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夏与长夜》 第1章 犯规 昆仑保护区深处的夜色,是种能吞噬光线的浓黑。不是城市里被霓虹染淡的墨蓝,是纯粹的、带着冰晶棱角的黑,像一块浸了雪水的绒布,沉甸甸压在头顶。风卷着雪粒子,不是“刮”,是“刺”——细如针尖的雪沫子顺着防寒服的领口、袖口往里钻,落在皮肤上先痒后疼,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噬皮肉,连呼出的白气都没等飘远,就凝成细碎的冰晶,粘在睫毛上,眨眼时能感觉到睫毛黏连的滞涩。 沈听夏把自己嵌在一道背风的岩石裂隙里。这处裂隙是她昨天用登山杖一点点凿开的,勉强能容下半个身子,岩石的冷硬透过两层抓绒衣渗进来,和积雪的寒意叠在一起,冻得她脊椎发僵。她的小腿完全陷在积雪里,靴底的防滑纹早被冻硬的雪块填满,每动一下,积雪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像是随时要把她拖进更深的冻土层。 怀里的长焦相机是她最后的底气。金属机身冰得像块烙铁,隔着两层手套,依旧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寒意,但沈听夏不敢松手——镜头对准的方向,三百米外的山脊线上,一个模糊的白点正踩着雪线缓慢移动。 是雪豹。 她蹲守了整整四天。第一天遇暴风雪,帐篷被吹塌一半,睡袋里渗进的雪融成水,冻得她后半夜没敢合眼;第二天等了六个小时,只看到一团灰影一闪而过;第三天差点踩空滑下冰坡,幸好抓住一根枯树干,手腕被勒出一道红痕,现在还在隐隐作痛。直到今晚,这只成年雪豹才终于出现在她的镜头里。 沈听夏的呼吸放得极轻,几乎是贴着岩石缝隙换气。手指冻得有些僵硬,指节泛着青白,却依旧稳稳地调整着焦距。取景框里,雪豹的轮廓渐渐清晰:银灰色的皮毛上缀着黑色的环状斑纹,在冷月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它的步伐轻盈得像片羽毛,踩在积雪上几乎听不到声音,只有尾巴偶尔轻轻摆动,平衡着身体的重心。 这是她的希望。 上周父亲发来的催债短信还在手机里存着——屏幕早被冻得自动关机,但那些文字她记得清清楚楚:“夏夏,再不凑齐二十万,那些人就要拆房子了,你妈还在医院躺着呢……”二十万,对现在的她来说是天文数字。她卖了市区的房子,把妈妈转到郊区的廉价病房,带着仅剩的积蓄和这台相机来昆仑,就是赌雪豹的影像能在黑市卖个好价钱——哪怕她知道,没办许可就私拍雪豹,是非法潜入。 取景框里的雪豹停下脚步,微微抬头嗅着空气。沈听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悬在快门键上,准备捕捉它接下来的动作。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雪呼啸的声音,像一根细针,刺破了雪原的寂静。 是低频嗡鸣。 很轻,一开始她以为是耳鸣——低温下,耳朵常出现幻听。可那声音持续着,带着精密仪器运转时特有的震颤感,从西北方向传来,越来越清晰。沈听夏皱紧眉头,下意识调整镜头方向,循着声音追去。 下一秒,她的呼吸彻底凝固了。 不是野兽,是一架无人机。 通体漆黑的机身,流线型设计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机翼末端的指示灯闪着微弱的绿光,像两颗遥远的星。若不是机身侧面喷涂的极小银色徽标反射了月光,她根本不可能在这么暗的环境里发现它。 但她认得那个徽标——是长夜科技的标志。 那个近几年迅速崛起的科技新贵,CEO江眠月是圈内出了名的“冰山天才”。沈听夏之前拍科技新闻时,在行业峰会上远远见过她一次:女人穿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站在台上讲人工智能,眼神冷得像冰,连嘴角的弧度都像是设定好的程序,台下那么多记者,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可长夜科技的无人机,怎么会出现在昆仑保护区的核心区域? 沈听夏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冰砸中。她太清楚保护区的规定了——核心区域严禁任何未经报备的飞行器进入,尤其是用于测绘的无人机,一旦被发现,公司不仅要被没收设备,还要面临巨额罚款,甚至可能吊销相关资质。 她的手指几乎是本能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咔嚓”,快门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突兀。她连按了十几张,镜头精准地捕捉到无人机的机身、徽标,还有它机腹下那个闪烁红光的探头——那是激光测绘仪的标志,显然,这架无人机正在进行非法测绘。 这些照片,是足以让长夜科技陷入麻烦的铁证。 几乎是快门声落下的瞬间,那架无人机突然动了。像被惊扰的蜂鸟,它猛地调转方向,原本对准山脊线的镜头,直直地指向沈听夏藏身的裂隙。一道微弱的红光从无人机镜头里射出,精准地落在她的胸口,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锁定了她。 压迫感扑面而来。沈听夏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手指攥紧相机带,金属扣硌得掌心生疼。她能感觉到,无人机的镜头正在近距离扫描她,从她的脸,到她怀里的相机,再到她脚上的登山靴,每一个细节都被记录下来。 就在这时,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不是雪地里常见的慌乱步伐,是沉稳的、有节奏的,每一步踩在积雪上,都发出“噗”的轻响——显然,来人穿的是专业雪地靴,而且对这片地形极熟。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疾不徐,像是在丈量距离,又像是在刻意制造压力,每一步都敲在沈听夏的心跳上。 沈听夏的后背绷得像张拉满的弓。她缓缓放下相机,手指悄悄摸向口袋里的登山刀——不是为了攻击,只是为了给自己一点底气。深吸一口气时,鼻腔里灌满了雪的冷意,她转过身。 一个女人站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 穿一身深灰色专业防寒服,版型利落得不像来雪山,更像去参加商业谈判——袖口和领口的收紧设计做得极好,没有一丝雪沫子渗进去。风雪帽檐压得很低,帽檐上凝结的冰碴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偶尔有碎冰落在雪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她没戴手套,一只手自然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拿着个黑色平板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的正是无人机传回的实时画面——画面里,正是沈听夏刚才藏身的裂隙。 沈听夏的目光先落在她的手上。那是双极好看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利落,没有涂任何指甲油。但吸引她的是指腹的薄茧——不是长年劳作积累的硬茧,而是带着磨砂感的薄茧,像是经常拆装精密仪器留下的痕迹。 女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摘下了风雪帽。 沈听夏的心跳漏了一拍。 女人的头发是纯黑的,长及肩膀,因为刚摘了帽子,发梢有些微乱,几缕碎发贴在额角,被雪水打湿,却没破坏她的清冷。皮肤是近乎透明的冷白,像是常年不见日光,颧骨处泛着一点淡粉,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天生的。眉眼深邃,眉峰锋利,眼尾微微上挑,却没有半分妩媚,反而透着疏离感。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像结了冰的寒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能精准地捕捉到对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是江眠月。 和峰会上那个西装革履的精英不同,此刻的江眠月卸了职场包装,站在漫天风雪里,少了几分商业气,多了几分野性的冷冽,像一株生长在雪山上的云杉,挺拔、坚韧,却带着刺。 江眠月的目光先在沈听夏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很淡,却像手术刀一样,扫过她冻得发紫的嘴唇、紧抿的嘴角、眼底的红血丝,仿佛在分析一个目标。随即,她的视线落在沈听夏怀里的相机上,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删掉。” 江眠月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金属撞击冰块的穿透力,清晰地穿过风雪,落在沈听夏的耳膜上。没有反问,没有多余的语气,就是一句简单的指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沈听夏握紧了相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低温冻得她喉咙发紧,声音有些沙哑:“保护区核心区域禁止任何飞行器进入,你这是违规测绘。” 江眠月向前走了一步。 她比沈听夏略高些,大约一米七二,站在沈听夏面前,投下的阴影刚好将她完全笼罩。风雪似乎在她周身自动绕开,她走过的地方,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脚印,不像沈听夏,脚印深到小腿。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气,不是香水味,是清冷的雪松味,混着风雪的凛冽,很特别,却也透着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你的偷拍行为,同样违规。”江眠月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精准的杀伤力,“或者,我该叫它‘非法潜入’?” 她的目光落在沈听夏的外套上,准确地指出关键:“保护区近期的访客名单和科研人员备案里,没有你的名字。你既没办进入许可,也没跟任何官方团队,私自进核心区域,还带专业设备拍保护动物——按《自然保护区条例》,我现在就能联系执法队,他们会没收你的设备,还会对你处罚。” 沈听夏的心脏猛地一沉。她没想到江眠月会这么了解保护区的规定,甚至连访客名单都清楚——这说明,江眠月不是临时起意来这里,她做了充分的准备,甚至可能提前调查过情况。 两人在雪夜里对峙。没有争吵,没有肢体冲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却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远处的山脊线上,雪豹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像是在为这场对峙伴奏。偶尔有雪块从头顶的岩石上滑落,砸在雪地上发出“轰隆”的闷响,打破短暂的寂静,又迅速被风雪掩盖。 沈听夏看着江眠月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焦虑,只有绝对的冷静和掌控欲。她忽然明白,这场相遇不是偶然——江眠月的无人机早锁定了她,脚步声、质问,都是精心设计的步骤,她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自己逼到绝境。 沈听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机身。相机里有两样东西:江眠月违规测绘的证据,和她蹲守四天拍到的雪豹影像。前者能让江眠月陷入麻烦,后者能让她还一部分债务。可如果她现在把照片交出去,自己也会因非法潜入被追责,相机被没收,雪豹影像也会付诸东流。 这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江眠月似乎看穿了她的挣扎。她微微垂下眼,目光落在沈听夏攥着相机带的手上,注意到她指节的冻红,还有手腕处隐约露出的一道浅色疤痕——那道疤痕很细,像是旧伤,被衣袖遮住大半,若不是沈听夏刚才攥紧相机时衣袖上缩,根本不会发现。 江眠月的目光在那道疤痕上停留了两秒,随即移开。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做了某种决定。片刻后,她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抛出了一个沈听夏始料未及的提议: “或者,我们做个交易。” 沈听夏猛地抬头,看向江眠月。 江眠月举起平板电脑,屏幕转向她,上面显示着无人机拍摄的昆仑地形三维模型:“我的无人机在做生态监测系统测试,需要大量野外影像数据校准算法,尤其是雪豹、藏羚羊这些珍稀动物的行为影像。”她的手指在屏幕上轻点,调出一组数据,“你的摄影技术很好,刚才无人机传回的画面里,你捕捉的雪豹姿态很精准,角度也专业。”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沈听夏脸上:“我需要你帮我完善这个系统,用你的技术拍更多动物影像,配合我的团队调算法。作为交换,我给你预付高额报酬——足够你解决眼下的麻烦。另外,我能帮你办保护区的合法科研访客资质,让你以后能光明正大地在这里拍。” 沈听夏愣住了。她以为江眠月会用“非法潜入”威胁她删照片,甚至没收相机,可对方却给了她一个近乎“双赢”的选择。 “为什么是我?”她下意识地问——她不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 江眠月的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相机上,淡淡道:“三年前,你出版过一本摄影集,叫《囚徒与月光》。我的团队研究过那本集子里的藏区动物照片,你的红外低光拍摄技术,很适合我们的监测系统。” 沈听夏的心脏猛地一缩。《囚徒与月光》是她三年前出版的,因为销量不好很快绝版,她自己都快忘了。那本集子里的藏区照片,是她刚毕业时凑钱拍的,没想到会被江眠月的团队看到。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沈听夏压下惊讶,保持警惕,“万一我帮你做完,你不兑现承诺怎么办?” 江眠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色卡片,递给她。卡片是金属材质的,冰凉的触感传来,上面印着长夜科技的徽标,还有江眠月的名字和私人联系方式——名字是手写的,字迹锋利,和她的人一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是长夜科技的临时工作证,里面有我的私人号。明天早上九点,你到保护区入口的科研站找我。”江眠月的目光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笃定,“我江眠月,从不做没有信用的交易。” 风雪还在继续,落在两人的肩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远处的天际,月亮被乌云遮住,夜色更浓了。沈听夏捏着那张卡片,又看了看江眠月那双映着雪光的眼睛,忽然觉得荒谬——几个小时前,她还在为二十万债务发愁,甚至做好了被执法队抓的准备;而现在,一个只远远见过一次的女人,给了她解决麻烦的机会。 但她清楚,这不是“机会”,是“交易”。江眠月需要她的摄影技术,她需要江眠月的钱和资质,她们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好。”沈听夏抬起头,迎上江眠月的目光,声音虽哑,却多了一丝坚定,“我答应你。” 江眠月点了点头,没多余的表情,只是转身对着平板电脑说了句:“回收无人机。”远处的黑色无人机立刻响应,缓缓升空,朝着她们的方向飞来,最后稳稳落在江眠月伸出的手臂上。 她收起无人机,重新戴上风雪帽,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明天九点,科研站见。”说完,她转身就走,步伐依旧沉稳,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被风雪一点点覆盖。 沈听夏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金属卡片,怀里抱着相机,看着江眠月消失的方向,久久没动。 风还在刮,雪还在下,可她却觉得,刚才那股刺骨的寒意,似乎消散了一些。她低头看了看相机,又看了看手中的卡片,忽然意识到——从这个被风雪和秘密包裹的夜晚开始,她原本规划好的人生轨道,已经彻底偏离了方向。 她不知道这场交易最终会走向何方,也不知道江眠月背后是否还有别的目的。但她知道,她没有别的选择。 沈听夏深吸一口气,重新举起相机,对准远处的山脊线。虽然雪豹已经不见了,但她的镜头里,多了些新的东西——那架消失在夜色里的无人机,那个清冷的女人,还有一场刚刚开始的、充满未知的交易。 她按下快门,“咔嚓”一声,将这晚的夜色、风雪,还有那个名为江眠月的名字,一起定格在了相机里。 第2章 冰川之下 江眠月的提议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沈听夏心底漾开圈圈涟漪,可对面女人的脸上,依旧是那种近乎凛冽的平静——连眼尾的弧度都没动一下,仿佛刚才说的不是“预付高额报酬”,只是“借你一把雪铲”。 “什么交易?”沈听夏的声音还裹着雪地里冻出来的沙哑,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相机带,金属扣硌得掌心发疼。她把相机护在身前,像护着最后一道没被风雪冲垮的堡垒。 江眠月没直接回答,抬手对着腕间的通讯器低语了句指令。那声音很轻,带着电子音的尾调,像是在说“返航”,又像是在确认坐标。片刻后,远处的夜空里传来轻微的嗡鸣,那架黑色无人机像被驯服的猎犬,稳稳地掠过雪坡,落在她伸出的手臂上。她手腕微沉,却没晃一下,指尖熟练地扣住机身卡扣,三两下就将机翼折叠收起,利落地塞进了随身的金属箱——箱面映着雪光,能看到“长夜科技”的徽标在暗处闪了闪。 “你的摄影技术,不错。”江眠月合上箱盖,指腹摩挲着箱边的防滑纹路,目光重新落回沈听夏脸上。那眼神不再是刚才的审视,多了点像评估设备似的认真,“能在这种弱光、高风速的环境下,把移动的雪豹拍得这么清晰,不是业余爱好者能做到的。” 沈听夏沉默着。风好像小了些,可雪粒子更密了,落在防寒服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催她做决定。她能感觉到寒意顺着衣领往里钻,冻得后颈发僵,可更冷的是江眠月那句没明说的“我知道你不简单”——这个女人,好像什么都看在眼里。 “我需要一个熟悉野外环境,还精通弱光摄影的人。”江眠月终于切入正题,语气依旧公事公办,像在念项目需求,“帮我测试并优化新型生态监测无人机的影像系统。为期一个月,预付报酬……足够你偿还目前的债务。” “嗡”的一声,沈听夏的心脏像被电流击中。她怎么会知道债务的事?是查了她的银行流水,还是翻了她的个人信息?一股被扒光了暴露在雪地里的不适感顺着脊椎往上爬,让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踩在积雪里,发出“咯吱”的轻响。 “我凭什么相信你?”沈听夏抬起头,盯着江眠月的眼睛。那双眼漆黑得像冰川下的深潭,她想从中找出点谎言的痕迹,可只看到一片平静的冷。 “就凭我站在这里,没直接调用权限让你删照片,也没联系保护区执法队。”江眠月的语调没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可以拒绝。然后我们各自承担后果——我或许会面临罚款,最多暂停项目;而你呢,沈听夏小姐?” 她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碎了。沈听夏攥着相机带的手指泛了白,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她孤身一人在昆仑,身后是催债的电话、医院的账单,面前是能轻易捏碎她这点“希望”的江眠月。拒绝,意味着相机被没收,甚至可能被追责;接受,就是跟这个浑身是秘密的女人做交易,前路全是未知。 “我需要做什么?”良久,沈听夏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这是妥协,也是绝境里唯一能抓的稻草。 “跟我来。”江眠月转身就走,步伐沉稳,深灰色的防寒服在雪地里划出一道利落的线,仿佛笃定她一定会跟上。 沈听夏犹豫了一瞬,目光扫过远处空荡荡的山脊线——雪豹早就不见了,她没别的选择。最终还是抬脚跟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江眠月留下的脚印里。那些脚印不深,却很稳,像江眠月的人一样,透着不容错辨的掌控力。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了二十多分钟,风把她们的呼吸吹成白雾,又迅速吹散,只留下踩雪的“咯吱”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直到走到一处背风的山坳,沈听夏才看到那辆改装过的越野车——车身是深黑色,轮胎裹着防滑链,车顶架着几台仪器,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代步车。车旁支着一顶银灰色的专业帐篷,帐篷门帘严丝合缝,连一点风都漏不进去。 江眠月掀开帐篷门帘,一股暖意瞬间涌了出来,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和电子设备的味道,跟外面的冰天雪地恍若两个世界。帐篷里比沈听夏想象的宽敞,中间放着一台多屏工作站,屏幕上流淌着复杂的代码和昆仑地形的三维模型,蓝色的光映在地上,像撒了层碎冰。角落里的便携式供暖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把温度维持在刚好不冷的程度。 “坐。”江眠月指了指工作站旁唯一的折叠椅,自己则靠在桌沿,打开了那个金属箱。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实验室里练出来的精准——取出数据线,连接无人机,打开调试软件,每一步都流畅得像程序设定好的。 沈听夏没坐。她站在帐篷门口,目光扫过那些陌生的设备,最后落在江眠月的手上。那双手真的很好看,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指腹带着薄茧,敲在键盘上时,发出“嗒嗒”的轻响,跟工作站的嗡鸣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秩序感。可就是这双手,刚才轻易地就把她逼到了绝境。 “你的相机,给我。”江眠月头也不抬地说,手指还在屏幕上滑动,调试着数据参数。 沈听夏下意识地把相机往怀里收了收,像护着什么宝贝。 “不是要删你的‘罪证’。”江眠月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语气里飘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我需要评估你设备的原始数据,作为影像优化的基准。或者,你更希望我用非正常手段获取?” 最后那句话里的威胁,像根细针,扎得沈听夏心头一紧。她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走上前,把相机递了过去。递出去的瞬间,她的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江眠月的手背——那触感微凉,像上好的冷玉,却让沈听夏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江眠月接过相机的动作顿了顿。她抬眸看了沈听夏一眼,目光扫过她泛红的指尖,又落回她紧绷的下颌,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像在看一个突然出现异常数据的设备。片刻后,她才垂下眼帘,专注地操作起来——连接数据线,打开存储盘,快速浏览着里面的照片。 大部分是雪山的风景,偶尔有几张模糊的动物身影,直到翻到那几张雪豹的照片,江眠月的指尖才在触摸屏上停了停。照片里的雪豹正踩着雪线行走,尾巴微微翘起,连皮毛上的雪粒都清晰可见。她没说话,只是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上雪豹的眼睛,然后才继续往下翻,重点看了那几张无人机的照片。 “光线复杂,目标移动速度快,对焦却没偏。”江眠月看着屏幕右下角的拍摄参数,语气里听不出褒贬,“你的手很稳。” 沈听夏没回应。她的注意力被工作站主屏幕上突然切换的地图吸引了——那是一张高精度的昆仑保护区地图,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红点和蓝线,甚至有几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地下水源和动物迁徙密道,比她之前查到的民用地图精细了不止十倍。 “这是……”她忍不住出声,声音里带着惊讶。 江眠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手指在地图边缘的缩放键上点了点,把画面调到雪豹经常出没的区域:“基础测绘数据。更好地了解这片山,才能更好地保护这里的动物。”她顿了顿,声音比刚才软了一点,像冰面化了道细缝,“长夜科技的理念,不是说说而已。” 沈听夏沉默着。她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江眠月就像一座覆盖着万年冰雪的火山,表面冷得让人不敢靠近,可偶尔泄露出的一点温度,又让她忍不住想探究内里的样子。 “数据采集完了。”江眠月把相机从数据线上拔下来,递还给沈听夏,“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具体任务会发到这个通讯器上。”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型通讯器,递了过去,上面已经预设好了她的联系方式。 沈听夏接过通讯器,指尖碰到冰冷的外壳,又快速缩回。她把相机抱在怀里,像是重新夺回了主权:“不用了,我自己能找到路。” 江眠月看着她紧绷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又很快压下去:“或者,你想留在这里过夜?”她的话尾带着一点极淡的、意味难明的弧度,目光落在帐篷角落的备用睡袋上。 沈听夏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烫到。她一把抓过自己的东西,转身就往帐篷外走:“不用了!”话音落时,她已经掀开了门帘,冷风吹进来,带着雪粒子,扑在脸上,却没让她清醒多少——刚才江眠月那句话里的试探,像根羽毛,轻轻搔在她心上。 帐篷门帘缓缓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风雪。江眠月看着门帘晃动的痕迹,目光沉了沉。她抬起手,摩挲着刚才被沈听夏碰过的手背,那里好像还残留着一丝不属于这片冰雪的、微弱的暖意。 她低头,点开工作站上一个隐藏的文件夹,里面是一份关于沈听夏的初步分析报告——“沈听夏,26岁,独立野生动物摄影师,三年前出版《囚徒与月光》,销量惨淡。近期债务逾期20万,母亲住院,父亲失联……”她的指尖在“父亲失联”那几个字上停了停,又往下滑,看到“无固定住所”时,手指微微收紧。 良久,江眠月关掉了报告,重新点开无人机的调试界面。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看不出情绪。帐篷外的风雪还在呼啸,可帐篷里的空气,好像比刚才更暖了一点。 一场始于交易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她们都不知道,这场博弈的走向,早已在指尖相触的那一瞬间,悄悄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第3章 旧疤痕 暮色四合时,风雪骤然加剧。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狂风卷挟着雪粒,抽打在越野车窗上,发出细密而急促的声响。能见度迅速下降,远山与近树的轮廓模糊成一片混沌的灰白。继续前行已不可能。 江眠月操纵方向盘,将车稳稳停在一处背风的岩壁凹陷处。引擎熄灭后,车厢内瞬间被一种绝对的寂静包裹,只余下车外风雪的嘶吼,以及彼此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沈听夏蜷在副驾驶座上,抱着自己的装备包,像一只尽量减少存在感的小兽。江眠月则已经重新打开了随身的工作站,屏幕的冷光映照着她的侧脸,勾勒出利落而淡漠的线条。她专注于流动的数据,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机质的冰冷,混合着皮革、电子设备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江眠月身上的冷冽气息。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淌。寒意开始从车门缝隙、从玻璃窗渗透进来。沈听夏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将微凉的指尖缩进袖口。 “低温会影响设备精度。”江眠月忽然开口,声音平稳,依旧没有抬头。她伸手,将车内的供暖调高了一档。细微的电流声加入进来,出风口送出更暖的气流。 “谢谢。”沈听夏的声音很轻。 江眠月没有回应。 又一段漫长的沉默。沈听夏觉得有些口渴,伸手去拿放在杯架上的保温杯。袖口因动作微微上滑了一瞬——仅仅是极短的一瞬,或许不足半秒。 她正欲拧开杯盖,却感觉到一道目光。 江眠月的视线不知何时已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了她的手腕上。那道目光并无侵略性,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专注,定定地落在她腕间那道浅褐色的、略微扭曲的旧痕上。 暮色四合时,风雪骤然变了脸。铅灰色的云层像浸了水的棉絮,沉沉压在昆仑的山脊线上,狂风卷着雪粒,不是“落”,是“砸”——密集地抽打在越野车窗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无数只小爪子在挠着玻璃,听得人心头发紧。能见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原本清晰的远山轮廓很快模糊成一片混沌的灰白,连车头灯的光柱都被风雪吞掉大半,往前开不过十米,就只剩一片白茫茫的虚光。 “不能再走了。”江眠月的声音打破车厢里的寂静,她没看沈听夏,目光紧盯着前方被风雪搅乱的夜色,手指稳稳地打了个方向盘。越野车在雪地里滑出一道浅痕,最终稳稳停在一处背风的岩壁凹陷处——这里刚好能挡住大部分风雪,岩壁的冷硬隔着车身传进来,却比外面的肆虐温和了许多。 引擎熄灭的瞬间,车厢里的轰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只有车外风雪的嘶吼还在持续,像远处野兽的咆哮,裹着寒意往车厢里钻,还有两人间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一轻一重,在密闭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沈听夏蜷在副驾驶座上,怀里抱着装相机的装备包,像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兽。座椅被她调得往后倾了些,却还是坐得笔直,双手紧紧抓着包带,仿佛这样就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侧头看着窗外,雪粒在玻璃上积了薄薄一层,很快又被风吹散,像她那些想藏却藏不住的心事。 江眠月早已打开了随身的工作站,平板电脑架在方向盘上,屏幕的冷蓝光映着她的侧脸。她的下颌线利落得像刀削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处理着无人机传回的测绘数据,每一下都精准而迅速,仿佛外界的风雪、车厢里的沉默,都与她无关。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机质的冷——皮革座椅的味道、电子设备的微热气息,还有江眠月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味,混在一起,不呛人,却带着距离感,像隔着一层冰。沈听夏偷偷瞥了她一眼,见她始终专注于屏幕,才敢稍微放松一点肩膀,却还是没敢动。 时间在沉默里慢慢熬着。车厢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下来,寒意从车门缝隙、从玻璃窗的缝隙里渗进来,落在手背上,凉得人一哆嗦。沈听夏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将微凉的指尖缩进抓绒外套的袖口,指尖碰到手腕内侧时,她的动作顿了一下——那里藏着一道浅褐色的旧疤,是很久以前留下的,平时被长袖遮得严严实实,几乎没人见过。 “低温会影响设备精度。”江眠月突然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陈述数据,眼睛依旧没离开屏幕。她伸手够到中控台上的供暖按钮,轻轻按了一下,“咔嗒”一声,供暖档位调高了一档。细微的电流声很快响起,出风口送出更暖的气流,拂过沈听夏的手背,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谢谢。”沈听夏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说完就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面上还沾着雪,融化后留下一圈圈湿痕。 江眠月没回应。车厢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只有屏幕的蓝光在流转,还有指尖划过屏幕的“沙沙”声。 又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沈听夏觉得嗓子干得发疼,才想起杯架上还放着早上灌的保温杯。她小心翼翼地伸过手,尽量不发出声音,去够那只银色的杯子。动作间,袖口往上滑了一瞬——真的只是一瞬,不足半秒,露出的手腕内侧还没完全展平,她就已经下意识地想把袖子拉回去。 可还是晚了。 她正拧着杯盖的手指突然僵住,因为她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不是侵略性的、探究的,甚至可以说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专注,像扫描仪一样,精准地锁在那道浅褐色的旧疤上。 是江眠月的目光。 沈听夏的全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涌向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冰凉的麻木。她的手猛地一缩,袖子“唰”地滑下来,死死盖住那道疤,力道大得让手腕的皮肤被布料摩擦得发疼。紧接着,她把那只手藏到身侧,紧紧攥成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连指甲都快要嵌进掌心。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成了冰。连车外的风雪声都好像小了些,只剩下两人之间沉重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江眠月没有立刻移开目光。她的视线从沈听夏的手腕移到她的脸上——那张总是带着点警惕的脸,此刻骤然变得苍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她的眼睫垂得很低,微微颤抖着,像受惊的蝶翼,不肯抬起来与自己对视;藏在身侧的手攥得很紧,连胳膊的线条都绷得笔直。 没有疑问,没有惊诧,更没有那种廉价的、带着怜悯的叹息。江眠月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里没有情绪,却好像能看穿她藏在疤痕背后的那些过往。 过了大概五秒,或者更久,沈听夏已经快数不清自己的心跳时,江眠月才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眨了一下眼。然后,她的视线重新落回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指尖再次划过屏幕,敲下几个指令,键盘的“沙沙”声重新响起,规律而冷静,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凝视从未发生过,仿佛她什么都没看见。 可沈听夏紧绷的脊背却丝毫没有放松。那道无声的目光像一根细针,穿透了她层层包裹的伪装,把她竭力隐藏的脆弱摊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比任何言语的诘问都更让她无措。她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人,暴露在江眠月面前,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沈听夏的指尖都快僵了,久到她几乎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时,江眠月敲击屏幕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她没有看沈听夏,目光转向窗外——那里只有被风雪模糊的夜色,什么都看不清。她的声音很低,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客观事实: “……还疼吗。” 不是疑问句。没有“当时”,没有“这疤”,就只是一句简单的“还疼吗”,却像一颗石子,猛地砸进沈听夏的心湖里。 沈听夏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酸涩的热意不受控制地冲上眼眶,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牙齿陷进柔软的肉里,尝到一丝细微的铁锈味——她在用疼痛逼迫自己保持平静,逼迫自己不要在江眠月面前失态。 她摇了摇头,动作很轻,几乎看不出来。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的侧脸,也遮住了她眼底的湿意,只留下一个紧绷的、拒绝交流的背影。 江眠月没有再说话。 她伸出手,指尖在平板电脑的电源键上按了一下。屏幕的冷蓝光瞬间熄灭,车厢里最后的光源消失,彻底陷入一片与窗外无异的、沉厚的黑暗。只有仪表盘上还亮着几盏微弱的绿灯,映着两人模糊的轮廓。 风雪声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噼啪”地打在车窗上,“呜呜”地绕着岩壁嘶吼,却好像被这黑暗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片隔绝一切的黑暗与喧嚣里,那道被看见的旧疤,那句克制到极点的问话,像两道微弱的光,无声地悬浮在两人之间。 有些东西,在沉默里,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第4章 脉搏 暴风雪在黎明前终于偃旗息鼓。天刚蒙蒙亮,昆仑就被裹进一片重新塑造过的纯白里——远处的雪山连了天际,近处的岩石被积雪埋得只剩个轮廓,连空气都像被冻住了,吸进肺里带着细碎的冰碴,冷得人精神一凛。越野车的引擎盖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像盖了床冰凉的绒被,用手一摸,雪粒簌簌往下掉,沾在指尖就化了。 江眠月先下了车,深灰色的防寒服在雪地里格外显眼。她踩在及踝的积雪中,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脚印,弯腰检查车轮的防滑链,手指敲了敲轮胎,又摸了摸引擎盖的温度,动作熟练得像在检查一件精密仪器。清冷的晨光落在她肩上,把她周身的寒气衬得更甚,连垂落的发丝都像结了层薄霜。 沈听夏跟着下车,寒风瞬间灌进衣领,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昨夜车厢里那短暂的、关于疤痕的对话,像风雪催生的幻觉,此刻看着江眠月公事公办的背影,连一点余温都找不到了。她的手腕内侧还残留着那种被注视的“灼烧感”,像留了道无形的印子,抬手时总觉得不自在。 “车没问题。”江眠月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雪,声音没什么起伏,“回工作站,无人机的测绘数据得尽快导入处理器。” 回程的路依旧沉默。沈听夏靠在副驾驶座上,车窗上结了层薄冰,她用指尖划开一道痕,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纯白世界——雪地里偶尔有动物的脚印,像细碎的梅花,很快又被风吹来的新雪盖住。她想起昨夜江眠月那句“还疼吗”,心脏又轻轻颤了一下,却不敢再深想。 工作站在保护区边缘的山脚下,是间改装过的集装箱屋,外面贴了保温层,里面隔出了办公区和休息区。一进门,江眠月就直奔主控台,把平板电脑里的数据导入大型处理器,屏幕瞬间亮起,密密麻麻的代码和三维地形图滚动起来,蓝绿色的光映在她脸上,让她的表情更显冷淡。 沈听夏在旁边的桌子上整理自己的照片。她把内存卡插进电脑,一张张筛选——有雪豹在岩石上晒太阳的,有藏雪雀落在枯枝上振翅的,还有岩羊在雪坡上跳跃时,肌肉绷紧的瞬间。这些照片里的生命,带着在极寒环境里挣扎的鲜活,和屏幕上冰冷的数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眠月的目光偶尔会从屏幕上移开,落在沈听夏电脑的照片上。看到那张雪豹瞳孔收缩的特写时,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顿了半秒,随即又恢复了之前的速度,只是敲击的力度好像轻了些。 下午三点多,江眠月突然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镜头盒,推到沈听夏面前。盒子是磨砂金属的,上面印着长夜科技的徽标,沉甸甸的。 “给你的。”她说完,又坐回主控台前,却没立刻看屏幕,而是端起桌边的水杯,抿了一口温水。 沈听夏愣了愣,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长焦镜头,和她相机的型号完美匹配,镜身是哑光黑,触感冰凉,比她自己那枚略沉一点,镜筒侧面有一道极细的暗色线条,几乎和金属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她拿起镜头,指尖反复摩挲那道暗线,心里泛起一丝疑惑。 “改良过的原型镜头。”江眠月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落在她手中的镜头上,却没看她的眼睛,“优化了弱光环境的通光量,边缘画质也做了校准。接下来要测极夜的红外成像,你原来的镜头不够用。” 理由说得冠冕堂皇,挑不出一点错。沈听夏熟练地把镜头装在相机上,举起来对着窗外的雪山试拍——取景器里的画面格外清晰,连雪粒的纹理都能看清,成像质量确实比原来的镜头好太多。可那额外的重量、那道奇怪的暗线,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 “试试追踪移动目标。”江眠月的声音适时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听夏点点头,举起相机对准窗外。一只灰雀从远处的树上掠过,她半按快门对焦——就在这时,相机机身传来一阵极轻微的震动,像蝴蝶振翅般轻柔,只有握惯了相机的手才能察觉。紧接着,取景器的角落闪过一个绿色的光点,快得像错觉,眨眼就没了。 她猛地放下相机,看向江眠月。 江眠月刚好也转过身,迎上她的目光。她的眼神很平静,像在看一件普通的工具,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点极淡的、公式化的弧度:“效果怎么样?追踪速度比原来快0.3秒,足够拍雪豹的夜间活动了。” “……很好。”沈听夏压下心头的异样,把相机抱在怀里,指尖还能感觉到刚才震动的余温,“成像很锐利。” “嗯。”江眠月应了一声,转回去继续看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指令,“明天凌晨三点出发,去冰川谷测极夜红外。你今晚早点休息,把设备充好电。” 沈听夏没再说话,抱着相机走到休息区的角落。工作站的冷白光落在镜头上,映出幽微的光泽,那道暗线在光下若隐若现。她反复半按快门,却再也没感觉到震动,也没看到那个绿点——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是她的错觉。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第一次对焦的瞬间,主控台屏幕的右下角,弹出了一行加密的数据框,又在两秒后自动隐藏: 【心率:87次/分 | 皮肤电导:12.3μS(轻微波动) | 状态:警惕,疑惑 | 设备连接正常】 江眠月盯着屏幕上那行数据,看了足足半分钟。她端起桌边早已冷透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下心底的乱。她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监测野外工作者的生理状态,避免有人在极夜晕倒;确保沈听夏的安全,才能顺利完成影像采集;这是项目组的规定,不是她个人的主意…… 可内心深处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质问:真的只是这样吗?是怕她在冰川谷出事,还是怕再也看不到她握相机时的专注,看不到她手腕上那道疤时的慌乱,看不到她镜头里那些鲜活的、能让她冰冷的数据有了温度的画面? 江眠月关掉隐藏的数据框,重新点开无人机的测试报告,指尖却有些发僵。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昆仑的雪在夜色中泛着冷光,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某些藏在精密镜头里的秘密,某些藏在冰冷数据下的在意,像冰层下暗涌的脉搏,正一点点积攒着力量,等待着破冰而出的时刻。而沈听夏怀里的相机,此刻像个沉默的容器,装着江眠月不敢说出口的心事,也装着两人之间越来越近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距离。 第5章 雪崩 昆仑的极夜,是种能把光吞掉的墨蓝。天幕低得像压在头顶的冰盖,连最亮的星子都躲得不见踪影,只有风在山谷里绕着圈呼啸,卷起地表的雪粒,织成一片片朦胧的白纱,飘在黑暗里,像鬼魅的裙摆。气温跌破了零下三十五度,呼出的白气刚离唇,就冻成细碎的冰晶,落在防寒面罩上,没多久就结了层薄霜,挡住大半视线。 沈听夏跟在江眠月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冰川谷的积雪里。每一步都要先试探着往下踩,确认脚下不是空心的冰缝,再把重心移过去——这里的雪看着厚实,底下藏着千年不化的冰层,滑得像涂了油,稍不留意就会摔得人仰马翻。她肩上扛着三脚架,怀里抱着装了特殊镜头的相机,设备的重量压得肩膀发酸,可不敢松手,只能把背挺得更直些。 头灯的光柱在黑暗里切出两道细弱的光,江眠月走在前面,手里的平板亮着,屏幕上是无人机传回的红外影像——那架黑色无人机像只无声的夜枭,在前方五十米处盘旋,镜头扫过的地方,会在平板上标出安全路线。“跟紧我,别踩偏。”江眠月的声音透过防寒面罩传来,有点闷,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指令感,“前面三百米有处冰碛坡,岩羊应该在那片背风岩下躲着。” 沈听夏“嗯”了一声,调整着呼吸。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像有无数把小刀在刮着气管,疼得她忍不住皱紧眉。自那天拿到那枚带传感器的镜头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就变得很微妙——江眠月还是照常布置任务、分析数据,可沈听夏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多了些停留,比如在她整理照片时,在她调试相机时,那道目光落在身上,不重,却像羽毛似的,轻轻扫过,让人心尖发颤。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脚下的积雪变成了半融的冰碴,硌得鞋底发疼。江眠月停下脚步,平板往沈听夏面前凑了凑:“看,这里有热源信号,至少五只岩羊。”屏幕上,五个橙红色的小点缩在一块黑色的阴影里,是背风岩的位置。“就在这架设设备,测试超长焦的夜间捕捉能力,顺便录一段红外影像对比。” 沈听夏点点头,放下三脚架开始组装。极寒让金属支架变得粘手,手指刚碰到就冻得发麻,她呵了口气在掌心,搓了搓,才继续拧螺丝。江眠月则退到一旁,操控无人机降低高度,镜头对准那片背风岩,平板上的画面越来越清晰,能看到岩羊蜷缩在一起,偶尔动一下耳朵。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闷响,像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喘息,突然钻进耳朵里。 不是风声,不是冰裂的脆响,是那种带着共振的、沉重的“嗡”,顺着脚底往上爬,震得人膝盖发麻。沈听夏拧螺丝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向江眠月——她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平板往旁边一放,猛地抬头看向左侧的山脊,头灯的光柱扫过去,能看到那片覆盖着厚雪的山脊轮廓,在黑暗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咔嚓——” 第二声响来得更快,更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山脊顶端断裂了。紧接着,是“轰隆隆”的巨响,像天穹塌了一块,震得整个山谷都在颤! 沈听夏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顺着江眠月的目光看去——左侧山脊顶端的雪层,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推倒,白色的雪浪混合着岩石碎块,从几百米高的地方倾泻而下,速度快得惊人,前一秒还在山巅,下一秒就已经冲到了半山腰,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她们的方向扑来! 雪崩! “跑!”江眠月的声音被轰鸣淹没,可她的动作快得惊人,一把抓住沈听夏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肉里,用力把她往右侧那处凸起的巨大冰岩后面拽!沈听夏的求生本能被激活,踉跄着跟上,怀里的相机和三脚架没来得及抓,“哐当”一声砸在雪地里,眨眼就被奔涌而来的雪浪吞了进去。 两人几乎是扑在冰岩后的凹陷处。江眠月转身,用自己的背脊挡住外面的雪浪,手臂紧紧环住沈听夏的腰,把她死死压在冰冷的岩石上。“别抬头,屏住呼吸!”她的声音贴着沈听夏的耳朵,带着急促的喘息,却依旧冷静。 下一秒,雪浪狠狠撞在冰岩上。 “轰——!!” 震耳欲聋的声响里,沈听夏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破了。冰冷的雪沫像子弹一样射过来,打在防寒服上,发出“噼啪”的脆响,面罩上瞬间积满了雪,什么都看不见。雪块不断砸在江眠月的背上,她的身体绷得像块钢板,手臂却越收越紧,把沈听夏护得严严实实。 黑暗里,只有雪浪的咆哮和冰层断裂的声响。沈听夏埋在江眠月怀里,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雪的冷意,竟奇异地让人安心。她的心脏狂跳,手脚冰凉,却不敢动,只能死死抓着江眠月的防寒服,指甲抠进布料里。 不知过了多久,咆哮声渐渐弱了,变成积雪沉降的“窸窸窣窣”声。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安静。 沈听夏试着动了动,发现身体被厚厚的积雪埋了大半,腿和腰都动不了。防寒服的拉链被雪拉开了,冰冷的雪水渗进去,贴在皮肤上,冻得她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江……江眠月?”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 压在身上的重量动了动。江眠月撑着手臂抬起头,抖了抖背上的积雪,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备用的强光手电,按下开关——一道刺眼的光柱刺破黑暗,落在周围。 眼前的景象让沈听夏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躲着的冰岩像一座孤岛,四周全是堆积如山的雪块,原来的冰川谷被填得严严实实,来时的路、丢弃的设备,全没了踪影,只剩一片白茫茫的雪。空气里弥漫着雪的寒气,吸进肺里,冷得人骨头疼。 江眠月用手电扫了一圈,又抬手看了看腕间的传感器:“温度零下三十八度,GPS信号弱,定位飘得厉害。我们被埋了大概三分之二,出口被堵死了,得尽快出去,不然会失温。”她说着,开始用手扒开身边的积雪,动作很快,可沈听夏注意到,她的左手手臂抬得有些僵硬,防寒服的袖子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深色的布料上,有一块地方颜色更深,像是……血迹。 “你受伤了!”沈听夏失声叫道,挣扎着想去帮她。 江眠月的动作顿了顿,瞥了眼自己的手臂,语气平淡:“小伤,刚才被冰碴划到了,不碍事。”可她扒雪的动作明显慢了些,左手不敢太用力。 沈听夏不管不顾地从积雪里爬出来,冻得麻木的手指摸索着解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翻出一个小小的急救包——这是她每次野外拍摄都会带的,里面有消毒湿巾、绷带和止痛药。“别动,让我看看。”她抓过江眠月的手臂,借着强光手电的光,掀开破损的防寒服袖子。 一道大概十厘米长的划伤横在小臂上,伤口边缘有些红肿,血迹已经半凝固,混着雪水,看起来有些狰狞。沈听夏的心脏猛地一揪,手指都有些发颤,她拿出消毒湿巾,轻轻擦去伤口周围的雪水和血痂,动作尽量轻缓:“忍着点,会有点疼。” 江眠月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她。强光手电的光从下方照上来,勾勒出沈听夏的侧脸轮廓,她的睫毛很长,微微垂着,因为专注而抿着唇,鼻尖冻得通红,看起来有些脆弱,却又透着一股倔强的韧劲。消毒湿巾碰到伤口时,江眠月的手臂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抿了抿唇,没出声。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沈听夏拆绷带的“沙沙”声。她把绷带一圈圈缠在江眠月的小臂上,打了个结实的结,又轻轻按了按:“这样能好点,别再用力了。” 江眠月看着她,沉默了几秒,低声说:“谢谢。” 沈听夏刚想摇头,一阵猛烈的寒颤袭来,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牙齿打颤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失温的症状越来越明显,她的手指已经快没知觉了,连抓着绷带的力气都快没了。 江眠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用手电照了照头顶的雪层,至少有五米厚,常规的求救信号根本穿不出去。等救援是不可能的,零下三十八度,最多撑两个小时就会失去意识。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指尖在腕间的传感器上快速敲击,调出一个沈听夏从没见过的界面——黑色的背景,红色的代码,看起来像是某种加密系统。她输入一长串复杂的密码,指尖飞快,眼神锐利得像刀。 “你在做什么?”沈听夏的声音很虚弱,却带着好奇。 “启动‘烛龙’。”江眠月头也不抬,手指还在敲击,“我的私人紧急救援协议,只有在生死关头才能启动。” 话音刚落,腕间的传感器发出一声极轻的“嘀”。紧接着,上方的雪层外,传来一阵不同于风雪的、低沉而有力的引擎轰鸣——不是之前那架测试用的无人机,这声音更浑厚,更有穿透力,像是某种重型设备。 沈听夏的眼睛猛地睁大。 江眠月操控着传感器,声音冷静:“‘烛龙’,启动高能热熔射线,坐标锁定我当前位置,垂直清理通道。能量输出调至30%,避免引发二次雪崩。” 下一秒,上方的雪层里传来“嗤嗤”的声响,像是冰在被高温融化。一道赤红色的光束从雪层顶端射下来,精准地落在她们头顶的雪层上——光束像一把热刀,轻松地切开厚厚的积雪,雪水瞬间汽化,变成白色的雾气,顺着光束的方向往上飘。一条狭窄的、垂直向上的通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打通。 灼热的气浪透过通道口渗下来,带着一丝暖意,拂在沈听夏的脸上。她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看着江眠月冷静操控的侧脸——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秘密?她不仅有违规测试的无人机,还有这种能在雪崩中开辟通道的救援设备,她的身份,远不止“长夜科技CEO”这么简单。 通道很快打通了,外面的光透进来,虽然依旧是极夜的墨蓝,却比黑暗里的手电光更让人安心。新鲜的空气涌进来,沈听夏深吸一口,感觉脑子清醒了些。 江眠月收起传感器,转向沈听夏,向她伸出了没受伤的右手。她的脸上沾着雪沫,防寒服也被划得破破烂烂,看起来有些狼狈,可眼神却亮得像寒星,清晰而坚定:“能走吗?我拉你上去。” 沈听夏看着她伸过来的手。那只手的掌心有一道新鲜的擦伤,是刚才扒雪时弄的,指尖在低温中泛着红,却稳定地悬在她面前。她想起刚才被江眠月护在怀里的感觉,想起她手臂上的伤口,想起她启动“烛龙”时的冷静——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这只手轻轻碰了一下,软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指尖刚碰到江眠月的掌心,就被她紧紧握住。江眠月的手很凉,却很有力,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顺着手臂蔓延到心脏,像一股暖流,融化了身上的寒意。 江眠月拉着她站起来,小心地避开她腿上的积雪:“慢点,通道有点窄,我先上去,再拉你。” 沈听夏点点头,看着江眠月顺着通道爬上去,动作有些吃力,却依旧稳。等她爬到顶端,江眠月探下头,伸手:“来,我拉你。” 沈听夏抓住她的手,被她一点点拉上去。站在通道顶端,看着下方被积雪填满的冰川谷,还有那架悬在半空的黑色救援无人机(“烛龙”),她的心脏还在狂跳,却多了些踏实。 江眠月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沈听夏摇摇头,看向她受伤的手臂,“你的伤……” “小问题。”江眠月打断她,从“烛龙”的储物格里拿出一件备用的防寒服,递给她,“先换上,你的衣服湿了,容易失温。” 沈听夏接过防寒服,是江眠月的尺寸,有点大,却很暖和。她穿上的时候,闻到衣服上淡淡的雪松味,和江眠月身上的味道一样。 两人站在无人机旁,看着远处依旧漆黑的山谷。极夜还没过去,风还在吹,可沈听夏却觉得,心里的某个角落,已经亮了起来。她看向江眠月,对方也刚好转过头,两人的目光在黑暗里相遇,没有说话,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彼此的心里,悄悄扎下了根。 第6章 月光标本 雪崩后的第七天,昆仑的极夜终于肯泄出一丝微光。不是刺目的亮,是像浸了水的银箔,轻轻敷在工作站窗外的枯枝上——雾凇裹着细雪,阳光扫过的时候,碎光簌簌往下掉,落在沈听夏擦相机的手背上,凉得像刚融的雪水。 她指尖总在新镜头的金属边缘顿住。这是江眠月后来给的备用件,型号和之前那枚带传感器的原型镜一致,却少了点沉手的质感。那天雪崩时,旧镜头跟着三脚架一起埋进了雪堆,江眠月没提赔偿,只在她整理设备时,默默把这枚镜头放在她桌上,标签上写着“临时替换,参数已校准”,连多余的话都没有。可沈听夏总觉得,那枚消失的原型镜里,藏着江眠月没说出口的东西——比如某次她半按快门时,取景框角落闪过的、快得像错觉的绿光。 “跟我去取光谱仪。” 江眠月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时,沈听夏正对着镜头反光看自己的眼睛——眼底还有点熬夜整理照片的红。她抬头,看见江眠月穿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只露一截冷白的下巴,手里攥着车钥匙,指节泛着浅青,像是刚在外面站了会儿,沾了雪的寒气。 “校准需要实物参考,”江眠月补充了句,语气还是惯常的公事公办,目光却扫过沈听夏手边的镜头,“你帮我拍组样本图,比仪器扫描的光感更准。” 沈听夏点头时,瞥见江眠月耳尖沾了点雪沫——换作平时,她早抬手拂掉了,此刻却像没察觉似的,转身先一步出了门。越野车的引擎在雪地里轰鸣起来时,沈听夏才后知后觉:江眠月好像在紧张。 车子驶出保护区核心区,窗外的风景从纯白雪原,渐渐过渡到稀疏的白桦林。树干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墨蓝色的天,像幅极简的素描。江眠月的临时工作室就藏在这片林子深处,是栋水泥建筑,没有窗棂,没有门牌,只有厚重的金属门,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像唤醒了某个沉睡的空间。 最先扑进鼻腔的不是预想中的焊锡味,是淡淡的松木香。沈听夏愣了愣,才发现冷硬的水泥墙旁,摆着个胡桃木收纳盒——不是工业风的金属箱,边角磨得光滑,显然用了很多年,盒盖上还刻着个极小的月亮图案,刻痕里填了银粉,在光下闪着细弱的光。 “盒里有热水,自己倒。”江眠月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里面是件黑色高领羊绒衫,勾勒出她清瘦却有力的肩线。她径直走向工作台,上面摆着拆解到一半的无人机,线路板上还沾着焊锡,旁边散落着几张写满参数的便签,最上面那张画着雪绒花的简笔画,旁边标着“反光率:87%,接近月光光谱”。 沈听夏走过去,刚要打开收纳盒拿保温杯,目光却被里面的东西勾住了——不是常用的螺丝刀或电池,是个透明玻璃罐,罐口封着银箔,里面压着朵雪绒花。花瓣边缘泛着极淡的银白,像沾了没化的月光,连花茎上的细绒毛都清晰可见。罐底贴了张浅黄纸条,字迹瘦硬,是江眠月的:“2022.12.7,昆仑初雪,23:17采于冰川谷,月光直射角度37°。” 那日期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沈听夏心里。 三年前的这一天,也是昆仑的初雪夜。她背着相机在冰川谷蹲守雪豹,冻得手指几乎握不住快门,最后没等到雪豹,却拍到了一缕月光落在雪地上的画面——那是《囚徒与月光》里,她最珍视的一页,出版社说“太暗,没人会懂”,她却固执地留了下来。 她的指尖悬在罐口,不敢碰,怕碰碎了这跨越三年的巧合。收纳盒的另一侧,露着本深蓝色的书脊,烫银的字在光下晃眼:《囚徒与月光》。是她的摄影集,封面比她自己留存的那本更软,书脊处做了个极浅的折痕,刚好停在“月光雪原”那一页,显然被翻了无数次。 “这标本……”沈听夏的声音发哑,刚开口,身后就传来轻微的响动。 江眠月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拿着个没盖的玻璃罐——里面是新采的雪绒花,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在光下像撒了碎钻。她的指尖捏着罐口,指节有点泛白,像是紧张得用了力:“2025.1.19,9:05采于白桦林边缘,和你今早一起看见的那片雪。” 沈听夏的目光落在新罐底的纸条上,又抬眼看向江眠月。她的耳尖红得明显,却故意避开眼神,盯着工作台的线路板:“之前做弱光镜头调试,总找不到精准的光感参数。雪绒花银白边缘的反光率,和月光落在雪原的光谱接近,我就……” “就把它们做成了标本?”沈听夏接过话,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江眠月点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新罐的边缘:“直到在旧书市场看到你的摄影集,才知道‘月光的质感’不是靠参数算出来的。”她顿了顿,声音低了点,“那本集子,我找了半年。老板说,是最后一批没被销毁的,我把它当‘光感校准手册’用,每次调镜头,都翻两页——尤其是‘月光雪原’那页,我试了很多次,只有你用的参数,能拍出那种‘光裹着雪’的软。” 沈听夏蹲下身,轻轻翻开摄影集。书页泛着浅黄,却没有任何折角,连油墨都没褪色——江眠月把它保存得极好。她没急着往后翻,只停在“月光雪原”那页:照片里的月光像缕银丝,落在雪地上,边缘泛着淡淡的蓝,是极夜特有的冷调。书页空白处,用铅笔轻轻标了组参数:f/2.8,1/100s,ISO 400——连小数点都没差,是她当年在雪地里蹲了三个通宵,试了二十多次才定下的数值。 她继续往后翻,指尖抚过“墙缝小花”的照片——那是她在南方老巷拍的,一株白色小花从斑驳的墙缝里钻出来,背景是灰黑色的砖墙,显得格外倔强。照片旁夹着片压干的同品种花瓣,花瓣边缘用银粉补了点色,和照片里的光感分毫不差。再翻到“暗房红灯”那页,里面夹着一张小小的红色滤光片,边缘磨得发亮,显然用了很多次,滤光片背面写着:“第19次测试,匹配听夏暗房红光参数。” “你连暗房的光都……”沈听夏的指尖有点发颤,抬头时,撞进江眠月的目光里。 她的眼神不再是平时的冰冷,像融了层霜,漏出里面的温柔:“你照片里的光,都有‘温度’。我想知道,能拍出这种光的人,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说着,伸手碰了碰沈听夏手里的摄影集,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却又很快覆上来,“原型镜的传感器,除了测心率,还能记录你看月光时的瞳孔变化——我想知道,你眼里的月光,和我算出来的,是不是一样的。” 沈听夏没说话,拿起新罐里的雪绒花。花瓣很软,沾着的晨露落在指尖,凉得像当年拍月光时的雪。她把花放回罐里,盖好盖子,从背包里拿出个旧镜头盖——上面刻着个小小的月亮,是她当年用美工刀刻的,边缘有些毛糙,还留着不小心划到的细痕。 “这个给你。”她把镜头盖递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江眠月的指尖,“下次装镜头时带上,就当……是‘月光校准’的参照物,比标本方便。” 江眠月接过镜头盖,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刻痕,没说话,却把它放进了收纳盒,和那两罐雪绒花摆在一起。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玻璃罐上,把花瓣的银白映得更亮,也把两人交叠的手,裹进了一片温暖的光晕里。 “对了,”江眠月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冰川谷的雪绒花快开了,下次来采标本,带你拍月光下的花——用你喜欢的参数。” 沈听夏抬头,看见江眠月的眼底落了点碎光,像昆仑深夜里的月光,清冽,却暖。她点头,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好。” 离开时,沈听夏回头看了眼工作室。胡桃木收纳盒在冷硬的设备间里,像个藏满温柔的秘密,玻璃罐里的雪绒花在阳光下轻轻晃,像在和三年前的月光打招呼。越野车驶进白桦林时,江眠月悄悄把导航目的地改到了冰川谷的方向——她想提前去看看,那里的雪绒花,是不是已经开了。 沈听夏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掠过的白桦树,指尖还留着雪绒花的凉意。她忽然明白,那枚消失的原型镜里,藏着的不是监控,是江眠月用她最熟悉的方式,小心翼翼靠近的心意——不是“我关注你”,是“我想懂你的光”;不是“我喜欢你”,是“我想和你一起,等下一次月光落在雪上”。 第7章 不是意外 项目取得了突破性进展。江眠月主导开发的生态监测无人机系统,在融合了沈听夏提供的、充满生命洞察力的影像数据后,其AI识别算法的准确率提升了惊人的十七个百分点。长夜科技的董事会对此极为满意,决定拨付下一阶段的大额研发资金,并要求江眠月尽快返回总部进行阶段性汇报。 动身前夕,长夜科技设在保护区所在省会的分公司,为她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内部庆功宴。作为项目的重要合作者与功臣之一,沈听夏自然在受邀之列。 沈听夏本欲推辞。她天性不喜喧闹,更畏惧那种觥筹交错、言不由衷的场合。但江眠月只是淡淡一句“你需要习惯站在成果旁边”,便堵回了她所有借口。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但沈听夏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为她正名的意味。 庆功宴设在高档酒店顶层的空中酒廊。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如同星河倾泻般的夜景,与昆仑那片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寂形成鲜明对比。酒廊内,灯光被刻意调暗,舒缓的爵士乐流淌,空气中弥漫着香槟、香水与高级雪茄混合的、奢靡而成熟的气息。 江眠月是当之无愧的焦点。她换下了平日里的防寒服,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炭灰色西装套裙,内搭丝质白衬衫,领口解开一颗纽扣,露出纤细而脆弱的锁骨。长发挽起,露出清晰利落的下颌线和白皙的脖颈。她手持香槟杯,穿梭于各方人士之间,应对得体,谈吐从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属于成功企业家的疏离微笑。那双在昆仑雪原上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此刻在迷离的灯光下,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只是眼底深处,依旧是一片无人能够真正触及的冷静海域。 沈听夏则穿着一条简单的黑色及膝连衣裙,独自站在靠近落地窗的角落,手里捧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橙汁,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穿越人群,落在那道耀眼的身影上。 她看到江眠月与人碰杯时,那截从西装袖口露出的、线条优美的手腕,以及握着杯柄的、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看到她在倾听时微微侧头的专注姿态,饱满的耳垂上,一枚小巧的钻石耳钉折射出细碎的光芒。看到她偶尔因对方的某个笑话而牵起唇角,那笑容很浅,却足以让沈听夏的心跳漏掉半拍。 这样的江眠月,是陌生的,是带着距离感的,却又散发着一种致命的、成熟女性的魅力。沈听夏感到一阵莫名的口干舌燥,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注视,江眠月忽然转过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她。隔着晃动的人影与暧昧的光线,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江眠月的眼神似乎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她向正在交谈的人略一颔首,便端着酒杯,朝沈听夏走了过来。 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像踩在沈听夏的心尖上。 “不适应?”江眠月在她面前站定,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杯几乎满溢的橙汁上。 “有点。”沈听夏老实承认,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江眠月没说什么,将自己手中喝了小半的香槟杯递到她面前:“尝尝这个,会放松些。” 那杯沿上,还隐约残留着一点她口红的印记,是一种很温柔的豆沙色。沈听夏看着那抹痕迹,心跳莫名加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位置,抿了一小口。冰凉的气泡裹挟着葡萄的醇香与酒精的微醺感,瞬间在口中炸开,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暖意。 “怎么样?”江眠月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问道。 “还好。”沈听夏将酒杯递还回去,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江眠月的手指,那微凉的触感让她像被电到一般,迅速缩回。 江眠月接过酒杯,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她没有离开,就站在沈听夏身边,与她一同望着窗外的夜景。 “和昆仑的星空很不一样。”沈听夏轻声说,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 “嗯。”江眠月应道,“一种是自然的浩瀚,一种是人为的璀璨。本质上,都是光。”她的声音平静,带着她特有的、将一切现象归于本质的理性。 可沈听夏却觉得,此刻站在她身边的江眠月,比窗外那片人为的璀璨,更让她目眩神迷。 陆续有人过来向江眠月敬酒,恭喜她项目成功。江眠月来者不拒,杯中的香槟一次次被斟满。沈听夏在一旁看着,看着她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薄红,看着她那双冷静的眼睛里,开始氤氲起一层朦胧的醉意,看着她与人交谈时,笑容不再那么克制,偶尔会流露出几分真实的、带着倦意的慵懒。 她开始担心了。 “江总,您少喝点。”在一次江眠月与人干杯后,沈听夏忍不住低声提醒。 江眠月转过头看她,眼波流转,带着醉意特有的、湿漉漉的媚态。“担心我?”她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个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带着点痞气的弧度。 沈听夏的心猛地一跳,脸颊发烫,移开了视线。 庆功宴接近尾声时,江眠月显然已经醉了七八分。她拒绝了助理的搀扶,只让沈听夏陪她去一趟位于同一层的临时办公室,取一份遗忘的文件。 走出喧闹的酒廊,进入安静的办公区走廊,世界仿佛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她们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回响。 江眠月的脚步有些虚浮,身体微微偏向沈听夏这边。沈听夏不得不伸出手,虚虚地扶住她的手臂。隔着薄薄的西装面料,能感受到她手臂肌肤传来的、略高于常人的温度,以及那紧实而流畅的肌肉线条。 “我没事。”江眠月嘴上说着,身体却下意识地靠得更近了些。她的呼吸带着香槟甜腻的气息,拂在沈听夏的耳侧和颈窝,痒痒的,带着一种危险的撩拨。 沈听夏屏住呼吸,扶着她,艰难地找到了那间临时办公室。推开门,里面一片黑暗。她摸索着打开灯。 这是一间极简风格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占据了整面墙,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打翻的珠宝盒,璀璨夺目。房间中央是一张宽大的黑色办公桌,除此之外,只有几把椅子和一个矮柜。 江眠月径直走向办公桌,似乎在寻找什么,但醉意让她动作迟缓,身体晃了一下。沈听夏赶紧上前一步,从身后扶住她的腰。 “文件……在哪儿?”江眠月含糊地问,身体几乎完全靠进了沈听夏怀里。 沈听夏被她靠得一个趔趄,后背抵在了冰凉的落地玻璃窗上。而江眠月,则顺势面对面地、几乎贴在了她的身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压缩到极致。 沈听夏能清晰地闻到江眠月身上混合着酒气、淡香水和她自己特有体香的、复杂而迷人的气息。能感受到她胸口的起伏,能看见她近在咫尺的、染着醉意与迷离的双眼,那里面倒映着窗外的流光溢彩,也倒映出她自己惊慌失措的脸。 “江……江总……”沈听夏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双手无处安放,只能虚握成拳,抵在身侧的玻璃上。冰冷的玻璃与她手心的滚烫形成鲜明对比。 江眠月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眯起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她。那目光不再是平日的冷静分析,而是带着一种**裸的、毫不掩饰的探究与渴望。她的视线,从沈听夏因紧张而微微颤动的睫毛,滑到她挺翘的鼻梁,最后,定格在她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饱满湿润的唇瓣上。 玻璃窗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像一个暧昧的、被框住的梦境。 “沈听夏……”江眠月低声唤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带着醉后的黏腻感,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嗯?”沈听夏几乎是无意识地回应,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眼前这个几乎与她鼻尖相碰的女人身上。 江眠月抬起一只手,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沈听夏的眉骨,沿着脸颊的轮廓,缓缓向下。那微凉的触感,所过之处,却激起一阵阵战栗。沈听夏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 指尖最终停留在她的下颌,轻轻抬起。 “你的心跳声,”江眠月的声音更低了,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好吵。” 沈听夏猛地睁开眼,对上她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的**如同漩涡,几乎要将她吞噬。 理智在疯狂叫嚣着逃离,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一种隐秘的、期待已久的渴望,如同藤蔓般从心底疯长出来,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 她们靠得那样近,呼吸交融,唇与唇之间,只剩下一个暧昧到极致的、几乎不存在的距离。 江眠月缓缓地、试探性地低下头。 沈听夏能看到她低垂的、微微颤动的睫毛,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带着香槟的甜香,笼罩了她全部的感官。 在双唇即将触碰的前一秒,沈听夏猛地偏过头去。 那个带着酒意和灼热温度的吻,便落在了她的唇角。 柔软,湿润,带着惊人的烫意。 如同触电般,沈听夏全身猛地一僵。 江眠月的动作也顿住了。她维持着那个亲吻她嘴角的姿势,没有动。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沈听夏敏感的颈侧肌肤上。 寂静在空气中蔓延,只有彼此急促的、无法抑制的呼吸声,和窗外城市遥远的、模糊的喧嚣。 几秒钟后,江眠月缓缓抬起头。她的眼睛里,醉意似乎清醒了几分,那**的**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懊恼?是克制?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沈听夏不敢看她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唇角那被亲吻过的地方,像被烙印了一般,灼热感久久不散。 江眠月往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些许距离。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却带着一种尴尬而紧绷的张力。 “抱歉。”她低声说,声音恢复了部分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喝多了。” 沈听夏依旧偏着头,看着窗外那片虚假的繁华,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接受道歉,还是该质问?或者……是该后悔刚才那个下意识的躲避? 江眠月没有再试图寻找文件。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有些踉跄地走向门口。 “走吧,回去了。” 沈听夏看着她略显孤寂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 车子停在沈听夏临时住宿的酒店门口。沈听夏低声道别,伸手去开车门。 “沈听夏。”江眠月忽然叫住她。 沈听夏动作一顿,回过头。 车内光线昏暗,江眠月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听到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脆弱的认真,缓缓响起: “刚才……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 这四个字,像最后的审判,重重砸在沈听夏的心上。不是意外,那是什么?是酒精驱使下的冲动,还是……蓄谋已久的越界? 她不敢深想,几乎是落荒而逃般下了车,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酒店大堂。 直到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沈听夏才仿佛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她抬起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碰自己的唇角。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江眠月嘴唇的柔软触感,和那灼热的温度。 “不是意外……” 她喃喃自语,心脏一阵紧缩,随即,又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悸动所淹没。 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而她的世界,却在那个落在唇角的、带着酒意的吻之后,彻底颠覆,再也回不到从前。 第8章 雪夜姜茶 庆功宴后的第二天,昆仑又落了雪。细密的雪粒被风卷着,打在工作站的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把窗外的世界裹成一片朦胧的白。 沈听夏坐在桌前整理雪豹影像,指尖冻得发僵——昨晚从酒店回来后,她没睡好,凌晨又跟着江眠月赶回了保护区,车厢里的沉默像层薄冰,谁都没提那个落在唇角的吻,却又谁都没忘。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喉咙里带着熬夜和受凉的干涩。 “咳咳……”又一声咳嗽响起时,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沈听夏回头,看见江眠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黑色的保温杯,身上还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冲锋衣,只是领口多了条浅灰色的围巾——是她昨天在庆功宴上戴的那条。 “怎么还在忙?”江眠月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走近了两步,目光落在她发红的耳尖上,“刚才在外面听你咳嗽了好几次。” “还有些数据没整理完,明天要报给董事会。”沈听夏赶紧转过头,盯着屏幕,手指飞快地滑动鼠标,想掩饰刚才的慌乱——每次和江眠月对视,她总会想起那晚的吻,想起那句“不是意外”,心跳就会不受控制地加快。 江眠月没再说话,只是把保温杯放在她手边。杯壁是温的,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暖意:“先喝点东西,再忙。” 沈听夏愣了愣,拿起保温杯。打开盖子的瞬间,一股浓郁的姜香混着红糖的甜意涌了出来,暖得人鼻腔发涩。她看着杯里琥珀色的姜茶,里面还浮着几片切得不算规整的姜块,显然不是外面买的速溶款,是亲手煮的。 “你……”她抬头看向江眠月,想问“你怎么会煮姜茶”,却撞进她避开的眼神。 “刚才整理设备时,发现储备的速溶咖啡受潮了。”江眠月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冲锋衣的拉链,“刚好厨房有姜和红糖,煮了点,免得你感冒影响后续拍摄。” 沈听夏看着她耳尖的微红,没戳破这个明显的谎言——工作站的储备咖啡明明放在密封罐里,怎么会受潮?她低下头,抿了一口姜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姜的辛辣和红糖的甜,瞬间驱散了喉咙的干涩,暖意从胃里蔓延开来,传遍全身。 “谢谢。”她轻声说,指尖握着温热的杯壁,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 江眠月没回应,只是站在她身边,看着屏幕上的雪豹照片。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开口:“刚才看你整理照片时,手一直在抖,是不是太冷了?” 沈听夏刚想摇头,就看见江眠月伸手过来,似乎想碰她的手。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保温杯倾斜了一下,少量姜茶洒在了手背上。 “小心烫!”江眠月的声音瞬间变紧,伸手就想去擦她手背上的茶渍。 沈听夏没躲开,他的指尖就这样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微凉的触感传来,带着他常年操作精密仪器留下的薄茧,却异常轻柔。她的心跳猛地一滞,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江眠月轻轻按住了。 “别动,擦干净。”江眠月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认真。他用指腹轻轻擦去她手背上的茶渍,动作缓慢而小心,像是在处理一件易碎的珍宝。 就在这时,沈听夏的袖口因为动作向上滑了一点,露出了手腕上那道浅褐色的旧疤。江眠月的指尖刚好擦到那里,动作瞬间顿住。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听夏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停顿,能看到他的目光落在那道旧疤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关切,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沉重。她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想把手腕藏起来,却被江眠月更紧地按住了。 “这道疤……”江眠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指尖在疤的边缘轻轻摩挲着,没有再往下移动,“是之前拍雪豹时不小心弄伤的?” 沈听夏的眼眶瞬间有些发热。她没想到,江眠月会记得这道疤,会在意这道疤的由来。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发颤:“嗯,三年前第一次来昆仑拍雪豹,不小心摔进了冰缝,被石头划到的。” 江眠月没再说话,只是指尖在疤上停顿了几秒,然后轻轻移开,继续擦去她手背上剩余的茶渍。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比刚才更轻了,像是怕碰疼她一样。 擦完后,江眠月没立刻松开她的手,而是握着她的手腕,轻轻摩挲着她手腕内侧的皮肤。那里没有疤痕,只有细腻的肌肤,却被他的指尖摩挲得发烫。 “以后注意点,别再弄伤自己了。”江眠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这里的环境比你想象中危险,有什么事随时跟我说。” 沈听夏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酸又暖。她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保温杯。温热的杯壁和他微凉的指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同样让她感到安心。 江眠月松开她的手,转身走向门口:“你先喝姜茶,我去看看无人机的储备电池。”说完,他便推开门走了出去,把漫天的风雪和一室的暖意,都留给了沈听夏。 沈听夏看着门口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保温杯,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她抿了一口姜茶,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也蔓延到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窗外的雪还在下,工作站里却一片温暖。那杯姜茶的甜意,和江眠月指尖停顿的温柔,像两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涟漪,久久不散。 第9章 镜头里的第一帧 昆仑的雪后清晨,总带着种近乎透明的静。沈听夏是被窗缝里钻进来的风冻醒的,睁开眼时,工作站的玻璃窗上结着层薄冰,用指尖划开一道痕,能看见外面的雪坡被晨光染成了淡金色——雪粒像被揉碎的碎钻,铺在地面上,连风掠过的痕迹都清晰可见,吹得远处的枯树枝轻轻摇晃,发出“簌簌”的轻响,像谁在耳边低语。 她披了件厚外套,背着相机出门时,靴底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片寂静里格外清晰。口袋里揣着昨晚没喝完的姜茶,是江眠月煮的,保温杯还带着余温,隔着布料暖着掌心——想起昨晚江眠月指尖碰到她旧疤时的停顿,沈听夏的耳尖还是会悄悄泛红,连呼吸都变得轻了些。 走了大概十分钟,远远就看见江眠月蹲在无人机测试区的雪地里。她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胸口,露出里面浅灰色的高领毛衣,领口沾着点雪沫,显然已经来了很久。她的头发随意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被晨光镀上一层浅金,低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平日里锐利的眼神,只剩下专注。 沈听夏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停在一棵枯树后。她看着江眠月蹲在雪地里的身影,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螺丝刀,正低头调试无人机的螺旋桨——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声音,左手扶着机身,右手拧螺丝的力度恰到好处,既不会拧太紧损坏零件,也不会太松导致不稳。偶尔有雪粒落在她的手背上,她也没在意,只是专注地盯着螺旋桨的角度,眉头微蹙,像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这是沈听夏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江眠月。没有庆功宴上的疏离,没有工作站里的冷静,只有她和无人机,和这片安静的雪原。她不再是“长夜科技CEO”,不再是“项目负责人”,只是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认真的人。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把她的下颌线勾勒得格外柔和,连冲锋衣上沾着的雪粒,都闪着细小的光,像撒在黑色布料上的碎星。 沈听夏的心跳悄悄快了半拍。她下意识地摸向背后的相机,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机身时,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想把此刻的江眠月,装进镜头里。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雪地里的芽,疯狂地生长。她知道这样有点唐突,甚至有点“冒犯”,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作为摄影师,她对“美”和“鲜活”有着本能的敏感,而此刻的江眠月,就是这片雪原上最鲜活的存在,是她镜头里最想留住的画面。 她悄悄退后两步,躲在枯树后,慢慢取下相机。寒风掠过脸颊,带着雪的凉意,可她的手心却在冒汗。她装上那枚江眠月送的原型镜——这枚镜头在弱光下的表现极好,此刻在晨光里,更是能清晰地捕捉到细节。她轻轻调整焦距,镜头对准江眠月的方向,透过取景器,她能看见江眠月睫毛的颤动,能看见她指尖的薄茧,能看见她专注时微微抿起的唇角。 取景器里的世界很小,却只有江眠月。沈听夏屏住呼吸,手指放在快门上,却没有立刻按下——她在等一个最好的角度,等一缕最好的光,等江眠月最自然的表情。风轻轻吹过,掀起江眠月的一缕碎发,她下意识地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落在沈听夏的心上。 就是现在。 沈听夏的手指轻轻按下快门,“咔嚓”一声,很轻,被风吹得几乎听不见。可她还是像做了坏事一样,赶紧低下头,查看相机里的照片——画面里的江眠月,侧对着镜头,左手扶着无人机,右手还停在耳后,晨光落在她的发梢,雪地里的光影刚好衬着她的身影,没有刻意的摆拍,却比任何精心设计的画面都要鲜活。 沈听夏的心里涌起一阵喜悦,像喝了加了糖的姜茶,暖得发颤。她忍不住想再拍一张,想留住更多江眠月的样子。她调整了一下角度,这次想拍一个正面的特写——透过取景器,她看见江眠月刚好抬起头,似乎在观察天空的风向,阳光落在她的眼睛里,像落了片碎雪,亮得惊人。 她刚要按下快门,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是她踩雪的“咯吱”声,而是更轻的、刻意放轻的脚步,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沈听夏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僵在快门上。她猛地转过身,撞进了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是江眠月。她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那把小巧的螺丝刀,指尖沾着点雪,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丝好奇和戏谑,像抓住了偷糖的小孩。 “在拍什么?”江眠月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晨光的暖意,却让沈听夏的脸颊瞬间发烫。 “我……我没拍什么!”沈听夏赶紧把相机背到身后,手忙脚乱地想掩饰,却因为紧张,相机带不小心滑了一下,相机差点从手里掉下去。江眠月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相机的底部,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沈听夏的手,微凉的触感传来,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很快移开。 “没拍什么?”江眠月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相机上,语气里的戏谑更浓了,“那你躲在树后二十分钟,对着空气调整焦距,是在练习‘无实物摄影’?” 沈听夏的脸更红了,像被雪地里的阳光晒透了。她没想到江眠月早就发现了,还看了自己这么久。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觉得任何解释都很苍白——事实就摆在眼前,她就是在偷拍江眠月,还被当场抓包了。她只能低下头,盯着自己靴底的雪,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我就是觉得这里的雪景好看,想拍几张风景……” “风景?”江眠月往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沈听夏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雪的清香,很干净。“那你镜头对着我的时候,怎么不拍风景?” 沈听夏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站在原地,手紧紧抓着相机背带,指节都泛白了。她能感觉到江眠月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带着点调侃,却没有恶意,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不好意思,恨不得找个雪缝钻进去。 江眠月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她没有再继续“为难”她,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语气很平静:“拿来看看。” “啊?”沈听夏愣了愣,没反应过来,“看什么?” “相机。”江眠月的手指动了动,示意她把相机递过来,“我看看你拍的‘风景’,是不是比昆仑的雪还好看。” 沈听夏犹豫了一下。她怕江眠月看到照片后会生气,怕她觉得自己不尊重她,可看着江眠月认真的眼神,她又觉得拒绝不了——她想让江眠月看看,在她的镜头里,江眠月是什么样子的;她想知道,江眠月会不会喜欢这张照片。 她慢慢把相机从背后拿出来,双手递到江眠月面前。相机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递给江眠月时,她的手指微微发颤。“你……你别生气,我就是觉得……觉得你调试无人机的样子很好看,所以才想拍下来……” 江眠月接过相机,指尖碰到冰凉的机身,动作很轻,像在拿一件易碎的珍宝。她熟练地打开相机的相册,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沈听夏的相册很整齐,前面全是雪豹、藏雪雀、岩羊的照片,每一张都拍得很用心,能看出她对这些动物的喜爱,对这片雪原的敬畏。 江眠月一张张地翻着,没有说话,只是偶尔会在某张雪豹特写前停顿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赞赏。沈听夏站在旁边,心里像揣了只兔子,跳得飞快,她盯着江眠月的侧脸,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却只能看到她专注的样子,猜不透她的心思。 终于,江眠月翻到了那张偷拍的照片。她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没有继续滑动,目光落在照片里的自己身上,眼神里的情绪很复杂——有惊讶,有意外,还有一丝沈听夏看不懂的柔和,像冰雪初融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周围只有风的声音,只有雪粒落在地上的“簌簌”声。沈听夏的心脏跳得更快了,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片寂静里格外清晰。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又怕打断江眠月,只能站在原地,紧张地等待着她的评价。 过了大概一分钟,江眠月才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沈听夏的耳朵里:“拍得不错。” 沈听夏愣了愣,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不生气吗?我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拍你,这很不尊重你……” “生气?”江眠月转过头,看着她,眼底的柔和还没散去,“为什么要生气?你是摄影师,拍照不是你的工作吗?而且……”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相机屏幕上,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这张照片,比我在数据屏上看到的自己,清楚多了。” 沈听夏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得发颤。她看着江眠月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责怪,只有真诚的赞赏,这让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真的……真的很好看吗?”她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点期待。 “嗯。”江眠月点了点头,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放大照片,“你把光影抓得很好,角度也选得不错,连我发梢上的雪粒都拍清楚了。”她抬起头,看着沈听夏,眼神里带着点认真,“下次想拍,可以直接跟我说。不用躲在树后,天这么冷,冻坏了手,还怎么拍雪豹?” 沈听夏的脸颊又开始发烫,这次却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喜悦。她看着江眠月,用力点了点头:“好!下次我一定跟你说!” 江眠月把相机递还给她,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又很快恢复自然。“走吧,”江眠月转身走向无人机测试区,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扬,“刚才调试到一半,发现螺旋桨的转速有点问题,你帮我看着数据屏,我来调整。” “好!”沈听夏赶紧跟上,把相机背好,心里的慌乱和紧张早已被喜悦取代。她走到数据屏前,屏幕上跳动着无人机的各项参数,红色的数字代表异常,绿色的代表正常——江眠月刚才调试的螺旋桨转速,果然有轻微的异常,比标准值低了0.5转/秒。 “转速有点低,”沈听夏指着屏幕上的数字,对江眠月说,“可能是螺旋桨的角度没调好,或者是轴承有点卡雪。” 江眠月蹲在无人机旁,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还懂这个?” “之前跟你学的,”沈听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你调试了这么多次,也记住了一些基本参数。” 江眠月的嘴角勾起一个更深的弧度,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重新拿起螺丝刀,调整螺旋桨的角度。沈听夏站在数据屏前,看着屏幕上的数字,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看向江眠月——她又恢复了专注的样子,眉头微蹙,手指灵活地转动着螺丝刀,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像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过了一会儿,江眠月调整好螺旋桨,对沈听夏说:“你再看看数据。” 沈听夏低头看向屏幕,螺旋桨的转速已经恢复到了标准值,屏幕上的数字变成了绿色。“好了!转速正常了!”她高兴地对江眠月说,像个完成了任务的小孩。 江眠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走到数据屏前,确认参数正常后,才松了口气。“多亏了你,”她看着沈听夏,眼神里带着点真诚的感谢,“不然我还得调试半天。” “不用谢,”沈听夏摇了摇头,笑容很灿烂,“我也没帮什么大忙,就是帮你看了看数据。” 两人站在数据屏前,看着无人机缓缓升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在雪地里格外清晰。无人机越飞越高,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远处的雪山之间。阳光渐渐升高,雪地里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两人的影子并排站在一起,偶尔会因为风的吹动而轻轻触碰,像在悄悄牵手。 沈听夏看着无人机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相机,想起刚才江眠月说的“下次想拍可以直接说”,心里像被灌满了阳光,暖得发烫。她知道,这张偷拍到的“第一帧”,会成为她相册里最珍贵的照片之一——不仅因为画面里的人好看,更因为这张照片背后,藏着她和江眠月之间悄悄松动的距离,藏着那些没说出口的心意,藏着这片雪原上最温柔的晨光。 风又吹过,带着雪的清香,沈听夏忍不住拿出相机,这次没有躲躲藏藏,而是直接对准江眠月,笑着说:“江总,能不能再给我拍一张?就拍你看着无人机的样子,特别好看。” 江眠月转过头,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像融化的雪,温柔得惊人。她点了点头,声音很轻:“好。” 沈听夏按下快门,“咔嚓”一声,把此刻的江眠月,把此刻的阳光,把此刻的温柔,都装进了镜头里,也装进了心里。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江眠月之间,再也不只是简单的合作者了——她们的故事,会像这张照片一样,在时光里慢慢沉淀,变得越来越珍贵。 第10章 未说出口的关心 昆仑的极夜总来得猝不及防。傍晚还能看见一丝浅淡的霞光挂在雪山尖,不过半个时辰,浓稠的黑暗就漫过了雪坡,把整个工作站都裹进了寂静里。风裹着雪粒,像无数细小的冰刀,刮在帐篷帆布上,发出“哗啦啦”的脆响,时而轻时而重,像有人在帐篷外徘徊,又像在不停叩门,搅得人心神不宁。 沈听夏缩在睡袋里,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得她脸色发白。白天跟着江眠月在冰川谷调试无人机,从清晨待到日暮,冲锋衣外层结了层薄冰,回到帐篷时一摸,连里面的抓绒内衬都带着寒气,贴在皮肤上像裹了层湿冷的布。她把睡袋拉到胸口,手指在键盘上敲得断断续续,不是困,是冷——指尖冻得发僵,按键盘时总差半分力道,连敲回车键都要格外用力,连带着呼吸都裹着白气,呼在屏幕上,转瞬就凝出一层薄霜,得时不时用袖子擦掉。 “最后整理完这组雪豹动态数据就睡。”她对着自己小声嘀咕,伸手揉了揉冻得发木的脸颊,指腹碰到皮肤时,能清晰地感觉到凉意顺着指尖往骨头里钻。桌角放着中午从工作站带回来的姜茶,保温杯是江眠月的,早上她顺手递过来的,说“装着暖手”,可现在杯壁已经凉透了,她拧开盖子试了一口,茶水带着冰碴子,顺着喉咙滑下去时,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不是风雪刮帆布的声音,是更沉的、带着摩擦感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雪地里拖动重物,偶尔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咔嗒”声,很轻,却在这死寂的极夜里格外清晰。 沈听夏的心跳瞬间提了起来。昆仑雪地里偶尔会有狼或雪狐出没,虽然工作站周围拉了简易防护栏,可帐篷在工作站外围,离防护栏还有段距离。她下意识地摸向放在枕边的相机,手指碰到冰凉的机身时,又想起江眠月早上说的“最近雪大,野兽会往人类活动区靠,晚上别随便出帐篷”,心里更紧了几分。 她屏住呼吸,悄悄挪到帐篷门边,掀起一道极小的缝隙,借着外面微弱的星光往外看——雪地里站着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弯着腰,正拖着一个银色的长方形箱子,动作很轻,每走一步都刻意放慢,像是怕脚下的积雪发出太大声响。那人穿着件黑色冲锋衣,领口立着,头发束在脑后,露出的侧脸线条在星光下格外熟悉——是江眠月。 沈听夏的心跳漏了半拍,握着帐篷布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她看着江眠月拖着箱子,一步步走到自己的帐篷旁,雪粒粘在她的冲锋衣上,像撒了层碎星。她放下箱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螺丝刀,蹲下身,开始轻轻拧帐篷底部的金属地钉——动作慢得像在拆解精密仪器,螺丝刀碰到地钉时,几乎没发出声音,只有偶尔力道没控制好,才会传来一声极轻的“叮”,转瞬就被风雪声盖过。 “她要做什么?”沈听夏心里满是疑惑,却没敢出声,只是睁大眼睛,牢牢盯着外面的身影。只见江眠月打开那个银色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台小型暖风机——那是她之前在工作站见过的款式,江眠月自己的备用款,上次雪崩后江眠月用来烘过湿掉的设备,她说“这台能在零下三十度正常工作,应急用很方便”,当时沈听夏还随口夸了句“看着很实用”,没想到江眠月会记着。 江眠月蹲在帐篷外,先把暖风机放在进门处的角落——那个位置刚好能挡住从门缝钻进来的风,又不会太靠近帐篷中心,避免机身过热烫到帆布。她从箱子里拿出一卷黑色电线,顺着帐篷的边缘,轻轻拉到旁边的供电接口——那是白天为了给相机和电脑充电,江眠月特意让人拉的临时线路,接口做了防水处理,当时沈听夏还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我用充电宝就行”,江眠月却只说“方便些,省得你半夜起来换充电宝冻着”。 接线的时候,江眠月的手指冻得发红,指腹因为常年握工具磨出的薄茧在星光下隐约可见。她没戴手套,大概是怕手套影响操作,指尖捏着电线插头时,能看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依旧精准地对准接口,一次就插稳了。她抬手按了下暖风机的开关,机身传来一阵极轻的嗡鸣,几乎被风雪声淹没,可沈听夏隔着帐篷布,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暖意,正顺着帆布的缝隙,一点点渗进帐篷里,像初春的融雪,悄悄漫过冰凉的地面。 江眠月没立刻离开,而是蹲在暖风机旁,侧耳听了一会儿,大概是在确认有没有异常噪音。过了半分钟,她又伸手摸了摸暖风机的外壳,感受了下温度,才放心地直起身,开始收拾工具——螺丝刀放回口袋,空箱子拖到帐篷另一侧的雪地里藏好,电线顺着帐篷边缘理得整整齐齐,连露在外面的部分都用雪轻轻盖住,像是怕被人发现。 最后,她又蹲下来,把刚才拧松的地钉重新拧紧,动作依旧轻得像怕吵醒帐篷里的人。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帐篷外,抬头看了眼帐篷门的方向,停顿了两秒,才转身,脚步放得更慢,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帐篷,黑色的身影很快融进了夜色里,只留下雪地上一串浅浅的脚印,转瞬就被新落的雪粒盖住。 直到江眠月的身影彻底消失,沈听夏才缓缓松开攥紧的帐篷布,手心已经满是冷汗,却带着点暖意。她坐回睡袋里,看着帐篷角落那处——虽然看不见暖风机,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暖意正从那里扩散开来,一点点驱散从地面渗上来的寒气,连空气都变得没那么刺骨了。她伸手摸了摸身边的睡袋,原本冰凉的布料,此刻也渐渐有了温度,不再像之前那样贴在身上就打寒颤。 原来刚才江眠月在工作站说“早点休息,别熬太晚”,不是随口应付。她肯定是注意到自己白天在雪地里冻得搓手,注意到自己保温杯里的姜茶早就凉了,甚至可能在她离开工作站后,特意去检查了自己的帐篷,发现没有取暖设备,才悄悄把自己的备用暖风机搬了过来。她怕自己拒绝,怕打扰自己整理数据,所以特意等入夜后,估摸着自己“应该在忙,不会注意外面”的时候,才偷偷过来安装,连一点动静都不肯留下。 沈听夏关掉电脑,把它放在桌角,钻进睡袋里,却没有丝毫睡意。心里像被灌满了温热的姜茶,从胸口一直暖到四肢百骸,连眼眶都变得发烫。她想起第六章在工作室里看到的雪绒花标本,想起第七章庆功宴后那个落在唇角的吻,想起第九章自己偷拍江眠月被抓包时,她眼底的笑意,还有昨晚那杯带着温度的姜茶——原来江眠月的关心,从来都不是挂在嘴边的,而是藏在这些细碎的、未说出口的举动里,像极夜里的星光,不耀眼,却足够照亮她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暖风机的嗡鸣声渐渐变轻,大概是自动切换到了低功率模式。沈听夏摸了摸帐篷里的温度,大概有零下四五度,虽然依旧冷,却再也不用裹着睡袋还打寒颤了。她翻了个身,朝着帐篷门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着,很快就坠入了梦乡——这是她来昆仑后,睡得最安稳的一个晚上。 第二天清晨,沈听夏是被帐篷外的鸟鸣声吵醒的。她掀开帐篷门,外面的雪停了,阳光透过薄云洒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她下意识地看向昨晚江眠月放暖风机的角落——那里已经空了,只留下地面上一个浅浅的印记,旁边的电线也被收走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像是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可当她走进工作站时,看到江眠月坐在桌前,正揉着太阳穴,眼底带着明显的红血丝,面前的咖啡杯里,褐色的液体已经凉透了,旁边还放着一叠打印好的数据报表,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早。”江眠月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却还是像平时一样,顺手从旁边的保温壶里倒了杯姜茶,递到她面前,“昨晚睡得怎么样?没冻着吧?” 沈听夏接过姜茶,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她看着江眠月眼底的红血丝,忽然明白——昨晚江眠月安装完暖风机后,肯定没回帐篷休息,而是直接来工作站加班了,不然不会这么憔悴。“睡得很好,”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比平时暖和多了,一夜都没冻醒。” 江眠月的耳尖悄悄泛红,却没接话,只是低下头,拿起桌上的报表,假装看数据,手指在报表边缘轻轻摩挲着,动作比平时慢了些。沈听夏看着她的侧脸,没再追问——有些关心,不需要说破,只要彼此知道,就够了。 她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刚登上账号,就看到桌面右下角弹出一个文档提示,是江眠月凌晨三点发来的,标题是“雪豹动态分析补充数据”。她点开文档,里面详细标注了不同海拔、不同温度下雪豹的活动频率,甚至还附上了几张清晰的雪豹特写照片,照片下面的备注写着“工作站监控凌晨拍的,角度可能不太好,但能补充你昨晚缺的那组数据,不用特意谢我”。 沈听夏看着文档里的备注,又看了看桌前正低头喝咖啡的江眠月——她正用勺子轻轻搅着杯里的凉咖啡,眉头微蹙,像是在思考数据问题,却没发现自己的袖口还沾着点昨晚的雪粒。沈听夏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她拿起桌上的姜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心里发甜。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透过玻璃窗洒在工作站里,落在两人的桌前,把报表上的字迹、电脑屏幕的光,都染成了暖金色。那些未说出口的关心,像冬日里的暖阳,悄悄融化了彼此之间的距离,也让这段在昆仑雪地里萌发的感情,在无声的默契里,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第11章 摄影集的秘密 昆仑的雪后初晴总带着种清透的亮。沈听夏跟着江眠月去工作室时,阳光正透过白桦林的缝隙,在雪地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像她镜头里没拍完的“月光碎片”。前一晚暖风机的余温似乎还留在心里,她跟着江眠月走进那栋冷硬的水泥建筑时,连空气里焊锡的金属味,都好像没那么刺鼻了。 “帮我把书架第三层的《无人机动力学参数手册》拿下来。”江眠月脱下冲锋衣搭在椅背上,黑色高领羊绒衫勾勒出清瘦的肩线,她径直走向工作台,指尖刚碰到拆解到一半的无人机,又回头补充,“小心点,旁边的书有点沉。” 沈听夏应了声,走到巨大的嵌入式书架前。书架上的书大多是深灰色、黑色封皮,《冰川动力学》《信号与系统》《量子物理导论》……一本本厚重的典籍排得整齐,像江眠月平日里的逻辑一样严谨。她踮起脚找第三层,目光扫过一排排书脊,忽然在《冰川动力学》和《信号与系统》之间,瞥见一抹熟悉的哑光深蓝——那颜色像深夜的海,像她三年前亲手选定的、《囚徒与月光》的封面色。 心脏猛地一缩,沈听夏的手指顿在半空。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那本深蓝色的书脊上,烫银的字迹虽然被摩挲得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清“囚徒与月光”四个字,还有右下角她的名字,像颗被藏在理性森林里的、柔软的星。 怎么会在这里? 沈听夏的呼吸瞬间变轻,她下意识地回头看江眠月——对方正低头调试线路板,睫毛垂着,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有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摩挲着焊锡丝,像在掩饰什么。沈听夏的指尖轻轻拂过书脊,触感比她自己留存的那本更软,显然被翻了无数次,书脊处还做了个极浅的折痕,刚好停在某一页,像是怕下次找不到。 她深吸一口气,用指尖捏住书脊,轻轻把书抽了出来。书入手微沉,带着纸张被岁月浸润后的温润感,封面的深蓝在工作室的冷光里,显得格外安静。她翻开扉页,印刷体的书名和她的名字映入眼帘,没有签名,没有赠言,却在扉页右下角,看到了那片极淡的、不规则的痕迹——是泪痕,和她上次在第六章工作室里看到的雪绒花标本旁的纸条字迹,出自同一人之手。 沈听夏的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泪痕,纸页微微发皱,像还残留着当年的温度。她继续往后翻,书页有些泛黄,却没有任何折角,连油墨都没褪色,显然被精心保存着。翻到第23页,她愣住了——那是张她拍的“墙缝小花”,南方老巷的斑驳砖墙里,一株白色小花倔强地探出头,背景是灰黑色的,只有花瓣上落着点阳光,像片易碎的光。 而在照片旁边的留白处,用极细的黑色墨水笔写着一行小字,字迹瘦硬,带着江眠月特有的、理性的克制:「墙体结构稳定性分析显示,该裂缝处承重系数低于安全阈值0.3,存在坍塌风险。生物样本(白花)的生长力,超出了模型预测范围。」 沈听夏的指尖抚过那行字,纸页的冰凉里透着灼热。她想起江眠月书柜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力学典籍,原来这个习惯用数据说话的人,会为了她镜头里的一朵小花,去计算墙体的承重系数。她把“生命”称为“生物样本”,把“倔强”解读为“超出预测范围”,没有任何抒情,却比任何直白的赞美都更让人心动。 她继续往后翻,心跳一次比一次快。第48页是“暴风雨前的暗云”,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远处的电线杆像根孤独的针,她当年拍这张时,正处在人生的低谷,觉得自己像被乌云裹着,喘不过气。而照片旁的批注是:「气象卫星云图匹配完成。该类型云层(积雨云)移动速度约15km/h,预计3小时后影响拍摄区域。画面中心的光源(疑似微弱阳光),在原始数据中未被捕捉到,可能是设备或环境干扰所致。」 她把“希望”说成“疑似微弱阳光”,把“不甘心”归为“设备或环境干扰”。沈听夏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江眠月用她的语言体系,笨拙又认真地,试图理解她镜头里的每一丝情绪。 第76页是“暗房红灯”,她蹲在暗房里,唯一的红灯照着显影液里的照片,侧脸隐在阴影里,只有眼底映着点红光。旁边的批注更像一行技术笔记:「暗房安全灯波长确认:640nm。该波长下,感光材料感光度降低99.7%。受试者(拍摄者)眼底反射光强度,高于环境光2.1倍。」 她把自己称为“受试者”,把“专注与渴望”量化成“反射光强度”。没有温度,却精准地捕捉到了最核心的情感。沈听夏仿佛能看到江眠月拿着放大镜,一边对照着光谱图,一边写下这行批注的样子。 一页页翻下去,沈听夏像在解读一份用密码写成的情书。江眠月用她最熟悉的语言——结构分析、模型预测、波长数据——把对她的理解,藏在了每一页的技术笔记里。 翻到最后一页,那帧“月光雪原”映入眼帘——近乎全黑的画面里,一缕月光从云层缝里漏下来,照亮极小一片雪,那是她最珍视的一张,也是出版社最不看好的一张,说“太暗,没人会懂”。 可在这张照片的留白处,江眠月写了两行字,字迹比前面的都要用力,墨水几乎洇透了纸背: 「光学模拟失败。无法解释为何如此微弱的光源(月光),能在全黑环境中形成如此清晰的视觉焦点。 系统误差分析中,未发现可归因的变量。」 “哗啦”一声,书从沈听夏的手里滑落在地。她背靠着书架,缓缓滑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江眠月的世界里,一切都可以被分析、被量化、被预测。唯独这张照片,这缕月光,这个拍照片的人,成了她精密系统里唯一无法解释的“误差”。 她没有说“我懂你”,她说“模拟失败”。 她没有说“你很特别”,她说“未发现可归因的变量”。 这就是江眠月式的告白,严谨、克制,却重逾千斤。 “你……”沈听夏的声音发哑,刚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线路板落地的轻响。 江眠月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还捏着焊锡枪,指尖沾着点银色的焊锡,却没在意。她蹲下身,目光落在地上摊开的书和沈听夏泪痕交错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解释,只是伸出手,轻轻把书捡了起来,用指腹擦去封面上的灰尘,动作轻得像在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这本……”沈听夏吸了吸鼻子,想问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江眠月把书放在膝盖上,翻到“月光雪原”那页,指尖停在那两行字上,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三年前在旧书市场看到的,说是滞销品,老板打算销毁。”她顿了顿,抬头看沈听夏,眼底的冷静像融了层雪,露出里面的温柔,“我买回来了,试着用我的方法去分析每一张照片。现在看来,有些东西,模型和数据是解释不了的。” 沈听夏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扑进江眠月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腰。江眠月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轻轻回抱,手笨拙地拍着她的背。 “江眠月,”沈听夏在她怀里哭着说,“你这个笨蛋……” 江眠月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又有点释然:“嗯,是笨蛋。花了三年时间,才勉强读懂你的一张照片。” 窗外的阳光刚好越过白桦树梢,透过玻璃窗斜进来,金红色的光柱落在她们身上,落在摊开的摄影集上,把那两行“无法解释”的批注,照得格外清晰。 沈听夏知道,从这一刻起,她镜头里的光,终于有了最懂它的人。而这个人,会用她独有的方式,陪她一起,等昆仑的极夜过去,等所有的“误差”,都变成生命里最珍贵的“例外”。 第12章 心率超标的瞬间 昆仑的晨雾还没散尽,沈听夏就背着相机出了门。江眠月一早去了三十公里外的自动气象站更换传感器,临走前反复叮嘱她不要走太远,就在工作站附近的河谷拍摄。 "有任何情况,立刻按对讲机上的红色按钮。"江眠月帮她检查了相机挂载的卫星定位模块,指尖在她手腕上的旧疤处轻轻碰了碰,"我会在三个小时内回来。" 沈听夏笑着点头,看着江眠月的越野车消失在晨雾里。河谷的雪很松软,踩上去能陷到脚踝。她沿着河岸慢慢走,镜头对准了几只在雪地里啄食的藏雪雀。阳光穿过薄雾,在雪地上洒下淡淡的光斑,一切都安静得只剩下快门声和鸟叫声。 她拍得入了迷,不知不觉就走远了。当她意识到周围的寂静有些异常时,已经走到了河谷的尽头,前面是一片茂密的松树林。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不远处的雪地上,印着一串巨大的脚印——足有她的手掌那么大,边缘清晰,带着尖锐的爪痕。 熊。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进脑海,沈听夏瞬间僵在原地。她慢慢抬起头,顺着脚印的方向望去,只见松林边缘的雪坡上,一只体型庞大的棕熊正低着头,似乎在翻找什么。距离不过五十米,近得能看清它棕色的皮毛上沾着的雪粒。 沈听夏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碎胸腔。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想起江眠月说过,遇到熊不能跑,要保持冷静,慢慢后退。可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四肢,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棕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盯住了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听夏的大脑一片空白。 棕熊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前爪在雪地上刨了两下,朝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巨大的身影带着风声,雪粒被它的爪子扬起,像一场小型的雪崩。 "江眠月!" 沈听夏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她完全忘了江眠月的叮嘱,恐惧让她失去了所有理智。相机从她的肩上滑落,摔在雪地里发出一声闷响,她却顾不上捡,只是拼命地往前跑,心脏的跳动声在耳边轰鸣,盖过了棕熊的咆哮和自己的脚步声。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肺部像要炸开一样疼,双腿也开始发软。就在她快要摔倒的时候,手腕上突然传来一阵震动——是江眠月之前给她的卫星定位手环,也是一个简易的生命体征监测器。 与此同时,三十公里外的自动气象站。 江眠月刚换完最后一个传感器,正低头在平板上核对数据。突然,平板屏幕上弹出一个红色的警报框,伴随着尖锐的提示音。 "警告!目标心率异常!心率:187次/分!" "警告!目标移动速度异常!速度:12km/h!" "警告!检测到剧烈运动和恐慌情绪!" 江眠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跳动的红点——那是沈听夏的位置,距离她现在的地方,直线距离足有二十五公里。 "听夏!" 她几乎是嘶吼着喊出这个名字,手指颤抖着点开实时影像传输——那是挂载在沈听夏相机上的微型卫星摄像头,刚才被她摔在雪地里,镜头歪了,只能拍到一片混乱的雪地和天空,但能清晰地听到沈听夏的喘息声、脚步声,还有远处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熊吼。 "棕熊……"江眠月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太熟悉这种声音了,在昆仑待了这么多年,她听过无数次熊的咆哮,每一次都意味着致命的危险。 没有丝毫犹豫,江眠月一把抓起桌上的卫星电话和一把猎枪(保护区配备的应急自卫武器),冲向停在外面的越野车。她甚至没来得及关平板,直接把它扔在副驾驶座上,发动车子,猛地踩下油门。 越野车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冲破晨雾,在雪地上狂奔。车轮卷起的雪粒打在车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江眠月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路,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平板上的警报还在继续,沈听夏的心率已经飙升到了195次/分,移动速度却在逐渐减慢——她快跑不动了。 "听夏!坚持住!我来了!"江眠月对着卫星电话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焦虑而沙哑变形,"别跑!慢慢后退!面向它!别低头!" 可电话那头,只有沈听夏的哭泣声和急促的喘息声,还有棕熊越来越近的咆哮声。 江眠月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换挡,把油门踩到底,越野车的引擎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速度又提升了几分。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沈听夏时,她蹲在雪地里拍雪豹,眼神专注而温柔;想起她在庆功宴上紧张得攥紧裙摆的样子;想起她偷偷给她拍照片时,被抓包后泛红的耳尖;想起她发现摄影集批注时,眼泪掉落在书页上的样子…… 不能失去她。 这个念头像一团火,烧遍了江眠月的全身。她的理智在尖叫着"危险",可她的身体却像被本能驱使着,不顾一切地朝着沈听夏的方向冲去。 二十公里……十五公里……十公里…… 距离越来越近,平板上的影像也越来越清晰。江眠月甚至能看到棕熊的身影出现在镜头的边缘,巨大的爪子拍在雪地上,溅起高高的雪柱。 "听夏!蹲下!护住头!"江眠月对着电话大喊。 就在这时,镜头里传来一声巨响——是沈听夏摔倒了。紧接着,是棕熊愤怒的咆哮声,和沈听夏绝望的哭声。 "不——!" 江眠月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猛地推开车门,甚至没来得及熄火,就抱着猎枪冲进了雪地里。冰冷的雪粒灌进她的衣领,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朝着声音的方向狂奔。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比沈听夏的还要快,还要剧烈。她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地流动,每一次跳动,都在叫嚣着"快一点"。 终于,在一片松林前,她看到了那令人心悸的一幕——沈听夏蜷缩在雪地里,双手紧紧地抱着头,而那只巨大的棕熊,正一步步朝着她逼近,嘴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住手!" 江眠月毫不犹豫地举起猎枪,对准棕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棕熊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江眠月。它显然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激怒了,前爪在雪地上刨着,准备发起攻击。 江眠月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却没有立刻开枪——她知道,猎枪的威力虽然大,但如果不能一击命中要害,只会让棕熊更加疯狂,反而会给沈听夏带来更大的危险。她必须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听夏!慢慢往我这边爬!"江眠月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别抬头,别盯着它的眼睛!" 沈听夏听到了江眠月的声音,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忍住疼痛和恐惧,按照江眠月的指示,一点点朝着她的方向爬去。 棕熊显然不愿意放弃到嘴的猎物,它发出一声更响亮的咆哮,朝着江眠月冲了过来。 就是现在! 江眠月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她深吸一口气,瞄准棕熊的胸口,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 枪声在雪地里回荡,震得树枝上的雪纷纷落下。子弹准确地命中了棕熊的胸口,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庞大的身体晃了晃,重重地倒在了雪地上,溅起一片雪雾。 江眠月没有放松警惕,她保持着瞄准的姿势,直到确认棕熊彻底不动了,才缓缓放下猎枪。她的身体因为刚才的紧张和用力而剧烈地颤抖着,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服。 她快步跑到沈听夏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听夏?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沈听夏扑进江眠月的怀里,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的身体抖得像筛糠,眼泪浸湿了江眠月的衣服:"江眠月……我好怕……我以为我要死了……" "没事了,没事了……"江眠月紧紧地抱着她,声音温柔得像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她轻轻拍着沈听夏的背,一遍遍地安慰,"我来了,我保护你,没人能伤害你了……" 她低头检查沈听夏的身体,发现她的膝盖和手掌都被磨破了,渗出血迹,脸上也有几道划痕,但幸好没有重伤。江眠月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巨大的恐惧过后,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她脱下自己的冲锋衣,裹在沈听夏的身上,然后拿起卫星电话,联系了保护区的应急救援 team。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抱住沈听夏,把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和跳动的心脏。 平板还在越野车里响着,屏幕上显示着沈听夏的心率——已经逐渐降了下来,恢复到了正常范围。而江眠月自己的心率,却依旧快得惊人,远超正常水平。 她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她的心率,恐怕比沈听夏的还要高。 阳光渐渐驱散了晨雾,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也照在不远处倒在雪地里的棕熊身上。雪地上的血迹很快就被新落的雪粒覆盖,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救援,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 沈听夏渐渐停止了哭泣,她靠在江眠月的怀里,听着她有力的心跳声,心里的恐惧一点点消散。她抬起头,看着江眠月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苍白的脸,心疼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江眠月,你也怕了,对不对?" 江眠月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嗯,我怕……我怕我来晚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从来没有像刚才那样害怕过。即使是当年在雪崩中被困,即使是面对董事会的质疑和压力,她都没有如此失控过。只有沈听夏,只有这个她放在心尖上的人,才能让她冷静的理智崩塌,让她不顾一切地冲向危险。 沈听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得发颤。她知道,江眠月从来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她。 她轻轻吻了吻江眠月的嘴唇,动作很轻,却带着无比的坚定:"江眠月,我也喜欢你。不是合作者的喜欢,是想和你一起等昆仑的光,一起看雪豹,一起过每一个冬天的喜欢。" 江眠月愣住了,随即,巨大的喜悦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她紧紧地抱住沈听夏,吻上她的唇,这个吻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带着压抑已久的心意,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期许。 雪地里的风还在吹,却不再寒冷。两个曾经孤独的灵魂,在经历过生死的考验后,终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他们的心意,像昆仑的阳光,终于穿透了所有的阴霾,照亮了彼此的世界。 平板上的心率监测曲线,终于恢复了平稳。而江眠月和沈听夏的心跳声,却在这片寂静的雪地里,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割。 第13章 雪山小屋 应急救援车把她们送回工作站时,天已经擦黑了。沈听夏因为惊吓和奔跑,加上膝盖和手掌的擦伤,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江眠月全程寸步不离地跟着,眼神里的担忧像结了层薄冰,硬邦邦的,却又透着藏不住的紧张。 简单处理完伤口,江眠月把沈听夏带到了自己的临时宿舍——一间比普通员工宿舍稍大些的小屋。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还有一个小小的沙发。一切都井井有条,像她的人一样,带着不容置喙的秩序感。 "你今晚睡这里。"江眠月把她扶到床边坐下,语气是陈述式的,不带任何商量,"你的宿舍离得远,而且……"她顿了顿,避开沈听夏的目光,看向窗外的风雪,"今晚风雪大,我不放心。" 沈听夏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点了点头,没有拒绝。经历过下午的生死瞬间,她现在格外依赖江眠月身上那种冷静可靠的气息。只是想到要和江眠月共处一室,她的心跳还是忍不住快了几拍,像鼓点一样敲在胸口。 江眠月给她倒了杯温水,又从抽屉里拿了包饼干递过去:"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我去给你拿套干净衣服。"她转身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灰色棉质睡衣,"这是新的,没穿过。你的衣服下午脏了,先换上。" 沈听夏接过睡衣,指尖触碰到柔软的布料,心里暖暖的。她看着江眠月忙碌的身影,目光落在那张单人床上——床不大,宽度也就一米二左右,刚好够一个人翻身。那她睡床上,江眠月睡哪里?这个问题像颗小石子,投进她心里,泛起一圈圈涟漪。 "我去洗澡。"沈听夏拿着睡衣,起身走向浴室,试图掩饰自己的胡思乱想。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驱散了下午的寒冷和疲惫,也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她看着镜子里自己膝盖上的擦伤,又想起下午江眠月不顾一切冲过来时,那双因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洗完澡,换上江眠月的睡衣,宽大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滑稽,衣摆都快垂到膝盖了。但衣服上残留着江眠月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干净又安心,像被她的气息温柔地包裹着。 她走出浴室时,江眠月正坐在书桌前,背对着她,不知道在电脑上看什么。听到动静,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淡淡地问:"洗好了?伤口没沾水吧?" "嗯,没有。"沈听夏走到她身边,低头看了眼电脑屏幕——上面是无人机的飞行数据和雪豹的活动轨迹图,密密麻麻的参数和曲线,看得她眼花缭乱。 "还在忙工作?"她小声问。 "把下午耽误的进度补上。"江眠月关掉电脑,站起身,顺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你累了就先睡,我去隔壁办公室处理点事,晚点回来。" "可是……外面下雪了,而且都这么晚了。"沈听夏下意识地拉住她的衣角,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挽留。她不是真的怕黑,只是不想让江眠月离开。 江眠月的身体僵了一下,被拉住的衣角传来沈听夏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里一跳。她回头看了眼沈听夏,女孩的眼睛里带着点委屈和依赖,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她的心瞬间就软了,那句"我很快回来"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我在沙发上对付一晚。"她妥协了,指了指角落里的沙发,语气尽量保持平静,"你睡床,安心休息。" 沈听夏看着那张小小的沙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那沙发太小了,你肯定睡不好。要不……我们一起睡床上吧?床应该够两个人挤一挤。" 说完这句话,沈听夏的脸瞬间就红了,像熟透的苹果,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手指紧张地绞着睡衣的衣角。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江眠月也愣住了,她看着沈听夏泛红的耳尖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漏跳了半拍。一起睡……这个念头像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她的理智在尖叫着"不行",太近了,近到会失控,近到会打破她好不容易维持的冷静。但她的情感却在叫嚣着"答应她",她想靠近,想拥抱,想感受她的温度。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最终,她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好。" 沈听夏惊喜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星。她看着江眠月,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像昆仑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房间里的沉闷。 江眠月别开脸,不敢看她的眼睛,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情。她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的一侧,语气尽量自然:"你先睡里面。" 沈听夏乖巧地钻了进去,躺在床的最内侧,尽量把空间留给江眠月。江眠月犹豫了一下,也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床真的很小。 两人躺下后,肩膀和手臂不可避免地紧紧贴在了一起。沈听夏能清晰地感受到江眠月身上传来的温度,还有她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她的心跳更快了,紧张得连身体都有些僵硬。 江眠月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能闻到沈听夏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合着自己睡衣上的雪松味,形成一种致命的诱惑。她的身体绷得像一张弓,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生怕碰到沈听夏,会吓到她,也怕自己会失控。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还有窗外风雪拍打窗户的声音。这种安静像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两人都感到有些窒息。 就这样僵持了不知道多久,沈听夏实在受不了这种尴尬又暧昧的气氛,小声说:"江眠月,你……你是不是不舒服?" 江眠月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明显的克制:"没有。" "那你为什么绷得这么紧?"沈听夏又问,她能感觉到江眠月的肌肉都在紧张地收缩。 江眠月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怕……碰到你。" 沈听夏的心猛地一跳,她转过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着江眠月的侧脸。她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像蝴蝶的翅膀。 "我……我不介意。"沈听夏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却带着无比的坚定。 这句话像一根火柴,点燃了江眠月压抑已久的情绪。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几乎要爆炸,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地奔涌。她想转身,想拥抱,想吻她。 但理智最终还是战胜了情感。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江眠月,你怎么了?"沈听夏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也跟着坐了起来。 江眠月没有看她,只是迅速地从衣柜里抱了个枕头,然后快步走到沙发边,把枕头放下,又从柜子里拿了条毛毯盖在身上。她背对着沈听夏,声音有些含糊:"我还是睡沙发吧,我习惯一个人睡,挤在一起……影响休息。" 沈听夏看着她蜷缩在沙发上的小小的身影,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小小的失落。她知道,江眠月不是不想要,而是太克制,太珍惜,怕自己的冲动会破坏了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她笑了笑,没有再勉强,只是小声说:"那你盖好毯子,别着凉了。晚安。" "晚安。"江眠月的声音从沙发那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沈听夏躺回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她能听到沙发那边传来的江眠月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应该是睡着了。她想起下午江眠月不顾一切冲过来保护她的样子,想起江眠月在摄影集上写下的那些严谨又别扭的批注,想起江眠月为她做的每一件小事,心里像被灌满了温水,暖得发烫。 第14章 失控 昆仑的清晨,阳光总是带着一种清冽的质感。沈听夏是被窗台上积雪融化的滴答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看到江眠月已经不在床上——准确地说,是江眠月昨晚根本没在床上待多久。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身上还穿着那件宽大的灰色睡衣。想起昨晚江眠月抱着枕头逃到沙发的样子,她忍不住笑了。那背影看起来又倔强又可爱,像个明明很想要却又死要面子的孩子。 “醒了?”江眠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两杯热牛奶和几片烤得金黄的面包,“刚从厨房拿的,趁热吃。” 沈听夏接过牛奶,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她看着江眠月,发现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着一件浅灰色的冲锋衣,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优美的脖颈。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连平日里锐利的眼神,都因为晨光而变得温润了几分。 “你今天没穿黑色?”沈听夏忍不住问,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江眠月的耳尖微微泛红,避开她的目光,走到书桌前拿起平板电脑:“只是换个颜色而已。”她顿了顿,像是在掩饰什么,“对了,‘共生’号无人机昨晚调试时出了点小故障,飞行参数不太稳定,你吃完早饭能过来帮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沈听夏立刻点头,心里有些小小的雀跃。能帮上江眠月的忙,尤其是在她最擅长的无人机领域,让她觉得自己不再只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摄影师”,而是可以和她并肩作战的“搭档”。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比任何赞美都让她开心。 吃完早饭,两人一起走向工作站后面的无人机调试区。雪地里的空气格外清新,吸一口都觉得肺里很舒服。江眠月走在前面,沈听夏跟在后面,看着她挺拔的背影,忍不住拿出手机,对着她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江眠月的身影在洁白的雪地里显得格外醒目,像一幅简洁又动人的画。 “在拍什么?”江眠月突然回头,正好撞见沈听夏举着手机的样子。 沈听夏吓了一跳,赶紧把手机藏到身后,脸颊瞬间红了:“没、没拍什么!就是觉得今天的雪很好看。” 江眠月挑了挑眉,没拆穿她的谎言,只是转身继续往前走:“快点,别耽误了调试。”她的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 沈听夏吐了吐舌头,赶紧跟上。 到了调试区,“共生”号无人机已经被架在了专用的调试平台上。这是江眠月为这次昆仑雪豹监测项目特意定制的无人机,机身是银灰色的,上面刻着“共生”两个字,字体流畅又有力。沈听夏走到无人机旁,仔细观察了一下,没发现什么明显的损坏。螺旋桨干净无损,电机外壳也没有磕碰的痕迹。 “具体是什么问题?”她问江眠月,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机身。 江眠月打开平板电脑,调出飞行数据:“你看,昨晚进行模拟飞行时,悬停稳定性参数出现了波动,最大偏差达到了0.8米,超出了安全范围。我检查了螺旋桨和电机,都没发现问题,可能是飞控系统的软件出了点小漏洞。”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语气听起来很专业,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沈听夏。 沈听夏凑过去,看着平板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她虽然不是专业的无人机工程师,但跟着江眠月学了这么久,对飞控系统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她看着那些复杂的参数曲线,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悬停稳定性是无人机的核心指标之一,0.8米的偏差已经是严重故障,很容易导致坠机。 “我试试连接电脑,看看能不能找到漏洞。”她说着,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无人机的调试端口。开机时,电脑屏幕映亮了她专注的脸。 江眠月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嘴唇微微抿着,神情认真又可爱。江眠月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她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假装在检查无人机的机身,心里却在想:幸好昨晚故意在飞控程序里留了那个小小的逻辑漏洞,不然今天就没理由让她来帮忙了。 她知道这样做有点幼稚,甚至有点“耍手段”,但她就是想多一点时间和沈听夏待在一起,想让她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自从雪山小屋的那个夜晚之后,她就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对沈听夏的在意,这种在意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变得不像平时那个冷静理智的江眠月。她甚至嫉妒那架无人机,能得到她全部的专注。 沈听夏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她一行行地检查着飞控程序的代码,眼睛里闪烁着专注的光芒。江眠月看着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却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停住了。她怕打扰到沈听夏,更怕自己的冲动会吓到她。这种克制让她的指尖微微发颤。 时间一点点过去,调试区里很安静,只有电脑风扇的转动声和沈听夏敲击键盘的声音。沈听夏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却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代码的世界里。她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敲击键盘而有些发白,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终于,她的手指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找到了!这里有一个逻辑判断的小漏洞,导致悬停时的高度补偿算法出现了错误。”她指着屏幕上的一行代码,对江眠月说,“只要把这里的判断条件改一下,应该就能解决问题了。” 江眠月凑过去,看着屏幕上的代码,心里暗暗得意——这正是她故意留下的漏洞。一个极其隐蔽的、在特定高度和风速下才会触发的逻辑错误。但她脸上却不动声色,露出了赞赏的表情:“不错,就是这里。还是你眼睛尖,我昨晚看了半天都没发现。” 沈听夏的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她笑着说:“可能是我对这种细节比较敏感吧。我现在把漏洞修复好,再进行一次模拟飞行测试。”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将那个错误的判断条件从“大于等于”改成了“大于”。 “好。”江眠月点了点头,看着沈听夏熟练地修改代码。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沈听夏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浅浅的旧疤,是她童年留下的。她想起听夏说过,那是被父亲锁在房间里时,为了开门自己划伤的。 很快,代码修改完成。沈听夏点击了“模拟飞行”按钮,平板电脑上立刻显示出无人机的飞行状态。悬停稳定性参数恢复了正常,最大偏差控制在了0.2米以内,完全符合安全标准。 “成功了!”沈听夏高兴地说,像个得到了表扬的孩子,眼睛里闪烁着雀跃的光芒。 江眠月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她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看到沈听夏的脸色突然变了。那股兴奋劲儿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失了。 沈听夏皱着眉头,重新检查了一遍代码,然后又看了看无人机的硬件参数,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江眠月,这个漏洞……有点奇怪。”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怎么了?”江眠月心里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个逻辑漏洞很基础,以你的水平,不可能没发现。”沈听夏的声音有些低沉,她看着江眠月,眼神里充满了疑惑,“而且,这个漏洞的位置很隐蔽,如果不是我特意逐行检查,根本不可能发现。你是不是……故意留着这个漏洞,让我来修复的?” 江眠月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没想到沈听夏会这么快就发现破绽。她看着沈听夏质疑的眼神,心里有些慌乱,却还是强装镇定:“你想多了,我只是昨晚太累了,一时疏忽没注意到而已。”她的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直视沈听夏的眼睛。 “是吗?”沈听夏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她的脸色沉了下来,“江眠月,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会,只会给你添麻烦?所以故意留个漏洞,让我找点事做,顺便还能让你夸我两句,满足我的虚荣心?”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丝颤抖,那是被误解和轻视的愤怒。 “我没有这个意思!”江眠月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她没想到沈听夏会这么想,心里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气,“我只是觉得这个漏洞对你来说不难修复,想让你帮忙分担一下工作而已。”她的语气很硬,像一块冰,试图掩盖内心的慌乱。 “分担工作?”沈听夏冷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江眠月,我知道我不如你懂无人机,不如你懂技术,但我也有我的骄傲。我不想你用这种方式来‘照顾’我,我不需要!”她猛地合上电脑,屏幕的光消失了,映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不是在照顾你,我只是……”江眠月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总不能告诉沈听夏,自己是因为想多和她待在一起,才故意留的漏洞吧?那样也太丢脸了,而且听起来像个借口。 “只是什么?只是觉得我很没用,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证明我的价值?”沈听夏的眼睛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江眠月,我知道我欠你的很多,你帮我还了债务,还救了我的命,但我不想一直活在你的保护下。我想和你并肩作战,而不是像个累赘一样跟在你身后!”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个总是用“为你好”的名义控制她的人。江眠月现在的做法,让她感到了同样的窒息。 “我什么时候说你是累赘了?”江眠月也生气了,她的脸色变得冰冷,眼神里充满了被误解的愤怒,“沈听夏,你能不能别这么敏感?我只是想让你多参与进来,难道这也错了?你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扛,明明做不到还要硬撑,别逞能了行不行!”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脱口而出。她本意是想让听夏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伤人的指责。 “我逞能?”沈听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滚烫的泪珠砸在冰冷的电脑键盘上,“我只是不想再依赖你,不想再让你觉得我离不开你!江眠月,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是高高在上的CEO,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摄影师,我们之间本来就不该有这么多交集!”她说完,猛地站起身,转身就跑。 “沈听夏!你站住!”江眠月想追上去,却又停住了脚步。沈听夏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句话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和无力。她看着沈听夏的背影消失在雪坡的尽头,那抹灰色的身影在洁白的雪地里显得格外单薄。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架刚刚修复好的“共生”号无人机,心里五味杂陈。她只是想多一点和沈听夏相处的时间,只是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被需要的,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的理智告诉她,应该追上去解释清楚,但她的骄傲和笨拙却让她动弹不得。 过了几分钟,江眠月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寒冷的空气吸入肺中,让她打了个寒颤,也稍微冷静了一些。她不能让沈听夏一个人待在雪地里,尤其是在她情绪这么不稳定的时候。 她快步朝着沈听夏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雪坡上的雪很厚,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心里焦急地想着沈听夏可能去的地方。她想起沈听夏之前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去山顶看风景,那里能看到整个昆仑的雪景,也能让她稍微平静一点。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江眠月终于在山顶的一块巨石旁看到了沈听夏的身影。她蜷缩在巨石后面,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着,显然还在哭。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冲锋衣也沾上了雪粒。 江眠月的脚步放轻了,她慢慢走过去,在沈听夏身边蹲下。她看着沈听夏哭得通红的耳朵和微微颤抖的肩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一样疼。她伸出手,想拍一拍她的背,却又犹豫了。 “听夏……”她轻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疲惫。 沈听夏听到她的声音,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对不起。”江眠月的声音很轻,带着深深的歉意,“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话,不该惹你生气。”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沈听夏的衣角,那是她能鼓起的最大勇气。 沈听夏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了压抑的抽泣声。 江眠月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她的动作很轻,很笨拙,像在抚摸一只受惊的小鸟。“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故意留漏洞,不该让你误会。我只是……只是想多一点时间和你待在一起。”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恳求。 沈听夏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她慢慢抬起头,看着江眠月。她的眼睛里还含着泪水,像两颗水汪汪的葡萄,睫毛湿漉漉地粘在一起,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看到江眠月眼底的自责和慌乱,她心里的委屈和生气渐渐消散了一些。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沈听夏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还有一丝不确定和脆弱。 “嗯。”江眠月用力点头,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卑微,“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是累赘,也从来没有觉得你没用。在我心里,你很重要,比无人机重要,比项目重要,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会用了这么笨的方法。”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如此坦诚地流露自己的不安。 沈听夏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心里的坚冰彻底融化了。她知道江眠月不是故意要伤害她,只是不懂得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意。这个总是用理性和数据说话的人,在感情面前,其实和自己一样笨拙,一样害怕被拒绝。 “我也有不对。”沈听夏擦了擦眼泪,小声说,“我不该那么敏感,不该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只是……我只是太怕了。”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耳语,“我怕我配不上你,怕有一天你会觉得我烦,会像我爸爸一样,把我推开。” 江眠月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伸出手,轻轻捧起沈听夏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不会的,听夏。我永远不会推开你。”她的拇指轻轻擦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不是你爸爸,我不会控制你,也不会觉得你烦。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需要我保护的累赘,而是一个能和我一起看遍昆仑风雪,一起分享喜怒哀乐的……伴侣。” “伴侣”两个字,江眠月说得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在沈听夏的心里激起了千层浪。她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江眠月,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不敢置信。 江眠月看着她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句藏在心里很久的话:“听夏,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喜欢,不是搭档的喜欢,是想和你共度一生的那种喜欢。” 沈听夏的心脏猛地一跳,仿佛要跳出胸腔。她看着江眠月认真的眼神,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这一次,是感动和喜悦的泪水。她伸出手,紧紧地抱住江眠月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也是,江眠月,我也是。”她的声音哽咽着,却充满了坚定,“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江眠月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说分开的话了。我们是‘共生’,永远都要在一起。” “嗯!”沈听夏用力点头,把脸埋得更深了。 雪山上的风还在吹,却不再寒冷。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在洁白的雪地里,像一幅温暖而动人的画。他们的争吵像一场小小的风暴,过后却让彼此的心靠得更近了,也让那份藏在心底、小心翼翼的喜欢,终于破土而出,长成了可以触碰的温柔。 江眠月轻轻抚摸着沈听夏的后背,动作温柔而坚定。她能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心的依偎。她低头,将下巴抵在沈听夏柔软的发顶,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合着雪后空气的清新,构成了一种让她无比安心的气息。 “对不起,”江眠月又轻声说了一遍,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后我不会再用那么笨的方法了。”她不会再用故意留漏洞这种幼稚的手段来换取相处的时间,她要光明正大地牵着她的手,一起看遍昆仑的每一场雪,每一次日出。 沈听夏在她怀里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别说对不起,我也有不好。我太敏感了,总是把事情往坏处想。”她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里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笑了起来,像雨后初晴的太阳,“不过,江眠月,你这个表白方式,还真是……挺特别的。” 江眠月看着她带泪的笑容,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她忍不住也笑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些许无奈和宠溺的笑容。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沈听夏脸颊上的泪痕,语气带着一丝自嘲:“是吗?我不太会这个。” 她确实不太会。她习惯了用数据和逻辑构建世界,习惯了用冷静和理智处理问题。在感情这个全新的领域里,她就像一个刚入学的学生,笨拙地学习着如何去表达,如何去爱。 “没关系,”沈听夏握住她的手,指尖相触,温暖而有力,“我教你。” 江眠月的心猛地一跳,她看着沈听夏认真的眼神,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沈听夏靠在江眠月的怀里,感受着她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一个人了。她有了可以依靠的肩膀,有了可以并肩同行的人。 江眠月也紧紧抱着沈听夏,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温暖而踏实。她低头,看着怀中人安静美好的侧脸,忍不住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个温柔的吻。那吻很轻,像羽毛拂过,带着她所有的珍视和承诺。 沈听夏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脸颊变得滚烫。她抬起头,对上江眠月温柔的目光,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这一次,不再是因为争吵和委屈,而是因为满满的爱意和心动。 “我们回去吧,”江眠月轻声说,“外面风大,别着凉了。” “嗯。”沈听夏点了点头,没有松开抱着江眠月腰的手。 江眠月也没有放开她,就那样牵着她的手,一起转身走下雪山。他们的脚步很慢,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在为这份刚刚确认的感情伴奏。 回到工作站的调试区,那架“共生”号无人机还静静地待在平台上。阳光照在它银灰色的机身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江眠月看着它,又看了看身边牵着自己手的沈听夏,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她拉着沈听夏走到无人机旁,指着机身上“共生”两个字,说:“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合适?” 沈听夏抬头看着那两个字,又看了看江眠月,笑着点头:“嗯,很合适。” 江眠月握住她的手,眼神认真而坚定:“听夏,我们就像它一样,以后要永远在一起,共生共息,再也不分开了。” 沈听夏看着她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 她知道,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未来或许还会有风雨,还会有挑战,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就像这昆仑的雪山,无论经历多少严寒,总会等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而此刻,阳光正好,风雪已停,她牵着她的手,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期许。那些失控的参数,最终都化作了失控的心跳,在这片纯净的雪山上,谱写出了最动人的旋律 第15章 初雪 昆仑的初雪,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清晨,沈听夏是被窗台上积雪融化的滴答声和一种异常的明亮唤醒的。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掀开厚重的窗帘一角,瞬间被外面的景象惊呆了。天地间一片苍茫的纯白,昨日还裸露着的灰褐色岩石和枯黄的草甸,此刻都被厚厚的积雪温柔地覆盖,连空气都仿佛被这纯净的白色过滤得格外清新凛冽。 “下雪了!”她惊喜地低呼出声,转头看向床边。江眠月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目光却落在她身上,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温柔的笑意。 这几天,两人的关系像是被这场初雪浸润过的种子,迅速地生根发芽,褪去了之前的试探与别扭,多了几分自然的亲昵和默契。江眠月会在沈听夏熬夜修照片时,默默端来一杯温度刚好的热牛奶;会在她外出拍摄前,仔细帮她检查相机参数和保暖设备,连围巾的长度都要仔细调整;甚至在晚上睡觉时,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抱着枕头逃到沙发,而是会小心翼翼地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呼吸均匀地贴着她的后背,像一座安静而可靠的山。 “嗯,初雪。”江眠月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格外好听,像冬日里温暖的炉火,“昆仑的初雪,当地人说,看到的人会得到一整年的好运和守护。” 沈听夏光着脚丫,快步爬到她身边,兴奋地晃了晃她的胳膊:“那我们今天一定要去拍初雪!肯定能拍出很多好看的照片。”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那是一种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喜悦。 江眠月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不过得先吃完早饭,外面太冷了,空腹出去容易着凉。”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划过沈听夏的发梢,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吃完简单的早餐——热粥配着咸菜和煎蛋,两人换上厚厚的冲锋衣,戴上帽子和手套,一起走出了工作站。雪还在下,细密的雪花像柳絮、像鹅毛,慢悠悠地从铅灰色的天空中飘落下来,落在头发上、肩膀上,瞬间就融化成一小滴冰凉的水。沈听夏仰起头,伸出手去接雪花,冰凉的触感落在掌心,让她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江眠月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在雪地里转圈、伸手接雪的样子,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折叠好的米白色羊绒手套,走到沈听夏面前,轻轻握住她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别玩了,手都冻红了,戴上这个。” 那副手套很柔软,带着淡淡的雪松香味,是江眠月身上独有的味道。沈听夏接过手套戴上,大小刚刚好,一股暖意瞬间从指尖蔓延到心底。她看着江眠月,发现她自己戴的还是那副旧的黑色手套,指尖因为经常操作无人机和仪器,已经有些磨损和起球了。 “你的手套都旧了,”沈听夏伸出手,摸了摸她手套上磨损的地方,心里有些心疼,“等我们下次去镇上补给,我给你买一副新的。” 江眠月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力道温和却坚定:“不用,这副还能用。我对这些东西不讲究。”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听夏带着笑意的脸上,补充道,“走吧,去拍属于你的初雪。” 两人沿着河谷慢慢往前走,脚下的积雪很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在为这场初雪伴奏。沈听夏拿着她心爱的相机,不停地按下快门,镜头对准了挂满积雪的树枝、雪地里小动物留下的脚印、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山峦……每一处风景在她眼里都充满了诗意。 江眠月安静地跟在她身边,像个最忠实的守护者。偶尔,她会走上前,帮沈听夏调整一下相机的焦距和曝光参数,用她专业的视角提出一点建议;或者在沈听夏快要踩到冰面时,及时拉住她的胳膊,提醒她“小心路滑”。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下淡淡的、柔和的光晕,落在雪地上,反射出细碎而耀眼的光芒,整个世界都显得格外宁静而美好。 “江眠月,你看这里!”沈听夏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松林,兴奋地喊道,“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洒在雪地上,像不像无数颗星星落在了地上?” 江眠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无数细小的、金色的光斑在洁白的雪地上跳跃、闪烁,像撒了一把碎钻,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眼。她点了点头,眼里也带着几分赞叹:“确实很好看。你站在这里,我帮你拍一张。” 沈听夏听话地站到松林前,转过身,对着镜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穿着厚厚的天蓝色冲锋衣,像个圆滚滚的团子,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里面闪烁着比雪光还要明亮的光芒。江眠月举起相机,仔细调整好角度,将她和身后的雪景完美地框在镜头里,然后轻轻按下了快门。 “拍得真好。”沈听夏凑过来看了看相机屏幕,满意地笑了起来,“江眠月,你不仅无人机飞得好,拍照技术也这么棒。” 江眠月放下相机,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心里也觉得暖暖的。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轻声开口:“听夏,明年初雪的时候,我们还来这里好不好?” 沈听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她用力点了点头,伸出手,紧紧握住江眠月的手:“好!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江眠月也握紧她的手,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和一种深深的眷恋。沈听夏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和力道,那是一种承诺,一种约定,一种想要和她长久走下去的决心。她知道,这个关于初雪的约定,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约会,更是她们对未来的共同期许——她想和江眠月一起,看遍昆仑的每一场初雪,一起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一起经历生命中的所有美好与挑战。 两人又在雪地里待了很久,直到太阳渐渐西沉,天空被染成了一片温柔的橘粉色,才恋恋不舍地踏上了返回工作站的路。沈听夏累得瘫坐在宿舍的椅子上,看着相机里拍的一张张照片,脸上还带着未褪的兴奋笑容。江眠月给她倒了杯热水,递到她手里:“喝点水,暖暖身子。我去把今天拍的照片导出来,顺便备份一下。” “好。”沈听夏接过水杯,看着江眠月拿着相机和数据线,转身走进了隔壁的工作室。 江眠月走后,沈听夏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漫天飞舞的雪花,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和安定。和江眠月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美好得让她有些恍惚。她拿出手机,翻出今天江眠月帮她拍的那张在松林前的照片,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照片里的她笑得那么开心,那是一种久违的、发自内心的、毫无保留的快乐。 不知道过了多久,工作室的门开了,江眠月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安心和满足,嘴角也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照片导好了,也备份完了,”江眠月说着,走到沈听夏身边坐下,顺手拿起她放在桌上的相机,看似随意地检查了一下,“你要不要现在就看?” “好啊。”沈听夏点点头,放下手机,凑到她身边,脑袋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 江眠月打开电脑,调出今天拍的照片文件夹。屏幕上一张张照片闪过,全是沈听夏的身影——她在雪地里奔跑的样子,她专注拍照时微微皱眉的样子,她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的样子,她伸手接雪花时好奇的样子……每一张都那么生动,那么鲜活,那么美好。 “你把我拍得真好看。”沈听夏看着照片,心里甜甜的,像吃了蜜一样。 “是你本身就好看。”江眠月轻声说,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手指轻轻拂过屏幕上沈听夏的笑脸。 沈听夏转过头,对上她温柔的目光,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她鼓起勇气,微微仰起头,在江眠月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羞涩和真诚:“江眠月,谢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谢谢你给我的一切。” 江眠月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脸颊迅速变得通红,连耳根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她看着沈听夏,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羞涩和深深的爱意,像个被表扬了的孩子,又像个得到了全世界的人。 那天晚上,沈听夏睡得格外安稳。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明年的初雪,她和江眠月又来到了这片熟悉的松林。江眠月拿着相机,她站在雪地里,对着镜头笑得依旧灿烂。阳光正好,雪花飞扬,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 她并不知道,在她熟睡的时候,在她心爱的相机里,在她看不见的、相机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江眠月悄悄安装了一个微型定位模块。那个模块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却能精准地将相机的位置信息实时传输到江眠月的私人平板上。 江眠月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就像她没有告诉沈听夏,她为了这个小小的“保护装置”,在工作室里熬了半个多小时,编写了专门的接收和预警程序。她无法忘记上次沈听夏遇到熊时的惊险瞬间,无法忘记那种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恐惧和绝望。她必须确保沈听夏的安全,哪怕这种保护是隐秘的,是不被察觉的,甚至可能会被误解的。她只知道,她不能失去沈听夏,她要尽自己所能,守护好她的光。 江眠月用她独有的、沉默而深沉的方式,默默地守护着沈听夏,守护着她们的初雪约定,也守护着这份刚刚萌芽的、小心翼翼的爱情。而沈听夏能感受到的,只是那份无处不在的、让她无比安心的温暖和陪伴。 窗外的雪还在下,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像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圣洁的银纱。这个初雪的夜晚,因为一个浪漫的约定而变得格外温馨,也因为一份隐藏在细节里的深情守护,而变得更加动人。 第16章 第七次照亮 第十六章:第七次照亮 时间在昆仑有了不同的密度。窗台上那盆耐寒绿萝新抽的嫩芽还带着嫩黄,沈听夏蹲在窗边,用相机微距模式记录下叶脉上细密的绒毛时,才惊觉她们已在这片雪原共同生活了数月。日历被风雪吹得卷了边,她数着墙上的月相标记,正好是第七次圆满——清辉透过结着薄霜的玻璃洒进来,落在手背上,竟比前六次多了几分暖意。 关系的确认并未打乱日常的骨架。江眠月依旧在清晨七点准时坐在工作台前,屏幕上滚动着雪豹监测数据和无人机飞行参数;沈听夏依旧背着相机在雪原上奔波,镜头里的光影从初雪的凛冽,渐渐染上了几分熟稔的温柔。但某些东西确实不同了,像初春的融雪,悄无声息地浸润着每一个细节。 比如此刻,沈听夏端着两杯刚煮好的热咖啡从简易厨房出来,脚步自然地转向工作台,将其中一杯贴着杯垫轻轻放在江眠月手边。咖啡杯壁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屏幕边缘,江眠月从代码页面抬起眼,目光没有先落在冒着热气的咖啡上,而是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秒——那眼神里没有往日的专注锐利,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柔和,像雪后初霁的阳光,轻轻扫过她因走得急而微红的脸颊。 “谢谢。”江眠月的声音因长时间专注而微哑,指尖离开键盘时,很自然地搭上了沈听夏的手腕。她的指腹带着刚敲过键盘的微凉,却在触到沈听夏皮肤的瞬间,渐渐暖了起来,就那样轻轻搭着,两秒后才收回,重新落在键盘上。沈听夏站在原地没动,腕间那片皮肤像被春风拂过,泛起一阵细密的痒意,心底却漫上清甜的暖意。她忽然觉得,这种无需言语的触碰,比任何告白都更让人心动。 她的相机储存卡里,开始堆满了“不专业”的影像。有江眠月清晨醒来时,被阳光晃得眯起的惺忪睡眼;有她低头喝咖啡时,睫毛在杯沿投下的柔和阴影;甚至有她那件灰色羊绒衫袖口脱线的小小线头——沈听夏蹲在地上,用微距镜头拍那根随风轻晃的线头时,江眠月刚从外面回来,看到她这副模样,无奈地弯了弯唇角:“拍这个做什么?” “记录啊。”沈听夏仰头看她,镜头还对着那根线头,“记录江总的每一个小细节。” 江眠月没说话,只是弯腰帮她把滑到鼻尖的围巾往上拢了拢,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留下一阵微凉的痒。沈听夏按下快门,画面里定格了江眠月垂眸时温柔的侧脸,和围巾上沾着的细小雪粒。这些照片无关构图技巧,无关光影层次,只关乎记忆,关乎她一点点拼凑出的、外人无从得见的江眠月。 午后的阳光格外好,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斑。那张靠窗的旧沙发是工作站里唯一的休闲家具,沈听夏蜷在一端,膝盖上摊着本翻得卷边的摄影集,指尖划过书页上的雪山风光,耳边是江眠月敲击键盘的轻响。不知过了多久,键盘声停了,她感觉到沙发另一端微微下陷,江眠月拿着一本摊开的生态文献坐了过来。 沙发本就逼仄,两人的腿侧轻轻相贴,江眠月身上的气息顺着午后的暖空气漫过来——是淡淡的咖啡香混合着她常用的雪松味护手霜,清冽又温暖。江眠月的肩膀轻轻靠着她的肩膀,翻书时书页摩擦的声响,和窗外风吹过云杉林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种宁静的亲密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沈听夏偶尔从书页间抬头,能看到阳光在江眠月的发丝上跳跃,金色的光点顺着发梢滑落,落在她的手背上。她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让彼此靠得更紧些,心口被一种安稳的饱胀感填满,像揣着一团温热的小太阳。 亲吻是无声的诗篇,在不同的时刻有着不同的韵律。 有时是清晨的短暂交汇。沈听夏送江眠月到工作站门口,看着她穿上厚重的冲锋衣,把围巾在下巴下绕两圈系好。江眠月转身要走时,她会轻轻拉住她的衣袖,踮起脚尖,将一个带着牛奶香气的吻印在她唇角——那吻很轻,像雪落在脸上,江眠月会微微一愣,随即抬手抚过她的脸颊,指腹擦过她因踮脚而绷紧的下颌线,回以一个同样轻柔却更绵长的吻。“等我回来。”她的气息温热,拂过沈听夏的耳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温柔。 有时是暗房里的隐秘游戏。红灯笼罩的小空间里,沈听夏正专注地看着水盆中缓缓显影的相纸,雪豹的轮廓在药水中渐渐清晰。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江眠月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从身后轻轻拥住她,下颌搁在她的肩头。“这张很好。”她看着相纸上的雪山轮廓低声评价,话音未落,微凉的唇就贴上了她敏感的颈侧。沈听夏浑身一颤,手里的镊子差点掉进显影液里,她回头瞪了江眠月一眼,声音里却带着笑:“别闹,药水要洒了。” 江眠月没说话,只是收紧手臂,让她更紧地靠在自己怀里,细碎的亲吻落在她的耳后、颈窝,像羽毛轻轻搔刮着皮肤,激起一阵阵酥麻的涟漪。沈听夏不再挣扎,任由自己向后靠进那个熟悉的怀抱,鼻尖萦绕着江眠月身上的气息,连暗房里药水的味道,都变得温柔起来。 而夜晚的亲近,总是带着卸下所有防备的虔诚。 当工作站彻底安静下来,只有仪器指示灯像恪尽职守的星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她们挤在狭窄的行军床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身体紧密相贴,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和呼吸。最初的靠近总是慵懒而温存,像疲倦归巢的鸟儿互相梳理羽毛,额头相抵,轻轻摩挲着,交换着一天下来最后的气息。 但很快,某种更深沉的情绪会悄悄苏醒。当风雪在窗外咆哮到极致时,室内的气息却悄然凝住了,连仪器指示灯的微光都仿佛被冻在空气里。沈听夏能感觉到江眠月掌心的温度,像春日融雪般,带着小心翼翼的灼热,在她皮肤上游走时,带起一阵细密的颤栗,每一寸肌肤都像被月光镀过,敏感得惊人。 某个瞬间,她仰起头,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不是因别的,只因为这极致的契合,像雪山上两棵根须缠绕的云杉,在千年严寒里找到了彼此的温度,更像灵魂深处的并蒂莲,在无人看见的土壤里,终于绽放出了第一缕花蕊,让人心头涨满了难以言说的圆满。更像两股原本独立的溪流,终于冲破最后的阻隔,汹涌地汇入同一条河道,奔腾着,交融着,再也分不清彼此。又像两棵在绝境中相依的树,根系在地下紧紧缠绕,枝叶在风**同摇曳,共同抵御着外界的严寒。 风渐渐小了,只剩下两人交叠的呼吸,和衣料间细微的摩擦声,像极了雪粒落在松针上的轻响。江眠月没有立刻离开,只是将脸埋在她颈窝,柔软的发丝拂过她的锁骨,像倦鸟归巢般轻轻蹭了蹭。沈听夏能感觉到她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和自己的频率一模一样,在这寂静的雪夜里,谱成了最温柔的和弦。 她微微抬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触到江眠月后颈的皮肤,温热的,带着薄汗的潮湿。江眠月似乎被这触碰惊了一下,呼吸微微一窒,随即却更紧地拥住了她,像是要把彼此揉进骨血里。沈听夏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溺在这密不透风的温暖里,窗外的风雪再狂烈,也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睡吧。”江眠月在她发间低语,声音带着动情后的沙哑,却满是无限的温存。 沈听夏安心地窝在她怀里,后背紧贴着那片温暖的柔软,感受着身后人平稳的呼吸逐渐变得悠长。在这个被风雪包裹的微小世界里,她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与热源。白日的严谨与夜晚的柔情交织在一起,像经纬线编织成的网,将她们紧紧缠绕。而一些更大胆、更炽热的悸动,正在这平静的表面下,悄然生长,等待着破土而出的时刻。 关系的确认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表面依旧平静,内里却已暗流涌动。那层薄冰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碎裂,露出底下温润的水光。 沈听夏发现,江眠月那本精确到分钟的时间表里,开始出现一些不成文的约定。每个不下雪的傍晚,江眠月会提前结束工作,对她说:“出去走走。”不再需要“测试镜头”“观察动物足迹”这样的借口,散步本身就成了目的。 江眠月依旧习惯走在前面,步伐却明显比以前放缓,会不时停下来,指着雪地上一串细小的足迹说:“这是岩羊的,昨天刚留下的”;或是抬头看着天空中变幻的云层,用她那平静的语调解释:“这种云叫层积云,一般不会下雪”。沈听夏跟在她身侧,听着那些理性的自然知识,目光却更多地流连于她说话时微微开合的唇,和那双映着雪光、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 她们的手很自然地牵在一起,即使隔着手套,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用力的回握。有时走得久了,沈听夏的睫毛上会凝结细小的霜花,江眠月会停下脚步,转过身,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然后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拂去那些霜花——那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指尖的温度透过霜花传递过来,让沈听夏的心尖都跟着发颤。 夜晚的相拥也变得愈发紧密。窄小的行军床不再只是休息的地方,更是一个私密的、只属于她们的宇宙。亲近之后,她们常常会相拥着低声说话。江眠月会跟她讲科研中遇到的趣事:“上次‘烛龙’无人机拍到雪豹幼崽,小家伙把镜头当成了玩具,扒着机身不肯走”;也会跟她吐槽工作中的难题:“有组数据总是异常,排查了三天才发现是传感器被冻住了”。那些复杂的术语经过她耐心的解释,在沈听夏听来也变成了独特的韵律。 沈听夏则会分享她拍摄时的感受:“今天在河谷拍冰瀑,阳光刚好从冰缝里透过来,像碎钻一样,可惜相机没拍出那种感觉”;或是跟她聊起以前的经历:“我第一次拍野生动物,是在老家的山林里,蹲了三天才拍到一只松鼠,结果回去发现胶卷装反了”。 就在沈听夏沉浸在这份安稳的幸福中时,有一天下午,江眠月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没有备注。 江眠月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有些复杂。她没有立刻接,而是等震动停止后,才起身拿起手机,对沈听夏低声说:“我去接个电话。” 她走到阳台,随手关上了玻璃门,背对着沈听夏。沈听夏坐在沙发上,假装继续看摄影集,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阳台的隔音并不好,她能隐约听到江眠月压低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钱……” “……我说过别找她……” “……再给我一点时间……” 关键词像针一样扎进沈听夏的耳朵里。钱?别找她?找她?是找自己吗? 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过了几分钟,江眠月挂了电话,站在阳台上又沉默了片刻,才转过身。当她推开玻璃门走进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刚才那通神秘的电话从未发生过。 “怎么了?”沈听夏忍不住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 “没什么,”江眠月淡淡地说,将手机放回桌上,屏幕朝下,“一个骚扰电话而已。” 她的笑容看起来很自然,但沈听夏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凝重,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激起涟漪,又迅速被掩盖。 沈听夏没有再追问。她知道,江眠月不想说的事情,再问也没有意义。但那通电话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了她的心上,让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安稳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她低下头,继续翻看手里的摄影集,目光却有些涣散。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雪地里的光影依旧动人,但她的心里,却仿佛有一片小小的阴影,在悄然蔓延。 她隐隐有种感觉,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或许并不会像昆仑的雪山那样,永远宁静安稳。 第17章 藤蔓 昆仑的雪总爱挑深夜织网。工作站的灯突然灭时,沈听夏正蹲在矮柜前翻一个旧相册——深棕色封皮,边角磨得发毛,是去年离开老家时,苏晓硬塞给她的。当时苏晓把相册往她包里一扔,嘴硬心软地说:“里面都是你以前拍的破照片,糊得跟马赛克似的,扔了可惜,你带着吧,想我的时候看看也行。”指尖刚触到相册里夹着的那张泛黄打印纸,整间屋子便坠入冷寂——只有窗外的月光,像被冻硬的银纱,顺着结霜的玻璃缝钻进来,在地板上拖出一道细长的冷痕。 “又停电了?”江眠月的声音从工作台方向传来,带着刚从数据页面抽离的微哑。沈听夏抬头时,正看见她起身去摸抽屉里的蜡烛,月光落在她侧颈的碎发上,把那截线条柔和的锁骨,映得像雪雕的轮廓。她穿的还是那件灰色羊绒衫,袖口脱线的线头在动作间轻轻晃,是沈听夏上周想帮她缝,却被她笑着按住手说“不用,这样挺好”的模样。 烛火“噗”地亮起时,沈听夏才发现自己还攥着相册里的打印纸——正是苏晓嘴里“糊得跟马赛克”的雪山照,像素很低,是她高三那年用苏晓的旧手机拍的。那时她连正经相机都没碰过,苏晓总说“你眼睛毒,能抓着别人没注意的光”,偷偷把妈妈淘汰的旧手机塞给她,让她在放学路上拍夕阳、拍流浪猫,还总调侃“拍糊了也没事,咱们主打一个记录心情”。指尖无意识地蜷起,指甲掐进掌心的薄茧里——那是后来帮苏晓洗照片时,被显影液泡久磨出来的,此刻却像在掐着旧伤口。 “发什么呆?”江眠月端着两杯热牛奶走过来,杯沿腾起的热气在烛火旁绕成细雾。她把牛奶放在沈听夏手边,目光扫过她攥着照片的手,又落在她垂着的手腕上,“手怎么这么凉?” 沈听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腕正露在冷空气中。她慌忙想把袖子往下扯——那道浅疤总怕被人看见,尤其是在这样暖融融的烛火下,显得格外扎眼——却被江眠月轻轻攥住了手腕。那只手刚碰过热牛奶杯,指腹带着温温的热度,刚好覆在疤痕上,像一片暖云,轻轻压在冰面上。 “还疼吗?”江眠月的声音放得极轻,烛火的光落在她眼底,把平时锐利的眼神揉得软了。沈听夏看着她垂下来的睫毛,长而密,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她也是这样被人攥着手腕,只是那时父亲的手是冷的,指甲掐着她的皮肤,指节因用力泛白:“你再敢碰那破手机,我就把你锁到你认错为止!女生学会计才安稳,拍这些东西能当饭吃?” 她的指尖开始发抖,不是冷的,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慌。江眠月似乎察觉到了,把她的手腕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让那道疤贴在她的心口——隔着一层薄毛衣,沈听夏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跳,一下一下,像雪地里的鼓点,沉稳得让人想落泪。 “我爸锁我的那三天,”沈听夏的声音像被雪浸过,发颤,却还是往下说,“房间里没有暖气,窗户缝漏风,我裹着两床旧被子,牙齿还是不停打颤。”她盯着烛火,火苗晃一下,记忆就跟着晃一下,“第一天晚上,我饿到发晕,趴在门上听动静——他没看电视,是在跟人打电话,声音压得低,却能听见‘欠的钱再宽限几天’‘我女儿以后会还’的话。我喊他,说我想喝口水,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饿不死你’。” 江眠月的手轻轻收紧,把她的手腕握得更牢了些。沈听夏能感觉到她指腹的薄茧,蹭过自己腕间的疤,像在轻轻摩挲一道易碎的瓷纹。“第二天早上,我看见窗台上有只麻雀,冻得缩成一团,”她的声音低下去,带着点哽咽,“我想给它喂点面包屑,才想起厨房的门锁了——前一天他还跟我念叨‘家里米不多了,省着点用’,连自来水都被他关了,怕我偷偷用水冲马桶,浪费钱。” 烛火突然跳了一下,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缠成一团藤蔓似的形状。沈听夏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江眠月的手背上,带着点烫。“我坐在窗边等雪停,等他开门,”她抬手抹了把眼泪,却越抹越多,“我想,要是我听话,去学会计,不碰苏晓的手机,他是不是就不会锁我了?是不是就不会总跟人说‘我女儿不让我省心’了?” “苏晓?”江眠月轻声问,指尖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像是在鼓励她继续说。 “是我高中最好的朋友,”沈听夏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她知道我喜欢拍东西,偷偷把她妈妈的旧手机给我用——那手机能调焦距,比我的老年机清楚多了。我被锁的前一天,还拿着手机在学校后山拍雪,想等周末拿给她看,说‘你看这雪落在松针上,像撒了糖’。”她的肩膀轻轻抖,“结果被他发现了,他把手机摔在地上,屏幕碎得像冰碴子。我想捡,他一脚踩在我手上,力气大得我差点哭出声,说‘你这辈子都别想搞这些没用的,我养你不是让你学这些旁门左道的!以后好好学会计,帮家里还账’。” 江眠月没说话,只是松开她的手腕,转而把她整个揽进怀里。沈听夏的脸贴在她的胸口,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着热牛奶的甜香,把那些冷飕飕的回忆都裹住了。“后来我实在没办法,”她埋在江眠月怀里,声音闷闷的,“翻到厨房那把旧水果刀,是我妈以前切水果用的,木柄都磨光滑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就想让他开门——要是我…,他总该怕我出事,送我去医院吧?说不定还能偷偷给苏晓打个电话。” “后来他终于开门,看见我手腕的样子,没说一句话,拽着我就往医院走,”沈听夏的眼泪浸湿了江眠月的毛衣,“当时我看着车窗外面的雪,觉得自己像个没人要的东西——连朋友的手机都护不住,连自己喜欢的东西都留不住,还要被当成还账的‘指望’。” 江眠月的手顺着她的后背轻轻摸,指尖划过她脊柱的弧度,能感觉到她因为哭泣而微微起伏的呼吸。“后来苏晓知道了,”沈听夏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她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给我买了台二手相机,说‘别管你爸,你拍的东西好看,就算糊了也有灵气,以后肯定能拍遍全世界,不用靠会计吃饭’。高考填志愿时,她帮我查最远的大学,指着地图上的昆仑说‘这里的雪干净,没人管你拍什么,也没人会逼你还账,我们以后一起去’。” 烛火的光落在她的脸上,把泪痕照得透亮。江眠月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她。“听夏,”她的目光很认真,像在承诺一件很重要的事,“现在有我,他锁不住你,也没人能再逼你学会计、还账,没人能再摔你的相机,没人能再让你放弃喜欢的东西。” 沈听夏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映着烛火,也映着自己的影子。她忽然觉得,那些年藏在心里的冷,好像被这团烛火烘得暖了些——以前只有苏晓护着她的喜欢,护着她不被当成“还账工具”,连送本相册都要嘴硬说“破照片”,怕她觉得沉重;现在又多了一个人,愿意把她的伤口贴在心上,愿意把她的执念当成自己的事。她伸手,轻轻抱住江眠月的腰,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呼吸间都是她身上的味道。“眠月,”她小声说,“我有时候会怕,怕他找到我,怕他又说‘你该帮家里还账了’,怕我又变成那个连朋友的东西都护不住、连喜欢都不敢说的小孩。” “不会的。”江眠月拍着她的背,声音很稳,像雪地里的坐标,“我会保护你,也会保护你的喜欢——以后你想拍什么,我们一起去拍;他要是敢再来找你,敢再提还账的事,我们一起面对。” 窗外的雪粒敲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在给这对话伴奏。沈听夏在她怀里待了很久,直到呼吸渐渐平稳,困意慢慢涌上来。她的头轻轻靠在江眠月的肩膀上,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像停在暖处的蝴蝶。江眠月低头看着她的睡颜,烛火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把她的嘴唇映得有些红——像苏晓以前送她的草莓糖,甜得让人想护着,想把所有冷、所有逼她还账的压力,都挡在外面。 她忽然想起刚才放在桌角的手机,律师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还没删——“解除担保需你本人到场签字,你父亲近期在律所附近转,有人听见他打听你的行踪,还提了句‘这丫头该帮家里还账了’,得提前留意。”指尖悄悄蜷起,动作轻得没惊动怀里的人。 等确认沈听夏真的睡着了,连呼吸都变得绵长,江眠月才小心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来的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往远离沈听夏的方向偏了偏,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需你本人到场”“该帮家里还账了”——这几行字像小石子,砸在她的心上。她想起沈听夏说“怕他提还账”时的眼神,想起她手腕上那道浅疤,想起她抱着自己时,那种依赖又带着点不安的力度。 如果告诉她,需要她亲自去见沈建国,需要她面对那个总把她当成“还账工具”的人,她会不会又变回那个发抖的小孩?江眠月的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指甲无意识地蹭过屏幕边缘。她点开聊天记录,往上翻,能看到律师发来的债务明细——欠了十几万,备注里写着“部分是以前的欠账”,还有几张催债公司贴在门口的照片——照片里,沈建国的脸被打了马赛克,却能看到他脚边堆着的旧纸箱,里面露出来几本泛黄的会计习题册,像极了当年沈听夏被锁在房间里,那些被强迫翻看的书。 她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划过屏幕,先删掉了律师最新的那条消息,又一张一张,删掉了那些明细和照片。聊天记录清空的瞬间,她好像松了口气,又好像更沉了——她知道自己在逃避,在把本该两个人面对的事,悄悄扛到了自己肩上,但她没办法看着沈听夏再受一点惊吓,没办法看着她再听到一句“你该帮家里还账了”。 “不能让她再碰那些糟心事。”她在心里轻声说,把手机塞回口袋时,不小心碰到了沈听夏的头发。那发丝很软,蹭过她的指尖,带着点暖。她低头,看着沈听夏睡得安稳的样子,忽然想起听夏提到过的苏晓——那个会攒钱给听夏买相机、帮她查大学,连送本相册都要故意说“破照片”的朋友。或许以后,她们也能可以一起在昆仑拍雪,拍河谷的花,让沈听夏不再只有自己一个人护着,不再害怕被人当成可以被控制支配的工具,不再被逼着去放弃自己的理想与热爱… 烛火还在燃着,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缠得更紧了。窗外的月光依旧冷,雪粒还在敲着玻璃,可工作站里的空气,却被这团小小的火苗烘得暖融融的。沈听夏在梦里轻轻哼了一声,往江眠月怀里缩了缩,像在找更暖的地方。江眠月抬手,把她滑落的围巾往上拢了拢,指尖蹭过她的耳垂,带着点温热。 墙上的影子,像两株缠在一起的藤蔓,在昆仑的雪夜里,静静生长着——一半是共生的温柔,一半是藏在暗处的束缚,而这一切,都要等春天到来,等雪融化,才能慢慢看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藤蔓 第18章 相机里的雪光 清晨的昆仑还浸在雾里,雪粒落在工作站的玻璃上,积出一层薄霜,像谁在窗上撒了把细盐。沈听夏坐在窗边的矮凳上,指尖反复摩挲相机的快门键——这是苏晓送她的二手相机,机身是银色的,边角掉了漆,镜头盖内侧还贴着张小小的樱花贴纸,是苏晓初中时贴的。苏晓当时把相机往她怀里一塞,嘴硬说“我爸淘汰的旧东西,放家里占地方,你拿去拍着玩”,可听夏后来才知道,那是苏晓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就因为她某次提过“想有台正经相机”。 屏幕亮着,停在江眠月修无人机的照片上:烛火映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连落在羊绒衫肩头的雪屑都清晰得能数出纹路。听夏下意识用指腹蹭了蹭屏幕,忽然撞见“位置共享”的图标,亮得刺眼。她的手猛地顿住,指腹瞬间发凉,像摸到了块冰——上周眠月说帮她给相机装“低温保护”,难道顺便加了这个?想问,又怕眠月觉得自己不信任她,毕竟她总说“我不会像你爸那样瞒着你”。指尖悬在“关闭”键上晃了晃,最终还是没按下去,只是把“定位提醒”设成了“仅自己可见”,像藏起个没敢说出口的疑问。 十七岁那年的场景突然涌上来:沈建国攥着她手里的相机,那台苏晓送的旧相机,在客厅地板上摔得“哐当”响,镜头盖飞出去,贴着樱花贴纸的那面朝下,刮出道深痕。“家里赌债堆成山,你倒有闲心折腾这破玩意儿!”沈建国的声音像冰锥,砸在她心上。他弯腰,一脚踩在相机机身上,塑料壳裂开的声音刺耳,“再让我看见你碰相机,我就把你这些破东西全扔了,锁你在屋里,啥时候想通帮家里还赌债,啥时候再出来!” 那天之后,她的相机被摔成了零件,沈建国还把她锁在房间里三天,没收了所有能拍照的东西,连苏晓托人带给她的拍立得,都被他扔进了垃圾桶。听夏攥着相机带,指腹掐进掌心的薄茧——那是后来帮苏晓洗照片时,被显影液泡久磨出来的,现在掐着还会疼,像在提醒她那些没敢说出口的怕。窗外的雾渐渐散了,阳光穿过雪层,在地板上投出细碎的光斑,像她当年偷偷捡起来的相机碎片,闪着微弱的光。 “醒这么早?”江眠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像浸了温水的棉线。她穿了件米白色的冲锋衣,拉链没拉到顶,露出里面浅灰色的内搭,领口还沾着根没拍掉的棉絮——是上次听夏帮她缝袖口时粘上去的。手里端着两杯青稞粥,粥碗是粗陶的,边缘有个小缺口,是她上次煮雪水时不小心磕的。“我让人从山下带的,知道你怕苦,特意让加了红枣。” 听夏慌忙把相机扣在腿上,抬头时撞进她的目光——眠月的眼底还带着点惺忪,眼尾泛着浅红,却在看到她泛红的耳尖时,嘴角轻轻弯了弯,露出颗浅浅的梨涡,是她很少见的软模样。“在看什么?”她走过来,把粥放在桌上,指尖碰了碰听夏的手背,像碰了碰易碎的瓷,“手怎么这么凉?窗户没关严?” “没、没有,”听夏把相机往身后藏了藏,指腹蹭到苏晓贴的樱花贴纸,心里发紧,“就是看昨天拍的雪。”她怕眠月觉得自己不领情,又补了句,声音轻得像雪落:“拍得挺好的,尤其是你修无人机那张,连你手里的螺丝刀都拍清楚了。” 江眠月坐下来,把自己的粥推到她面前——她的碗里没放糖,听夏的碗边沾着圈红糖渍,是特意叮嘱过的。“我知道你怕苦,”她伸手,把听夏耳后垂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蹭过她的耳垂,带着点温,像春天的雪化在皮肤上,“今天想去拍雪豹吗?我联系的人说,昨天在三号谷看到过踪迹,雪刚停,脚印应该还在。” 听夏点头,目光落在眠月的手腕上——那串细银链晃了晃,铜钥匙在阳光下泛着旧旧的光,是上次雪夜里,眠月塞给她又收回去的那枚。“你妈妈的钥匙,”她小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疤是当年捡相机碎片时划的,“她……她走的时候,是不是很着急?” 眠月低头看了眼钥匙,指尖轻轻摩挲着钥匙齿,那里磨得很光滑,是她这些年摸出来的。“嗯,”她的声音轻了些,像被风吹得散,“那天我放学回家,玄关只有这把钥匙,还有张字条,说‘妈妈要去个远地方’。”她没多说,只是拿起听夏的相机,开机调参数,指尖在按键上翻飞,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以前她就是这样,对着母亲留下的旧手机,一遍遍地调设置,想找出点没删干净的消息。“三号谷风大,快门速度调到1/1000,ISO设成200,免得拍糊。那边说下午会起风,我们得赶在中午前回来。” 听夏看着她低头的样子,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像蝶翅停在皮肤上。她伸手,轻轻碰了碰眠月的冲锋衣袖口——魔术贴松了,边缘起了点毛,是上次拍雪时被树枝勾的。“上次你说袖口松了,我给你缝了下,”她从抽屉里拿出叠得整齐的冲锋衣,袖口处缝了道细白的线,针脚不算特别整齐,甚至有两处还打了小结,是她怕缝不牢特意加的,“不知道合不合适,要是不好看,我再拆了重缝。” 江眠月接过来,指尖划过那道线,指腹能摸到线的纹理,像摸到了点实实在在的暖。她忽然想起母亲以前也总给她缝衣服——小时候她跑丢了外套的扣子,母亲就在灯下缝了颗新的,针脚比这还歪,却缝得特别紧,说“缝紧点,别再丢了”。她把冲锋衣叠好,放在听夏的相机旁,叠得方方正正,是她一贯的习惯,却特意把缝补的地方露在外面:“很好看,比我自己缝的好。回头让山下的人帮你带些新线来,你上次用的那卷快没了。” 两人喝完粥,收拾好设备往三号谷走。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像咬着块软糖。阳光把雪山照得发亮,听夏走在后面,举着相机拍眠月的背影——她的冲锋衣在雪地里像朵移动的云,头发被风吹得轻轻飘,发尾沾着点雪。她赶紧按下快门,手指却在按快门时顿了下,想起高中时沈建国摔她相机的样子,心尖发颤,怕这帧温暖也会像当年的相机一样,碎得抓不住。 “慢点走,”江眠月回头,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心很暖,裹着听夏的手腕,像裹着团小暖炉,“前面有冰,去年有人在这摔过,疼了好几天,后来每次来都带着冰爪。” 听夏跟着她走,雪粒落在睫毛上,有点凉。“你以前常来这里吗?”她问,声音被风吹得轻轻的。 “以前跟团队来做科考,拍过些冰川的数据图,”眠月说,脚下的雪咯吱响,“没你拍得有灵气,你拍的雪像有温度,能看出你喜欢。”她顿了顿,侧过头看她,眼里映着雪山,“苏晓说你高中时总躲在房间里看摄影书,被你爸发现后,书全被撕了,还骂你‘不务正业,不知道帮家里还赌债’,是不是?” 听夏点头,声音轻得快被风吹散:“他还把我锁在屋里,不准我出门,说‘什么时候想通帮家里还赌债,什么时候再给你开门’。”她想起自己偷偷把摄影书藏在床底,被沈建国翻出来时,书页被撕得漫天飞,像白色的蝴蝶,“苏晓那时候总从她家阳台递书给我,用绳子拴着,怕被我爸看见,还偷偷塞给我零钱,让我买面包吃。” 江眠月察觉到她的声音发颤,停下脚步,转身帮她把围巾往上拢了拢,遮住半张脸,指尖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没碰到泪,却擦到了点雪:“以后想拍什么,我都陪你去,不用再躲着看摄影书,也不用被锁在屋里。山下的人会帮我们盯着,要是你爸真找来,会先拦着。”她的声音很稳,像雪山一样扎实,“你的喜欢不是没用的,是很珍贵的,不用拿还赌债来换。” 听夏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映着雪山和蓝天,像装了片小世界。她抬手,举着相机对准眠月:“那现在拍一张好不好?” 眠月没躲,只是微微偏头,让阳光落在侧脸,嘴角带着浅笑,连眼角的细纹都露了出来,是她很少见的软模样。听夏按下快门,屏幕里定格的画面,比任何一张照片都要暖,她悄悄把这张照片设成了屏保,怕被眠月看到,又赶紧把屏幕按黑,像守护着个秘密。 走到三号谷入口,江眠月掏出对讲机,按了下通话键。对讲机是旧的,外壳有点掉漆,是她以前跑科考时用的,上面还贴着张小小的太阳花贴纸,是当年团队里的小姑娘贴的。“我们到入口了,你那边有动静吗?” “暂时没有,”对讲机里传来道清冷淡漠的女声,没什么起伏,像雪水顺着冰面流,“对了,苏晓刚才托人转话给我,说沈建国在老家打听你的公司地址,还问‘昆仑工作站怎么走’。她留意到沈建国最近被催债的逼得紧,到处说‘那丫头欠家里的赌债没还,必须把人找回来抵债’,你让沈小姐多留意。” 听夏的手猛地一颤,相机差点从手里滑下去,镜头盖撞在石头上,发出“咔嗒”一声,像敲在心上。她想起沈建国上次锁她的房间,门把手上挂着把大锁,嘴里反复念叨“你欠我的赌债,这辈子都得还”,窗外的夕阳再好,她也只能隔着玻璃看。江眠月看了她一眼,对着对讲机说:“知道了,我会注意。你那边盯紧点催债的,别让他们靠近工作站。辛苦你了。”她关掉对讲机,握住听夏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像在安抚只受惊的小动物:“别担心,他找不到这里的。那边的人做事稳妥,已经让人在山下盯着了,我也不会让他把你带走抵赌债。” 听夏点头,却还是攥紧了相机带,指节泛白——她怕,怕沈建国真的找过来,怕他又提赌债,怕他说“你欠我的,要用一辈子来还”,怕自己再被锁在没有光的房间里,再也拍不到雪山和眠月。她跟着眠月往谷里走,忽然看到远处的雪地上有个小小的身影,是雪豹!它正低头舔爪子,雪落在它的皮毛上,像撒了层碎银。 “嘘,别出声,”眠月拉住她,往一块大石头后面躲,她的身体挡在听夏前面,像道屏障,“慢慢拍,别惊动它,雪豹胆子小。那边的人说,这一带的雪豹很少见,能拍到算运气好。” 听夏举起相机,屏住呼吸,镜头里的雪豹抬起头,眼睛像两颗黑宝石,映着雪光。她按下快门,一张又一张,手指却在按快门时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太珍贵——像当年苏晓偷偷递给她的摄影书,像她第一次拍到的夕阳,怕稍不注意就没了。直到雪豹起身钻进树林,她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眠月,眼里亮着光:“拍到了!你看,它的眼睛好亮。” 江眠月凑过来看相机屏幕,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顿了下,像碰到了点电流,又很快移开。“拍得很好,”她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回去导出来,能放进你之前说的摄影展里,肯定有人喜欢。那边的人认识些摄影圈的人,回头让她帮你问问参展的事。” 往回走的时候,雪下得又大了些,江眠月把自己的冲锋衣拉链拉开,罩在听夏身上——冲锋衣很大,裹着听夏像裹着个小粽子,能闻到淡淡的雪松味,混着雪的清冽。“别冻着,你感冒还没好透,”她说,伸手把听夏的帽子拉起来,遮住耳朵,“上次你感冒,咳了好几天,山下的人还特意让人带了止咳糖浆来,说‘要是照顾不好,就把人送下来’。” 听夏裹在她的衣服里,忽然想起苏晓以前也总护着她——高中时沈建国不准她出门,苏晓就隔着阳台喊她,给她讲学校的事,把自己的笔记抄一份递过来,还偷偷塞面包,说“等你能出门了,我们一起去拍夕阳,赌债的事不用怕,我帮你想办法”。她抬头,看着眠月的侧脸,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像蝶翅停在上面,小声说:“眠月,谢谢你。还有……也谢谢山下帮我们的人。” “谢我们什么?”眠月问,声音被风吹得轻轻的,像片羽毛落在心上。 “谢你陪我拍雪,谢你们……没像我爸那样,说我拍的东西没用,说我欠你们的,”听夏的声音发颤,眼泪差点掉下来,“以前只有苏晓护着我,现在又多了你们。” 江眠月停下脚步,转身抱住她,动作很轻,怕压到她身上的雪,也怕碰碎了她这点难得的勇气:“你的喜欢从来都不是没用的,是很珍贵的。你不欠任何人的,不用拿自己的喜欢去换。”她的下巴抵在听夏的发顶,能闻到她头发上的雪松香,“以后我会一直护着你,山下的人也会帮我们,不会让他再摔你的相机,不会让他再锁你,更不会让他逼你还赌债。” 听夏埋在她怀里,能听到她的心跳,像雪地里的鼓点,沉稳得让人安心。她伸手,抱住眠月的腰,手指攥着她的衣角,像抓住了根救命的稻草:“眠月,我有点怕,怕我爸找到这里,怕他又提赌债,怕他说我欠他的,要我用以后的日子还,怕我再也不能拍雪了。” “不会的,”眠月拍着她的背,像在哄个受了委屈的小孩,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过来,“我会保护你,我们就在这里,拍很多很多雪,拍河谷的花,拍天上的星星,谁也别想让我们分开,谁也别想逼你还赌债,谁也别想把你锁起来。” 回到工作站时,天色已经暗了。江眠月去厨房煮姜汤,听夏坐在桌前导照片,刚把雪豹的照片导出来,手机就响了,是苏晓发来的视频通话。屏幕亮起来,苏晓的脸出现在里面,背景是她的工作室,桌上放着台银色的旧相机——正是当年沈建国摔碎的那台,机身被粘好了,镜头盖的樱花贴纸还在。 “听夏!你看我给你修好了!”苏晓举着相机,眼里亮着光,“我找师傅修了好久,虽然不能拍照了,但能当个念想,等你回来给你,里面还有你没删的夕阳照,我帮你导出来存U盘里了。” 听夏看着那台相机,眼泪一下子掉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真的吗?我以为早就不能用了……” “怎么会,”苏晓说,声音软下来,“当年你捡碎片的时候,手都划出血了,我怎么能让它就这么碎着。”她忽然压低声音,镜头往旁边挪了挪,“对了,听夏,我跟你说个事,你爸昨天来我工作室附近了,手里攥着张赌债欠条,说你当年读书的钱是他借高利贷凑的,现在催债的找上门,非要你回去还。我没理他,还骂了他两句,你小心点,他好像真的要去找你抵赌债。” 听夏的眼泪掉得更凶了,指尖攥紧了手机,指腹能摸到苏晓以前贴的手机壳贴纸——是朵小小的雪花,苏晓说“像你拍的雪,干净”。“他……他还说什么了吗?”她的声音发颤,像被冻住了,“他是不是说……我不回去,就找你麻烦?” “别瞎想!他不敢!”苏晓的声音提高了些,又赶紧放软,“我已经托人跟你说的那个山下帮忙的人打了招呼,让她多盯着点,你放心。对了,江眠月还好吗?你总说她照顾你,替我跟她说声谢谢。” 听夏回头,看到江眠月端着姜汤走过来,蒸汽模糊了她的脸,她赶紧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说:“她挺好的,在煮姜汤呢,下次我让她跟你说。”她关掉视频,趴在桌上,肩膀轻轻发抖,怕眠月追问,也怕自己一开口又哭。 “苏晓说什么了?”江眠月把姜汤放在她面前,碗里飘着两片姜,是她特意切的薄片,怕听夏觉得辣。她蹲下来,轻轻拍了拍听夏的背,像在安抚只受了惊的小猫。 听夏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没事,朋友闲聊,说她把我以前的相机修好了。”她没提沈建国,没提赌债,连苏晓托人打招呼的事都咽了回去——怕眠月担心,更怕自己一说起“赌债”,就忍不住掉眼泪。 江眠月没再追问,只是把姜汤往她面前推了推:“先喝了吧,凉了就没那么暖了。你上次说想把雪豹的照片存起来,我让人明天带个大U盘来,能装下你所有的照片。” 听夏点点头,坐起来端起姜汤,小口喝着。姜的辣味在舌尖散开,却没压下心里的慌——她盯着相机屏幕上的“位置共享”图标,刚才导照片时,它又亮了一下,像颗藏在雪地里的眼睛。想问眠月为什么加这个,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怕得到“我怕你出事”之外的答案,更怕自己的疑问会打碎眼前的安稳。 导完照片,听夏翻到早上拍的眠月,小声说:“眠月,我给你洗一张好不好?放在你修无人机的桌上,你下次忙的时候,抬头就能看到。” 江眠月正在擦相机镜头,闻言抬头笑了:“好啊,要洗最大的,贴在我能一眼看到的地方。”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也给山下的人洗一张吧,谢谢她帮我们盯着。” 听夏“嗯”了一声,指尖划过屏幕里的雪山,忽然觉得这安稳像雪做的,好看,却怕温度一高就化了。 晚上睡觉前,听夏坐在床边叠衣服,看到眠月走到阳台,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她背对着听夏,肩膀微微绷着,是紧张时的样子,声音压得很低,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字。 “……明天他会进山,带了催债的……你在山下拦着……别让他们上来……” “苏晓托人转的话收到了……我会看好听夏……” “嗯,我知道……你注意安全,程知。” 听夏的手顿了下——原来山下帮她们的人,叫程知。这个名字很轻,像雪落在耳边,她没走过去,只是继续叠衣服,心里悄悄记下了这个名字。至于相机里的定位,她还是没问,像藏起了片没化的雪,怕一触碰就没了。 挂了电话,江眠月转身看到她,愣了下,又很快笑了:“怎么还没睡?是不是冷了?” “没,”听夏摇摇头,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就是在想,明天拍日出要早点起。” 江眠月走过来,帮她掖了掖被角,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快睡吧,我定了闹钟。有我和程知在,不会有事的。” 听夏闭上眼睛,却没立刻睡着。她能听到窗外的雪声,能感觉到身边眠月的呼吸,也能想起相机里亮着的定位图标——像个没说出口的秘密,藏在雪山的夜里,等着某个时刻,悄悄露出来。 第19章 雪粒藏声 雪后初霁的三号谷,连风都裹着细碎的光。沈听夏半跪在覆雪的岩石后,羽绒服的下摆沾了层薄雪,她却浑然不觉——相机取景框里,那只成年雪豹正低头啃咬着冻成硬块的草茎,蓬松的尾尖偶尔扫过雪地,留下几缕被风很快抚平的浅痕。 “再往后退半步。”江眠月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手里攥着个保温杯,指节被冷风吹得泛白,声音却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它耳朵动了,再近就惊着了。” 听夏依言往后挪了挪,靴底碾过积雪的“咯吱”声,在空旷的谷中格外清晰。雪豹像是真的察觉到了,突然抬头朝这边望来——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缩成细缝,眼尾沾着的雪粒折射出暖融融的光,竟让这野性的生灵多了几分温顺。她慌忙屏住呼吸,指尖飞快按下快门,“咔嗒”声接连响起,直到雪豹转身钻进松树林,那团白影彻底消失在枝桠间,才轻轻舒了口气。 “冻坏了吧?”江眠月走过来,把保温杯递到她手里。杯壁裹着温热的水汽,透过手套传到掌心,竟让听夏觉得指尖的寒意都散了些。她接过杯子时,瞥见眠月冲锋衣的袖口沾了片松针,针脚处还挂着点没化的雪粒,想来是刚才为了替她挡风,靠在松树上蹭到的。 两人往回走时,听夏还在反复翻着相机里的照片,嘴里絮絮叨叨:“刚才它抬头那下,眼睛里像装了小太阳,比上次拍的更清楚。”江眠月“嗯”着应和,脚步却比来时慢了些,右手插在口袋里,偶尔会轻轻动一下——听夏没看见,她口袋里的手机屏幕正亮着,程知发来的消息在雪光里泛着冷白的光:“催债公司那边查到工作站具体坐标了,今晚可能派人上山,建议24小时内转移。” 回到工作站时,夕阳正斜斜地挂在雪山尖,把屋里的木质地板染成暖橙色。听夏坐在桌前导照片,USB线连接相机的瞬间,屏幕亮起的光和窗外的夕阳叠在一起,晃得她眯了眯眼。江眠月说要去煮点热汤,转身进了厨房,抽油烟机的低吼声很快响了起来,混合着雪粒打在玻璃上的轻响,倒显得屋里格外安稳。 听夏导到一半,想起备用电池落在了眠月的帆布包里——早上出门时,她特意把电池塞进包里,怕拍雪豹时电量不够。包就放在沙发上,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浅灰色的手机壳。她伸手进去摸电池,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电池外壳,却不小心带起了里面的手机,屏幕“咔嗒”一声亮了。 一条未读消息弹窗赫然跳了出来,发件人是“程知”:“已按你说的联系苏晓,她工作室的储物间刚收拾好,能放你的无人机设备,也能住人,安全。另外,苏晓托朋友查了沈建国最近的行踪,说想当面给我份记录,方便后续应对。” 听夏的指尖猛地僵住,电池从指缝间滑落在沙发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在抽油烟机的低吼声里,这声音竟显得格外突兀。她盯着那条消息,瞳孔微微收缩:原来程知早就提醒了催债公司的事,原来眠月不仅和程知对接好了,还提前联系了苏晓,连工作室的储物间都安排妥当了,甚至连沈建国的行踪记录都在查……这些事,她一句都没提过。 厨房的抽油烟机突然停了,接着传来碗筷碰撞的轻响。听夏慌忙把手机塞回包里,手指攥着电池,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坐回桌前,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雪豹的照片还在一张张弹出,可刚才觉得暖得惊人的琥珀色眼睛,此刻却像是蒙了层薄雾,再也看不清眼底的光。 “汤煮好了,过来喝。”江眠月端着两碗番茄鸡蛋汤从厨房出来,碗沿冒着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淡淡的白雾。听夏走过去坐下,拿起勺子搅了搅汤,却没什么胃口。江眠月像是没察觉她的异常,一边喝汤一边说:“对了,明天我订了去市区的车票,早上八点的,带你去拿无人机的零件——上次坏的那个螺旋桨,厂家终于寄到市区网点了。” 听夏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时,正撞见江眠月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自然——那神色快得像雪粒落在热汤里,瞬间就消失了,只余下温柔的笑意。她心里清楚,无人机零件明明可以让山下的快递点转递上来,根本不用特意跑一趟市区。可她没戳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把一勺汤送进嘴里,番茄的酸甜里,却尝出了点说不清的涩。 晚饭后,听夏坐在沙发上收拾相机,把拍好的照片导进移动硬盘。江眠月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着,偶尔会低头看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听夏假装专注于手里的硬盘,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她手机屏幕上的购票界面——订单详情里,目的地赫然是苏晓工作室所在的区,备注栏里还写着“两张成人票”。 她突然想起刚才在包里看到的消息,想起程知说的“苏晓工作室安全”,想起苏晓前几天视频时说“要是你过来,我带你去吃巷尾的热干面”。原来所有的安排都早有预谋,只有她像个局外人,被蒙在鼓里。可她没问,只是把移动硬盘放进相机包时,指尖轻轻擦过包上的樱花贴纸——那是苏晓贴的,此刻摸起来,竟有点发凉。 睡前,听夏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雪。雪粒落在玻璃上,融化成细细的水痕,像一道道没说出口的话。隔壁房间传来手机打字的轻响,她知道,那是江眠月在和程知对接后续的事。她摸出枕头下的相机,开机后,屏幕角落的“位置共享”图标还亮着——像一颗藏在暗夜里的星,明明是为了保护她,却让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而她不知道的是,江眠月此刻正看着程知发来的新消息:“苏晓说明天下午三点在工作室楼下的咖啡馆等我,说要带沈建国的行踪记录,还提了句想看看听夏拍的雪豹照片。”江眠月回复“好”,手指顿了顿,又补充道:“别让听夏知道我们见面的事,她现在情绪不稳定。”发送成功后,她把手机放在床头,目光落在窗外的雪地上——明天去市区的路,应该会顺利吧? 她想着,却没察觉,自己眼底的担心里,还藏着一丝对“隐瞒”的不安,像雪粒藏在松针间,等着被发现的那天。 第20章 见面 市区的雨总带着黏腻的湿意,从清晨缠到午后,把苏晓工作室的玻璃窗蒙成一片模糊的雾。沈听夏坐在靠窗的木桌前,相机连接着电脑,屏幕上正滚动播放三号谷的雪豹照片——那只成年雪豹低头啃草的帧画面里,尾尖扫过的雪粒还带着反光,可她的指尖落在触控板上,却总觉得隔着一层冷。 “听夏,楼下快递员送的,写你名字。”苏晓推开里屋门时,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边角被雨泡得发皱,边缘还沾着点泥点,“问了没寄件人,地址只写了‘市区投递点’,怪得很。” 听夏的心跳突然漏了半拍。她放下鼠标走过去,指尖碰到信封的瞬间,就觉出里面硬邦邦的——不是信件,倒像张卡片。她指尖捏着信封封口的胶条,慢慢撕开,一张泛黄的照片“啪嗒”掉在木质地板上,发出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弯腰去捡时,指腹先触到了照片背面的字迹,粗糙的马克笔痕迹硌着皮肤。抬眼一看,照片里的自己扎着羊角辫,穿粉色灯芯绒外套,被沈建国抱在老家院子的枣树下,他那时还没那么多白头发,嘴角勾着笑,手里攥着颗刚摘的枣。可这暖意只在眼底停了一秒,背面的字就像冰锥扎进来:“老地方见,后天下午三点。不来,我就去江眠月的公司——她总不能不管你欠的赌债吧?” “是……你爸寄的?”苏晓凑过来,看到字迹时眉头皱了皱。听夏没说话,只是把照片翻过来,盯着童年时自己的笑脸,突然觉得眼眶发紧——原来沈建国连威胁,都要拿最软的回忆当刀子。她飞快地把照片折起来,塞进牛仔裤内侧的口袋,那里贴着皮肤,能感觉到照片边缘的凉意,像揣了块没化的雪。 “要不要跟眠月说?”苏晓递来一杯热可可,杯壁凝着水珠,滴在桌布上晕开小圈。听夏摇摇头,咬着吸管没说话——她怕眠月知道了,又要替她扛,上次转移的事已经瞒了她一次,这次,她想自己先想想办法,哪怕只是想想。 傍晚江眠月回来时,手里提着听夏爱吃的糖醋排骨,外套肩头沾了层薄雨。她进门先摸了摸听夏的手:“怎么这么凉?苏晓没开空调?”说着就去调暖气,转身时看到床底露出来的旧鞋盒——早上听夏说里面装着高中笔记,她想着帮忙整理一下,就弯腰拖了出来。 鞋盒里的杂志倒出来时,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照片掉在了地毯上。江眠月捡起来的瞬间,就认出了照片上的沈建国,指尖下意识摩挲着边缘,直到翻到背面,那行字让她的指节瞬间泛白。她抬头看向正在厨房帮苏晓端碗的听夏,背影纤细,还在哼着早上听的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我出去打个电话。”江眠月把照片放进外套内袋,走到阳台时,雨还在下,打在防盗网上“嗒嗒”响。她拨通沈建国的号码,响了三声才通,那边传来嘈杂的麻将声,还有他漫不经心的笑:“哟,江小姐?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别找听夏。”江眠月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硬气,“老地方,我去见你。后天下午三点,就我们两个。” “怎么?江小姐要替她还债?”沈建国的笑声更刺耳,“行啊,你过来,咱们谈谈——不过,你最好带够钱。” 挂了电话,江眠月靠在阳台栏杆上,雨丝吹到脸上,有点冷。她摸出内袋里的照片,再看正面时,只觉得那笑脸刺眼——沈建国明明是听夏的父亲,却总把她往最难的地方推。她把照片重新折好,塞进钱包最里面的夹层,像藏起一个不能让听夏知道的秘密。 夜里听夏睡得浅,迷迷糊糊中听到隔壁房间有手机打字的声音。她悄悄起身,走到门缝边,看到江眠月坐在书桌前,台灯的暖光落在她侧脸上,手机屏幕亮着,是和程知的聊天界面。 程知发的消息很长:“我托人查了沈建国最近的行踪,他跟催债公司的人见过两次,手里可能有伪造的‘听夏欠款条’,见面时大概率会带录音设备,想套你说‘愿意替听夏还债’,以后好拿这个要挟。你最好也准备录音,留个证据,以防万一。” 江眠月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指尖在键盘上敲得很慢:“我有准备。”然后她拉开抽屉,从最里面拿出一支黑色录音笔——那是去年去冰川科考时,团队统一发的,她一直没舍得扔,笔身还刻着小小的“KM”(科考队缩写)。她按了下开关,指示灯亮了下暖黄的光,又很快暗下去,像藏在暗处的眼睛。她把录音笔放进外套内袋,又打开手机的“后台录音”功能,设成“来电自动保存”,才关掉手机,轻轻揉了揉眉心。 这些,听夏都看在眼里。她悄悄退回床上,把脸埋进枕头,心里像被雨泡过的棉花,又沉又软——她知道眠月是为了她,可眠月什么都没说,没说要带录音笔,没说程知的提醒,甚至没说要跟沈建国谈什么。这种“被护在身后”的感觉,明明该暖,却让她觉得有点空,像照片里的枣子,看着甜,咬下去却带着涩。 后天下午两点半,江眠月换了件黑色短款外套,内袋里的录音笔贴着肋骨,能感觉到笔身的凉意。她蹲在听夏面前,帮她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我去去就回,苏晓会陪你看新到的摄影杂志,有事情随时给我打电话,别担心。” 听夏看着她走进雨巷,黑色外套的衣角被风吹得轻轻飘,雨丝落在她头发上,很快凝了层白。她摸出手机,刚想给程知发消息,就看到程知发来的消息:“我在修车铺对面的便利店盯着,沈建国十分钟前到了,身边没带催债的人,但手里攥着个黑色小盒子,应该是录音笔。眠月的录音笔我见过,续航够,你别慌,我会盯着。” 听夏盯着屏幕,指尖攥得发白。窗外的雨还在敲玻璃,苏晓递来的热可可已经凉了,她却没心思喝——她不知道眠月和沈建国会说什么,不知道录音笔里会记下怎样的对话,更不知道这场雨巷里的孤约,会在不久后,变成一道横在她和眠月之间的、浅却难跨的误解。 巷尾的修车铺挂着褪色的红招牌,“老李修车”四个字掉了半块漆。江眠月推开门时,一股混合着机油和烟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沈建国坐在破沙发上,面前的矮桌上放着个搪瓷杯,里面的茶水早凉了,烟蒂扔了一地。 她没坐下,只是站在门口,手悄悄按了下内袋里的录音笔开关——指示灯在暗处亮了下,细微的“咔”声被雨声盖过。“说吧,你要什么。”她的声音像山上刚化的雪水,冷得没一丝温度。 沈建国抬起头,嘴角勾着笑,手里把玩着那个黑色小盒子:“江小姐倒是痛快。也没别的,听夏欠我的赌债,你替她还了,我就再也不找她。” 录音笔的指示灯在暗处持续亮着,把每一句话都刻进芯片里。而雨巷外的便利店,程知握着手机,镜头对准修车铺的门,屏幕上的时间一秒一秒走—— 第21章 最后一夜 雪粒敲在工作站的玻璃窗上,不是急雨的密匝,是碎糖撒落的轻响。落在玻璃边缘积成薄白,落在屋檐下凝成细冰棱,连风裹着雪掠过门缝时,都带着点蓬松的软——这是昆仑山上的最后一夜,连寒意都透着点舍不得的温柔。 屋里的铁炉烧得正旺,松木柴在炉腔里“噼啪”炸开,溅起星点火星,落在铺着靛蓝土布的地板上,很快被地暖烘得没了痕迹。空气里飘着热牛奶的甜香,混着炉子里松木的清苦,是听夏这几个月来最熟悉的味道。 沈听夏窝在江眠月怀里,两人盖着同一条洗得发绒的驼色毛毯。她的脚抵着眠月的小腿,羊毛裤的暖意透过薄薄的秋裤渗过来,暖得她脚趾都发困。膝头的老式笔记本电脑亮着,屏幕上《罗马假日》正演到安妮公主坐在石阶上吃冰淇淋,奥黛丽·赫本的白手套沾了点奶油,听夏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屏幕,凉意在指腹散开,她忽然想起什么,抬头蹭了蹭眠月的下巴:“你上次给我织的那副浅灰手套,还在吗?我想带去市区,市区的风肯定也冷。” 江眠月的手正顺着听夏的头发往下梳,指腹摩挲过发尾的毛躁——山上风大,听夏的头发总被吹得打结,每晚睡前她都要帮她梳顺,今天发尾还沾着点下午拍雪豹时蹭的松针。她低头在听夏发顶印了个轻吻,声音裹着热牛奶的温度:“在呢,早上收拾行李时放你相机包侧袋了,里面还塞了包暖宝宝,你怕冷,揣兜里随时能贴。” 听夏“嗯”了一声,往她怀里缩得更紧,鼻尖蹭到眠月的羊毛衫领口,闻到熟悉的雪松洗衣液味。她盯着屏幕上安妮公主的笑脸,眼神却有点飘——下午程知发来消息时,她不小心瞥到了半行:“沈建国跟催债公司的人见过面,手里可能有伪造的欠条”,虽然眠月很快按灭了手机,可那半行字像根细刺,扎在她心里,连看电影的心思都散了些。 “在想什么?”江眠月注意到她的走神,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公主都要跟派克告别了,你还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听夏赶紧收回目光,指尖攥住眠月的衣角——那衣角上有个小小的补丁,是上次拍冰川时被石头勾破的,眠月自己缝的,针脚有点歪,却看得她心里软,“就是觉得,电影里的日子真好,不用想那么多事。” 江眠月的手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雪光映在玻璃上,把远处的松树裹成模糊的银影。她想起下午程知发来的完整消息:“沈建国查到你公司的地址了,明天见面他大概率会提‘替听夏还赌债’,想套你说愿意承担,以后好拿这个要挟。我托人借了录音笔,明天给你带过去,记得提前检查电量,别中途断了。”她把心里的慌压下去,手指轻轻拍着听夏的背,像哄小时候受惊的小孩:“等过阵子,我们找个没雪的地方,就像电影里那样,去广场喂鸽子,去吃甜筒,什么都不用想。” 听夏没说话,只是往她怀里又缩了缩。电影里的音乐慢慢变得温柔,安妮公主和派克在夜色里告别,听夏的眼皮越来越重,头靠在眠月肩上,呼吸渐渐匀长。江眠月轻轻把笔记本电脑合上,屏幕的光消失的瞬间,屋里只剩下炉火的暖光和雪粒敲窗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听夏往床上挪,盖被子时,注意到听夏的手还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微微泛白,像抓着一根不肯放的稻草。 她坐在床边,借着炉火的光看听夏的脸——睫毛很长,在眼下投着浅浅的影,鼻翼轻轻翕动,嘴角还带着点笑,大概是梦到电影里的广场了。炉子里的木柴又“噼啪”响了一声,她想起明天要带的东西:程知给的录音笔、手机里存的苏晓工作室地址、听夏的常用药,还有早上特意装在包里的热可可粉——听夏早上不喝热可可会犯迷糊。心里的石头悬着,却又因为怀里的人,多了点底气。 等听夏的呼吸更沉了些,江眠月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来,程知又发了消息:“我明天七点就去老地方等着,那附近有个茶馆,我在二楼盯着,能看到修车铺的门。沈建国最近常去对面的烟酒店买烟,我让老板帮我留意着,他一到就给我发消息。”她回了句“辛苦你了”,又翻出和苏晓的聊天记录,苏晓说“工作室的冰箱里有你爱吃的草莓,我昨天刚买的,听夏要是想吃,让她自己拿”,心里的暖意又多了点,却还是忍不住担心——沈建国的脾气像山上的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她怕明天走后,听夏一个人在工作室会害怕,更怕沈建国会突然变卦,绕去工作室找她。 她转身走向阳台,想给苏晓再发条消息,让她明天早点去工作室陪听夏,手刚碰到阳台门的把手,就听到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她回头时,却只看到床帘轻轻晃动——是风吹的吧?她没多想,推开阳台门走了出去。 雪还在下,落在肩头很快积了层薄白。江眠月靠在栏杆上,拨通程知的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他手里的欠条,能确定是伪造的吗?” “大概率是,我托人查了,听夏成年后没签过任何借贷合同,沈建国的赌债都是他自己借的。”程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电流的杂音,“你明天见面别慌,他要是拿欠条出来,你就说要找律师看,别轻易松口。” 挂了电话,江眠月望着雪地里自己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孤零零的。她摸了摸内袋里的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程知的聊天界面,心里忽然有点空:要是听夏知道了,会不会怕?她还是没说,习惯了把事情扛在自己肩上,怕听夏跟着担心。 屋里,听夏从床帘后探出头,赤着脚踩在土布上,走到桌边。江眠月的无人机就放在桌上,浅灰色的机身侧面有道浅痕——是上个月拍雪豹时,不小心撞在松树上留下的。她记得那天眠月蹲在雪地里,抱着无人机心疼了好久,指尖反复摸着那道痕,说“这机子存着我们所有的航拍素材,春天的冰川融水,夏天的高山花海,秋天的松针,冬天的雪豹,少一张都不行”。 听夏的指尖轻轻碰过那道痕,心里有点酸。她打开无人机底部的储物舱,拿出里面的黑色内存卡——卡身上贴着小小的标签,是眠月的字迹,写着“雪山2024”,娟秀的笔画里藏着认真。她又从自己的相机包里翻出备用存储卡,是苏晓上个月特意给她买的,粉色的卡身,还印着小小的雪豹图案,苏晓说“这卡能装下你拍的所有雪豹照片,以后就算去别的地方,也能把雪山的回忆带着”。 她蹲在炉火边,借着微弱的暖光,手指在无人机的操作面板上按得很慢。下午趁眠月去煮热牛奶时,她偷偷查了无人机的使用教程,反复看了三遍才记住“双重备份”的步骤。按到“选择备份路径”时,她的指尖有点抖——怕操作失误删了素材,也怕吵醒眠月。炉子里的木柴又“噼啪”响了一声,她深吸一口气,选了“复制到备用卡”,屏幕弹出“预计耗时15分钟”的提示,她盯着进度条,心里默默数着数,像小时候等苏晓给她带糖吃那样,紧张又期待。 进度条走到30%时,她听到阳台门有动静,赶紧把备用卡藏进掌心,抬头时看到眠月正往屋里走,身上带着点雪的寒气。她赶紧装作蹲在炉边烤火,笑着说:“我醒了,炉子里的火好像小了点,我帮你添块柴。” 江眠月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不在床上待着?地上凉。”说着就拉她起来,往床上走,“是不是我在阳台打电话吵到你了?” “没有,”听夏摇摇头,乖乖躺回床上,“就是想起来看看火,怕夜里灭了。” 等眠月转身去炉边添柴,听夏悄悄把掌心的备用卡塞进相机包最里面的小口袋——那个口袋是她去年自己缝的,里面还装着一张照片:她和眠月在冰川边的合照,眠月笑着比了个“V”,背后是湛蓝的冰川融水,她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乱的,却笑得格外开心。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备用卡,能感觉到卡片的冰凉,心里却突然踏实了点:万一明天眠月出事,万一无人机被沈建国的人拿走,至少这些素材还在,至少她能帮眠月保住点东西,至少她不是只能被眠月护在身后,也能为她做点什么。 眠月添完柴,走到床边,帮她把踢开的被子拉好,指尖碰到她的脸颊,轻声问:“还能睡着吗?要不要我给你讲雪豹的故事?” 听夏点点头,闭上眼睛,听着眠月的声音慢慢响起——讲的是她们第一次拍到雪豹的那天,雪下得很大,眠月抱着无人机在雪地里蹲了两个小时,冻得指尖发紫,却还是笑着说“你看,它朝我们这边看了”。听着听着,她的呼吸渐渐匀长,偶尔发出几句模糊的梦话,像在跟梦里的雪豹打招呼,手里却还攥着相机包的带子,像攥着一个小小的、只属于她的秘密。 炉子里的木柴慢慢烧弱,火星偶尔跳一下,映在眠月的眼底,像藏了颗小灯。她坐在床边,借着余温轻轻拂过听夏的眉骨,把她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明天见面的事还悬在心里,可看着怀里人的睡颜,又觉得没什么跨不过去的。窗外的雪粒还在敲窗,积在玻璃上的薄白越来越厚,把远处的雪山衬得像幅淡墨画,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这是雪山的最后一夜,没有太多告别,只有炉火的余温、未说出口的牵挂,和藏在相机包里的小小备份,陪着两人慢慢等天亮。 第22章 雪路向城 清晨六点的昆仑,雾还没来得及散,像一层薄纱裹着连绵的雪山。程知开的黑色SUV停在工作站门口时,引擎声在寂静的雪地里显得格外清晰,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痕,很快又被飘落的新雪盖了层浅白。 沈听夏抱着相机包站在门口,指尖反复摩挲着包侧袋里的浅灰手套——是江眠月昨晚特意放进去的,说“市区的风比山上软,但更湿,戴着手套不冻手”。手套里还塞了包暖宝宝,隔着布料能摸到方形的轮廓,暖乎乎的,像眠月昨晚盖在她身上的驼色毛毯,边角还留着洗过多次的软绒。 “把围巾再绕一圈。”眠月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两个行李箱,驼色外套的肩头沾了层雪,发尾挂着的雪粒落在衣领上,很快化了个小水痕。她走到听夏面前,伸手把松了的围巾往听夏颈间紧了紧,指尖碰到听夏的耳尖,凉得发僵,“山里冷,上车就好了,程知提前开了暖气,连座椅都烘热了。” 听夏点点头,目光扫过工作站的木门——门框上还贴着她上个月画的雪豹贴纸,边角被风吹得卷了,露出下面浅一点的木纹;门口的石阶上,留着她和眠月这几个月的脚印,春天拍冰川时的浅痕被雨水泡软过,冬天追雪豹时深到没过脚踝的印子还凝着冰,现在都要被新雪慢慢覆掉。心里像空了块地方,软乎乎的,却又带着点说不出的慌,像每次要离开熟悉的地方时那样。 程知从驾驶座下来,帮着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她穿着深灰色西装,袖口的纽扣扣得严丝合缝,连领带都系得规整,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银色胸针,是公司的徽章,在雪光里闪着细弱的光。“江总,沈小姐,上车吧,市区早高峰会堵车,我们得赶早。”她的声音平稳得没什么起伏,像雪山融水顺着河道流,没带太多情绪,却把“早高峰”“堵车”这些细碎的提醒都裹在了里面。 听夏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车顺着盘山公路往下走时,她一直盯着窗外——雪山慢慢退成远处的银线,松树从密到疏,最后变成路边光秃秃的行道树;雪粒敲窗的声音渐渐弱了,取而代之的是车轮碾过柏油路的“沙沙”声,偶尔还能听到路边农户家的鸡叫。她把脸贴在车窗上,冰凉的玻璃让她清醒了些,怀里的相机包硌着肋骨,里面的备用卡硬邦邦的,是她在雪山最后一夜偷偷备份的,指尖碰到时,总觉得心里踏实了点。 眠月坐在副驾,侧头看着窗外,手里攥着手机,屏幕暗着,却偶尔会无意识地划动锁屏界面——那是她和听夏在冰川边拍的合照,听夏戴着绒线帽,笑得眼睛都眯了。听夏知道,她在想下午和沈建国的见面,昨晚她半夜醒时,看到眠月坐在炉边翻手机,屏幕光映着她眼底的红,手指在聊天框里打了又删,最后只给程知发了句“明天按计划来”,发完还对着屏幕愣了会儿神。 “饿不饿?”眠月突然回头,从包里拿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热乎的肉包,蒸汽把油纸浸得有点透,“山下小店买的,白菜猪肉馅,你上次说爱吃,我特意让老板多放了点葱。” 听夏接过包子,咬了一口,温热的汤汁在嘴里散开,葱香混着肉香,却没尝出太多味道。她看着眠月把手机揣进外套内袋,指尖在袋口顿了顿——那里藏着程知准备的录音笔,黑色的,昨天在雪山时她见过,程知递过来时,还特意教眠月怎么调静音模式。“眠月,”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怕被风吹走,“下午……你见完我爸,要不要一起去吃苏晓说的热干面?” 眠月的指尖僵了下,很快又恢复自然,伸手从后视镜里摸了摸她的头发,指腹蹭过听夏耳后的碎发:“好啊,等我回来就去。苏晓会在工作室等你,她上次说新拍了巷口的红灯笼,想让你看看。” 她没说“见完要多久”,也没提“会不会有麻烦”,听夏也没再问。车窗外的风景彻底变了,高楼代替了雪山,鸣笛声盖过了雪粒声,街边的早餐铺飘着油条的香气,蒸笼冒的白气裹着路人的脚步,她知道,安稳的雪山日子过去了,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藏在市区巷尾的那些细碎麻烦。 到苏晓工作室所在的“梧桐巷”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巷口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几个红灯笼,是去年过年时挂的,现在褪色成了浅粉,风吹过时,灯笼穗子轻轻晃,像在打招呼。苏晓早就站在巷口等了,穿着亮黄色的短款羽绒服,头发扎成高马尾,被风吹得有点乱,手里还拿着个刚买的糖炒栗子,纸袋都被热气浸软了,见车开过来,立刻挥着手跑过来,像团会动的小太阳。 程知先下车,拉开后排车门。苏晓没理她,一把钻进车里,伸手就抱住听夏,身上带着糖炒栗子的甜香:“我的天!你可算下来了!前几天我梦到你跟雪豹一起在雪地里跑,我在后面追都追不上!”她的声音又亮又脆,带着点孩子气的夸张,瞬间驱散了车里的沉闷。 听夏被她抱得闷笑,拍了拍她的背:“哪有那么夸张,就是拍雪豹时多等了会儿,你看,相机里全是它的照片,有张还拍到它打哈欠。” 苏晓松开她,刚要凑过来看相机,转头就瞥见了站在车旁的程知——她正弯腰整理后备箱的文件,西装下摆被风吹得轻轻晃,手里的文件夹边角对齐得整整齐齐,连掉在地上的一张纸都捡起来,按原来的折痕叠好,指尖还轻轻捋了捋皱掉的边角。苏晓挑了挑眉,故意提高声音:“这位就是江眠月的助理吧?看着比我高中班主任还严肃,刚才帮你提箱子时,连手指都没多弯一下。” 程知抬起头,目光落在苏晓身上,没接她的调侃,只走上前,把手里的文件夹递到眠月面前,声音依旧平稳:“江总,这是沈小姐相机的保养说明,市区湿度大,苏小姐工作室的干燥柜参数我标在最后一页了;另外还有份清单,沈建国近期的行踪和催债公司的注册信息都在里面,我核对过两遍。” 眠月接过文件夹,指尖扫过“干燥柜参数”那一页,字迹娟秀又规整,连数字后面的单位都标得清清楚楚。她抬头看向程知,见她袖口的纽扣依旧扣得严实,手套叠好放在口袋里,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块简单的石英表,指针走得很稳——忽然想起上次在雪山,程知送来的帐篷也是按说明书的步骤搭好的,连地钉都敲得一样深,帐绳的松紧度都调得刚好。 “麻烦你了。”眠月把文件夹放进包里,又补充道,“下午见面的地方,你再帮我看一眼。” “已经确认过了。”程知点头,目光从眠月身上移到听夏身上,顿了顿,声音压得低了些,“江总,沈小姐昨晚没睡好,路上可以让她再眯会儿。”话里没提别的,却像轻轻碰了下眠月心里的那根弦——她昨晚确实看到听夏翻了好几次身。 听夏坐在后排,刚好听到这句话,心里像被热汤暖了下。她抬头看向程知,见她说完就转身走向巷口的茶馆,西装的背影在烟火气的巷弄里显得格外挺拔,手里还拿着那叠整整齐齐的文件,连走路的步伐都像是量好的,一步不差,却在路过早餐铺时,稍微放慢了点脚步,好像在确认什么。 “别理她,就是太讲究规矩了。”苏晓拉着听夏的手往工作室走,回头冲眠月眨眨眼,“快来!热干面还温着,我特意让老板多放了麻酱,你上次说他家麻酱不掺水,香得很。” 工作室在巷尾的老楼里,推开木门时,风铃“叮铃”响了一声,是苏晓去年生日时听夏送的,挂在门楣上,染了点灰尘,却依旧清脆。屋里暖融融的,墙上挂着苏晓拍的城市夜景——有凌晨四点的菜市场,摊主正把青菜摆整齐;有傍晚的天桥车流,车灯连成金色的线;还有雨天里撑着伞的行人,伞沿下露出的笑脸——每张照片都带着烟火气,和雪山的寂静完全不同。 书桌上摆着听夏上次落在她家的旧相机,机身擦得发亮,镜头盖还是她初中时贴的卡通贴纸,边角已经磨白了,却被苏晓用透明胶带小心粘了下,没让它掉下来。“快坐!”苏晓把听夏按在椅子上,从厨房端出两碗热干面,芝麻酱的香气瞬间飘满了屋子,“我早上特意去巷尾那家买的,老板认识我,还多送了我一小碟辣萝卜,你最爱吃的。” 听夏拿起筷子,搅了搅碗里的面,芝麻酱裹着面条,香得让她胃里的空落落少了些。眠月坐在她对面,却没怎么动筷子,目光总往门口飘——离下午三点还有五个小时,她得提前去和程知汇合,再检查一遍录音设备,还要确认律师那边的文件有没有准备好,可看着听夏低头吃面的样子,又有点舍不得移开眼。 “你怎么不吃?”苏晓注意到眠月的走神,把自己碗里的辣萝卜夹给她,“是不是在想下午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见个人嘛,有我们在呢。”她说得轻描淡写,却夹了一大筷子面放进眠月碗里,像是在帮她把心思拉回来。 眠月勉强笑了笑,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辣萝卜的脆爽在嘴里散开,却没尝出味道。“我出去打个电话,跟律师确认下文件。”她放下筷子,起身走向阳台,阳台的窗户没关严,风吹进来,带着巷口糖炒栗子的甜香。 苏晓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拉着听夏进了里屋,“咔嗒”一声关上门。里屋很小,摆着一张单人床和一个书架,书架上全是摄影书,还有几本听夏以前送她的漫画,封面上的人物都有点褪色了。苏晓坐在床上,拉着听夏的手,指尖还带着刚剥栗子的温度:“你昨晚是不是又没睡好?我看你眼下有点青,跟你上次考试前熬夜复习时一样。” 听夏的指尖顿了顿,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是眠月在雪山给她买的雪地靴,现在还没换,鞋底沾着的雪已经化了,在地板上留下小小的水痕。“就是有点认床,换了地方睡不着。” 苏晓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没戳破她的话,只是笑着说:“我以前也这样,跟你一起去露营时,你也是翻来覆去的,最后还是靠在我肩上睡的。”话里带着回忆的软,却像轻轻碰了下听夏的心——以前遇到事,她也总习惯自己扛,不想让别人担心,可苏晓总能看出来。 听夏没说话,只是攥紧了苏晓的手。苏晓从枕头下拿出一张折好的纸,递到她手里:“程知早上托我给你的,说让你看看,心里有个数。”纸上是沈建国的行踪,字迹还是程知的风格,规整得很,却在“修车铺”三个字旁边,用铅笔轻轻画了个小圈,像是怕她看不到。 听夏捏着那张纸,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纸上记着沈建国最近去的每一个地方,时间、地点、见了什么人,都写得清清楚楚,最后一行圈着“巷尾修车铺,下午三点”。她的手指划过“修车铺”三个字,突然想起小时候,沈建国常带她去那里修自行车,老板会给她糖吃,糖纸是透明的,裹着橘子味的硬糖,现在却成了要见面的地方。 “我……”听夏张了张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原来她以为的“不用她管”,其实让眠月更累;原来她躲在后面,反而让自己更慌。以前苏晓总说她“遇到事就往后缩”,现在才觉得,好像真的是这样。 苏晓没催她,只是拿了颗剥好的栗子放进她嘴里,甜香在嘴里散开。“其实没什么好怕的,”她轻声说,“你以前拍闪电时,不也敢站在山顶等吗?比这个难多了。” 听夏嚼着栗子,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她抬头看向苏晓,点了点头:“等眠月回来,我跟她一起去。” 苏晓看着她的样子,笑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这才对嘛,你以前也不是总躲着的。” 里屋的门刚打开一条缝,就听到阳台上传来手机挂断的声音。听夏和苏晓对视一眼,刚要出去,就看到眠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手机,脸色有点复杂。她刚才在阳台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下——原来听夏不是不知道,只是没说;原来她以为的“保护”,其实让听夏也在担心。 “你……”眠月刚开口,声音就有点哑,她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又慢慢松开,“其实……” 听夏走到她面前,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点凉,却很坚定:“眠月,下午我跟你一起去。我想看看,也想跟他说句话。” 眠月的眼眶突然有点热,她张了张嘴,想说“不用”,想说“我能处理”,可看着听夏坚定的眼神,最后只说了句“好”。她反手握住听夏的手,掌心的温度传过来,比早上的暖宝宝更让人安心,连指尖的薄茧都带着熟悉的感觉。 苏晓在旁边笑着说:“这才像话嘛!下午我跟你们一起去,我还认识修车铺旁边的水果店老板,他家的橘子特别甜,到时候我们先在那里等,顺便买两斤橘子。” 眠月点点头,心里的石头突然落了地。她以前总觉得,自己把事情处理好,不让听夏沾麻烦,就是对她好,现在才明白,听夏要的不是单方面的保护,是两个人站在一起的踏实。 “我去跟程知说一声。”眠月拿起手机,刚要拨号,就看到程知发来的消息:“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我点了热可可,加了糖,沈小姐应该爱喝。另外带了暖宝宝,市区比山里湿,容易冷。” 听夏凑过来看,看到“热可可”三个字,突然笑了——程知看起来冷,却记得她爱喝热可可,连糖都加好了。“我们先去茶馆吧,跟程知商量下,顺便喝口热的。” 苏晓拉着她们往外走,嘴里还哼着歌:“正好!我还没跟那个冷脸助理好好聊聊,看看她会不会剥橘子,总不能连橘子皮都剥得整整齐齐吧?” 巷口的茶馆很老,木质的楼梯踩上去“咯吱”响,扶手被磨得发亮,沾着点岁月的温度。程知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桌上放着三杯热可可,杯子是普通的白瓷杯,却被她摆成了整齐的一排;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三个暖宝宝,包装纸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文件摊开在桌上,边角用镇纸压着,是块小小的青石镇纸,上面刻着简单的纹路。 看到她们进来,程知站起身,把热可可推到听夏面前:“刚煮的,还热着,你尝尝。” 听夏接过杯子,温热的杯壁传到掌心,暖得她心里发松。她看着程知把文件摊开,上面标着下午见面的注意事项:“1. 沈建国可能会拿欠条,别接;2. 录音笔我调了静音,按侧面的按钮就能开;3. 有情况往水果店走,老板姓王,认识我”——每一条都写得清晰,最后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用铅笔淡淡的画的,像怕太显眼,和她严肃的样子一点都不符。 “你还会画笑脸?”苏晓凑过去,指着那个笑脸,故意逗她,“我还以为你只会写清单呢。” 程知的耳尖微微泛红,没接话,只是把暖宝宝分给她们:“下午可能会下雨,贴在衣服里,别冻着。”说着,还轻轻碰了下眠月的胳膊,像是在确认她穿得够不够厚。 听夏接过暖宝宝,摸了摸相机包内侧的备用卡,又看了看眠月手里的录音笔,心里忽然踏实了很多。阳光透过茶馆的窗户,落在她们身上,把四个身影拉得很长,映在斑驳的墙面上,像幅淡淡的画。巷尾的修车铺还在远处,可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慌了——好像有人陪着,连麻烦都变得没那么难了。 苏晓在旁边戳了戳她的胳膊,递过来一颗剥好的栗子;程知在整理文件,偶尔会抬头提醒她们“热可可要趁热喝”;眠月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一直没散。听夏咬开栗子,甜香在嘴里散开,看着窗外巷口的红灯笼轻轻晃,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好——有熟悉的人在身边,有热乎的东西暖着,哪怕要面对麻烦,也好像没什么好怕的。 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糖炒栗子的甜香,裹着热可可的暖意,慢慢漫过整个屋子,把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都藏在了这巷弄的烟火气里。 第23章 保护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苏晓的工作室,透过木格窗,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听夏坐在书桌前,指尖在相机的触控屏上轻轻滑动,屏幕里是雪山的航拍素材——冰川在阳光下泛着淡蓝的光,雪豹的身影隐在松林间,只露出一截毛茸茸的尾巴。她的指尖停在一张合照上,是她和眠月在冰川边拍的,眠月背着相机包,耳尖沾着雪粒,笑得眼睛弯了点,那时的风好像还能透过屏幕吹过来,带着松针的清苦。 书桌一角摊着程知带来的文件,最上面是沈建国伪造的担保书复印件,“沈听夏”三个字签得歪歪扭扭,起笔收笔都透着慌乱,和她平时一笔一画的字迹差了太远。听夏的指尖碰了碰那三个字,纸质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像摸到了块没化透的冰。 “嗯,我知道了……什么?需要她本人到场?”眠月的声音从阳台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她靠在阳台栏杆上,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着栏杆,指节泛白。阳光落在她的侧脸,把眼底的红血丝照得格外明显——早上五点就起来和律师通电话,连热可可都没顾上喝几口。 听夏抬起头,看向阳台的方向。眠月的驼色外套搭在旁边的藤椅上,领口沾了点浅褐色的奶渍,是早上买热可可时不小心蹭的。她记得眠月以前很在意这些细节,衣服上有一点污渍都会立刻用湿巾擦掉,可现在却没心思管了,外套的下摆还皱着,是早上匆忙套上时揉的。 “不行,”眠月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强硬,“她不能见沈建国。上次沈建国找她那次,她连着三天都没睡好,夜里总翻来覆去的,这次见了只会更受刺激。有什么事我来谈,我能代表她。” 听夏手里的相机顿了顿,屏幕暗下去,映出她微微皱起的眉。她知道眠月是为她好,可“代表她”这三个字,让她心里有点发闷,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堵了下,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小姐,”律师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传出来,有点模糊,却能听出无奈,“担保书是伪造的,但需要本人当庭确认签名不是自己签的——您想,法官看到本人在场,听她亲口说‘没签过’,比看十份笔迹鉴定报告都有说服力。如果只是您来谈,对方律师很可能会说您是为了包庇她,反而绕远路。” 眠月的呼吸重了些,她回头飞快看了眼屋里的听夏,见听夏正望着自己,又赶紧移开目光,声音压得低了些,却依旧没松口:“绕远路就绕远路,我能等,可她不能受委屈。沈建国那个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上次他还跟邻居说听夏‘不孝顺’,这次见了面,指不定会编什么瞎话逼她认账,她应付不来的。” “眠月。”听夏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让眠月的话瞬间顿住。她回头,看到听夏站在阳台门口,阳光落在她的发梢,泛着浅金色的光,手里的相机垂在身侧,指尖攥着相机带,指节有点发白。 “你怎么过来了?”眠月赶紧挂了电话,脸上的强硬像被阳光晒化的雪,瞬间软了些。她伸手想摸听夏的头发,动作却在半空顿了顿——听夏轻轻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眠月的手僵在那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下,有点麻。 “律师说……需要我和他对质,是吗?”听夏的目光落在眠月手里的手机上,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坚定,“我想自己去说清楚。” 眠月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语气也急了:“你不能去!沈建国的手段你根本不懂!他会故意提以前的事,说什么‘小时候白养你了’,会逼你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你应付不来的!” “我应付不来,那你就能替我应付所有事吗?”听夏的声音提高了一点,这是她第一次对眠月说这样的话。她的指尖攥得更紧了,相机带勒得掌心有点疼,“那上面签的是我的名字,不是你的。我总不能一直躲在你后面,让你替我去跟法官解释,替我去跟他吵架吧?” “我是为你好!”眠月也急了,她往前走了一步,想拉住听夏的手,却被听夏又退了半步躲开。眠月看着她眼里的陌生,心里突然慌了,声音也软了点,“我不想让你再哭,不想让你再像上次那样躲在被子里偷偷擦眼泪,难道这也错了吗?” “砰”的一声,苏晓手里的玻璃杯不小心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玻璃杯在地板上滚了几圈,停在听夏脚边。“哎呀!手滑了!”苏晓赶紧蹲下来捡杯子,一边捡一边打圆场,“水洒了水洒了,我去拿拖把!你们别站在这儿,小心踩湿鞋!” 程知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刚整理好的证据清单。她刚才在里屋核对文件,外面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里。她走到眠月面前,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种不容回避的认真:“江总,抱歉打断您。从法律程序上来说,听夏小姐有权利知晓全部案情细节,也有权利决定是否亲自出庭。而且,律师说得对,本人到场的说服力,确实不是其他证据能替代的。” 眠月猛地转头看向程知,眼里带着点惊讶,还有点没压住的火气——这是程知第一次反驳她。以前不管她做什么决定,程知都会点头说“好,我去办”,从来不会多嘴,可现在,却当着听夏和苏晓的面,指出她的考虑不周。“程知,”眠月的声音冷了些,带着点警告,“我的决定,不需要你质疑。” “我不是质疑您的决定,是担心这个决定会影响案情进展。”程知没有退缩,目光平静地看着眠月,“听夏小姐不是需要被您一直护在羽翼下的人——上次在雪山,她为了拍雪豹,在雪地里蹲了三个小时,手冻得发紫都没说一句疼;这次整理证据,她凌晨两点还在核对照片时间线。您不能因为担心她受伤害,就忽略她的能力。” 眠月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她看着程知,又看向听夏,突然觉得有点无力。她一直以为,把所有麻烦都扛下来,不让听夏沾一点,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可现在,程知的话像一面镜子,照出她没看到的地方——听夏早就不是那个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哭的小孩了,是她自己,还没习惯放手。 “我……”眠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起听夏上次想帮她拆无人机包装,她不让,说“你别碰,零件容易丢”;听夏想跟着她去山脚下的小镇买物资,她也不让,说“路不好走,你在工作站等着”;现在,听夏想自己去面对沈建国,她还是下意识地想拦住。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听夏的眼眶有点红,却没掉眼泪,她看着眠月,声音软了些,“可你从来没问过我想不想。你总说我不懂,总说我应付不来,可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不行?” 她从相机包内侧的小口袋里拿出那张备用卡,递到眠月面前——卡片是粉色的,上面印着小小的雪豹图案,是苏晓上次送她的。“在雪山最后一夜,我偷偷给所有航拍素材做了双重备份,怕你整理的时候不小心删了。我也想帮你做点什么,不想一直当那个只会等你保护的人。” 眠月看着那张卡片,指尖轻轻碰了碰,卡片边缘被听夏攥得有点温。她想起那天晚上,她在阳台打电话,听夏说“我去煮点热牛奶”,原来那时候,她不是去煮牛奶,是在蹲在书桌前备份素材。心里像被热牛奶暖了下,又有点发酸——她一直没看到,听夏其实一直在努力跟上她的脚步。 程知把手里的证据清单递过来,上面用荧光笔标着重点:“江总,听夏小姐,如果决定出庭,我会提前和律师沟通,制定应对方案——比如提前模拟沈建国可能会问的问题,准备好对应的证据;开庭时我会坐在听夏小姐旁边,有任何情况都能及时应对。” 眠月接过清单,指尖划过“听夏小姐出庭预案”那几个字,心里的坚持慢慢松了。她抬头看向听夏,见听夏眼里满是期待,像小时候盼着她带糖回来那样,心里的慌慢慢散了。“好,”她轻轻点头,声音有点哑,“我们一起去。但是你要答应我,不管沈建国说什么,都不能单独跟他说话,必须有我或者程知在你身边。” 听夏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用力点头:“我答应你!谢谢你,眠月!” 苏晓拖完地,端着两杯热可可走过来,递给她们:“这才对嘛!人多力量大,沈建国要是敢耍花样,我们这么多人呢!晚上我请大家吃火锅,庆祝我们‘统一战线’!” 程知的嘴角轻轻勾了下,虽然很淡,却比平时的严肃柔和了很多:“我已经订好了火锅店,在巷口,离这里很近,晚上六点可以直接过去。”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们身上,暖融融的。听夏喝了口热可可,甜香在嘴里散开,她看着眠月,觉得刚才心里的那点闷,好像慢慢散了。可她没发现,眠月喝热可可的时候,目光偶尔会落在她身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犹豫——她还是忍不住担心,担心听夏会在法庭上受委屈,担心自己的决定是错的。 下午四点,律师来了工作室。他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戴着金边眼镜,说话很温和。他坐在听夏对面,详细跟她讲了开庭流程,告诉她面对沈建国时该如何回应,如何辨认担保书上的伪造痕迹。听夏听得很认真,时不时拿笔在笔记本上记下来,遇到不懂的地方,会主动问“如果他说‘我是你爸,你就得帮我’,我该怎么说”。 眠月坐在旁边,看着听夏认真的样子,心里的犹豫又多了点。她发现,听夏问的问题比她想的要周全,甚至注意到了“担保书日期和她当时在学校的时间冲突”这样的细节——原来,听夏比她想象中更懂怎么保护自己。 律师走后,程知去整理文件,苏晓在厨房切水果。听夏走到眠月身边,拿起那份担保书复印件,指着上面的签名说:“你看,这个‘夏’字的竖钩,我平时都会写得长一点,这个明显是慌慌张张勾上去的,一看就是假的。” 眠月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笑了笑:“嗯,看得很仔细。” “开庭的时候,我会把笔记本带上,把所有证据都列清楚,不会让他乱说话的。”听夏的语气很坚定,像在给自己打气,又像在安慰眠月。 眠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次,听夏没有躲开。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心里的担心慢慢少了点——也许,真的该试着相信听夏,试着让她自己去面对一些事。 晚上的火锅店里,热气腾腾的。苏晓点了满满一桌子菜,有听夏爱吃的娃娃菜、眠月爱吃的嫩牛肉,还有程知爱吃的冻豆腐——上次程知说“冻豆腐吸汤好吃”,苏晓记在了心里。程知看着锅里浮起来的冻豆腐,耳尖有点红,小声说了句“谢谢”。 听夏一边吃火锅,一边跟苏晓聊起雪山的事,说雪豹有次从她面前跑过,尾巴扫到了她的相机;说有天早上起来,帐篷门口积了厚厚的雪,她和眠月一起铲了半个小时。眠月坐在旁边,听着她的声音,偶尔补充一两句,比如“那天铲完雪,她冻得连筷子都握不住”,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骄傲。 程知吃得很慢,偶尔会帮她们添点茶水,提醒她们“小心烫”。苏晓笑着说:“程知,你别总这么严肃,跟我们一起聊聊天嘛!你上次去雪山送物资,有没有看到雪豹?” 程知想了想,说:“看到了,在远处的松林里,很小一只,像个毛球。”说完,她自己也愣了下,好像没想到自己会说“毛球”这种词。 听夏和苏晓都笑了,眠月也笑了,火锅店里的热气裹着笑声,暖得让人心里发松。 吃完火锅,程知送眠月和听夏回工作室。路上,晚风有点凉,程知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递给听夏:“晚上冷,披着吧。” 听夏接过围巾,上面带着程知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她小声说了句“谢谢”。 程知看着眠月,轻声说:“江总,明天我会提前半小时到法院,检查一遍所有证据,您不用太担心。” 眠月点点头:“辛苦你了。” 回到工作室后,听夏去洗漱,眠月坐在书桌前,翻看着律师留下的文件。她翻到听夏的笔记本,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比如“担保书日期:2020年9月15日,当天我在学校参加开学典礼,有同学可以作证”“沈建国2020年9月根本没给我交过学费,有苏晓妈妈的转账记录”,每一条都标得清清楚楚。 听夏洗漱完出来,看到眠月在看她的笔记本,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怕到时候紧张,忘了要说什么,就记下来了。” 眠月抬头,看着她,笑了笑:“记得很仔细,比我想得还周全。” 听夏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其实我还是有点怕,怕到时候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眠月伸手揽住她的肩,声音很轻,“有我在,我会帮你。” 听夏靠在她肩上,心里慢慢踏实下来。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书桌上,把文件上的字照得有点淡。她闭上眼睛,想着明天的开庭,心里有点慌,却也有点期待——她终于可以自己站出来,说清楚那些被伪造的事了。 眠月看着怀里的听夏,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还是会担心,还是会忍不住想护着她,可她也明白,听夏需要自己去走一些路,需要自己去面对一些事。这种感觉,像看着小鸟第一次试着飞离巢穴,既担心它会摔下来,又期待它能飞得更高。 夜深了,工作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偶尔吹过。听夏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上的光斑,心里想着明天要怎么说,怎么证明自己没签过担保书。她想起下午和眠月的争执,心里还是有点隐隐的不舒服——不是因为眠月的保护,是因为眠月好像还没完全相信她的能力。 眠月坐在书桌前,还在检查明天要带的证据。她把听夏的笔记本放进文件袋里,又把那张备用卡也放了进去——她想,带着这个,听夏应该会更安心一点。她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慢慢平静下来,不管怎么样,明天她都会陪着听夏,帮她一起把事情说清楚。 只是那时的她们都没意识到,这场关于“保护”与“自主”的轻声角力,像一颗小小的石子,落在了她们之间平静的水面上。涟漪会慢慢散开,也许暂时不会掀起大浪,却在心里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印子,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因为新的风,再次泛起波澜。 第24章 照片 冬日的梧桐巷总醒得晚,清晨七点多,天还蒙着层淡灰的雾,冷空气裹着巷口早餐铺的蒸汽飘过来,落在苏晓工作室的玻璃窗上,凝出细细的水珠。听夏坐在靠窗的书桌前,指尖捏着一支笔,在笔记本上反复画着圈——纸上是她整理的证据要点,每一条都用荧光笔标了色,可笔尖还是忍不住发颤,连带着纸页都轻轻晃。 窗台上摆着半杯温牛奶,是眠月早上煮的,杯壁上还留着她的指温。听夏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压下心里的慌。自从知道沈建国伪造担保书后,她总怕漏掉什么细节,夜里翻来覆去地想,连梦里都在核对证据,手心时常攥出冷汗。 手机突然在桌面上震了一下,短促的震动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听夏以为是闹钟,随手拿起来,屏幕亮起来的瞬间,她的呼吸猛地顿住——不是闹钟,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预览图里,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咖啡厅卡座里,侧脸分明是眠月和之前见过的律师。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点开,照片瞬间铺满屏幕。眠月穿着常穿的驼色大衣,头发落在肩后,正低头看着对面的律师,手里似乎还拿着文件;律师穿着深灰西装,身体微微前倾,像是在说什么重要的事。背景里的咖啡厅招牌能看清“时光”两个字,暖黄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却让听夏觉得浑身发冷。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跳出来,发件人备注是“爸”——这个备注她没删,却也从没再点开过。消息只有一句话,字里行间透着恶意:“她早跟律师谈好了,想跟你划清界限,你还傻等着她帮你?” 听夏的手指开始发抖,手机差点从手里滑下去。她盯着照片里眠月的侧脸,明明是看了无数次的轮廓,此刻却觉得陌生得可怕。她想起昨天下午,眠月说“我出去跟律师确认点事”,她问“需要我一起吗”,眠月笑着摇头:“不用,就是工作上的事,很快就回来。” 原来,“工作上的事”是去咖啡厅谈“划清界限”?听夏的胃里一阵发紧,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向阳台——眠月正在那里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电话线,眉头轻轻皱着,像是在跟谁争执。 听到脚步声,眠月回头,看到听夏苍白的脸和手里的手机,眼神瞬间变了:“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 “你昨天见律师了?”听夏的声音发颤,她把手机递到眠月面前,屏幕还亮着那张照片,“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去了咖啡厅?你们谈什么了?是不是……是不是他说的那样,你想跟我划清界限?” 眠月看到照片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电话线,指节泛白:“这是谁发给你的?我没有跟律师去咖啡厅。”她伸手想拿过手机仔细看,却被听夏往后躲了一下,动作里带着明显的抗拒。 “那你昨天见律师为什么不告诉我细节?”听夏的眼眶红了,声音里带着委屈和质问,“你说‘谈工作’,到底谈的是什么?如果不是想划清界限,这张照片怎么解释?” 眠月心里一紧,昨天她确实跟律师见了面,是在公司楼下的会议室,谈的是怎么应对沈建国可能在庭上耍的花招——律师担心沈建国会编造“听夏自愿担保”的谎言,想提前准备好反驳的证据。她没告诉听夏,是怕她紧张,怕她又像上次那样夜里睡不着。 可现在,看着听夏眼里的怀疑,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她更担心,话到嘴边变成了:“就是谈开庭的细节,怕你想多,所以没说那么细,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照片是怎么回事?”听夏的声音提高了些,手里的手机攥得更紧,指腹都按得发白,“照片里明明是你和律师,你还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眠月也急了,她想解释,却不知道这张照片是怎么来的——她根本没去过那家“时光咖啡厅”,更别说跟律师在那里见面。一时语塞,只能看着听夏,眼里满是焦急。 “让我看看!”苏晓的声音突然从屋里传来,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冲出来,一把抢过听夏手里的手机,眯着眼睛仔细看。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放大,盯着背景里的“时光咖啡厅”招牌,突然“嗤”了一声:“你傻啊听夏!这是P的!这家时光咖啡厅去年夏天就倒闭了,我还去拍过它倒闭前的照片呢,门口都贴了封条!” 听夏愣了一下,凑过去盯着手机屏幕:“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那时候在雪山拍雪豹呢,天天跟雪打交道,哪知道巷子里的事!”苏晓说着,飞快地点开自己的相册,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找出一张照片——确实是同一家咖啡厅,棕色的木门上贴着红色的封条,上面写着“停业整顿”,日期是去年7月12日,“你看,去年就关了,怎么可能现在还有人在里面喝咖啡?这照片一看就是用旧图P的,连灯光都没P均匀!” 听夏盯着苏晓手机里的旧照,又对比了那张PS照,心里的怀疑松动了些,可还是有点慌:“万一……万一不是同一家呢?也许只是名字一样?” “不可能!”苏晓笃定地摇头,“梧桐巷就这一家叫‘时光’的咖啡厅,老板是个戴眼镜的大叔,以前总给我留烤面包。去年他倒闭的时候,我还去帮他搬过东西,绝对不会错!” 就在这时,程知拿着平板电脑从里屋走出来,屏幕亮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件。她走到听夏身边,把平板递过去,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听夏小姐,你看这个——这是江总昨天的行程记录,还有公司的监控录像。” 平板屏幕上,先是一份Excel表格,详细记录了眠月昨天的每一个行程:上午9点到公司,9点10分进会议室,9点15分律师到达,11点05分会议结束,律师离开公司,眠月回办公室处理文件,直到下午2点才离开公司,去超市买了听夏爱喝的牛奶。 接着,程知点开监控录像,画面清晰地显示着会议室门口的场景:9点15分,律师走进会议室;11点05分,眠月和律师一起出来,两人在门口说了几句,律师转身离开,眠月则拿着文件回了办公室。整个过程,眠月都没有离开过公司大楼。 “江总昨天和律师见面的地点是公司会议室,不是咖啡厅。”程知指着监控画面,补充道,“我已经查了那家‘时光咖啡厅’的工商信息,确实在去年7月注销了营业执照,现在那个位置已经改成了花店。另外,发消息的陌生号码是临时注册的虚拟号码,归属地在外地,很可能是沈先生用来挑拨的手段。” 听夏盯着平板上的行程记录和监控画面,又看了看苏晓手机里的咖啡厅旧照,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眼眶却一下子红了——刚才的怀疑、委屈、害怕,此刻都变成了对眠月的愧疚。她抬起头,看着眠月,声音哽咽:“对不起,眠月,我不该相信他的话,不该怀疑你……” 眠月伸手把她拉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没事,是我不好,昨天没跟你说清楚见律师的事,让你担心了。以后不管什么事,我都跟你说仔细,不瞒着你了。” 听夏靠在眠月怀里,眼泪蹭在她的大衣上,心里又暖又愧。她能感觉到眠月的心跳很稳,像每次在雪山陪她守夜时那样,让她觉得安心。 “好了好了,别哭了!”苏晓拍了拍听夏的肩,把手机塞回她手里,“该哭的是你爸才对,耍这种小聪明,还被我们拆穿了!等下我们把这些证据都整理好,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程知收起平板,点了点头:“我已经把监控录像、咖啡厅的工商注销信息、虚拟号码的查询记录都保存好了,这些都可以作为沈先生恶意诽谤的证据,以后不管他再耍什么手段,我们都有应对的办法。” 听夏从眠月怀里抬起头,擦干眼泪,看着苏晓和程知,小声说:“谢谢你们,刚才要不是你们,我可能还在误会眠月……” “跟我们客气什么!”苏晓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又看向程知,挑了挑眉,“没想到啊程知,你查监控还挺利索,我刚说照片是P的,你就把行程记录和监控都调出来了,配合得不错嘛!” 程知的耳尖微微泛红,她避开苏晓的目光,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声音轻了点:“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你对巷弄的情况熟悉,能快速认出咖啡厅是假的,也帮了很大的忙。” 听夏看着她们俩的互动,忍不住笑了——苏晓大大咧咧地拍着程知的胳膊,程知虽然还是严肃,却没躲开,反而把平板往苏晓那边递了递,让她能更清楚地看到上面的文件。 眠月也笑了,她拉着听夏的手,走到书桌前:“我们把这些新证据也整理一下,写进笔记里,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有记录,心里也踏实。” 苏晓立刻凑过来,把自己的手机放在桌上:“我的旧照片可以打印出来,还有去年的新闻报道,我记得本地论坛上有,能找出来当佐证。” 程知则坐在旁边,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监控录像的时间轴,把眠月昨天在公司的每一个时间段都标注清楚,确保没有遗漏。 阳光慢慢爬上书桌,驱散了清晨的雾气,把屋里照得暖融融的。听夏坐在中间,左边是眠月帮她整理笔记,右边是苏晓翻找论坛报道,对面是程知敲击键盘的声音。她看着眼前的人,心里突然觉得无比安稳——原来,不管遇到什么麻烦,只要有人并肩站在身边,就能把谎言拆穿,把不安驱散。 程知整理完时间轴,抬头看向苏晓:“论坛报道需要帮忙吗?我可以用关键词搜索,更快找到。” “好啊!”苏晓立刻把手机递过去,“你搜‘梧桐巷时光咖啡厅停业’,应该能找到,我记得标题里有‘老顾客不舍’之类的话。” 程知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指尖偶尔碰到苏晓留在手机上的温度,耳尖又红了点。很快,她找到了那篇报道,发布时间是去年7月13日,里面有咖啡厅倒闭前的照片,还有老板的采访,跟苏晓说的一模一样。 “找到了。”程知把手机还给苏晓,声音比平时软了点。 苏晓看着报道,满意地拍了下手:“完美!有了这个,再加上监控和行程记录,就算他再发一百张假照片,我们也不怕!” 听夏看着她们,突然觉得,苏晓的活泼和程知的严谨,像是天生互补的一对——一个熟悉巷弄的烟火气,一个擅长严谨的逻辑推理,凑在一起,总能把麻烦解决得干干净净。 眠月似乎也看出了这点,她笑着对听夏说:“以后要是再遇到这种事,有苏晓和程知在,我们就更不用担心了。” 听夏点点头,心里的愧疚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暖意。她低头看着笔记上的证据要点,又添上了一条:“沈建国恶意P图挑拨,证据:1. 时光咖啡厅去年7月注销(附新闻、旧照);2. 眠月当日公司行程记录及监控;3. 虚拟号码查询记录。” 写完,她抬起头,看着屋里的人,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原来,那些让人不安的谎言,在并肩的暖意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傍晚的时候,程知把所有证据都整理成了文件夹,打印出来,按顺序订好,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苏晓则煮了一锅热汤,四个人围在一起喝,汤里的萝卜炖得软烂,暖得人心里发甜。 喝到一半,苏晓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给程知发了条消息:“以后再遇到这种拆谎的事,我们还一起上,就叫‘梧桐巷拆谎二人组’怎么样?” 程知看到消息,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回复:“好。” 听夏无意间看到程知的手机屏幕,忍不住笑了,眠月也看到了,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看,她们俩还挺有默契。” 窗外的天慢慢黑了,巷口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四个人身上。 第25章 副cp(苏晓x橙汁) 梧桐巷的凌晨三点,连挂在老槐树上的路灯都昏昏欲睡,暖黄的光透过薄雾,在青石板路上铺成一片朦胧的碎金。苏晓工作室的木门虚掩着,漏出一缕暖白的灯光,像冬夜里递过来的一杯热汤,在寂静的巷弄里透着细碎的温柔。 屋里只开了书桌上方那盏复古台灯,灯罩是米白色的棉麻材质,把光线滤得软乎乎的,落在苏晓的侧脸上。她蜷在宽大的办公椅里,后背抵着椅垫,肩膀因为长时间低头微微耸着,一头栗色的卷发没扎,散在颈间,几缕碎发被台灯照得泛着浅棕的光泽,沾在额角渗出的细汗上。 “还剩最后一个文件夹……”苏晓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她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指尖蹭过眼下淡淡的青黑——从晚上十二点到现在,三个小时里,她只喝了半瓶冰可乐,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时,胃里还隐隐发疼。她低头看了眼桌角的相机,黑色的机身擦得发亮,是听夏下午特意抱过来的,说“里面有雪山最后几天的照片,想整理出来存成相册”。 沙发上,听夏早就睡着了。她侧躺着,怀里紧紧抱着相机包,像抱着什么宝贝,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呼吸轻得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苏晓回头看了眼,悄悄把空调遥控器拿过来,按了“升温”键——显示屏上的数字从22℃跳到24℃,她又怕太干,顺手把旁边的加湿器打开,细白的水雾慢慢飘出来,带着淡淡的雪松味,是眠月下午带来的精油,说“听夏对干燥敏感”。 指尖在鼠标上顿了顿,苏晓点开“雪山最终版”的文件夹。屏幕瞬间被白色填满——有覆着厚雪的冰川,阳光落在冰面上,折射出淡蓝的光;有松枝上挂着的雪粒,风一吹,雪粒簌簌往下掉,连轨迹都拍得清清楚楚;还有几张雪豹的特写,是听夏蹲在雪地里守了三个小时拍的,照片里的雪豹正低头舔爪子,毛茸茸的尾巴扫过雪地,爪尖沾着的雪粒像碎钻。 “这丫头,拍得比我专业多了。”苏晓勾了勾嘴角,指尖飞快地拖动鼠标,把雪豹照片归到“动物”文件夹里。可刚点下“确定”,屏幕右下角突然跳出一张不一样的照片——不是雪山,不是雪豹,是眠月的侧脸。 她的呼吸顿了顿,鼠标往后滑了滑。照片里的眠月坐在工作站的木桌前,面前放着台银色的笔记本电脑,正低头看着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似乎在思考代码。窗外的雪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把睫毛映得很长,像两把小扇子,连眉头微蹙的弧度都清晰得能数出纹路——她的眉峰不算锋利,尾端轻轻往下压,思考时会习惯性地咬下唇,嘴角抿成一道浅弧。 苏晓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屏幕上眠月的脸,心里突然软下来。她下意识地往后翻,没想到后面全是类似的照片:有眠月低头改无人机代码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指甲修剪得整齐,透着淡淡的粉色;有她坐在炉边烤面包的,手里拿着竹制的刮刀,侧脸被炉火映得发红,鬓角的碎发沾着点面粉;还有她站在冰川边调试相机的,穿着驼色的冲锋衣,拉链拉到胸口,露出里面浅灰色的毛衣领,风把她的头发吹得贴在脸颊上,眼神专注地盯着相机屏幕。 每张照片的角度都不算刁钻,甚至有点随意,却满是细碎的温柔——没有刻意找光,没有精心构图,像是听夏随手举起相机,怕惊扰了画面里的人,只敢轻轻按下快门。 “原来这丫头偷偷拍了这么多。”苏晓小声嘀咕,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直到身后传来轻轻的推门声,她才猛地回头。 门口站着的是程知。她穿着件深灰色的长款大衣,领口围着条浅咖色的羊毛围巾,围巾的边角被风吹得有点翘,显然是刚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个白色的骨瓷托盘,托盘上放着两杯热咖啡,杯壁冒着细细的热气,还有一小盒包装精致的草莓糖——糖盒是粉色的,上面印着圆滚滚的草莓图案,绑着根浅粉的丝带,一看就是特意选的。 “没吵到你吧?”程知的声音很轻,像落在雪地上的雪粒,怕吵醒沙发上的听夏。她走到书桌旁,把托盘轻轻放在桌上,木质桌面发出一声轻响,她还特意往苏晓那边推了推,“凌晨天凉,喝热的暖身子。你胃不好,少喝冰的。” 苏晓的指尖刚碰到咖啡杯的杯壁,就像被烫到似的收了回来。她抬头看向程知,眼里满是疑惑——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几缕贴在额角,露出光洁的额头,眉骨很平,眼神总是带着点严肃,可此刻,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却透着点不易察觉的柔和。 “你怎么知道我胃不好?”苏晓的声音带着点熬夜后的沙哑,“我没跟你说过啊。” 程知的指尖蹭过另一杯咖啡的杯耳,耳尖微微泛红,像被台灯照透的粉珊瑚。她把视线移到托盘上的草莓糖盒,声音轻了点:“之前听夏小姐提过,说你上个月陪她去拍夜景,在天桥下买了杯冰奶茶,喝完后胃不舒服,在长椅上躺了半天,连照片都没力气导出来。” 苏晓愣了一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那是上个月初的事,她陪听夏去拍城市夜景,天快亮时觉得渴,随手买了杯冰奶茶,结果回去后胃疼得直冒冷汗,她只跟听夏随口抱怨了一句“早知道不喝冰的了”,没想到听夏会记得,更没想到程知会把这句话记在心里。 她看着程知,见她正低头解开草莓糖盒的丝带,指尖很细,指甲修剪得整齐,没有涂指甲油,透着健康的粉色。丝带打了个简单的蝴蝶结,她解了两次才解开,动作里带着点笨拙的认真。 “谢了。”苏晓拿起一颗草莓糖,糖纸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粉白色的糖块,上面印着小小的草莓纹路。她剥开糖纸,糖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把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带着点淡淡的草莓香,刚好冲淡了熬夜的疲惫。 她指了指电脑屏幕,嘴角还沾着点糖屑,笑着说:“你看,听夏这丫头,表面上不说,背地里拍了这么多眠月的照片,每张都拍得这么认真——你看这张,眠月改代码的时候,连睫毛的影子都拍出来了。” 程知顺着她的手指看向屏幕,目光落在眠月低头改代码的照片上,眼神慢慢软下来。她记得那天,眠月在工作站改了一下午的无人机代码——听夏说“想拍冰川的航拍全景,可无人机总在低温下失控,拍出来的画面总是糊的”,眠月就对着电脑查了无数篇论文,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中途只喝了一杯热可可,连饭都忘了吃。 “听夏小姐很在乎江总。”程知轻声说,指尖在键盘上轻轻点了下,翻到那张眠月烤面包的照片。照片里的眠月正低头把面包放进烤箱,烤箱的玻璃门映出她的侧脸,嘴角带着浅浅的笑,连鬓角的碎发都透着温柔。 “可不是嘛!”苏晓嚼着草莓糖,声音里带着点吐槽,却没什么恶意,“可眠月呢?总把听夏当小孩护着,什么事都瞒着她,生怕她受一点委屈。上次沈建国发那几张假照片,她要是早点跟听夏说清楚见律师的事,听夏也不会抱着手机瞎担心半天,眼睛都红了。” 程知沉默了一下,她抬手把围巾往下拉了拉,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目光落在沙发上熟睡的听夏身上,听夏还在抱着相机包,头轻轻靠在沙发扶手上,嘴角微微翘着,像是在做什么好梦。 “江总不是故意要瞒。”程知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个藏了很久的秘密,“她只是怕‘在乎’变成‘拖累’。” 苏晓手里的草莓糖停在嘴边,愣住了。她看着程知,见她正低头看着托盘里的咖啡杯,杯壁上的热气慢慢散开来,在她的睫毛上凝出细小的水珠。 “我刚跟着江总工作的时候,她一个人住在公司附近的公寓里。”程知的指尖轻轻划过咖啡杯的边缘,声音压得更低了,“有次她发烧到39度,还是照样去开晨会,会后吐了一地,却没跟任何人说。后来我问她为什么不请假,她说‘团队里的人都等着我定方向,我要是倒下了,项目就停了,会拖累大家’。” 苏晓没说话,只是把嘴里的草莓糖慢慢嚼碎,甜味里好像多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遇到听夏小姐后,她更怕了。”程知抬起头,目光落在屏幕上眠月的照片上,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她怕听夏因为她遇到沈建国这样的麻烦,怕听夏因为担心她而睡不着,怕自己的事会影响听夏拍照片、追求喜欢的东西。所以她才会什么事都想自己解决,不想让听夏沾一点——她总觉得,把麻烦挡在外面,就是对听夏最好的保护。” 苏晓看着屏幕上听夏拍的照片,又看了看沙发上抱着相机包熟睡的听夏,突然明白过来:听夏的“在乎”是藏在镜头里的,是偷偷拍下眠月的每个瞬间,是把这些照片小心翼翼地存在相机里;而眠月的“在乎”是藏在“不想拖累”的隐瞒里的,是把所有麻烦扛在自己肩上,是宁愿自己熬夜查资料,也不想让听夏担心。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苏晓轻声说,指尖又拿起一颗草莓糖,这次她没立刻放进嘴里,而是捏在手里,糖纸的温度慢慢传到指尖。 程知拿起那杯没动的咖啡,杯壁已经不那么烫了,她轻轻推到苏晓面前:“咖啡快凉了,喝吧。里面没放糖,你要是觉得苦,就再吃颗糖。” 苏晓接过咖啡,喝了一口,微苦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却不觉得涩。她看着程知,见她正低头翻看着听夏拍的照片,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滑动,动作很轻,像是怕碰坏了照片里的场景。 “这些照片,要不要整理成一个单独的文件夹?”程知抬头看向苏晓,眼里带着点询问,“听夏小姐应该会很珍惜。” “好啊!”苏晓立刻点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操作着,键盘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就叫‘眠月的雪山日常’怎么样?听起来就像日记一样,很温馨。” 程知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嘴角轻轻勾了下,弧度很淡,却像冰雪初融的湖面,透着点温柔:“嗯,很好。” 凌晨的工作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的声音和咖啡的香气。苏晓一边整理照片,一边时不时跟程知聊两句,从听夏拍照片时的糗事——“有次她为了拍雪豹,差点掉进雪窟窿里,还是眠月拉了她一把”,说到雪山的趣事——“工作站后面有棵老松树,雪下大的时候,我们会在树下堆雪人,眠月堆的雪人总带着点严肃,像她本人一样”。 程知偶尔会补充一两句,比如“江总那次堆雪人,特意给雪人戴了顶她的旧帽子,说‘这样雪人就不会冷了’”,或者“听夏小姐拍雪豹那天,江总在她口袋里塞了三个暖宝宝,怕她冻着”。每次说到这些细节,苏晓都会笑得前仰后合,程知则会看着她笑,眼里的严肃慢慢淡去,染上点笑意。 沙发上的听夏翻了个身,嘴里轻轻嘟囔了一句“眠月,雪豹跑了”,然后又沉沉睡去。苏晓和程知对视一眼,都放轻了动作——苏晓把键盘的声音压得更低,程知则悄悄把咖啡杯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怕碰到发出声音。 天快亮的时候,照片终于整理完了。苏晓关掉电脑,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她抬手揉了揉肩膀,转头看向程知,见她正低头把草莓糖盒盖好,丝带重新系成蝴蝶结,动作比刚才熟练了些。 “走,我们去煮点粥。”苏晓站起身,腿有点麻,她跺了跺脚,“听夏醒了肯定会饿,粥养胃,刚好你也没睡,一起喝点。” 程知点点头,跟着她走向厨房。厨房很小,只能容下两个人,苏晓打开冰箱,里面有眠月下午带来的大米和小米,还有几颗新鲜的草莓,是她昨天买的,本来想做草莓酱,结果忘了。 “煮小米粥吧,养胃。”程知说着,伸手接过苏晓手里的米袋,手指碰到袋子的瞬间,两人都顿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移开。程知把米倒进碗里,开始仔细淘洗,水流轻轻溅在碗里,发出“哗哗”的声音。 苏晓靠在厨房门口,看着程知洗米的样子——她的动作很认真,米淘了三遍,直到水变得清澈,才倒进锅里。她往锅里加了适量的水,火开得很小,然后盖上锅盖,动作有条不紊,像在处理一份重要的文件。 “你怎么会凌晨来工作室?”苏晓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她记得程知住的地方在巷口的另一头,离工作室有两条街的距离,这个点,巷子里连早点铺都没开门,她怎么会特意过来。 程知正在洗草莓的手顿了顿,水流顺着她的指尖往下滴,落在水槽里。她把草莓放在滤水篮里,声音轻了点:“我住得离这里不远,晚上加班完路过的时候,看到工作室还亮着灯,就想着你可能还在整理照片,怕你饿,就去巷口的24小时便利店买了点咖啡和糖过来。” 苏晓看着她的侧脸,路灯的光从厨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能看到她耳尖又泛起了红。她知道,程知说的“路过”是假的——巷口的24小时便利店在相反的方向,她根本不会路过这里。可苏晓没戳破,只是笑着说:“那以后我要是再熬夜整理照片,可得麻烦你多送点咖啡和糖了——你选的草莓糖,味道挺不错的。” 程知的耳尖更红了,她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软了点:“好。” 锅里的小米粥慢慢煮着,香气飘满了整个工作室。小米的清香混着草莓的甜香,驱散了熬夜的疲惫。苏晓靠在厨房门口,看着程知把洗好的草莓放在盘子里,然后用牙签扎了一颗,递到她面前:“尝尝,挺甜的。” 苏晓接过草莓,放进嘴里,冰凉的果肉裹着甜汁,在嘴里散开。她看着程知,见她正低头把剩下的草莓摆成小堆,动作里带着点笨拙的可爱,心里突然觉得,这样的凌晨,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沙发上的听夏慢慢醒了。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睫毛上还沾着点困意,怀里的相机包滑到了腿上。她抬头看到厨房里的两人,嘴角立刻扬起一个浅浅的笑:“你们起得好早啊!我还以为我是第一个醒的呢。” “不是我们起得早,是我们根本没睡!”苏晓笑着走过去,把听夏拉到电脑前,打开整理好的照片文件夹,“你看,我把你拍的照片都整理好了,还特意给眠月的照片建了个单独的文件夹,叫‘眠月的雪山日常’,好不好听?” 听夏看着屏幕上满屏的眠月,脸一下子红了,从脸颊红到耳尖,像被晒透的桃子。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手指绞着相机包的带子:“我……我就是觉得她那时候挺好看的,就忍不住拍了几张,没想到拍了这么多。” 程知端着粥走过来,把碗轻轻放在桌上,碗底垫了张纸巾,怕烫到桌面:“粥煮好了,快趁热喝吧。江总早上会过来接你,她刚才发消息说,要带你去吃巷口那家你爱吃的热干面,让你多喝点粥垫垫肚子。” 听夏点点头,拿起碗,用勺子舀了一口热粥,温热的粥滑过喉咙,暖得心里发甜。她看着苏晓和程知,见他们正低头讨论着什么——苏晓指着盘子里的草莓,不知道在说什么,程知则认真地听着,偶尔点头。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像镀了层金边,连空气中的尘埃都透着温柔。 她突然觉得,雪山的日子很美好,现在的日子也很好——有眠月的守护,是她难过时递过来的热可可,是她害怕时紧紧握住的手;有苏晓的陪伴,是她熬夜时一起吐槽的伙伴,是她开心时一起分享的朋友;还有程知的细心,是她胃不舒服时记得的热咖啡,是她熬夜时送来的草莓糖。 这些人,这些事,都像一颗颗甜甜的草莓糖,藏在生活的角落里,在不经意间,给她带来温暖。 程知把最后一颗草莓递给苏晓,看着她放进嘴里,嘴角沾着点草莓汁,忍不住递过一张纸巾:“嘴角有汁。” 苏晓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笑着说:“谢啦!下次我请你吃草莓蛋糕,就当谢你送的草莓糖。” 程知的耳尖又红了,点了点头:“好。” 那盒草莓糖被苏晓放在了书桌最显眼的位置,粉色的糖盒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丝带的蝴蝶结轻轻晃着。听夏看着糖盒,突然想起在雪山时,眠月也总在她的口袋里放一颗糖,说“遇到不开心的事,吃颗糖就好了”。 原来,不管是雪山还是城市,不管是眠月还是程知,总有人会把甜甜的糖,悄悄放在她能找到的地方。 巷口的早点铺渐渐有了动静,豆浆的香气飘进屋里,混着小米粥的清香。苏晓收拾着碗碟,程知帮着擦桌子,听夏则抱着相机包,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嘴角一直带着浅浅的笑。 凌晨的疲惫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暖意。阳光越来越亮,照在工作室的每个角落,像在告诉她们,新的一天,又会有新的温柔在等着。 第26章 保护 梧桐巷的冬日午后,阳光难得敞亮。淡金色的光透过老槐树的枝桠,在青石板路上筛出细碎的光斑,风一吹,光斑就跟着晃,轻轻蹭过苏晓工作室的木门。屋里暖融融的,空调吹着微风,混着听夏刚泡的桂花乌龙香,连空气都透着点甜。 听夏坐在书桌前,指尖捏着一张洗好的照片——是她和眠月在冰川边的合照,两人都裹着厚厚的冲锋衣,雪落在发梢上,像撒了把碎盐,却笑得眼睛都眯了。她正把照片往相册里塞,相册封面是苏晓送的,驼色的皮质,上面绣着小小的雪豹图案,翻页时会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像雪山脚下的溪流声。 “听夏,你看看这张雪豹的特写,是不是要调亮点?”苏晓趴在对面的桌上,面前摊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张雪豹趴在岩石上的照片。她的栗色卷发用根皮筋随意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发尾还沾着点早上没擦干净的面霜,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滑动,调出调□□面,“我觉得暗部有点沉,显不出雪豹的毛感,你看这尾巴上的绒毛,都快融进阴影里了。” 听夏凑过去,鼻尖几乎碰到屏幕,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雾:“再亮一点点就好,别太晃,不然雪的质感就没了。”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左下角,指甲修剪得圆润,透着淡淡的粉色,“你看这里,雪粒的反光要是太亮,就像糊了层白霜,反而看不清雪豹踩在雪上的脚印了。” 苏晓笑着点头,指尖在鼠标上轻点:“行,听你的。谁让你是‘雪山摄影小专家’呢,连雪粒的反光都能注意到。” 坐在窗边的程知抬起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她面前放着一叠文件,是之前整理的沈建国伪造担保书的证据,正用银色回形针按日期分类别订好。阳光落在她的发梢,把深黑色的头发映得泛着点浅棕,她的手指修长,捏着回形针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皱文件边角——这是她跟着眠月工作后养成的习惯,不管处理什么,都要做到规整得挑不出错。 “这些证据我再核对一遍,下周就能交给律师归档。”程知把订好的文件放进蓝色文件夹,推到桌中间,文件夹上还贴着标签,写着“沈建国案-证据备份”,字迹工整得像打印的,“以后沈先生再想找事,有这些东西在,至少能证明他之前的手段是伪造的,不用太担心。” 听夏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自从上次开庭后,她总怕沈建国再耍什么花样,夜里偶尔还会做噩梦,梦见他拿着那张假担保书堵在工作室门口,声音嘶哑地喊着“还钱”。现在看到这些整理得整整齐齐的证据,像心里多了块垫脚石,踏实了些。 她刚想拿起相册继续塞照片,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粗哑的喊叫,像块烧红的铁砸进平静的水里,瞬间打破了屋里的暖意—— “沈听夏!出来还钱!欠了五十万还想躲?别当缩头乌龟!” 听夏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相册“啪”地掉在桌上,照片散了一地,那张冰川合照滑到脚边,画面里的笑容看着格外刺眼。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指尖死死攥着桌角,指节泛白得像要裂开,连呼吸都忘了——这个声音,和上次在法院门口听到的催债人声音一模一样,粗哑、蛮横,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苏晓也愣住了,手里的鼠标“啪嗒”掉在桌上,滚到桌腿边。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巷口站着三个男人,穿着黑色短款棉袄,袖口卷得老高,露出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纹身,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个黑色扩音喇叭,正对着工作室的方向喊,唾沫星子随着声音溅在冰冷的空气里,落在青石板上没留下一点痕迹。 “妈的,怎么找到这儿来了!”苏晓的声音发紧,回头看向听夏,见她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发抖,赶紧走过去,伸手扶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毛衣传过去,“别怕,有我们呢,他们不敢进来!这是法治社会,还能让他们无法无天了?” 程知已经站了起来。她的眉头微蹙,平时平静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像突然绷紧的弓弦,原本捏着文件的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指甲盖轻轻敲了下录音键——屏幕暗下去前,她特意确认了一下,录音图标正在右上角闪烁,才放心地收回手。 “你们在屋里待着,我去看看。”她的声音很稳,听不出丝毫慌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在宣布一个既定的决定。 “程知,别出去!他们人多,万一动手怎么办?”苏晓急了,伸手想拉住她的胳膊,却被程知轻轻避开——程知的动作很轻,没让她觉得被推开,却也明确地表达了“不用拦着”的意思。 “他们是来要债的,没理在先,不敢随便动手。”程知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她回头看了眼听夏,语气软了点,“放心,我不会有事,只是跟他们说清楚。” 她轻轻拉开门,冷风瞬间灌进来,带着巷口尘土和早点铺残留的油味,吹得屋里的窗帘轻轻晃动。三个催债人看到门开了,立刻围过来,为首的男人个子很高,肩膀宽得像堵墙,脸上有道刀疤,从眼角划到下颌,像条丑陋的虫子,眼神凶狠得能吃人:“你是谁?沈听夏呢?让她出来!别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 程知往前站了一步,刚好挡住门口,像棵扎在土里的树,把屋里的景象遮得严严实实。她的背挺得很直,连肩膀都没晃一下,眼神平静地看着刀疤男,声音没有起伏:“你们找错人了。沈听夏没有欠你们钱,之前的担保书已经被法院认定是伪造的,你们现在上门纠缠,已经涉嫌违法。” “伪造?我不管什么伪造!”刀疤男冷笑一声,手里的扩音喇叭往地上墩了墩,震得地面都轻轻颤了下,“沈建国说了,他女儿沈听夏欠他五十万,这钱就得她还!今天她不出来,我们就不走,天天来堵!” 程知的手指悄悄攥紧手机,指腹能感觉到机身传来的轻微震动,确认录音还在继续。她注意到刀疤男特意提到了“沈建国”,心里立刻有了数——是沈建国故意把工作室的地址告诉催债人的,就是想逼听夏出面,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搅乱她的生活。 “沈建国已经因为伪造文件被公安机关调查,他的话没有任何可信度。”程知的语气依旧冷静,却比刚才多了点威慑力,“你们要是再在这里闹事,我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到时候,你们不仅拿不到钱,还得承担法律责任,值吗?” “报警?你吓唬谁呢!”另一个矮胖的男人往前凑了凑,嘴里喷着酒气,熏得程知微微皱眉,“我们只是来要债,又没犯法,警察来了也没用!你少多管闲事!” 程知没再跟他们争辩,而是直接拿出手机,当着他们的面点开了报警电话界面。屏幕亮着,“110”三个数字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她的指尖悬在“拨打”键上,眼神冷冷地看着刀疤男:“要不要试试?” 刀疤男的脸色变了变,他虽然蛮横,却也怕真的闹到警局——毕竟他们也知道这债来得不合法,真被警察问起来,说不定还得把背后指使的沈建国供出来,到时候他们连好处都捞不到。他跟另外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看到他们眼里的犹豫,咬了咬牙:“行,我们今天先走!但沈听夏别想躲!我们老板说了,这钱要是不还,我们天天来!” 说完,三个男人骂骂咧咧地转身,扩音喇叭还在滴滴答答地响着,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巷口的拐角。程知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才松了口气,指尖的凉意还没散去,她掏出手机,关掉录音,又给眠月发了条消息:“催债的已走,有录音,速来。” 没过多久,巷口就传来汽车急刹车的声音。听夏和苏晓躲在里屋,透过门缝能看到眠月从车上下来——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几缕贴在脸颊上,驼色的大衣扣子没扣好,露出里面浅灰色的毛衣,毛衣领口还沾着点早上没整理好的线头。她的脸上满是焦急,眼神飞快地在巷子里扫,像在找什么珍贵的东西,直到看到站在门口的程知,才稍微松了口气,快步跑过来。 “听夏呢?她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眠月跑到程知面前,声音有点喘,指尖还带着开车时握方向盘留下的红印,她抓着程知的胳膊,急切地问,“他们有没有进屋?有没有对听夏说什么难听的话?” “苏晓带她从后门躲出去了,应该在巷尾的长椅那边。”程知扶了眠月一把,让她站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录音界面,“这是刚才的录音,里面有他们提到沈先生指使的内容,能证明是他故意让来骚扰的。” 眠月接过手机,指尖划过冰凉的屏幕,却没有点开录音。她的目光越过程知,看向巷尾的方向,心里满是担心——她怕听夏被催债人的话吓到,怕她又开始自我怀疑,怕她会因为这件事,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录音你收好,别让听夏知道这些。”眠月把手机还给程知,语气很坚定,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她刚从开庭的事里缓过来,现在不能再让她操心这些,免得晚上又睡不着。” 程知愣了一下,眉头微蹙:“江总,听夏小姐有权利知道真相,而且……” “我知道。”眠月打断她,眼神里满是护犊的急切,“但现在不是时候。等她情绪稳定了,我会跟她说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她,别让她在外面待太久,风太凉了。” 程知看着眠月的眼睛,知道她是铁了心要护着听夏,没再反驳,只是点了点头:“我跟您一起找。苏晓以前不开心的时候,总喜欢去巷尾的长椅坐着,说那里能看到夕阳。” 两人一起往巷尾走,阳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青石板路上,像两道紧紧靠在一起的屏障。眠月走得很快,脚步都有点乱,心里反复想着——一定要找到听夏,一定要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 巷尾的长椅上,苏晓正陪着听夏。听夏低着头,肩膀微微耸着,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腹把布料都揉得发皱。苏晓坐在她身边,一只手搭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亮着,是她刚给眠月发的定位。 “别想太多了,啊?”苏晓的声音放得很软,像在哄小孩,“那些人就是纸老虎,被程知一吓唬就走了,以后不敢再来了。” 听夏没说话,眼泪却掉了下来,砸在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想起在雪山时,眠月为了帮她修无人机,冻得指尖发红;想起开庭前,眠月熬夜帮她整理证据,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想起昨天晚上,眠月还笑着说“下周带你去吃巷口新开的甜品店,听说他们家的草莓蛋糕特别好吃”——她好像总是在接受眠月的好,却一直在给她添麻烦。 “苏晓姐,是不是……是不是我不该待在眠月身边?”听夏的声音发颤,像被风吹得快要断掉的弦,“我走了,他们就不会找眠月的麻烦了,也不会找你的麻烦了……” “你胡说什么呢!”苏晓停下拍她后背的手,转过身,双手抓住听夏的肩膀,眼神里满是急切,“这不是你的错!是沈建国不是东西,是催债人不讲理,跟你没关系!你要是走了,才让他们得逞了,才让眠月的努力白费了!” 听夏还想说什么,就看到眠月跑了过来。她的眼睛一亮,却又立刻低下头,不敢看眠月——她怕看到眠月眼里的失望,怕听到眠月说“你真是个麻烦”。 “听夏!”眠月跑到听夏面前,蹲下身,双手轻轻握住她的脸,指尖带着点凉意,却很温柔,仔细检查她的脸颊和手,怕她受了伤,“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有没有说难听的话?” 听夏看着眠月焦急的眼睛,里面满是担心,没有一点失望,眼泪掉得更凶了:“眠月,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他们才找到这里来的……我是不是很拖累你?” 眠月的心猛地一疼,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她把听夏紧紧抱在怀里,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她的背,声音有点哑:“别胡说,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没处理好沈建国的事,让你受委屈了。” 苏晓在旁边看着,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你们先聊着,我去工作室收拾一下,把散在地上的照片捡起来。” 听夏靠在眠月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心里的愧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却也慢慢安定了些。她知道眠月是为她好,可这种“什么都不用你管”的保护,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没用的孩子,连为眠月分担一点都做不到。 “眠月,”听夏的声音闷闷的,从眠月的怀里传出来,“以后有什么事,你能不能别再瞒着我了?我想跟你一起面对,不想总是躲在你身后。” 眠月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心里动了动,却还是轻声说:“好,以后有什么事,我都跟你说。但现在,你先跟我回公寓,好不好?那里安保好,你能睡得安稳点。” 听夏点点头,从眠月的怀里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露出了一点笑容:“好。” 和苏晓告别后,眠月牵着听夏的手往公寓走。路上的风渐渐小了,夕阳从云层里探出头,把天空染成了淡淡的橘色。听夏的手被眠月攥得暖暖的,她看着眠月的侧脸,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要变得足够坚强,能和眠月并肩站在一起,能为她挡掉麻烦,而不是一直做那个需要被保护的人。 回到公寓后,眠月给听夏煮了碗热汤面,放了她爱吃的青菜和流心荷包蛋。听夏坐在餐桌前,慢慢吃着面,汤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却暖得心里发甜。眠月坐在对面,看着她吃,时不时给她夹一筷子青菜,眼神里满是温柔。 吃完面,听夏说想早点休息,眠月点了点头,把她送到卧室门口,又帮她把被子掖好,才轻轻带上门。 客厅里,眠月拿出手机,点开程知发来的录音备份。里面清晰地传来刀疤男的声音:“沈建国说了,他女儿沈听夏欠他五十万,这钱就得她还!”她的眉头皱得更紧,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击着——明天,她要去找律师,一定要让沈建国为这次的骚扰付出代价。 窗外的风还在吹,却没那么冷了。卧室里,听夏从枕头下拿出那本相册,翻开第一页,就是那张冰川合照。她看着照片里两人的笑容,嘴角也慢慢扬了起来。 不管未来还有多少麻烦,只要有眠月在,她就有勇气面对。而她也相信,总有一天,她能成为眠月的依靠,像眠月保护她一样,保护眠月。 第27章 我不敢问 梧桐巷的冬夜总裹着层化不开的湿冷,风卷着老槐树的枯枝晃荡,把路灯的暖光揉成一片模糊的黄,贴在青石板路上,像谁没擦干净的泪痕。苏晓工作室的木门缝里漏出的热气,一碰到冷空气就缩成细白的雾,飘在门口,迟迟不肯散。 听夏缩在藤椅里,身上裹着眠月那件驼色羊毛毛衣。毛衣太长,下摆堆在膝盖上,袖口被她仔细挽了两圈,露出的手腕细得能看清淡青的血管。她没扎头发,深棕色的长发散在肩后,几缕碎发贴在额角,是下午被风吹乱的,指尖反复摩挲着粗陶杯的纹路——杯口还沾着圈浅淡的奶渍,是中午喝热可可时留下的,磨得指尖发涩。 “发什么呆?酒都要凉了。”苏晓端着透明的玻璃酒瓶走过来,里面浅黄绿色的酒液晃着,泡着几颗皱巴巴的青梅,蒂头还带着点浅褐的干痕。她往听夏杯里倒酒,酒液顺着杯壁滑下去,泛起细小的泡沫,“去年梅雨季泡的,加了三斤冰糖,酸劲儿早没了,跟喝果汁似的,你尝尝。” 听夏抬了抬眼,睫毛颤了颤。她的眼底有点红,是早上没睡好,眼下泛着圈淡淡的青黑,像被雾染了层灰。“眠月说……晚上来接我吃火锅。”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没睡醒的哑,视线落在杯里的青梅上,“她去公司处理沈建国的事了,让我在这儿等她。” 苏晓放下酒瓶,自己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液沾在嘴角,她没拿纸巾,就用手背随意擦了擦,亮黄色毛衣的袖口蹭上点湿痕。“处理事?我看是又想自己扛吧。”她的语气里带着点无奈,指尖敲了敲桌面,“程知昨天跟我说,眠月把催债人的录音收起来了,没打算告诉你。” 听夏捏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指节微微泛白。她低下头,看着青梅在酒液里打转,小声说:“她是怕我担心……上次开庭前,她也是这样,熬夜整理证据,都没跟我说累。” “怕你担心?”苏晓身体往前倾了倾,手肘撑在桌上,盯着听夏的眼睛。她平时总带着笑意的眉峰,此刻轻轻皱着,眼神沉了点,“那你呢?你就不担心她?昨天她来接你时,眼底的红血丝都快连成网了,你就没想问她,到底在扛什么?” 听夏的眼神猛地躲闪了一下,落到桌角的雪山相册上。相册是驼色皮质的,绣着只小小的雪豹,尾巴尖的线有点松,是上次被她不小心勾到的。她的指尖伸过去,轻轻碰了碰雪豹的耳朵,声音更低了:“我……我不敢问。” “不敢?”苏晓拿起相册,翻开,指尖停在一张照片上——是听夏在雪山工作站偷拍的,眠月坐在木桌前改无人机代码,窗外的雪光落在她的侧脸,睫毛投下的影子在眼下晃,眉头微蹙着,连嘴角都抿成一道紧线。“你拍这张的时候,是不是站在门口看了她半小时?”苏晓的声音放软了点,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里眠月的眉峰,“你看着她冻得发红的手指,是不是想给她倒杯热可可?怎么那时候敢心疼,现在就不敢问了?” 听夏的鼻子猛地一酸,眼泪没忍住,砸在杯沿上,溅起细小的酒花。她想起那天的场景——工作站的炉子没烧旺,屋里冷得像冰窖,眠月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偶尔停下来搓搓手,哈口气,又继续敲。她端着热可可走过去,想说“你歇会儿吧”,眠月却抬头冲她笑,眼睛弯成月牙,说“不用,你去床上待着,别冻着”。她站在旁边,看着眠月的背影,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连递杯热可可都怕打扰她。 “我怕……”听夏的声音哽咽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滴在毛衣袖口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怕我问了,她会说‘你别管了’,就像我爸爸以前那样。” 苏晓的动作顿了顿,脸上的调侃慢慢淡了。她把相册放在桌上,走过去,坐在听夏旁边的矮凳上,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听夏的肩膀很窄,靠在她怀里,像只受了惊的小兽,轻轻发抖。“你爸爸怎么了?”苏晓的声音很轻,怕碰碎了什么。 “我爸爸以前总很晚回家,身上带着酒气。”听夏的声音闷在苏晓的怀里,带着哭腔,“我问他‘爸爸,你去哪了’,他就说‘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我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他不说话,转身就走。后来……他就再也没回来过。” 眼泪打湿了苏晓胸前的毛衣,暖湿的一片。听夏攥着苏晓的衣角,手指把布料揉得发皱:“从那以后,我就不敢问了。我怕我问多了,别人会觉得我烦,会像我爸爸一样离开我。眠月对我这么好,我更不敢问了……我怕我一问,她就会觉得我麻烦,就不喜欢我了。” 苏晓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疼。她拍着听夏的背,动作很轻,像哄小时候受了委屈的妹妹:“傻丫头,眠月不是你爸爸。你爸爸是把你丢在原地,可眠月是把你护在身后啊。上次你拍雪豹差点掉进雪窟窿,是谁跳下去拉你的?是眠月;沈建国发假照片骂你,是谁连夜找律师的?是眠月;你胃不舒服,是谁凌晨起来给你煮姜茶的?还是眠月。” 她把听夏扶起来,伸手擦她脸上的眼泪。听夏的睫毛湿成一缕,沾着泪珠,像沾了露的草叶,眼睛红得像兔子,看着让人心疼。“她不是怕你麻烦,她是怕你想起以前的事,怕你又像小时候那样,没人保护。”苏晓的指尖碰到听夏冰凉的脸颊,“你以为她瞒着你轻松吗?她昨天跟程知说‘别让听夏知道’的时候,声音都哑了,她比你还怕——怕你受委屈,怕你不开心,怕你觉得她不相信你。” 听夏的眼泪还在掉,却慢慢停下了发抖。她看着苏晓的眼睛,里面满是认真,没有一点哄她的意思。“我……我想跟她一起面对。”她的声音很轻,却比刚才坚定了点,“我不想再躲在她身后,看着她一个人累……我想帮她。” “想帮就去说啊!”苏晓拿起杯子,递到听夏面前,酒液里的青梅还在晃,“喝口酒,壮壮胆。你跟她说‘我不怕沈建国,也不怕麻烦,我想跟你一起扛’,你不说,她怎么知道你长大了?怎么敢把事告诉你?” 听夏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的暖温。她低头喝了一口,青梅的甜香在嘴里散开,带着点微醺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胸口的发堵。她看着杯里的酒,想起昨天晚上,眠月帮她掖被子时,指尖划过她额头的温度;想起眠月说“有我在,别担心”时,眼睛里的认真。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松动,裹着创伤的硬壳,裂开了道细缝。 “我……我试试。”她抬起头,眼里还带着泪,却笑了笑,嘴角弯起个浅淡的弧度,像雾里透出点光。 窗边的程知一直没说话。她坐在桌前整理文件,面前摊着的是沈建国伪造担保书的复印件,指尖捏着银色回形针,却半天没订下去。刚才听夏的哭声像根细针,扎在她心里,她悄悄拿出手机,屏幕亮着,是和眠月的聊天框。 程知的指尖在屏幕上敲着,每一个字都斟酌了很久:“苏小姐和沈小姐聊天,沈小姐说心里很委屈,她怕您像她爸爸一样离开她。您应该跟她说实话,别再瞒着了。” 发完消息,她把手机放在桌角,继续整理文件,却有点心不在焉。指尖划过复印件上“沈建国”三个字,油墨的痕迹有点晕,她想起昨天眠月收到录音时,指尖捏着手机的力度,指节泛白,眼底满是犹豫——她知道眠月是护着听夏,可这样的保护,像层裹得太紧的糖纸,迟早会硌疼彼此。 此刻的眠月,正坐在公司的办公室里。桌上的台灯亮着,暖黄的光落在摊开的文件上,是沈建国最近的行踪调查,纸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红线,标记着他去过的催债公司。她的眉头皱着,指尖捏着笔,却半天没写下一个字。手机放在手边,震动时,她几乎是立刻拿了起来。 看到程知的消息,眠月的指尖顿了顿。“委屈”“怕离开”这几个字像小石子,砸在她心里,泛起一圈圈的疼。她想起昨天接听夏时,听夏躲在苏晓身后,眼神里的不安;想起听夏抱着她哭时,攥着她衣角的力度。她知道自己瞒着听夏不对,可她没办法——沈建国的手段太卑劣,催债人的话太难听,她怕听夏听到了,会想起小时候被爸爸丢下的事,会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指甲盖轻轻蹭过屏幕,最终还是敲下回复:“再等等。等我把沈建国的事彻底解决,不会再让他找听夏麻烦了,到时候再跟她说。别让她担心。” 发完消息,她把手机放在桌上,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办公室里很静,只有空调的风轻轻吹着,吹得文件边角微微晃动。她睁开眼,看向窗外的夜景——城市的灯光很亮,像撒了一地的碎钻,却照不进她心里的担忧。她拿起笔,继续在文件上画红线,指尖却有点发抖,心里总想着听夏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对着酒杯发呆,是不是已经鼓勇气想跟自己说点什么。 晚上十点,眠月的车停在工作室门口。她推开车门,风立刻裹了上来,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没扎头发,深黑色的长发散在肩后,几缕贴在脸颊上,沾着点夜雾的湿意。身上的驼色大衣没扣扣子,露出里面浅灰色的羊绒衫,领口还沾着点早上没整理好的线头——她下午从公司出来,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就直接过来了。 推开门,看到听夏坐在藤椅里,手里握着杯子,眼神亮了点,不像下午那样发怔。听到动静,听夏立刻站了起来,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杯子,嘴唇动了动,像是要开口说什么。 眠月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先开了口:“等久了吧?公司的事有点多,耽搁了。”她伸手摸了摸听夏的头发,指尖碰到她发间的湿意,“外面雾大,我们现在去吃火锅,再晚就没位置了。” 听夏到了嘴边的话,突然被堵了回去。她看着眠月的眼睛,里面满是刻意的温柔,眼底的红血丝被她努力藏着,连笑容都带着点紧绷。她张了张嘴,想问“你是不是还在瞒着我”,想问“录音里到底说了什么”,可看到眠月这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话又咽了回去——她怕自己问了,会打破这层温柔的假象,怕眠月真的会像爸爸那样,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好。”听夏轻轻应了一声,把杯子放在桌上,跟着眠月往门口走。 苏晓在旁边收拾东西,看到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她看着两人的背影,听夏走在后面,脚步有点犹豫,眠月走在前面,肩膀还是绷着——明明心里都装着话,却没人敢先开口,像隔着层看不见的雾,离得近,却碰不到彼此的真心。 走出工作室,夜雾更浓了。眠月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听夏的脖子上,绕了两圈,把她的半张脸都遮住,只露出双眼睛。“别冻着了,”她笑着说,指尖捏了捏听夏的脸颊,语气里的温柔有点刻意,“你要是感冒了,就不能去雪山拍雪豹了。” 听夏靠在眠月身边,闻着围巾上淡淡的雪松味,心里暖暖的,却也有点发沉。她知道眠月是为她好,可这种“什么都不说”的保护,让她觉得自己像个被关在玻璃罩里的人,看得见外面的风雨,却帮不上任何忙。她攥了攥手心,心里的勇气又弱了点——或许,真的该再等等?等眠月愿意跟她说的时候。 眠月牵着听夏的手,慢慢走在梧桐巷的青石板路上。路灯的光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两道紧紧靠在一起的屏障。眠月看着听夏的侧脸,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再等等,等解决了沈建国,就把所有事都告诉她,就再也不用瞒着她了。 可她不知道,听夏心里的犹豫,正在慢慢变成猜疑。她看着眠月紧绷的肩膀,看着她刻意避开的眼神,心里那道刚裂开的硬壳,又悄悄合了点——她怕,等眠月愿意说的时候,她们之间的话,已经没机会再说出口了。 夜雾还在飘,风裹着两人没说出口的话,在巷子里打转。明明手牵着手,心却隔着点距离,像两根靠得近的蜡烛,都想给对方温暖,却怕自己的火苗,会烧到彼此藏在心底的怕。 第28章 假照片 梧桐巷的清晨裹着层薄霜,风刮过老槐树的枝桠,把细碎的霜粒吹落在苏晓工作室的窗台上,结成一层半透明的壳。阳光透过窗棂斜进来,在木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落在听夏摊开的雪山相册上——她正用指尖摩挲一张雪豹特写,照片边缘还留着冲印时的温热,指腹蹭过雪豹蓬松的毛边,那处的相纸已经被她摸得发软。 “喏,热可可,加了两勺糖,你上次说不够甜。”苏晓端着杯子走过来,杯壁印着浅灰的猫爪纹,热气裹着可可的焦香飘过来,在冷空气中凝成细白的雾。她把杯子放在听夏手边,目光扫过相册里夹着的旧票根——是去年雪山工作站的电费单,边缘已经卷了边,上面的字迹还清晰,“对了,摄影展主办方刚才发消息,说想把你那组‘雪山晨昏’的照片放在主展区,问你同不同意。” 听夏的眼睛亮了亮,指尖从照片上抬起来,刚要说话,苏晓的手机突然“叮咚”响个不停,屏幕弹出的新闻推送像根刺,瞬间扎破了屋里的暖。“惊!江氏科技无人机核心数据遭窃,疑为负责人江眠月亲信沈听夏所为”——黑体字在冷光屏幕上格外刺眼,下面还附了段模糊的监控视频缩略图。 苏晓的笑容僵在脸上,指尖在屏幕上顿了两秒,指腹蹭过“沈听夏”三个字,突然僵住。她飞快点开推送,视频加载的圆圈转了两圈,画面跳出来的瞬间,她的呼吸猛地顿了一下,热可可杯沿的蒸汽都凝在她睫毛上:“这……这不是你去年穿的那件浅灰卫衣吗?” 听夏凑过去,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视频里的人穿着件连帽卫衣,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她正弯腰对着一台电脑,手里攥着个黑色U盘,往主机接口里插——背景赫然是江氏科技数据室的标识,镜头还特意给了电脑屏幕特写,上面跳出“无人机飞行参数V3.0”的文件夹,红色的拷贝进度条刺得人眼睛疼。 “不是我……”听夏的声音发颤,指尖死死攥住那张雪豹照片,边缘的冲印纹路硌得指节泛白,眼泪没忍住,砸在照片的雪地上,晕开一小片浅灰的印子,“我从来没去过数据室,那件卫衣……那件卫衣去年在雪山勾到树枝,袖口破了个洞,早就收起来了……” 苏晓把手机凑近,手指放大画面,眉头越皱越紧:“你看!这卫衣袖口干干净净,连你之前蹭的咖啡渍都没有!还有你戴帽子从来不会把抽绳拉这么紧,你说过拉太紧会挡视线,拍雪豹的时候会错过镜头——沈建国这老东西,连细节都懒得做真!”她越说越气,手指在屏幕上戳了戳“伪听夏”的肩膀,“还有身形,你比视频里这人瘦点,肩线没这么宽,一看就是找了替身!” 听夏的哭声小了点,跟着苏晓的手指看过去——果然,视频里的人肩膀比自己宽,抬手插U盘时,胳膊的弧度也不像她平时的样子。可心里的慌还是没散,指尖冰凉的,连热可可的温度都传不过来:“可……可别人会信吗?媒体都发出来了,警察会不会……” 话没说完,眠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铃声急促得像在催命。听夏手抖着接起,里面传来眠月的声音——比平时沉了半度,尾音带着点没压下去的喘,背景里还有键盘敲击的脆响和技术部员工的低声讨论:“听夏,你现在在哪?看没看网上的推送?警方刚联系我,说要找你配合调查。” “我在苏晓这儿……不是我做的,眠月,你信我……”听夏的声音带着哭腔,话没说完就被程知的声音打断:“江总,技术部查了数据室的监控日志,昨天下午三点根本没人进入,那段视频是伪造的!” 眠月的声音顿了顿,接着传来的语气少了点慌,却多了点紧绷:“我知道了。你在工作室等着,我现在过去接你,我们先去公司,把事情说清楚。” 挂了电话,听夏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屏幕上还停留着通话界面,眠月的头像——是她去年给眠月拍的雪山侧影——在冷光里显得格外柔和。可她心里的不安像潮水,慢慢漫上来:眠月刚才没说“我信你”,只说“把事情说清楚”,他是不是也在怀疑? 半小时后,眠月的车停在巷口。她推开车门时,风把她的黑色西装外套吹得晃了晃,深黑色的长发扎成低马尾,几缕碎发贴在额角,是急着过来没来得及捋。袖口沾着点浅灰的灰尘,是刚才在数据室查看设备时蹭的,连平时一丝不苟的领带,都歪了点。 “走吧。”眠月的声音很平,伸手想帮听夏理围巾,手指碰到她冰凉的指尖时,顿了一下。她看着听夏红红的眼睛,心里软了点,却没说什么,转身先上了车——刚才在公司,技术部说数据室的监控权限只有五个人有,沈建国怎么拿到的?会不会是公司内部有漏洞?这些问题像乱线,缠在她心里。 听夏跟着上车,坐在副驾,手里还攥着那张皱巴巴的雪豹照片。她想跟眠月说“卫衣是假的,身形也不对”,可看到眠月盯着前方路况的侧脸,眉峰拧成结,嘴唇动了动,又把话咽了回去——眠月现在肯定在想公司的事,她不想添乱。 程知坐在后座,手里的平板电脑亮着,正在循环播放那段伪造视频。她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调出帧分析图,红色的线在第1分12秒处突然断裂:“江总,你看这里,有明显的剪辑痕迹,前一秒还是数据室的门,后一秒直接切到电脑屏幕,中间少了三帧过渡。”她又点开另一个窗口,里面是听夏去年在雪山的照片,“对比了沈小姐的旧照,她的卫衣是纯棉的,在阳光下会有柔和的反光,视频里这件是化纤的,反光很刺眼,应该是网购的同款替身服。” 听夏听到这话,心里的石头落了点,刚想开口,就听到眠月的声音:“替身不重要,重要的是数据室的监控怎么流出去的。”她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眉峰皱得更紧,“数据室的监控连公司内网都无权下载,只有我和程知有最高权限,沈建国怎么可能拿到?难道是上个月外包团队检修时,留了后门?” 听夏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眠月第一时间想的是“公司漏洞”“监控权限”,而不是直接说“你不会做这种事”。她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不小心把爸爸的合同弄湿了,爸爸第一句话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而不是问“是不是有别的原因”——原来,连眠月也会先怀疑“问题出在哪”,而不是先信她。 “我没有……我从来没碰过公司的监控,也没跟沈建国联系过……”听夏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委屈,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上次开庭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眠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戳到了听夏的痛处。她侧过头,看到听夏的眼泪挂在睫毛上,像颗易碎的露珠,心里一紧,赶紧把车停在路边,伸手把她散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我不是怀疑你,听夏。”她的指尖碰到听夏冰凉的耳垂,才发现她的手还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照片,“我是怕沈建国用监控做文章,再牵扯出公司其他问题,到时候会影响……” “会影响你的公司,是吗?”听夏抬起头,眼泪掉了下来,砸在眠月的手背上,冰凉的,“我知道公司对你很重要,可我也很怕……怕你像我爸爸一样,有一天会觉得,我是个会给你惹麻烦的人。” 眠月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厉害。她把听夏的手攥在手里,掌心的温度慢慢传过去:“不会的。公司重要,你更重要。我刚才只是太着急了,满脑子都是怎么堵住漏洞,忘了你最需要的是我说一句‘我信你’。” 她的声音很软,像在哄小孩,可听夏心里的委屈,却没那么容易散去。车窗外的风还在吹,梧桐叶打着旋落在车窗上,又被风吹走——就像她心里的安全感,刚才被眠月的话吹得晃了晃,虽然又被安抚了,却还是留了道小小的缝。 到了江氏科技楼下,警方已经在大厅等着了。为首的张警官手里拿着笔记本,看到听夏,先是客气地点了点头,然后把平板电脑递过来:“沈小姐,麻烦你看一下,这段视频里的人是你吗?” 听夏深吸一口气,接过平板,指尖划过屏幕上的“自己”,声音虽然还有点抖,却很坚定:“不是我。第一,这件卫衣是我去年的旧款,袖口有个破洞,是在雪山勾到岩石弄的,视频里这件没有;第二,我戴卫衣帽子不会把抽绳拉这么紧,会挡视线,我拍雪豹时特意把抽绳松了点;第三,昨天下午三点,我在苏晓工作室整理照片,苏晓可以作证,我根本没去过数据室。” 苏晓赶紧点头,从手机里调出昨天的聊天记录:“警官你看,昨天下午三点零二分,我还跟听夏说摄影展的事,有消息记录和照片为证!” 张警官翻了翻记录,又看了看程知提供的帧分析图,点了点头:“我们刚才也查了数据室的检修记录,昨天下午三点到五点确实断网断电,这段视频肯定是伪造的。我们会尽快追查视频源头,还有沈建国的下落。” 眠月松了口气,伸手揽住听夏的肩,往会议室走:“辛苦张警官了,有需要我们配合的,随时联系。” 会议室里,程知把整理好的证据放在桌上——听夏的旧卫衣(袖口破洞清晰可见)、雪山照片、昨天的聊天记录、数据室检修单,一一排开,像道坚实的屏障。听夏看着这些证据,心里的慌慢慢散了,可刚才眠月那句“数据室监控怎么流出去”,还是像根小刺,扎在心底,没拔出来。 眠月坐在她身边,看出了她的低落,悄悄握住她的手:“等这件事解决了,我们就去雪山,好不好?还去上次的工作站,拍更多的雪豹。” 听夏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她知道眠月是为了让她开心,可心里的那道缝,还在——她怕,下次再出什么事,眠月还是会先想起“公司”“漏洞”,而不是第一时间,握住她的手说“我信你”。 程知看着两人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把平板上刚收到的消息递给眠月:“技术部查到了,视频源头是个匿名邮箱,发件地址在郊区的网吧,网警已经去调取监控了。” 眠月接过平板,指尖划过屏幕上的网吧地址,眼神冷了下来——沈建国,这次绝不会再让他伤害听夏。 可她没看到,听夏看着她的侧脸,眼神里的担忧又深了点。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明明是暖的,却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雾,让那份信任,多了点需要小心翼翼维护的重量。 第29章 裂痕 冬日的午后,阳光像掺了冰渣,斜斜地落在“拾光”咖啡厅的落地玻璃窗上,折射出冷白的碎光,贴在米白色的桌布上,像一片片没化的霜。听夏提着个印着浅灰猫爪纹的保温袋,站在咖啡厅对面的街角,手指反复摩挲着袋口的拉链——里面是刚从巷口“老面包房”买的全麦牛角包,她特意让老板少放糖,眠月总说太甜的东西腻,上次吃这个时,还笑着说“比美式配胃”。 巷子里的风裹着冷意吹过来,撩起她耳后的碎发,她把围巾又紧了紧,想着眠月早上出门时的样子:深黑色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额角,浅灰羊绒衫的领口沾了点她给的燕麦饼干碎屑,临走前还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下午见个重要客户,结束了就带你去吃那家你想吃的火锅”。 听夏低头看了看手机,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她想着先去咖啡厅等,顺便把牛角包热一下——保温袋里还放着个迷你暖手宝,就是怕面包凉了。穿过马路时,她特意绕开了积水的坑洼,去年在雪山摔过一次后,眠月总叮嘱她“走路看着点”,现在她连踩个石子都格外小心,总想着别让眠月担心。 可刚走到咖啡厅门口,她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玻璃窗里,靠窗的卡座上,眠月背对着门坐着,驼色大衣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浅灰羊绒衫——领口那点饼干碎屑还在,她早上特意帮眠月拂过,没拂掉,现在看着却格外刺眼。而坐在眠月对面的人,让听夏的血液瞬间冻住:是沈建国。 他穿了件不合身的黑色羽绒服,袖口磨得发亮,边缘起了球,领口沾着点暗黄色的油渍,像是几天没换。头发用手胡乱抓过,几缕油腻的发丝贴在额角,手指抠着桌角,指甲缝里嵌着黑泥,一看就是刚从什么脏乱的地方过来。 听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躲在玻璃窗的阴影里,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发紧。她看到眠月把一个浅灰色文件袋推了过去,沈建国拿起来,连封口都没拆,就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惹得邻桌的女生皱了皱眉,往这边看了一眼。 “江总倒是大方,”沈建国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声音压得低,却带着尖刻的嘲讽,“拿个空袋子就想打发我?我女儿在你那住了这么久,吃你的穿你的,你就这点诚意?” 眠月的指尖攥紧了桌布,米白色的布料被她捏出几道深深的褶皱,指节泛白。她没看沈建国,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枝上,声音冷得像窗外的风:“里面是《不再骚扰承诺书》,签了它,保证以后不再联系听夏,不再以她的名义做任何事——包括伪造证据、骚扰她的朋友和学校,也不准再在任何人面前提你和她的关系。” “承诺书?”沈建国嗤笑一声,伸手拿起文件袋,拆开,抽出里面的纸,扫了两眼就扔回桌上,“我当是什么好东西,一张破纸能值多少钱?”他往前凑了凑,呼吸里带着劣质烟草的味道,飘到眠月面前,“上次那视频,我找团队做花了三万,来回跑警局、找媒体的路费、住宿费,加起来快五万了——你就给这点?” 他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眼神里的贪婪像要溢出来:“至少再加五十万,不然我就去听夏的摄影展闹。我跟记者说她从小就不学好,现在还偷你公司的数据,靠你‘走后门’参展——你说,到时候那些看展的人,会不会觉得她拍的雪山都是假的?会不会觉得她这个人,连照片都是装出来的温柔?” 眠月的呼吸猛地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眼神冷得能杀人,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你敢碰她的摄影展试试。”她的声音发紧,却还是强压着怒火,“五十万不可能,我最多再给你十万,签完承诺书立刻转。但你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再敢骚扰她,我手里的录音、你伪造视频的聊天记录,足够让你进去待一阵子。” 沈建国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眠月会这么硬气,他舔了舔嘴唇,又想耍赖:“你以为十万够什么?我告诉你,听夏是我女儿,我想找她就找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她早就不是你能随便拿捏的人了。”眠月打断他,伸手拿起桌上的牛皮纸信封,推到沈建国面前,信封边角被她反复摩挲得发皱,“这里面是五万,够你付掉欠了三个月的房租,剩下的够你找个正经活。签了字,拿着钱走,以后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就在这时,躲在窗外的听夏,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她看着眠月推过去的信封,看着沈建国脸上的贪婪,听着那句“至少再加五十万”“去听夏的摄影展闹”,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飞。咖啡厅里的暖香、钢琴声、邻桌情侣的低语,瞬间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沈建国的威胁和眠月的沉默——眠月没有反驳“你别想伤害听夏”,没有说“她的摄影展不容你糟蹋”,只是在和他讨价还价,像在交易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保温袋从手里滑下去,“啪”地砸在人行道上,拉链崩开,里面的迷你暖手宝滚出来,撞在路边的石墩上,发出轻响。全麦牛角包掉在地上,沾了层细灰,面包上的芝麻散了几颗,像撒在冰上的碎星。 听夏的指尖冻得发僵,她想起前几天伪造视频的事,警察来公司找她时,眠月第一句话是“查数据室的监控日志”,而不是“听夏不会做这种事”;想起昨天晚上,她问眠月“明天见的客户是谁”,眠月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不重要,你早点睡”;想起现在,眠月瞒着她见沈建国,瞒着她谈钱,甚至瞒着沈建国威胁她的摄影展——原来,在眠月心里,她的害怕、她的心血,都可以被“隐瞒”和“交易”吗? 她又想起小时候,妈妈拿着钱给沈建国,说“别再打听夏,这是最后一次”,可沈建国拿了钱,转头就去赌,输光了又回来闹。那时候她躲在门后,看着妈妈红着眼眶说“我只是想保护你”,可最后,妈妈还是走了,留下她一个人。现在,眠月也在做同样的事,是不是有一天,眠月也会觉得她是个麻烦,拿着钱把她的过去“买”下来,然后像妈妈一样,离开她? 眼泪没忍住,砸在冰冷的手背上,像颗小石子,疼得她指尖发麻。她看到玻璃窗里的眠月,眉头皱着,攥紧了拳头,却还是没站起来赶走沈建国——她以为那是不耐烦,是妥协,却不知道眠月是怕自己一冲动,沈建国会变本加厉地报复听夏。 “听夏?” 突然,眠月抬起头,目光穿过玻璃窗,正好对上听夏的眼睛。她的脸色瞬间变了,像被惊雷劈中,手里的承诺书“哗啦”一声掉在地上,纸张散了一地。她没顾上沈建国在后面喊“钱还没谈好”,也没顾上捡地上的文件,猛地推开椅子就往外跑,驼色大衣的下摆被风吹得翻起来,露出里面浅灰羊绒衫上沾的猫爪纹——那是早上听夏帮她系围巾时,不小心蹭上的绒毛,她一直没舍得拍掉。 听夏看到眠月冲出来,心里的疼变成了恐慌,像小时候被沈建国追着打的那种无助。她没等眠月开口,转身就跑,眼泪模糊了视线,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割着皮肤,疼得她鼻尖发红,连呼吸都带着哭腔。 “听夏!你别跑!听我解释!” 眠月追出来,脚下没注意,踩在刚才听夏掉的保温袋上,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她扶住旁边的路灯杆,手指攥紧了冰冷的金属杆,才稳住身形,手里还攥着几张散落在地上的承诺书,纸张被风吹得哗啦响。她看到听夏跑过街角,背影单薄得像片要被风吹走的叶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听夏!停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谈钱,是怕他去摄影展闹!” 听夏跑得更快,巷子里的风裹着她的哭声,飘在冷空气中:“不是的!你和他一样!都是拿了钱就想打发掉!”她想起刚才沈建国说“听夏是我女儿”,想起眠月没反驳,“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有这样的爸爸很丢人?是不是想赶紧把他送走,就没人知道我的过去?” 眠月终于在巷口追上她,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袖口传过来,却让听夏觉得更冷。她的声音发颤,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呼吸也因为奔跑而变得急促:“不是的!听夏,我没有觉得你丢人,我只是怕他毁了你的摄影展——那是你攒了半年的心血,你说想让大家看到雪山的温柔,我不能让他毁了这个……” “所以你就瞒着我?”听夏猛地甩开她的手,力道大得让眠月踉跄了一下,手里的承诺书又掉了几张,飘落在地上,被风吹得打旋。她转过身,眼泪挂在睫毛上,像颗易碎的冰珠,眼神里满是失望,连声音都变得空洞:“你见他,不告诉我;他威胁我,不告诉我;你和他做交易,还是不告诉我——眠月,你是不是觉得,我只要像个木偶一样,乖乖等着你来‘保护’就好?你是不是觉得,我连面对自己爸爸的勇气都没有?” 眠月张了张嘴,想说“我是怕你受伤”,想说“我是怕你想起小时候的事”,可话到嘴边,却被听夏的眼神堵了回去。听夏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疏离,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让她怎么也碰不到。 “我知道了。”听夏的声音很轻,轻得像要被风吹走,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和眠月的距离,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你别跟着我了。” “听夏!”眠月想再抓她的手,却看到听夏的身体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像在躲避什么危险的东西。她的心猛地一沉,像掉进了冰窟窿——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小心翼翼的“保护”,最终还是变成了“隐瞒”,变成了听夏眼里的“不信任”,甚至让听夏开始害怕她。 听夏转身,快步走进巷尾的雾里,脚步踉跄,却没回头。她的围巾掉在了地上,被风吹得贴在石墩上,像一条被丢弃的温暖。眠月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模糊,最终消失在拐角,手里还攥着几张皱巴巴的承诺书,纸上的“不再骚扰”四个字,像在嘲笑她的自以为是。 冷风卷着碎光吹过来,吹得她头发乱了,大衣也凉透了,可她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被掏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连呼吸都带着疼。她弯腰,捡起地上的保温袋,拉链坏了,暖手宝还在里面,带着点余温,牛角包沾着灰,已经不能吃了——那是听夏精心准备的,现在却变成了一堆冰冷的碎片。 “江总。” 程知开车过来,停在她身边,看到她手里的保温袋和地上的承诺书,心里大概明白了大半。他递过一瓶热牛奶,瓶身还带着温度,声音放得很轻:“沈建国已经签了剩下的承诺书,拿了五万走了,我录了他威胁的全部录音,还有他承认伪造视频的聊天记录,以后他再敢来,直接就能起诉。” 眠月接过牛奶,却没喝,只是看着听夏消失的方向,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不该瞒着她的……我该让她知道,沈建国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有多生气;我该让她知道,我不是想交易,我只是怕她再受一点伤……” 程知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冬日的阳光渐渐沉了下去,巷子里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道冰冷的裂痕,爬在青石板路上,也爬在两个人的心里。风卷起地上的承诺书,吹到眠月的脚边,她弯腰捡起来,指尖碰到纸张上的褶皱,突然想起听夏早上帮她拂饼干碎屑时的样子,眼泪终于没忍住,掉在纸上,晕开了“不再骚扰”四个字。 而巷尾的老槐树下,听夏靠着冰冷的树干,慢慢滑坐在地上。她的手里攥着一片从牛角包上掉下来的芝麻,指甲把芝麻捏得粉碎,粉末从指缝里漏出来,落在冰冷的地上。她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眼泪掉得更凶,心里反复念着眠月的名字,却又不敢再想——那些她以为的温暖,那些她以为的信任,原来都这么脆弱,像冬天里的冰,一碰就碎。 风越来越大,卷着碎光吹过来,把两个人的身影,隔在巷的两端。明明是同一个冬天,明明是同一条巷,却好像一个在冰里,一个在雾里,再也碰不到彼此的手,再也听不见彼此的心跳,只剩下满巷子的冷,和心底冻住的裂痕,再也化不开。 第30章 副cp(找答案) 冬夜的梧桐巷静得只剩风声,苏晓的“光影工作室”却亮着暖黄的灯,像块被炭火焐热的糖,嵌在冷寂的巷子里。玻璃门上贴着张褪色的雪山照片——是听夏去年送她的,照片边角被风吹得卷了边,却依旧能看清雪地里那串歪歪扭扭的脚印,是听夏当时笑着说“踩雪要用力,才不会被风刮走”。 门被轻轻推开时,带着股巷口的冷风,苏晓正蹲在地上整理洗好的照片,指尖捏着张听夏拍的雪豹幼崽,绒毛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柔软。她抬头,看到程知站在门口,黑色大衣的领口沾着点雪粒,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电脑包,肩膀绷得很紧,像揣着什么烫手的东西。 “来了?”苏晓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随手把照片夹进相册,“我猜你今晚得过来,特意把图形工作站开着了——技术部搞不定的东西,还得靠我这双修图的手。”她笑着往屋里让,转身去厨房倒热水,“你先坐,桌上有刚烤的饼干,听夏昨天送来的,说你上次尝了觉得不错。” 程知愣了一下,视线落在桌上的饼干盒上——是听夏喜欢的草莓味,包装纸上还画着只歪歪扭扭的雪豹。她想起上次陪眠月来工作室,听夏就是这样,把自己喜欢的东西一股脑塞给别人,连程知这种“不熟的特助”都没落下。心里软了点,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些,她把电脑包放在工作台上,拉链拉开时,露出里面的硬盘和一叠打印好的数据碎片,边缘被她反复摩挲得发皱。 “技术部恢复了部分视频碎片,但核心的原始文件损坏了。”程知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她惯有的严谨,指尖点在打印纸上的乱码上,“他们说文件有多层压缩,还被故意删除过操作日志,普通恢复软件扒不出来——我想,你懂图像处理,或许能试试。” 苏晓端着热水走过来,把杯子放在程知手边,杯壁印着浅灰的相机图案,是她自己画的。她凑过去看打印纸,眉头轻轻皱起:“沈建国这老东西,倒还知道删日志,可惜啊,他忘了玩摄影的人,最会找‘光影的痕迹’。”她拿起硬盘,接在旁边的图形工作站上,开机的指示灯亮了起来,发出轻微的嗡鸣,“你把技术部给的碎片文件导进C盘,我用RAW格式反推,他就算删了日志,图层合并时也会留下像素残留——这就像拍照片,就算后期修得再狠,原始曝光的数据也藏不住。” 程知没多话,立刻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指尖在触控板上飞快滑动。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她专注地筛选着数据碎片,偶尔抬头看一眼苏晓的工作站屏幕——苏晓正戴着防蓝光眼镜,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动作流畅得像在跳一支舞,偶尔遇到复杂的像素残留,会下意识地咬着下唇,眉头微蹙,连耳尖都透着认真。 程知看着,突然觉得这样的苏晓和平时不一样——平时见她,要么是笑着跟听夏闹,要么是叉着腰骂沈建国,可此刻专注工作的样子,却带着种安静的力量,让人心安。她顺手拿起桌上的饼干盒,拆开,递了一块给苏晓:“先吃点垫垫,恢复文件得费不少劲。” 苏晓接过饼干,咬了一口,眼睛亮了亮:“听夏这手艺又进步了,比上次甜了点,正好配我的热水。”她咽下饼干,指了指屏幕上跳出的一条代码,“你看,这里有像素异常,应该是他抠图时没处理好的边缘,我用通道面板分离一下,说不定能扒出他的原始素材。” 程知凑过去,笔记本屏幕上的定位界面也同步跳出新的线索:“IP追踪有进展了,是郊区‘向阳小区’的宽带,登记人是沈建国。我查了物业记录,他上个月在那租了个一居室,租金欠了快一个月,房东正准备赶他走——视频发件时间和他租屋的宽带使用时间完全吻合,应该就是从那发出去的。” “向阳小区?”苏晓停下手里的动作,眉头皱得更紧,“那地方离听夏以前住的老房子不远,他选在那,肯定是想盯着听夏,又怕被我们发现。”她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一个隐藏的操作日志文件,“找到了!你看这个,他保存文件的时候,没清干净缓存,把自己的U盘名称留下了,叫‘老沈的东西’,真是又蠢又贪,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干的。” 日志文件往下翻,还跳出了几张未删除干净的原始素材——有听夏去年在雪山穿浅灰卫衣的照片(是她发在朋友圈的,没设权限),有江氏科技数据室的偷拍图(应该是他趁没人时混进去拍的),还有一张替身的正面照(穿着和听夏同款的化纤卫衣,身形比听夏宽不少)。 “证据齐了。”苏晓关掉通道面板,把恢复好的文件存进U盘,递到程知面前,“操作日志、原始素材、IP定位、租房记录,这四样加起来,足够证明视频是他伪造的,跟听夏一点关系都没有——就算他想抵赖,也没辙。” 程知接过U盘,指尖捏着冰凉的金属外壳,第一反应就是拿手机给眠月打电话。她知道眠月这几天有多难——听夏躲着不见她,她就天天去工作室楼下等,冻得手都红了,却连听夏的影子都没见到;晚上回公寓,看着听夏没带走的雪山照片,能坐一整夜,连热饭都忘了吃。 “别打。” 苏晓突然伸手,按住了程知拿手机的手。她的指尖带着刚碰过热水杯的温度,比程知的手暖,力道却很坚定,不让她拨号。 程知愣了,收回手,不解地看着苏晓:“为什么?有了这些证据,眠月可以拿着去跟听夏解释,也可以立刻起诉沈建国,彻底解决这件事——她们不能再这么误会下去了。” “你还是没懂眠月。”苏晓叹了口气,拉着程知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把热水杯递到她手里,“眠月的问题从来不是没有证据,是她总想着‘自己扛’。以前公司遇到危机,她不跟任何人说,一个人熬到天亮;这次伪造视频的事,她第一时间是查公司漏洞,不是跟听夏说‘我信你’;甚至给沈建国钱,她都瞒着所有人——她总觉得,把麻烦解决了,听夏就不会受委屈,却忘了听夏要的不是‘被保护’,是‘一起面对’。” 她顿了顿,想起那天听夏哭着跑回工作室的样子,声音软了点:“你现在把证据给她,她会怎么做?她肯定会先拿着证据去起诉沈建国,等把沈建国送进去了,再慢慢跟听夏解释——可你觉得听夏会等吗?听夏现在最在意的不是沈建国有没有被抓,是眠月为什么总是瞒着她。你这样做,不是解开误会,是把误会埋得更深,等眠月想解释的时候,听夏可能已经不想听了。” 程知沉默了。她想起上周眠月跟沈建国见面时,特意让她别告诉听夏,说“等解决了再跟她说,省得她担心”;想起眠月拿到伪造视频时,第一句话是“不能让听夏知道,她会害怕”——苏晓说的对,眠月的“保护”太强硬,硬到把听夏推远了,也把自己困住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程知的声音没了刚才的坚定,带着点茫然,“总不能看着她们一直这样下去,听夏这几天都不敢提眠月的名字,一看到雪山照片就哭;眠月也瘦了好多,昨天开会时差点晕倒。” 苏晓看着程知眼底的担忧,心里软了点,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动作自然又亲昵:“等。等眠月自己想通——她得明白,真正的保护不是把人挡在身后,是拉着对方的手,一起面对风雨。等她想通了,不用我们给证据,她自己也会去找听夏,把所有事说清楚,到时候这份证据才有用,才能真正解开她们之间的疙瘩。” 她拿起桌上的U盘,晃了晃,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折射出细碎的光:“现在啊,我们先把这东西收好,再查点别的——沈建国这么贪,肯定不止伪造视频这一件事,说不定还藏着别的后手。我们得把他的底摸清楚,等眠月想通了,才能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不让他再骚扰听夏和眠月。” 程知看着苏晓的眼睛,里面亮着通透的光,像雪山上的太阳,能驱散所有的迷茫。她点了点头,把笔记本往苏晓身边挪了挪:“我把沈建国最近的行踪记录导出来,我们一起分析,看看他还跟哪些人接触过,有没有欠别人钱,或者跟媒体还有联系。” 苏晓笑着点头,把工作站的屏幕转过来,两人的肩膀凑得近了点,暖黄的灯光落在她们身上,映出层柔和的光晕。桌上的饼干盒还开着,热水冒着热气,屏幕上的证据文件安静地躺着,窗外的风还在吹,可工作室里的氛围,却比刚才更暖了。 程知偶尔遇到看不懂的物业记录,苏晓会耐心帮她分析;苏晓查媒体关系时,程知会递上她整理好的媒体名单;两人发现沈建国还欠着高利贷时,会一起皱着眉想对策,连吐槽沈建国“活该”的语气都同步。 没有刻意的靠近,却有藏在细节里的默契——递过去的热水杯、分享的饼干、同步的眼神、一起皱起的眉头,都在悄悄说着:原来,和你一起为朋友着想,一起解决麻烦,是这么温暖的事。 夜色渐深,工作室的灯还亮着。那份藏着真相的U盘被小心地放进程知的电脑包,等着合适的时机,成为解开误会的钥匙。而程知和苏晓,也在这场并肩作战里,找到了属于她们的节奏——不是轰轰烈烈的告白,而是细水长流的陪伴,是你懂我的严谨,我懂你的通透,是一起为了重要的人,变得更勇敢。 苏晓看着身边专注分析行踪记录的程知,突然笑了,递了一块饼干给她:“下次别总喝美式,太苦了,我给你带点甜的,像听夏做的饼干一样。” 程知接过饼干,咬了一口,甜味在嘴里散开,心里也跟着暖了。她抬头,对上苏晓的眼睛,里面映着暖黄的灯光,像藏着星星:“好。下次我们一起查沈建国的高利贷,我带咖啡,你带甜的。” 窗外的风还在吹,可工作室里的暖光,却比任何时候都亮,都暖。 第31章 门 开还是关? 冬夜的风雪比傍晚时更烈,卷着梧桐巷的碎冰,狠狠砸在苏晓工作室的玻璃窗上,发出“哐当”的闷响,像谁在窗外抡着拳头,把空气里的压抑都砸得沉甸甸的。工作室里的暖光灯明明亮着,却像被一层无形的雾裹着,照不进角落里的紧张——程知坐在沙发边缘,指尖反复摩挲着手机壳,屏幕上是警方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每一个字都透着不容置喙的严肃;苏晓靠在工作台边,手里捏着块早就凉透的草莓饼干,牙印咬在边缘却没再往下嚼,眼神总不由自主地往里屋的门缝飘,像在确认什么。 只有眠月,独自站在照片墙前,像被钉在了原地。她的目光死死锁在中间那张最大的合照上——那是去年深冬,她和听夏在雪山主峰的观景台拍的。那天风特别大,听夏裹着米白色的厚围巾,只露出双弯成月牙的眼睛,左手紧紧攥着她的袖口,怕被风吹散,右手还举着相机,非要给她拍“雪山里最温柔的侧脸”;眠月站在她身侧,悄悄把右手护在她腰后,替她挡着斜来的风雪,镜头里没拍到她的手,却拍到了她嘴角没藏住的、极浅的笑意。照片的右下角,还留着听夏用马克笔写的小字:“和眠月一起看的雪山,要存一辈子”,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藏不住的欢喜。 眠月的指尖轻轻碰在照片上听夏的围巾处,指腹能摸到相纸被反复摩挲后留下的软痕——这张照片听夏带在身边很久,后来才贴到工作室的照片墙上,每次来都要擦一遍,说“不能让雪的颜色变灰”。她想起听夏擦照片时的样子,踮着脚,眉头皱着,认真得像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任务,心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 深黑色的长发散在肩后,几缕碎发贴在颊边,沾着点从外面带进来的雪粒,融化后变成小水珠,凉得她打了个轻颤。她今天从公司过来时,特意绕了趟听夏以前住的老房子,那里已经换了新主人,窗台上摆着陌生的花盆,再也没有听夏养的多肉——她突然意识到,听夏已经把很多东西搬到了她的公寓,却唯独没把这张合照带走,好像早就知道,总有一天,她们会一起站在这里,再看一次这张照片。 “江总,张警官又发消息来了。” 程知的声音打破了工作室的寂静,带着点她惯有的严谨,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犹豫。她站起身,手机屏幕亮着,上面的消息清晰可见:“明日上午九点,需沈听夏到市局配合调查伪造数据案,补充笔录细节,需携带当日不在场证明及相关证据,警方将派车前往接应。” 眠月的身体猛地僵住,指尖从照片上滑开,落在冰凉的木质相框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没回头,声音轻得像要被窗外的风雪吹散:“不能……能不能跟张警官商量一下?我们已经找到了沈建国伪造视频的原始文件,还有他的操作日志,这些证据不够吗?为什么一定要听夏去?” “江总,我已经跟张警官沟通过了。”程知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还有被苏晓点醒后的坚定,她往前迈了一步,目光落在眠月的背影上,语气软了却没退让,“张警官说,这是案件调查的必要流程——沈建国虽然松口承认伪造,但需要听夏作为关联人确认细节,比如‘从未接触过公司数据室’‘当日不在场’等,这些都需要她本人签字确认,不能由他人代劳。而且……” 程知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藏在心里的话:“而且这次不能再瞒了,沈小姐有权利知道全部真相——包括沈建国最初的威胁、你私下见他的原因、我们找到的所有证据,还有警方的调查进度。你不能再替她做决定,也不能再把她挡在身后,让她像个局外人一样,等着别人告诉她‘事情解决了’。” 眠月的肩膀轻轻颤了一下,终于缓缓转过身。暖光灯的光落在她脸上,能清晰看到眼底的红血丝,还有眼下淡淡的青黑——这几天她几乎没睡,晚上回公寓就对着听夏没带走的雪山画册发呆,白天在公司处理事务时,也总走神想起听夏跑开时的背影。她张了张嘴,想说“我只是怕她害怕”,想说“她上次去警局做笔录时哭了好久”,可话到嘴边,却被程知的眼神堵了回去——程知的眼神里没有指责,只有理解,还有“你该醒了”的提醒,让她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指尖死死攥着沙发的棉麻扶手,布料被她捏出深深的褶皱。桌上的热水杯还冒着热气,是苏晓刚才给她倒的,杯壁印着浅灰的相机图案,现在却没了半分喝的心思。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前几天的画面:咖啡厅外,听夏看到她给沈建国钱时的震惊,跑开时的决绝,还有那句带着哭腔的“你别跟着我”,每一个画面都像冰锥,扎在她心上,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如果告诉听夏要去警局,她会不会更害怕?会不会觉得自己又给她惹了麻烦?会不会……再也不想见她了? 这些念头像藤蔓一样,在心里越缠越紧,把她刚冒出来的“要坦诚”的念头,又压了回去。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扶手,指甲缝里嵌了点布料的纤维——从公司危机到听夏被牵连,她早已习惯了独扛,习惯了把所有麻烦藏起来,再笑着告诉别人“没事,我能解决”,却忘了,听夏要的从来不是这种“被保护”,而是“一起面对”。 里屋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细得像根线。 听夏靠在门后,指尖攥着衣角,纯棉的布料被她捏得发皱,甚至能摸到纤维被扯出来的毛边。她刚才在里屋整理照片,把最近洗好的雪山幼崽图分类放进相册,没关严门,外面的对话断断续续飘进来,“警方”“明天去市局”“配合调查”这几个词,像重锤一样砸在她心上。 最初的慌是本能的——上次被警方请到公司做笔录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冰冷的会议室,严肃的警察,还有眠月当时站在旁边,却没第一时间说“我信你”的样子,都让她怕得发抖。她下意识地想躲,想让眠月再替她挡一次,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着事情结束。 可转念一想,她又冷静了下来。眠月现在肯定又在挣扎,肯定又想自己去跟警方沟通,肯定不想让她知道这些——就像之前瞒着她见沈建国,瞒着她谈钱,瞒着她沈建国威胁要去摄影展闹一样。 听夏的指尖慢慢松开衣角,眼神里的慌乱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她转身,走到自己的黑色背包边,蹲下身,拉开最里面的夹层拉链——那里藏着一个小小的黑色U盘,外壳上还贴着张迷你的雪豹贴纸,是她上次买文具时顺手贴的。 这个U盘里,存着无人机数据的双重备份。上次帮眠月整理公司无人机飞行参数时,眠月反复叮嘱“这些数据很重要,不能丢,也不能被别人看到”,她当时就多留了个心眼,偷偷做了备份,想着“万一哪天数据出问题,还能帮眠月救急”。后来发现沈建国偷偷拍公司数据室的照片(是她去公司送文件时,偶然看到沈建国在数据室门口鬼鬼祟祟,用手机偷拍),也一并存进了U盘,想着“说不定以后能当证据”。 现在看来,这份备份,真的能派上用场了。 听夏攥着U盘,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却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外屋。苏晓最先看到她,眼神里闪过惊讶,刚想开口提醒眠月,就被听夏用眼神制止了——听夏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话,然后悄悄绕过程知,走到苏晓身边,把U盘塞进她手里。 苏晓的指尖碰到U盘时,能清晰感受到冰凉的金属外壳,还有听夏掌心残留的温度。她低头,看到听夏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带着点没压下去的颤音,却异常清晰:“苏晓姐,这个U盘里……是无人机数据的双重备份,还有我上次拍到的、沈建国在公司数据室门口偷拍的照片,都存进去了。” 听夏顿了顿,抬头看了一眼眠月的背影,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又接着说:“万一……万一我明天去警局出什么事,或者沈建国又乱说话,你就把这个给眠月。这里面的东西,能证明我没偷数据,也能帮她彻底钉死沈建国的罪证——这是她一直想要的证据,不能丢。” 苏晓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暖。她看着听夏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脆弱和胆怯,反而透着股韧劲——像雪山里的小草,就算被暴风雪压弯了腰,也能慢慢站起来,还想着要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她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把U盘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羽绒服内袋,又轻轻拍了拍,用眼神告诉听夏“我会收好,绝不会丢”。 听夏笑了笑,那笑容很轻,却像一缕微光,暂时驱散了空气里的压抑。她抬头,飞快地看了眠月一眼——眠月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她,肩膀还绷得很紧,显然还在和自己的“独扛本能”作斗争。听夏的指尖攥了攥,想说“我不怕去警局,我们一起去”,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眠月需要的不是她主动妥协,而是自己想通,主动迈出那一步,否则就算这次和好了,下次还会有同样的问题。 她转身,轻轻走回里屋,把门重新关上,却特意留了条比刚才宽一点的缝——能看到外屋暖黄色的灯光,能看到眠月垂在膝盖上的手,还能听到程知和苏晓小声说话的声音。她靠在门后,慢慢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膝盖抱着胸口,把脸埋在臂弯里——心里反复念着:眠月,你要快点想通,我不怕面对沈建国,不怕去警局做笔录,我只怕你还像以前一样,把所有的累都自己扛着,连一句“我需要你”都不肯跟我说。 外屋的氛围,因为听夏的出现和离开,变得更加沉重。苏晓走到程知身边,悄悄指了指自己的内袋,用口型说“东西拿到了”,程知点了点头,眼神里的担忧少了点,多了点对听夏的佩服——那个以前连打雷都要躲在被子里的女孩,现在已经能自己藏好证据,想着保护别人了。 眠月坐在沙发上,其实早就听到了里屋的动静,也知道听夏出来过。她的指尖在膝盖上反复攥紧又松开,心里的挣扎像被风雪撕扯的藤蔓,一边是“怕听夏受伤害”的本能,一边是程知和苏晓的提醒,还有听夏刚才那句没说出口的“我能行”,每一方都在拉扯着她,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她抬起头,看着苏晓,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刚才是不是都听到了?” “听到了。”苏晓没隐瞒,也没添油加醋,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但她没怪你,反而跟我说,怕你又自己扛着所有事,累坏了身体。”她顿了顿,走到眠月身边,蹲下身,和她平视,语气软了下来,“眠月,你得承认,听夏已经长大了——她能面对沈建国的威胁,能自己藏好证据,甚至能想着保护你。你不能再用‘怕她受伤’当借口,把她挡在身后,这不是保护,是不信任,是在推开她。” 眠月的眼睛慢慢红了,她别过头,看着窗外的风雪,声音里带着点委屈,又有点茫然:“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她哭了。上次她被警方问话,晚上做噩梦,喊着‘我没偷数据’,我看着心疼……” “心疼不是替她做决定的理由。”苏晓打断她,语气却依旧温柔,“她需要的不是你替她挡住所有风雨,而是你站在她身边,跟她说‘别怕,我陪你一起去’。你得让她知道,就算天塌下来,你们也是一起扛,而不是她一个人躲在后面,等着你告诉她‘没事了’。” 眠月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替她挡过公司的危机,替她接过沈建国的威胁,却唯独没在听夏最需要的时候,紧紧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我信你,我陪你”。她想起听夏攥着她袖口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的样子,想起听夏把合照贴在墙上说“要存一辈子”的样子,心里的藤蔓慢慢松了点。 或许,她真的该试试,把真相告诉听夏,问她一句“我们一起去警局,好不好”,而不是替她做决定。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里屋的门边,指尖停在冰凉的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推开。窗外的风雪还在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更响了,像在催促她,又像在警告她——明天会是一场硬仗,沈建国说不定还会翻供,媒体说不定还会追问,听夏说不定还会害怕,这些她都无法保证。 里屋的听夏,透过门缝看到了眠月停在门把手上的手,心脏猛地跳了起来,指尖死死攥着裤子的布料,连呼吸都放轻了——她在等,等眠月推开这扇门,等她说一句“我们一起面对”,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她也愿意跟着去警局,去面对所有的麻烦。 可眠月的手,最终还是慢慢垂了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回沙发边,重新坐下,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抓了抓——她还是没勇气推开那扇门,还是没勇气跟听夏说真话,还是怕自己给不了她足够的安全感,怕她看到自己的犹豫和胆怯。 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把玻璃砸得“哐哐”响,像一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在预告着明天的混乱。工作室里的暖光灯依旧亮着,却再也驱不散空气里的压抑,照片墙上的合照还挂在那里,听夏的笑脸依旧明亮,眠月的侧脸却显得格外落寞。 程知和苏晓对视一眼,没再说话——有些坎,只能自己跨过去;有些话,只能自己说出口,别人再怎么劝,也没用。 里屋的听夏,看到眠月垂下手,转身离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慢慢松开攥着布料的手,指尖冰凉。她靠在门后,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砸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知道,明天的暴风雨,她可能要自己先面对了,至少在眠月想通之前,她得自己扛着。 夜越来越深,风雪越来越烈,工作室里的暖光灯亮了一夜,却没等到那场迟来的坦诚。所有人都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会是一场硬仗,一场关于真相、信任和守护的硬仗,而这场仗的第一步,需要眠月亲手迈出,需要她推开那扇门,对听夏说一句“我们一起去”。 只是现在,这扇门,还关着。 第32章 我不认识她 冬雪下了整夜,把梧桐巷裹成了一片素白。苏晓工作室的玻璃窗上凝着层薄霜,暖黄色的灯光透出去,在雪地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光晕,像寒冬里勉强维持的一点温度。听夏蹲在工作台前,指尖捏着张刚洗好的雪山幼崽图——雪地里的小兽缩成一团,眼睛亮得像星星,是她去年在昆仑河谷蹲了三个小时才拍到的。她把照片轻轻放在分类盒里,盒身上贴着张便签,写着“展备选·暖调”,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藏不住的期待。 再过一周就是摄影展的预展,她原本想等眠月想通,就一起把这些照片理出来,连展签上的文字都在心里打了好几遍草稿:“这张叫《初雪的信》,想告诉大家,再小的生命,也能在风雪里找到温暖……” “哗啦——” 工作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风雪裹着冷意灌进来,吹得桌上的照片散了一地。听夏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指尖却只碰到一片冰凉的空气。穿藏蓝色警服的人走在前面,肩章上的银色徽章在暖光下泛着冷光,后面跟着的沈建国,裹着件不合身的黑色棉袄,领口沾着雪水,手里攥着个破旧的牛皮纸文件夹,文件夹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毛,一看就揣了很久。 “沈听夏,”带头的张警官声音严肃,目光扫过散在地上的照片,最终落在听夏冻得发红的指尖上,“我们接到报案,沈建国先生提供了相关证据,怀疑你涉嫌窃取江氏科技的商业数据,请你跟我们回警局配合调查。” 听夏的身体猛地一僵,刚想站起来解释,沈建国却突然往前冲了两步,被旁边的年轻警察拦住,他挣扎着举起手里的文件夹,声音尖得像刮玻璃,在安静的工作室里炸开:“配合调查?她是贼!是专门骗江眠月的贼!” 他说着,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打印纸,狠狠拍在工作台上,纸张边缘被他拍得发卷——是张模糊的定位截图,上面用红色马克笔圈着一个名字“沈听夏”,地址栏写着“星途科技有限公司正门”,时间标注是上周三下午三点十分。星途科技是江氏科技的竞争对手,业内以挖人、抢数据闻名。 “你们看!你们看!”沈建国的声音里带着歇斯底里的兴奋,他指着截图,又转头死死盯着眠月,像要把她拖进自己织的泥潭里,“上周三!她去星途科技!肯定是去卖江眠月公司的数据!江眠月,你说!是不是沈听夏偷你数据?你说啊!你别护着她!” 眠月站在离听夏三步远的地方,深黑色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几缕贴在颊边,沾着点从外面带进来的雪粒。她的目光落在那张定位截图上,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她太清楚沈建国的手段了,上周三下午,听夏明明是去星途科技旁边的书店买摄影杂志,她还陪听夏去过那家店,知道书店的侧门正对着星途科技的正门。沈建国肯定是偷偷跟踪了听夏,拍了她站在书店门口的照片,又用软件改成了定位截图,甚至可能还藏了更极端的后手,比如去摄影展闹,或者……伤害听夏。 她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发慌。童年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拿着伪造的“母亲出轨”的证据,在亲戚面前闹,威胁要伤害她,母亲为了保护她,只能选择离开。那时候她就告诉自己,以后绝不能让在乎的人,因为自己而受威胁。 “江总……”程知站在旁边,看出了眠月的挣扎,她往前迈了半步,想开口说“我们有沈建国伪造视频的证据”,却被眠月用眼神制止了——眠月的眼神里有哀求,还有一丝“别拆穿”的警告,像在说“不能赌,赌输了就是听夏受伤”。 听夏慢慢站起身,她没去看沈建国,也没去看警察,只是转头看向眠月。她的指尖还捏着那张雪山幼崽图,相纸的边缘硌得指腹发疼,她的眼神里有期待,有信任,像在说“你会解释的,对不对?” 眠月的目光和听夏的撞在一起,听夏的眼睛很亮,像雪山里的星星,可这光亮却让她更不敢看——她怕自己一犹豫,沈建国就会说出更伤人的话,做出更过分的事。她深吸一口气,猛地移开目光,看向张警官,声音轻得像被风雪压着,却又清晰得让工作室里的每个人都听见:“我不认识她。” “嗡——” 听夏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手里的照片“哗啦”掉在地上,和之前散落在地的照片混在一起,像碎掉的星星。她的指尖僵在半空,能感受到周围空气的冰冷,还有沈建国得意的目光,程知愤怒的呼吸,苏晓担忧的眼神,可这些都比不上眠月那句话带来的疼——“我不认识她”,五个字,像五把刀,扎在她心上,把她这些日子的信任和期待,都扎得粉碎。 “我不认识她,”眠月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却还是硬着心肠继续说下去,“她之前来公司找过我,说喜欢摄影,想跟我学东西,我觉得她挺有天赋,就偶尔跟她聊几句……没想到她是为了偷公司的数据,还故意接近我,假装跟我关系好。”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在听夏心上。听夏想起上次在雪山,眠月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给她围上,说“别冻着”;想起眠月陪她去书店买杂志,说“这本拍极光的不错,以后我们一起去拍”;想起眠月看着她拍的照片,笑着说“听夏,你拍的东西里有光”……这些画面,现在都变成了笑话。 沈建国笑得更得意了,他指着听夏,对张警官说:“你们看!我没骗你们吧!连江眠月都承认不认识她了!她就是个骗子!专门骗钱骗资源的骗子!” 听夏慢慢蹲下身,一张一张地捡地上的照片。她的动作很慢,指尖碰到每张照片时,都会停顿一下,像是在跟这些承载着回忆的照片告别。她把照片一张张叠好,放在工作台上,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看着张警官,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哭,也没有愤怒:“我知道了,我跟你们走。” 她没看眠月,也没看沈建国,只是转身,一步一步地往门口走。雪还在往工作室里飘,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就积了一层薄白,让她看起来像个易碎的雪人。警察在身后催着“快点,别耽误流程”,她的脚步只能加快,却在经过程知身边时,突然停下——不是刻意停留,更像被本能拽住的瞬间。 她的手飞快地攥了攥程知的手腕,指尖冰凉,力道却很实,刚好能让程知感受到她的急切。同时,她的目光往程知西装内侧的口袋扫了一眼,那是三天前她把U盘交给程知时,程知随手放的位置。“程知姐,”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风雪声盖过,只有两人能听清,“上次我放你那的东西,里面有能说清的……别忘。” 就这一句,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反复叮嘱。她太清楚程知的性子——严谨、靠谱,只要点到,就绝不会出差错。说完,她立刻松开手,跟着警察往外走,红色的围巾在素白的雪地里晃了一下,很快就被雪雾吞没。 程知的指尖还留着听夏攥过的凉意,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内侧口袋,能摸到那个贴着雪豹贴纸的U盘,硬邦邦的,像个沉甸甸的承诺。她转头看向眠月,眼里的愤怒又深了几分——听夏都把退路铺好了,眠月却偏偏选了最伤人的那条。 沈建国也跟着警察走了,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眠月一眼,眼神里满是嘲讽和得意,像在说“你还是输给我了,你再怎么保护她,最后还是得看着她被我毁掉”。 工作室的门被风吹得“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却隔绝不了空气里的压抑。暖光灯的光依旧亮着,却照不散满室的沉默。散在地上的照片还没收拾干净,那张伪造的定位截图还躺在工作台上,红色的马克笔痕迹像一道刺眼的伤疤。 “江总!”程知终于忍不住,转过身看向眠月,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还有不解,“你为什么要那么说?你明明知道那是沈建国伪造的!听夏三天前就把证据交给我了——里面有她上周三在书店的监控截图,有沈建国威胁你的视频,还有他借高利贷的录音!这些都能证明她是清白的,你为什么连提都不提?” 眠月没说话,只是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张雪山幼崽图。照片上的小兽还缩在雪地里,眼睛亮得像星星,可她却觉得这光亮无比刺眼。她的指尖轻轻碰在照片上,眼泪终于没忍住,掉了下来,砸在相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我不那么说,他会罢休吗?”过了很久,她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浓浓的疲惫和痛苦,“程知,你没见过他疯起来的样子。他手里肯定还有别的东西,万一他去摄影展闹,把听夏的照片都毁掉怎么办?万一他伤害听夏怎么办?我不能赌,也赌不起。”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离开的场景,母亲也是这样,为了保护她,只能选择放手,哪怕被她误会了很多年。“我妈当年就是这样,为了保护我,跟我爸妥协,最后还是离开了我。我不能让听夏也这样……我宁愿她恨我,宁愿她觉得我背叛了她,也不能让她受一点伤害。” 苏晓走到眠月身边,递过一张纸巾,声音软了下来,却带着点通透的清醒:“眠月,你有没有想过,听夏要的不是你替她挡着所有伤害,而是你站在她身边,跟她说‘别怕,我们一起面对’?她早就料到沈建国会搞鬼,提前把证据交给程知,就是怕你一个人扛不住。可你刚才那句话,把她所有的信任和准备,都踩碎了。” 眠月的身体猛地一震,她抬头看向程知,眼里满是茫然:“她……她早就准备了证据?还交给了你?” “是。”程知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个U盘,放在工作台上,雪豹贴纸在暖光下格外显眼,“三天前她来找我,说‘最近总觉得我爸不对劲,万一我出什么事,这个能帮江总’。她怕你担心,没敢告诉你,只说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眠月的目光落在那个U盘上,突然想起听夏刚才攥着程知手腕的样子——那不是慌乱,是确认,是在提醒程知“别忘证据”,是在替她留好翻盘的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她以为自己在保护听夏,却没想到,这种“独扛”的保护,才是对听夏最大的伤害。她以为听夏脆弱,却忘了听夏早已在一次次的伤害里,学会了悄悄准备,学会了想办法守护她。 她慢慢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工作室里的暖光灯依旧亮着,却照不进她心里的寒冷。外面的风雪还在吹,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哐哐”的声响,像一场漫长的、没有尽头的夜。 而被警察带上警车的听夏,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逝的雪景,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没后悔提前准备证据,也没后悔把证据交给程知——她只是怕,怕程知因为慌乱忘了,怕眠月一直躲在“保护”的壳里,不肯跟她说实话。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眠月,别让我等太久。别让那些证据,最后只成了我一个人的坚持。 警车驶进风雪里,把梧桐巷远远甩在后面。车窗外的世界一片白茫茫,像被大雪覆盖的过去,而工作台上那个贴着雪豹贴纸的U盘,成了这场大雪里唯一的光,等着照亮后续的真相,也等着解开两个互相守护却又互相误解的人之间的疙瘩。 第33章 坦白 看守所的会见室总像泡在冰水里。铁窗蒙着层薄雾,把窗外的雪光滤得发灰,落在桌面的划痕上,像一道冻硬的伤口。听夏坐在塑料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却透着股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藏青色囚服的袖口被她攥得发皱,指尖反复摩挲着布料上的纹路,仿佛要把那粗糙的纤维捻碎。这是她被关进来的第三天,除了必要的应答,她没说过一句多余的话,连护工送来的温水,都在桌角放凉成了冰碴。 脑子里反复转着的,始终是工作室里眠月那句“我不认识她”。五个字像生锈的钉子,钉进心里最软的地方,拔不出来,也化不掉。她甚至开始怀疑,之前在雪山的拥抱、深夜一起改展签的默契、眠月说“你拍的东西里有光”时的温柔,是不是都是自己的错觉——就像小时候,父亲说“会带妈妈回来”,最后只留下空荡荡的屋子。 “吱呀——” 外侧的门轴发出干涩的声响,冷意裹着雪粒扑进来。听夏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抬头。直到一双擦得干净的黑色皮鞋停在对面,鞋边沾着的雪没化,在地面洇出一小圈湿痕,她才缓缓抬眼。 程知的样子比平时憔悴。深灰色西装的领口没系紧,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手里攥着个透明文件袋,指节泛白——袋子里的东西看得很清楚:一支银色录音笔,还有个贴着迷你雪豹贴纸的U盘,那是三天前她亲手交给程知的“秘密武器”。 “听夏。”程知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被风雪磨过的沙哑。她拉开椅子时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个小透明袋,里面装着几颗草莓硬糖,糖纸是听夏最爱的粉色,“我问了看守,说你这两天只喝了半杯水。这个……你含一颗,甜的能压一压胃里的空。” 糖袋从铁窗的缝隙递进来,悬在半空。听夏的目光落在糖纸上,指尖在袖口下蜷得更紧了。她想起以前在工作室,程知总笑她“多大了还揣着糖”,当时她还反驳“甜的能让人不想哭”。可现在,那抹粉色却像根细针,扎得她眼眶发紧——连程知都记得她的习惯,眠月为什么能说出“不认识她”? “我不吃。”她别开眼,声音哑得像蒙了层灰,“如果是来劝我认罪的,程知姐,你可以走了。” 程知的手顿在半空,文件袋差点从另一只手里滑出去。她看着听夏眼底的麻木,像蒙了层霜,心里揪得疼——这不是那个会抱着相机追着雪豹跑、会因为拍到一张好照片雀跃半天的女孩,现在的她,像把自己关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壳里,连光都不肯让进来。 “不是劝你认罪。”程知把糖袋放在桌上,推到听夏手边,声音放得更柔,“是给你看些东西。一些……江总没让你知道的事。” 她打开文件袋,拿出录音笔,按下开关前,又看了听夏一眼,眼神里有小心翼翼的试探:“这是你被带走后,工作室监控备份里的录音。江总和沈建国的对话,你……要不要听听?” 听夏的呼吸猛地顿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桌上的糖袋,塑料纸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她想拒绝,怕听到更伤人的话——比如眠月承认“早就想摆脱她”,可心底又有个微弱的声音在挣扎:万一呢?万一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没说话,只是垂着眼,轻轻点了点头。 电流声“滋滋”响过,沈建国嚣张的笑声先传了出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江眠月,算你识相!早说不认识沈听夏不就好了?等她判了,你再给我五十万,高利贷的事就算了!” 听夏的指尖猛地攥紧,指甲陷进掌心。她盯着桌面的划痕,连呼吸都忘了。 接着是眠月的声音。和在工作室时的冷静不同,录音里的她带着浓浓的疲惫,还有一丝压抑到极致的愤怒:“钱可以给你,但你必须保证,以后再也不准找听夏,不准靠近摄影展,不准碰她的相机和照片。” “哟,还护着她呢?”沈建国嗤笑,“你不是说不认识她吗?现在装什么好人?江眠月,我告诉你,别跟我谈条件——要么给钱,要么我就去法院告你包庇,让你们俩一起完蛋!” 录音里静了几秒,只有眠月轻轻的呼吸声,像在压抑着什么。然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坚定:“别找她。你欠的高利贷,我一笔一笔还。但你要是敢再动听夏一根手指头,我就算砸了江氏科技,也会让你蹲一辈子牢。” “啪!” 程知按下暂停键。 会见室里瞬间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飘来的风雪声。听夏僵在椅子上,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囚服的袖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之前一直觉得心里堵着的那块冰,好像被这句话砸开了一道缝,暖意在缝隙里钻出来,带着刺痛。 “这……是真的?”她的声音带着哽咽,连话都说不完整,“她不是……不是想推开我?她是为了……为了帮我还高利贷?” 程知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却又更疼了——听夏明明那么聪明,却因为一次“背叛”,把自己困进了自我怀疑的牢笼里。她拿起那个贴着雪豹贴纸的U盘,从铁窗缝里递进去:“这里还有东西。是我后来补的监控视频,沈建国上周二在公司楼下堵江总的时候拍的。” 听夏颤抖着接过U盘。指尖碰到雪豹贴纸的瞬间,她突然想起三天前的场景——那天她把U盘交给程知时,还笑着说“这里面有我拍的沈建国偷拍公司的照片,万一我出事,就能帮眠月了”。当时她以为这只是自己的小心思,却没想到,眠月早就为她做了更多。 程知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连接好U盘,把屏幕转向听夏。视频里的画面有些模糊,却能清晰看到沈建国指着眠月的鼻子,唾沫星子溅在她的西装上:“你要是不给钱,我就去摄影展上把沈听夏的照片都撕了!我还要告诉媒体,她是个偷数据的小偷,让她永远抬不起头!” 而眠月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左手悄悄护在身后——那是她每次想保护别人时的小动作。听夏突然想起去年在昆仑河谷,雪下得特别大,她差点摔进雪沟,是眠月用这只手紧紧抓住她,说“别怕,我拉着你”。 “还有这个。”程知点开另一个音频文件,“沈建国跟高利贷打电话的录音,说‘等拿到江眠月的钱,就把沈听夏送进去,省得她碍事’。” 电话里的电流声混着沈建国的恶语,像针一样扎进听夏的耳朵。可这一次,她没有再掉眼泪,反而慢慢抬起头,眼神里的麻木渐渐褪去,多了些清明——她终于明白,眠月在工作室说的那些话,不是背叛,是绝境里的保护。眠月怕沈建国狗急跳墙,怕她真的受到伤害,所以才用最伤人的方式,把她“推开”在风暴之外。 “我真傻。”听夏轻轻说,声音里带着愧疚,“我明明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却还是……还是相信了自己的猜测。我甚至想,是不是我太麻烦了,所以她才想躲开我。” 程知看着她眼底慢慢亮起的光,心里的疼缓解了些:“你不傻,听夏。换作任何人,被最信任的人那样说,都会难过,都会怀疑。但江总她……只是太习惯自己扛事了。她小时候,她妈妈就是为了保护她,跟她爸爸妥协,最后离开了她。所以她总怕,怕自己保护不好在乎的人,怕重蹈覆辙。” 听夏的身体猛地一震。她想起上次在眠月的公寓,看到她抽屉里放着一张旧照片——年轻的女人抱着小女孩,背后是空荡荡的火车站。眠月当时说“我妈走的时候,我才八岁,她跟我说,以后要自己保护自己”。原来从那时候起,眠月就把“独扛”当成了保护别人的唯一方式。 就在这时,会见室的门又被推开了。苏晓裹着件米白色羽绒服,脖子上围着那条听夏送她的红色围巾,手里拎着个保温桶,头发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一看就是赶过来的。 “听夏!”苏晓看到她,眼睛亮了亮,快步走到程知身边坐下,把保温桶从铁窗缝里递进去,“我跟看守磨了半天,才让我进来。这里面是小米粥,我放了红枣和桂圆,你这几天没好好吃饭,先喝点暖暖胃。” 保温桶的盖子打开,小米粥的香气混着红枣的甜味飘出来,驱散了不少会见室的冷意。听夏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粥的温度刚好,滑进喉咙时,暖意从胃里慢慢扩散到四肢百骸,像小时候妈妈抱着她时的温度。 “苏晓姐,”她喝着粥,声音比刚才平静了些,“我之前……是不是很懦弱?遇到事就想躲,连问都不敢问眠月一句。” 苏晓看着她,摇了摇头,眼神却很认真:“不是懦弱,是怕。你怕听到不好的答案,怕自己的信任被辜负,这很正常。但听夏,你要记得,躲是躲不过去的——你以前躲着你爸,躲了那么多年,最后还是要面对;现在你躲着眠月,躲着真相,最后只会让误会越来越深。” 她顿了顿,伸手擦了擦听夏嘴角的粥渍,动作像姐姐对妹妹一样温柔:“你以前总说,想拍一张‘雪山共生’的照片,说雪豹和牧民虽然不一样,却能在同一片雪山上好好活着。其实你和眠月也是这样——她习惯独扛,你习惯回避,但你们都想保护对方。这次,你不能再回避了,你要跟她把话说开,告诉她,你也想跟她一起扛。” 听夏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她看着苏晓眼底的期待,又想起程知递来的录音笔和U盘,想起眠月在视频里护在身后的手,心里的某个角落,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点亮了——那是勇气,是不再回避的勇气,是主动走向对方的勇气。 她把粥喝完,把保温桶放在桌上,然后拿起那个贴着雪豹贴纸的U盘,紧紧攥在手里。U盘的边缘硌着掌心,却让她觉得无比踏实。 “我知道了,苏晓姐。”她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胆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等我出去,我会去找眠月。我会告诉她,我知道她的苦衷,我知道她是为了保护我;我还会告诉她,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再也不一个人扛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还要跟她一起把摄影展办好,把我们在雪山拍的照片都放进去,告诉大家,‘共生’不是说要变成一样的人,而是说,就算有不一样的害怕,也能一起面对。” 苏晓看着她眼里的光,笑着点了点头,眼眶却红了——那个以前连打雷都要缩在被子里、连跟父亲说话都要鼓足勇气的女孩,终于在一次次的伤害和误解里,长出了属于自己的铠甲,也学会了温柔地拥抱别人的软肋。 程知也笑了,她把录音笔和U盘的备份文件递给听夏:“张警官已经看过这些证据了,他们会重新调查,最多三天,就能还你清白。江总那边,我会跟她说,让她别担心。” 听夏接过备份文件,小心地放进囚服的内袋里。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缕阳光透过铁窗的冰雾照进来,落在她的手上,像一层薄薄的金纱。她抬起手,看着那缕阳光,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 她知道,这场漫长的黑夜快要结束了。而她和眠月,会在长夜后的微光里,重新牵起彼此的手,一起走向那片他们还没拍完的雪山,一起把“共生”的故事,继续写下去。 第34章 崩溃 雪停后的梧桐巷像被冻住的默片。阳光落在积雪上,反射出冷得发疼的白光,把每一寸屋檐、每一道墙缝都裹进一层薄冰里。眠月的车缓缓停在工作室门口,引擎熄灭的瞬间,周围的寂静猛地涌上来,压得她胸口发闷——她看着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脸色苍白,眼底的青黑像晕开的墨,连平时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长发,都有几缕垂在颊边,没了往日的利落。 她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握着方向盘,指腹反复摩挲着真皮表面的纹路,直到指尖泛热,也没敢推开车门。工作室的玻璃窗蒙着层薄霜,隐约能看到里面散落的照片,像被打翻的记忆碎片——那是听夏被带走那天,慌慌张张没来得及收拾的。她甚至能想起听夏蹲在地上捡照片的样子,指尖捏着相纸的边角,抬头时眼里还带着点笑,说“眠月你看,这张雪豹脚印拍得好清楚”。 可现在,那片地上只剩空荡荡的光斑,连听夏常放的那盆多肉,都蔫头耷脑地靠在窗台上,叶片皱巴巴的,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呼——” 眠月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钻进喉咙,带着刺痛感。她推开车门,大衣下摆扫过积雪,发出“簌簌”的轻响。走到工作室门口,她掏出钥匙,指尖却在碰到锁孔时顿住了——这把钥匙,还是上次听夏说“我总忘带钥匙,你也留一把吧”,硬塞给她的。当时听夏的指尖带着点温度,蹭过她的掌心,说“这样我们都能随时进来收拾照片了”。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干涩的“咔哒”声,像在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咖啡冷香、药水味和淡淡甜意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听夏总吃的草莓硬糖的味道,还残留在空气里,却没了主人。 工作室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光斑里浮动的尘埃,像凝固的时光。地上的照片散得满地都是,有雪山的远景,有被雪覆盖的草甸,还有一张是听夏蹲在雪地里,对着镜头比耶的样子——她的围巾歪在肩上,嘴角沾着点雪粒,眼睛亮得像星星。眠月弯腰,小心翼翼地捡起这张照片,指尖碰到相纸时,还能想起当时的场景:昆仑河谷的雪下得很大,听夏冻得鼻尖发红,却非要拉着她拍“纪念照”,说“以后看照片就能想起今天了”。 那时她笑着骂她“幼稚”,可现在,照片上的人笑得越灿烂,她心里的疼就越尖锐。 她把照片放在工作台上,目光扫过整个空间——听夏的分类盒还在桌角,盒身上贴着“展备选·暖调”的便签,字迹歪歪扭扭,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毛;她的相机包挂在椅背上,拉链没拉严,露出一截黑色的相机背带,上面还沾着点雪山的泥土;窗台上的多肉,土壤已经干裂,叶片边缘发褐,显然是这几天没人浇水。 眠月走过去,拿起那盆多肉。陶瓷花盆的触感冰凉,她想起小时候母亲也养过一盆多肉,放在阳台的窗台上,母亲总说“多肉要少浇水,像人一样,要耐得住性子”。后来母亲离开那天,那盆多肉还摆在原地,她每天都浇水,却还是看着它慢慢枯萎,最后变成一捧干土。现在手里的这盆,像极了当年的样子,让她的眼眶莫名发紧。 她走到水龙头边,接了点温水,指尖捏着杯沿,慢慢把水浇在土壤里。水流过干裂的土块,发出“滋滋”的轻响,她看着多肉的叶片慢慢舒展了一点,心里却空得厉害——听夏那么宝贝这盆多肉,每次浇水都要念叨“小多肉要好好长,等摄影展结束我们就带它回家”,要是知道它现在变成这样,肯定会红着眼眶跟她撒娇。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突然响起,眠月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水杯差点掉在地上。她以为是听夏回来了,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程知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透明文件袋,脸上带着点复杂的神色。 “江总。”程知走进来,把文件袋放在工作台上,目光扫过地上的照片和桌上的多肉,声音放得很轻,“我刚从看守所回来,听夏……她吃了苏晓煮的小米粥,还让我把这个给你。” 程知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透明袋,里面装着三颗草莓味的硬糖——糖纸是听夏最爱的粉色,边缘有点磨损,显然是在口袋里揣了很久。还有一张折得整齐的纸条,上面是听夏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很用力:“眠月,糖是甜的,别总皱着眉,会变老的。” 眠月的指尖颤抖着,接过那个透明袋。糖纸的粉色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她想起听夏以前总把糖塞进她手里,说“你总喝咖啡,嘴里苦,含颗糖就好了”,当时她还嫌甜,偷偷放在抽屉里,现在那些糖还在,可送糖的人却不在了。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糖纸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她攥着糖袋,指节泛白,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听夏……她还说什么了?” 程知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揪得疼。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江总,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清楚。那天听夏被警察带走的时候,她特意停下来,攥着我的手腕——她的手很凉,却攥得很紧,跟我说‘程知姐,上次我放你那的东西,里面有能说清的,别忘’。” 眠月的身体猛地一震,手里的糖袋“啪”地掉在工作台上。她想起三天前在工作室,程知说“听夏三天前就把证据交给我了”,可当时她满脑子都是“沈建国会伤害听夏”“不能让听夏受牵连”,根本没细想听夏为什么要提前准备证据,甚至没问过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她……她早就知道沈建国会搞鬼?”眠月的声音带着不敢相信,还有浓浓的愧疚,“她早就收集了证据,却没告诉我?” “是。”程知点头,从文件袋里拿出那个贴着雪豹贴纸的U盘,放在眠月面前,“听夏说,她最近总觉得沈建国不对劲,每次打电话都要提‘跟你要钱’,她怕他害你,就偷偷收集了证据——里面有她上周三在书店的监控截图,有沈建国在公司楼下威胁你的视频,还有他跟高利贷借钱的录音。她怕你担心,没敢告诉你,只说‘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别让眠月着急’。” 眠月的目光落在那个U盘上。雪豹贴纸是她上次陪听夏在文具店买的,听夏当时还笑着说“这个贴纸跟我的相机很配”,现在贴纸的边缘有点卷边,显然是听夏经常摩挲。她突然想起那天在工作室,沈建国拿出伪造的定位截图时,听夏看她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慌乱,只有信任,像在说“你会解释的,对不对”,可她却用“我不认识她”,把那份信任摔得粉碎。 “我……我真是个傻子。”眠月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滴在工作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以为我是在保护她,却没想到,我才是最伤害她的人。我怕她像我妈一样离开我,所以用‘保护’当借口,把她推得远远的,却没问过她想不想要这样的保护。” 程知看着她崩溃的样子,没说话,只是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放在她面前:“江总,你看看这个。这是听夏存在云盘里的视频,我刚才从她的相机里找到的,加密密码是你的生日。” 眠月的身体猛地一僵。她颤抖着放下手,点开平板电脑。加密界面跳出来,她输入自己的生日,屏幕“咔”地一下解开,跳出来一个命名为“给眠月”的视频文件。 视频的背景是工作室的夜晚,只有一盏小台灯亮着,暖黄色的光打在听夏的脸上。她坐在工作台前,面前放着那台黑色相机,手里捏着一张雪山幼崽图,手指反复摩挲着相纸的边缘,看起来有点紧张。 “眠月,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看到这个视频。”听夏的声音有点轻,还带着点哽咽,“可能是我没事的时候,也可能……是我出事的时候。”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镜头,眼睛里有点红:“我知道你不喜欢把事情说出来,总自己扛着。上次你跟我说你妈妈的事,说她为了保护你,跟你爸爸妥协,最后离开了你——我知道你怕,怕我也像你妈妈一样离开,怕你保护不好我。” “可是眠月,我不是你妈妈,我也不会离开你。”听夏的声音慢慢坚定起来,她拿起桌上的U盘,对着镜头晃了晃,“沈建国最近总来找我,让我跟你要钱,还说要去公司闹。我怕他伤害你,就偷偷跟着他,拍了他跟高利贷打电话的视频,还去书店要了上周三的监控截图——我知道你肯定会担心我,所以没告诉你,我想等事情解决了,再跟你说。” 视频里的听夏低头,用指尖擦了擦眼角,然后抬头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眠月,要是你看到这个视频,说明我可能遇到麻烦了。但你别担心,我会等你,等你跟我说清楚,等我们一起把沈建国的事解决。还有,摄影展的展签我已经写了好几版,放在分类盒最下面的抽屉里,你要是有空,就帮我看看哪个好……” “对了,”听夏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硬糖,对着镜头晃了晃,“这个糖我给你留了很多,在你办公桌的第二个抽屉里,你记得吃,别总喝咖啡。还有,窗台上的多肉要记得浇水,它很怕干……” 视频的最后,听夏对着镜头挥了挥手,声音轻得像羽毛:“眠月,我相信你,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相信你。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拍雪山极光,好不好?” 屏幕暗了下来,眠月却还盯着黑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在平板电脑的外壳上。她想起听夏在视频里说的每一句话,想起她红着眼眶却还在笑的样子,想起她偷偷收集证据时的小心翼翼,心里的愧疚和悔恨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把她淹没。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离开的那天。也是一个下雪天,母亲把她抱在怀里,说“眠月要好好听话,妈妈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就来找你”。她当时哭着拉着母亲的衣角,说“妈妈不要走,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可母亲还是走了,只留下一盆枯萎的多肉和满屋子的冷清。从那以后,她就告诉自己,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自己扛,不能再让在乎的人因为自己受伤害——可她现在才明白,她所谓的“保护”,不过是用过去的创伤,伤害了现在最在乎的人。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眠月抱着平板电脑,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哭声压抑而绝望,“听夏,对不起……我不该不相信你,不该把你推开,不该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程知站在旁边,看着她崩溃的样子,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她知道,现在的眠月,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彻底的释放——释放那些压抑了十几年的恐惧,释放那些对母亲离开的愧疚,释放那些对听夏的亏欠。 不知过了多久,眠月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她慢慢站起身,擦了擦眼泪,目光落在听夏的相机包上。她走过去,轻轻拉开拉链,拿出那台黑色的相机——机身是她去年送给听夏的生日礼物,当时听夏抱着相机,红着眼眶说“眠月,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她按下开机键,相机屏幕亮了起来。首先跳出来的是相册界面,里面大多是雪山的照片:清晨的雪山被朝阳染成金色,雪豹的脚印印在洁白的雪地上,还有听夏自己对着镜头的自拍,每张照片都带着满满的生命力。 她一页一页地翻着,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直到翻到最后一个文件夹——文件夹的名字是“我的月亮”,加密密码还是她的生日。 眠月的呼吸猛地顿了一下,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不敢点开。她以为里面是她们的合影,却没想到,点开之后,全是她的单人照——足足三百张。 第一张照片,是她在雪山帐篷里的样子。当时她在处理公司的紧急文件,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眉头微蹙,眼神专注。帐篷外的阳光透过缝隙照进来,落在她的头发上,像一层金色的纱。照片的备注是:“眠月认真工作的样子好好看,就是眉头皱得太紧啦,要记得放松。” 第二张,是她在工作室里讲摄影参数的样子。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手指指着屏幕上的光斑,侧脸对着镜头,嘴角带着浅淡的笑容。备注是:“眠月讲参数的时候好温柔,我要好好记下来,以后拍更多好看的照片给她看。” 第三张,是她在咖啡店里改展签草稿的样子。她面前放着一杯没喝完的黑咖啡,手里拿着笔,在纸上涂涂画画,眉头皱着,却一点都不凶。备注是:“眠月今天加班了,眼睛有点红,明天要提醒她带眼药水,别总忘了。” 第四张,是她靠在椅子上睡觉的样子。当时她们整理照片到深夜,她太累了,靠在椅背上就睡着了。听夏把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还拍了照片。备注是:“眠月睡觉的样子好乖,像个小孩子,以后要早点休息,别总熬夜。” 第五张,第六张,第七张…… 三百张照片,记录了她的每一个瞬间:开会时的侧脸、喝咖啡时的表情、走路时的背影,甚至是她偶尔生气时皱着眉的样子。每张照片的备注,都带着听夏的小心思,带着她没说出口的关心——她记得自己的生日,记得自己喜欢喝黑咖啡,记得自己总忘带眼药水,记得自己怕黑,所以每次她加班,听夏都会留下来陪她。 可她呢?她只记得自己的恐惧,记得母亲的离开,却忘了听夏也在努力地靠近她,努力地想跟她一起面对。 眠月看着这些照片,眼泪又一次掉下来,砸在相机屏幕上,模糊了她的脸。她想起听夏总说“眠月,你是我的月亮”,当时她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她终于懂了——在听夏的世界里,她是照亮黑暗的光,可她却用自己的阴影,把那束光挡在了外面。 “听夏……”眠月抱着相机,眼泪滴在相机机身上,“我以前总怕失去,所以不敢拥有,可现在我才知道,我最害怕的,是失去你。”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个贴着雪豹贴纸的U盘,还有程知带来的证据。她拨通了《城市晚报》记者的电话,手指在拨号键上颤抖,却异常坚定——她以前总怕事情闹大,怕影响听夏,怕重蹈母亲的覆辙,可现在她知道,只有公开澄清,只有用法律的手段保护听夏,才能弥补自己的过错。 “喂,您好,我是江氏科技的江眠月。”她的声音虽然还有点沙哑,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我要公开澄清一件事:关于沈听夏涉嫌窃取我公司商业数据的传闻,是假的,是沈建国伪造证据、恶意陷害。我这里有完整的证据链,包括沈建国伪造的定位截图、威胁我的视频、以及他向高利贷借款的录音,我希望贵报能客观报道,还沈听夏一个清白。”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我会正式向法院提起诉讼,起诉沈建国伪造证据、敲诈勒索、恶意陷害。我会用法律的手段,维护沈听夏的合法权益,也会追究沈建国的全部法律责任。” 挂了电话,眠月看着屏幕上听夏的照片,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那是她这几天来,第一次真心地笑。她拿起听夏的相机,对着窗外的雪景,按下了快门——照片里的雪地上,有一串浅浅的脚印,延伸向远方,像在预示着,她们的故事,还没结束。 她走到窗台边,看着那盆慢慢恢复生机的多肉,轻声说:“听夏,等我。我会尽快把你接出来,我们一起给小多肉浇水,一起整理摄影展的照片,一起去拍雪山极光,一起把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都补上。”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身上,也照在那盆多肉上。积雪慢慢融化,露出下面的泥土,像在孕育着新的希望。眠月知道,她以前犯了错,用过去的创伤伤害了最在乎的人,但现在,她醒了——她会放下那些不必要的恐惧,放下那些自我折磨的“保护”,用正确的方式,去守护听夏,去守护她们的未来。 这场漫长的黑夜,快要结束了。而她和她的月亮,会在长夜后的微光里,重新牵起彼此的手,一起走向属于她们的,充满光的未来。 第35章 副cp(要不要兼职) 警局询问室的灯光是冷白色的,落在泛着金属冷光的桌子上,把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都染得更凉了些。沈建国坐在桌子内侧的铁椅上,双手交握放在膝头,指关节却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外套领口还沾着点没拍干净的雪渍,眼神总往窗外飘,像是在盘算着怎么脱身。从被传唤到现在,他始终咬定“沈听夏偷数据”,哪怕警官反复问起“和江眠月在咖啡厅见面”的细节,他也只含糊地说“记不清了,反正就是见了”。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沈建国的身体猛地一僵,抬头看向门口,只见苏晓和程知并肩走进来——苏晓穿着米白色羽绒服,手里拎着个深绿色的文件袋,袋口露出半截照片的边缘;程知依旧是深灰色西装,怀里抱着台平板电脑,屏幕亮着,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证据。两人一进门,询问室里紧绷的氛围又沉了几分,连空气都像是凝住了。 “沈先生,”苏晓走到桌子外侧坐下,把文件袋放在桌上,指尖轻轻敲了敲袋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是来提供证据的——关于你伪造‘江眠月与你见面’的证据,还有你威胁江眠月、指使陷害沈听夏的证据。” 沈建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闪烁着,却还在硬撑:“什么伪造?我没伪造!我就是跟江眠月在咖啡厅见了面,她还答应给我钱呢!你们别听沈听夏那个丫头胡说,她就是想脱罪!” “哦?咖啡厅?”苏晓挑了挑眉,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彩色照片,推到沈建国面前——照片上是一家紧闭的店面,门头的招牌已经褪色,上面“星光咖啡厅”四个字还能看清,旁边贴着张红色的“旺铺转让”告示,日期标注着“三个月前”。“你说的,是这家‘星光咖啡厅’吗?” 沈建国的目光落在照片上,脸色瞬间白了一层,手指猛地攥紧了裤子:“不……不是,我记混了,是另一家……” “另一家?”苏晓又抽出一张打印纸,是工商部门出具的注销证明,上面清晰写着“星光咖啡厅,经营期限至三个月前,已办理注销登记”,她指尖点在“注销”两个字上,语气带着点嘲讽,“沈先生,整个城区叫‘星光’的咖啡厅只有这一家。而且我们查过了,三个月来,你名下的银行卡没有任何在咖啡厅消费的记录,周边的监控也没拍到你进出过任何一家咖啡厅——你所谓的‘见面’,到底是在哪家不存在的店里发生的?” 沈建国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之前PS那张“和江眠月在咖啡厅见面”的照片时,随便找了家网上的咖啡厅图片,根本没查这家店还在不在,现在被苏晓拿出注销证明和监控记录,他的谎言像纸糊的一样,一戳就破。 “我……我就是记错了,其实我没跟她见面,是她打电话跟我说的!”沈建国慌乱地改口,眼神却不敢看苏晓,“对,是电话!她在电话里答应给我钱,让我别追究沈听夏偷数据的事!” “电话?”一直没说话的程知终于开口,她把平板电脑放在桌上,点开一个视频文件,屏幕上立刻跳出江氏科技楼下的监控画面——画面里,沈建国拦着正要上车的江眠月,手指着她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快溅到江眠月脸上,嘴里说着些什么,虽然没声音,却能看出他的激动。“这是上周二下午三点十五分,江氏科技楼下的监控录像。我们调取了江眠月当天的通话记录,她从下午两点到四点,没有任何呼出或接入的电话——你所谓的‘电话沟通’,又是在哪个时间段发生的?” 沈建国的脸色彻底没了血色,双手开始发抖。他没想到苏晓和程知会查得这么细,连通话记录和监控录像都调出来了,他之前编的那些谎话,现在全成了打自己脸的证据。 “我……我……”沈建国张了张嘴,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徒劳地看着警官,“警官,我是被冤枉的!都是沈听夏那个丫头,她偷了数据还赖我,江眠月也帮着她骗我!” “冤枉?”程知的眼神冷了下来,她点开平板电脑里的另一个音频文件,按下播放键。一阵电流声后,沈建国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带着点谄媚的讨好:“张哥,你再宽限我几天,等我拿到江眠月的钱,肯定还你!那丫头片子(指沈听夏)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伪造了她偷数据的证据,到时候江眠月为了保她,肯定会给我钱的!” 音频还在继续,后面是高利贷催债的声音:“你别跟我耍花样!再拿不到钱,我就去找你女儿!”沈建国的声音立刻变得慌乱:“别找她!别找她!我肯定能拿到钱,你再等等!” “啪!” 程知按下暂停键。询问室里静得可怕,只有沈建国粗重的呼吸声。他僵在椅子上,双手抖得厉害,额头上渗出了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裤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沈先生,”警官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严肃,“这份录音,还有监控录像、咖啡厅注销证明,以及江眠月的通话记录,已经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证明你伪造证据、恶意陷害沈听夏,并且涉嫌敲诈勒索。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沈建国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哭腔:“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欠了高利贷,没办法才这么做的!是他们逼我的!我没想害听夏,我就是想拿点钱……” “拿点钱?”苏晓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伪造听夏偷数据的证据,让她被关进看守所,还威胁江眠月,这叫‘拿点钱’?你有没有想过,听夏要是真的被定罪,她的人生就毁了?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没办法’,是建立在伤害自己女儿的基础上?” 沈建国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颤抖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他知道,证据确凿,他再怎么狡辩也没用了——他不仅没拿到钱,还把自己送进了局子。 警官站起身,拿出手铐,走到沈建国面前:“沈建国,你涉嫌伪造证据罪、敲诈勒索罪,现在对你依法刑事拘留。后续案件会按法定程序移送审查。” “咔嚓——” 手铐锁在手腕上的声音,在安静的询问室里格外清晰。沈建国被警官带走时,脚步踉跄着,还回头看了苏晓和程知一眼,眼神里满是悔恨和绝望,却再也没人理会他。 询问室的门被关上,里面终于恢复了安静。苏晓松了口气,靠在椅子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为了收集这些证据,她和程知熬了两个通宵,一会儿跑工商查咖啡厅注销信息,一会儿对接技术部门调监控,还要托人从高利贷那边拿到录音,现在终于能松口气了。 程知看着她疲惫的样子,从包里拿出一瓶温水,拧开瓶盖递过去:“喝点水吧,你这两天没怎么合眼。” 苏晓接过水杯,指尖碰到瓶身的温度,心里也跟着暖了暖。她仰头喝了两口,放下水杯时,突然笑了,眼神落在程知还没合上的平板电脑上:“说真的,程知姐,之前只知道你是江总的得力助手,处理公司数据一把好手,没想到你查监控这么厉害——连三个月前的咖啡厅注销记录都能调出来,还能精准对接警局的监控系统,你这技术,藏得够深啊。” 程知的耳尖瞬间红了。她下意识地把平板电脑往身后挪了挪,手指蹭过屏幕边缘,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就是……之前做项目时学过点数据溯源,刚好能用上,不算什么特别的。” “不算特别?”苏晓往前凑了凑,手肘撑在桌上,眼神里带着点狡黠的笑意,“我工作室那台老监控,最近总出问题,要么卡顿要么漏录,数据备份也不稳定。我正愁没人帮我看,你这么厉害,要不要……周末有空帮我去看看?就当……兼职技术顾问了。” 程知的耳尖更红了,连脸颊都泛起淡淡的粉色。她抬眼看向苏晓,正好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阳光透过窗户斜斜照进来,落在苏晓的发梢上,像镀了层浅金色的绒,暖得让人心里发颤。程知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她攥了攥手里的文件袋,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好啊。周末我有空,到时候提前跟你说。要是平时有紧急问题,你也可以随时找我。” 苏晓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行,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以后我工作室的技术问题,就全靠你这位‘程顾问’了。” 程知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两人收拾好文件袋和平板电脑,一起走出警局。外面的阳光正好,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空气里带着点湿润的青草味,清新又舒服。苏晓抬头看了看天,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程知说:“对了,我们去前面那家甜品店看看吧——听夏之前总说他们家的草莓蛋糕好吃,现在她爸的事解决了,我们买个蛋糕带过去,让她也高兴高兴。” 程知立刻点头:“好,听你的。” 两人并肩往前走,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轻轻靠在一起。甜品店的玻璃门上贴着粉色的草莓贴纸,远远就能闻到甜香。苏晓推开门时,回头对程知笑了笑:“等听夏出来,我们就一起回工作室整理照片,摄影展肯定能如期办起来。” 程知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暖暖的,轻声应道:“嗯,肯定能。” 玻璃门缓缓关上,把外面的风挡在门外,也把这份温柔的期待,悄悄藏进了即将到来的春天里。而看守所里的听夏,还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好消息,正坐在窗边,指尖轻轻摩挲着口袋里的U盘——她相信,很快就能等到眠月,等到她们一起奔赴雪山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