,将脚踏着我的腿上,逼着老爷给出答案。 “放开你的脚!” 是少爷的声音,我转头看去,少爷站在章云鹤的身边,眼中是满满的怒气,盯着踩在我腿上的那人。 第19章 少爷又被骗了 “怎么就放过来了?”老爷的嫡兄责怪着。 章云鹤说:“怕您搞不定,而且从羲闹得厉害。” 少爷攥紧着手,视线转向我,看似对章云鹤的话没反应,而我却明明瞧见少爷红着的眼尾流出泪来。 “少爷,我们没事,老爷也在这。”我安慰着少爷。 由于老爷坐在更里面,不在门口处,少爷并未看见。 听见我的话,少爷这才抬手抹去眼尾的泪,迈步走来。 老爷的嫡兄本也不在意我,要发难老爷,最好用的是少爷。 他等着少爷走来,伸手去拉少爷,少爷拗不过他,被他拉住了手。 少爷看到老爷,强装的镇定不复存在,哭出了声:“爹,对不起,都是我……” 老爷心疼少爷,忙安慰着:“阿羲别哭,不关你的事,这是爹的恩怨。” “阿弟也说了,这是我俩的事,所以,就签了那遗嘱,好放了无辜的人,是吧,小侄子?”老爷的嫡兄见缝插针。 少爷转脸看向他,咬着腮帮,朝他呸了一口:“呸,你才要立遗嘱!” 那人被呸了一脸,抬起另外一只手就要朝少爷脸上挥去。 我直起身要去撞他,一旁的章云鹤先行握住了他挥在空中的手:“说了不伤他。” 那人扭着被握的手,笑着说:“护得这么紧做什么?你和我要杀他爹,占他家的家产,你以为他能给你好脸色?” 他的手从章云鹤手中挣了出来,倒是没有再想打少爷,抬袖抹去了脸上的涎渍:“你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嗯?别忘了,我女儿肚子里还怀着你的骨肉。” 一时间,房内安静的可怕。 我有些担忧地抬头看向少爷,只能看见少爷眨了眨眼。 少爷心里怎么会好过,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骗他,顾沛尚且还好,少爷只是起了兴趣试试,顾沛的拒绝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顾沛从未对少爷有多和颜悦色过。 可章云鹤不同,是他向少爷走来,说心悦少爷,处处都合着少爷心意,少爷真正的动心了。 现在此事摆在眼前,章云鹤甚至是早和别人有了首尾。 在少爷看来,定是悔恨的不行,毕竟这次换来的不像上次那般,只是坏了名声而已;而是搭上了所有人的安危,还有李家的家产。 老爷不忍少爷陷入难过,揽下责任:“阿羲,怪爹没有查探清楚……” 我听见少爷是笑着说的:“不怪爹,他们想要掩藏,查不出来的……是我识人不清。” 我心中涌上不安,少爷不会想不开吧?我想要阻止少爷乱想:“少爷……” “阿羲!” “少爷!” “从羲!” 在一阵叫喊中,是少爷反手一转,挣脱来那人的手,一瞬间压到那人的身上,趁那人惊疑之际,红着眼狠狠地掐住那人的脖子。 “放了我爹他们!”少爷恶狠狠的说。 那人涨红着脸拉着少爷的手想要得点呼吸的空间。 护卫从我身边抽刀,朝着少爷走去,我蓄力朝着他撞过去,竟是也将他撞翻在地。 章云鹤连忙去拉少爷,被少爷狠狠一口咬在了腕上。 老爷和我爹也将绑着自己的背着凳子过来,用着力将背后的凳子压在护卫身上,护卫一时起不来,手中的刀却在乱舞。 房内一时乱的很。 乱成一锅粥,吃了吧[摊手][无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少爷又被骗了 第20章 少爷被绑住手腕 章云鹤吃痛,按住少爷的头让他松了口,眼见被少爷掐住的人要不行了,这才对外头喊道:“来人!” 打外头进来几个人,压制性地平息了局面。 老爷的嫡兄昏了过去,只留下章云鹤。 此时为防少爷再有暴起的行为,少爷的双腕也被绑住了。 章云鹤仍旧客气:“伯父,我和他不一样,他要的是您自认不如,这才和您慢慢叙旧。” 但这客气,反而不讲情面:“我没有旧情来叙,所以,您签不签并不重要,我留着您的字迹。” “章云鹤,你真让人恶心!”少爷骂道。 这对章云鹤不痛不痒,他继续和老爷说:“伯父,我确实心悦从羲,您也知道,您嫡兄说着放过,却不尽然,而我是真正想护着从羲。” “章云鹤,我不要你管!”少爷手被绑着,脚却是自由,说着正要朝章云鹤走去:“你放了我爹。” 老爷出声阻拦:“阿羲,别过去。” 章云鹤抬眼示意,旁边持刀的一人便走到老爷身边,刀抵在老爷的胸前。 少爷见状,想回老爷旁边,却被章云鹤单手捆住了腰身,少爷一急,抬脚张口便要向章云鹤的颈间咬。 章云鹤早有预料,伸手捂住了少爷的嘴,少爷摇头却挣不脱,方才那场闹起,已经让少爷失了太多力气。 “伯父,考虑得如何了?” “我签。”老爷说。 少爷用力摇着头不愿意让老爷答应。 章云鹤点头,眼中却还有警惕在:“伯父有所考量便好,我定会待从羲好。” 少爷的泪砸在章云鹤的手上,我开了口:“拿什么信你能对少爷好?” 老爷轻叹了一声说:“放阿羲自由,你若真心悦他,给他一笔钱财,让他安然度过余生。” 章云鹤眼底的怀疑消散:“我会按照您的意思来办,伯父请签。” 老爷被人解开双腕,签了那张遗嘱,遗嘱被章云鹤安排的人收走。 此时在老爷身边的那位持刀人,不由分说的,一下便将刀插进了老爷的胸膛,顿时血流如注。 “老爷!”我和我爹惊叫出声,却不及多做什么,我们也被划刺了一刀,只不过是在手臂上,并不致命,却也一瞬疼得无法动弹。 少爷连泪都忘了落,奋身挣扎,章云鹤借此也放开了少爷。 少爷朝老爷扑了过去:“爹!” 少爷将老爷半圈在怀中,伸手想捂住老爷的伤口,眼泪断了线的掉:“爹,爹,你千万不要有事,等着,你等着……” 然后少爷转头看向章云鹤,像抓住救命稻草:“章云鹤,求你,你去找大夫来,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章云鹤淡淡的说:“从羲,不要让我为难。” 少爷狠声咬着他的名字:“章云鹤……” 章云鹤仿佛没有看见少爷难看的脸色:“跟我走,我答应了伯父要好好待你。” 少爷固执地不听,朝着章云鹤恨声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章云鹤,你最好连我也一起杀了!” 第21章 少爷得救了 章云鹤见说不通,也不再管少爷,带着人出了房间。 老爷刚才疼昏了过去,在少爷的声声呼唤中转醒。 少爷见老爷醒来,急切的说:“爹,爹,你坚持住,说好的要长命百岁的。” 老爷咳出一口血沫:“我也想啊,长命百岁,能护着阿羲久一点。” 少爷连忙点头,动作间甩飞了几颗眼泪:“是啊,爹,你不能有事,我不能没有你,爹……” 老爷笑着说:“好。”想要抬手替少爷擦泪都做不到,“方铨,你和阿羲说。” 我爹在老爷身边,也是带上哭腔,小声说:“少爷莫怕,老爷在榆林城留有产业,足够少爷富余一生。” “那边有老爷和夫人的亲信。若是今日我们没能逃脱,少爷便跟着他们出去,南阳城里,不久会有一支镖队营救少爷。” 少爷摸着老爷微微发白的唇:“爹,我不听,我只要你活着。” “好,只是以防万一。”老爷皱着眉说,“还有,如果阿羲能带人,将方明带走。” 方管家也有动容,感念老爷的恩:“老爷……” 少爷没有看向我,只依旧说着:“不,我都要带走,爹也要跟我走。” 老爷不反驳,顺着少爷的话再次重复:“好,方明要带走,他是你的财产,也知道护着你。” 这话既是说给少爷听的,也是说给我听的。 “是,老爷,我会护着少爷。” 这话一落,门口有人堆起干草,泼洒声响起后,一股刺鼻的火油味传来。 这是想要放火毁尸! 我轻撞了一下少爷:“少爷,快出去!” 老爷似是早有预料,对少爷说:“阿羲,带方明先出去,我有方铨陪着。” 少爷固执地不动,和在客栈时固执地不睡一样。 “我要和爹一起。” 随着这声话落,坛子砸落碎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是火油倒完了?我焦急地看向少爷,可惜手被绑住,我没法拉走少爷:“少爷,我们先出去阻止他们,不然他们真的会放火!” 少爷这才将目光从老爷身上转开,过来替我松了绑在腕见的绳子。 我捂着手臂刚站起来,就见门口进来几个持刀的人,于是顾不上疼痛,拉着少爷到我身后。 我爹却一扫之前的视死如归,看着那些人说:“总算是来了,快抬老爷去医馆,快!” 等我们昏头转向地到了医馆以后才知道事情始末,也是我爹说的。 老爷是在半路觉察不对才将计就计,绕道去青岚城,雇了一支镖队,保的是人,也就是少爷。 至于为何将计就计而不是就此退回临州城,自然是怕这背后的人再有什么其他新的计谋,想要一网打尽。 镖队做的便是护送的买卖,对于寻人寻物往往比官衙更为得心应手。 当然此次镖局来的时候,也是按照老爷的嘱托,叫来了官衙的人,抓了个现成。 只不过老爷也没想到,少爷会被抓来,毕竟先前就有暗示过我;同时也想不到章云鹤这样果断,一点拖延的时间都不给自己,这才导致后来的局面。 第22章 少爷卖了院子 少爷那双丹凤眼已经哭肿得不成样子,于是干脆闭着眼守在老爷床边。 幸而诊治及时,老爷身受重伤却并未致命伤到脏器,只是现下还未转醒。 “少爷,去榻上歇会吧?”我走到少爷身边,轻声对少爷说。 少爷睁开眼,眼中还泛着红丝:“我不累。”说着,少爷将老爷的手又握紧了些。 我蹲下,将手中绢布包着的熟鸡蛋举起:“那我替少爷热敷会眼睛?” 少爷这才转头看向我,见我左臂上包着纱布,那是当时被刀划过的伤。“方明,你会怪我吗?” “不会,少爷没错。” 少爷笑了,眼泪又落了下来:“你是不会,还是不敢?” 我不禁抬手抹去少爷的泪:“是都不会,我们都心疼少爷。” 少爷就着我触在眼尾的指尖,蹭着将脸移送进了我手掌中,口中呢喃着:“那就好,那就好。” 我的心也一时酸涩难当,鲜少受委屈的少爷,一夜之间遭遇的大起大落,瞬间让他失了往日的娇纵心态,迫切地需要人来宽慰。 老爷未醒,少爷小心翼翼,顾不上眼前的人是谁,倘若是我爹,少爷也会像一只幼鸟一样寻求一些温暖。 我顺着少爷,安抚着他,终于是将少爷哄去了榻上。 少爷说着不累,其实全是强撑,躺在榻上不一会儿,呼吸便渐渐平稳,不算安稳地睡了过去,连眉头都是皱着的。 我轻着动作将少爷的眉头抚平,这才趴在榻边,伴着少爷的呼吸声睡下,我也很累,很累。 在医馆的第三日,老爷醒了。 少爷本不再落泪,看见老爷时却还是忍不住哭了:“爹,你要将我吓死了。” 老爷笑着说:“死不了,我们都死不了,托阿羲的福。” 少爷破涕为笑:“嗯,等爹好了,我们回临州城,我再也不要出远门了,一辈子在家陪着爹。” 老爷依着少爷:“好,我们回临州城。” 第二日,官衙的人得知老爷醒来,过来探问。 章云鹤是南阳城的人,已经审过,也还有几分不屈的骨气,原本是拒不认罪。 可他的同伙,也就是老爷的嫡兄禁不起吓,通通都招认了,想着减轻责罚,直说章云鹤是主谋,经查探,人是受他指示伤的老爷。 诸谋杀人者,徒三年;已伤者,绞;已杀者,斩。 章云鹤被判绞刑。 官衙来人时,支开了少爷,少爷像是知道要说什么,竟也顺从地出了门,并且不让我跟。 直到少爷回来,拿出两百六十两银子。 少爷平静地说:“我卖了一处三进的院子。” 南阳城,三进院子,是章云鹤的房产。 第23章 少爷像闭眼的佛 直到老爷恢复大半,我们才启程回临州城。 顾忌老爷身体,一路上行的慢,老爷也同来时一样,时时和少爷待在一起,也因此,少爷的心态渐渐好转。 至初秋,我们回到临州城。 老爷身体已无大碍,少爷也如往常一样。 不,我发现少爷不看话本了,曾经哪些少爷爱看的话本全都落了灰。 少爷的友人也再约不上少爷,少爷不爱出门了…… 这是少爷保护自己的法子,只要不出门,就不会遇到别有用心的人,也就不会被骗。 而我能做的,只有多陪着少爷。 这些我发现了,老爷自然也能知道。 于是在一日午膳时,老爷说:“阿羲,临州城的产业,我想变卖,好不好?” 少爷问:“为什么?那不是爹的心血吗?” 老爷作势叹了一口气:“爹老了,想找个地方颐养天年,这些产业,将来都是你的,你同意爹变卖吗?” 自从那事后,少爷在老爷面前已然是个再乖顺不过的孩子:“我同意,爹变卖吧。” 老爷却不满如此,他想要少爷和之前一样,和自己玩笑,甚至唱反调。 “阿羲就不问,我们不在这了,要去哪儿吗?” 少爷喝了一口温汤:“爹总会有办法的,而且,不是还有榆林城吗?爹,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我只要和爹一起。” “阿羲聪慧,我们就是要去榆林城。” “约莫一月后,物件太多带不走,阿羲院里有什么不想要的物件,也都让人收拾出来变卖。” “好。” 从正院里出来,能感受到少爷心情很好,大抵是因为要离开这个让人失了安全感的地方。 回到少爷院里,少爷躺在藤椅中,日光透过头顶的藤架,星星点点的落满少爷全身,彷如一座闭目祥和的佛。 “少爷,后门有位姑娘找方明。” 突兀的一声,惊动了那尊佛,也惊回了我的目光。 少爷随意在藤椅上换了个姿势,背对着我:“方明,你去吧。” 我没了拒绝的机会,去后门见人。 是那位绣娘子,发髻上依旧是一支白玉兰花簪。 她笑着将一只香囊递过来:“见你很喜欢兰花,我给你绣了一只香囊,里头填的也是兰花。” 一只青绿色的香囊,面上绣着白玉兰花,散着淡淡的兰花香。 我的脑中却不由浮现出刚才那抹沾满兰花香的身影。 我说:“我不喜欢兰花。” 那是少爷喜欢的。 绣娘子将香囊收了回去,奇怪的说:“那你喜欢什么?初见时看你瞧着我头上的簪子,还以为你喜欢。” 我一时没了言语。 绣娘子又说:“你们去南阳城一趟可真够久的,我偷偷来了好几次,这才知道你回来了。” “对不起,我们要离开临州城了。” 绣娘子一愣:“离开?你们这府里的人都要走吗?” “嗯,我会走,所以收不了你的香囊了,祝你早遇良人。” 绣娘子也并不失望,毕竟她有着谋生的本事。 她重新将香囊递过来:“和香囊无关,你的身上也有兰花香,是府里有谁喜欢吗?你送给她吧。” 我这才接过了香囊,对她道了谢。 回到少爷院中,少爷依旧在藤椅中闭目。 少爷并未反应,站在少爷身边侍奉的却有些为难地看了我一眼。 我问:“怎么了?” 那人朝我走过来,小声说:“明哥,你是不是惹了少爷?” 我不解,然后就见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纸。 我接过那张泛黄的纸,展开一看,那是我的身契。 “少爷要放你出府。” 不仅仅是放籍,而是放出府去,不再雇佣。 我心间一涩,展纸的手轻颤,朝少爷看过去。 少爷如佛,可佛却不睁眼看我。 “少爷,我不走。” 第24章 少爷真放了我的籍 少爷睁眼了,而我已经走到他身旁。 少爷看向我,一脸不解:“为什么不走?你还有婚事,我要离开临州城了。” 我将那张契纸重新折好:“先前婚事并未定下来,以后也不会定,我会和少爷一起离开。” 少爷见我折纸的动作,突然看向我的袖口,笑着说:“不定婚事,你还会收别人的香囊?不要紧,我爹都知道,我能做主放你的籍。” 我半蹲着身子,将那只香囊拿了出来,和契纸一起递给少爷:“这是她送给府里喜欢兰花的人,也就是少爷您的。” 少爷面带淡淡的:“我没见过她,她不会送我香囊。” 少爷不收,我却将他们都放在了旁近的桌上:“我爹也跟着老爷去榆林城,我自然要跟着少爷同去。” 少爷这才神色有变,皱起了眉:“你爹……你爹那,我做不了主。若你是因为和你爹分隔两地,晚些我问问怎么办。” 我想说不是,少爷却没了耐心再听,满心都是要离开的事。 又用起我来,“你先去将我的库房盘顺一遍,看哪些东西不用带走。” 之后少爷再没提及此事,我想少爷大抵是忘了,这件小事而已。 而这一月里,我对少爷比之前更为用心。 “明哥,你不在府里的时候,我见过那位绣娘子,她长得便让人愿意亲近。” 小桃理着少爷挂满衣柜的衣裳,我在旁清点哪些不用带走。 “她长得好看,那也是她的事。”我单手将一件衣裳扔到篓子里。 小桃停下手上的动作:“明哥之前不是也相中她了吗,怎么一回来就变了?” 小桃眼珠一转,打趣道:“哦~不会是在外面遇到真心喜欢的人了吧?那人先去榆林城了吗?” 南阳城遇到的事,并未在府里说。 我抬头看向她:“别乱说。” “不是吗?那为什么明哥对要去榆林城一事,比少爷还上心?” 我正经的回答:“少爷的事,我向来上心。” 小桃摇了摇头:“不是,是明哥比少爷还想去榆林城。” 我握着笔的手一顿,在册子上留下一滴墨痕。 小桃说得对,我比少爷更期盼去榆林城,最好快到少爷没有准备,全然来不及想起给我放籍一事。 我不敢深思这其中的意思,所以我只能更加用心,也同时让自己更忙起来。 而小桃却将我的心思捅破了一半。 直到夜里躺在床上时,我第一次认真地翻开了被少爷弃如敝履的话本,一夜未眠。 日子总在过,很快便到了启程去榆林城的那一日。 府里大部分的人都遣散了,我还在,先前确实多心了,放籍这件小事不值得少爷挂心。 少爷正在老爷院子里用着早膳,而我在安排着少爷院里的人往外搬着少爷的东西。 直至院里最后一件东西被搬上车,我前往正院寻少爷。 早膳用完已经撤走,老爷和少爷正坐在堂中,等着老爷院里的东西搬完。 我依礼见过老爷和少爷后,正要往少爷身后走去。 “方明。” 老爷叫我,于是我停了步子,转身看向老爷:“方明在。” 老爷示意我爹,我爹从袖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我眼神一滞。 “阿明,还不多谢少爷,给你放了籍。” 放籍……少爷还是给我放了籍! 我脑中轰然炸开,猛得转身看向少爷,朝着少爷就双膝跪地:“少爷,求您不要放籍!” 不是小事,不是小事,我跪在地上,在少爷震惊的目光中,将额头磕在地上:“我想和少爷一起去榆林城,求少爷不要放籍!” 第25章 少爷要带我一起 “方明……” 少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我不敢抬头,也不敢听少爷说话:“求您,少爷,让我和您一起去榆林城。” 我爹轻嘶一声:“快起来,别吓到少爷。” 我依旧没有抬头:“我不……” 老爷淡着声说:“谁说不让你去榆林城了?” 我这才抬头,视线落在少爷身上。 少爷笑着朝我扬了扬头:“快起来吧,没说不带你。” 我耳尖一红,一是因为少爷的笑,二是为我这出丑的行为。 少爷在旁边替我说话:“爹,不是之前有打算放方明出府吗,他没应,再说方管家跟着爹走了,不能留方明在这,就像我离不开爹一样。” 老爷笑着说:“你啊,看给方明吓得。”转头又对我说,“是个知恩的,阿羲放了你的籍是看重你,往后对阿熙要更尽心。” 我低下头,不让人看见我磕红的额头:“是,老爷。” 这次也算是出远门,说来比去南阳城还远,只能行路快些,要赶在深冬前到达。 老爷和少爷同乘,我寻着借口,没和少爷同乘,上了下人们乘坐的马车。 车上坐着的是在老爷院里伺候的人,比我年长,见我顶着脑门的红,调侃我。 “阿明,我见你也太冲动了些,少爷院里的人都带着一大半,你是少爷院中的管事,少爷才不会放你出府。” 我揉了揉额间:“是先前少爷说过,我才害怕。” 害怕到不敢提及一点,害怕再见不到少爷。 到底是为什么?如果我知道便不会问了…… 我不是该喜欢女子的吗?明明之前对少爷并无其他想法。 我想抽丝剥茧地去想,却将从前种种都染上了不该有的念想,连和少爷的初见都像是演变成了一见钟情。 见鬼了。 我用力地擦了擦额头,想要擦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论起和少爷的初见,并不算太好。 我是因为我爹才能到少爷院中做管事。 那年少爷十岁,早已知美丑,我长得不丑,却也仅此而已,少爷院中就没有丑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我貌美。 我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 那时少爷坐在堂上打量着我,不太满意,对老爷说:“我不要他,爹,给我换个俊俏的。” 我略有局促地低着头,也有些不服气的想,男人要什么好看? 余光瞧见少爷那一张极为貌美的脸,顿时也就哑了心思。可心中到底有些年轻人的傲气,也想着将来要找个貌美的娘子,证明男人好不好看,并不重要。 后来,这个想法渐渐淡去,因为我的日常被少爷占满,所以唯一的想法便是能忙里偷闲,毕竟伺候少爷可不是个省事的活。 所以顾沛的出现,我得了最多的清闲,而且眼不见为净,只等少爷出来才用伺候。 章云鹤的出现略有不同,他过于殷切的举动,我看在眼里,便不由升了几分担忧,毕竟我倚仗的是少爷。 直至我对章云鹤放下戒心,又恰是章云鹤,骗少爷最狠。 许是从愧疚起。 我对少爷有愧,若是我上心些,发现章云鹤的不对劲后告知少爷,少爷说不定不用受这一遭。 见过少爷的泪,少爷的无措,还有少爷在遭人掳劫时迟疑着不愿放弃我,喊叫我的名字,为我落泪,那一幕印在我的心上,再也擦不去。 应该还有,少爷强装坚强,不理会章云鹤的决绝;少爷狠狠地反扑那人,掐住他脖子的英勇;将脸靠在我手心的软弱;将院子卖掉的释怀;这一切的一切,我无时无刻,不在为少爷动心。 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少爷,他一直是这样啊,从未变过。 变的人是我,是我奢望起了少爷…… 第26章 少爷到榆林城 榆林城,冬日里倒确实比临州城更适宜。 听老爷说,榆林城和云梦城相似,山清水秀,鱼米之乡。 到榆林城的那日,已是深冬,马车里点着小炉子,少爷肩上搭着件貂裘,膝上盖着红狐毯,在马车内昏昏欲睡。 我掀开毯子一角,取出少爷手中微冷的汤婆子,要将新灌的汤婆子给少爷换上。 少爷迷蒙着睁开眼:“到了吗?” 闭目养神的老爷听见这声,也睁开了眼,掀开帘看了一眼:“下雪了,今日便能到。” 果然,在申时末,过了榆林城的城门。 城门口,已有人等着,一阵热闹地将我们的马车迎着去了一处宅子。 我快步下了马车,扶着少爷下来,这才抬头看向面前。 这是一处和临州城府宅一样大的宅子。 方才迎接的一群人也从马上翻了下来,有男有女,大多年岁和老爷相差无几,却也见到两个年轻面容跟着。 那群人俱是惊艳地朝着少爷走来,一人忍不住搓了搓手:“瞧瞧这生的,不愧是她的儿子,我都忍不住上手捏捏是不是真的。” 他身旁的女子则不客气的怼着:“可住嘴吧,小羲刚来,你可别给人吓跑了!” 少爷被他们的互动一闹,淡了初来乍到的拘谨:“不打紧,往后有劳各位伯父伯母关照。” “哟,小羲不知道啊,我们可都是你爹的下属,该是你关照我们咧!” 少爷笑着说:“各论各的,我爹的那一套,在这我不管用。” 少爷的话,让站在人群旁边一位戴着毡帽抚掌一笑:“好啊,我就喜欢小羲这性子,早先前就听说你喜欢男子是呐?来来!” 只见他招了招手,他们身后跟着的两个年轻人走上前。 我打量着他们,直觉不对。 果然先前那人介绍着:“这是我和老五的儿子,你看看呢,看不看得上眼?” 而被介绍的人也大大方方地对少爷笑着。 不过我知道少爷肯定不会答应,那两人的皮肤太糙。 少爷情绪稍降:“多谢阿叔,我如今不喜欢男子了。” 这话一出,又有一人马上接道:“哎,我家有姑娘,可比这两个小子好多了。” 老爷适时打断这场闹剧:“行了,阿羲的事,你们可别动。”说完,还不忘和他这群老伙计开玩笑,“收收你们的心思,谁攀上阿羲都不管用,一个字儿都得不到。” 这话终于让那群人的围剿变成老爷,一个个的,面红耳赤的怼着老爷。 “就知道你不知好歹,我们是喜欢小羲,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 “谁家不是心疼着,要不是小羲来,我这儿子也不让他出来受这冻,今晚吃不到鹿肉我可要闹的!” “讲真,我家的若是合上了小羲,倒贴都行!” 少爷看着老爷被他们围着,不由笑了。 我侧头看着少爷,心中只剩下少爷方才说的那句:不喜欢男子。 我自然知道,少爷是因为此前的事,现下并未放开,甚至可能因此……厌恶。 可我才刚起意。 “少爷,起风了。” 在少爷的视线之外,我将伞微作倾斜,替少爷挡住了一面冷风。 第27章 少爷像变回从前 榆林城的人比之临州城更热情,当地风俗如此。 他们到的晚,不过半月就到了除夕,在除夕当夜,漫天的火光,街上更是人流如织。 老爷和少爷也去了,我跟在少爷身边,见少爷被姑娘们递了很多香囊,少爷都有礼地回绝了。 少爷走在长街上,仿佛这场盛景和他不相关,随时要绝尘而去。 我上前扶住少爷,隐在暗处的手却轻拉住了少爷的下袖。 水土风情养人不是假话,过了春,转眼入夏,少爷不再像遗世独立的仙人不可触碰,一切像回到了之前。 而我,也在这里变了。 我束起长发,在水榭边练拳,身后有轻快的步子传来。 “明哥,少爷叫你了!”是小桃来了。 我收了拳转身,将腕间的绑带解开:“我去换身衣服。” 小桃擦了擦额间的汗,着急的迎上来:“少爷不让呢,他要输了!你过去晚了要怪你的。” “少爷不过说得严重。”我笑着,跟着小桃的步子去见少爷。 这就是我的变化,我拜师学武,不再像以前可以任由推倒。 小桃很爱说话,快着步子也要说“你变了啊,明哥。” 我没在意:“你才知道?人总会变的。” “不是。”小桃指着我的脸:“你变好看了。” 我一愣,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有些不敢信:“我,变好看了?” 小桃笑出声,我看向她,见她一脸调皮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她在戏弄我。 小桃接着说:“我看你日夜都擦凝脂膏,还真是矛盾,一边学武,一边养肤。明哥,你到底是想孔武有力,还是肤若凝脂啊?” 我快走两步甩下小桃:“我都要。” 小桃小跑着追上:“那我说得可都是真的,这么多凝脂膏下去,明哥的脸瞧着可比以前光亮呢。” 还没走到少爷院中,就听见里面的动静。 “等方明来了,打你们落花流水。”少爷放着话。 “我们玩,老叫他来干嘛?” 少爷笑着说:“那你们还尽挑着我的弱处来,讲什么公平。” 我走到院门口,里面有少爷和他结交的两位友人,赵公子和蒋公子。 少爷正歪在藤椅中,手中转着一支壶矢。 少爷听见声响侧头看向我,语气不悦:“昨日就说了他们要来,你倒好,又不见人。” 我快步上前,伸手要接过少爷手里的壶矢:“少爷赎罪,我没想着这般早,我的错。” 少爷将那支壶矢挥起来指着对面的两人:“还不知道他们,无利不起早,就指着赢我呢。” 赵公子依着理说:“你不指着赢我们,将方明叫过来做什么?” 少爷这才将壶矢的一头搭在我手上:“那我不管,我可没有不准你们请援军。” 蒋公子笑着应下:“好啊,那我可是有备而来,看看是你的方明厉害,还是我的人厉害。” 蒋公子看向我:“方明,你会射箭吗?” 少爷撑着藤椅坐起身,不赞同:“蒋凌,你尽挑他人的短处比……” 我将那支壶矢握在手中:“少爷,我可以。” 少爷狐疑地看着我,我说:“大概,和投壶差不多。” 少爷无语:“差多了。” “行不行啊,从羲。”蒋公子抛着话。 少爷摆了摆手,应下:“那就当玩玩了。” 第28章 少爷长他人威风 下人这才来撤走射壶,准备放置箭靶。 “少爷这次赌的是什么?”我问少爷。 少爷看了一眼蒋公子身后的人:“我当你跑出去,是不在意本少爷的输赢。” 我讨好一笑:“我永远希望少爷赢。” 少爷轻嗤一声:“你若是希望我赢,就不该答应射箭。” 我并未解释:“少爷可别长他人威风。” 少爷往藤椅里重新一躺:“好啊,那少爷我的清白,就看你这志气能不能灭对面的威风了。” 看着少爷闲适的模样,我握紧那支壶矢,拿不准少爷话里有几分真:“少爷看好便是。” 等箭靶放置好,众人都起了身由于是在院中设置,射位和箭靶间所隔的距离为三十步。 蒋公子身后那人走了出来,朝我点了点:“你先来?” 我正选好一把弓:“我没摸过箭,你先来。” 那人看着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选好弓,便站在了射位,得到蒋公子的示意,这才搭箭上弦。 箭离弦,“嗖”的一声,这一箭稳稳地钉在鹄心偏右寸许。 三箭定输赢,下一箭轮到我。 我方才已经拉弓试过这把弓的手感,此时站在射位,取箭搭在弦上,也不作多少停顿,将箭射了出去。 箭矢破风而去,却在离箭靶三步远时,箭失了力一般,箭头一沉,直直地栽到地上。 “哈哈哈,从羲,要不要我让你一箭啊?这一箭没中给你不算。” 蒋公子被这一箭逗笑。 少爷也不想多看那支落在地上的箭,没好气的说:“让一箭有什么用,有本事直接让我赢。” “哎,那可不兴耍赖,让你一,让你两箭,够仗义了吧?” 少爷不耐跟他扯这些,下巴微扬:“比就是了,我输的起。” 换那人上场,我走回少爷身边,低声说:“少爷,他并不厉害,我不会输。” 少爷并不信,随口说:“这话你问地上的箭信不信。” 那人的第二箭,钉在鹄心偏左寸少许,比第一箭离靶心更近。 我的第二箭,总算没有脱靶,中采了。 第三箭,他依旧未中鹄心,只又比刚才更近了一圈。 而我的第三箭,弦振箭去,正中鹄心。 在众人不知反应时,我问蒋凌:“不知蒋公子说要让一箭,还作不作数?” 蒋凌回过神来,看了少爷一眼:“作数,我说两箭就是两箭。” 我重新取出一支箭,少爷原本在我侧后方,现在走到了我的正侧方。 我在少爷的目光中,拇指与食指一扣,再次拉满弓弦,却比上一箭使力更多,松指后,箭矢挟风直去。 随后“噔”的一声,再中鹄心。 我放下弓,对蒋公子说:“一箭就好,承认。” 蒋公子鼓掌,也不太在意这场输赢:“好,两中鹄心,输得不亏。” 我转头看向少爷,少爷眼里也有震惊,像是不认识我:“你还真赢了。” 被少爷盯着,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是少爷赢了。” 校场里头射位和箭靶之间的距离可不止这一点,我私下学过,只是少爷不知道。 我可不是神童…… 第29章 少爷不在亭子里 小孩最是看美丑,凭少爷的容貌,在小孩中也颇为抢手。 年前来迎接的那群人中,年岁大些的已有孙子孙女,其中更有一家珠玉双联,是一对同生的兄妹。 不过少爷并不是很喜欢小孩,只觉得吵闹,那对兄妹最机灵,端着乖巧,顶着白嫩嫩的小脸对少爷全是恭维。 前几日刚泄了暑气,有了初秋的体感。 我早早地练完拳,冲洗完才到少爷房间,少爷的帘幔还闭着,想是还未起身。 “拉开。”少爷慵懒中带着不悦的声音从帘幔中传出。 掀帘之事,一直不是我来做,而我现在已在房中,听了少爷的话便迈步朝着床走去,对要进来掀帘的丫鬟摆了摆手。 我伸手先将床头一侧的帘幔掀往床头掀去,少爷微闭着眼等日光先入。 等我挂好帘幔,少爷才睁眼:“怎么是你?” “今日少爷要出门,我自当早些来。” 我依着少爷的习惯,去将少爷扶起,少爷打了个哈欠:“就不该应了他们。” 再怎么说,少爷还是被伺候着收拾妥当出了门。 少爷应约,和那对兄妹放纸鸢。 榆林城中有一处绝佳之地,专是为了放纸鸢或是户外玩闹,亦有规程,能进来都要经过查证,且都是提前订好的位置,毕竟其中供人歇脚的亭子只有二十处,供有小食,故而价格不算低。 说是和他们放纸鸢,少爷却不打算放,在少爷说来,那都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 所以少爷就坐在亭子中,我在亭子不远处,替那对兄妹先将纸鸢升上后,这才回亭子守在少爷身边。 没多久,兄妹两个撒了欢地跑起来,他们的随侍小厮也在后面紧紧跟着。 小孩子跑起来可不是规矩的,左拐右拐的,这一不小心,小丫头便摔了下去,瞧着小厮只堪堪半路接住,没让人摔个脸朝地,小丫头吓了一跳,顿时哭开了。 那小丫头哭着被抱回了亭子,还扭着要从小厮怀里出来,伸出双手要少爷抱。 少爷不会安慰小孩,小丫头摔的脏兮兮的,少爷更加不会抱。 我接过那个小丫头,这下小丫头离少爷更近,哭声也小了。 应是本来就摔的不严重,现下缓过来开始告状:“小羲叔叔,都怪哥哥,他追我,我才摔的!” “哪有,明明是你说要比谁快,我又没撵着你。” 少爷不会断这官司,对小丫头说:“那我让你哥哥也摔一遭?” 小丫头被少爷的话弄懵。 哪有人这样哄小孩的,我笑着解释:“少爷是说,你气你哥哥,就让他也摔一跤,给你解气。” 小丫头反应过来,看了他哥哥一样,才又看向少爷:“我不是要哥哥也摔跤,我要赢了哥哥,小羲叔叔,你替我赢了哥哥,好不好?” 少爷拒绝:“我不和小孩比。” “那我要他帮我。”小丫头将手放在我的手背上,抬头看向我:“你替我。” 少爷笑着应了:“好,让他替你。” 我上场自然是比不了输赢,只慢慢陪着小孩玩。 亭子里不时传来小丫头的助威,还有少爷间或插上一句话。 我心中慰贴的不像话,看了一眼奋力跑在我前头的小孩,小孩回头看我,一脸得意。 温情之下,我竟觉得这小孩若是我和少爷的…… 失了神,我脚下一个踉跄,渐渐清明,不再看那个小孩,回头想看一眼少爷。 少爷却已不在亭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