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妖妃穿到八零做美食》 第1章 倾国倾城?不如先填饱肚子 褒姒醒来时,首先嗅到的不是骊宫熟悉的椒兰芬芳,而是一股潮湿的、带着霉味的空气。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而身上虽盖着沉甸甸的粗布被子,却挡不住那股子阴冷。 她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雕梁画栋,而是糊着旧报纸、被烟熏得发黄的屋顶。 一盏牵拉着线绳的、昏黄的电灯泡,在她头顶轻轻摇晃,投下晃动的影子。 这里是何处? 她不是在骊山烽火台下,在幽王惊慌的呼喊和犬戎士兵的喊杀声中,坠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了吗? 国破、家亡、身死,灼热的痛感似乎还残留在这具陌生的身体里。 “吱呀。” 一声门响,一个穿着藏蓝色棉布罩衫、腰间系着围裙的中年妇人端着一个粗瓷碗走了进来。 见她睁着眼,脸上立刻堆起一种混合着讨好和局促的笑。 “淑芬,你醒啦?哎呦,可把妈急死了。你说你为着那张家小子跳河,值当吗?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有的是。” 妇人嘴里吐出的语言腔调古怪,但褒姒竟能听懂大意。 只是话里的内容让她更加迷茫:淑芬?跳河?张家小子? 她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却感到一阵虚软无力。 这身体,孱弱得很。 “妈。”她试探着,顺着妇人的话,用一个陌生的称呼叫了出来,喉咙干涩沙哑。 “哎!快,把这红糖鸡蛋水喝了,暖暖身子。”妇人忙不迭地把碗递过来。 那是一只边缘磕破了的碗,里面晃动着浑浊的糖水和一只形状不甚规则的荷包蛋。 这在她曾是王后的眼里,简直是……猪食。 可腹中强烈的饥饿感,和这身体本能的记忆,让她接了过来。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甜腻的暖意。 她小口吃着鸡蛋,味同嚼蜡,耳朵却竖着,仔细捕捉着妇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 “工作的事你也别太愁,顶替你爸进纺织厂的名额,妈再跟你哥说说。你说你,高中毕业的文化人,模样又周正,又是何苦。” 通过妇人絮絮叨叨的抱怨和零碎的信息,褒姒慢慢理出了头绪。 这里是一九八零年的中国,一个名叫“清水镇”的地方。 她,现在叫周淑芬,年方十九,高中毕业待业在家。 因为爱慕一个叫张建国的知青,对方回城后却与她断了联系,一时想不开投了镇子边的清河,被路过的渔民救了上来。 王后、诸侯、烽火、美酒,全都成了遥远的前尘旧梦。 如今,她是周淑芬,一个为情所困、险些溺亡的普通小镇姑娘。 正恍惚间,门外传来一阵孩童喧闹和清脆的叫卖声:“麦芽糖、搅搅糖,一分钱转一转。” 那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带着一种鲜活的生命力,与她死寂的内心形成鲜明对比。 妇人,她的“母亲”李秀花,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还是从口袋里摸索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数出一分钱,快步走出去。 不一会儿,她举着一根细长的小棍走了进来,棍子上缠绕着些许琥珀色、半透明的糖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来,淑芬,吃口甜的,心里就不苦了。”李秀花将那小棍递过来,眼神里带着笨拙的安慰。 褒姒,或者说是周淑芬,迟疑地接过。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糖。 她学着母亲示意的样子,小心地舔了一下。 一股温和的、带着粮食醇香的甜味在舌尖缓缓化开,不像蜂蜜那般浓烈,也不像宫廷饴糖那般精致,却有一种朴实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糖稀黏黏的,拉出细长的丝线,需要她用一点力气才能抿断。 她怔住了。 曾经,她站在高台之上,看幽王为她点燃千里烽火,看诸侯兵马慌乱而来、悻悻而去,只为博她一笑。 那场面宏大而荒谬,她却只觉得索然无味,笑不出来。 如今,在这破败、陌生、充斥着霉味的小屋里,为一分钱的、黏在棍子上的糖稀,她舌尖品尝着那质朴的甜,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 为烽火戏诸侯而笑,为一分糖稀欲泣。 多么可笑,又多么真实。 她慢慢地、专注地,将那一点点糖稀抿得干干净净,那温和的甜意顺着喉咙暖到了心里,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国破身死、已成过往,如今,她是周淑芬。 她抬起眼,看向窗外。 阳光透过糊着塑料布的窗户,映出院子里晾晒的打着补丁的衣物。 远处传来富有节奏的、“哐当哐当”的机器声响。 这是一个全新的、粗粝的、充满未知的时代。 她失去了一个王国,得到了一个——糖水一碗、搅搅糖一分的人生。 那么,就从这碗红糖鸡蛋水和这一分钱的搅搅糖开始吧。 褒姒轻轻放下已经舔得干干净净的小木棍,对一旁忧心忡忡看着她的妇人,露出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极淡、却极其真实的笑容。 “妈,我饿了,还有吃的吗?” 李秀花先是“哎呦”一声,脸上那点愁苦和担忧瞬间被惊喜冲散:“有、有,妈给你留着粥呢。你等着,这就给你端来!” 她像是生怕女儿反悔似的,脚步匆匆地又转身出了屋子,木质的老旧地板被她踩得咯吱作响。 狭小的房间里,又只剩下褒姒一人。 不,是周淑芬。 她靠在硬邦邦的床头,环顾四周。 墙壁是斑驳的,糊着的旧报纸上,“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的黑色大字依稀可辨,旁边还贴着几张泛黄的年画,画上的胖娃娃抱着鲤鱼,笑容憨态可掬。 墙角放着一个掉了漆的红木箱子,上面搭着一块绣着俗艳牡丹的白色钩花盖布,但已是灰扑扑的颜色。 一切都透着贫瘠、简陋,以及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属于这个时代的、努力装点却难掩困顿的审美。 这与她记忆中骊宫的雕栏玉砌、锦帷绣幕,简直是云泥之别。 腹中的饥饿感真实而尖锐,提醒着她这具身体的需求。 那碗红糖水和那根糖稀带来的能量,似乎只够她维持片刻的清醒。 活下去,成了最原始也最迫切的命题。 李秀花很快端着一个铝制饭盒回来了,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略显稀薄的米粥,旁边还放着一小碟咸菜丝。 “快,趁热吃。你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肠胃弱,先喝点粥垫垫。”李秀花将饭盒递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期待。 周淑芬接过饭盒和筷子。 铝饭盒边缘有些烫手,米粥的清香混合着咸菜特有的咸酸气,并不算美味,却奇异地勾动着食欲。 她学着记忆中模糊的样子,用筷子夹起一点咸菜,就着温热的米粥,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味道很普通,甚至可以说寡淡,但对于这具空乏的身体来说,已是慰藉。 李秀花在一旁絮叨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说你这孩子,咋那么傻?那张建国是城里来的知青,心气高着呢,哪是咱们这小门小户能攀上的。他回了城,那就是鱼入大海,还能记得咱这穷乡僻壤?” 周淑芬沉默地听着,将这些信息碎片拼凑起来。 原来这身体的执念,是为了一个负心男子。 在她看来,为了一个男人放弃生命,实在是愚不可及。 天下男子,大抵薄幸,幽王当年何等宠爱,烽火戏诸侯,最终不也是国破家亡,弃她于乱军之中? “妈。”她咽下最后一口粥,放下饭盒,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着李秀花,“以后,不提他了。” 李秀花又是一愣,看着女儿那双眼睛。 眼睛还是原来那双杏眼,黑白分明,可里面的神采却完全不同了。 以往提起张建国,淑芬不是哭就是怨,眼神里全是执迷和痛苦。 可现在,那里面只有一片沉静的、近乎淡漠的清澈,仿佛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 “哎,好、好。不提、不提了!”李秀花忙不迭地应承,心里虽然诧异,但女儿能想开,比什么都强,“你想通了就好,咱们好好过日子!” “嗯。”周淑芬轻轻应了一声,“工作的事,顶替爸的名额,哥那边,是不是不愿意?” 她捕捉到了之前李秀花话语里的犹豫。 李秀花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和愁容:“你哥,他不是不愿意,是他对象家那边催得紧,结了婚就得要房子。厂里一个萝卜一个坑,他想着自己进去,好多挣点。” 周淑芬明白了。 资源有限,亲情在现实面前也要权衡。 顶替父亲进国营纺织厂,是这个时代很多城镇青年最好的出路,但显然,她哥哥周建国认为这个名额应该属于他。 “我知道了。”周淑芬没有哭闹,也没有抱怨,只是点了点头。 这种家族内部的资源争夺,在她曾是王后时,见识过远比这更残酷百倍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秀花婶儿,淑芬妹子好些了没?”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碎花衬衣、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年轻姑娘就掀开门帘探进头来,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和掩饰不住的打探。 这是邻居家的姑娘,王彩凤。 “好多了,刚吃了点东西。”李秀花赶紧招呼。 王彩凤走进来,眼神在周淑芬脸上扫了一圈,啧啧两声:“看着是精神点了。淑芬啊,不是我说你,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多不值当。咱们女人,还得靠自己立起来。” 她话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教诲”,又隐隐有种看热闹的意味。 清水镇不大,周淑芬为情跳河的事,恐怕早已传得人尽皆知。 周淑芬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王彩凤。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自带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和压迫感,让王彩凤后面的话莫名卡在了喉咙里。 “彩凤姐说得对。”周淑芬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以后,不会了。” 王彩凤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反应噎了一下,干笑两声:“那、那就好……那你歇着,我回去了。” 说完,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转身走了。 李秀花送她到门口,回来时看着女儿,眼神更加复杂。 她总觉得,女儿从河里被救起来后,哪里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周淑芬没有理会母亲的打量。 她掀开身上沉甸甸的粗布被子,试图下床。 双腿有些发软,但她扶着床沿,稳稳地站住了。 “你干啥?快躺着!”李秀花急忙过来扶她。 “躺久了,身子乏,想走走。”周淑芬轻声说,目光却投向了那扇糊着塑料布的窗户。 她慢慢走到窗边,透过塑料布不那么清晰的视野,看向外面。 院子里,晾衣绳上挂着打补丁的衣物,几只母鸡在角落里踱步啄食。 隔壁传来收音机咿咿呀呀的戏曲声,夹杂着孩童的嬉闹。 远处的“哐当”声依旧富有节奏地传来,那是镇上的纺织厂在运转。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粗粝、喧闹,充满烟火气,也与她曾经的富贵荣华格格不入。 她失去了倾国倾城的美貌——至少这具身体的容貌远不及她原本的绝色,失去了至高无上的权位,失去了熟悉的一切。 但她还活着。 而且,她拥有这个时代的人所没有的东西。 那便是来自数千年前的记忆、见识,以及在那深宫中历练出的心性与智慧。 倾国倾城?不如先填饱肚子。 祸国妖妃?如今,她要从这碗薄粥、这间陋室开始,建立自己的商业版图。 周淑芬收回目光,转向一脸担忧的李秀花,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却带着某种决心的弧度,“妈,家里有面粉和糖吗?” 第2章 昔日烽火为戏,今日炉火为生 李秀花被女儿问得一愣。 “面粉?糖?”她下意识地重复,脸上写满了不解,“有是有,淑芬,你要这个干啥?你刚醒,还想做饭不成?” 家里那点白面和糖金贵得很,是逢年过节才舍得动用的,李秀花心里直打鼓,生怕女儿又想起张建国那个挨千刀的,要做什么傻事。 周淑芬看着母亲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与警惕,心中并无波澜。 她理解这种对稀缺资源的紧张,如同理解昔日宫中妃嫔对帝王恩宠的争夺。 她需要一点“资本”,一点能让她在这陌生时代立足的初始资源。 而饮食,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最直接、最能打动人心的途径之一。 尤其是,她曾享用的,是这世间最顶尖的滋味。 “不做傻事。”周淑芬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就是躺久了,想动动,做点吃的。” 她顿了顿,看向李秀花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补充道:“妈,信我一次。” 这话说得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李秀花看着女儿那双沉静得过分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在柜子最上头,妈给你拿。” 家里的白面不多,小半袋,而糖更是用油纸包着的一小撮,粗糙泛黄,是市面上最便宜的那种。 工具也简陋,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盆,几双旧筷子。 周淑芬看着这些“原料”,沉默了片刻。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昔日在周宫,她只需动动嘴,自有无数庖厨为她搜罗天下珍馐,精心烹制。 如今,一切都需亲力亲为。 但,难不倒她。 她回忆着西周时一种名为“金乳酥”的宫廷点心。 那是用牛乳、蜂蜜、精面,辅以酥油,经过揉、擀、叠、烤等多道工序制成,成品层层起酥,入口即化,香甜非凡。 眼下没有牛乳蜂蜜,但她记得另一种更古老的、用料相对简单的“石燔饼”,结合记忆里点心的一些技巧,或许可以改良。 她仔细回忆着“石燔饼”的古法,那是在烧热的石板上烙制的薄饼,追求的是极致的酥脆,而“金乳酥”的精髓在于“酥层”与“**”。 没有牛乳,她便尝试用猪油来代替酥油,利用猪油起酥的特性,模仿那份入口即化的口感。 糖的品质差,她就严格控制用量,力求甜而不腻,只留一抹回甘。 她用温水将少许糖化开,慢慢倒入面粉中,加入一点点宝贵的猪油——这是李秀花咬牙拿出来的。 她没有酵母,便依靠手腕的巧劲,反复揉搓、折叠,让面皮自然产生些许层次。 揉面的过程极其考验耐心和腕力。 这具身体力气不足,没一会儿手臂就酸软不堪,额角也沁出了细汗。 但她眼神专注,一遍遍按压、推揉,感受着面团在掌心下逐渐变得光滑、柔韧。 没有烤箱,她便让李秀花生起煤炉,用家里那口唯一的铁锅,小火慢慢烘烤。 铁锅受热不均,对火候的要求极高。她不敢分神,用一块微湿的布垫着,不断转动锅体,让饼胚均匀受热。 李秀花在一旁看着,心惊胆战。 那面在她女儿手里,仿佛有了生命,被揉捏、擀压,变成薄如蝉翼的片,又被叠起、擀开,反复数次。 女儿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生疏,但那份专注和从容,却让她莫名不敢打扰。 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奇异的甜香,不同于普通面饼的焦香,那是一种更加醇厚、带着奶油气质的焦糖混合着麦香的诱人气息,丝丝缕缕,勾得人食指大动。 隔壁家的孩子扒在院墙边使劲嗅着鼻子,嚷嚷着:“娘,啥味儿啊?好香!” 连路过院门口的几个邻居也忍不住驻足,好奇地往里张望。 “秀花家做啥呢?这么香?” “不知道啊,闻着不像普通烙饼。” 周淑芬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锅里的“饼”,小心控制着火候。 待到两面烙至微黄,层层酥皮微微鼓起,她迅速将其取出,放在案板上。 稍微放凉后,她轻轻一掰。 “咔嚓。”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那饼应声而裂,断面呈现出无数细密的、薄如纸张的酥层,阳光照上去,竟有几分琥珀般的通透感。 李秀花看得目瞪口呆。 周淑芬将一块递给她:“妈,尝尝。” 李秀花迟疑地接过,放进嘴里。 下一刻,她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酥!无法形容的酥!几乎不用咀嚼,那饼就在舌尖化开了,浓郁的麦香、猪油的润香、还有那恰到好处的甜,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 这、这哪里是饼? 这分明是……她说不出来,只觉得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这、这是啥?”李秀花的声音都带着颤。 “随便做的。”周淑芬语气平淡,自己也尝了一口。 味道远不及记忆中的“石燔饼”,火候、用料都差得太远,但在这个时代,在这个清水镇,应该足够了。 她看向李秀花:“妈,你说,这个拿去集市上卖,会有人买吗?” 李秀花心脏“砰砰”直跳。 卖?这精贵玩意儿,得卖多少钱?有人舍得买吗?可这味道……她舔了舔嘴唇,回味着那惊人的酥香。 “试试。”周淑芬做了决定。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周淑芬就起来了。 她用家里仅剩的一点面粉和糖,又小心翼翼地向李秀花预支了买下个月煤球的钱,凑合着做了二十来个改良版的“石燔饼”,用干净的笼布包好,跟着挎着菜篮子的李秀花去了镇上的早市。 清水镇的早市热闹而杂乱,充斥着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 她们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铺开一块塑料布,将点心摆上。 周淑芬没有像其他小贩那样吆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身上还带着病后的苍白,但脊背挺得笔直,眼神平静地看着来往的人群。 那与众不同的气质,反倒吸引了一些目光。 站在嘈杂的集市,周淑芬的心境却奇异地平静。 比起西周宫廷里那些暗藏机锋的宴饮、诸侯间虚与委蛇的朝会,眼前这为了一分一厘斤斤计较的市井百态,反而显得真实而可爱。 她不再是需要揣度君心、维系平衡的王后,只是一个需要靠自己的双手挣一口饭吃的普通女子。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有人好奇地问:“这是啥?” “酥饼。”周淑芬言简意赅。 “多少钱一个?” “一毛五。” “啥?一毛五?”问价的人惊呼,“抢钱啊!肉包子才一毛一个!” 周围响起几声嗤笑。 一毛五,够买一斤多粗粮了,谁舍得买这看起来干巴巴的饼? 李秀花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淑芬却不为所动。 她深知“奇货可居”的道理。 这饼的价值,不在于填饱肚子,而在于那超越寻常的滋味和手艺。 她需要的,不是贪图便宜的顾客,而是识货之人。 她拿起一个酥饼,当着众人的面,轻轻一掰。 那清脆的“咔嚓”声和瞬间展露的、诱人的千层酥皮,让周围的嘈杂静了一瞬。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体面、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被吸引了过来。 他是镇上小学的校长,姓陈,见过些世面。 他拿起一块碎渣放进嘴里,细细品味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小姑娘,你这饼有点意思。”陈校长推了推眼镜,“给我来五个。” 周围一片寂静。 五个,就是七毛五。够买七八个肉包子了! 周淑芬面色如常地用油纸包好五个酥饼,递过去,收下了那七毛五分钱。 这是她,或者说,是褒姒,在这个一九八零年,赚到的第一笔钱。 硬币和毛票落入掌心,带着微凉的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 这感觉,远比当年接受诸侯贡品时,更让她心潮微涌。 那是依附于权力而来的享受,而这是凭借自身能力挣得的立足之本。 有了陈校长带头,又有几个家境尚可、或是被那香气勾得实在忍不住的人,犹豫着买了一两个尝鲜。 几乎是立刻,惊呼声就响了起来。 “哎呦!这饼真酥!” “香!太香了!” “从来没吃过这样的!” 二十多个酥饼,不到半小时,销售一空。 没买到的人还在追问:“明天还来不来?” 周淑芬心中快速盘算着成本与利润,对明日的产量和可能的改进有了初步规划。 这小小的成功,并未冲昏她的头脑,反而让她看到了更远的方向:光靠集市零卖,终究是小打小闹。 李秀花捏着手里的钱,感觉像在做梦。 她看着身边神色平静的女儿,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女儿真的不一样了。 回家的路上,李秀花兴奋得脸颊发红,嘴里不停念叨着:“卖了、真卖了!淑芬,你咋会做这个的?” 周淑芬看着远处纺织厂冒出的淡淡烟尘,轻声道:“书上看的。” “书上看的?”李秀花将信将疑,但喜悦冲淡了疑惑,“啥书这么厉害?改明儿也教教你哥?”话一出口,她自觉失言,小心翼翼地看了女儿一眼。 周淑芬却只是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有些技艺,并非人人可学。 更重要的是,她清楚地知道,哥哥一家,未必乐见她这个“包袱”突然有了自立的能力。 恐怕,麻烦很快就要上门了。 她心中并无太多喜悦,这点收入,杯水车薪。 但,这是一个开始,用宫廷技艺,换温饱立足。 昔日烽火为戏,今日炉火为生。 她,褒姒也好,周淑芬也罢,在这八零年代,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而关于周家那个为情跳河的姑娘,疑似“水鬼上身”后,做出了一种好吃得能让人把舌头吞下去的酥饼的传言,也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飞遍了清水镇的大街小巷。 这传言里,有惊奇、有羡慕,自然也少不了几分等着看后续的酸意与审视。 第3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酥饼生意一连做了三天。 每天天不亮,周淑芬就起身和面生火,李秀花在一旁打下手。 二十几个酥饼,总能在早市上卖光。 手里攒下了两块多钱,这让李秀花脸上的愁容都淡了不少。 她甚至咬牙称了半斤肥肉,炼了油,剩下的油渣炒在白菜里,算是给家里开了荤。 这晚,母女俩正就着油渣白菜吃晚饭,院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了。 “哟,吃饭呢?”一个高嗓门响起,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气息。 周淑芬抬头,看见一个身材微胖、穿着灰色工装的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眼神却精明地在她脸上和饭桌上扫了一圈。 正是她这具身体的哥哥,周建国。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穿着蓝底白点衬衫的年轻女人,皮肤微黑,嘴角微微下撇,透着几分厉害相。 这是周建国的对象,赵桂兰。 “建国回来啦?桂兰也来了?吃饭没,快坐下一起吃点儿。”李秀花连忙起身,有些局促地招呼,下意识地把那盘油渣白菜往桌子中间推了推。 周建国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一个窝头咬了一口,眼睛却盯着周淑芬:“听说淑芬好了,还做起买卖了?行啊妹子,因祸得福了这是。” 赵桂兰没坐,站在周建国身后,眼神在周淑芬身上逡巡,语气带着探究:“可不是嘛,镇上都在传,说淑芬妹子手艺好,做的饼一毛五一个都抢着要。妈,您这可真是享上姑娘的福了。” 李秀花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没接话。 周淑芬放下筷子,拿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动作不疾不徐。 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哥,桂兰姐。”她淡淡打了声招呼,没有多余的热情。 周建国见她这反应,心里有些不舒服。 以前这个妹妹见了他,总是怯怯的,带着点讨好,现在这眼神,平静得让人发毛。 他清了清嗓子:“淑芬啊,你这做买卖,本钱是妈给你的吧?听说还把买煤球的钱垫进去了?” 李秀花忙道:“就垫了一点,淑芬第二天就还我了。” “妈,我不是怪您。”周建国打断她,看向周淑芬,“我就是想说,这做买卖有风险,投机倒把的名声可不好听。 你一个姑娘家,还是稳当点好。” 赵桂兰在一旁帮腔:“就是。再说了,那面粉、糖多金贵?咱家统共就那么点家底,经不起折腾。我与建国眼看就要结婚了,处处都要用钱。” 话里话外,都在点明周淑芬动了家里的资源,损害了周建国的利益。 周淑芬心中冷笑。 她放下搪瓷缸,发出轻微的“磕哒”一声。 “哥,桂兰姐,你们的意思我明白。”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的,“做买卖的本钱,是我跟妈借的,已经还了。用的面粉和糖,是我那份口粮里省出来的,没动哥的。至于风险。”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我跳河都不怕,还怕这个?” 周建国和赵桂兰被她这话噎得一怔。 “你。”周建国脸上有些挂不住,“我这是为你好!” “我知道哥是为我好。”周淑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这几天卖饼攒下的毛票和硬币,她数出一块五毛钱,推到周建国面前,“这钱,算是我用了家里锅灶和柴火的费用,还有这几天妈帮我忙的辛苦钱。哥要结婚,我做妹子的,理应表示一下。” 这一手,完全出乎周建国和赵桂兰的意料。 他们本是来兴师问罪,顺便敲打一下,让她把赚的钱交出来,或者至少别再“浪费”家里资源,没想到周淑芬直接拿出钱,还说得如此滴水不漏,倒显得他们小气了。 周建国看着那一块五毛钱,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一块五,差不多是他三四天的工资了。 赵桂兰眼睛盯着那钱,扯了扯周建国的衣角。 周建国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伸手抓过了钱,迅速塞进裤兜,仿佛慢一点就会被人抢走似的。 他脸上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淑芬懂事了,哥心里有数。” 那语气,与其说是欣慰,不如说是被堵住了嘴的憋闷。 赵桂兰见钱到手,脸色好看了些,但目光在周淑芬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在她那个装钱的小布包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她笑着对李秀花说:“妈,淑芬妹子这么能干,以后您就等着享福吧。不过啊,这姑娘家抛头露面的,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有个正经工作,找个好对象才是正理。” “桂兰姐说得是。”周淑芬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仿佛刚才那场交锋从未发生。 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周建国和赵桂兰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肚子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得悻悻地又说了几句闲话,便起身离开了。 一场风波,看似被一块五毛钱暂时压了下去。 但周淑芬知道,这只是开始。 哥哥和未来嫂子的贪念,绝不会满足于这点小钱。 她必须更快地积累资本,拥有真正不受制于人的底气。 * 第二天去早市,周淑芬敏锐地发现,旁边多了个卖烧饼的摊子。 那摊主是个黑瘦的中年男人,看她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敌意。 她的酥饼刚摆上,那男人就扯开嗓子吆喝:“烧饼,又大又实惠的烧饼,五分钱一个。管饱!” 声音洪亮,刻意压过了她这边的安静。 有熟客过来买酥饼,那男人就阴阳怪气:“哟,现在的人真有钱,一毛五买个巴掌大的饼,啧啧,够我买三个烧饼了。” 一些犹豫的顾客听了,果然转向了烧饼摊。 李秀花气得脸色发白,低声对周淑芬说:“是东街的王老五,以前也卖烧饼,没见这么能吆喝。肯定是看咱们生意好,眼红了!” 周淑芬面色不变。 竞争,在哪里都存在。 昔日后宫争宠,手段比这狠辣百倍。 她甚至没有多看王老五一眼,只是将带来的酥饼摆放得更整齐了些,特意将几个掰开一小半、露出诱人千层酥皮的饼放在最前面,如同无声的展示。 那浓郁的、与众不同的甜香,依旧固执地弥漫在清晨的空气里,与烧饼的朴素面香泾渭分明。 这时,陈校长又来了。 “小周同志,今天还是五个。”陈校长笑着递过钱,拿起一个酥饼,当场就掰开吃了,满足地叹了口气,“就馋这一口。我老伴儿都说,你这饼比省城百货大楼里卖的还好吃!” 这话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省城百货大楼!那可是清水镇人眼里顶高级的地方! 陈校长是文化人,他的话有分量。 原本被王老五吆喝走的几个顾客,又犹豫着转了回来。 “给我来一个尝尝!” “我也要一个!” 王老五见状,脸色铁青,猛地将手里的擀面杖往案板上一摔,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吓得旁边一个带孩子的大婶一哆嗦。 他梗着脖子,声音又拔高了一度:“烧饼,热乎实惠的烧饼,童叟无欺!” 然而,对比周淑芬摊位前那虽不喧闹却持续不断的客流,他这边的叫卖声显得愈发空洞。 有几个原本想买烧饼的人,看看那边精致特别的酥饼,再看看王老五那阴沉的脸,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走向了另一边。 王老五见状,脸色更加难看,吆喝声也更大了,却再也压不住周淑芬这边逐渐回暖的人气。 周淑芬一边收钱拿饼,一边冷静地观察。 她注意到,今天询问和购买的人里,生面孔多了些,有些明显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家派来的帮佣。 她的酥饼,凭借口碑,正在逐渐突破最初的顾客圈层。 但同时,王老五这样的地头蛇被触怒,后续的麻烦恐怕不会少。 她意识到,光靠口味和偶尔的“权威认证”还不够。 她的产品需要更清晰的定位,也需要应对模仿和竞争的手段。 王老五的烧饼走的是廉价管饱的路子,她的酥饼追求的是精致和独特体验,本就不是同一类客群。 但市场就这么大,冲突不可避免。 她想起宫中赏赐臣子,有时并非直接给予金银,而是一些代表荣耀和独特性的物件。 或许,她也可以给她的酥饼,增加一点“独特性”。 这天收摊回家,周淑芬没有立刻准备明天的材料,而是对李秀花说:“妈,我记得你以前绣花的绷子还在吗?” 李秀花不解:“在是在,你找那个干啥?” “有用。” 周淑芬找出蒙尘的绣花绷子和一些零碎彩线。 她不会复杂的绣工,但简单的勾勒形状还行。 她回忆着西周青铜器上常见的云雷纹,用最细的线,在准备用来包酥饼的油纸一角,绣上了一个简化版的、古朴的螺旋纹样。 针脚稚嫩,图案简单,但印在粗糙的油纸上,却莫名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带着古意的标识。 “这是?”李秀花看着那花纹,觉得眼生,又有点好看。 “免得有人以后冒充咱们的饼。”周淑芬淡淡道。 李秀花拿起一张绣好纹样的油纸,对着光仔细看,嘴里喃喃:“这心思,怕是镇上的会计都想不出来。” 这孩子,落了一次水,真像是把魂儿换了一遍。 第二天,周淑芬带着独特纹样油纸包裹的酥饼出现在早市上。 陈校长拿到手,端详了一下那花纹,笑道:“小周同志,你这饼越来越有讲究了。”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变,却似乎在无声地宣告:此饼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果然,有细心的顾客注意到了这个变化,拿着油纸翻来覆去地看,好奇地问:“老板娘,这画的是啥?怪好看的。” 周淑芬只微微一笑:“就是个记号。” 这神秘的“记号”,反而更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连带着对饼本身也更高看了一眼。 仿佛拿着这带标记的油纸包,品味也跟着提升了一截。 王老五看着那边络绎不绝的客人,又看看自己摊前冷清的模样,狠狠啐了一口,眼神阴沉。 他盯着周淑芬摊位上那显眼的油纸包,又看看自己简陋的草纸,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 光靠吆喝和压价看来是不行了,得想点别的法子。 风起于青萍之末。 周淑芬知道,她这点小生意,算是真正在这清水镇扎下了一根细弱的根,而随之而来的,不仅有阳光雨露,也必然有风霜雨雪。 她抬眼望向镇子外那条通往县城的土路,心中那个“建国”的蓝图,似乎清晰了一分。 下一步,不能只困在这小小的早市了。 第4章 狭路相逢 带着独特标记的酥饼生意又平稳了几日。 周淑芬每晚在灯下绣油纸,李秀花就在一旁整理零钱,将毛票按面额捋得平平整整,硬币摞成一堆。 那“哗啦”作响的声音,成了这个破败家里最动听的乐章。 “妈,明天我去趟供销社。”周淑芬停下针线,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扯点白布,再看看有没有染料。” 李秀花如今对女儿的主意几乎言听计从,只问了句:“钱够不?” “够。”周淑芬点头。 除去成本和她坚持要付给母亲的“辛苦费”,她的小布包里还剩下三块多,这是一笔“巨款”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早市刚开张不久,人群忽然一阵骚动。 两个戴着红袖章、穿着旧军装的男人沉着脸走了过来,目光在几个小摊贩间扫视,最后定格在周淑芬的摊位上。 是市管会的人。 清水镇不大,平日里市管会对这种小打小闹的集市多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只要他们出现,就意味着有人要倒霉。 周围的叫卖声瞬间低了下去,小贩们眼神闪烁,带着畏惧。 李秀花的脸“唰”地白了,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衣角,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出来。 王老五的烧饼摊就在不远处,他抄着手,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咧开,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为首的市管会成员是个方脸膛,人称“孙干事”。 他走到周淑芬摊前,手指敲了敲铺着塑料布的木板,声音严肃:“谁让你在这儿摆摊的?有执照吗?” 周淑芬的心也沉了一下,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 她知道,这种时候慌乱只会坏事。 “同志,我就是自己做点吃食,补贴家用。”她声音不高,却清晰。 “补贴家用?”孙干事拿起一个酥饼,掂了掂,又看了看油纸上那独特的绣纹,眼神锐利,“一毛五一个,你这补贴的可不少。无照经营,哄抬物价,跟我们走一趟吧。” 李秀花吓得腿都软了,几乎要瘫坐在地上。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 “完了,周家丫头被抓典型了。” “我就说嘛,一个姑娘家……” “肯定是有人眼红举报了。” 王老五脸上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孙干事,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陈校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惯常温和的笑意。 “陈校长?”孙干事显然认识他,态度稍缓。 “孙干事,这位小周同志的情况我了解一些。”陈校长不紧不慢地说,“她家确实困难,父亲早逝,哥哥工作还没着落,她本人也是高中毕业,一时没找到接收单位,这才想着自食其力。这饼呢,用料实在,手艺也独特,价格是高了点,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算不上哄抬物价吧?比起那些偷奸耍滑的,这样的青年,我们是不是该以引导鼓励为主?” 陈校长话语平和,却句句在理,更点明了周淑芬“高中毕业”的身份和家庭困难。 在这重视文化、同情弱者的年代,这番话很有分量。 孙干事沉吟起来。 他接到匿名举报,说有人利用封建迷信,绣了些封建花纹,搞投机,价格畸高。 但陈校长是镇上有名的文化人,他的话不能不给面子。 而且仔细看这姑娘,眼神清正,举止沉稳,不像那等奸猾之徒。 “既然陈校长这么说。”孙干事语气松动,“但无照经营总是不对。这样,你尽快去办个临时摊位手续,以后按规定摆摊。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一场危机,竟被陈校长三言两语化解。 周淑芬上前一步,朝孙干事和陈校长各微微鞠了一躬,语气诚恳:“谢谢孙干事宽宏大量,谢谢陈校长仗义执言。我一定尽快去办理手续,绝不给组织添麻烦。” 她姿态放得低,话却说得漂亮,既全了孙干事的面子,也表达了感激。 孙干事见她如此识趣,脸色又好看了两分,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背着手走了。 周淑芬心中感激,朝陈校长投去深深的一瞥。 陈校长对她微微颔首,眼神带着鼓励。 “小周同志,遇事不要慌,有理走遍天下。”陈校长温和地提点了一句,又买了几个饼,这才离开。 李秀花如蒙大赦,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抓着女儿的胳膊,声音还在发颤:“可吓死妈了,这要是被带走,可咋办啊!” “没事了,妈。”周淑芬安抚地拍拍母亲的手背,眼神却愈发沉静。 这次危机,像一盆冷水,让她发热的头脑彻底清醒。 个人的小聪明和手艺,在时代的规则和权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王老五脸上的笑容僵住,愤愤地扭过头,用力揉搓着手里的面团。 “呸!算她走运!”他低声骂了一句,手里的擀面杖重重砸在案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原本指望借市管会的手彻底摁死这个抢生意的丫头片子,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陈校长那个老学究,多管什么闲事! 集市又恢复了之前的喧闹,但气氛明显不同了。 周淑芬这个摊位,连同她这个人,在众人眼中似乎又多了一层看不透的色彩。 有相熟的小贩凑过来,压低声音:“淑芬妹子,可以啊,连陈校长都帮你说话!” 语气里带着羡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周淑芬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话。 她知道,她必须更加小心,步步为营。 “淑芬,多亏了陈校长。”李秀花后怕地拍着胸口。 周淑芬“嗯”了一声,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扫过王老五那阴沉的侧影。 举报的人,十有**是他。 经此一事,她更加迫切地意识到,光有一个好产品远远不够。 她需要合法的身份,需要人脉,需要在这个时代的规则下,找到更稳妥的立足方式。 办执照是第一步,但如何办?找谁办?需要什么条件?这些都是横亘在她面前的现实问题。 当天收摊后,周淑芬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镇上的供销社。 她仔细看了布匹柜台,细白布的价格让她微微蹙眉。 最终,她只扯了尺最便宜的原色粗棉布,又买了一小包最普通的蓝色染料。 这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 捏着手里所剩无几的几分钱,周淑芬站在供销社门口,看着街上人来人往,一种紧迫感油然而生。 资金、人脉、合法的身份,每一样都像无形的绳索,提醒着她前路的艰难。 但她眼底没有丝毫退缩,反而燃起更旺盛的斗志。 比起在周宫时面对的那些明枪暗箭,这些摆在明处的困难,反倒让她觉得踏实。 回到家,她将粗棉布裁成小块,用染料仔细染成深浅不一的蓝,晾在院子里。 微风拂过,那些蓝色的布片在阳光下飘荡,像一片片小小的天空。 李秀花看着女儿忙碌,忍不住问:“这染了色的布,包饼能行吗?” “试试看。”周淑芬说。 她要的,就是一种独一无二的辨识度。 统一的、难以模仿的包装,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言。 “而且。”她补充道,目光掠过院墙,“要让所有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咱们周家的饼,别人想冒充,也没那个本事。” 这不仅是防伪,更是一种品牌意识的萌芽。 她要在这小小的清水镇,打下第一个属于她的烙印。 * 第二天,当周淑芬将用蓝色粗布包裹的酥饼摆上早市时,再次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那沉静的蓝色,与油纸上古朴的绣纹相得益彰,在一众或黄或白的简陋包装中,显得格外出挑,甚至带上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高级感”。 陈校长依旧是第一个顾客,他拿着蓝色的布包,端详良久,眼中赞赏更浓:“小周同志,你这心思,巧啊!” “想着让客人拿着方便些,也好看些。”周淑芬谦逊地回答,并未多言其中的深意。 有些心思,点到为止即可。 连孙干事例行巡查路过时,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没再说什么。 甚至有别的摊主半开玩笑地喊:“孙干事,也来看看咱们的烧饼呗,实惠管饱!” 孙干事只笑骂了一句:“少贫嘴,老实做你的生意! 话虽如此说,但他目光却还是在周淑芬那蓝色的布包上停留了一瞬。 这细微的差别,落在众人眼里,意味又不相同。 王老五看着那扎眼的蓝色,再看看自己灰扑扑的烧饼摊,胸口堵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举报不成,反而让对方因祸得福,连市管会的人都似乎默许了她的存在! “他娘的。”他低咒一声,心里又急又恨。 这丫头片子邪门得很,每次以为能摁下去,她总能冒出点新花样,而且一次比一次难对付。 那蓝色的布包,像根针一样扎在他的眼里、心里。 他意识到,光靠使绊子恐怕不行了,这丫头不是那么容易吓退的。 他盯着周淑芬平静的侧脸,浑浊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硬的不行,看来得来软的了。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心里升起:要不要去找她“谈谈”,或许可以“合作”?分一杯羹总比什么都捞不着强。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的不甘心压了下去。 让他向一个黄毛丫头低头? 周淑芬能感受到那如芒在背的视线,但她并未回头。 她甚至能大致猜到王老五此刻内心的挣扎和算计。 这种层次的对手,在她经历过的风浪面前,实在不够看。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如何尽快搞定营业执照,以及,如何利用陈校长这份善意,打开更大的局面。 比如,学校是否需要给老师们提供课间点心?镇上的单位有没有会议茶歇的需求? 她的思路,已经开始跳出这个小小的摊位。 狭路相逢,勇者胜。 而她褒姒,早已明白,真正的胜利,不在于一时一地的得失,而在于谁能更快地适应规则,积聚力量,最终——制定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