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都身披马甲》 第1章 雨中逢 第一章 雨中逢 “你要是再挣来挣去的，我可就要拿你当晚饭了！” 茅庐门口的女子一身烟青衣装，手指着面前身型细长的小狗说道。 “好不容易才治好了苏家那小丫头，挣点外快回来，你又给我把家拆了，今日的饭都给你下了肚子，我拿什么祭五脏庙？赶紧给我上山当向导捉兔子去！” “汪！汪汪！” “好啊你个旺财！还敢冲我呲牙，今日就将你炖了作狗肉汤去！” “汪～” 旺财通体黑色，纤细而长，两只狗眼精利的放光，听见‘狗肉汤’的字眼直发哼哼的叫，也不再挣着拴狗的绳了。 江素客认可的笑了笑，伸出手抚摸两下旺财的头，“真是孺子……啊不，孺狗可教也。” 她满意极了，把一个箩筐放在旺财面前，旺财懂事的立马衔起，一人一狗撑着一伞就这么出了门。 秋山镇，顾名思义自然是因为在山脚之下的镇子。 江素客住的茅草屋更是离着秋山更近，她一手牵狗一手撑伞，溜溜达达地才终于在临近晌午才进山。 “我看着蘑菇不错，个头大，颜色鲜艳，晾干了制成粉定能有奇效。” 烟青色的女子在山林里窜来窜去，说是来采摘晚饭的素材，现在看来倒像是给自己搜集一些毒药的原材。 旺财叼着小竹篮跟在她身后，忽然小狗放下了竹篮，冲上前咬住了江素客的衣摆，她脚步一顿，脚下的泥土和草皮因为惯性冲出去，定睛一看面前竟然是个深坑。 坑里面是一排削尖了的竹篾。 “呼，吓死我了，竟然是个陷阱！多亏了你，晚上给你多加点骨头吃。” 江素客拍拍胸口，转了个方向，却见到旺财朝着别的方向嗅了嗅，突然撒腿跑了出去。 “旺财！” 江素客捡起竹篮追了上去，“臭狗！瞎跑什么！” 秋山虽然说不是什么名山，但胜在山脉绵延不断，也因为这样的原因，猎人们多喜欢在山里设伏，旺财虽然聪明但毕竟不是人类，若是中了埋伏恐怕和那些野兽的下场也没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江素客骂骂咧咧的跟了上去，走了盏茶的功夫，面前出现一个草坡，旺财的屁股堪堪消失在视线里。 江素客抓着竹篮，走到草坡旁边，这里的小灌木长得旺盛，野草也是，若不是像她这样有猎犬带路又凑近了看，很难发现有什么东西滚落下去的痕迹。 她扒开野草，看见旺财这个时候正殷勤地围着一个人转圈圈。 “旺财，还不快上来！” 她语气不善，“再不上来就抓你作狗肉汤了！” 旺财虽然聪明，但是也一向胆子小，换做是以前听见‘狗肉汤’估计就要夹着尾巴回来了。 可现在，虽然小狗呜呜地叫着，但是还没有回来，可见是真的对地上的人感兴趣。 “我是说真的！” 旺财这才动了，往江素客的方向走了两步，忽然下定了决心似的回头，用嘴叼着先前绕着转圈的人的衣物。 小狗力气小，怎么也拖不动，那躺着的人衣帛被狗牙撕烂了发出一声‘撕拉——’的脆响，旺财忙趴在地上呜呜的叫。 发现没有危险以后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 江素客无奈的扶额，“死狗，你可真是会找麻烦！” 她放下了竹篮，用雨伞撑着挡住雨，卷起自己的衣袖，从刚才自己扒开的地方钻进灌木丛，然后一个脚滑以屁股着地的姿势滑了下去。 不巧的是，正好一脚踹上了一人和一狗，旺财以为江素客真要来捉自己作狗肉汤了，连忙一蹦三跳地跑了，最终只有昏迷的人被一脚踹到了头。 原本凝固的血于是又开始了奔流。 江素客扶着腰站起来，才看见自己刚才竟然多亏了这个人做了个垫脚石才没滑到水里，她看了一眼不远的水潭，水面乌黑，如果刚才一不小心掉下去也是遭罪。 “唉，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滑下来了！” 江素客一巴掌就要拍过去，半路又转了弯呼上了偷摸过来的狗身上。 旺财委屈极了，“汪！” “怪不得你不听我的话呢，这小子，长得确实，有点东西呵。” 旺财这才迈着小碎步跑过来，尾巴转得飞快，讨好得舔了舔江素客的手。 “起开，你这家伙，你是见色起意了，却真不知道给我惹了个什么麻烦回来。” 江素客手支着草地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雨水，走到昏迷的人面前半蹲下。 一把抓起他的手腕，细长的手指搭上去。 须臾，江素客站起来，扭头就要走。 真是的，人都快死了，还浪费什么力气！ “啊！你别拽我！臭旺财，那人离转世再为人可就只差临门一脚了，我是救不活了，你可别害我坏了名医的名声！” “呜～汪！汪汪汪！” 见到江素客见死不救，小狗愣是拽着她的裤脚不松嘴，江素客抱着棵野松树也是死活不愿意妥协，忽然她觉得裤腿一松。 咦？这狗子是想通了？ 江素客回头去看，小狗正拿着自己的爪子往那活死人嘴里塞些什么东西！ 通体莹白，散发着如同上好白玉一样的温润光泽，并伴有若有若无的莲花香气，闻之令人心脾皆清。 江素客越想越觉得眼熟，怎么就和自己口袋里那颗极品千年天山雪莲丹长得那么像呢？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摸上自己腰间的荷包，拿起来一看，丑陋绣花的小荷包底部烂了个洞。 “啊！旺财！！我要炖了你！！！” 江素客一向淡定，现在却像个跳梁小丑一样追着旺财揍，待到回头去掰那活死人的嘴时，丹药已经化成了药汁流进人家的胃了。 “你可知道，这千年的天山雪莲，全天下只有三朵！一朵在漠北皇室当国宝，一朵在天山上被灵教养着，最后一朵我花了多大力气才搞到手你知不知道！” “再加上三百年的水灵芝，还有其他七七八八的宝贝制成了绝世仅有独一无二的还魂丹！你就这么给一个野男人吃了？！” “呜呜呜呜……旺财，本姑娘待你不薄啊……你就这样对我……” 江素客拎着旺财的耳朵，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呜呜呜，你竟然给一个野男人吃，可恶呜呜呜……” 大概是真的惹江素客难过了，她自己一个人蹲在男人面前自闭了好一会。 “算了，药都搭进去了，你要是真死了，我可就亏大发了。” 江素客认命似的，把男人的外袍撕成长条拴在树上，一头系在他腰间。 旺财识趣地帮着江素客拉绳子，最后一人一狗费了半天功夫总算把一个大男人从草坡底下拽了上去。 雨势也渐渐的大了，伴着两声闷雷更是有愈来愈大的趋势，“旺财你可别再给我捡人了，雨要下大了，山上不安全，我们得赶紧下山去。” 旺财晃着尾巴，汪汪叫了两声，想要用嘴巴拖着男人，但它实在太小。 “好了好了，你叼着我的蘑菇就行了。”江素客把自己刚才放在草坡上面的雨伞收起来，用绳子捆在旺财身上，再将装了蘑菇的竹篮给旺财叼着。 自己则是扛起了昏迷中的男人，“这么沉！” 江素客不算矮小，但是比起男人来说又实在苗条，她只能堪堪的、连拖带拽的把男人挂在自己的身上。 二人一狗在瓢泼的雨点里下山。 第2章 百年参1 窗外雨也漫漫，秋山镇的雨，似乎总是来的这么及时，来的这么婉转。 昨日去山上采蘑菇，谁知道怎么就那么倒霉还捡到个人，一来二去的，赔了自己绝世仅有的神药不说，现在还得顾着那还魂丹的面子上给他熬药续命。 江素客蹲在炉边，拿着把蒲扇正呼呼的摇着，心中越想越气，最终化成了一句悠悠的叹息. “唉，也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能歇一歇，我还得去出诊挣钱养家呢。” 余光里旺财瘸着一只狗腿，灰头土脸的回家来了。 江素客没好气的说道：“你又踩到我的药了？” “呜汪！” “怎么不毒死你呢？” “呜呜……汪汪！” 旺财还和江素客对着吵了起来，气得江素客无奈扶额，“我现在没空和你闹，等会再来处置你。” 只是眼下伤员的药煎好了，趁热效果好着，还得给人灌下去，才不是说要饶了这只惹人生气的狗。 她心里这样想，端着碗就往自己的茅草屋里走。 江素客似乎对住所没什么大的要求，所以她的住处非常简洁，甚至算得上贫穷凄凉。 一间茅草屋，外面搭了个同款的茅草棚子，刚才她就在那棚里煮药。 唯一的好处约莫就是连绵的阴雨竟然没漏水，这大概归功于当初她搭建的时候对于屋顶很是仔细。 推开用竹篾扎的门扉，烟灰色的帘幔后面若隐若现着一张床，昨日救下的男人现在正霸占了她的床，也是整个家里唯一的床。 男人被剥光了衣服躺在床上，身体还上裹了不少的绷带。江素客脸色不变，心里却在暗暗嘀咕：这人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身上被伤的快找不出几块好肉了，不是鞭子抽的就是匕首割的，生怕折磨不死他。再加上之前也不知道在雨水里淹了多久，许多伤口都是泡的发白的。昨天带回来光是清理就花了不少时间。 不过说来也奇怪，虽然男人身上伤痕累累的，但一张脸却还是风光霁月，貌美无瑕。也多亏了这一张帅脸，要不然那贪图美貌的旺财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的把药给了他吃。 想到还魂丹，江素客就肉疼的龇牙咧嘴，可是最终也没说出损话来。 “幸亏下雨了，也幸亏你倒在这一片没什么野兽的山头，不然就凭你一身伤口的血腥味，一旦陷入昏迷，恐怕就要被山里的野兽给吃了。” 旺财也跟了进来，朝着男人叫了两声。 “你怎么还进来了？狗腿也不瘸了？” 旺财跑到江素客的转了两圈作为展示，再踱步到床尾的位置趴下，一副守卫的样子。 “……真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你的主人，一副泥腿子样，真没出息。” 江素客实在不愿再看旺财那副谄媚的样子，便扶起男人给他喂药。 “好了，他现在只能这样了，剩下的得听天由命。” 一碗药灌下去以后，昏迷中的男人依旧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江素客又给他探了一回脉，这回乱的让她直皱眉头。 她蹲下身子，双手用力地揉了揉小狗的脑袋，“我的医术有限，他受的伤实在重，对他下手的人也是心思歹毒。不过多亏了你之前给他吃了还魂丹，现在小命算是吊住了片刻。” “不过你也别太高兴，千年天山雪莲再加上百年水灵芝，两味药材都属水大寒，又都是极阴之物，所以现在他只是还没死，却不能代表没有严重的后遗症。” “我刚才添了服温吞的药给他服用下去，药效到底是不比还魂丹来的立竿见影，再加上......他身上最重的还不是内外的伤势，还有不下于两种毒药在它的身体里相互蚕食攻掠，如果这些解决不了的话，还是要去阎王殿报道的。” “你就在这看着他吧，我还得出门给他再寻一分生机去，他要是死了，那我的还魂丹不就白搭了。现在时间还早，你好生看着家，我在明天之前回来，” “汪汪！” “安心啦，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我去找一味药材而已。” 说完，江素客起身，把旺财和昏迷中的男人留在了茅草屋内。 而她自己则是撑了把伞出门去了。 江素客说的一分生机，在阳街的老酒弄。 五百年老山参是也。 ---------------- 白昼将尽，天色阴沉，四下里恍惚笼上一层灰白的颜色。细雨于风中缠绵落下，在街道不平整的青石板面生出一朵朵的水花。 道路两旁的商肆因为下着雨而闭门歇业，木质的建筑也因为连续的落雨变得湿透从而散发出木材浸润的气味。 一朵青绿色的圆圆伞面从稀疏的几个没撑伞疾行的行人中间穿过，没入了一间开着门的商铺里去。 店里灯光昏暗，点了些烛火但用处不大，依旧是暗得几乎看不清人的脸，仅剩下个模糊的轮廓。算珠敲落的声响在安静的店铺里显得格外吵。 虽然说听见有人进来了，低着头坐在台前的老人却头也没抬，依旧自顾打着算盘。 “今日酒都卖完了，客官明日再来吧。” “不买酒，也得明日再来吗？” 女子的声线清脆却不尖锐，说着一口流利的官话，夹带着若外面的雨水一样清冷的韵味。 老头抬起脸，曲折的皱纹在他面上蜿蜒交错，他推了一下脸上少有的、看起来很是崭新的西洋单只眼镜，缓慢地开口说道：“稀客啊江姑娘，你来不为买酒又是为了什么？” “五百年的老山参，听说你知道谁家是有的。” “有是有，只是姑娘看起来年纪轻得很，不知道你能不能拿到。” 老头坐正了身体，放下毛笔后顺手合上了账本，摆出了一副审视的样子。 “你只管告诉我东西在哪，拿不拿得到是我的本事。” 老头一听这话，不由得正视起来眼前这个站在面前的姑娘，只见素日里婉约的女子站得笔直，纸伞握着柄而伞尖朝下，倒像是握着一柄长剑了。 她身上的气质啊颜色啊似乎是统统都变了，变得和身后门里边儿的那些个人差不离了。 “消息有的，一百金、” 江素客挑眉，心里暗暗骂道：真是奸商，一个消息就要一百两黄金来交换，若不是真的需要这株老山参，她可是舍不得来这里交易的。 心里骂着人，江素客身体却还是很诚实的走上前去，啪的一声将一张存票拍在锃亮的柜面上。 开口说道：“京城天都商行的存票，里面正好是一百两黄金。” “消息能给我了？” 老头将她的存票举起来，放到油灯下面仔细的辨认，确认真伪以后，拿烫金的蜡封好了放进一个量身制作的檀木盒里，继而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拄着拐杖走向角落的墙面。 只见他的手掌不知道是按在墙上的哪一处暗格，随后不久便隐约听见锁链绞动之声，继而房顶上放下来一个木制的圆筒。 手掌大小，通身漆黑，顶端有着金漆的封口。 老头将那圆筒取下，递给了等候的江素客。 “姑娘，您的消息。” 第3章 百年参2 老酒弄不仅仅只是一个卖酒的店铺，在卖酒商铺的表面之下，也是百闻楼的下游站点之一。不论是江湖中事还是朝廷秘闻，只要出得起价钱，就能得到想要的消息。一个站点能够囊括的大多是当地的消息，不过像老酒弄这样的小站点，能放出来的多半都是些无用的家长里短。 江素客看完消息，将圆筒揣进自己的袖子里，撑着伞离开了老酒弄。 百闻楼的消息，自下而上有四等品阶，分别是蓝、青、黄、赤，越是品阶靠上的消息越是卖出的份数少，反之亦然。江素客买的的这手消息是黄阶，她粗略估计了一下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三四个人知道。 知道的人多了，就代表着想要这支老山参的人也与之相当，进而说明江素客想要这东西就不是唾手可得。 “唉，真是苦命，还得跟人抢。不过这消息都放出来这么久了，竟然还在呢。” 江素客叹了口气，往街头的一户人家走去。 老山参的去处是一户刚搬来镇上的人家。 秋山镇风景秀美，处在央国的南方，有山有水，交通便利，哪怕是个远离京都的边远小镇，却也有不少人经常会来此间进行隐居修行。 隐居修行的能人们多了，也就逐渐在京城那些达官贵人之间扬名了，故而经常会有一些显贵们来此处住上一段时间。 一来赏景，二来寻仙。 江素客当初选择这里定居，也跟这脱离不了干系。她医术了得，也就很快的在这里有了名声，业务上面她也不缺病患，自然也不缺金钱。 “治好犯症之人，报酬是一棵五百年的老山参，外加金银若干。看起来还真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不知道这个犯症的人，犯的到底是个什么病症了。” 这则消息挂出来的时间是三日之前，如今依旧没能抹去，恐怕是什么棘手的病症。 江素客走到了那户人家的后门，她走上台阶，敲了敲铜绿的门环。 “当。当当。” “来了来了，谁呀？这青天儿白日的，走什么后门啊？” 门内的人说话絮絮叨叨的，窄窄的门被一个中年妇女打开，看见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聘丫鬟的走前门，这儿不见客。” “我是来治病的。” 妇女这才整个身子从门内出来，她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一遍江素客，“行，你在这儿等着吧，我回去禀告夫人一声。” 不一会儿，江素客听见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 “......真是越来越不见好了，死马当作活马医......” “可是一连几个都治不好，也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个骗子......” “是不是骗子，也得看了才知道。” 声音越来越近，江素客撑着伞，心中道：真是麻烦，要不是为了老人参，哪用得着听这样的话。 对方说话并没有特意回避，明显就是说给她听的，想让一些心存侥幸的江湖术士听到了知难而退。 门又是吱呀的一声来了，刚才的中年妇女走在另外的一个女人后面，为她撑着把伞。 “卢姨，这就是刚才和你说的那位医者姑娘。” “哦！姑娘你看起来年纪轻轻，不知道医术如何呢？” 雨也停了，江素客便顺手收了伞，“我叫江素客，在秋山镇也算是小有名气。医术如何，光凭在这里空口说恐怕没什么用，还得见了你们家那位病人才知道。” “您就是那位江先生？快请进！昨天夫人还差人去寻您，只是前去的下人还没个回信，您这就过来了，真是巧了不是。” 卢姨连忙小碎步上前，“还不快把门开大点儿，愣着做什么，让我开门吗？” 训完了下人，转脸又和江素客搭起了话。 “不瞒您说，这病了的是我家小姐，小姐前几日去了趟法华寺求佛，这回来不久就病倒了。” “哦？方便与我说一下病症如何吗？” “起先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后来忽然就昏倒了，叫了大夫来看也没看出来个名堂，只说是在睡觉。” “可是谁家好人一觉睡上十几个时辰啊，夫人放心不下，便又请了几个大夫，都说是睡着了。” “只是睡着吗？” “那倒不是，如果只是睡，倒也不那么急，第三日的时候，忽然就发起了高热，用尽了法子也退不去。到了夜里，又忽然就好了，只是人依旧是昏迷不醒。” 江素客挑眉，“你家小姐是不是，日出便起热不退，一到日落入夜后便退去了？” “正是正是！江先生高明！竟然还没见到我家小姐，就已经断定了病症，小姐这回有救了！” 说话的功夫，三人已经来到了一个静雅的小院，侯在门口的小丫鬟看见卢姨过来，连忙迎接了上来。 “卢姨、沈婆婆、这位姑娘好，小姐这会子高热没退下去，彩云在边上伺候着，奴婢带你们进去。” 她行了个礼，便领着三人进了院子。 小院干净利落，青石铺就的路径两边种满了些矮小的花儿，可惜的是连日来的阴雨打落了不少，造就了一地的落花。 “我家小姐喜欢花儿，虽然不常住在这儿，但是这些花儿都是日常请人打理的，只是最近雨多了些，可惜了……” 见到江素客的眼神在花丛流连，卢姨贴心的回答了一句。 “都是些名贵的花呢。” “嗨，老爷和夫人膝下就这一个独女，自然是娇宠一些的。小姐爱花，为了让小姐开心一些，当初可是花了大手笔买来这些花呢！” “我观先生也是个爱花之人，您只要治好了小姐，想要哪些花儿老爷和夫人定是不吝相赠的。” “是吗？” “自然如此，先生我们到了。” 四人走上台阶，雕花的木门此刻虚掩着，领路的小丫鬟推开门，然后站在门边。 一股辛辣苦涩的中药味扑面而来，江素客迎着药味步入内屋。 跪在榻边的丫鬟正拿着沾水的的帕子给榻上的女子擦拭着脸庞，听见人声转了个身子过来。 “卢姨、沈婆婆，还有这位……” “彩云，这是江先生。” “问江先生好，您可是来医治我家小姐的？” 彩云抬起脸，是一张巴掌大小、还带着青涩稚嫩的脸，她眼下乌青，显得已是十分疲惫不堪。 “嗯，你起来吧，跪在那里实在碍事了。” 江素客上前去，彩云看了一眼卢姨，卢姨才发话说：“赶紧起来吧，要是碍着小姐医治，可就不是十板子的事了！” 彩云连忙爬起来，站起来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这时被一根手臂揽住了。 “跪久了，不可急急起身，容易血涌上头以致摔倒。” “多……多谢先生，彩云知道了。” 江素客点点头，扶了一把让她稳稳站定。 第4章 百年参3 “这不是病，是中毒了。” “什么？” 谈夫人站在床侧，身着绛红色广袖大衣，内衬条明黄抹胸罗群，身型窈窕端庄；满头乌发高高盘起，发上着珠翠黄金作为点缀；她的面庞看起来已经有一些岁月的痕迹，但是那点痕迹丝毫不能削弱她的美丽，她脸上挂着副和蔼宽容的浅笑，身边有两个侍女随时侯着。 听见诊断以后面露惊诧，开口说道：“怎么会？月幽怎么会中毒？她还是只个尚在闺阁的姑娘，平日足不出户，究竟是谁……会这么狠心给她下毒呢？” “江先生，此毒可解否？” 江素客从袖子里掏出套银针，“是可以解的，夫人且放心。接下来我说的要记清楚，按照方子备药去即可。” 谈夫人臻首，吩咐道，“萍儿，备纸笔去。” “夏葵和冬芝二钱、白陌一两......现在我要为她施针，需要安静避风，请留下一个人为我帮忙，剩余人等迅速离去。” 众人散去，宽敞的房间里只剩下原本就伺侯在谈月幽身边的彩云和江素客，铜质香炉中冉冉升起的烟雾带有淡淡的清香，使得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淡淡的香味。 “你家小姐，平日里就很喜欢薰香？” “是的，薰香乃是京都现下流行的风尚，如今我家小姐在这里静养，这个习惯也是跟着带过来了。” “如此啊……” “你去点上盏油灯过来，我要用到。” 趁彩云去点灯的时间，江素客往谈月幽的嘴里塞了一粒丹药。 彩云不一会儿便端着一盏油灯小心翼翼地走来，一手端着底座一手护着火苗。 江素客拿起银针在火苗上烧了一下，扒开谈月幽的衣襟，快准狠地下手扎进她身体上的穴位。 如此又扎了几次，江素客才算大功告成。 看着躺在床上快被扎成刺猬谈月幽，彩云双眸含泪，快要哽咽的说不出话。 “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很吓人吗？” “不！不吓人，只是心疼我家小姐，本就身体虚弱，现在又中了毒，解毒的方法看起来这么痛，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体会的到痛苦。” 江素客看了一眼站在榻前执灯的彩云，“她还没完全解毒，这会儿是不觉疼痛的，你不用担心。出去打一盆干净的热水来，再去看看我要的药煎好了没，好了就端进来吧。” 支开了彩云，江素客低眸看向仍在昏迷状态的谈月幽。 “隐梦之毒，究竟是谁会给你下这个毒呢？” 江湖有奇毒隐梦，状若粉末带有花香，常常被下毒的人隐藏在花朵中，来使被下毒的人放松警惕从而中毒，谈月幽院子里全是一些奇花异草，她可能就是在这中的毒。 但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按照谈夫人的说法，谈月幽确实是一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究竟是从哪来的恩怨，让人可以不惜代价给她下这个毒呢？ 毕竟，隐梦在黑市中流通的价格可不低。隐梦有很强的毒性，成分里的赤梦花更是只能在远离昇国的大氐国才有，更不要说会制作这类毒药的人了。 “你的命比较大，遇到我。” 江素客回头看了一眼彩云还没有回来，伸手握住谈月幽的手腕，将自己的真力一丝丝的传给她。 隐梦要解毒，除了需要解药之外，还得有人愿意将自己的真力传输，为其暖药祛毒。巧的是，江素客二者都有而已。 -----------------分隔线--------------------- “唔!” 昏睡中的美人一声嘤咛，众人立即就将目光投射过去。 “月儿！” 谈夫人已经顾不上端庄矜持，一把将谈月幽拥进怀中，“你可还好？感觉怎么样？” 谈月幽昏迷多日，虽然现在毒解了，但是身体因为多日难以进食已经虚弱的厉害，说话声也也是有气无力的显得微弱。 “娘亲，我还好，我这是怎么了？” 谈月幽依偎在谈夫人的怀中，细瘦的手被母亲握住，她只记得自己从华法寺回来，正好看见院子里的昙花开了，于是自己就让彩云拿着衣袍，自己前去摘下了盛放的昙花。 然后就是回到了房间里睡下了。 “你是说那个花有问题？” “可是这昙花是父亲旧日送来的，怎么，他怎么会有心思害我，母亲你再查一查。” “唉，你父亲他的事情，日后再说。江先生还在藻厅候着，你既然已经无大碍了，为娘还得去送送这位神医。” “神医？” “嗯，你的毒就是这位神医解的，我让小厨房为你煮了点粥饭，等会儿吃点粥再睡下。” “女儿明白。” ------------------------------------------------ “哇！秋山镇竟然也有这么阔气的人家啊！这椅子，这桌子，这金丝檀木！这大鲤鱼！” 江素客唆了一口茶水，站起身来走动，这也看看，那也看看，最后止步在一口巨大的上好白瓷水缸面前。 水缸放在藻厅天井下，如果有落雨就会透过天井撒进水缸，一尾尺余长的异色锦鲤在连连荷叶中游弋，显得分外安逸。 听见脚步声，江素客立即走到客椅位置坐下。走来的正好是谈夫人，身后的侍女端着锦盒跟在夫人后面。 “江先生大德！” “非也非也，夫人言重了！” “我除了月幽之外再无所出，多谢先生能救下这孩子！这是一株百年的老山参，是您此次出手的酬劳。” 其中一位侍女站出来，打开手中的锦盒，老山参被妥当摆放在红绸的内盒中，细长蜿蜒的完整根须彰显着它的年份和珍贵。 “此外这里还有黄金二百两，还请先生一并收下。只是，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先生能够帮忙。” 江素客端详着谈夫人的神情，“你所说的请求，是否和月幽小姐有关？” “正是！先生在诊治的时候想必已经知道了。月幽因为出生的时候早产身子差，多年以来，我游走多方求医问药才让她陪我到现在，却也因此让她的婚嫁之事耽搁了数载。” “我只要在世一日，这孩子都有我为她铺路护航。可是当时早产以后，我的身子也渐渐一日不如一日了。这孩子在京都定了婚事，对方地家族却因为月儿的身体迟迟不愿来提亲。说是怕耽搁了双方，我哪里不知道，他们只是想等我的女儿死了好再去攀附其他贵女！” “先生，您可否为月儿调理身体，哪怕只能保她往后几载无忧，也是好啊！” 江素客扶起谈夫人，缓缓开口说道：“夫人莫急，贵小姐乃是先天不足之症，我为您开一副帖子，你常常记着给小姐用，虽然无法保证能像正常女子一样强壮，但是如果能好好将养着，再陪你颐养天年也是可以的。” “多谢先生！先生可愿意留下，府中上下愿意尊您为府上的客医，必将以贵人的礼遇待您！” 如果是几日前的江素客，或许她就答应下来了；可是现在她的草屋里可还躺着一个来历不明的重伤人员，说不准得罪了谁，而自己既然收留了他可不能留在谈家，以免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不了不了，江某速来闲云野鹤惯了，不爱这些素食之物，酬劳中我就收下了。” 谢绝谈夫人的邀请，江素客马不停蹄地赶回自己的茅草屋。 第5章 无所忆 “汪！” 旺财的一声犬吠，打破了夜色的寂静无声，江素客打开竹子做的篱笆门，小狗就飞奔了过来亲昵地围着她转圈，尾巴摇动拍动她的裙子。 “旺财！好狗狗，你有没有好好看家？嗯？有吗？那你可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狗狗！” 伸手揉了会旺财的脑袋，江素客就进了主屋。 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亮油灯，原本漆黑的房间总算是亮堂起来。 也不知道病号怎么样，江素客撇了一眼躺着的男人。 “起热了吗？” 床上的男人脸色潮红，就连被包扎好的伤口也洇出了鲜血，他的呼吸变得厚重好似无法喘息一样。 一只冰凉的手覆在额头上，男人听见了简短的女声，清脆微冷的同时也很好听。 江素客坐在她身边，看见男人在高热中睁开了眼睛，狭长的眼眸因为身体的难受而溢出泪水，沾湿了他长卷的睫毛。 “......渴......” 江素客没听清，于是俯下身子凑近了听，男人灼热的气息随着话语传递到脸部的肌肤，那热气熏得她几乎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渴。” “你要喝水啊，也不说大声点。” 江素客站起来，倒了一杯水喂给他。 顺手把了一下脉，“还好也没那么糟糕，我去给你把药煎上。” 从床头的药箱里翻出一粒丹药，熟稔地掰男人的嘴塞进去。 ------------------------------------------------ 翌日 久违的，秋山镇终于是在连绵阴雨之后出了太阳，江素客难得的起了大早把自己的药材拿出来晒了又晒，最后悠然的躺在摇椅上睡觉。 因为自己的床已经被捡来的男人霸占了，于是江素客只能委屈在摇椅上睡觉，好在被子还是有多余的，避免了被冻成风寒的风险。 旺财也趴在她的腿边小憩，忽然狗子的耳朵动了动，立刻站起来跑向屋内，没一会儿几声狗叫传了出来。 “啊啊，又吵什么啊，那个祖宗是又怎么了啊？” 不耐烦地拿走脸上用来遮挡太阳光的医书，江素客清秀的脸上两只硕大的黑眼圈明显可见，她从摇椅上站起来走进屋。 “你醒了？” 男人已经转醒，脸上满是迷茫的表情，一双凤眸里的疑惑的看着江素客。 “你是谁？” 江素客走近他，但是男人竟然没有任何躲闪的动作，反而一直盯着这个陌生的女子。 江素客不经意地看向男人头上的绷带，南海里回忆起自己当初的一脚，不会是被自己踢成失忆了吧？ 那就正好了，她狡黠一笑，从怀里掏出自己连夜拟好的‘卖身契’。 “你的债主咯！” 她轻快的声音落在男人的耳朵里，“你在之前呢，就欠了我一百两黄金。而且现在呢我又救了你，你以前是混江湖的仇家那么多，我救你一命也不是白救你的，你可得为我打工还债啊。” “所以，画押吧~” “你说的，是真的吗？” 江素客双手抱胸，“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还有别的法子让你信我。” 清丽的女子缓缓拔出一把寒光凌冽的长剑，双指轻敲剑身发出一阵嗡鸣。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接过‘卖身契’，江素客拿着一支毛笔走来，“对了你叫什么还记得吗？” 男人回想了一下，瞬间剧烈的疼痛传来，他捂住脑袋闷哼出声。 “看来是记不得了，我为你起一个吧，叫......嗯......呃.....你就叫病已好了。” “病，已？” “对啊，病已，三千疾病皆可愈，真不错。” 江素客提笔，刷刷写下江病已三个字。 ------------------------------------------------ 半个月后 日光大好，几场雨之后，秋山镇也就正式入秋了。天空高远的离谱，宛如一片望不到边的清澈水面，几朵白云游鱼似的被风吹着跑。 层峦叠翠之间的平地上，伫立着几间草房子。窈窕的女子在药炉旁边煎药，高大的男人在药圃中弯着腰拔草，一只小狗一会在这里撒欢，一会又跑到那边疯玩。 “旺财，你要是再把本姑娘的鞋子咬出洞，我就把你炖了吃！” “汪！汪汪汪！” “你还来劲了？” 江素客放下扇子，追着旺财跑，没有看见门外来了个身披皮草的猎人。 这个猎人叫崔大山，住在不远处的山上，曾经上山打猎的时候断了一条腿，是路过的江素客救了他。所以每次如果有合适的猎物就会带过来送给她。 “这位公子你是江先生的丈夫吧？这兔子给你，我就不进去了哈。” “不是，我不是，我只是她的仆人。” “真的假的？总之先给你了，江先生在家吗？” “在的，你有什么事找她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猎户挠了挠头，“就是啊，镇上不知道怎么的，新来了个官儿，非要大家伙儿都过去登记入册。我就是刚去卖猎物才知道的，想着先生平时不怎么去镇上，就特意来通知一声儿，顺便送个兔子。” 崔大山拎了拎手里绑起来的兔子，江病已看了一眼，伸手接过来。 “多谢大哥，我会转告给先生的。” “嗨！说不上什么谢不谢的，上回要不是江先生救我，我早就死在山里啦！救命之恩呢，我得送她一辈子兔子都还不完！” “江先生，很喜欢救人吗？” “你这话说的，江先生在整个秋山镇都是个出了名的医者仁心呢！你先忙着，我走了哈！” 望着越走越远的崔大山，江病已不由得思考：很喜欢救死扶伤的医者吗？怪不得救下了自己，他虽然没有任何记忆，但是透过自己身上的伤痕也能推测出，自己曾经可能也是一个不好的人，不然怎么会被仇家这么对待呢？ ----------------------------------------------- 远在京都的华丽宫室内，样貌、神采皆是上乘的贵公子打了个喷嚏，他揉了一下鼻子，走下台阶一脚踹翻面前的太监。 “连个人都找不到，要你们有什么用？” 被踹翻在地上的太监不敢叫声，只能迅速地爬回去重新跪好；另外一个跪着的太监身形一动也不动，开口说道：“殿下息怒！还请再给奴才一点时间，奴才一定给您找到！” “殿下，娘娘宫里的雀儿求见。” “哼，你最好是！还有，别让母妃知道了。” “嗻。” “赶紧滚！” 太监们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高哪怕一分，只能在余光里看见那华贵的公子快步走出内殿。 ------------------------------------------------ “刚才有人来了？” 江素客捉住了旺财，正给他上狗链子。 “也不知道是谁，送个兔子来。” “一定是崔大山，只有他经常送这个兔子过来，也亏他能记得。” 江素客快活地接过兔子，还是活的，大眼睛一转一转。 “你不是医者吗？这可是个活物！你不会愧疚吗？” 江素客疑惑地看他一眼，“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可是连人都杀得，一点都不会愧疚；何况这只是一只兔子，你难道吃鸡鸭鱼猪的时候也会觉得杀他它们愧疚吗？放心，我会让它死的很快的，一点都不痛苦。” 江素客摸出一根银针，利落的扎进兔子的后颈，不一会儿原本还很鲜活的兔子就没了呼吸。 “只要把它烧的好吃，就是对得起它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