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烈酒更呛喉》 第1章 KTV修罗场·局外人 包间的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大部分喧嚣。走廊灯光昏黄,空气里残留着消毒水和烟酒混合的滞闷气味。 温晚背靠着冰凉的墙壁,那杯急酒的虚浮感在胃里翻涌。小腹传来熟悉的坠痛——她这才想起,今天不仅是生理期第一天,还在店里站了一整天。疲惫、恶心与经期不适层层叠加,让她再难支撑,顺着墙壁缓缓滑蹲了下去。 几分钟前,周屿正和他的学妹李星儿并肩坐着唱情歌。他还穿着下午去见客户时的那件挺括白衬衫,只是领口开着几颗扣子。 屏幕上歌词暧昧,周屿侧耳倾听李星儿说话时,嘴角那抹温和笑意,此刻显得无比刺眼。 她整理了下心情,慢慢走到他跟前,声音温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周屿,太晚了,明天你不是还要早起参加风控会议吗?我们回去吧。” 周屿抬眼看她,脸上那抹笑意瞬间淡去,换上一种略带疲惫的敷衍:“晚晚,大家正高兴呢,再等会儿。” 他语气平和,却让温晚听不出一丝属于男友的关切。 “我有点不舒服。”她补充了一句。 周屿却像是没听见,反而对李星儿笑了笑,语气轻松:“没事,她就是有点累了。我们继续。” 李星儿闻言,飞快地瞟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温晚,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垂下眼,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片刻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拿起酒杯,转身对温晚平静地安排道,“那你先坐下歇会儿?或者我叫个车,你先回去?” 随即,他又投入了下一首情歌的对唱中。 那一刻,温晚清晰地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需要被安排的物品。 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白天同事刘美发来的那张照片——周屿和学妹李星儿坐在一家高级咖啡厅里,李星儿几乎贴着他的手臂说话,两人姿态亲昵……耳边还有刘美的吐槽:“晚晚姐,这学妹看周屿哥的眼神,都快拉丝了,你可得上点心!” 而此刻,周屿对李星儿的耐心周到和对她的忽视,成了最残忍的印证。积压了数日的委屈和冷遇,瞬间冲垮了她。 “周屿!”她的声音因为压抑而尖锐, “你一定要这样吗?” 不等周屿开口,坐在他身边的李星儿立刻站起身,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慌乱和委屈,轻轻拉了拉周屿的衣袖:“学长,你们都别吵了,都怪我……是不是我在这里,让晚晚姐不高兴了?对不起,我……我还是先走吧。” 她说着,眼眶微微泛红,作势就要拿起自己的包。 一旁喝酒的王杰循声望了过来,嘴角微撇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若无其事地摆弄着手机。 周屿却眉头一皱,抬手拦了一下李星儿:“不关你的事,你坐下。” 他放下酒杯,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他分析项目风险时常有的冷静:“温晚,只是正常的朋友交际,和工作应酬,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敏感?” 周围另外几个朋友也瞬间安静下来,有人低头抿酒,有人假装专注地盯着屏幕上的歌词,只剩下伴奏音乐在尴尬地回响。 “我敏感?还是你心里有鬼?” “我们之间的问题,你真的觉得是因为别人吗?”周屿看着她,眼神带着近乎怜悯的失望,目光扫过她紧攥挎包的手指,“是你,一直在把我推开。” 而周屿的这句话瞬间打开了温晚所有自我怀疑的锁。她的退缩,她的不够热情,是不是真的成了他日渐冷淡的原因? 周屿选择了最擅长的方式——沉默的对抗。他不再看她,将她彻底晾在一边,仿佛她所有的情绪,都只是一场不值得回应的歇斯底里。 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她快要崩溃。 她记不清自己是怎样跌撞着冲出那个包间的,只记得五彩的旋转灯球像无数双嘲讽的眼睛,刮过她模糊的视线。 她蹲在走廊边上,脑子嗡嗡作响,按着不适的肚子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起身,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滑落。她捡起,倚在墙边,随意翻看了两眼,竟然发现周屿更新了一条动态。 是一张包厢角落的孤寂照片,配文:「女朋友又闹脾气了,唉」 温晚看着这条动态,一阵反胃。似乎他才是那个被误解、被辜负的角色。 而周屿的这条消息,连同下方的定位信息,被一直关注着他们的那个男人看到了。 顾逾尘刚结束一场越洋视频会议,揉着酸胀的眉心刷到他的抱怨,眼神瞬间沉了下去。他有时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该死的相思病,明明告诫自己要放下,眼睛却还是不争气地追随着她和她男朋友的消息。 温晚刚准备收起手机,不想再看任何关于周屿的消息。而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不敢相信—— 顾逾尘?! 他怎么会这时候给她打电话?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这个名字触碰到了她心底那从未愈合的旧伤——她还清楚的记得自己的留言板里,几年前顾逾尘那条被她认定为“婉拒”的关于爱情的深奥哲理。 她迟疑地接通,声音带着未褪尽的哽咽:“……喂?” “温晚。”他低沉熟悉的声音传来,“你在哪?” 他的问题如此直接,让她愣了一下。 “我……在外面。怎么了?” “地址。发给我。原地等我。”他语气不容置疑,说完便挂断。 温晚握着手机,大脑一片空白。顾逾尘——那个她青春里最盛大的遗憾。现在却在她最狼狈的时刻,毫无征兆地重新闯了进来。 几分钟后,一道挺拔的身影步履疾速地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穿着简单的深色T恤,外面套着件休闲夹克,身上似乎还带着室外夜风的微凉。几年时光将他轮廓打磨得更加硬朗,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倦色,却更添深沉。 然而,当他目光锁定那个靠在墙上的熟悉身影时,脚步不由得一顿。 温晚。 这个名字在他心底盘桓了无数个日夜。几年了?三年,还是四年?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将那些翻涌的思念压制得很好,可就在看到她的这一瞬,似乎所有构建好的心理防线都土崩瓦解。 她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却更瘦了些,眉眼间带着他从未见过的脆弱和疲惫。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迈了半步,微微抬起了双手,想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却似乎才想起,她现在是周屿的女朋友,又把手缓缓放下,只是紧紧地注视着她。 就在他目光投来的瞬间,温晚抬头看他,心跳骤然失序。 她以为自己早已将那段未能圆满的过往妥善封存。 可当那个她努力戒断了三年、才在记忆中模糊的轮廓,此刻真真切切地重现眼前时,一阵强烈的酸涩猛地袭上鼻腔——她竟然还是想哭。 这不合时宜的心动,在她刚刚与男友争执后的狼狈时刻,显得如此荒唐,令她倍感羞耻。 可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包间门“咔哒”一声被推开。 周屿走了出来,看到顾逾尘,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熟稔的笑意,十分自然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臂膀:“好久不见啊!逾尘,电话里还说在路上,你这飞过来的?” 这一声招呼,将顾逾尘眼中几乎要溢出的情绪瞬间打住。他看向周屿,目光几经变幻,最后沉淀为一种复杂的平静。他嘴角牵起一个算不上笑意的弧度,“是啊,回国一阵子了。正好……路过,来看看‘老朋友’。” 这一刻,温晚彻底怔住了。她看着周屿如此自然熟稔地与顾逾尘打招呼,一个让她心慌的念头猛地窜起。 周屿叹了口气,语气疲惫又带着些抱怨:“你来得正好,帮我劝劝温晚。她对我有些误会,情绪有点激动……我最近项目压力大,可能有些疏忽……” 他无奈地摊摊手。 温晚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震惊压过了之前的悲伤和愤怒。她猛地看向顾逾尘,声音因难以置信而微微拔高:“你们……认识?” 顾逾尘的目光与她对上,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在保持微笑,又似乎有些自嘲。 “认识?”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低沉,“何止是认识。初中时虽不同班,但却住同一个寝室,一起爬过窗,一起打过架,关系好得像亲兄弟,对吧!?”他看向周屿,嘴角笑意更浓。 随后又将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像是在质问她,“你竟然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周屿从未提起,顾逾尘也从未透露。如果他们曾有如此深的交集,那她和周屿在一起,在顾逾尘眼里,算什么?而周屿,他明知他们相识,却对此绝口不提,他究竟是怎么看待她和顾逾尘的过去的? 周屿在一旁,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很快被无奈取代:“都是过去的事了,提这个干嘛。逾尘,现在最重要的是,你快帮我劝劝她……” 顾逾尘的视线重新回到温晚身上。那眼神很深,里面翻涌着太多她此刻才隐约读懂的情绪——被兄弟和曾心动过的女孩双重“背叛”的痛?亦或是,对她竟然一无所知的嘲笑? 但最终,所有情绪都被他强行压下,凝固成一种近乎冷酷的疏离。 随后,他看着她,眼神变得冷漠,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温晚,别太任性了。”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她头顶浇下。 他顿了顿,视线在她和周屿之间来回扫了一眼,最终说出了那句将她所有期待和幻想都碾碎的话: “好好跟周屿在一起,不行吗?” 那一刻,温晚的心彻底碎了。 原来,在他眼里,她的挣扎和痛苦,也只是不懂事的“任性”。原来,他和周屿才是同一个世界的“自己人”。 而她,是个被蒙在鼓里、需要被“规训”的傻瓜。 所有的解释,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个可怕的发现面前,失去了任何意义。 她没有再看他们任何人一眼,挺直脊背,转身,一步一步地朝着走廊尽头处走去。 周屿和顾逾尘还在背后说着什么,她听不清,也不想知道。 她脑海里只反复回响着顾逾尘那句冰冷的“别太任性了”、“好好跟周屿在一起,不行吗?” 刚才接到顾逾尘电话时,那颗不合时宜雀跃的心,此刻沉甸甸地坠了下去,变成了一种滚烫的羞耻。 “温晚,”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你还不明白吗?他是来为他兄弟‘主持公道’的。” 那个很多年前就不要她的人,如今亲自来,为她的牢狱钉上了最后一颗钉子。 她控制不住那份因顾逾尘而起的欣喜和委屈,这让她感到无比的狼狈与自我厌弃。 她抬手,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加快脚步,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她彻底看清自己有多可笑的地方。 而在她身后,看着她决绝而落寞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顾逾尘下意识就想抬步跟上去。那句他亲口对她说出的“别太任性了”言犹在耳,此刻却像一根针,反刺在他自己心上。他怕自己刚才为了维持“兄弟立场”而说出的重话,真的将她伤得太深。 “逾尘!真是好久没见了!”周屿的手却适时地搭上了他的肩膀,热情地将他往包厢里带,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熟稔:“正好,王杰也在里面,刚才还提起你,从你转学出国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你了,今天必须得一起喝几杯,唱一首!” 顾逾尘的脚步被绊住,目光却仍不由自主地投向温晚离开的方向。他心底烦躁得厉害,那股想要解释、想要追上去的冲动,与“兄弟情面”剧烈地撕扯着。 他被周屿拉着进了喧嚣的包厢。沙发上,周屿的几个朋友——包括他们共同的好友王杰,正闹作一团。王杰见到他,惊喜地招手:“逾尘!这边!” 顾逾尘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走过去。王杰笑着递来一杯酒,他接过后便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却压不住那份莫名的焦灼。 “来来,逾尘,给你介绍一下,”周屿仿佛已将刚才的不快翻篇,笑着拉过一旁的李星儿,“这是李星儿,我大学的学妹,人挺不错的。” 李星儿脸上立刻绽开恰到好处的甜美笑容,礼貌地向他伸出手:“逾尘哥好,常听周屿学长提起你。” 顾逾尘目光淡淡地扫过她,对她伸出的手视若无睹,仿佛那只是一团空气。他转而看向周屿,声音低沉:“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玩儿。” 说完,他不等周屿回应,甚至没再多看王杰等人一眼,径直转身,再度推门而出,将一室的喧嚣与错愕甩在身后。 他有事?什么事? 离开包间后,他快步穿过走廊,冲下楼梯,奔出KTV大门。夜风拂面,他急切地四下张望,终于在马路对面,看到了那个刚刚拦下一辆出租车的纤瘦身影。 他看着她上车,看着出租车汇入车流。几乎没有犹豫,快步走向自己的车,发动引擎,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面。 他看着她在那栋熟悉的、属于周屿的公寓楼下下车,看着她脚步虚浮地走进单元门。他将车远远地停在路边,熄了火,沉默地望着公寓楼,直到那扇熟悉的窗户亮起温暖的灯光,确认她安全到家,他的心才放下了。 他在车上又静坐了片刻,最终,只是深深地望了一眼那扇窗户,然后利落地倒车,驶离。 车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城市,他的脸色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有那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 第2章 我任性吗? 顾逾尘那句“别太任性了”,深深扎进了温晚的耳膜,余音不断回荡,刺得她脑瓜疼。 她几乎是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KTV走廊,躲进了昏暗的女洗手间。背靠着冰冷的隔间门板,外面喧嚣的音乐变得模糊不清,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在耳边放大。 “任性”?她到底哪里任性了? 是因为她无法接受周屿和别的女生界限模糊?还是因为……她坚守着那个在周屿看来“不合时宜”的原则? 混乱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一周前那个同样让人心冷的夜晚。 那天,周屿说在加班做项目风险评估,快十二点了还没回来。她给他打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是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但更清晰的,是游戏技能音效和队友的喊话。 “还不回来吗?”她问。 “还早。”他的声音带着心不在焉的敷衍,像是还在处理未完成的工作,又像是被打扰了娱乐的不耐。 “你……难道又要通宵?”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不是抱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他用一种混合着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烦躁语气说:“不然呢?回去干嘛?” 温晚愣住了:“……什么回去干嘛?回家啊。” “回家?”周屿似乎轻笑了一下,“回来和你天天共处一室?看得见,却碰不得?温晚,我是个正常男人,你觉得这样对我来说,是不是一种煎熬?” “……” 温晚握着手机,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她从未如此直接地听他提起过这件事。她以为,最初和他在一起时,就说的很清楚了,“想把第一次留在结婚当晚”。当时他表现出理解并接受,如同审慎评估后接受一项合作条款。 可是现在听他这话,不是接受,而是压抑!这份压抑,成了他日渐冷淡、夜不归宿的理由,甚至成了他口中她施加于他的“煎熬”? 温晚还是有点不死心,又问了一句,“难道非要做那种事情,你才会回来?” “你同意了吗?”周屿连忙问。 “我还是不能接受。”温晚回答得很诚恳。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好好休息吧。”周屿挂断了电话,有些烦躁的把手机扔到一旁。 他或许自己也想不明白,如果女朋友真的喜欢他,为什么不能情到深处时自然地发生关系。他也有男人的**需要排解,最重要的是,天天和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在一起,却只能牵牵手,抱一抱,甚至连接吻她都显得生涩而被动,他只能蜻蜓点水,然后拼命压制自己内心的躁动。 那天晚上,温晚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客厅里,想了很久。是不是她真的太固执了?母亲从小教导的“自爱”,在成年人的恋爱关系里,真的显得如此迂腐和不近人情?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对于“第一次”的坚持,本身就是一种错误,才导致了这段关系的扭曲? 她找不到答案,只觉得迷茫又无助,也不敢将这些羞耻的事拿去问任何人,只是独自一人消化。 之后的几天,他们陷入了更深的冷战。周屿几乎把她当成了空气,回家也只是埋头处理邮件,或者对着电脑上的数据模型沉默。 直到两天后的一个晚上,他回来了,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玩了很久手机,屏幕上是不断跳动的K线图。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正在厨房倒水的她,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项目结论: “温晚,你不觉得吗?我们之间……连最基本的男女吸引都没有了。” 水杯里的水晃了一下。温晚转过身,看着他。 他避开她的视线,停顿了一下,“所以……我不想当那个坏人。由你来提吧。” 他瞥了眼温晚瞬间苍白的脸,心中并无快意,只剩深沉的疲惫。他无数次试图靠近,却总像撞上一堵温柔却坚定的墙。既然她给不了他想要的,那么,由她来结束这场煎熬,对彼此都算一种体面。 温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提什么?” 他不说话,只是用一种近乎冷漠的眼神看着她。 那眼神,像一盆冰水,瞬间浇醒了她。思索片刻后,她似乎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觉得又荒谬,又刺痛。 “你不想当那个坏人?”她重复着这句话,几乎要气笑了,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意思是……你想分手,但却要我做那个提分手的坏人?” 周屿默认了。他甚至没有一丝愧疚,就那么理所当然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执行这个早已写好的,能将自身损失降到最低的脚本。 温晚站在那里,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抱着谈恋爱就直到结婚的目的,从未想过会被分手,而且还是如此荒唐的局面。 分手,竟然还能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提出——他亲手将刀递到她手里,逼她来做那个刽子手,仿佛这样,他就能在道德上立于不败之地,依旧是那个“无奈”、“被迫”的“好人”? 那股强烈屈辱淹没了她,可即使她现在心灰意冷巴不得立刻分手,但她还是觉得不甘心,凭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对待? “你要提你提啊!”她终究没能忍住,声音拔高,带着被逼到绝境的尖锐,“凭什么要我来当这个恶人?!” 周屿没有说话,只是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手机屏幕,用沉默筑起一道更高、更冷的墙。 那之后,他们便维持着这种诡异而煎熬的关系。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在人前勉强维持着“恋人”的体面,关上门便形同陌路。谁也没有再提分手,默契地将这场戏无限期拖延。 …… 回忆像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冰冷的现实。温晚抬起眼,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湿意,顾逾尘的话依旧在脑海回响。 「任性?」 「坚持自己的原则,是任性吗?」 「不愿配合他扮演“体面分手”的戏码,是任性吗?」 「在他和别的女生暧昧时表达不满,依然是我的任性吗?」 顾逾尘,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那样说我?! 一股混合着委屈、愤怒和被误解的酸楚直冲鼻腔,她猛地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用力拍打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心底那个被顾逾尘亲手划开的伤口,却在汩汩地冒着血水,比周屿所有的冷暴力,都更让她痛彻心扉。 她从洗手间出来径直离开。 出租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像一幕幕快速闪过的、与她无关的电影。她靠在后座,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脑海里反复播放着KTV走廊里的一幕——周屿那伪善的无奈,李星儿看戏的眼神,以及……顾逾尘那句冰冷的话语。 每一个画面,都像对她的凌迟。 温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所谓的“家”的。 她掏出钥匙,开门,按亮了客厅的灯。骤然的亮光刺得她眼睛发酸,室内空荡寂静。她甩掉高跟鞋,像被抽空了力气般跌进沙发,蜷缩起来。巨大的疲惫和委屈像潮水将她淹没,眼泪终于忍不住,无声地滑落。 不知在沙发上蜷了多久,直到四肢都有些僵硬。她起身,慢悠悠地晃进浴室,拧开热水。氤氲的热气包裹住她,才让她冰凉的四肢找回一丝知觉。 洗漱完毕,她关掉所有的灯,重新陷回沙发的黑暗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今天所有的难堪与伤害消化殆尽。 就在她被这几乎窒息的情绪完全吞没时,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震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的心跳再次失控——顾逾尘。 他怎么还会发消息来?在说了那样伤她的话之后? 她的手指微微发颤,点开了消息。 屏幕上只有一行字,在她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显得格外刺眼: 「看到你和他闹矛盾,我心里既难过,又开心。」 没有下文,没有解释。 可正是这戛然而止又意味不明的话,猛地攥紧了她的心。 难过……又开心? 为什么难过?是因为看到她受委屈了吗? 又为什么……开心? 一个不敢深想的念头悄然滋生,让她心头泛起一阵酸涩。 这暧昧不清的几个字,像一把钥匙,触不及防地打开了她严防死守的记忆闸门,将她猛地拖拽回几年前那个让她彻底心死的春天。 刚开始,是她按捺不住心里的懵懂,千回百转地,终于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那个暑假他还未出国,他们见过几次面。那几天朦胧而悸动的相处,像裹着糖衣的梦,甜蜜却短暂。她始终不敢确认他那若有似无的心意,更何况他本就顶着“花花公子”的名声,身边从不缺漂亮女生,说话也总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调侃——这让她每次以为捕捉到他一丝心动时,都立刻告诫自己,那或许只是他一时兴起的逗弄。于是,她将这份心动偷偷藏起。很快假期结束,他便一如预期地飞回了海外。 他们之间,便只剩下了冰冷的时差和脆弱的网络信号。 那是几年前的情人节,她看着身边的情侣朋友们甜蜜秀恩爱,忍不住对他的思念,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在线上给他分享了一首情歌——《爱丫爱丫》。 发送成功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心跳过速的慌乱。那些直白追问心意的歌词(多喜欢你从来不会说,多在乎你到底懂不懂,你有没有对我一点点心动……),此刻像帮她喊出了所有不敢声张的隐秘愿望。她死死盯着对话窗口,连呼吸都放轻了。 随后,他回了一个:“?” 那一刻她心慌意乱,生怕自己太过明显的试探被他看轻。 她连忙欲盖弥彰地补充:「嗯,就觉得这首歌挺好听的,分享给你,呵呵。」 对话,就停留在了那里。 她盯着那个孤零零的“?”,和自己那句掩饰般的解释,和他再也没有回复的空白。刚才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漏了气。她缓缓趴在桌上,将发烫的脸埋进臂弯,只剩失落。 时间在希望与失望的反复拉扯中变得扭曲而漫长。就在她的勇气几乎被磨尽时——距离她分享情歌整整三天后——他在她的留言板留下了两条信息。 一条是情绪混乱的留言,充满了“不能没有你”的炽烈,却又矛盾地表达着“承受不了”的痛苦。 而另一条,则是那条她最终认定是答复的、理智得近乎冷酷的爱情哲理: 「你最爱的,往往没有选择你; 最爱你的,往往不是你最爱的; 而最长久的,偏偏不是你最爱也不是最爱你的,只是在最适合的时间出现的那个人。」 她反复看着这两条留言。她不懂那条混乱的呢喃,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后面这条“哲理”,才是他真正想传递给她的信息。他用这段话,为他们之间所有的暧昧,画下了清晰的休止符。 他家境优渥,和她同窗一年以后,就去了海外,而她呢?不过是困在小城里,拥有着一份普通生活的女孩。他这段话,在她听来,无异于在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到此为止吧。” 巨大的落差和距离感,让她仅剩的一丝自信,瞬间被自卑和难堪淹没。 所以,她只能在那条“爱情哲理”的留言下,假装不懂的回复他:「你说的太深奥了」,来维持自己最后的体面。 她早已(自以为)将那段无望的暗恋彻底封存,把他藏成了心底一枚不敢触碰的白月光。 可现在,这枚白月光却在她现实生活最不堪的时候,投下了这样一道暧昧不清、搅乱人心的影子。 「看到你和他闹矛盾,我心里既难过又开心…」 她盯着这行字,似乎能感觉到他想说什么。 可是,太晚了,顾逾尘。 在你用那段“深奥”的话婉拒我之后,在你始终不敢直面我的心意之后,在我已经泥足深陷于另一段糟糕的关系之后……你现在发来这样一句话,又算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将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努力让理智回笼。 然后,她假装没有看懂他的深意,在回复框里敲下: 「你喝酒了?说的什么胡话?早点休息吧。」 然后似乎还带着点赌气的意味,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会和他好好的。」 发送。 她用这句近乎残忍的回复,将他还未完全伸出的触角,狠狠地推了回去。 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 「你不是知道我现在有男朋友了吗?你还说这样的话?合适吗?难道是觉得我们还能在一起?你不是早就用最委婉的方式拒绝我了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你曾经的好兄弟的女朋友?!」 「我现在只想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请你不要打乱我本就理不清的头绪。我再也经不起你的一时兴起了!」 她把手机随意扔在沙发上,重新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膝盖。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怎么会发来这样一句话?是在KTV里,周屿跟他说了什么吗?难道周屿把他们之间最私密、最难以启齿的矛盾——那些关于“性”的争执,也当作抱怨说给了顾逾尘听?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灭顶的羞耻。 顾逾尘,我们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周屿?还有你那句“深奥”的预言,时空的距离,家世的差异,和我……再也鼓不起的勇气。 就在这无声的审判将她的灵魂彻底碾碎时,玄关处,突然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细微声响! —— 第3章 雾里看花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清晰得骇人。 温晚猛地抬起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时间……会是谁? 周屿?他不是应该和李星儿在一起,或者……继续在网吧通宵吗?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听着钥匙在锁孔转动,门把手被拧开的“咔嚓”声。 门,被缓缓推开了。 一道被走廊灯光拉长的、熟悉又令人心底发寒的身影,站在了门口。 又一声“咔哒。” 门锁合上的轻响,惊破了温晚伪装的平静。 她蜷在沙发里,心脏随着那声响猛地一跳。她抬起头,望过去…… 周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开灯,就着窗外渗进的微光,沉默地换鞋。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玄关的衣架上,动作带着一丝疲惫,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酒气。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径直走向卧室或书房,而是走进了厨房,打开了厨房的灯。 刺眼的白光瞬间划破客厅的昏暗,一阵水流声后,他走出来,将一杯水轻轻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玻璃碰击桌面的“叩”声,清晰传入温晚的耳朵。 她蜷缩的坐姿,缓缓展开,端正在沙发上。 周屿的这个举动,在以往漫长的冷战中,是从未有过的。她抬起眼,试图借着厨房透过来的光线,看清他的表情。 他却只是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手交握,手肘撑在膝盖上,深深地低下了头,整张脸埋在阴影里。 “……”他似乎想说什么,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那叹息里,听不出是疲惫,还是别的什么。 沉默在蔓延。但这沉默不再是冰冷的武器,而变成了一种粘稠的、令人不安的胶着状态,压得她喘不过气。 见他不说话,她也低头随意翻看了两眼手机。 她不懂了。预想中的责怪或抱怨,一句也没有。可他这副姿态,倒像……承受了巨大委屈的人是他? 是因为顾逾尘吗?因为他最好的兄弟目睹了他的不堪,让他觉得颜面尽失?所以此刻,才放低姿态,试图挽回?还是……在KTV的闹剧之后,他内心深处,真的掠过了一丝微末的愧疚? 混乱的思绪缠绕着她,顾逾尘那句“别太任性了”再次回响,扎进心口,带来绵密而持久的痛感。 他们是不是都认为,只要她退一步,只要她变得“懂事”,收起所有的情绪和原则,一切就能粉饰太平? “温晚……”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你还好吗?” 她抬眸,昏暗中只看到他模糊的轮廓。没有解释,也没有道歉,只有这句听不出多少真心的问候。 温晚先站了起来。 “还好。”她声音平淡地回应着。 随后补充了一句,“我先去休息了。” 她没再看他,径直走向次卧,将他和那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一并关在身后。 —— 之后几天,周屿的行为轨迹变得愈发令人费解。 他不再夜不归宿,下班时间也变得规律,甚至会准时出现在餐桌上,沉默地吃完她做的饭。 他会试着开启一些话题,关于某个无关紧要的社会新闻,或者某个朋友的趣事,尽管温晚并不觉得有趣。他语气有些生硬,像是在完成一项不擅长的社交任务。但之前那种令人心脏冻结的冷战氛围,确实在表面上消散了。 可温晚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反而像陷入了一团更粘稠,更危险的迷雾里。 他这算什么?试图挽回? 是因为失去的不甘,还是兄弟的目光成了无形的监督?她想起自己那份被视为“枷锁”的原则,内心再次剧烈动摇。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她的坚持显得如此不识时务?他如今的“变好”,是否在向她证明,只要她愿意低头,他们就能重回那片看似风平浪静的平和里? —— 这天晚上,他洗完澡,发梢还滴着水珠,看着坐在沙发里试图用书本隔绝外界的温晚,忽然用一种状似随意的口吻问道: “你明天晚上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出去吃吧。” 他顿了顿,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视线落在水杯上,像是随口一提,却又字字清晰:“叫上顾逾尘。” 温晚翻动书页的手指骤然停顿,指尖微微发白。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他。他脸上似乎在努力营造出一种久违的温和神情?但眼神深处,却又似乎闪烁着不确定,和一种……隐秘的试探。 这一刻,温晚心中的迷雾汹涌翻腾,几乎要将她吞噬。 他到底怎么想的? 就在温晚因周屿那句“叫上顾逾尘”的提议而心神不宁,仿佛踩在即将崩塌的流沙上时,门铃响了。时机精准得像是计算好的剧本。 周屿起身去开门。 顾逾尘站在门外,一身休闲装束,手里拎着一袋饱满的橙子,姿态闲适。 “路过水果店,看着还不错。”他语气自然,目光却越过周屿的肩头,极快地在温晚脸上一掠而过。那速度快得像错觉,可目光相接的瞬间,温晚却立刻垂下眼,盯着书本上那些模糊跳跃的字迹,心里发慌。 周屿侧身让他进来,脸上挂着温和笑意:“正好,刚还跟温晚商量,明天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你也一起。” 顾逾尘换鞋的动作稍稍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声音听不出情绪:“是么。” 他将那袋橙子放在玄关柜上,橙子饱满的亮黄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他没有多问。 那天晚上,三人坐在客厅里,气氛是一种刻意维持的、脆弱的平静。 周屿主导着话题,和顾逾尘聊着温晚不太懂的投资模型和市场波动。 她则像个安静的背景板,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顾逾尘的话不多,偶尔简短回应,目光却总在不经意间扫过她蜷缩在沙发角落的身影。那份无声的关注,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坐立难安。 然而这份诡异的平衡,在接下来的朋友聚餐上,被彻底搬上了“舞台”。 第二天,他们三,另外还有那个周屿和顾逾尘的共同好友——王杰,一起在一家餐厅的包间里吃饭。暖黄的灯光下,菜肴热气蒸腾。 饭桌上,三个男人聊着属于他们圈子的话题——政策风向、潜在的并购案,温晚插不上话,便安静地坐在周屿旁边,小口吃着碗里莹白的米饭。 周屿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或者说是男人的表现欲让他心血来潮,也或许是他真的一直在关注着温晚? 他突然夹了一块油光锃亮、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动作自然地放到她碗里,声音比平时温和些许,带着亲昵:“多吃点肉,你最近好像瘦了些。” 那块红烧肉泛着油腻的酱色光泽,肥肉部分几乎透明,稳稳地落在她雪白的米饭上,像一个突兀的入侵者。 一股甜腻的肉腥气直冲鼻腔,让温晚胃里一阵不受控制的翻搅。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轻声拒绝:“太腻了,我……不想吃。”说着,便想用筷子将那块肉小心地夹回他的碟子里。 “温晚。” 顾逾尘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进短暂的杯觥交错里,瞬间冻住了桌面上流动的空气。 王杰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周屿脸上那勉强维持的笑意也凝固了。 顾逾尘放下筷子,目光严肃地看向她,语气像极了在调解一场纠纷,带着不容置疑的“公正”:“周屿是关心你。能不能好好吃饭,别总闹脾气。” 他的话,冠冕堂皇,像是将她钉在了“不识好歹”、“无理取闹”的耻辱柱上。 一股荒谬的怒火直冲头顶,烧得她耳根发烫——他凭什么?凭什么一次次地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来“规训”她? “你……”温晚努力压制心中的怒气,看着他,想反驳,最后却又什么也没说。 王杰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尴尬,连忙打圆场,手臂自然地搭上顾逾尘的肩膀: “额,逾尘,行了行了,小事小事,都好好的,继续吃…” 周屿看了看温晚紧绷的侧脸和骤然失去血色的嘴唇,朝夕相处的直觉让他似乎精准地捕捉到了她压抑的怒气与难堪。 他伸手,仿佛包容般的安抚姿态,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放低了些:“没事,不爱吃就不吃,没关系。”语气如此温和。 温晚看着眼前这一幕——顾逾尘的公然“规训”,周屿那让她看不清的安慰,以及王杰打圆场时那了然的眼神——脑子嗡嗡作响,心里又气又堵,屈辱感像冰冷的潮水漫过胸腔。在这奇怪的“统一战线”和“好心规劝”面前,她的任何反驳都会显得更加不懂事,更像是在破坏这顿“和睦”的晚餐。 最终,她还是默不作声。但那种深刻的无力,混杂着对顾逾尘那套说教的逆反,甚至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让她做出了决定。 她垂下眼,用筷子颤抖地夹起那块令她作呕的肉。肥腻的触感让她指尖发麻。她将它塞进嘴里,冰冷的油脂在口中化开,恶心感瞬间涌上喉头。她强迫自己机械地咀嚼,味同嚼蜡。 她不知道,顾逾尘那看似公正的规训之下,藏的究竟是旁观者的不耐烦,还是别的、她不敢深想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