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啊，真是寂寞如雪》 第1章 锦中的雪 雪落，长街。 锦中已许久不曾落雪，可今日逢正旦，落雪铺白了离宫的路。在宫中内侍的“护送”之下，李沉舟踏上了白雪皑皑的离宫之路。 身为大熙亲王，当今皇帝的弟弟，李沉舟天资聪颖且武功盖世，却因此而被兄长忌惮。今夜，他又一次饮下了皇兄所赐的慢性毒药。少年意气之时，有谁不是满腔的雄心和抱负？如今，虽身居高位却要受到兄长的屡次打压，可他亦年少，亦有自己想做之事，亦有此生呵护之人！ 那就离开吧！离开锦中，离开皇宫，做狭义之事，救人于危难之际，当然，最要紧的是他想护她一生喜乐。 宫门缓缓打开，赵师容身着素衣撑伞站在宫墙之外。这傻丫头，又站在宫门外等他了！ 终于，他再也难忍身体上的疼痛，在宫门外的红墙处缓缓倒下，赵师容急忙朝着他跑过来接住他。 赵师容红着眼眶，“你，带我走吧！” 李沉舟走了出来，朝着她笑了。他想说，师容不哭！ 世家的小姐们都喜欢过安稳的人生，荣华富贵才是她们毕生所求。可赵师容却和她们不太一样，竟然提出要跟随李沉舟浪迹江湖。 “那你想去哪儿？”李沉舟看着她故作轻松地问道。 雪花落在赵师容的发丝上，她抿了抿嘴，“我想离开锦中，去哪里都可以！” 李沉舟微微摇了摇头，只因他不能这般自私！ 赵师容是世家小姐，倘若真的不顾家族荣辱与人私奔了，此后父母双亲又当如何自处？坊间传闻皆是世家小姐与人私奔的故事！可又有谁会记得，大熙亲王与世家大小姐本就门当户对？若是能得皇帝赐婚，李沉舟与赵师容亦是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 “可我希望，你能过得安稳，而不是于江湖之间以命相搏！”李沉舟伸出右手抚摸赵师容的脸颊。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比起眼下的安稳日子，我更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你再受人胁迫，不想你因我而伤……”赵师容哽咽着说道。 “乖，我送你回家！” 李沉舟强忍着疼痛直起身来，如今的他连起身都是困难，竟还说这要送心爱之人回家，当真是新奇！ 她自然懂得李沉舟的心思。 赵师容出身于王候世家，她的父亲自然是希望她能嫁于一个门当户对的王子皇孙，虽说亲王的身份也上的了台面，可李沉舟只是空有虚名而已。纵有远大抱负，可他的人生却满是失意和碰壁。这般的男儿，又怎会是父亲所属意的女婿呢？ 李沉舟便是因为这些，才不肯带她走的。赵师容又怎会看不出来？ 想到这些，赵师容只能扯扯袖口，任由心爱之人送自己回府。 第2章 父母之心 客栈。 雪一连下了两日，今日才慢慢放晴，窗户上映着一抹朝阳。李沉舟缓缓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竟躺在床榻上，赵师容坐着床榻旁睡着了，她的手紧紧地牵着李沉舟的右手。 李沉舟轻轻动了动，试图不惊醒赵师容。但他的动作还是让赵师容微微睁开了眼睛。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充满了关切。 “你醒了，沉舟。”她的声音温柔而略带沙哑。 李沉舟点了点头，试图坐起来，但一阵眩晕让他不得不重新躺下。赵师容连忙扶着他，让他靠在床头，然后递给他一杯温水。 “你已经昏迷了两天，大夫说你需要好好休息。”赵师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李沉舟喝了几口水，感觉精神稍微恢复了一些。他环顾四周，发现他们身处一间简朴的客房内，外面的雪光透过窗户映照在墙上，显得格外宁静。 “我们这是在哪里？”李沉舟问。 “这是山下的一个小客栈，你受伤后，我们便在这里暂住。”赵师容回答，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疲惫。 前夜离宫之后，二人约好了是要送赵师容回府的，谁知饮下剧毒之物的李沉舟却因体力不支而倒在了途中。赵师容本想将他送回亲王府的，可一想到王府内满是皇帝的耳目，便改变了主意。总不能将他带回侯府吧，父亲本就不喜自己于李沉舟来往，若是再将他藏身于侯府之内，只怕父亲会更加厌恶他。思来想去，赵师容只能带着心爱之人另寻落脚点了。 李沉舟看着赵师容，眼睛里充满了愧疚和感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师容，谢谢你。”李沉舟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充满了真挚。 赵师容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呢？” 两人相视一笑，尽管外面的寒冷难耐，但房间内却充满了温馨和希望。李沉舟知道，只要他们在一起，无论多么艰难的挑战，他们都能共同面对。 “等午后暖和一些，我便送你回府吧！” 李沉舟缓缓走到窗前，透过窗户的缝隙望向窗外。雪停后的长街上满是落雪，鲜少会有几个赶路的行人，若是风雪交加的夜晚呢？师容一个女儿家，搀扶着中毒晕倒的他，又在雪夜里四处奔走求医，其间辛苦，有谁会知晓？ 赵师容咬咬嘴唇，“可我不想回去！” “师容，听话！”李沉舟转过身来走向她，“你值得安稳的余生，而我想给你的是明媒正娶！” “可我不想当王妃！”赵师容纠正道，“沉舟，你虽身处高位，可你并不快乐！” 李沉舟朝着她笑了，“你可以不做王妃，但终归是侯府之女！” 第3章 懂你的失意 赵师容满眼心疼地看着李沉舟，毒药早已侵入他的脏腑和神经，他们曾找过几位大夫都没有办法彻底清除体内的毒素。李沉舟本是这样骄傲的人，如今却因兄长的忌惮而不得被重用，她懂他的雄心和失意。 “怎么？你可是担心我会被你的家人为难，这才不想回府的？”李沉舟故作轻松地打趣道。事实上，他才是害怕心爱之人会被为难的那一个。听闻赵侯的家教极严，若是知晓女儿几日不曾回府，定是要在祠堂里跪上几日的！ 赵师容撇撇嘴，口是心非地说道：“你李沉舟是谁啊，那可是大熙亲王，我爹爹自是不敢难为你的。侯府是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回府之路我自是再熟悉不过了，又何须你再跑这一趟！” 最终，李沉舟陪同赵师容一起回了侯府。 听侯府的下人们说起，平日里侍奉赵师容的侍女因替小姐打掩护而获罪，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两日。 在临近前厅之时，赵师容又一次示意李沉舟离开，可李沉舟还是拒绝了。从他将整颗心托付于赵师容的那刻，他就已经做好准备去面对这一切。 前厅内，赵侯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容儿，你娘又为你添置新的衣裙，你且回阁楼看看吧！” “爹爹！”赵师容自然看得出来，父亲是故意支开自己的。 李沉舟朝着一旁的赵师容点了点头，小声说道：“经这一程回来，积雪早已弄湿了你的衣裙，快去换掉吧！” 赵师容心疼地看着李沉舟，却只能任由侍女将自己带离前厅。 赵侯缓缓转过身来朝李沉舟行礼，可李沉舟却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 “亲王殿下何必行此大礼？老夫可受不起！”赵侯抚着胡子说道。 李沉舟跪着答道：“两日前锦中落雪，风雪交加之际沉舟未能及时送赵小姐回府，这尽是沉舟的错，还望赵侯莫要责怪师容！” “亲王应当知晓，老夫不愿你与小女有任何来往！”赵侯逐字指责着李沉舟，语气里全是谦敬之词，却丝毫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李沉舟自是知晓的，因为赵侯曾不止一次表示不会允许女儿嫁入亲王府。李沉舟虽贵为大熙亲王，文采兼备且武艺超群，却偏偏不是适合婚配的良人。 “容儿是我唯一的女儿，老夫自是希望她余生平安喜乐。若殿下换做是我，想必也是可以体恤老夫的！”赵侯再次表明，希望李沉舟答应与赵师容此生不复相见。 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武林之中，李沉舟一贯都是游刃有余的；他聪颖且果敢，却在关于赵师容的事情上，一次次觉得束手无策。 二人真心相爱，也希望彼此过得幸福！ 第4章 此毒，可有解？ 李沉舟选择了离开。 在侯府门口处，有一人纵身下马后迎面走来。守卫们朝着他作揖道，“少爷回来了！” 此人走到李沉舟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而后用执剑对着他，“纵使亲王曾于我有恩，可你奉劝你少打小妹的主意，否则我就算拼上自身性命也会杀掉你！” 不错，此人是师容的兄长赵师湘，也是赵侯唯一的公子。 李沉舟冷笑着看向他，“你不是我对手，若我想强行带她走，你又能奈我何？” “可你不会！”赵师湘精准拿捏着李沉舟的短板，“或许亲王可以舍弃一切，却不忍小妹放弃侯府！” 李沉舟苦笑着，师容这兄长，倒是挺懂自己的！ 赵师湘朝着李沉舟逐步靠近，李沉舟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准备着反击。“若你真的心悦于她，便三书六礼来求娶吧！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自然是一样也不能少的！我赵师湘的妹妹，又岂能无名无份地随意出嫁？” 李沉舟觉得意外，他原以为他们赵家都是不愿二人相爱的，谁料赵师湘竟会这样说。他从未想过要亏待师容，否则也不会这般卑躬屈膝地任由侯府之人说教。 “那是我唯一的妹妹，你若是敢辜负她，我不介意以仇报恩！”赵师湘直视着李沉舟的眼睛，眼神坚定无比，却丝毫没有对武林高手的畏惧之意。 说罢，赵师湘后退三步，朝着李沉舟作揖，“亲王既要离府，那便慢走不送！” 亲王府。 李沉舟坐在书房内抚琴，还时不时发出阵阵轻咳。 侍卫左宁走进了书房，提议请郎中来为李沉舟看诊，不料却被拒绝了。他体内的是慢行毒药，毒素早已侵入脏腑和神经，即便是皇宫内的御医都无可奈何，锦中城里的郎中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如此，左宁便只好离开了。 身中剧毒实乃情非得已，可李沉舟从未想过放任躯体不适而自暴自弃。只是世间，哪有什么解毒之法？ 书房内，依旧是阵阵轻咳。 入夜之后，柳随风带着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老者进入了亲王府的书房。 “我这毒，可有解？” 当书房内只剩下李沉舟和老者两人之时，他才敢问起自己的病情。 老者将右手三指放在了李沉舟的手腕处，沉思许久后说道：“殿下所中之毒很是罕见，再加上如今中毒时间太长，请恕老朽无能为力！” 孙晓义原是前朝御医，后辛灭熙起，他恰被李沉舟救起，便在锦中开了间医馆。 虽说是在意料之中，可李沉舟还是难掩失落。“那我还剩多少时日？” “老朽曾听闻《无殇之书》记载了上百种毒药，其中或有解毒之法！” 第5章 无殇之书 李沉舟微微抬眸，竟发现书房外有一个黑影。 沉思了片刻，他继续问道：“《无殇之书》今在何处？” “这……”孙晓义不解，明知书房外或有人在窃听，他为何要继续追问此事。 李沉舟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倘若世间真有此物，只怕我早已中数毒而身亡！” 孙晓义心头一颤，赶忙朝着李沉舟跪下来。“此书是前朝遗物，如今应是被留在皇宫的藏书阁内！” 待孙晓义离去，李沉舟起身走到了书架旁。这时，柳随风又走了进来。 “方才我见一人从书房外闪过！”柳随风压低了声音说道。 李沉舟却不忙不忙地拾起一册书本，“医馆那边，要打点妥善！” 书房外的人或是窃听了房间内的对话，殿下为何不杀此人反而让自己打点医馆。柳随风虽不解李沉舟之意，却还是照做了。 侯府。今日倒是雪停了，却比前两日落雪时更冷了。 赵师容心事重重地坐在窗前，不知这般寒冷的天气，沉舟身体上的疼痛是否再发作。 这时，母亲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暖手炉，“在想什么呢？” 赵师容回过神来，看着母亲答道：“女儿在想，这般寒冷的严冬何日才能过完！” 母亲将手炉放在了赵师容的手中，而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阿娘为何叹气？”赵师容不解地看着母亲。 “冬日里祈盼着晴空万里，就像是在夏日里祈祷一场雪，许多事情或许从一开始便是不合时宜的！”母亲说了囫囵话，这让赵师容疑惑不已。 赵师容不禁心头一颤，父母一向是不同意自己与沉舟来往的，如今她又一连两日多未曾归家，母亲虽未罚其跪拜祠堂，却也不大满意。阿娘说的是这气候，还是指女儿我？” 很多事情是注定无结局的，并非人为所能更改。为人父母，他们自然希望子女能得心中所爱，可母亲看着赵师容，眼睛里满是忧伤。 赵师容不解，以为母亲是不愿自己嫁入宫墙之内，毕竟四四方方的皇宫之内满是勾心斗角。 母亲反驳道：“可你们之间本就没有可能，这是自出生便注定好了的！” 赵师容难以置信地看向母亲，这话又是何意？“沉舟是我此生最爱之人，他亦钟情于我，阿娘因何觉得我们不合适？甚至说此乃命中注定！” 母亲不语，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像意识到了自己说了错话那般。 李沉舟中毒之事鲜少有人知晓，赵师容甚至不曾向父母和兄长提起过此事。“那总不会因为我们是血缘至亲吧！” 母亲依旧不语，如若真是血缘至亲，至少他还会保护她。 “只是，阿娘为何不言明呢？” 第6章 入宫 皇宫。 翌日午后，大熙亲王李沉舟奉诏入宫。太子年幼，大熙皇帝甚是宠爱这唯一的儿子，可惜太子平日里却总是粘着李沉舟，喜欢跟着叔父识文断字，有时也会让叔父教导其武功。 “皇叔怎么才来啊，韶儿都想你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跑过来扑进了李沉舟的怀里。 一旁的皇帝示意内侍为李沉舟倒茶，“是啊，今晨用饭之际，太子就一直念叨着你呢！” 到底是太子急着想见叔父，还是皇帝想见自己的李沉舟，答案似乎不言自明。 李沉舟为李韶提了提衣领，说道：“看你这小脸冻得红扑扑的，想来是在殿外玩耍了许久吧？以后冬日里出门时，可要记得多加件衣裳……” 李沉舟很是喜欢太子，尽管皇帝的忌惮让他不愿相信皇室众人，对李韶却是格外用心的。长辈之间的恩怨本就无关乎与下一代，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唯一的侄子呢！ 李韶端起手边的茶杯，看着李沉舟委屈巴巴地说道：“皇叔，韶儿渴了……” 李沉舟用余光打量着皇帝，皇帝却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内侍。还没等三人作出反应，太子李韶便将茶水倒进了嘴里。 “韶儿！”李沉舟的眼神变得慌乱。 “小孩子嘛，活泼好动，玩累了便回来饮上些茶水解渴。”皇帝却不慌不忙地说道，“来人啊，为亲王重新取一个杯子！” 皇帝曾不止一次地为李沉舟下毒，因而不会有人胆敢染指他的食物。当然，这或许与他亲王的身份有关，毕竟还不曾有哪个胆大的会觊觎亲王的一切，而太子李韶大抵是唯一一个。 内侍带着太子先一步去了藏书阁。 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李沉舟的眼神变得冷漠而沉着。 “敢问皇兄，可还有事要吩咐？” 皇帝将手中笔放在桌案之上，“韶儿如今正是该努力上进的年纪，可他的心思却只在玩闹之上。你作为他的启蒙恩师，自应常至宫中探望，顺便帮他选择些适宜的书来读。” 皇帝邀请李沉舟一同前往藏书阁为太子选书，意思很是明了。可李沉舟又怎会看不出对方的真实用意呢？ 少年之学，在于博学是以灵活运用，而非将书读至通达。 李沉舟是皇后所生，十数年前便被当作下一任君主来教导，自此便常常被关进藏书阁内。可比起博览群书，他更喜爱习武，却鲜少有人知晓？ 皇帝生性多疑，从不信任何人，更何况是曾被当作储君来培养的嫡出皇子李沉舟呢！即便他曾数次表明自己对大熙忠贞不渝之心，可皇帝对他的忌惮却不曾消减分毫，甚至使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本是同根生，因何走向了残杀？ 第7章 计谋 皇宫，藏书阁。 太子坐在书案前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本，“你说，皇叔何时才来此处啊？” 一旁的内侍摊摊手，他又如何知晓？ 太子趴在书案前继续抱怨着：“父皇也真是的，明明是召皇叔入宫来陪我玩儿的，如今却非要将皇叔留下说话，还把我独自放在了藏书阁……” 内侍比了个“嘘”的动作，“太子殿下，慎言！” “无趣！”说罢，太子便丢下书本丢至一旁，而后跑出了藏书阁。 正当内侍劝阻之际，李韶却以太子的身份命令内侍陪自己出去玩耍。如此一来，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太子方才跑出阁楼，就与正往藏书阁赶来的皇帝和李沉舟二人撞了个满怀。如此一来，皇帝便只好让李沉舟独自去藏书阁，又将内侍留下来帮他。 说来也巧，李沉舟正愁着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进入皇宫的藏书阁呢，如今倒是恰逢其时了！只因藏书阁中有一物，正为李沉舟所求。 半个时辰后，李沉舟藏书阁的院子里看着太子练剑，还是抽出心力去审阅内侍所寻的书卷是否合适。 这时，左宁走到李沉舟的身侧，说道：“启禀殿下，属下寻遍了藏书阁，并未见到《无殇之书》！” 李沉舟冷笑一声，而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 左宁抬起眼皮看着李沉舟，却始终猜不透他是何意。 皇帝也闻声赶来，眼神中带着几分震惊，“朕原以为你是独自入宫的，谁知随身侍卫也在呢，竟还跟到了藏书阁来！” 皇帝哪里是关心李沉舟和随从的行踪啊，分明是别有深意。毕竟午后入宫之时，皇宫众人皆知他是孤身前来的，如今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随从，只怕来意不明啊！ 李沉舟缓缓站起身来，并未作答。 “皇叔皇叔，《无殇之书》是何物啊？”太子蹦蹦跳跳地朝着李沉舟跑来，“不会比《周易》这些还难懂的书吧？” “《无殇之书》？”皇帝瞪大了眼睛看着李沉舟，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坊间早有传闻，《无殇之书》记载着许多医药毒方，据说是经由前朝一位极善用毒之人所撰写的。后来辛国被大熙取而代之，此书便没了踪迹。现如今，为了光正医学世家的门楣，习医之人无一不想求得《无殇之书》。 李沉舟满脸不屑地打量着一旁的左宁，“那就给你一个在陛下面前表现的机会，来说说何为《无殇之书》！” 左宁瞥了一眼李沉舟，却未敢说出只言片语。 “你若想要，整个藏书阁朕都可拱手相赠！”皇帝注视着李沉舟，眼神中透露着几分威严，“可沉舟，你这般顶着朕的旨意阳奉阴为，是将朕放在何处？” 第8章 为爱闯阁楼 “《无殇之书》记录的是医药毒方，沉舟，你一向文韬武略，莫不是又将心思放在了用毒这等歪门邪道上吧！”皇帝表现上是在关心李沉舟，语气中却满是质问之意。 李沉舟打量着皇帝，不屑地说道：“在用毒之事上，臣弟哪里敢同皇兄相提并论啊！等等，皇兄不是并不知晓此书为何物吗？” 皇帝哑口无言。 李沉舟朝着左宁瞥了一眼，“今日入宫，我并不曾有随从相伴左右，那你又是如何进得了皇宫？” 每日出入皇宫的人，都是有登记的，而今日李沉舟则是奉诏孤身前来，那亲王府的随从又是何时入宫的呢？ 左宁的眼神明显慌乱起来，依旧嘴硬道：“昨日殿下不是命我今晨入宫寻《无殇之书》的吗？” 就在这时，赵师容兄妹走了进来。 “是吗？”赵师容沉着地看着左宁，“可你当真是今晨入得皇宫吗？当今圣上在此，欺君可不是小罪呐！” 今日午膳过后，赵师湘带着妹妹一同入宫拜见当朝太后，却看到了亲王府随从左宁正要入宫，其举止不甚坦荡，身怕被人发现似的。 李沉舟朝着赵氏兄妹所在的方向看去，眼睛里的戾气早已消失不见，他的眼里只剩下了温柔，那是独属于赵师容的眼神。 “你们兄妹既是入宫拜见太后，此刻为何又出现在了藏书阁？”皇帝的矛头又指向了赵氏兄妹，擅自闯入皇宫藏书阁，可是重罪！ 赵师湘称自己之所以尾随左宁进入藏书阁，目的是抓住李沉舟的把柄交由陛下发落。听到这些，李沉舟却不生气，而是朝着赵师湘微微颔首，说了句“费心了”。 片刻后，李沉舟又轻蔑地看着左宁：“你既说是奉本王之命，倒不如说说本王是何时何处下的何命令？连午后入宫时被人跟踪了都尚未可知，还谎称是晨起后入宫。当真愚蠢至极！” “我……”左宁无言以对。 “如此看来，亲王殿下是被亲信之人所诬陷了。只是素日里听闻亲王殿下文韬武略，如今竟连身边亲信之人亦不能排除是否异己。如此说来，亲王怕是要好好排查一下身边之人了！”说罢，赵师容又朝着皇帝作揖道，“启禀圣上，亲王是圣上的兄弟至亲，如今差点被有心之人所陷害，故而臣女斗胆请圣上下旨赐死左宁。如此杀一儆百，以警示他人不该对皇族动歪心思。” “这……”皇帝被赵师容的话所怔住了，“赵小姐说得固然有理，可此时尚未查明……” “不明了吗？亲王并非习医之人，为何寻《无殇之书》，总不能是拿去换银子吧？”赵师容竟敢打断皇帝说话，在场之人都为其捏一把汗。 第9章 何为无殇？ 李沉舟是由赵氏兄妹护送回王府的。 亲王府侍卫左宁将藏书阁搅和得不安宁，已被皇帝赐死；而李沉舟作为王府的主人，亦有监管不力之责，故而皇帝下旨将其软禁于亲王府，三日后方可外出。未恐再生事端，赵师湘主动提出了将李沉舟带回亲王府接受处分。 亲王府。 “今日之事，幸好有你们兄妹二人，否则我定……”李沉舟嘴上说的是感谢赵氏兄妹二人，可眼睛却始终落在赵师容的身上，兄长赵师湘倒变成了局外人。 赵师湘环抱着双臂，不屑地撇撇嘴，“那也是妹妹的面子，否则我才不会多管闲事呢！” “哥哥以为，今日若是没有我们，沉舟便不能脱险了？”赵师容歪着头看向赵师湘，而后傲娇地扭头走开了。 赵师湘有些气急了，指责妹妹如今还是赵家人呢，这胳膊肘就不知道拐到何处去了。 “对了，《无殇之书》当真在藏书阁？”赵师湘继续说道，“世人苦求《无殇之书》多年却不得果，莫非真的在皇宫！” 李沉舟摇了摇头。 昨日夜间，郎中孙晓义提及了《无殇之书》，还说了其中或有解毒之法。李沉舟察觉书房外有人窃听屋内对话，便决定了将计就计编造出了这个谎言。 “左宁的身份，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赵师容问道。 李沉舟微微点了点头。他早知左宁是皇帝派来的眼线，若是真将他杀了还得捏造一个理由，事后依旧会有别人被安插进入亲王府。现如今，斩杀左宁是皇帝的旨意，倒是省了许多麻烦事，李沉舟正好趁着软禁之名，对王府内众人进行一一排查。 书房内，李沉舟闭目抚着长琴。近日来，他似乎格外痴迷于抚琴来平复心绪。 “不出殿下所料，医馆果然出事了！”柳随风回禀道。 李沉舟依旧不慌不忙地闭目抚琴，仿佛并没有为此事而感到意外。“是宫里的人？” “他们身着常服，看不出任何端倪，可他们四人功夫了得，大抵是如此！”柳随风回复道，“我们的人已经将其擒拿，是否将其……” “生死不论！” 昨日夜间，柳随风送郎中孙晓义离开了王府，而后便派人将守在医馆附近。传闻中《无殇之书》太过神秘，这让它不得不成为了大家都想取得之物。尽管有不少人指出那不过是一些行医时所用的偏方，可世人皆寻的宝藏又怎会只是几张偏方？学医之人为光正门楣而寻，武学之辈为提升武功和内力而求，就连大熙皇室，都想求其以作治国安邦。 现如今，李沉舟身中剧毒虽不会致死，却饱经病痛的折磨。若是能得解毒之法，自是得以解脱。 第10章 变如脸 楚家老夫人寿诞在即，向锦中各大世家纷纷发出了请柬，而亲王府也在受邀之列。 李沉舟翻阅着手中书，却并未抬眸，“我如今尚在软禁，就不去凑热闹了。” “也是！”柳随风将请柬收起来后附和道，“楚家虽算得上是世家，却并非锦中的名门望族，寿诞也不过是草草了事。这样的寿诞，不去也罢！” 李沉舟不语，只是一味地翻着案上的书。 “那我便命账房备礼，明日派人送去楚家即可。”柳随风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听闻，楚家的请柬还送去了侯府，赵侯以身体不适为由，只派了赵师湘兄妹二人前往祝寿！楚家这样的小门小户，甚至都入不了侯府的眼，亲王府也的确没有必要亲自前往……” “你刚才说，赵师湘兄妹也去？”李沉舟打断了柳随风的话。 柳随风点头应和，的确如此。 李沉舟放下手中的书本，缓缓起身走到了窗边，“在冬日里，难得会有这般温暖的太阳，或许我们也可以借着这次祝寿出去走走！” “楚家算不上是大族，前去祝寿之人也不会是什么世家和权贵，派人送去贺礼即可，殿下又何苦亲自跑一趟呢！”柳随风以为，殿下不会依附于像楚家这般的小门小户。 “正因此，我们才更应该前去。你想啊，若锦中的世家皆是这般想法，老太太的寿诞岂不是很无趣？上年纪的人嘛，大多喜欢热闹，我们去凑个人数也无甚不贵……”李沉舟解释道。 柳随风反驳道：“可殿下尚在软禁中……” “如今已经是第三日了，明日才是楚家老太太的诞辰！” 好吧，左右都是他李沉舟有理，谁让人家才是亲王府的主人呢！ 屋檐上的冰锥渐渐消融，化而为水滴落在台阶上，只等入夜之后温度下降，积水便会在地上重新结成冰。这般如此循环往复，要等多久才能彻底消融，我们都不得而知！大抵，是要等熬完整个冬日才能彻底结束吧！ “可殿下，赵侯既不自行前去贺寿，为何又让师容姐他们兄妹去楚家呢？”柳随风不解。 楚家只是锦中的小门户，现如今老夫人寿辰，本就不值得世家大族亲自前往。可如若不去楚家，难免不会因此而树敌，如此一来，赵氏兄妹前去是最为妥当的。 柳随风依旧不解，“殿下可知那楚宅是……” 可李沉舟却不以为然，“众人去楚宅不过是为了楚老夫人的寿诞，至于那座宅子是何出处，又有何许人曾在此处落足，与此事也不甚相干！” 真的毫不相干吗？ 倘若过往之事真能一概而过，此刻李沉舟所忧虑的又是何事？ 第11章 前朝往事 负责暗中监视医馆的人来报，赵师容曾去医馆寻过孙晓义。 李沉舟对此并不意外。 赵师容略懂些医术，年少时便跟着郎中们在医馆里帮忙，就连孙晓义都说她颇有些学医的天赋呢，甚至说着要她为徒呢！ 翌日，楚府。 楚家在锦中没什么权势，故而今日来府上的都是锦中一些小门户。 “这楚府实在是大啊，倒不像是中将郎的府邸，更像是皇子亲王所居之地啊！” “此处可不就是皇室子孙的王府嘛，不过已经是前朝之事了！如今中将郎居于此，莫不是想顶替了亲王的权贵？” …… 还没等入席呢，前院便热闹非凡。 “在下不过是武夫，楚氏也只是四处亡命之徒，是圣上仁善才封了中侍郎，又容许我们在锦中落足。我楚氏一族唯有感念之心，岂敢有僭越之心。尔等此话，岂非要为楚氏扣上谋逆的罪名？”楚弘走到了前院，打破了这场纷争。 原来，此处乃是前朝王爷的故居，后来辛国覆灭、王爷身死，此处被闲置了。碍于这个原因，无人敢冒着谋逆的罪名居于此处。去年初秋之际，皇帝微服私访被奸人所害时幸得楚弘相救，便将他封为中侍郎，还将此处赏赐作了楚氏的府邸。 “楚侍郎曾舍命护驾，乃我大熙的功臣，又得圣上钦赐府邸居住，诸位可是在妄自揣测圣意？原以为今日来的诸位都是为楚老夫人庆贺诞辰的，如今却是各怀心思地嚼舌根，这般叨扰，岂非是要惹得老太太不快？”李沉舟缓缓而来，他微微颔首朝着楚家老夫人赔罪。 此话一出，众人便不再说什么了。 席间，赵师容借着醉酒的名义出来透透气。 长廊上，两盏风铃悬挂于高处，冷风吹拂而过，风铃却并未发出声响。若是细细打量，便会发觉冬日里风铃之上挂着冰锥，便很难再发出声响了。赵师容盯着风铃上的冰锥出神，恍惚之间，她看见一个小女孩在长廊尽头处玩耍，府内的下人又置办了不少风铃。女孩随意地将手上的水滴洒落各处，下人们总会一遍遍擦拭风铃上的小水珠。 “方才见你离席，怎的这么久都未回去，可别是醉酒后走迷了路！”李沉舟缓缓走来，调侃她是否贪嘴吃多了酒。 赵师容转而看着他，说道：“府邸太大，有些迷路了！” 李沉舟笑着摸了摸赵师容的头。 “或许，你我本不该在此处见面！今日府内人多眼杂，若是落人口舌，岂非凭添事端？”赵师容却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是时候去侯府提亲了。李沉舟想问自己该备何礼去提亲，赵师容脱口而出是“风铃”。 的确，母亲喜欢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