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打更小队》 第1章 这个“土匪”很大胆 七月初二，一个本该大好的日子，若非遇上那个贼子，我已经醉卧梨花垛，喝满三坛酸杏酒了。 当晚皓月当空，我兴冲冲爬上梨花垛，端起亲手酿的酸杏酒，咂摸了两口，这酒入口酸涩，酒香回甘，让我的心情无比美妙。 这时旁边梨树上突然掉下两个人。其中一人脸上蒙着黑布，手上拎一把大砍刀。 这把大刀让我感到危险，我忍不住警惕起来。秉承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我与他开始了无声对峙，呼吸起落之间，眼神已试探上百回合。 蒙面男子忍不住先开口：“我……” “你是土匪吗？”我问道。 他继续道：“我我我......” “果然是土匪！”我心中已十分肯定。 气氛似乎一滞，这时在场的第三人突然动作起来，我瞧她一身新娘打扮，头上的红盖头还没揭开，听到动静，竟登时朝蒙面男子嚷道：“啊呀！原来是你个贼老二！你竟敢挟持我！我早与你说了，你我有缘无份，何苦还要纠缠！” “三丫，你怎……怎的这样说，是你给我留字条叫……叫我救你，我才来的。” 听到这话，新娘把红盖头甩手扔到地上，只见她小脸珠玉一般，不想嘴上功夫更是了得：“好你个泼皮赖结巴！还敢扯谎，老娘嫁的那可是富贵人家，眼瞅着和和美美，做甚留什么字条给你！快快将我送回去，别耽误我们夫妻拜堂！还有，跟你说多少遍不许叫我小名！再喊三丫，老娘把你舌头割了下酒！” “三丫，你就跟我走吧！我会让你幸福一辈子！” ”三丫，做我的女人，你无需羞羞羞……涩！” 在蒙面土匪一声声的真情流露中，新娘似乎目眩神迷了，看样子马上就要和他私奔，从此十里八村又多了一个贼婆娘。 下一秒，她一个嘴巴子就抽到土匪脸上，嘴里骂道：“嘴上没把门的，这还有人听着呢！让别人知道咱俩的事怎么办！” 这一番情景可把我看傻了，大姐，我就在这喝两口儿，你们搞破鞋那点事儿我不在乎啊…… “看看……什么看！说你呢，少……少废话！打打……打劫！把酒都……扔过来。”蒙面男挨了一嘴巴，不敢冲新娘发火，竟将刀口对准了我，和我手里的酒。 我靠，你爷爷的！你小子话都说不利索，还学人家打劫呢……还专挑软柿子捏！平时都混哪里的啊！ 心里把他鞭尸了几百遍，但我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十几年，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怎么会不懂？于是我故作高深地开口道：“哦？若是我不肯呢？”输人不输阵，万一这个三八被我的气势吓退了呢？ 他没忍住“咦”了一声，大概是没料到我这么有种吧，其实我已经快站不稳了…… 然后他朝着我过来了，怎么回事啊！大侠，其实酒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你看今晚月色正好，碰巧您二位又好事将近，我不送点礼也不合适不是？ 见我站在原地不动，他凑近端详我半天，缓缓开口道：“你很有种嘛……” 大哥，其实我腿已经软了，别再刺激我了，可以吗……而且我有点后悔了，志气哪有命重要啊！能挽回的局面干嘛要逞一时之气呢？ 马上我就要坚持不住，准备开口求饶的时候，一堆白色粉末铺天盖地猛砸下来，我还来不及思考，大脑就已经感到昏沉。我想我大概被下药了，晕倒之前似乎听到女人怒吼：“柴老二！你发什么疯！” 柴老二……人如其名，都那么让人讨厌，你爷爷的…… 第2章 我和小虎情比金坚 过了几日，我去梨花垛收捡梨花。那土匪又来了，站在梨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没想到我没去找他，他倒还敢来找我。 这次他没蒙面，也没带什么新娘，但那双眼睛我一看就知道是他！装什么世外高人呢！ 我冷冷瞧着他，脑子里快速思索要如何报复这个三八，一个土匪连点儿江湖道义都没有，欺负无辜弱小，不吃点苦头怎么行？ 他看我不说话，跳下树之后犹豫地说道：“怎么这样看……着我？拿你两壶酒，要吃吃……人啊？” “两壶酒？你还好意思说！你把我迷晕扔在这，出了事怎么办！这是土匪该干的事吗！你不讲道义，你有什么脸面混江湖！”我一连串地骂道，情绪激动，吐字流畅，很好，发挥得很到位。 他愣了一下，大概被骂傻了，结结巴巴道：“我……没走，在树上守守……着的，看你醒了才……”他似乎知道自己理亏，说着话声音不自觉虚下来。 我还没说话，便听他又道：“不过那酒真……是不错，我在树上喝完了三坛，意犹未尽，还还……还有吗？” “……”有你大爷。 之后柴老二隔三差五就来找我讨酒喝，吃了闭门羹也不长记性。那么大个人了，毫无尊严，毫无底线，一味舔着个大脸要酒喝。 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不做土匪了，整天这么闲，也不知道三丫怎么看得上这么一个游手好闲的酒鬼，爱情啊果真能让人冲昏头脑...... 但是他不上工，我得干活啊，我还有打更这么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 他听说了之后，果真有十几天没来烦我，太好了！世界终于清静了。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更舍的院子里，站着我和我平日最好的搭档小虎，外加一个老头儿和年轻小伙，我们八目相对，大眼瞪小眼。刚才报道的时候，管事的将这两个新人领来，说多加两个人手跟我们替换，每组只上一夜，隔天休息。 这是好事，有人跟我们分担自然是轻松些，可是为什么要把我和小虎拆开……知不知道巡夜的时候，看到小虎那一身腱子肉多么让我有安全感？再看分给我的新人，虽然和小虎一样都是年轻小伙，可是能跟小虎比吗？像小虎那么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的汉子可不好找啊，你再看看这小子，瞅着跟小鸡崽子似的，遇到危险他能保护我吗！ 思及此处，我不禁悲从中来，嚎哭起来：“小虎！我的小虎啊！你不要离开我啊！” 连小虎这种糙汉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对我喊道：“老檀！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保重啊！” “小虎！还会再见吗！以后你的世……” “老檀……啊呀呀！痛煞我也！” 此时要不是老头儿拉住我，我早就奔向小虎的怀抱了，小虎也朝我伸出双手，奈何小鸡崽儿从背后拽住了他。我和小虎此时宛如被无良父母强行拆散的野鸳鸯，在此撕心裂肺地道别，把个老头和小鸡崽儿看傻了眼，尤其是我即将合作的新搭档，看起来脸色都不大好了。 僵持了半天，一直到上工前，管事的来清点人数才作罢。 “老齐头儿。” “俺在哩。”老人家有点儿口音很正常。 “牧屏。”管事的在小伙儿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扫了一眼。 “到。”小鸡崽儿答道。 “苏猛虎。” “到！”小虎声音浑厚，中气十足，我瞧着是真争气！ “檀青之。” “到！”没想到点到我的时候，新人小伙儿的表情突然抽搐了一下，似乎十分诧异，难道是因为我的声音太响亮了？开玩笑，怎么说我也是老人儿了，不给你们打个样儿怎么行！ 就这样，我又多了两个伙伴，四人小分队的打更生涯正式开始了。 第3章 家传的宝刀？ 入秋后，天气转凉，巷西的义庄传出闹鬼的传闻。晚上巡夜的时候，我提着灯笼，把闹鬼的事绘声绘色地说给牧屏听，满怀期待看着他，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不一样的神情。没想到这小子真三八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我忍不住问道：“牧小哥，你胆子挺大啊，你真不怕啊？”他点点头，一脸的高深莫测。 不是我说，他看着都不如那柴老二有气质，装什么啊……当然土匪气质也是气质。心里默默吐槽，但是这不妨碍我继续和他交流：“诶，你这把宝刀到底长啥样儿啊？给我开开眼行不行？”我指了指他的刀。 这小子身上有一把刀，从不出鞘，他说是家传的宝刀，于是我对这把刀的样子很好奇，很想看看。 老齐头儿也很好奇，但是他不敢偷看，这老头儿关键时刻躲得比谁都远。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更了。 看他按兵不动，我一咬牙，压上我自信的筹码：“实在不行，我拿酒给你开胃。”就不信你不动心！ 这回他眼中精光一闪，我马上趁热打铁，吹嘘起自己的手艺：“我跟你说，我的酿酒手艺可是一绝，十里八村都知道的！尤其是独家特制酸杏酒，你要是没尝过那真是有点遗憾，啧啧……” 没想到牧屏听完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嗯！确实不错，改天带来给我尝尝。” “……”你小子又没喝过，你怎么知道？ 这天夜里到最后，关于鉴赏宝刀的事，他还是没松口，不过没想到我想一饱眼福的机会马上就来了。 第二日，小虎说想要回家探亲，要我替他的班，开玩笑，谁家的虎子谁来疼！我便答应和老齐头儿搭伴再打一天。 夜里老齐头儿提着灯笼，佝偻着腰走在前面，我吆喝着打起一更的锣。他回头瞧了我好几回，一副很想八卦的样子。 我挠挠头，忍不住问道：“老齐，一直看我是啥意思啊？” 他突然满脸坏笑，冲着我挤眉弄眼：“青丫头，恁俩的事俺都瞧出来嘞，打算啥时候给咱虎子做媳妇儿啊？” 这老头儿，真是老不正经，说啥呢？我跟小虎……讨厌！讨厌！ 老齐头儿看我脸红，越说越来劲，渐渐手舞足蹈起来：“俺早都看出来嘞！那小虎子晚上说梦话，搁被窝子里还喊恁名字捏！” 好三八的老头儿，别说了，让我们小虎知道，他的脸还往哪搁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都说什么啊？”我无限羞涩地问道。 老齐头儿：“他说你还欠他三钱，问你什么时候还。” ……小虎，我们不是海誓山盟的野鸳鸯了吗！ 第4章 义庄惊魂夜 “老头儿！快醒醒！老大不小的，别装死了！” 片刻之前，二更天。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老齐头儿打着锣吆喝，路过西边义庄时，我俩见到义庄门窗大开，又想起闹鬼的传闻，便决定过去看看。 进了院子，看到面前有一座大灵堂，放着刚刚过世的人，两边紧挨着一排排耳房，里面放着许多棺木。 寻了半天也没看到守庄人，整座义庄在黑夜中更有种诡异的沉默。突然，老齐头儿“啊”的一声坐到地上，两眼发直，哆哆嗦嗦道：“有……有鬼！俺看到鬼了！” 一阵阴风袭来，院子的大门突然被撞上，我的眼角撇到几个飘动的人影。 到底是什么人？！右眼皮这时开始“突突”地跳，出于某种本能，我吹灭了手里的灯笼，搀着老头儿随便推开了间耳房躲进去。 没想到刚进屋，老齐头儿就整个躺在地上，昏过去了，任我怎么喊都不醒……这哪是装死的时候啊，外面是人是鬼还不知道呢！ 两个巴掌扇到他脸上，他还是没有反应，看来是真晕了，我只能把他拖到屋内的空棺中，将他藏了起来。有没有搞错啊，刚刚看到的到底是人是鬼？莫非死尸复僵的说法，是真的？ 堂前没有多余的空棺了，于是我将屋内的烛火吹灭后，蹲在供桌下面，屏住呼吸，期望能平安躲到天亮，不要叫僵尸找到。 谁知片刻后，我的耳朵突然捕捉到细微的脚步声，是从旁边的小门发出，隐隐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我的心紧缩起来，万一被僵尸找到…… 血腥味越来越重，说明这东西离我越来越近，我突然十分想念小虎，还有牧屏，虽然那小子看着弱不禁风，又很臭屁，不过有他在的时候确实感到莫名的安心。 “找到你了。” 一道声音在我耳侧低声响起，惊得我汗毛乍起。随即有东西贴上脖颈，冰凉的触感叫人忍不住发颤。来人浑身血腥之气，一把刀随时都能割开我的喉管。 “大……大侠，你想干什么？” 他轻声开口：“外面那些脏东西，在找一只闹事的老鼠，你说那只老鼠是你还是我？” 原来外面的东西是在找人，他想推我出去背锅，这王八蛋想阴我。 “如果外面的是人，我有办法拖住他们，你能不能留下我的性命？”我的大脑正在快速想办法，表面上还故作镇定的讨价还价。 “说来听听，你有什么办法？”屋里黑漆漆一片，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从声音判断，他似乎愿意给我个机会。 我指了指地上的竹梆子和锣，开口道：“大侠且听我说，我是今夜负责打更的更夫，眼下怕是打不了了。到了三更天锣声不响，家家户户不得安枕，必要外出查看，外面那些人似乎也不愿引人注目，不然也不会故弄玄虚，放出这闹鬼的传闻。今晚只要大乱，我们的生机便在其中。” 凭经验我知道三更将至，只要能躲到三更，情况就会有所变化。 “若是锣声响了呢？又该如何拖延？”他继续问道。 “若是锣声响了，那必是我的同伴察觉我出事了，到时他自会带人来找我，无论如何，都有机会解眼下困境，还请大侠留我一命！” 半晌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我心中惴惴不安，若他不肯给我机会，现在就让我去送死，我怕是要交代在这。不过，死之前我一定把他供出去…… 在这个漆黑的空间中，他的刀没有更近一步，也没有放下，保持着挟持我的姿势。背后似乎有一堵冷冰冰的墙，靠得我浑身发冷，我下意识想找随身的小酒壶，却摸到满手的血腥。 “你受了伤？伤在何处？”我低声问道。希望这个王八蛋的心是肉做的，能领会我的关心，不忍心对我下手。 “问这个做什么？你小子还想趁人之危吗？”他嗤笑道，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虽然我确实有这么个念头吧…… 我轻声道：“别误会，是我最近恰巧在酿造药酒，所以随身带了茜草粉，茜草外敷有止血的效果。还请大侠，快快将血止住，不然你一身的血腥味把人都引过来今晚就没戏可唱……”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打锣的声音。 “咚！——咚！咚！”一慢二快，是三更的报时。 “平安无事！”是牧屏的声音！他昨天听我说过义庄闹鬼的事，发觉我出事了应该会从更舍直接赶过来。 报时之后，我听到外面的人脚步声明显加快，估计很快就能找到我们。如果先被他们找到，多半也不会放过我。于是我将茜草粉全部摁在王八蛋的伤口处帮他止血，快速对他说道：“我的同伴马上就到，眼下还需要拖住他们一时半刻，坚持一下，我们今晚能不能活全看你的了！” 五息之后，果然有几人破门而入，我和王八蛋躲在桌下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我期盼他们快点离开，不自觉和身旁这个人靠在一起，这一刻，我们的命运紧密相连，有种在并肩作战的错觉。 错落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悬着的心将要放下，耳边却传来巨大的破空声，有人用力推了我一把，将我推了出去，下一秒，一把飞刀插进桌子里，屋里的桌子瞬间粉碎。 第5章 怎么这么眼熟？ 几人缠斗在一起，我想跑都跑不了了，其中一人还举起剑朝我冲过来，骇得我连连后退，可惜屋子里空间小，很快我就避无可避。 眼看剑尖要扎到我心口位置的时候，一柄刀鞘横飞过来帮我挡开了这一击，是牧屏来了！他三两步跳到我身边，将我护在身后，连续过来几个人都被他挡了回去。 于是我快速和他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眼睛到处一瞧，发现他属于是孤身犯险，不禁着急道：“牧小哥！你一个人来的吗？没有带人来？完了，完了，这里人太多了，咱们今晚怕是冲不出去……” “外面我放晕了一批……”话没说完，他开始拉着我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叫我屏住呼吸、捂住口鼻。然后，我看见他掏出药粉像不要钱似的朝四面洒，屋里白雾缭绕，瞬间又放倒一大片刺客，这小子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那剂量、那架势看样子更像是泼出去的……嘶，怎么瞅着有点眼熟？ 好不容易到了外面，我一看，地上躺了不少刺客，应该就是被牧屏拿迷药迷晕的，还有几个人守在大门口，不让我们逃跑。剩下的人慢慢围了过来，我看今天这架势真是有点凶多吉少，腿又不禁开始发软了…… 僵持了半天，估计这伙人也看出我们没啥真本事，眼瞅着迷药也用完了，他们使个眼色就准备动手。我侧眼看了眼牧屏，这小子一副正要抽刀的架势，给我纳闷的，没迷药了他怎么不害怕？想了又想，他可能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的勇敢吧……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耍酷呢？能跑出去才是男子汉啊喂！ 很快，他们一拥而上，牧屏将我拎起来抛到了房顶上，自己一个人迎了上去！我看着他一开始只用刀鞘格挡，不肯抽刀。想不到这小子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竟还有点功夫在身上，招式舞起来像模像样。渐渐的，这伙人开始步步逼近，空气中也透露出浓烈的杀机，牧屏终于将刀抽出迎战，我也终于可以一睹宝刀的风采。 “唔！”一人被刀砍到，忍不住痛呼出声，其余人都停下动作盯着牧屏，看得出来，他们对牧屏手里的宝刀很忌惮，呵呵，那毕竟是牧屏家传的宝刀啊！怎么样！是不是很拉风？ 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我的笑容一时凝固在脸上，因为这把刀，它并不是很华丽，甚至有点生锈，最关键的是，我好像见过这把刀…… 一把生锈的砍柴刀……不要钱似的大把的迷药粉末…记忆中，我只见过一个人这么…… “柴老二！”我没忍住叫道，“是不是你！”我的眼睛开始死死盯着下面的牧屏，心中已经笃定。 他很忙，忙得头也不回，一边打着架一边道：“青姐，说什么呢，我是牧屏啊。” 你爷爷的！还装，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合适，我定要指着他鼻子骂上三百回合！不过知道是他，我也没那么担心了，都能当土匪了还有啥打不过的…… 一直撑到四更的时候，那伙人见势不对撤退了，挟持我的王八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趁乱跑了，我和牧屏，不，应该是柴老二，终于安全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回更舍，等天亮了，我再一个人去报官，因为他的身份实在是禁不起推敲。 “别装了，柴老二，我知道是你。你那把破刀我不会认错的，怎么又干起打更的营生了？”回更舍的路上我问起他，“还有你这个脸是怎么回事？你当土匪的时候不长这样吧？” 他看了我一眼，嘿嘿笑道：“被你看出来了，那我就不瞒你了。这不是你说有份活计在做，没工夫请我喝酒嘛？我就过来看看是什么活儿，没想到干了两个多月，还挺有意思的，我都和小虎、还有老齐处出感情了，哈哈哈！” “那你一直在骗我啊，你小子嘴里还有没有一句实话？” “有啊！” “什么？” “我真的叫牧屏。” ……你爷爷的。 “至于这张脸……”我伸手一抓，摸到他粗糙的大脸，手感怪怪的。他反应过来拍开我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陶醉道：“好险，差点就被占了便宜，女人真可怕～” 他好像很风骚的叫我喝糖…… “我知道你已经沉迷在我的美色里，对我有些非分之想。很正常，看到这么绝色的脸，爱上我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你要压抑自己啊，青姐～”他说话的时候，满脸风尘，黄豆大的青春痘在脸上争先恐后地绽放。 别放屁了，大哥，你那脸要是进了猪肉铺，想出来都难，你问问卖猪肉的老板他能同意吗？ “装什么啊，谁还摸不出真假呢？”我邪魅一笑。可以肯定这张脸不是他本来的模样，但我也深知不该打听别人的**。这个人，似乎也没有真正做过伤害我的事，甚至刚刚还救了我。不管他有什么想要隐瞒的东西，至少我知道他不是个坏人，这就够了。 不过，“诶，这是怎么做到的啊？”我指了指他的脸。 “这有什么难的，三丫会易容术。”他得意道。 三丫？等等，我好像……有什么事没想起来……是什么来着？ “……老齐！老齐啊！”朝阳下，我们一起奔跑的身影，才更像是并肩战斗的伙伴吧…… 后来大家伙搁一块儿喝酒，老齐头儿喝多了，才跟我们掏心窝子说，那天啊，他本来是想装晕的，后来真晕过去了…… 第6章 我爱翩翩少年郎 几天之后，小虎探亲回来了，身上背了各种吃食，嘎吱窝还夹着两只大公鸡，公鸡好啊，公鸡辟邪…… 小虎自然是不知道我们的惊魂一夜，兴冲冲地跟我说：“老檀，我娘知道你爱吃鸡，非要给你带上这些熏鸡、烤鸡，还有两只大公鸡，让你现宰现吃。” 我感动的热泪盈眶，孩子大了，也知道疼人了……老齐在旁边挤眉弄眼，嘴里啧咂地冒酸水：“到底是儿大不中留啊，哪像俺们这糟老头子，一年到头没个人惦记……”小虎懵然不知老头儿是在说他，完全没听懂。我朝老齐瞪了一眼，明明小虎给他带了那么多烤芋头，不吃给我！牧屏站在一旁，脸色也有点难看，只见那贼土匪手里拎着一兜子地瓜干，眼巴巴地瞧着桌上的熏鸡，那副德行太好笑了！ 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安慰道：“老二啊，抽个空儿把地瓜带回去给三丫尝尝，也是我和小虎的一点心意。”牧屏憋得满脸通红，瞪着我，半天没喘上一口气。 是这样的，小虎在回家之前，神神秘秘地跟我打听牧小哥爱吃什么，我哪知道他爱吃什么，那时候又不熟……想不到我随口说出的地瓜干竟然在今天，正中柴老二的嘴心…… 等小虎终于想起把公鸡从嘎吱窝里掏出来，两只鸡已经萎靡不振了。不过既然还活着，我们一致决定把大公鸡留下来，养在更舍院子里，反正几个人吃住基本都在更舍，也不缺人照看。 两只大公鸡每天清晨都打鸣，声音嘹亮，但我觉得它们不吵人，至少嘴不碎，不像老齐头儿，天天八卦我和小虎的恋情，我和小虎也懒得理他。 就这样，老齐头儿打从心里认为我跟小虎有一腿，我随口叨叨牧屏跟三丫有一腿，牧屏破罐子破摔，开始造谣老齐跟小虎有一腿……亲娘嘞，大家的关系真是不堪入目。 马上就是中秋了，月亮一日比一日圆。听说“有客来”酒楼专门请了位姑娘献艺，老齐头儿经常带着小虎和牧屏过去听曲儿，搞得废寝忘食，该打更的时辰总是找不到人。 又一日，我冲去有客来抓人，刚进门就撞上一个人，我走得太快没看清，这人倒是不和我计较，还谦和有礼地同我告辞。他爷爷的，这翩翩有礼的气度真该叫牧屏跟小虎好好学学。 大堂已是座无虚席，我只能站在角落寻找小虎他们，耳中忽然听到琵琶拨弦的声音，喧闹的声音竟慢慢低了下去。 我看向二楼，那里好似凭空出现一位手握琵琶的姑娘，身形影影绰绰，虽有面纱覆面，也不难想象是位绝妙的美人。 这美人款款落座，衣裳摇曳起来，层层叠叠。此刻她手弹琵琶，轻歌袅娜。想不到比起美貌，这位姑娘的歌喉更加出色，我一时不觉竟也沉醉其中。 一曲终了，仙音绕梁，楼里一时寂静无声。我也终于寻到小虎他们，不得不说，这位姑娘真是位妙人啊呜呜呜呜……下次我还要来！ 临走时，我又看到那翩翩公子，他坐在角落品茶，正望着二楼的美人，眼中神采熠熠，嘴角带着含蓄笑意。唉……看样子已是心有所属了，俊男美女，天作之合，应该的。可惜了，檀青之，你又错失一段大好姻缘！啊啊啊啊我好恨！ 牧屏看我长吁短叹，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潇洒美男，拍了拍我的肩膀认真道：“老檀，别难过了，看开点！你这不是还有我和小虎吗，我们两个翩翩少年郎都任你挑选了，还有啥想不开的？” 小虎听到“翩翩少年郎”时，无比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脸上快爆开的青春痘，和小虎满身的腱子肉，更加叹惋起来，你们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型啊！ 这时真正的翩翩少年恰好偏头看向我，他竟还记得我，朝我点头示意，还笑这么好看，我的天老爷啊！他的眼神好似穿针引线，勾得我脸红心跳，这就是传说中的眉目传情吗！好一个多情少年郎！我受不了了，腿软了，谁来扶我一把？ 牧屏在旁边看傻眼了，他估计是怕我干出什么事，连忙叫小虎把我拖走了，小虎也很伤心，他觉得我见到别的男人就把他给忘了，薄情寡幸，回去跟我闹了好几天别扭，唉，男人就是爱使小性，忒麻烦！ 回去后我一夜没睡，第二天顶着一对儿乌青眼出现在院子里，柴老二从对门出来洗漱，看我一眼就忍不住哈哈大笑，正巧小虎和老齐打更回来，给我俩带了早点。 我拿着包子食不知味，柴老二在饭桌上也不忘揶揄我，他凑到我旁边小声道：“青姐，你是不是发春……青春期到了？” 我懒得理他，他又兴致勃勃道：“太夸张了吧？你瞧瞧你这样子，那文弱书生把你魂都勾走了，啧啧……” 筷子在我手中被折成两半，我闭上眼缓缓道：“小虎，做掉他。” 第7章 月饼定情？ 角落的小木桌上，摆着一碟花生毛豆，还有半壶茶水，我坐在桌边，摇头晃脑地打拍子。 自那天之后，我经常到酒楼去喝茶，一方面是想听姑娘唱歌，还有一方面，大概是想看乐子…… 毕竟这等附庸风雅的事，总有几个头铁的凯子喜欢凑热闹，为了姑娘打起来都是有的。他们争来争去，出手阔绰，酒楼钓的就是这种爱显摆的阔少爷。 牧屏把剥了壳的花生塞进嘴里，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青姐，你看什么呢？笑成这样？” “可有意思啦，你没看那王公子生气了吗？他想出银子，请青鸾姑娘上门坐客，隔壁张家少爷跟他杠上啦，一直往上加价，这俩人较着劲呢！”我小声道。 “那就算是这样，跟咱有啥关系啊？”牧屏跟我说起悄悄话，堵的我胸口生疼。确实……有银子的话，我也想加价。青鸾姑娘啊，我们有缘再会。 大概是我俩说小话的动作太猥琐了，店里的小伙计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这位客官，新沏的热茶请慢用，让我给您二位倒上吧。” “等等，我们没叫茶啊……是不是弄错了？” 小二笑说：“没弄错，没弄错。是那边那位公子请您这桌喝的，客官放心享用就是～” 顺着小二的目光，我看到一位公子，就坐在不远处，他脸上含着笑意，朝我们点点头，我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地乱跳。 是那日的公子…… 快看，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我朝着牧屏眉飞色舞，转头看向公子时已是另一副骄矜模样，牧屏的白眼眼瞅着要翻到天上。 不行！我岂能白吃白喝，必须要给人家回礼。心里想着，我便走到他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口袋，里面装着我珍藏的好酒，柴老二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眼瞅着要便宜别人，眼珠子已经快瞪出来了。 我无限羞涩道：“承蒙公子的款待，便将这一壶酒赠予公子，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公子收下。” 面前的男子轻声笑起来，好似梨花遍开枝头，千朵万朵的盛放，真好看啊…… 那双琉璃眼流连在我身上，对我说道：“姑娘的心意，在下视如珍宝，岂敢不收？” 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向我行了谢礼，收下了我送的酒，一番行事落落大方，反倒是我扭捏拖沓了。 “公子可爱吃月饼吗？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了，若公子不嫌弃的话，我可以顺手多做一些，请你尝尝，也算是聊以庆祝。”这次的话倒是真心许多。 “那就劳烦姑娘了。” 回去的路上，牧屏眼里的鄙视已经十分显眼了，看什么啊！不是我说，他都有老婆热炕头了，我这边的姻缘还没着落呢，他青青姐偶尔情窦初开、重色轻友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偷偷回想白日的约定，我们约好中秋相见，他说会在酒楼等我，而我会带着月饼和桂花酒，说不定两人还会一起逛灯会……亲娘啊，这会不会太暧昧了啊啊啊啊啊！好刺激！ 生扇……沉生扇，他的名字，真好听啊～ 第二日醒来，我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诶，牧屏，你说沉公子喜欢什么馅料的月饼呢？” “我怎么知道？青姐，男人可不能惯啊，要惯也只能惯我和小虎……” “我猜是枣泥馅，输了的话，请你喝五坛酒，怎么样？” 但是要怎么验证呢？柴老二～ “哦……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跑腿啊？让我去问他？”他终于明白我的意思，我好感动，比跟小虎说话省力多了！ 收到我的肯定之后，他看着我，缓缓比出三根手指晃了晃，只要三坛？这小子难得这么通人性。 我忙点点头，看他的目光都变得慈爱起来：“三坛？可以，爷出的起。” 他摇摇头，严肃道：“再加三坛！” ……你爷爷的。 第8章 中秋夜有神仙出没，快看！ 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准备好了庆祝活动。傍晚时分，香喷喷的月饼出炉，满院子都飘着香气，把小虎他们馋得够呛，我挎着食盒出门，老齐问我去哪，去哪？哈哈！当然是去找我的爱情～ 可惜我来晚了，楼里的伙计告诉我，片刻之前青鸾姑娘被王少爷请至府上，沉公子一听就变了脸，赶了过去，这会儿怕是在抢人呢。 去找青鸾姑娘了啊……也对，那天我就看出了公子的心意，早该有心理准备。 “那公子走之前有留下什么话吗？” “嗯……不曾，公子当时很着急，赶着就跑过去了。” 出了酒楼，我漫无目的地在大街闲逛。今天是中秋，宵禁时间比平时晚，街市上人来人往，灯火通明，看样子会热闹好一会儿呢。 不知走了多久，才发现柴老二在我身边，他斜睨了我一眼，问道：“出门的时候还兴高采烈，怎么现在失魂落魄的？” 我不想说，于是问他：“你想放个孔明灯吗？” “正有此意！” 人们喜欢把想说的话写在灯笼里，放到天上，祈盼天上的神仙看到，圆一圆美梦。其实不管能不能实现，有个盼头也是好的。 我没有写什么愿望，我也没什么愿望，假如此刻许愿我的姻缘，不是你情我愿也没什么意思。 而且，放在心里，留个盼头也是好的，不一定非要实现嘛！ 孔明灯升到夜色深处，好似天地中间为我燃起一盏蜡烛，驱散着我眼前的暗淡。我问牧屏许的什么愿望，他没有告诉我。切，我还猜不透他那点小心思吗？不外乎是和三丫白头偕老之类的，肉麻兮兮…… 不过此刻若是和沉公子在一起，我也会有这样的心愿吧，可以理解。 放完孔明灯，我们回到街市，准备好好逛一会儿再回去。前面却有一对身影闯进我的视线，他们只需站在那里，就会让人忍不住赞叹珠联璧合、郎才女貌。 那位公子走得很慢，时不时会停下脚步，看着摊位上的灯笼思考，身旁的女子温婉多情，一直含笑望着他，与他猜灯解谜。一阵风过，少女衣裙上的飘带婆娑，在两人中间缠绵起来。 我无暇去思考沉公子是如何从王少爷那里截下青鸾姑娘，又是怎样一同出现在中秋灯会的。但我安慰自己，就算与我定好约定，这种时候我也应该理解，不要揪着别人的承诺不放，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选择。 手中提着的心意在此刻显得格外显眼，我突然十分不想被瞧见这未送出的贺礼，不打算提醒他，也许其实是更不想让自己难堪。 有时候，单方面的心意就是会给别人带来困扰，在别人不需要的时候，就好好收起来吧。 “青姐，晚点再回去吧，老齐头儿跟小虎在准备祭月的东西，我们现在回去就得干活，去梨花垛喝两杯怎么样？” 我点点头，“也好。” 柴老二拉起我就跑，我们一路到城外，到了我俩最初相识的地方，“哈哈哈！你那天吓得都要尿裤子了，还跟我装蒜，要不说你有意思呢。” ……他爷爷的，敢笑话我。 “少废话，喝酒！”我拿出盒子里的桂花酿，倒入碗里，酒香扑鼻，柴老二眼睛都直了，他今天真算是捡大便宜了。 酒过三巡，我的头有些晕，肚里没食确实容易醉，“我说老二啊，你没喝多吧？我可扶不动你啊……” 他嗤笑一声：“再来三壶都醉不了，你小子放心吧！” 那就好，我打了个酒嗝，顺手咬了一口月饼，饼皮酥脆，馅料可口，真不愧是我的手艺，好吃！ “这时候梨花已经谢了……以前风一吹，梨花落下来可好看了，所以我才搭了这个木头垛。搭得高高的，夏天的时候，梨花飘下来，可好看了……” 半晌沉默，我侧头看，发现柴老二在认真听我说话，他开口问我：“你有那么喜欢那个人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应该不算吧，我应该只是喜欢他的脸，哈哈哈……” “那你摆出这么难过的样子做什么？” 他到底懂不懂啊？！“这年头帅哥可不好找啊！老二，你说是不是，那帅的哪轮得到我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对我没有意思，我能不难过吗！” “这好说！我和小虎……”捏了块儿月饼堵住他的嘴，因为我今晚实在没有心情听他吹牛皮了。 看他脸憋得通红，我还是决定保护他的面子：“我知道你长得好看……是这样，姐今晚心里难受啊，想再瞅两眼花美男，你不行把沉生扇给我绑来？” “那还不简单，你看我也一样……”话音未落，我听到有东西撕裂的声音。 只可惜我已经看不清，大脑也晕晕乎乎，只瞧了一眼，转头就昏睡过去。 再睁开眼时，我在牧屏背上，马上就到家了。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又有点真实，忍不住道：“牧屏，我刚才好像见到神仙了……” 牧屏的背部一僵，“真的假的？什么神仙？” “不知道，但是特别好看，我感觉我的第二春要来了……” 他一脚踏进院子，大声喊：“老齐！小虎！快出来，青姐看见神仙啦！” 第9章 人生总是大起大落落落 “老檀！老檀！快醒醒，老齐被人打了！” 谁啊？大中午的，好不容易睡个懒觉，竟然来扰我清梦，我要捣他三拳！我在床上翻了个身，一头扎进被子里，试图忽略门外哐哐的敲门声。 等等，老齐被人打了？我赶紧穿好衣服，打开门出去，小虎拉着我直奔酒楼，路上跟我说，是老齐在酒楼喝多了酒，说了几句不得体的话，被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儿给揍了！还好有位公子出面说情，半路就给拦下来了，酒楼刚才托人传话，让我们出面先给老头儿领走…… “……那他说了什么话？” 小虎急道：“他说青鸾姑娘那模样，一瞅就能生儿子！” ……你就说你挨打冤不冤吧，这老头儿嘴上没个把门的。 到了酒楼，果然是沉公子替老齐解的围，他朝我点点头，我有心道谢，但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便没有多说。结果是我和小虎一顿赔礼道歉，又忍痛赔了几坛好酒，才带着鼻青脸肿的老齐头儿回更舍。 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我看着躺在床上呼呼打鼾的老齐，和细心给老齐擦药酒的小虎，一时陷入了沉思…… 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物件，是牧屏临走前送我的。中秋之后没过几日，他和我说有事要离开几天，不放心我一个人打更，就给我做了这个可以防身的小沙漏。让我送他一壶酒，就把这个作为交换送给我。 “这么小的沙漏能管什么用，你唬我的吧？”我怀疑地看着他，怎么看都不像能防身的样子吧…… “啧啧，真没眼光！你看这里啊，有一个机关，你一动，就可以把里面的迷药倒出来，就是我经常用的那种，你知道吧？” 我靠，那是好东西啊那是！有了这个迷药，我再不济也能逃跑啊！不过，这个贼土匪，说是有事，该不会出去打家劫舍吧，我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看到我眼里不小心溢出来的鄙夷，柴老二急道：“喂喂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怀疑我？” “怎么会，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我试图转移话题。 “……檀青之，你就是不识好人心。” 看着手心里的小沙漏，想到那晚和他说话的情形，我忍不住笑起来。 …… 今晚不当值，我到山里找了些材料酿酒，回来的路上……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一伙人挡在我面前，开口就是标准的山贼开场白。 我就说城外的安全性太差了！怎么办？不知道这伙贼人认不认识牧屏，万一认识还能攀个交情。 “各位好汉，容我问一嘴，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柴老二的？” “什么柴老二？听都没听过！识相的就乖乖束手就擒，别让我们费事！”脸上一道刀疤的山贼甲说道。 不可能啊！听都没听过？柴老二混的这么不入流吗？！ 我不死心地继续：“大哥，你再好好想想，不要轻易否定自己。” ……山贼的耐心终于被我磨没了，我被打包带走了。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快醒醒！”再睁开眼时，我眼前出现一个胖大姐，一看身量就知道是富户人家。 我摇摇头，问道：“大姐，这里是哪？” 大姐也摇头：“不知道，姑娘，你有没有法子出去啊？我不想被卖掉啊！” “我在这已经呆了两天，听他们的意思，明天再没有人来赎，就要把咱俩出手！姑娘，你要有办法带我一起走，姐出去就能给你钱！大把大把的钱！”大姐手舞足蹈地给我画饼，看样子她很着急，我也很着急，那柴老二到底有多不入流啊？！ 美好前景还没描绘好，门外就传来脚步声。大姐丰腴的身躯，像一座肉山一样顷刻间倒了下去，就这样晕倒在地上。 ……大姐，你这副很有胆色的样子，我瞅着也很眼熟啊。 第10章 情迷山贼窝 此刻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眼前，我准备扬迷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我懵了，开门的竟然是柴老二？！ “是你？！”我俩异口同声，地上的胖大姐一骨碌爬起来问道：“你俩认识啊？” “你怎么在这？”牧屏看着我，“几天没见就被人抓起来了，啧啧……” 我恼羞成怒：“你还说？混的也忒差劲了！提了一嘴柴老二，你爷爷的多挨了好几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柴老二笑完，终于肯带着我们逃跑，我说他怎么不紧不慢的，外面的山贼都让他迷晕了！ 柴老二让我们上马，我四处一看，不远处停着一匹汗血小宝马，他说那是他的爱马，我批准了，回去就把小马驹养在更舍院子里，谁让它长得这么漂亮！ 回去路上我问他：“你说有事，就是来找这群山贼的茬儿？” “对啊！我追他们追了好几天，刚找到他们的老巢，这不才碰到你了？说吧，准备怎么谢我啊？”柴老二一脸无赖地说道。 要是牧屏没来……我忍不住后怕，他又救了我一次。 “怎么谢？以身相许行不行？”我企图蒙混过关。 柴老二也非常上道地点点头，“可以啊！” 这时，大姐听到了也凑过来，“小哥儿，姐也被你救了，要不我也……” 牧屏：“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大姐，你的心意在下心领了。” 柴老二，你对四十多岁的大姐姐怎么这么正经？！ 大姐略一思索，从鞋里掏出一把银票，“说吧，要多少？” 乖乖，原来大姐喜欢年轻小伙啊……我瞅着这沓银票眼都直了，这么多钱，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 “老二啊，人生匆匆数十载，忍忍就过去了……” 牧屏一脚把我踢下马……你爷爷的，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土匪，大姐姐多会疼人啊！姐，你也别跟他一般见识，我手里还有好货。 …… 小虎啊，你最近想不想娶老婆啊…… 我们把大姐送回了有客来酒楼，她说自己暂时住在那，让我们有什么事都去那找她，临走前，大姐给牧屏抛了个媚眼，看样子还是想一亲牧屏芳泽。老二，你看看你，都给大姐憋成啥样儿了？大小伙子也不卖，就纯馋人！ 回到更舍，我与小虎抱头痛哭，活像一对儿久别重逢的小情侣。 “小虎啊！我好想你啊！呜呜呜！” “老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啊呀呀，可痛煞我也！” 老齐和柴老二在旁边已经习惯了我俩的肉麻，一个抠着脚丫子，一个翻白眼剔牙，对我们上演的爱情戏码完全不感兴趣，真是没意思！ 等哭够了，我一抹眼泪，对小虎说：“对了，小虎，你最近想不想娶老婆呀？” 柴老二一听，脸色立马变了，只有老齐头一脸三八的凑过来：“什么？什么？谁要给俺们虎子当媳妇儿啊？” 满脸络腮胡的小虎羞涩道：“想是想，可是谁愿意跟我啊？” “还装啥呀，俺早看出恁俩有一腿了……” ……我把大姐的情况跟他俩一说，老齐自告奋勇表示要去看看，于是我们决定明天去客栈来一场相亲局。 晚上打更的时候，看到牧屏在发呆，我忍不住调侃他：“还想大姐那事呢啊？胆子这么小，怕三丫知道了叫你跪搓衣板？” “……别瞎说，我和三丫不是那种关系。” 我懂，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心意，这土匪脸皮越来越薄了呢…… “对了，我还有几坛酒，你知道藏在哪吧？送你了。” “我不知道啊，我哪知道在哪？” 我很想说，他大半夜撅个大腚在鸡窝里找东西的德行被我看见了…… “总之归你了，当我的谢礼，你小子拿去挥霍吧！畅饮吧！千万别跟我客气！” 我就是这么知恩图报、响当当的好汉！ 第11章 老齐的“恋爱初体验” 时间：第二天下午。地点：有客来酒楼。人物：我和我的三个小弟。 趁店小二去请大姐的空隙，我们四个猛炫了一盘花生毛豆，吃完一抬头，大姐已经扭动着大胯款款下楼，看样子比昨天更加圆润了。 大姐看见我们，笑眯眯地过来招呼：“青青，你来啦！哎哟！怎么就吃这个？想吃什么随便点啊，别跟姐客气！” 说完注意到我旁边的小虎，连牧屏也顾不上了，大姐直说：“哟！这是哪家的俊小伙儿啊！这肌肉，这络腮胡，姐就喜欢这样的！” “这个价，考虑考虑？”一百两的银票登时拍上小虎的胸口。 我连忙阻拦：“大姐，大姐，搞错了，不是这个。” 小虎丢下一句“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了！”就逃跑了。 今天的主角老齐头儿终于可以登场，他摆出十分风流的姿态，自信道：“姑娘，那你看我怎么样？” 大姐撇了眼老齐，从袖子中抖出一个铜板，正好掉到老齐面前，“勉强也可以，一文钱干不干？” 老齐啊，这年头打发要饭的都不止这个数了…… 那边青鸾姑娘也登场了，我和牧屏一边吃吃喝喝，顺带着揶揄老齐，老齐头儿刚刚碰了一鼻子灰，在桌上吃得格外卖力，大姐的目光越发嫌弃。 “姑娘近来可好？”不知何时，沉公子站在我面前，大姐掏出一沓子银票在旁边激动道：“青青，我要这个！这个！” “……” 吃饱喝足，打道回府。路上，牧屏突然忿忿不平道：“凭什么他比我多那么多！” 我正纳闷，老齐头接道：“恁个龟孙叫啥屈！俺才值一个铜板，俺……俺年轻时候也是个风流俊俏的公子哥儿啊，真是木有眼光！”感觉他都快要哭了…… “好啦，那沉公子算个啥呀……要对自己有信心啊！你们都是无价之宝！” 话音刚落，沉公子出现在我眼前。 他看着我，调侃着说：“哦～原来我什么也不算啊……” 老齐：“牧屏，我刚想起小虎喊咱俩还有事，要不咱爷俩先走吧！” 片刻后……走了，都走了，我这都是为了谁啊？！啊呀呀，真是痛煞我也！ “我刚才那话是糊弄他们的，你别当真！”我急忙解释。 他轻声笑道：“在下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好奇……让姑娘出价的话，姑娘肯为我出多少？” 回到更舍时，牧屏正在院子里摆弄着什么，我凑近一看，好像是在做笼子？ “喂，你在干什么？院子里已经有鸡窝和马棚了，还弄这笼子做什么？”我问道。 牧屏一边摆弄，一边和我说：“养点鸽子，没准儿有一天就能派上大用。” “从你被山贼劫走之后，我就在想，要是那天我没有碰见你，你该有多无助啊？有信鸽的话就不同了，它可以传信，也能帮忙带路，总不至于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说不出话，一时怔住了，牧屏他真的是个土匪吗，怎么会让人感觉如此安心，等等啊，他有承认自己是土匪吗…… 无论如何，真的很谢谢你，牧屏。 “老二啊，想不到你小子心这么细，姐好感动，姐愿意把全部身家都送给你！” 他不屑地看着我：“拉倒吧，金大姐能给我的更多。”好啊，这才多大会儿啊，就知道大姐的芳名了，还说没动心，男人就是爱装！ 第12章 孤男寡女共处山洞 吃早饭的时候，老齐在饭桌上说：“你们听说了吗，有客来的青鸾姑娘失踪啦！酒楼都报官了。” 小虎说：“那估计咱们又得多干活儿了。” “谁说不是呢。” 刚吃完早饭，管事的就来了，叫我们全体出动，城里城外分头巡逻。找了一天，也没寻到踪迹。 傍晚时分，云霞爬满枝头，我顺着山路向上，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人影，枝叶遮掩间，月白色和青蓝色紧密纠缠，是沉生扇和青鸾。 刚摆起一个准备偷听的架势，我才反应过来。他爷爷的，我干嘛偷偷摸摸的啊？然而他们的声音此时已经钻进我耳中，叫我走也不是，哎呀呀，只能继续听了～ 沉公子开口道：“你还要任性到几时？” 女子声音柔媚多情，听得我骨头都要酥了，“我便是要看你着急寻我的模样，可有趣的紧呐……” 身着月白袍的公子轻轻揉了揉眉心，看起来十分无奈：“青鸾，你既知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何必还做这种无聊试探？” ……没想到啊，我竟在此又见证了一对男女的恩爱，心中不免酸涩，这年头怎么没人跟我搞两双破鞋啊…… 青鸾似乎并不买账：“生扇啊，你盘算着招惹谁，当我不知道吗？” “你当知晓，你心中只能有我。” ……她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们不是很恩爱吗？ 一晃神的功夫，只剩沉生扇一个人站在原地，青鸾姑娘不知去了哪里。 再留下去也太尴尬了，我正准备悄悄离去，便听他道：“天色已晚，不如一同回去吧。” 跟谁说话呢？跟我说的？他知道我在这？他知道我扒在树下偷听了？我好像确实偷听了…… 既然被发现了，也没必要再掩饰，我踌躇道：“可是青鸾姑娘……”她一个人回去不会遇到危险吧？ “她即已回去，便不会有事了，不用担心。我们走吧。” 行到半山腰处，他突然停下脚步，似乎在听什么动静，随即对我说：“城门快关了，咱们需得快走。” 连我都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息，不自觉加快了步伐，然而刚走五步，草丛中跳出几个蒙面人，二话不说就挥刀砍向我们，沉公子一边将我护在身后，一边与刺客周旋。 对于蒙面人的现身，他似乎并不惊讶，拉起我头也不回地逃跑，过程中还替我挡了一刀。 直到前面传来官兵巡逻的动静，蒙面人才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下，我刚松了一口气，再看沉生扇，他这会儿狼狈不堪，衣服上还有血迹，不知伤在了哪里，他和我说：“快……城门马上就要关了。” 于是我扶着他，往城门方向走去。 …… 山洞里阴冷潮湿，夜里气温更加低，我在周围捡了些木柴，堆起一个火堆，暂时驱散了洞里的凉气。 片刻之前，城门关闭，我与沉公子只能返回山中，找了个隐蔽的洞口栖身。 火堆很温暖，却烘不散我全身的冷气，我冷得打冷颤。要是那群人去而复返……没错，我还是非常贪生怕死的。 沉生扇似乎看出我的担忧，安慰道：“不用担心，如果有人来，我有法子让你脱身。” 我不死心问道：“真的？” 他大概被我这么怕死的模样逗笑了，“真的，我从不说谎。” 虽然他语气轻快，脸色却十分苍白，我才想起来他还受着伤。 “你还在流血？等我一下。”我浑身上下找了一遍，摸到纸包递给他，“这是茜草粉，能止血的，公子若是信我，可将它抹在伤口上。” 火光下，他的笑容意味深长，叫人看不真切。 “自然是信你的。”沉生扇接过药粉，我自觉地背对着他，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嘛。 背后传来衣袖摩挲的声音，我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制的脑补……打住，檀青之，别太禽兽！ 等了半晌，“公子？你是不是昏倒了？” 怎么没有动静？ “你给的药粉，还是那么好用。”我听到他轻笑一声。 什么意思？ “……不记得我了？那晚的老鼠抓到了吗？” ……我现在十分听不得老鼠这个词，他一下子触动了我的创伤应激，只有一个人能和老鼠联系在一起，他就是…… “你是义庄那个王八蛋？！”我转过身看着他，他像是卸下了伪装，点点头，表示了肯定。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大哥！饶了我行不行？” 沉生扇说道：“虽然是有些企图，不过我不打算害你。” 我愤怒了：“你差点杀了我啊？！这还叫不害我？” 他的语气吊儿郎当，再也不复翩翩公子的形象，“可我不是没动手吗，你怕什么？” 我转身就走，“你自己在这过夜吧，我先走了。” “诶诶诶，你急着走干什么，刚才不是还挺开心的吗？”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老娘才没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开心了？！” “可我看着，你还挺喜欢我的。” 不知道他从哪摸出一柄扇子，行云流水地摆出一副风流俊俏公子哥儿的做派。 ……他现在不像雅致君子，像个老流氓。 一旦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在我眼里就变味了，我只知道他是个阴险狡诈的王八蛋，再不是什么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喜欢你大爷！”我啐了口口水。 他看着我笑，一脸小人得志的样子。 “檀青之，你真是很有意思。” 第13章 无伶仙下江郎叹 眼前一片漆黑，我什么都看不见，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我却无法发出声音。一把刀，缓缓贴上脖颈，慢慢割开我的血管，血腥味越来越重，我又热又冷，不住地发颤。 “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 睁开眼，我在山洞之中。 “都被我吓得做噩梦了，真是惭愧。”嘴上说着抱歉，语气听起来十分不以为意，沉生扇这王八蛋根本不知道他给我带来多大的阴影。 他笑道：“梦里我是怎么杀你的啊？” 我掸掸衣服上的灰，站起身走了，沉生扇不紧不慢地走在我后面。可能是没睡好，我的头昏沉沉的，只想快点回去休息。 半路上，我被绊了个大跟头，沉生扇一把扶住我，我十分不屑道：“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青姐，青姐！” 似乎有人在叫我，仔细一看，是牧屏和小虎，看到他们我就安心多了。 “我在这！你们怎么出来了？” 小虎说他们发现我不在，在城里找了一夜，直等到城门开了，就马上出城来寻。 牧屏扫了我几眼道：“还担心你遇到危险了，没想到是大饱眼福去了啊，哈哈哈哈哈！” “人没事就好，不过你们俩怎么在一块？” “……碰巧遇上的，快回家吧。”希望柴老二别这么三八，我真想走啊。 “等等，沉公子怎么这么狼狈？青姐，你不会是兽性大发了吧！” “发你大爷……”说完，我彻底撑不住了，像坠进一团柔软的云朵里，终于能安心睡过去了。 …… “诶，青青怎么会发烧了呢？”女人说。 “俺哪晓得嘞？也是可怜娃子，回来脸都烧红了。” 我睡醒了，出了一身的汗。窗外天色已晚，对了，今晚还该我值班。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我推开门，院中的小桌旁坐着两个人，是老齐和金大姐。 “大姐，你怎么来了？”开口才发现嗓子哑了。 大姐递给我一篮筐好吃的，“青青啊，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吃点好吃的心情就更好了！” 哇，竟然有桂兰斋的红酥点心，平时我都舍不得买！还有有客来酒楼的几道招牌菜，巷子北的炙烤羊肉…… 香味扑鼻，闻得我胃口大开。 金大姐慈爱地看着我：“吃吧吃吧，先喝点菜白粥垫垫肚子。明天我再来看你。” 我喝下粥，胃里变得暖暖的，身体舒畅多了。不知道是不是人生了病，就容易矫情？看着金大姐温柔的眉眼，我突然鼻子一酸，就要掉下泪来。 我们也不过萍水相逢，她待我却像是我自己家的长辈一样。平日里虽然老齐和小虎他们也多有让着我、关照我的时候，我也很领他们的情。但那种感觉是不同的，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娘亲，而我已经很久没有在记忆中临摹她的身影。 三更时分，窗户被人轻叩三下，我打开窗，月下风姿绰约、轻摇折扇的公子可不就是那面善心冷、口蜜腹剑的沉生扇。 “别扇了，像个老流氓一样。”我讽刺他。 听到这话，他手中扇子也不摇了，看着我道：“你放屁。” 还是这副王八蛋的样子看着舒服。 我：“……喂，找我干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去不去？” …… 无伶仙，城里公子哥儿都爱寻欢作乐的地方。 “白日有客来，夜里无伶仙。” 我站在乐楼门口，不再上前一步，“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沉生扇看了我一眼，“怎么，怕我把你卖了？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坏人…… 眼前一花，我已经到了屋檐上，怪不得出门之前要我多穿几件衣服……眼下天凉了，入夜更加凉爽。 楼里传来鼓乐声，只有这里，夜晚也可以喧闹，“你听，是江郎叹。” 我摇头：“我不懂乐理，这方面找我，可是找错人了。” 他听完只是莞尔一笑，从袖口抽出一根玉笛，和着乐声悠扬婉转地吹奏。 虽然我不懂曲中的意味，却觉得此刻，这里有人形单影只、心中寂寞。 一曲听罢，我对他说：“很好听的曲子，只有我能听到，倒是可惜了。” “你不问别的？” “没什么想问的，说深里都是你自己的事，我没有权利去了解。” 他说：“可我差点杀了你。” “……不是走到绝路，想来你也不会这么做，我看你不像大奸大恶之辈……何况这世道，大家为了活命做出什么事还少见吗？都是为自己谋划，应该的。想来若真是不得已，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我不愿为难自己。” 一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揪住不放，只是一直折磨自己，把自己放在不忿和委屈上炙烤，永远不放过自己，我不想做个蠢蛋。 沉生扇说：“你果然很有意思，檀青之。” 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我是什么小玩意儿啊？ “对了，你以后别来更舍找我了，叫人误会了不好。” 他问：“误会什么？” 孤男寡女，夜半私会。我看的地摊话本上都这个情节。 “总之，既然已经有青鸾姑娘作陪了，就不要徒惹事端，免得我也麻烦。” 沉生扇又做出一副风流公子的姿态，对我飞了个媚眼：“咱们几个不能一起过日子吗？” “别像个老流氓一样行不行……” 他哈哈大笑，笑完说道：“青鸾的事，我不便与你细说。你只记得，离她远一点。” 第14章 男人的心思你别猜 “天寒地冻，防寒保暖！”四更的锣打响了，我在院子里的小厨房忙碌，小虎今夜替我打更，得给我们大小伙子吃点热乎东西。 刚进院子，我朝他们喊道；“小虎，来吃碗热汤面，外面天太冷了，吃完就回去睡觉，还有一更我自己来就行。” 小虎过来盛面，跟我说：“你在家踏踏实实休息，我身子骨这么好，你还用得着跟我逞强？” 柴老二在后头问：“我的呢，我的呢？” “有有有，在锅里呢，自己盛去，能吃多少吃多少。” 烛光昏黄，两人利落地吃完两碗面，小虎打了个饱嗝，“老檀，你好点了吗？下次有事让我去城外，你肯定是在外面冻着凉了。” 我还没来得及感动，牧屏说：“少来，我看你是为了躲金大姐吧？刚才也是，一看她来，你小子跑得跟兔子一样。” 小虎挠挠头，嘿嘿一笑：“我也是真的关心啊！真情实意的！你不也是，一路给老檀抱回来，还守在床边照顾她，外面哪个院有咱们感情好啊！”小虎一拍手，肯定道。 …… 街上正在搭台子，台子周围都用红布围着，像要比武招亲一般，我站在人群中，有些后悔来参加了。 前几天城里新贴出一个告示，我还没去看，老齐就开始大喇叭：“青丫头，马上端午节了，那县官大老爷要举办一个活动，听说赢了还有彩头！怎么样，想参加吗？” 小虎说：“老檀，你别听他的，老齐头儿青天白日的就开始糊弄人！那活动都是要两人合作的，你带着他那副老骨头不得拖累死？跟我组队吧！” 金大姐也来了，她现在来更舍也是轻车熟路了，“我也要参加，怎么样啊牧小哥？”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富婆娘又掏出了她那好像花不完的银票，利诱牧屏，忒狡猾！ 老齐一看自己耍单帮儿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哭：“俺的命咋这么苦啊！没有一个人跟俺好，糟老头子不中用了，没人疼没人爱啊……” 一通哭爹喊娘，小虎屈服了，于是老齐小虎组队成功！金大姐不愿我落单，转头去找了绰号小狼狗的某弟弟组队。 再看台上已经有两组在比了，规则是两人合作，想办法够到半空中吊着的包裹，每个红布包裹里有不同的食材，大枣、红豆、糯米之类的，谁先找齐做粽子的食材，就去击鼓，两组里用时最短者拿彩头。 这项对体力和耐力双重考验的任务自然要落到牧屏身上，至于找东西，我认为凭我多年的猎犬经验不成问题。 到我和牧屏上场时，看到台上另一边站着沉生扇和青鸾姑娘，我更想赢了！ 锣声开场，我立时骑在牧屏肩膀上，开始拆包裹，对我来说还是吊的太高了，好在那一组的青鸾姑娘进度也很慢，我还有机会。 一盏茶的功夫，牧屏在底下说：“檀青之……我快撑不住了。” 我对牧屏说：“找齐了，快去敲鼓！” 牧屏快走几步，到鼓边突然踉跄了一下，我整个人顿时失去重心，向着台下摔下去。 那一瞬间，什么比赛，什么粽子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我啊！ 柴老二手急眼快，将我拉回去，谁知力道太大，我不受控制地朝他扑过去，“吧唧”一口，亲上了他的脸颊。 我懵了，他也懵了，在场看热闹的都懵了。 “哪来的小情侣，一边恩爱去！” “呜呜呜，别耽误我们看乐子。” “我靠，他们是不是虐了我一把？” “……” “咚”的一声，我敲了鼓，比赛结束。 下台时，沉生扇看了我一眼，目光透露着阴险，看得我浑身发寒。 倒是牧屏没什么反应，老齐拨开人群跑到我们这，一脸三八地说：“恁俩也算是日久生情吧？那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只是可怜了虎子……” 小虎在一旁沉默不语，我一时有些心虚，跟他解释道：“小虎，我们不是……” 小虎大概是伤心了，看都没看我一眼，转头对牧屏说：“啥也不说了，屏哥，祝你们幸福。” ……不是，你什么意思？ 柴老二：“别说了，哥都懂。” 他俩还英雄惜英雄上了，搁这埋汰谁呢？ 第15章 那个男人很火爆 隔壁李四拿到了好彩头，他和老婆在台上兴高采烈，不出意料，果然是老齐和小虎败下阵来。 二人下台时垂头丧气，只见老齐头儿骂骂咧咧，样子十分不服气，小虎忍不住道：“老齐，快歇歇嘴吧，本来就是你技不如人，还叫嚷什么？” 老齐好似没听到一般，骂街骂得甚是难听。 下一秒，他住了嘴。人群中几道刀光闪过，不知是谁喊道：“杀人啦！”，场面霎时混乱起来，官府忙着维持治安，大伙儿忙着四散逃命。 我和牧屏被人群卷到一边，渐渐与老齐他们分散。 以前这里虽然也不太平，却不像最近三番五次地遇袭，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线在暗地里串联，阴谋的味道越来越重了。 此时我们已经在人群边缘，有官兵保护，牧屏对我说：“先出去，注意安全。我去看看他们。” 刺客还混在人群里，我知道他担心老齐和小虎的安危，我也很担心，摸出怀里的沙漏，万一有事我还可以掩护他们。 “一起去。” 小虎那边很混乱，我们过去的时候，刺客已经砍伤了他，我和老齐扶住他向外冲。牧屏抽出刀左劈右挡，保护着我们几个。 顷刻之间，我看到老齐身后有一农夫打扮的人，挥刀砍向他，大喊道：“老齐小心！”牧屏的刀及时阻断攻势，和刺客周旋起来。侧面又有一人冲过来，匕首直奔牧屏要害，牧屏已是分身乏术，千钧一发之际，我对着那人的脸狠狠砸下迷药，看到他倒在地上，才松了一口气。 “都别动！”有人发话，想必场面已经被控制住了。 然而看到眼前这一幕，我的大脑空白了。 好消息：擒住了，坏消息：官兵被擒住了。 其中一人跟刚才发话的人耳语了几句，看样子这个发话的是领头人，只听他说：“七弟到了？好好好，这下火石运进城里，天王老子也不如我大！” 他看了一眼还在反抗的牧屏，“那边那小子，别挣扎了，现在这地盘我说了算！再惹我不高兴，老子炸了你们这破地方！” 完了，这下真完了，就算牧屏再能打，也坚持不了多久，我手上的迷药更是杯水车薪。 局面一时走入了死局。趁牧屏分神，刚才在他手下吃过亏的刺客一刀刺上去，这一幕在我眼里像慢动作一般。 我想起之前在山洞里，沉生扇对我说的话。 “檀青之，你其实很想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吧？” “知不知道你有时候，就像个跳梁小丑一般？” “每天装傻充愣，粉饰太平，这就是你做出的防范吗？” “那么真实的你，到底是什么样，你自己知道吗？” 字字句句，都在拷问我。我知道自己自私懦弱，喜欢虚张声势，活得很虚幻，摆出这样都是骗自己的。 我总说沉生扇虚伪，可他说，我们俩是差不多的虚伪。 真实的我？ 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只是有些事到来之时，我的心让我必须这样做。 我扑了上去，用温热的身体承载了冰凉的武器。刀刺入胸膛，我好害怕，但是好像并不后悔。 这个小插曲，领头人并不在乎，他对着在场的人发话：“把东西都交出来！娘个腿的，别当我不识货！我收到风声说你们这儿藏了个宝贝，有线索的说线索，有图的拿图，有宝贝就更好了，省的老子费事！” “我可告诉你们，别耍花招子，要不老子炸死你们。” 全场没一个人敢说话，估计事发突然，没一个人知道我们这破地方能出什么宝贝……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出去编瞎话，怪不得最近这么不太平。 牧屏抱着我瘫软的身体发呆，老齐和小虎蹲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而我因为失血过多，脑子渐渐不清晰，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这时，一个我没想到的人站了出来。 那人一副文文弱弱的书生样，却让人感觉不容小觑，他站起身说：“这位领头大哥，我看你时日无多了。这里有什么宝贝也不是你能沾染的，快些逃命吧。” 领头人还没说话，手下小弟已经不能忍了，叫嚷着要教训这个王八蛋，是的，此人是沉生扇。 端看他底气十足，一看就不简单，领头人没有逞一时之气，看着他道：“这话是何用意？臭小子，说出点门道，我倒愿意听一听。” 沉生扇一把抓起旁边的女子，慢条斯理地说：“公主站在你面前，还不下跪行礼？” 众人震惊，那每天在有客来酒楼蒙面唱曲的姑娘能是公主？ 领头人打量了一番，“你说是公主就是公主？就算是公主又如何？天高皇帝远，我把这镇子都炸了，谁知道她怎么死的？” 沉生扇摇头笑道：“本来是这样的，不过近日皇上已经知晓公主的踪迹，我也飞鸽传书到了最近的驿站，交代了返程的时间地点，这会儿只怕迎公主的仪驾已经快到城下……” 大伙儿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变故吓懵了，失去了气氛组作用。 …… 闹了一天的炸城风波结束了，不过大家伙儿茶余饭后又有了新的话题。 “金枝玉叶的公主竟然蛰伏于此？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 “下一回，打更伙计俏寡夫，想听的且待明日……” 考虑到公主的身份，有客来的唱曲活动取消了，酒楼又请了个说书人，客人倒也不见少，说书先生每天喷着唾沫星子讲野闻八卦，毫不重样儿的故事叫人拍手叫好，流连忘返。 第16章 惊赴“鸿门宴” 养伤期间，每日都有人照顾，金大姐更是变着花样投喂我。管事的来看过我几次，嘱咐几句便走了，只在发月钱的时候往我那份里偷偷加了一钱银子。 不想被新来二人组发现了，老齐和柴老二惊呼：“凭什么？！不上班就算了，钱还比我们多！” “青丫头，恁说实话，是不是管事的亲戚？” 我摇摇头，否认了，怎么把人想那么脏呢？ “那为啥安排你个女娃打更？” “这个嘛……”我呵呵笑，抿了一口茶。 “……” “这个嘛……”我呵呵笑，又抿了一口茶，牧屏和老齐已经开始抓狂了。 “因为我是管事的他六舅的女儿的婆婆那边邻居的亲戚的……” “就是走后门的！”他俩咬牙切齿、异口同声。 …… 今日不当值，牧屏说要带我出去透透气，没想到是去城外。 梨花垛附近，我们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当晚微风惬意，吹在脸上舒服极了。 他问我：“青姐，你在想什么？” 我说：“我在想这草里有多少跳蚤……” “……” 快睡着的时候，听到牧屏问：“那日的事，你会后悔吗？” 什么事？给他挡刀的事？ “后悔了，早知道他手上功夫不到家，就让你自己挨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也笑起来，看样子疏通了什么心结。 我想了想，还是说：“你不要放在心上，那日的事，换做是你，想来你也愿意为我挡的。别人不明白，但是我们自己清楚啊，伙伴可不是常有的，我只是想珍惜而已。” “无论是老齐、小虎，还是你我，总还是愿意为对方出一份力的……日子不就是靠这样彼此扶持过下去吗？” 他点点头：“的确，你们也是我的伙伴。” …… 养伤的时候，我坐在床头嗑瓜子，听着金大姐给我讲后续的事，说那日领头人撤出城后，县官大老爷派官兵出去剿匪，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不由感叹我们这地方人力效率太低了。 听说兰河县那边有过一任好官，上任后勤政爱民、不畏强权。不知犯了什么事被卸任了，此后销声匿迹，听得我不由叹惋，“这么厉害的大人，如果还在位，能为百姓做多少好事啊……” 老齐听完耻笑一声：“真要是那么厉害，轮得着我老头子来这吗？” 是了，听小虎说老齐就是从兰河县那边来的，一辈子无儿无女，老了连家都没有，为了生计，一个人跑来这么远的地方打更，也怪不得他为人见风使舵、贪生怕死、欺软怕硬。唉，我决定以后对老齐尊敬一点，再也不和他抢鸡屁股吃！ 老齐还是心很大的，得空就去有客来听书，听说已经讲到我与牧屏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了……太没天理了。 他听得津津有味，有一日同我说：“公主让我捎话给你，说约你明日午时三刻到有客来酒楼，她在那设宴恭候，希望你赏脸一聚。” 我听这话，心里没底，问老齐：“你觉得这像不像那个什么……鸿门宴啊？” 他点点头：“我看像，毕竟你抢了她心爱的马子嘛。” 他爷爷的，我抢谁了？我跟沉生扇也没有关系啊。 亲娘嘞，跟牧屏就算了，再加上那个王八蛋，这得传成什么艳情话本啊？ “我警告你，不许在外边瞎传八卦！不然我就，我就让管事的扣你月钱，把你月钱都加给我！” 老齐紧张的小嘴一抿，表示不会乱说话。我知道，想让三八的老齐管好嘴，就得拿钱吓唬他。 “那你明日真去啊？你可得小心啊。” 明日这宴席，我也没法不去吧？推了一次，想必还会再来纠缠。 于是第二天，我就这样哆哆嗦嗦地去赴宴了。 第17章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有客来酒楼，楼上雅间。 公主刚一开口：“姑娘……” 我：“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一旁的沉生扇喝了口茶，瞥我一眼。他为什么也在这，待会要是公主让我下跪，在他面前也太没尊严了…… “姑娘说笑了，今日请姑娘来，是有事想与你商量。”青鸾今日仍着碧色衣衫，看上去清丽婉约，将我搀起时，还能闻到馥郁的花香。 “不知是何事？” 她笑道：“不急，咱们边吃边说吧。” 整顿饭下来我都忐忑不安，不知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听她的意思，近日就准备动身回宫，都要走了，有什么事需要同我商量？ 碗里多出几片火腿，青鸾一边给我夹菜一边闲聊：“青青啊，我看你不常穿女儿家的衣裙，不喜欢吗？” 我低头看看自己，灰突突的，确实像假小子一般，不似眼前人国色天香、身姿窈窕，“倒不是，打更时穿这个方便，久了就习惯了。” “这样啊……对了，青青，你在这生活很久了吧？想必对宝贝的事情也有耳闻。”她挽起一缕秀发，神情看上去漫不经心。 我如实回答：“这倒未曾听说，想必多半是以讹传讹吧。” 沉生扇在这时放下茶碗，开口道：“公主，这件事眼下还没定论，不便张扬。” 什么事？我们这还真有宝贝啊？我怎么听都没听过。 青鸾斜睨他一眼，带着受尽宠爱的女儿家特有的骄矜：“若是此事不真，他会赶着让我回宫，却让你留下继续调查？你们私下联系的事当我不知晓吗？” “青青啊，别听他的。我是想麻烦你帮忙查探宝藏的事，也好早点让他回去。”她说话的时候，好像有条蛇信子轻轻搔过我的脸颊。 …… 路过杀鱼摊子，我看见砧板上的鱼被鱼贩宰杀，临死时还在不甘地挣扎，又如何呢？它能逃脱自己的命运吗？ “青丫头啊？她去吃席了，应该快回来了。”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老齐头的声音，“你说这丫头关系咋那么硬呢？诶，小虎子，她真是管事的亲戚啊？” “……不是，她那天是开玩笑，你俩别听心里去。其实老檀也挺可怜的，管事的也是不忍心她一个人无依无靠……” 我听到牧屏问：“怎么回事？” “老檀的双亲很早就离世了，她没有去处，一个人在外面吃了很多苦。管事的好心，给她找了份工，哎……这些事不该我来说的，你俩也别在她面前问东问西的啊。” 我看向左手的脉搏，那里有一条线若隐若现。 刚才宴席上。 “公主，我只是一介平民，可能出不了什么力……”是这屋子里不透气吗？怎么感觉头晕晕的。 “那好办，”我看到那张绝色的脸蛋上突然泛起恶劣的笑意，“把这个吃下去，想必你自当尽力。”说完她强势扣住我的下巴，迫使我张开嘴，将一粒黑色药丸喂进去，我想反抗，却没有力气。 沉生扇冷下脸：“青鸾，你闹够没有？把她放开。” “偏不！”药丸一骨碌滑进了嗓子眼儿，这人怎么也跟土匪一样！ “咳咳…咳咳，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 那张脸对我吐着信子，笑眯眯地说：“能要你性命的东西，三个月吃不到解药，你这条命就完了。”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赶快去查啊！查得到最好，查不到……你这样的人对我来说也无所谓。”公主高高在上，眼里没有一丝怜悯。 我跪倒在地，听到沉生扇的叹息，“公主，你实在太任性了，她与这件事扯不上关系，何苦为难？” 女子娇媚一笑：“少来了，坏事都让我做了，你倒在这装好人。真想阻拦，方才怎么不来拦我？” “别以为你能跑得了我手掌心，生扇。你早晚都要回来的，不如越快越好。” ……你爷爷的，那你怎么不给他下药？ 或许是感受到我仇视的目光，这位公主殿下又露出那副和颜悦色的假面，对我说道：“你也别怪我啊，我知道这小子对你动了点心思，他若早日回宫呢，一切都好说，若是他迟迟不归……我可不放心，万一你们背着我勾勾搭搭……所以只能委屈你了。” 什么道理？这么草菅人命，她凭什么享万民供奉，还做这金枝玉叶的公主？我呸！ 沉生扇那个王八蛋，背地里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谈笑之间，我就被这对狗男女玩弄于股掌之中，做了砧板上的鱼肉。 第18章 小马的快乐生存指南 自打那日宴席之后，我与沉生扇便经常厮混在一起，老齐打量的眼神看起来十分暧昧，他们根本不懂，我现在是在救命，哪有功夫跟他搞破鞋。 为了早日找到他们口中所谓的“宝贝”，连我这种不甚用脑的人都要开动脑筋，思考线索，真是没有道理。 夜半时分，无伶仙楼内。 “有什么事非得在这商量啊，大哥。”我嗑起了瓜子。 桌子对面的公子哥儿见我这副样子，微微摇头：“真是没有情趣。” 我回道：“大哥，我现在性命垂危啊，还谈什么情趣？快把你知道的线索说出来，一块儿想办法吧。” “你们要找的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是花瓶、武功秘籍，还是藏宝图啥的？” 沉生扇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谁说宝贝一定是个器物？” 看得我浑身鸡皮疙瘩：“你说啥玩意儿？那宝贝不是个器物还能是啥……不会是人吧？” 楼下的鼓乐声倒是一点也没有渗进包厢，屋里安静非常。他喝了口茶，对我说：“最近有没有什么外来的人来过？” 我扫了他一眼，你们也算是外来的吧。 沉生扇：“我不算。” “每天来往的人那么多，怎么留意啊？我说，这人有没有什么特征，比较明显的？” 他斟酌了一下，“他身上有一块玉牌，是罕有的紫玉，你一见就能知道。” “哦！我知道了，你们是觊觎他身上的玉牌吧。” 白面书生摇头不语。 …… 最近我有些消极怠工，连粗神经的小虎都察觉出来了，他过来问我：“老檀，怎么了，感觉你最近干活提不起劲啊？” 废话，我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还哪有心思管这么多。 不过也不想让他担心，我摇摇头：“没事，我就是最近有点累，歇歇就好了。” 院子里的大公鸡饿得直打鸣，声嘶力竭地提醒我该喂食了，喂着喂着，我倒是发现牧屏的小马驹不在马棚里。 “小虎，牧屏去哪了？” “哦，屏哥啊，说是带马出去散散心。” ……这么小的马也有心事了，日子不好过，大家多少都有点心理问题，可以理解。 六月份的天气逐渐热起来，小虎打着赤膊在院子里做木工，露出古铜色的上身，那壮实的胸肌上还挂着汗珠……不行了，我得把金大姐叫过来一块看。 说起金大姐，自从去年秋天，从山贼窝出来之后，好像就在这里住下了，也不知道娘家人还在不在，我决定改天找她喝顿酒，聊聊我们女儿家的心事。 话说我根本坐不住啊，撩开左手袖子一看，那道蓝线蜿蜒向上，又长了一些，等它到达心口…… 时间紧迫，我不能坐在这等死，还是去大街上到处看看吧。 大街上人声鼎沸，还是那么热闹，以前天天看也不觉得什么，这一有种再也看不到的可能，倒是不由地感到珍视起来。人就是这样了，认为自己拥有大把时间时，每天忙着挥霍，终于要失去了，就突然懂得如何珍惜了。 前面有一处热闹的显眼，我过去一看，有些傻眼。 如果柴老二带着汗血小宝马去散心了，那眼前牵马的又是谁？ 只见小宝马身上驮着一个壮汉，走起路来颤颤巍巍，柴牧屏牵着马，时不时回头跟顾客唠几句闲天，看样子力求给客人更好的服务体验。 旁边立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写：十文一位。 看热闹的人围成一个圈子，个个跃跃欲试，吆喝着要上马。 ……小马，你知道你的主人这么变态吗？ 等人下马后，我推开人群，在他面前扔下十个铜板：“能上马吗？” 牧屏一边捡铜板，一边说“能能能，客官上马。” 抬头看清是我，咧起的嘴角僵在脸上。 …… 小马在河边低头吃草，补充体力，我捏着牧屏的耳朵，走到河边坐下。 “为什么带着马去做生意，你很缺钱吗最近？” 松开手，牧屏的耳朵已经红彤彤，他揉着耳朵苦着脸说道：“我哪舍得拿它换钱啊，这不是最近需要用钱，没办法……” 我很奇怪：“出什么事了？”看他这样，我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收到我大哥的飞鸽传书，说他近日要来。我想怎么也得管他吃住吧，手里也没多少积蓄，不得想法子赚点钱嘛。” 原来是这样，还好，“大哥，你还有大哥啊？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说起来，好像很少听他讲自己的事。 “是结拜大哥，算是义兄，他人特别好，你见了就知道了。”柴老二说道。 柴老二……大哥，嘶……“那你是不是还有个三弟啊？” 他点头道：“不过不是三弟，是三妹！” “说起来你也见过，就是三丫啊！哈哈哈哈哈……” 我傻了：……那你俩不是那种关系？不对，那为什么那天晚上……” 柴老二：“那是逗你的，她的事以后有空再和你细说。” “青姐，你要救我啊，我真的需要钱！” ……我还需要命呢，谁管我啊？“去找金大姐吧，她能给你的更多。” “……” 第19章 老齐的奇幻冒险？ 夜里，无伶仙雅间。 “大哥，那牌子谁不放在贴身衣物里啊，我们怎么找？还挨家挨户进去搜啊！”我不明白，这沉扒皮都跟皇家扯上关系了，多派人手直接搜查不就行了，干嘛非得搭上我这种无名小卒。 他突然凑近我：“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上你？” 为什么？我摇摇头。 “我怀疑那个人和你有关系。” 就是说我可能见过这个人？这好办，“那你说说这个人的具体特征，让我想想。” “你只要想想该怎么去查玉牌的下落就行了。” ……我查你爷爷个腿儿。 六月底的一天，牧屏求老齐替个班，估计又去哪做生意了，我没有多说，只是暗暗将小马驹看好。 当天夜里，月黑风高，乌鸦低鸣，一切都显得很不平静。一想到身边是比我还弱不经风的老齐头儿，我的心更加不平静。 二更时分，刚报完时辰，只见那巷子阴影处露出一点光亮，远远望过去跟灯笼一般。我和老齐对视一眼，这时已经宵禁了，一般无事是不可外出的，当然，有些人会去无伶仙寻欢作乐，不过公子哥儿也得在楼里呆到早上才能出门。 大半夜在街道上晃悠，多半是要干坏事的歹人。思及此处，老齐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小毛贼，滚出来！” 那人似乎停顿了一下，朝我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怎么办，这要打起来，人家徒手摁倒我们也是毫不费力。打更队里面最弱的两位都在这了，可恨今天出门时没带上个青壮年，啊呀呀，气煞我也！ 离得近了才看清，哪是什么灯笼啊，分明是一个锃光瓦亮的大光头！眼前壮汉穿着朴素，圆脸大耳，看着倒是憨厚面善，只是不知为何半夜还在外面游荡。 老齐打量了一番来人，语气缓和地问起来：“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 大汉一拱手，道：“大爷，我来这里找人，眼下还没找到，暂时没有投奔之所。” 听到壮汉的话，我心里咯噔一声，老齐头儿平生最恨别人说他岁数大，只怕少不了一番唇枪舌剑…… 果然，再看老齐憋得老脸通红，全然没听人家后面的话，开口便骂：“哪来的龟孙子，敢糊弄你齐爷爷！看恁那面相像是好人吗？快跟我去官府，走！” 我在旁边使劲拉着老齐，他这才没跳起来骂人。 “算了算了，老齐，没啥事就放人走吧，这会儿都关城门了，真干了啥坏事他也跑不了。” 眼见老齐还在胡搅蛮缠，大汉抱拳拱手，向老齐行了一礼后，“既然如此，得罪了。”说完，光亮亮的大脑门儿直磕上老齐脑袋，一下就把老齐磕晕了，趁机把人放倒后，大汉扒下了老齐的布鞋，再接着是臭袜子，然后开始猛攻他的足底…… 一套招数用下来行云流水……这是在干什么？最近江湖上流行的新花招吗？我傻了。 “不要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眼见老齐头已经开始翻白眼了，我在旁边吓得花容失色，掏出小手绢擦起了眼泪，那模样绝对是我见犹怜啊，我坚信。 “大侠，我问一句啊，你……认识柴老二吗？” 大汉手停下来：“老二？你认识他？” 我点点头：“我们是他朋友。” 这时他才彻底停手：“失礼失礼，原来是弟妹啊。” ……瞎猫碰上死耗子，我也是蒙的。老齐不知道牧屏结拜大哥的事，这倒霉催的。等我再看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躺地上吐白沫子……丢不丢人啊。 我指了指老齐，忍不住问道：“大哥，他没事吧？” “哦，没事，我在帮他疏通穴位。” “……” 老齐，你就说你身体有多少漏洞吧。 …… 我和胡大哥将半死不活的老齐搀回了更舍，柴老二还没回来。 想了想，我吹响口哨，一只小灰鸽落在我肩膀上，我摸摸它，对它说道：“去找老二，叫他马上回来。” 牧屏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小厨房煮面，热腾腾的臊子面刚刚出锅，香味扑鼻。 “大哥！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老二，好久不见。” 牧屏和胡大哥在我面前上演了一出兄弟重逢的戏码，感情十足，看得我都有些动容了。 我们三人一边嘬面一边聊天，说到大哥刚见面就给老齐头做了个足底按摩时，柴老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见谅哈，我大哥对脚有一种……嗯……怎么说呢，有一种特别的感情，他有时候忍不住就会……” ……不用说了，我都明白，大家生活这么辛苦，有些小怪癖很正常…… 第20章 大哥找到了好归宿？ 吃面的时候，大哥问了一些关于我的情况，看样子是真把我当弟妹了。 我朝牧屏使眼色：“大哥误会了，怎么办？” 牧屏满不在乎，笑着示意我：“习惯就好了。” ……第二天我就明白他为什么这个反应了。 为了给大哥接风，我们在酒楼订了一桌酒席，除了我们几个，就叫上了金大姐。 大姐一看到胡大哥，眼睛发光，掏出几吊钱：“小哥，可有婚配？” 我忙拉住她，介绍说：“这位是牧屏的结拜大哥，你且收敛些……” 听了这话，大姐姿态端正了许多，坐在了我旁边。大哥在对面，打量了她一番，拱手道：“弟妹，有礼了。” ……大哥，你把你弟弟当什么浪荡公子了？ 敢情大哥瞅谁都像弟妹啊……怪不得，这时牧屏在对面看着我挤眉弄眼，样子很有些变态。 ……大哥，你看他长成这样子能玩弄谁的感情？ 推杯换盏间，我听到胡大哥问牧屏：“老二，最近有三妹的消息吗？” 牧屏摇头：“她想找我们自然会联系，现在肯定忙着呢……大哥，你忘了她有什么爱好了吗？” 两人对视几秒，邪魅一笑，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什么爱好？你们兄妹三个都有点小怪癖是吧？ 之后又换了几个话题，说到大哥此番有什么打算时，大哥说：“老二，大哥这次来找你，其实是想找个地方安家，有个吃饭的活计就行……对了，你现在做什么？” 牧屏刚开口说：“我……” 我：“大哥，他是干土匪的。” 胡大哥的眼神登时凌厉起来，看向牧屏。 牧屏忙摆手道：“不不不，大哥，我是清白的。青姐之前误会了，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解释……” 胡大哥神情稍缓，但眼睛里还是带着探究，仿佛一旦确认牧屏在外面走了歪路子，他登时就能抽出腰带把柴老二抽得连他娘都不认识。 “我现在是打更的，属于公职。对了大哥，这几天有时间咱们可以去街上转转，我看有几家铺子在招人，就是工钱少点。” 金大姐看了半天，突然开口：“诶，这个事要不就交给我吧，姐帮你们找。” 老齐也说话了，他今天看起来红光满面，看起来胡大哥的手法真有点东西……连带着他看牧屏的结拜大哥都顺眼多了。 “真的啊？那敢情好，还是金大姐有能耐。” 大姐撇他一眼：“你叫什么大姐，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对了，牧屏的大哥有啥手艺吗？比较擅长的？” 我们几个互相看了一眼，会足部按摩算手艺吗…… 不仅有，而且很精通。 …… 今夜不当值，外面准时响起三声叩窗声。 片刻后，我与沉生扇身在无伶仙。 我喝了一杯茶，才压下心头的怒气问道：“公子，你有事没事就叫我过来有意思吗？” 他摇起折扇，看着我笑，怎么看怎么阴险，“怎么是无事呢？我这不是来给你透露消息了吗？” 他瞧了一眼我的袖子：“应该有反应了吧？” 我下意识握住胳膊，最近有两次夜里被疼醒，感觉身体冷到发抖。 “说吧，什么线索？” 沉生扇开口：“喜春来，去那吧。” 喜春来，众所周知，那是我们这里规模最大的……澡堂子。 我？去那？这么想的，我也就这么问出来了。 他点头，“对，你不是不知道去哪里找玉牌吗，去那碰碰运气吧，你还有多少时间，想必你也清楚。” ……“这事儿你一个大男人也能干吧，我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 白日里，我坐在院子里看小虎和胡大哥做木工，正发愁怎么混进澡堂子呢，金大姐突然跑来了，满脸通红，呼哧乱喘，想必是有好消息了。 果然，大姐坐在我旁边，断断续续道：“青青……你猜……怎么着？牧屏大哥的工作我给找到了，还……还挺对口儿的。” 真的啊？那太好了！“什么活啊？” 小虎和大哥也放下手里的活，凑过来听。 “喜春来，老板正招搓澡的呢！我一看，嘿！咱大哥搓澡、按摩都行啊！现在老板正等着呢，快让大哥过去露一手！” ……不是我说，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吗！ 大哥，你一定要通过啊！这样看我的小命好像还能活一活。 …… 事实证明，手艺过硬的人找工作就是容易，老板很满意，大哥直接去上班了。 我的计划也可以找大哥商量一下，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21章 七夕的高人气奖竟是？ 近日大哥在喜春来澡堂子帮我留意玉牌的事，每天下班回来，我俩都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七夕之前，大哥神神秘秘的，把我拉到一边说：“弟妹，那块玉牌我好像看见了……” “真的假的？！在哪，看清是谁了吗？” 胡大哥点点头，面色纠结：“嗯……不好说，那东西像是老二的……” 我跟大哥道完谢，就和牧屏出门打更了。 第二日下午，我还没睡醒，门外就响起敲门声，金大姐把我从被窝里叫出来：“青青！快起床，今儿个是七夕乞巧节！晚上灯会肯定热闹，姐带你买两身好衣服，咱们去逛街！” 一路上我迷迷糊糊，任由金大姐折腾，等我们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我听到这群王八蛋格外热情的招呼。 小虎：“老檀，秋天想跟我回家收麦子吗？” 柴老二：“速速与我去找大哥主婚！” 胡大哥：“嗯！老二这门亲事我认下了。” 老齐头儿：“俺嘞亲娘啊！这俊闺女哪找来的？” 我：“……” 不是我说，差别有这么大吗？不带这么埋汰人的…… …… 入夜的灯会上，多见纱罩织物拢火，透出一股女儿家特有的轻妙情怀。 胡大哥陆续收到了几个绣样精美的荷包，这是乞巧节的传统，表示对喜爱之人的祝福。 没想到大哥还挺有人缘…… 他本人也没想到，明显是受宠若惊，姑娘们嬉笑着从他身上走开了。 老齐和小虎看在眼里，对于大哥的好人缘，已然是十分不服气。 金大姐拍拍小虎的肩膀：“没事啊，你还有姐呢！”小虎听完逃也似的飞走了。 我朝大哥飞了个媚眼：“大哥，我也可以绣荷包……”大哥的脸立时红得像腊月里的红苹果。 没等我说完，牧屏大喝一声：“呔！妖怪休要误我兄长！”硬是生拉硬拽将我拖走了。 …… 城外梨花垛，一男一女月下对饮，远远看去，好一副风花雪月艳情图。 “大哥真有意思啊！哈哈哈哈哈哈……” “还笑，我大哥可是个正经人，哪经得起你这样折腾？” 我不服气：“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哪不正经了？说不定我跟大哥还是天作之合呢！” 烟花此时乍起，整个七夕最盛大的浪漫莫过于此。 “那你的亲亲沉公子呢？”他突然问道。 一想起这个人我就堵心，“他算哪来的臭狗屎，少来提他。对了，大哥今年多大了？” “说起来，我今年二十，大哥比我大两岁。” “……你说什么，大哥刚二十二？” 牧屏大概看懂了我的表情，激愤道：“你懂什么？成熟男人有魅力！” “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突然感知到身体里传来的痛楚，我攥住胳膊，忍不住发抖。 牧屏扶住我问：“怎么了？” 我摇头，只说是冷的发抖。眼下发作越来越频繁了，算算时间已过去一半，还有一个多月。 那晚电闪雷鸣，下了一场大雨。 我躺在地上，眼里空洞无物，我感觉到自己又痛又累，却怎么也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 沉生扇找到我，问我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打了个喷嚏，摇头晃脑的装糊涂，怎么说呢，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出卖牧屏，那毕竟是我的兄弟啊…… “檀青之，你不想活了吗？” “有有有，有发现！牌子在柴老二身上，我的大老爷，您快拿去交差吧！” 我屈服了，我承认自己是个卑鄙小人，牧屏啊！这次是我对你不住。 谁知沉生扇听完，又露出那种阴险的笑容。 “我知道在他身上……我且问你，昨夜的烟花好看吗？” ……他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神经病啊！ 他继续讽刺我：“命都快没了，还有闲情逸致谈恋爱，啧啧……你看看我们青青的胸怀，都得学着点。” 不是，他这话埋汰谁呢？他爷爷的。 我那点子心虚这会儿也荡然无存，既然要出卖就得出卖到底：“少废话，拿了宝贝就快走，让你的亲亲小公主饶我一条小命。” 他摇头，“不过，不是他。咱们得继续查。” 什么？“你怎么确定不是他？” 沉生扇道：“年龄对不上……” “那还有什么信息，你倒是都告诉我啊！” 这个王八蛋自己藏着掖着，故弄玄虚，忙活了一圈子白忙活，拿我当傻子耍啊！ 第22章 此神仙不可轻薄… 他行到城外二十里铺，荒无人烟处。一闪身钻进了竹林，怀里分明揣着什么东西，样子鬼鬼祟祟，一看就有鬼。 我一路跟着牧屏到这，隐隐有种感觉，这些日子困扰我的真相也许就要揭开了。 半柱香之后，竹林里又出现一人，我一看来人，是胡大哥。 莫非他才是我们要找的人？ 只听他问道：“你出来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吧？” 牧屏摇头，“没人知道，放心吧。” 大哥又问：“东西呢？” “在我怀里放着，这东西我可不敢随便拿出来。” 是……玉牌吗？感觉我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大哥赞赏地点点头，“嗯，老二长大了，做得好，不枉大哥栽培你的一番苦心。” ……什么玩意儿？幕后终极**oss竟然是胡大哥？这也太劲爆了吧，我的世界观颠覆了。 大哥，他那憨厚的笑容，待人接物时的真诚，莫非都是假的吗！ …… 柴老二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大哥，大哥打开看了看，满意地说：“不错，不错。” 我没忍不住凑近一看，差点没气晕过去。 两个大男人正蹲在地上吃烧鸡，满脸带着幸福的笑容。 大哥，你们吃个烧鸡至于整得跟什么帮派接头交易一样吗…… 胡大哥看到我，一时间心虚起来，抹了把嘴上的油，跟我打招呼：是青青啊，你怎么到这来了？过来一块吃烧鸡啊！” 谢谢你，大哥，但是我没有胃口。 “柴老二！你怎么干什么事都偷偷摸摸的！上不了台面！”我狠狠给了他屁股一脚。 牧屏剔完牙，懒洋洋地看着我：“逗你的呗，我就看看你跟着我想干嘛。” 他凑近我，“你最近很不对劲啊，青姐。” …… 晚上打更的时候，我琢磨起沉生扇跟我说的话，觉得很有意思。 我纳闷他为什么不肯多告诉我一些线索时，他笑着说：“你知道的太多，也许会打乱我的计划……” 我知道的多，就有可能打乱他的计划？就是说，我可能会做出不符合他预期的事。为什么他那么笃定呢？我性命危在旦夕，应该说不太可能会出现那种情况吧。除非他找到那个人，会发生我不想看见的事，而我有可能保护这个人？ 我认识这个人？他的年纪和牧屏不大相符，沉生扇目前还没有确定是谁，所以还在利用我。 …… 金大姐跑来更舍找我，不出所料，准是失恋了，邀请我出去喝酒。我很想说我这边没比她好到哪去，但是出于对姐妹的人道主义关怀，我同意了。 两个愁怀失意的女人，醉的总是格外快。 大姐喝多了，跟我讲起她的际遇，说起她从前的婆家，和从前的生活，哭得很是伤心。原来她是季州人，家里男人开丝绸铺子的，本来日子是很幸福的，谁知后来相公变心，找了个更年轻漂亮的就把她休了。 金大姐带着几箱子金银珠宝，哭着回娘家，又遭家里人嫌弃，才到了我们镇上。 唉，大姐也挺不容易的，我内心不由升起了汹涌的怜爱之情。 大姐：“妹妹，男人没有几个好东西，听姐的，能不碰就不碰啊，免得伤心。” 我点点头，听她继续道：“不过你要是认识身材好的，记得介绍给姐啊，姐喜欢肌肉壮汉。” “……” “大姐，其实我们老二也挺好的。” “小哥身材是真好，就是脸不太行。”她惆怅道。 我回忆了一下牧屏的脸，确实是差点姿色，不知为何，脑海中却闪过一张恍若天人的脸。 我也很伤心，好歹大姐还有命给人家伤，而我，呜呜呜……想到此处，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别哭了，你喝醉了吗？”耳边传来男子温润如玉的声音，我抬头看，泪眼朦胧间只瞧出男子俊逸非常，几乎和记忆中见过的神仙重合在一起。 我寻思我都快没命了，还装什么矜持，随即一把搂住他脖子，就要亲上去。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竖日清早，我头痛欲裂，睁开眼吓了一跳，床头坐着一个男人直直盯着我，不知道看了多久，“老二？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牧屏：“你还好意思问，昨晚我要是没赶过去，你差点被人报官抓起来！” “抓我？凭什么？” “你抱着沉公子，上去就要轻薄人家，你说万一人家告你耍流氓怎么办？” 有那么严重吗……“那他真报官了？” “那倒没有。” “那我真轻薄到他了？” “那倒也没有。” ……你爷爷的，我这不是什么都没干吗！ 或许是看我毫无悔改之意，牧屏十分不满意，继续埋汰我道：“哎哟，你当时抱着人家抱得老紧了，我看你根本就对人家有心思。我要去找小虎告状，说你移情别恋，不对，红杏出墙！” 大哥，差不多行了……我是不是还得浸猪笼啊？ 第23章 又见花好月圆夜 八月入秋，我给小虎新做了两身秋衣，小虎欢欢喜喜地收进柜子里，当着老齐的面儿还上了三把锁。 老齐气得直嘬牙花子，两天没跟小虎搭话，当然，也不跟我说话，看样子十分记仇。 我还是照常打更，沉生扇倒是越来越频繁地来找我，不过他经常找不到我人。我有空就跑去梨花垛酿酒，一个人沉醉其中，不理会繁琐俗事。 只有牧屏经常到梨花垛打扰我，我一边酿酒，一边看他偷喝我的酒，看那样子，让我甚为光火。 “青姐，你那还有富裕银子吗，有就借我点……” “干嘛，你缺钱花了？” 牧屏：“哎呀，也不是……就是我大哥他最近干活挺辛苦的，我昨日见他脚上那双布鞋都快穿烂了，再加上他生辰快到了，我想着买两双新的给他。” “这样啊，”我从身上摸出两吊钱给他，“对了，大哥叫啥啊？这么久也没听你们说起过。” 他摸着那两吊钱，表情为难地说：“这个，我和你说，你别在他面前叫啊，因为我大哥……他不是很喜欢别人叫他的名字。” “可以啊，到底叫什么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胡皎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哥是觉得这个名字和他本人反差太大了吗？ …… 八月十五中秋月，月满花好人团圆。 傍晚时，梨花垛。 牧屏来找我，“走啊，青姐，回家吃饭去。今天老齐做饭，说要给咱们露一手！” 老齐做饭，这可太稀罕了，平时我都没看他进过厨房，这我得回去尝尝，“诶，老二，帮我搬几坛酒回去，在那边树底下埋着呢。以后你想喝酒，就去那拿。” …… 桌子上的菜吃得七零八落，众人聚在一起欢笑打闹，别说，老齐头儿的厨艺真不错啊！ “咱们今晚不醉不归，干杯！” 每个人都很尽兴，如此幸福，如此满足。 我们之间的缘分，也许便如这酒杯，无数次碰在一起，再各自分开。 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二个中秋了。 此时，这个小院里，金大姐在调戏小虎，牧屏拉着我划拳喝酒，只有胡大哥被迫接受老齐说亲，此时老齐正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四舅姥爷家的小孙女有多美如天仙。 听到这个，牧屏哈哈大笑：“青姐去年中秋还说自己看见了神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伙儿都笑，只有胡大哥皱紧眉头。 我回屋拿了个包裹，递给大哥，里面是一双新鞋。 大哥看到这双鞋有些错愕，我解释道：“前几天听老二说，大哥的生辰快到了，我也不知具体是哪天，便今日送了，就当我送大哥的生辰礼了，可别嫌弃啊。” 柴老二率先大喊：“啊呀呀！你这人好狡猾，竟抢在我之前。大哥，我的心明月可鉴啊！” “青青，谢谢你啊，大哥嘴笨，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以后用得着大哥的地方，你就和我说，就把我当自己家大哥一样。” 我眨了眨眼，“哎，大哥，我知道。” 老齐趁大哥不注意，一把将鞋子抢过去，还念出了鞋里绣的字。 “皎皎如明月，岁岁常安康。” “诶诶诶，青丫头，恁是不是太偏心眼子了？给小虎做衣服就算了，现在连牧屏大哥都有，俺怎么什么都没有啊！”老齐十分委屈，嚎得十分大声。 我只得拿出藏了好几日的包袱，扔给他：“给给给，快别嚎了。”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新做的棉袄棉裤，顿时眉开眼笑，再不闹了。 “你有老寒腿，厚衣服得比别人早点穿上。这么大岁数了，冬日受了风遭罪难受也不当回事，真是不招人可怜！” 老齐笑着应付我：“嘿嘿，知道了，知道了。” 天上明月高悬，地上阖家团圆。 我们都喝得醉了，只有金大姐担忧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拉着她的手，问她怎么了。 她说：“青青啊，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你这孩子平时看着心大，其实心思挺重的……别嫌姐啰嗦啊，姐就是怕你有事自己扛着。” 我有些说不出话，“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啊，倒是你，看着啥都不缺……姐，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真的幸福。” 她摸摸我的脸：“真没事啊？你看看这小脸都瘦了。” 我连忙低头喝酒，没想到这酒如此辛辣，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迷糊间只听见有人大声唱诵。 “人生岂可久困于心中魔障，放眼去看，你我终会识得天地存慈，乾坤之大。” “与其郁郁眼下，不妨放开手，以凡人身躯，迎清风明月，穿行其间。” 小虎说：“没想到老齐喝多了还有这般文采。” 是啊，我岂能困于心中魔障，这世间，有比俗世执念更重要的东西。 有一日，我便珍惜一日。有一天，我便放开手洒脱自在人间。 第24章 我等着你来 大堂的一张木桌上，放着两具茶碗，热水沏上去，茶香四溢。 “有线索了吗？” “没有。” “我怎么觉着，你有事在瞒我？” 对面不语，看向窗外。 …… 中秋过后，老齐被管事的叫了过去，等回来时，气愤非常。 他推开院子大门，生气地质问：“管事的说我好逸恶劳，偷奸耍滑，让我卷铺盖走人。他为什么这么说？啊？我老齐是那样的人吗？是谁背地里这么编排我，给我站出来！” 我走出屋子，看到小虎正使劲儿拉着老齐。 “既然你知道了，也不必费力叫嚷，是我和他说的。”我将话说出口，竟十分流畅。 老齐看了我一眼，二话不说就进屋收拾铺盖卷，走的时候没有回头看一眼，也没有再说一句。 小虎没有看我，提了个包袱说：“我去送他。” 我知道他心里有气，“你喜欢的话可以多送送，跟他一起走都行。” 牧屏看了我一眼，牵着马追了出去。 走了，都走了，往日热闹的院子里如今只剩我一人。 有什么好难过的？本来就是一个人来的，走的时候一个人走，不是很正常吗？ 下午小虎回了院子，一言不发，将我隔绝在外。 打更的时辰到了，牧屏也一直没有回来。我拿起工具出门时，小虎出来看了一眼，看样子欲言又止。 我朝他笑笑：“你不用来，我自己就可以。” 今日的城门比以往关得早，整座城安静中弥漫着肃杀之气，头顶的乌云黑压压一片，是山雨欲来的气息。 打到二更时，一队人马出现。 沉生扇走到我面前：“人呢？” “什么人？” 他直直地盯着我：“你知道，兰河县的前任大人——安文。” “已经走了，去了哪里我不知道。” “你是故意的，怕我抓他？” 我不回答，准备迎接他对我的处决。 沉生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为什么要放他走？” “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作对？” 一连串的问题，我都不想回答。我此时已抱着必死的决心，那些问题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或许是我默不作声的姿态引起了他们的不满，他身后有士兵朝我大喝：“放肆！岂敢对大人如此无礼！” 随即举起手中长枪朝我挥下，大概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我闭上眼，静静等待。结果已经铸成，其他我都不放在眼里。 唯有我的意志，不可剥夺，不可违背。我绝不能容忍。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出现，我睁开眼，头上刀枪交缠，替我挡住了攻势。 那是一把砍柴刀，刀的主人我认识。 “我来了。”他笑着说道，身体却强势地挡在我面前。 看着我这副惨样，他还有心思打趣道：“怎么了，青姐？不信我会来救你啊？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那好歹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响当当的汉子啊！” “你怎么来了？” “你最近很不对劲。”他说，“老齐已经走远了 ，你放心吧。” 沉生扇听到，苦笑了一声。 他和我说：“跟我走。” “为何要跟你走？” “我有办法救你。” 我摇摇头：“我不信你。” 这时城门大开，大批兵马原来在城外等候。 牧屏摆开了架势，那是他准备打架的惯用姿势。 我见了，即使在这种紧张时候，还是不由得想笑，“摆那么多花架势干嘛？我们现在肯定敌不过啊，快逃吧。” 他看着我，目光坚毅：“不试试怎么知道。” 沉生扇站出来打断我们：“我今天怎么都要带走一个回去交差，别做无谓的牺牲。” 我点点头：“你说的对。” 双手扯过牧屏，把他带到我身旁，然后，我轻轻地抱住了他。 “牧屏，好好活着，活着才有见面的一天，我等着那一天。我会酿好很多酒，一坛又一坛，等着你来，朝我没皮没脸的要……” 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推开了我。 但，晚了，铺天盖地的粉末洒下，牧屏的身体渐渐软下来，倒在了我怀里。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走了。走的那晚下起很大的雨，以至于很久以后，我还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潮湿。 第25章 大哥的独白 我叫胡皎皎，皎皎明月的皎皎。 这名字是我爷爷取的，他希望我做人明澈皎洁，满腹经纶。 谁知我不爱舞文弄墨，只爱摆弄脚丫子。 老爷子于是将我打出了村子。 从此我身在江湖，四处闯荡。 凭借一手不俗的技术，倒也能混口饭吃。 就在那一天，我遇到了老二，和老三。 为什么这么说呢？后面你就知道了。 那天我饿了一天，收工后买了最后两张肉饼。还没等吃，就碰上一个蒙面男子和一位新娘子。 新娘子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她却被娘家卖给别人成婚，于是男子当天抢亲了。 而这个男子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是等她介绍完，对我说了两个字：“打劫。” 可我身上没什么钱，只有两张肉饼。 见他盯上了我的肉饼，我心中涌起万分不舍。 于是在他靠近我的时候，我猛地撞向他，待他摔倒在地，我便使出我的拿手绝技——给他按脚。 我是个老实人，因为我爷爷就是这么教育我的，他总和我说，人不可以做坏事，遇事吃点亏不要紧，遇到对你好的人更要加倍珍惜。 所以我不会和他打架，只想用这种方式换我的肉饼，这是我唯一的手艺。 之后，他果然没朝我要肉饼，但是我的肉饼却被那位新娘子吃了个干净，那可是我最喜欢的肉饼啊！ 后来，还发生了很多事。总之，我和当日那二人结拜了，他们认我当大哥，虽然按年龄来说，我确实是最大的吧。 不过我知道他们比我厉害的多，老二的武功很好，我一直觉得他可以找个正经事做，可他行事作风却像个土匪。 老三是姑娘，就算我是当大哥的也不好说什么。 熟了以后我才知道，他俩根本不是什么青梅竹马，甚至认识的时间都没比我早多少。 不过三娘有个癖好，就是爱当新娘子，她觉得过瘾，按理说不影响别人的话好像也无所谓。 不过听老二说，她经常去别人的昏礼上捣乱，把新娘子迷晕之后调包，自己上花轿，所以那天我碰到他们时，是老二刚把她拽出来，以防又一对夫妻被她捉弄。 他们对我很信任，我也自然而然地做出一副大哥的样子。不过我没告诉他们，其实我没当过大哥，只当过人家的孙子。 后来我去了一个镇子，老二说他在城里上工，我也就打算在那落了脚，反正有家人的地方，对我来说就是家。 让我高兴的是，他真的找了份正经营生，不再四处漂泊了。人在江湖里，大半不都是为了给自己寻个安定之所吗？我知道，我们都是容易感到孤单的人。 不过这次，他好像不再孤单了。 我看到他身边有很多伙伴，而且都是很好的人，他们也很快接纳了我，对我很好。 我在这做着一份很喜欢的工作，还去看了七夕的灯会，第一次收到了很漂亮的荷包，第一次看到夜空的烟花，第一次和这么多人聚在一块，一起吃饭、喝酒，一起过中秋。 也是第一次，收到别人亲手做的鞋子。 当我看到鞋里的绣字，突然就想起了爷爷。 “皎皎如明月，岁岁常安康。” 这也许就是爷爷想对我说的话吧。 我想我该给爷爷去一封家书了，不论在外漂泊多久，我始终都挂念着他。这一次，我不怕他说我没出息了。 我要和他说，我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我一定会加倍珍惜。 只是中秋之后，青青突然不见了，我见老二消沉了几日。 有一天，他留了封书信给我，也离开了。 我很欣慰，他终于有了成熟的样子，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他告诉我，叫我好好生活，留在这等他。 我当然会在这等他，我有预感，他们都会回来。 我要在这等他们回来，然后一起再过很多个中秋。 第26章 妖媚小妾心眼多 京城里都传，礼乐司的掌事大人回京，身边带了一个小妾，那小妾冰肌玉骨、美艳无双。听说是掌事大人外出办事，在路上遇到的，魅惑男人的本事可了不得，这不，连一向不近女色的掌事大人都拜倒在石榴裙下了。 那传闻中魅惑众生、冰肌玉骨的妖孽小妾，不才正是在下。 听到这段的时候，我正在屋里煮茶，顺手剥了只螃蟹吃。沉生扇在案边写字，抬头看了我一眼：“蟹肉寒凉，你可别贪嘴。” 我翻了个白眼，“供不起是吧，那我不吃了。” 他笑道：“你现在是掌事夫人，要吃多少吃不得？” 几个丫鬟、老妈子在一旁捂嘴偷笑，只有我拢了拢狐裘披风，面上已然不自在。 还没入冬，我就已十分怕冷。 听她们说，我进府之后昏迷数日，沉生扇叫了几次御医来看，才救回来。 是了，我还未到京城，就已毒发，虽然吃了解药，救回一条命。但到底伤了根本，体质变得虚弱畏寒。 也不知他是如何从公主那讨来解药。 …… 午后我正在园子里钓鱼，远远听见丫鬟小桃酥的骂街声：“啊呀！这赖鸟又往人头上拉屎！青娘子！你管是不管啊！” 我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小桃酥什么都好，就是嗓门儿忒大了。要不是家里没钱，我定要送她去学唱戏，白白浪费这一把好嗓子了，唉。 那鸟拉就拉点吧，哪个鸟他爷的不拉屎啊？何况是从家那边就跟着我的老鸟，我对它是有感情的……你能理解吧。 小桃酥一双杏眼瞪圆了看着我，摇摇头：“青娘子，我不能理解。” “酥儿啊，你看，我老把它圈在笼子里，它多不快乐啊……你想想咱们，是吧，就像它一样，你看咱们是不是也很不快乐？” 小桃酥：“你少来了，青娘子。我看你挺快乐的啊，一顿两个大肘子，胃口十分好。” 气得我晚上只吃了一个肘子，沉生扇见了，连连问我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这个家真是没法呆了！ 晚上，我坐在梳妆台前发呆，小桃酥问：“青娘子，你是在等大人吗？” 我点头，“是啊，你也知道，似我这般妖媚的小妾，总是容易深闺寂寞。” 她扑哧一笑：“青娘子就爱说笑，明明是你非要和大人分房睡，平日里也从不邀大人来。依我看啊，若是娘子肯多对大人用点心思，大人会很乐意的。” “我这不是用着心思呢吗？酥儿啊，你不懂，这男人啊就得钓，得到了还有什么意思？你就得让他惦记，让他眼馋，让他得不到！……这里面学问大着呢，你啊，就跟我学吧。” 小桃酥点点头，一脸懵懂，一瞅她就没听懂，这不上道的丫头！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小桃酥兴高采烈地开门，又满脸失望地关门。 是刘妈妈，帮沉生扇送信给我。 信里说后日他需要携亲眷入宫参拜，让我有个准备。 我看了又看，把信翻过来调过去的看。 信里没说不想去要做什么准备吗…… 于是，第二日。 沉生扇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我。 我躺在床上，虚弱道：“夫君……我这副身子骨……怕是不行了，明日你自己进宫吧，顺便帮我请个假。” 他还是很担忧地看着我，看样子十分担心我的身体。不得不说我的演技进步有多大！ “我就是担心你身体不舒服，所以特意提前一个月告诉你。夫人这样定是螃蟹吃多了，万万不可再贪食了。” 说着，他转头吩咐小桃酥：“这一个月，不可给夫人吃肘子，荤菜都不能上桌，喝点温补的清粥最好。”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沉生扇脸上还是带着和煦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我心里道：他爷爷的，又来阴我？ 他帮我裹了裹被子，温柔地说：“夫人这一个月可要养好身体，不然下月还得吃咸菜白粥。” 这是威胁吧？这是威胁！ 小桃酥在旁边忍不住偷笑。 我的火一下子直冲脑门，想指着沉生扇鼻子骂他王八蛋、真小人！抠门儿！变态！没风度！ 不过我是个很有理智的人，一顿饱和顿顿饱的道理，我岂能不知？ 于是。 “其实我是有喜了。” 小桃酥的脸一瞬间崩坏了。 沉生扇满脸轻蔑地笑话我：“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倒是不介意。” 第27章 悍妇美名四处扬？ 小厨房新做了一道甜酥地瓜，入口甜滋滋的，我甚是喜欢。 沉生扇到底也没有盘剥我的三餐饮食，为了感谢他，我想着把点心也端去给他尝尝。 已经是三更了，书房还透着烛光，我不由感叹，连一个管礼乐的芝麻小官都如此辛苦，真是世道不易！ 这么想着，我推开了门。 沉生扇正坐在桌前看一封书信。 看到我来，他将信收了起来。 起身走向我，帮我拢了拢披风。 “更深露重，夫人别着凉了。” 我看着他，仍然是那么温柔的关心，因为没有旁人，他的态度甚至更为温情。 心中叹了一口气，“小厨房新做的点心，我拿来给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他看向我手中的食盒，领我坐了下来。 “想必夫人很喜欢这道点心，味道确实不错。” “是很喜欢，吃完心情好。” 他没有说话，又吃了几口，才说：“夜里凉，下次这种事叫下人送过来就好。” 我点点头，“我也困了，先回房了。你也早点休息，别太辛苦。” 走出房门的时候，听到他说：“我很喜欢这道点心，多谢。” 没有外人的时候，不需要伪装，我们两个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好像不知该如何相处，如何面对真实的自己和对方。 小桃酥大清早就将我从被窝里拖出来。 说要给我准备进宫参拜的衣服。 我指了指屋里的超大衣柜，“那里面不是有那么多衣服吗？穿都穿不完，还做什么新的……” 她摇摇头，“青娘子，陪大人入宫可是大事，穿得太寒酸多丢大人脸面啊，得做两身衬你身份的！” 我打了个哈欠，小声嘀咕：“什么身份……一个小妾穿那么好干什么……” 小桃酥听完气得腮帮子鼓起，圆圆的小脸登时像一个熟透的大苹果。 “青娘子虽然名义上是，但是大人对咱们府里的都交代过啊，说你就是夫人。我们都看得出来大人的心意，你可不要妄自菲薄。” 我：“是吗？那你怎么敢对我这么没大没小？我瞧着你态度有问题啊……” 小桃酥：“你看是喜欢粉色的料子还是绿色的这个？要不两身都做了吧。” ……我就说她态度有问题，又不听我说话，我在这个家还有没有人权啊！ 吃过饭，我逛进了花园，园里有个很大的池塘，池塘边一间偏僻的小院子，是沉生扇专为我留的，里面有各式各样酿酒的工具。 精神头儿足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来这里消磨时间。小桃酥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让人过来帮忙，要是什么事都让人替我做，也太没意思了，何况这里面的乐趣，不亲手来做又如何体会呢？ …… 片刻后，小桃酥眨巴着大眼睛问我：“青娘子，你说的乐趣就是躲在这里偷偷喝酒啊？” 哎呀呀，自从我醒了之后，沉生扇就叮嘱我不许喝酒，我这不是也没法子嘛…… “酥儿啊，你还不懂女人的心事……对了，你怎么过来了？” 她一时间想到了什么，气愤道：“那只赖鸟把小厨房新做的小点心都啄了！还是大人特意让人送来的呢！” 说着，掏出几碟子罪证。 “没事，还能吃，搁这吧，我一会儿就吃。” 她十分不甘心放弃收拾我那老鸽子的机会，但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走了。 …… “噗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 我睁开眼，带着醉酒后的迷茫。 眼前是我的房间。 淡雅的气息袭进我的床帏。 有人撩开帘子，躺在我身边。 是沉生扇。 “你醒了？”他问。 我：“你怎么在这里？” 他没说话，起身走了，我瞧见他走的时候，一瘸一拐的。 第二天，小桃酥帮我梳妆，我顺嘴问了一句。 她和我说，我昨天喝多了，她拖我不动，只能去找沉生扇。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就是跟大人撒撒娇啊，还拽着大人的衣服不让他走之类的……” “青娘子，这是不是你那天说的欲拒还迎啊，先前我还有些不信……”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 “你是说，我昨天喝多了，不仅对你家大人上下其手，还让他跟我睡觉……你先等等，你说的那到底是我还是个老流氓啊？” 小桃酥说：“哎呀，夫妻之间……反正我看大人昨天一点也没有不乐意啊！” 吃早饭时，我观沉生扇面色如常，只是嘱咐了小桃酥，夜里勤给我盖被子。 我问为什么。 他：“没什么，你睡觉不太老实，夜里怕你着凉。” 嘶，怎么听怎么都像在点我…… 没过多久，京城里传出条绯闻，说我是个“悍妇”。 我左思右想也不明白，我如何是悍妇了？ 他们说，礼乐司沉大人家中的小妾，会些拳脚功夫，沉大人若不听话，动辄就被家法伺候，前些日子上朝时，还见他走路都不利索。 听到的人无不动容，纷纷掏出丝帕擦眼泪，最后都不由感叹：唉，沉大人真可怜啊～ 我：“……” 第28章 催生大队大队长 今日是进宫参拜的日子，再如何躲也躲不过去。我将面对皇上和公主，可我不知他们究竟如何打算，毕竟我放走了皇上打算追责的罪臣…… 沉生扇握住我的手，牵我进入马车，仿佛在告诉我安心，一切有他在。 “臣携家眷来参见圣上，愿皇上万福安康。” 我同他一起跪在地上，满殿的威严压得我抬不起头。 皇上的目光似乎落到我身上片刻。 “起身吧，爱卿和夫人近来可好？” 沉生扇答：“回皇上，一切都好。” 那人身处高位之上，微微点头：“那就好。” 沉生扇扶我起来时，我已经冻的浑身僵硬。 一直到落座，我的内心还未平复。 这就完了？不用问我的罪吗？ 宴席开始，歌舞升平，以昭太平盛世。 官员之间推杯换盏，敬酒寒暄。 沉生扇在他们之间行事滴水不漏，那是我没见过的另一面。 好像无论在什么地方，他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身份。 就在我看向他的时候，有目光黏在我身上。 那带着恶意的眼神，像毒蛇死死盯住它的猎物，感觉似曾相识。 快结束时，我听到大殿上有人叫我的名字。 公主今日依然美得光彩夺目。 她坐在高位旁边看着我，笑眼盈盈：“哎呀，妹妹，真是好久不见～近况如何啊，不如午后来我殿里一聚，说些体己话？” …… “臣妾来拜见公主了，愿公主安康。” 无人应答，也无人出来打圆场。 我跪在殿外，一动不动。 早知道她没安好心，定要想法子折腾我，我心里已有心理准备，此时也不再挣扎。 有那个精力我不如省着点用，还能多撑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传来。 有人走到我身旁，是我的挂名夫君。 对殿门规规矩矩行完躬身礼，他开口道：“公主，府里还有事，臣和家眷先行一步，下次入宫再来拜见。” 这时，殿门开了。 青色裙角走入我视线之中。 我听到公主一如往日的声音，甜美柔媚，带着冷刺般的生硬。 “你可好得很啊，沉大人。” …… 宫中长巷十里，他在前走，我亦步亦趋。 直到我们出宫门，他都没再回头看我。 马车内，只有我们两人时，他仍然沉默。 他面容平和，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 我拨开帘子看向外面，大街上车水马龙，是我好久没见过的热闹了。 到了家门口，马车停下来，小桃酥立马迎了上来。 圆乎乎的小脸透着不加掩饰的欢喜，“大人，青娘子，你们回来啦！” “酥儿，快给我做两口吃的……哎哟！” 正下马车的我腿一软，就要摔下去，沉生扇从后面一把捞起我，将我抱进怀里。 “夫人小心，可别摔了。”他的脸上终于有点笑模样了，不似方才那般。 “……先给我放下来吧，外面指不定怎么说我了又。” 他笑笑，“随他们去。” …… “日日盼望含饴弄孙，得享天伦……” 我看得龇牙咧嘴。 “我说，这次的信里还有没有别的事啊？” 小桃酥摇摇头。 要问来信人是谁？ 其实是沉生扇的娘亲，也就是我的挂名婆婆。 自从她知道自己儿子往府里带了小妾，一日三封家书，雪花一样地往府里送，小桃酥每月要抱一箩筐。 信里真情实感，总之就是要抱孙子。 我觉得她盼着我有喜也是想瞎了心了。 我跟沉生扇…… “酥儿，你家大人这娘亲什么来头啊？她怎么这么想抱孙子？” 小桃酥这才说起府里的秘辛，这个好，我就爱听这个…… “青娘子，你不知道，大人长大成人之后就和老夫人分隔两地了，自是因为男子要立一番自己的事业，再则就是……他们二人性格不是特别的合……你别看大人性子如此温和，那老夫人可是个脾气火爆的。” “时间长了，老夫人自然觉得孤单，再加上人岁数大了难免就会心里脆弱些，眼看着儿子管不了，只能想办法找个孩子作伴啦。” 我：“哦……那关我屁事啊？我搁你家蹭点吃喝，还得搭个孩子进去？” 小桃酥表示，青娘子，你这人有时候就是忒刻薄了…… 第29章 离火远点 醋溜土豆丝、酸梅汤、糖醋排骨。 桌上这些菜都被我一个人承包了。 旁边的老妈子们交头接耳：“夫人最近怎么这么爱吃酸的？” 听到这，我不禁欣喜起来…… “夫君，我不会是有喜了吧？” 沉生扇瞥了我一眼，没说话。 “听说爱吃酸的是男娃，你喜欢男孩吗？” 他还是不说话，看得出十分懒得搭理我。 这就是冷暴力吗？ 老夫老妻时间长了，对我感到厌烦了？ 我哀嚎一声，两手捶起圆鼓鼓的肚子，“儿啊，你爹爹他都不疼爱你了，我还留着你做什么？” 他终于开口道：“最近谁又刺激你了？说吧。” “……你终于关心我了，相公。” 我感觉自己现在像个疯女人，被婆婆逼疯，满心想着怎么生儿子的疯女人。 沉生扇表示，你莫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不是我说，你天天收那些信看看啊？怎么站着说话不腰疼呢？ 在婆媳关系上和稀泥，一看就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还当人夫君呢！我呸！ 腊月初八，院中寒梅盛放。 刘妈妈来告诉我，说大人接到旨意需得出去几日，叮嘱我多加照顾身体。 “他今日便走吗？” “回夫人，大人明早启程。” 二更时分，我站在书房门口，思来想去还是来送送他。 还未等我叩门，门便开了。 他笑起来，牵着我进入屋内。 “怎么不进来，冷不冷？” 我摇摇头。 “明日便走吗？” 沉生扇：“嗯，几日就回来了。你在家里好好照顾自己，天冷，少在外吹风。” 我感觉寒暄的差不多了，便道：“此行有没有危险？” “无妨。” 想来想去还是递出一个锦囊：“虽然你这人行事一向周全，用不着别人担心……这个挂在身上吧，里面是包好的一些药粉……”我絮絮说了一堆，“还有就是，早点回来。” 他眼中突然有些我看不懂的神采，正熠熠生光。 仿佛汹涌着、期盼的，最后又归于沉寂。 “夫人担心我贪恋外面风景？放心吧，如今我一心只在夫人身上，花花世界不可迷乱我眼。定不叫夫人伤心……” 我：“……想哪去了？随你纳个十个八个小妾回来，我不过收拾包袱回娘家罢了。” 身子忽然一轻，沉生扇将我抱起来，放在腿上。 “夫人似乎重了些……等我回来要再重一些才行。不然可有惩罚等着你呢……” 他在我耳边轻声说话，远看就像夫妻间的耳语，说着别人不知道的悄悄话。 我坐在他怀里，大脑飘忽起来。 “夫君，什么惩罚呀？” 沉生扇出去三日，我便闷了三日。 以往他下了朝都会陪我胡闹一会儿。 现在我能说话的，就只有一只不知道飞去哪里拉屎的破鸽子。 别问为什么不是小桃酥，她嗓门儿太大，和她说多了我脑门疼…… 于是，我决定去小院儿酿酒，却险些被热水烫到；想去厨房做饭，又差点被柴火燎到。 刘妈妈和众妈妈看着我，一致认为——我最近不行运，和火犯冲。 纷纷献策说要给我求符咒、烧黄纸。 小桃酥大嗓门儿一出：“啊呀！我们可以跟着青娘子去庙里烧香啊！” 京城里有间大庙，离这儿不远。 我们换上平常衣服，带上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丁，步行而至。 这是进京以后第一次真正的上街，我贪婪地看着，看着柴米油盐的热闹。 进了寺庙，我诚心叩拜。 三拜九叩，祈求上天保佑，心愿得成。 庙里的沙弥递给我一卷签筒。 我正要摇签，便见老妈子和小桃酥满脸坏笑，朝我挤眉弄眼。 什么意思？ 小桃酥：“青娘子，青娘子。来这边，这边是求子的！听他们说，这里特别灵，一索得男、三年抱俩不是问题！” 我：“……你当我想儿子想疯了吗，真是庸俗。” 说着，走到她身边，“噗通”一声跪下。 对着佛像开始拜起来。 小桃酥无语了，老妈子们也沉默了。 签筒里掉出一张“上上签”。 听她们说，这是心愿终将达成的好兆头。 出了庙门，看到不远处的摊子上摆着热乎乎的烧饼。 我忙上前去，没走两步，一个麻袋兜头而下，将我罩住了。 我听到小桃酥她们叫嚷起来，几声之后，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昏倒前，我想的是，刘妈妈说的有道理，我最近真是与火犯冲，买个烧饼都能被人绑架…… 以后得多听听她们老人家的，错不了。 睁开眼，我在一间灰暗的房子里。 正中间搁着一把大屏风，将我与面前的人隔开。 我被绑在椅子上，浑身叫凉水浸透了。 数九寒天，感觉身体已经冻僵了。 周围没有其他人，看样子这次就是冲着我来的。 屏风后一道声音响起，仍然是那么柔美的嗓音。 “你在等他救你吗？” 我嗤笑道：“我倒想知道，公主这次又唱哪出啊？” 第30章 情殇离别夜 沉生扇赶到的时候，我冻得嘴唇青紫，几乎不省人事。 我看着他解开我的绳子，检查我的伤势，抱着我，同我说了很多话。 却不由地想起青鸾的话，两人的声音在我脑中交替响起。 “青青，你怎么样？” “你以为你的命是怎么保下来的？”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是他和皇上说留着你的命，以待来日。你活着，没准安文就会自投罗网。” “不怕，我来了。” “如今那老匹夫终于开始冒头了……” “咱们回家吧，青青。” “等鱼上钩以后，你觉得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吗？ ” …… 好乱啊，好复杂，我听不懂，我也什么都不想听了。 不如就这样睡下去吧，整个人像被包裹一样宁静。 …… 快到年下，经常有官员来府里商量除夕夜的宴席事宜。 话说那日下起了鹅毛大雪，沉生扇在书房与人议事。 我闲来无聊，和小桃酥等人在后花园汆雪球。 管家的儿子小四郎，刚满七岁，模样乖巧可人，平时下了学堂喜欢跟我们一起玩。 正赶上今日下雪，他拉拉我的衣角，奶声奶气道：“青娘子，今天大人怎么没来啊？” 看他小脸冻得红彤彤，我给他系了条围脖，“怎么，你想他了？估摸着也快完事儿了，要不咱们过去看看吧！” 沉生扇刚出门，就被我一个雪球打在脸上。 后面跟着出来两个官员，见到此景，纷纷骇然：“哪来的女子竟敢对大人如此不敬！” 还没等我撸起袖子找他们算账，身后有人一把搂住我，叫我动弹不得。 “大人，青娘子在这呢！” 我回头大喊：“小桃酥，你这个叛徒！” 沉生扇这才带上笑容，慢慢走近我。 表情十足恶劣，就像是个要当街调戏妇女的老流氓。 我：“你要干嘛？别过来！我……我可是有夫之妇。” 走到近前，他抓起我的手，一边帮我擦干，一边说道：“你才刚好一点，就这样闹腾，小心别又着凉了。” 看上去像个贤妻良母。 身后的官员对视一眼，就告辞了。 之后不久，我听见外面传：皇上跟前的红人——掌管礼乐部的沉大人，把家里那小妾宠得无法无天，十分不得了！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我不由地缩回手，他顿了顿，和我说：“晚膳过后，我去找你。” 说完便出去了，晚膳时候也没有回来，想来是在外面应酬。 月上枝头，风寒霜重。 房门被推开，扑面一股淡淡的酒气。 我坐在房中等他，没想到他竟喝醉了。 我将他扶到了床边，倒了杯茶。 虽未明说，但我们之间，分明已经隔开了往日的亲昵。 他看着我，片刻后才道：“你知道也无所谓……当时留下你，不过觉得你有些意思罢了。” 我点头，“确实无所谓，不管怎样你都救了我。” 屋里的气氛安静极了，我心里一时也有说不出的难受。 我扶他躺下，对他说：“今晚你就在这睡吧，好好休息一下，我瞧你最近人都累坏了。” 沉生扇一把拉下我，“你要走是吗？” 我躺在他怀里，听见他逐渐急促的心跳。 “嗯……迟早都会走的，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对我那么好了？” 他说：“你果然在怪我。” 我攥紧他的衣服，摇摇头：“不，或许当时有吧，不过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无论如何我都是感谢你的……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怕死，当时决心赴死的勇敢是真的，濒临死亡时候的痛苦是真的，痛苦之后的恐惧也是真的……” “夫君，我好像没有我想的那么强大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有骨气，我现在……是个胆小鬼啊……” “这么一个没有骨气的我，你怎么会真心喜欢呢？” 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掉下来。 不知道明早醒来他还会不会记得我说的话。 “夫君啊，我现在是个胆小鬼，什么都不敢奢求了，只要……活着就好。” 他低下头，第一次，吻住了我。 像是在承诺什么，又有些情难自抑的迷乱。 而我喘息着，像快要干枯的水鱼，拼命汲取这一丝凉意。 窗户在此时突然被什么东西撞开，打散了一室旖旎。 我起身去看，窗前没有人影，只见明月高悬。 让冷风一吹，我的头脑也清醒过来。 关窗时，窗台上落下两根羽毛。 羽毛不是灰色，那是一只不属于我的鸽子。 第31章 “大魔王”来袭？ 小四郎刚七岁，就十分懂得人情世故。 在学堂得了几块糖酥，巴巴地拿来分给我们。 我忍不住捏他粉嘟嘟的小脸，从小厨房拿了几盘点心请他吃，算作交换。 小四郎高兴地连连道谢，小小身板学着先生行躬身礼，模样实在太惹人爱了！ 我和小桃酥姨母心爆棚，撸起袖子又去厨房炒了两道菜，抡得锅铲子直冒烟，小四郎在旁直夸我们俩是仙女姐姐下凡。 “哟，小四郎，这都被你看出来啦？真是太厉害了！我跟你说，你桃酥姐下凡的时候没站稳，摔了个大屁股墩！说出去太丢人了，你可要守好秘密啊！” 小四郎神情严肃，郑重点头。 小桃酥在旁边叉腰大喊：“啊呀！青娘子，你自己欺负人就算了，可别带坏小孩！” 这时，小四郎看向门外：“大人，您来啦！四郎可想您了！” 我转头看，沉生扇身着官服，在廊下含笑看着我。 “下朝回来也不知道进屋，冻坏了怎么办？” 他走进屋，抱起了小四郎。 “本来想来看看你，谁知道你在跟我们四郎玩啊？”他说完，把脸伸给小四郎，小四郎十分上道，“吧唧”亲了一口。 沉生扇满意地笑起来，转头跟我说：“想不到你和小孩玩得这么高兴，怎么，很喜欢小孩？” 还没待我开口，只听那小桃酥的大嗓门儿又响又亮：“大人明鉴，我们家娘子真真是喜欢小孩的！您不在家的时候，夫人还去庙里求子了呢！” 我咬牙切齿：“小……桃……酥！你这个叛徒！” 不是你撺掇老娘求子的吗！ 沉生扇闻听此言，放下小四郎，转而对我敞开怀抱。 “夫人，是为夫的疏忽，从今日起，为夫一定加倍努力，来吧！” 哥，你很有登徒浪子的潜力，你知道吗？ 那边小桃酥已经捂起了小四郎的耳朵，小四郎自觉，用胖乎乎的小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只是手指缝开得忒大，暴露了他作为一个小孩子……过于旺盛的好奇心。 和我的挂名夫君对视片刻，我忍不住笑起来。 大概在旁人看来，我们二人真的有些夫妻恩爱的样子吧。 那天之后，我们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沉生扇曾说，我们两个才是一类人，可不是吗，就连解决问题的方法都默契地一致。 …… 快到除夕，府里府外都透着热闹。 我十分羡慕小桃酥她们，能出去采买东西。自从上次在外面出了事，沉生扇就不再允许我出门了。 小桃酥给我买了两个糖人，算作安慰。 多次被拒绝后，我躺在后花园晒太阳。 身后有只鸭子突然“嘎嘎”叫起来。 是只通体雪白的大水鸭。 它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嘎嘎声愈发大。 “嘎嘎！” 我眯起眼睛：“酥儿啊，今儿这太阳怎么这么大，直晃眼啊……” “嘎嘎嘎！” 又拍拍肚皮：“昨天吃的点心不错，叫小厨房再给我做一份吧！” “嘎嘎嘎嘎！” “正月那个闹花灯，小妹妹我想情郎～” 大白鸭子似乎终于放弃了，在我身后气喘吁吁。 小桃酥看了看它，又看了看我：“青娘子，大人来了……” 我回头一看：“哟，这不是夫君吗？” “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水鸭子呢，这事儿整的！” “嗓子怎么成这样了？着凉了啊。” 身后沉生扇一身白衣，俊雅飘逸。此时正靠在树边气喘吁吁，一双眼怨毒地将我望着。 他嗓音嘶哑：“檀青之，你故意的……”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沉生扇这孙子平时太注意形象了，突然嗓门儿如水鸭一般，反差太有意思了！ 小桃酥在旁边憋红了脸，却没有笑出声。 他按了按眉心，妥协似的开口：“你出去玩吧，多带几个人……” 下一秒，我的手已经捧起他的脸，“夫君，怎么大冷天还在外站着，冻坏了可怎么好？快让我扶你进屋休息。” …… 房门“吱呀”一声，有人影鬼鬼祟祟，走到床边。 却被床上的人一把攥住手腕。 将我当场抓包。 沉生扇在黑暗中盯着我：“不是说要出去玩吗？” “我这不是来看看你吗，怎么这么烫？” 给沉生扇喂完汤药，他就睡下了。 我仍然坐在床边，没有离去。 为什么，我选择留下照顾他呢？ 其实，他也并不是非常需要我的帮助。 “青娘子，不好啦！” 一大清早，就听到小桃酥的大嗓门儿。 我打着哈欠，从沉生扇房中出来。 小桃酥一把拉起我：“不好了，青娘子！大人的娘亲来府里了，事发突然，你可要做好准备啊！” “我做什么准备？” “青娘子，你忘了老夫人盼着什么？准是老夫人看她说话不好使，这次来……还不得扒你一层皮，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竟忘了这茬儿？不是，我上哪给她整孙子去。 你看我那便宜相公在床上病歪歪的样儿。 我还能来个霸王硬上弓啊！ 我回到床边，掏出一块小手帕，抹着眼泪，哭哭啼啼。 沉生扇已经够难搞了，现在要来个更难搞的了…… 相公，你快说句话啊，相公！ 第32章 男女那点事儿 腊月二十八这天，府里来了个大人物。 远远看去，一派人仰马翻的景象。 只见那人身形富态，肉山一般，手里拎着两只烤鸡腿，让我想起好久没见的金大姐。 从进府开始，就气势汹汹，直奔正屋。 门口迎接的家丁，狠狠挨了她两脚。 “废物！废物！这点活儿都干不好！” 路过的丫鬟也挨了俩嘴巴。 “哪来的笨丫头！手脚麻利点！” 看得出此人一路风风火火，对于干活有一种近乎异常的严苛。 我坐在正屋大堂，面无表情地瞅着。 竟敢在我的地盘上如此放肆。 我定要拿出我当家主母的气势！ 待此人来到我面前，叉腰拉好架势，准备对我说话时。 “噗通”一声。 我跪下了。 “娘，有话好说……” 她点点头，“我儿子呢？” 来人正是我那挂名夫君的亲娘，老沉夫人。 …… 穿针引线，鸳鸯戏水，我坐在桌旁绣着小手帕，针针都是少女怀春的心事。 老夫人一把夺走我手中的刺绣，皱着眉头，左看右看，“这绣的什么啊？鸭子对嘴啊？我看你真是……” 眼看着“废物”两个字就要出口，沉生扇在旁边适时咳嗽了两声。 挂名婆婆的话生生咽了进去。 “你差不多行了啊，我只不过叫她每日来房里学个刺绣，你就颇有微词，护短也有个限度……” 我低头猛戳手帕，表示不参与任何事情。 沉生扇：“娘，你不懂，青青是我心尖上的人，我只要她开心就好。” ……大哥你这是把我放火上烤吧。 果然，老夫人嘴上没说什么，却将我晚上的空闲时间也剥夺了。 晚上，她房里的丫鬟来叫我，将我带过去。 “小檀啊，你和生儿相处这么久，怎么一直没个动静呢？” 挂名婆婆坐在桌边，抿了一口茶水，说完不动声色瞧我一眼。 这真是来兴师问罪的吧……那就别怪我了。 于是我声泪俱下，说着沉生扇对我的冷落。 “婆婆，我心急火燎啊！你有所不知，夫君事忙，一月有二十几日不见人影，我……我心里的苦谁又知晓呢！” “啊……这！”她忙来扶我，将我搀到桌边坐下，“先前以为你扰得他心不清净，还当你是个不懂事的小妾，想不到……” 我掏出手帕，佯装抹泪。夫君，这可不能怪我啊，难为亲儿子总比难为我好吧…… 老夫人起身去衣柜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到桌上。 “青青啊，你须得知道，这男人需要用些心思才行……你可曾听过什么三十六式、七十二式之类的？” 这么火爆啊我的亲娘！ 我佯装羞涩：“不……不曾，请婆婆指教。” 心里已经狂风暴雨：来吧，再猛烈些吧！我受得住！ 只见我那凶神恶煞的挂名婆婆从盒子中掏出几本艳情话本，凶神恶煞地对我笑。 “青青，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娘就帮你到这，之后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我恍惚地回到院子，手上抱着几本书，路上抽空扫了一眼，亲娘嘞，还带图儿的…… 看得我是面红耳赤！哎哟，这给我臊的啊…… 不曾想，竟在院中看到沉生扇。 他这么晚没睡，还来找我，应该是担心我吧。 想想我刚才做完亏心事，心中发虚，主动上前跟他打招呼。 他看了看我怀里包了纸的书籍，神情疑惑。 “哦，这个啊，是你娘让我拿回来看的，里面都是些女则、女诫之类的……” 他仍然疑惑，我看这小子不好糊弄啊。 “对了，夫君，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事吗？” 他摇头：“无事，就是来看看你。” 我道：“你身体刚好一点，别在这吹风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对了，明日是除夕之夜。守岁之后要入宫拜见，今日好好休息。”说完，沉生扇从我身边走过。 下一秒，我怀中的书不翼而飞，沉生扇打开看了几眼。抬头看向我时，眼神变幻莫测。 “看不出夫人喜欢钻研这些啊……” 我：“偏赶上相公无能，深闺寂寞，那有什么法子？只能瞧瞧话本，聊以慰藉啦……” 沉生扇拂袖而去。 他爷爷的，把我的书还我啊倒是！ 第33章 当一切浮出水面 除夕之夜，我们三人吃了一顿丰盛的家宴。 桌上有鱼有肉，有菜有汤。 我包了几块小桃酥和小四郎爱吃的点心，偷偷塞给他们。 四更时分，我与挂名相公身着华服，乘着马车进宫。 上车前，我看着小桃酥，她圆圆的眼睛水灵灵，一如既往的清澈，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底。 “酥儿，酒窖里有酿好的黄酒，一会儿拿去温两坛，等我回来。”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走到宫门口。 我与他下车步行，宫里灯火通明，红灯笼一路引领，带着我们夫妻二人走向终点。 官员的女眷拜见皇上之后，会前往皇后宫中聚集，待大臣下朝后再一同回家。 这次有点特殊，在前往皇后宫里的路上，我遇到了公主的侍女。 “不知公主叫臣妾前来，有何吩咐？” 公主殿里，摆满了美食佳酿，我坐在青鸾对面，有些局促不安。 “青青啊，今日是大年初一，除旧迎新的日子，你还打算再拖吗？” “那么公主可安排妥当？” 青鸾耻笑一声，“你无需如此设防，我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只要你不挡我的路，我无意阻碍你。” “好，我信你一次。今日我便借你脱身，你帮我逃跑，我离开沉生扇，以后再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公主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你倒有骨气，这么轻易就肯离开，倒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 “谈不上骨气，只是不想做别人手中的刀罢了。他们斗他们的，何必拿我当把柄，我担不起这个骂名。” 殿内檀香幽微，缭绕在我们之间，两个女人，各怀心思，却成为了暂时的盟友。 “对沉生扇，你就没动一点儿心思？我看你们之间可没那么简单……” 我停顿了一瞬：“没有，都是假的。我有我的心愿，他也有他的打算，我们之间互相算计，自然是复杂的。” 殿门被人推开，门后面的人是沉生扇。 他此时面无表情，眼神里翻涌着什么，我看不真切。 他开口问我：“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公主笑起来，“哎哟，这局面可真有意思，青青，需要我帮你吗？” 沉生扇进门，依旧看着我：“你一直这么虚情假意吗？” 从开始我就将眼睛撇开，没有再看他一眼。 听到这句话，我终于直视沉生扇。 “难道你就是真心？” 他仍然看着我，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身后有声音道：“青青，你错啦，他真是真心的，不过……” 我望着胸前的剑尖，刺骨的冷贯穿我的身体。 “不过这真心也不是给你的。” 青鸾说完，将剑拔了出去。 我以为，我马上就自由了。我以为，我马上就可以走了。 从此天高海阔，任谁也找不到我。 到底有多恨我呢，青鸾？ 我的眼睛看到的是谁，有些失真，我瞧不清。 只知道自己跌进了温暖的怀抱里，有人一遍遍叫我的名字。 我没有等到你啊，牧屏。 这次，我真的要死了。 …… 京城里老百姓茶余饭后都在传，礼乐司的沉大人今年不行运，大年初一就办丧事，府里的小妾终于是把自己作死了，只是可怜了沉大人一片痴心，自那之后就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圈。 不过丧事之后就是喜事，皇上感念臣子痴心情肠，特将自己心爱的绿琴公主许配给他，元宵之后公主就要入府下嫁了。 府里一时不知该挂白色还是红色，十分惆怅。 “诶诶诶，你们知道吗，那沉大人真的好痴情啊……听他府里的丫鬟说，他自从出了事，回去大病了一场，好了之后就经常在院子里发呆，像是在怀念死去的小娘子，你们说他对一个小妾都如此上心，对咱们公主，那不得捧在心尖上啊！” “确实确实，大人往日入宫，我经常看见，对人总是温温柔柔的，模样还十分好，可现在一见，人都快瘦脱相了，憔悴得很……” 我挤在一堆宫女中，呆呆地听着她们八卦。 他确实瘦了很多，我远远地看见过一次。 想不到我与沉生扇，竟会走到如此地步。 也不知道小桃酥，还有小四郎会不会很伤心。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宫女服饰，叹了口气。 再如何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如今也干涉不了。 那日在他面前身死，也是我和青鸾提前商量好的，只有宣布我的死讯，他和皇上才有可能放过我，而躲在暗处的老齐一旦知道了，也不必再为救我现身。 如此既能让我光明正大的脱身，又能断掉我成为把柄的可能。 这是早就计划好的。 只不过……青鸾把我拘在皇宫里，一定要到她过府之后才肯放我走。 这下她可算是心愿达成了，终于可以和沉生扇成亲了。 由于婚期将至，宫里为了准备公主的大事，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我是在冷宫伺候的，还暂时忙不到我头上，还有时间磕着瓜子听八卦。 听其他宫女说，年后皇上提点了一位尚书大人，新官上任，自是百官道贺。 这些我们是不大感兴趣的，让人感兴趣的是这位尚书大人……的独子。 听说长得极是俊俏，我感觉我的第二春又来了。 第34章 有缘人会再相逢 元宵之后，公主仍在宫中，听她们说沉生扇以丧妻为名，请求皇帝将婚期延后。 公主气得三天没出宫殿，也不肯吃饭。 她没能按时出嫁，我也不能按时出走。 彼时我正在伤寒之中，只能戴起面罩在冷宫里伺候。 那日难得太阳大，我到冷宫后面的林子中偷懒。树上突然掉下一个人，跌到地上也没出声。 这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好像无事发生一般。 我好奇是谁如此二百五，过去一瞧，竟是位十足的美男子。 此人长发半簪，眉目疏朗，看穿着，不知是从哪来的世家公子。 可惜了，人长的漂亮，身份又显赫，却是个傻子。 他看到我，似乎并不惊讶，也没有恳请我保守秘密，反而姿态潇洒地转身离去。 没想到今日又碰到他，他正蹲在地上烤……烤鱼？烤鱼的焦香味飘过来，闻得我食指大动，顾不得呵斥他在我的地盘上生火偷吃。 我走上前去，蹲在旁边，试图与他搭话：“这个鱼是什么品种啊？” 他瞟我一眼，不答话。 装什么啊？瞅他穿的跟个花孔雀似的，仗着自己身份显贵，其实背地里还不是个能从树上掉下来的二百五。 我自觉没趣，便打算走了，没想到这富贵公子叫住了我，“什么品种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我转过身，看到他将烤好的鱼举给我，示意我自己拿。登时我瞧他整个人真是丰神俊朗，气质非凡。 复又坐在他身旁，我一边吃鱼，一边不免对这个人的身份感到好奇。 这条鱼烤的极好，外皮有炭火的焦香，里面的鱼肉鲜嫩味美，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只是好奇，富家公子怎懂的这些东西？ “好吃吗？”他问我。 我止不住地点头，“想不到你手艺如此好，那你吃什么？” 他见我吃得正开心，从旁边箩筐中掏出腌好的鸡肉，放到火堆上烤起来。 “自然是吃烤鸡了！” 我呛了一下，咳嗽起来。他递给我一坛酒，叫我压一压。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现在时兴这一套吗？野炊烧烤？饮酒作乐？ 我观他身上倒是有种肆意洒脱的气息，不似世家公子身上被规训后的死板寂然。 和这样的人相处，要舒心多了，只是快乐的时光短暂，临近傍晚他便走了。 青鸾将我扔到这里，就没再管我。今日突然叫了身边的侍婢，告诉我近日便可出宫，叫我做好准备。 婚期延后，她竟肯好心地送我走？这事怎么琢磨怎么玄妙。我抱着满腹怀疑回到冷宫，伺候疯掉的老妃子。 说起来这里的人真是可怜，不止冷宫的可怜，凡被困在这宫里的女人都挺可怜。 不过我自己也受制于人，身处困境，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命运也从不能由自己完全掌控，真是没法子的事。 …… 马上就是春日宴了，这天夜里无风，我忙完一天的活计，还没来得及吃口饭，这个时辰也早没有剩饭了。 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我迈步去林子，没有什么，只是想去那透口气。 我疲惫地坐在树下，靠着树歇息起来。 今夜月光似乎格外明亮，帮我照见眼前的路。我的心感受到难得的安宁，不被恐惧、忧心和惊慌填补。 我还不知道出宫之后该何去何从，从前的地方应该是不能回去了，又要过之前颠沛流离的日子了吗？我其实一直很恐慌，期待久违的自由，又害怕浮萍飘零的将来。 活着，只要还活着就好，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想了，至少这个月夜属于我，如此宁静平和，让我感到活着的可贵。 树上突然掉下东西，落在地上，是一块手帕，里面包着几块精致点心。 我抬头看树上，这人怎么也爱往树上蹿呢？ “你怎么在这？” 他跳下来，在月下瞧着更见俊美出尘，宽大袖口随风飘动，犹如仙人临世，让我想起曾在中秋夜见到的神仙。 神仙笑着看我，眼睛亮如星辰。 “我掉了东西，过来寻寻。不想见到有人如此凄惨，饿着肚子还在这感悟修行，倒不知是境遇穷困还是自行苦修了？” 我已经把点心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哇塞，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能填饱肚子真是太幸福了！ 我嘴里含着东西，说话含糊不清，只能以眼神表演感激：“你真是个……好人，此番多谢你了，来日若有机会，定要报答你施饭之恩。” “……也不知你怎到如此地步，先前……”他没有说下去，这番话没头没尾，我也不太明白。 第二日干活的时候，几个小宫女凑在一块十分激动。 “听说尚书大人的公子今日进宫，不知道能不能有幸见到！” 又一人说：“我看你还是别想了，尚书公子今日来，是带着家眷一块来的……” 几人发出惊呼，芳心碎了一片。想不到刚听闻这么一个美男名号，人家就已经娶妻了，我听到心中惋惜的声音，缘分总是阴差阳错啊！ 身旁粉色衣服的小女孩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难过，还是有机会的。听说这位尚书公子十分好……好美色，对家中夫人没有那么专一的……” 可我如今根本不能去人多的地方露面，以防被认出来。 三日之后的夜里，青鸾叫人送我出宫。 终于要出宫了吗，不知她是何打算，我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甚至遗憾没来得及去和烤鸡公子道个别。 一路行僻静小路，路过一片荷花池塘时，我突然有不祥的预感。 我停下脚步，看着领路的小太监：“公公，咱们这是往哪走呢？” 他突然跨步过来死死捂住我的嘴，一把匕首捅进我心口。 尖利声传到我耳朵：“公主说了，她这就信守诺言送你走。” “你也别怪我，像咱们这些人的命，都是不值钱的……” 我的身体被抛向冰冷的水中，一直沉下去。 也许她曾经真的想放我走，然而沉生扇的态度又让她琢磨不透，未免夜长梦多，她终究还是决定碾死我这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身体的钝痛已经感觉不到，窒息又将我淹没。恍惚中，我好像看见一个人，朝我游过来，他袖口宽大，水倒灌进去，游着十分费力。 但他还是来了，来到我身边，抱住了我。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水中虚幻，亦如我之经历，看不清晰。我想我是回光返照，都出现幻觉了。 这个人应该锦衣华服，立于庙堂之上，也或许藏于林间，潇洒肆意似神仙悟道。 他不会出现在这里，也不会出现在此时。 我闭上眼，笑了起来，有机会见到牧屏一定要跟他吹牛，我也演过英雄救美的戏码了。 一丝气息传过来，胸口的窒息感顿时弱下去。我睁开眼，竟然不是幻觉，烤鸡公子方才离我越来越近，片刻后贴上了我，更准确来说，是在给我渡气。 他见我意识清醒，便将我托了起来。爬上去之后，我浑身发抖，心口钝痛。 我失血过多，又伤在心口，只怕再难回天。 荷花池边躺着那个小太监，看那样子是被打晕了。 富贵公子上岸后，将我扶起来，“这里不能再留了，我带你去疗伤。” 我气息不稳，断断续续地问：“你……是谁？” 他一顿，抱起我道：“我父亲是新任尚书大人。” 原来是他，我听了许多天的八卦，他便是传闻中那尚书之子，如此身份，在林子中与我相处数日，都快处成朋友了，待我有机会回老家，定要拿去跟牧屏吹牛。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扒了我的外衫扔在池塘中。见衣服浮在水上，他脸上露出晦暗不明的表情，看着我道：“你想不想看出好戏？” 几日后，听说宫里传出水鬼索命的传闻，一个小太监夜里不当心被水鬼拖了下去，一直到尸体浮上来才被人发现。现在那块池塘已被封住，无人敢去那边，宫中十分忌惮惶恐，也顾不上一个小宫女失踪的事了。 而我也在这一天醒过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身边有人见我醒了，欢天喜地地跑出去。 不一会儿，进来一位姑娘，对我十分亲切，看妆扮像是府里当家的儿媳，她和我说大人去上朝了，叫我安心歇息，临走时还帮我掖了掖被角，就去吩咐厨房帮我做吃食了。 这女子长得如此漂亮，心地又十分好，别说烤鸡公子喜欢，我也很喜欢啊。 喝过清粥之后，我便睡下了。再醒来看天色已是黄昏。 床边仍然有一个小姑娘在照看我，见我醒了给我喂了水，就去通报了。 不多时，一位气度不凡的老者推门而入，看样子就是新任的尚书大人了，他身后跟着那日救我的尚书公子和提着药箱的老大夫。 尚书大人进屋后，站在床头，等大夫给我诊治，听说我需多修养些日子，伤口无大碍后，他才笑着捋起胡须，对我说：“没事就好，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好好休养啊。” 我有些奇怪，他第一次见我竟这样亲和，我虽然不知他行事如何，也知晓能坐到这位分的大臣都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见我防备，也不再多说，安抚几句便走了，行事就像慈祥的长辈，可我并不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