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别让我再穿了》 第1章 小没良心的 六月,闷热渐起,凤溪村东头的一家小户里。 “老大!醒醒老大,别睡了!” “吵死了...”顾如期眉头紧锁,含混地嘟囔着,“说了多少回别叫我老大,听着跟□□一样。” 他翻了个身,花了半分钟时间来适应和以往不一样的身体,后脑勺对着声音的来源继续说,“还有啊,逮鱼摸鸟蛋的事别想了,我这次是不会和你去的,最后作业我也没写,别想着抄。” “哎呦哎呦,不是老大,你今天不去,你指定把肠子悔青了!” 顾如期被姜浩半推半拽地拉到了地方,盯着大门贴满的红“囍”字,他嘴角抽搐了一下问旁边人,“这就是你说的不来肠子悔青的好事?” “对啊,今天铁蛋他哥结婚,来的小孩都有红包。”姜浩兴奋地直搓手,“老大接着!你先吃着啊,我去那头瞅瞅有啥好吃的!”话落他便朝着人多的地方钻去。 顾如期下意识伸手,几颗彩色糖纸包裹的水果糖就直愣愣地砸在他手心里,仔细看上头还沾着几粒土黄色的细沙。 他盯着这几粒糖块,长吐了口气,抬手揉着有些发涨的太阳穴。 仔细算下来,这应该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天。 这事说来完全是个巧合,他那天正坐着公交车去大学报道,都快要下车了,偶然一瞥,瞧见一个小偷正在掏一个男生的钱包。 他不及多想就上前制止,却被恼羞成怒的小偷从背后猛推一把。 失去平衡的瞬间,顾如期脑袋往前栽了一下,撞上了什么东西,剧痛之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再醒来时,他就在这副身体里面了。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以及现在的名字和外貌来看,他应该只是这个世界的小配角。 俗称NPC。 正愣神的功夫,肩头被人猛地一拍,吓得顾如期抖了个激灵。 “广全啊,这都长这么大了啊!读初中了吧?快让王婶好好抱抱,好几年没见,都快认不出了!” 这嗓门敞亮得很,见他往后缩,又往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往怀里揽,“哎哟,这孩子咋了,还知道害羞了?” 对吧,哪有主角名叫孙广全啊… 顾如期僵着身子,勉强扯出个笑,试图从这过于热情的拥抱中挣脱,“王婶好...” “这孩子,跟婶儿还生分了!”王婶捏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小时候可天天追着我要糖吃呢!” 顾如期一边应付着寒暄,一边暗自期待能套出点原身的消息,可王婶絮叨了半天,全是“你三岁那年尿裤子”“六岁爬树掏鸟蛋”之类的糗事。 好不容易脱身,他长舒一口气,无意识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看着它骨碌碌地往前滚。 石子停在前面不远处,那里乱哄哄的,顾如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拐过墙角,是一片泥泞的田地,几个年纪稍大的男孩正围成一个圈,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喊些什么。 顾如期皱起眉又往前凑近了些,透过人群缝隙,他看见被围在中间是个格外瘦小的男孩,身上的衣服沾满腻污,正侧着身子微微蜷缩,双臂拼命互搂于胸前,最大限度地保护着自己身体要害。 旁边一个高个男孩,嬉笑着去扯那小男孩的头发对同伴炫耀,“看!脏死了!我就说这小子是个闷葫芦,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余下的就是跟着的几声附和, “谁跟他玩谁就是狗。” “才不要和小傻子玩呢。” “……” 顾如期太阳穴紧跟着突突跳了两下,他原本打定主意要在这个世界当个本本分分的NPC,绝不惹是生非。 “也不知道从哪来的,真是个野种!”又是一句叫骂。 直到着句话像根针一样,直直扎进顾如期内心。 靠!他暗骂一句,猛地冲过去一把揪住为首胖男孩的后领,狠狠将人甩开。 高个男孩冷不丁挨了这么一下,整个人向后倒去,一屁股摔在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捂着屁股半天没缓过劲来。 “谁他妈的敢推老子?活腻歪……”他抹了把脸上的泥水,骂骂咧咧地抬头,可当看清来人时,后半句话却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身子哆嗦着往后退。 顾如期把那个蜷在地上的瘦小身影护在身后。眼神沉沉地盯着他,语气里带着不悦,“还不快滚。” 或许是原身孙广全的积威,又或许是他的语气带着凶劲。 不知是谁先带的头,这帮小孩顿时炸了锅,推搡着一哄而散,只在田埂上留下几串乱糟的泥脚印,和不知被谁啃剩的半块西瓜。 解决完这群闹事的小孩,顾如期这才有功夫去瞅刚刚被围堵欺负的小男孩。 “能起来不?”他问道。 田地里的小男孩既没接话也没有任何动作,泥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滑,几道泥污干裂的挂在脸上,遮挡住五官。 顾如期叹了口气,蹲下身查看状况,见没有什么大问题,便朝那男孩伸出手,想拉他起来。 趴在地上的身影费力地睁开眼,灼热的阳光刺得他眼前发花,他眯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清晰。 …这是哪儿? 四周弥漫着黄土被烈日灼烤后的燥热气息,闷得人喘不过气。 他茫然地低头,入目是沾满泥污的脏衣,身下是黏腻潮湿的泥地,他下意识抬手,看到的竟是一双沾满泥沙、稚嫩瘦小的手。 浑身的疼痛霎时如潮水般涌来,腹部和后背火辣辣地疼,这真实的痛楚与他脑海中最后的画面开始重叠——冰冷的雨水、刺眼的车灯、呼啸而来的卡车… 难道…自己没死? 沈雁心跳陡然加快,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浮现出来:他重生了? 凤溪村、姥姥、妈妈…她们都还在? 无数思绪疯狂涌入脑海,几乎将他淹没,就在这时,眼前的那只手又一次伸了过来,几乎要碰到他的肩膀。 沈雁的目光不由地顺着手向上移,手腕、胳膊,最后是那张低下来看着他的脸。 ——孙广全! 上辈子强烈的恨意猛地裹挟住他,他想也没想,便狠狠咬了上去。 “嘶——啊!”顾如期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慌忙甩开手。只见手腕赫然多了两排清晰的牙印,还微微渗着血。 不等他再去追问什么,男孩已经急快速地从泥地里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地朝着田埂另一头跑了。 顾如期捂着刺痛的手腕,瞧着那迅速消失的背影,心里一阵憋闷,他甩甩手,没好气地嘟囔,“行!算我多管闲事,下次我再管,我就是狗!” “老大——可找到你了!你在这儿干嘛呢?开席了!再不去肉丸子就都没了!”姜浩风一般跑近。 目光落到顾如期手上,“甩啥呢?你手咋了?” “挨小狗咬了。”顾如期没好气的说。 “小狗?”姜浩来了兴趣,抻着脖子四处张望,“哪儿呢?啥颜色的?我咋没看见?” 顾如期懒得再解释,把那只倒霉的手揣进兜里,“走了。” “欸,老大!等等我啊!”姜浩虽然没搞明白小狗的事,但干饭的积极性他可比谁都猛,他赶忙屁颠屁颠地追了上去,嘴里还不停念叨,“今天菜可丰盛了,去晚了就真只剩汤了!”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很快消失在村道的尽头。 — 翌日清早,天刚蒙蒙亮,顾如期就被公鸡扯着嗓子叫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盯着头顶有些陌生的房梁愣了几秒,才渐渐回过神来。 厨房里传来碗筷碰撞的声响,杨琳搅着碗里打散的鸡蛋,透过窗户往里撇了一眼,见儿子醒了,扯着嗓子喊,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周一居然没赖床,赶紧起来吧,一会收拾收拾吃完早饭去上学啊,可不许逃课了,也不许欺负同学,听见没。” 自己家的儿子总是让人不省心的,杨琳叹了口气。手上动作没停,将搅好的蛋液混进面粉搅均,顺着锅边淋下去,“滋啦”一声,香气顿时飘了出来。 屋里半响没有动静,杨琳以为儿子又懒床了,刚想再喊,就见“孙广全”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衣服扣子一丝不苟,书包规矩地背着。 “我先…去上学了。”顾如期生硬地吐出这几个字,转身就要推着车子往外走。这具身体母亲所带来的陌生亲昵感,总让他无所适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欸?!你这孩子!”杨琳举着搅面糊的筷子追出两步,“饭又不吃了?鸡蛋饼马上就好了!” 顾如期没接话,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几乎逃也似地推开了院门。 跨上那辆老旧的自行车,车轮碾过碎石路面,顾如期的身影随之微微晃动。 到了路口拐角的石墩子旁,他单脚支地,从书包里抽出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目光时不时往里瞧。 没多会儿,就瞧见姜浩呼哧带喘地冲过来,气还没喘匀就要往他后座上跨。 “欸,等等。”顾如期伸手拦了一下,朝前头扬扬下巴,“今儿你骑,前头去。” 姜浩一愣,随即苦着脸,“老大,不是说好这周该你载我了吗?” 顾如期瞥他一眼,伸手拍怕他肚子,“瞧瞧你这儿,昨天我可是亲眼见你扒下去好几碗饭!正好,今天多运动运动,消消食儿。” 姜浩“哎呦”一声,虽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挪到前座,嘴里嘟囔着蹬起车来。 不知道是不是带点小情绪,他蹬得格外卖力,有一段甚至站起来蹬,车轮子转得飞起,风呼呼往两人脸上拍。 顾如期在后头被颠得难受,忍不住拉他,“慢点儿!看路!别一会撞到人!” 正喊着,他余光扫到路边一个瘦小的身影——是昨天那个小孩。 顾如期心里啧了一声:小没良心的。 9.19—9.24 嘿呦嘿呦,终于把想修改的部分修改完啦[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小没良心的 第2章 沈雁是吧?走带路 可随即他就注意到,那小孩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左脚好像不敢使劲,一瘸一拐的。 顾如期下意识想拍拍姜浩想让他停一下,谁知姜浩正蹬得上头,以为是在催他,闷头又是一阵加速,自行车嗖地窜出去老远。 “不是,你…”顾如期话没说完,再回头时,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缩成了一个小点,看不清了。 “老大,咋了?”姜浩这才扭头,脸上带着几分困惑。 顾如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 凤溪村的学校就坐落在村子西头,一道不高的青砖院墙把小学和初中圈在一块儿,中间只隔了条栽着柳树的窄路,下课铃一响,两边的孩子都能隔着树影喊上话。 村子就那么大,学校里的孩子都是一个庄上的,谁家底儿怎么样,彼此心里都门儿清。 综合这几天的感受,顾如期觉得原身在班里就像个恶霸,没人主动愿意搭茬,更没人敢轻易招惹,也就姜浩会跟他凑在一起说几句。 顾如期倒也乐得清静,一进教室就扎到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书包往桌肚里一塞,胳膊往桌上一垫,脑袋一搁就睡了过去。 等他再抬起头,窗外的日头早过了正中。顾如期额前的头发被睡得翘了几撮,像一蓬乱糟糟的小草,他满不在乎的用手随意扒拉了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教室早就没了人,姜浩正扒在窗户边冲他喊,“走啊老大,吃饭去了。” 学校里面提供午餐,离家远的同学大多会选择在学校里面吃,一荤两素的标准餐,五块钱倒也不贵。 要是自己带饭,食堂大姨也可以帮忙加热,吃完饭去操场打打球或者趴在桌面上眯一会,下午的课也就快开始了。 顾如期揉了揉发麻的胳膊,朝姜浩摆摆手,“不了,你先去吧。” 他想自己待会儿,随便在学校里溜达溜达。 刚走到学校亭子那棵合欢树下,就听见些细碎的“窸窣”声,探头往那边一瞧,墙根的草垛边,蹲着个小男孩,下巴抵在膝盖上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顾如期顿时来了兴趣,没出声找了棵粗点的树干靠着,远远地望着他。 男孩身上的衣服虽洗得有些泛白,但领口却整齐地折在两侧,袖子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 他安静地蹲在那里,下巴轻轻抵在膝盖上。手里握着半个馒头,正低头仔细地掰成小块。 男孩的脚边蜷着只灰扑扑的小猫,个头不大,仰着头细声叫着。 偶尔有几块馒头碎渣掉在地上,小猫便凑过去吃,男孩见状,赶忙把掰好的馒头递到小猫嘴边。 一阵风吹过,带着几缕柳絮在男孩身旁打转。顾如期看着男孩忽然将脸凑近了些,在鼻尖该要贴上小猫的鼻子处止住,神情专注,低声说着什么。 午后的阳光透过合欢树的枝叶落在男孩身上,将这一幕照的清清楚楚。 顾如期正瞧着,墙根下的男孩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目光不偏不倚,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顾如期顿时有点不自在,有种偷看被抓包的心虚和尴尬。但转念一想,自己好歹也算是帮过他一次,虽然结局不太愉快…但自己哪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啊。 于是他试着挤出一个还算友好的笑,顾如期刚抬手,一个“喂”字还没发出声,肩膀就被人从后面结实地搂着,力道带得他踉跄了一下。 “呦!孙广全!在这儿干嘛呢?不嫌热?” 顾如期扭头,就瞅见对方的一头扎眼的黄毛,同班的同学怕原身不敢理他,但还有一群初三的不怕他,这黄毛就是其中一个,找他过几次,比姜浩还烦。 黄毛凑近了些,“晚上打雁子去,一起呗?” 雁子?哪来的雁子?顾如期犯疑,皱着眉推开那人的胳膊,“不去。” 等他再回过头,墙角早已空空如也,那个瘦小的身影和灰扑扑的小猫,就像是被惊扰的麻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几缕柳絮还在原地打旋。 — 拐角处,沈雁借着墙壁做遮挡,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猫缩在阴影里。 他拧着眉,竖着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小心翼翼地侧过头从墙角偷偷往外瞄了一眼。 果然,孙广全和那一群人还站在那儿,正四处张望着。 他心里一紧,立刻把头扭了回来,后背紧紧贴上砖墙,怀里的小猫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紧张,不安地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喵呜”。 沈雁赶紧用手轻轻捂住小猫的嘴,低头贴在它耳边小声哄,“嘘…兜兜,乖,别出声…” 他维持这个姿势等了很久,直到外面的说话声渐渐远去,彻底没了动静,长敢再次探头。 树下空无一人,沈雁松了口气,挪开捂着小猫的手,安抚地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好了,没事了,他们都走了。” 这只小猫是沈雁上辈子遇见的,那时候他刚被孙广全一伙人欺负完,正躲在凉亭里哭得直抽抽,脚边忽然蹭过来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刚开始他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瞧,竟是只小灰猫,正用脑袋轻轻拱他。 自此往后,沈雁一有时间便来凉亭找它,书包里总藏着点偷偷省下来的鸡蛋或馒头。 只是后来放暑假,校门口的保安大爷看得严,说他年纪小不让进,他隔了好一阵子没见着小猫。等开学再找到它时,小家伙不知道被谁打瘸了后腿,走路一颠一颠的,看见人就往回缩。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窜出来,上辈子兜兜瘸了的腿…会不会就是孙广全他们干的? 沈雁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小猫不舒服地“喵”了一声,他才回神,稍稍松开点力道。 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沈雁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那股翻腾的情绪压回心底,转身朝车棚方向走了。 在学校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放学铃刚打,顾如期就收拾好了书包。姜浩早就在车棚那边等着了,一见他就使劲挥手。 顾如期推着车出来,刚骑上去就感觉有点沉,车把也跟着晃了两下。 他忍不住扭头对后座的姜浩说,“你今天晚上少吃点行不?沉死了,要不明天还是你骑啊。” 姜浩在后座挠着头嘿嘿直笑,“哎呦老大,我这是宰相肚!装的多!” 两人骑到村口那条小路就要分开了,姜浩利落地跳下车,“老大,那我去河边看看王武他们!凑个热闹去!” 顾如期冲他摆摆手,不忘又叮嘱一句,“记得少吃点!” 姜浩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知道了知道了,我尽量少吃两馒头!” 顾如期看他这幅模样,无奈地摇摇头,右脚一蹬踏板拐上了回家的路。 这一路他骑得格外吃力,好不容易到家,还没等他把车挺稳,杨琳就从屋里快步出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就往屋里带。 顾如期被这架势弄得有懵,一时之间忘了说话。 杨琳直接把他按坐在炕沿上,自己则弯腰就去脱他的鞋。 顾如期吓了一跳,双手护住缩回的脚,一脸警觉,“你…要干嘛?” “啧,还你干嘛?没大没小的!”杨琳抬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下,“不是你自己前几天嚷嚷鞋垫硌得慌,非要换双薄的吗?赶紧的脚伸出来,我给你比划比划大小,趁着天没黑赶紧纳一双。” 顾如期这才悻悻地“哦”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把脚伸出去。 杨琳粗糙温热的手握住他的脚踝,另一只手拿着个硬纸片比着他脚底的轮廓画线,“这脚丫子,好像又长了点儿…” 指尖划过脚心,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痒意,顾如期脚趾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又想往回缩。 “别动!”杨琳察觉到他的动作,手上稍稍用力,把他的脚往回拽了拽,“量不准回头穿着难受的可是你自己。” 就在这时,远门外传来一阵邦邦的敲门声,“老大!老大!在家不?” 这喊声来得及时,顾如期立刻像是找到了救星,猛抽回脚,飞快地套上鞋就往炕下溜,“欸!在呢!来了来了!” 他高声应着,趿拉着鞋往跑。留下杨琳拿着纸片子在原地发愣,这孩子…最近是咋了?一说正事就跑,鞋带也不系。 顾如期几步蹿出院子,心有余悸地回头瞥了一眼,确认杨琳没追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他转身看向一旁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姜浩,“咋了?火急火燎的。” 姜浩双手撑着膝盖,胸口剧烈起伏,话都说不利索了,“河,河边…打起来了!” “谁和谁打起来了?因为什么啊?”顾如期皱眉问道。 姜浩猛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把话捋直,“还能有谁啊,王武一伙人和沈雁呗,也不知道咋了,沈雁把他们一帮人的车子轮胎都扎了。” 沈雁…?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等一下,车胎…车胎?! 顾如期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想法,几步走到自行车旁,他低头仔细一看,才发现前轮瘪瘪地贴在地上,侧面一小道细长的口子清晰可见。 怪不得刚才路上那么费劲。 姜浩在一旁等得急,忍不住催促,“走啊老大,还看啥呢?” 他凑过去顺着顾如期的目光一瞧,瞪大眼睛惊呼道,“我去!老大,你车胎也被他划了啊!” 姜浩还在啧啧称奇,就见前面人回过头,唇角皮笑肉不笑地勾起一抹弧度,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姜浩被他看得后背发毛,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前面人说,“沈雁是吧,走!带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沈雁是吧?走带路 第3章 小孩是个哑巴? 两人赶到河边,老远就能听见吵嚷的叫骂声。 那边早已乱成了一锅粥,空气里的尘土,汗水和河水的腥气全都搅在一起,顾如期觉得自己头都该炸了。 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他来这儿都还没几天,光打架就碰上两回了! 人群中央,那个叫沈雁的小男孩被三四个比他高半个身子的少年围在中间,他头发凌乱,脸上沾满了土渍,额角似乎还擦破了点皮,正渗着血丝,身上的衣服被扯得歪斜,一只袖子都快掉到了胳膊肘。 但最扎眼的还是他手里紧紧攥着的半块砖头,不管谁试图靠近,他都毫无章法地抬手乱抡一通,完全是豁出去的架势,逼得那几个少年一时也不敢轻易上前。 带头的正是那个黄毛王武,他站在最前面,骂的最大声,“小傻子!敢扎老子的车胎?活腻歪了你!今天我不把你摁河里喝饱水,老子跟你姓!” 他身边那几个跟班也跟着起哄,嘴里不干净地骂着。 顾如期拨开围观的人群,一眼就瞧见了被围在中间的沈雁。 当他看清那张沾着泥土的小脸时,心下一沉——我去?这么巧? 黄毛骂得起劲,见沈雁举着砖头不肯服软,觉得脸上挂不住,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小兔崽子还敢比划?,看我不…” 他话还没说完,胳膊就被人从后面拉住。 “欸,行了行了。”顾如期手上使着劲,把人往后带,“跟个小孩子教什么真啊?你不还要去打雁子去吗?” 黄毛扭头见是他,火气不消反涨,唾了口唾沫,“孙广全!你在这充什么楞?老子不就在打雁子吗?” 他骂骂咧咧地继续,“最近给你脸了是吧?找你好几次都推三阻四,别逼老子连你一块揍!” 顾如期皱眉,手上力道没松,他这才反应过来,合着黄毛嘴里的“打雁子”,打的就是眼前这个叫沈雁的小孩? 姜浩看形式不太对立马过来打圆场,一边拉着顾如期往旁边走,一边对王武赔笑,“欸欸欸,武哥消消气,都自己人,别伤了和气。” 姜浩把人拉到一边,凑到顾如期耳边,压低声音,“老大,你跟他置什么气?全校谁不怕他啊?咱俩就在旁边冲个人数就行了,省了日后他再找咱不痛快…” 顾如期没接话,视线越过人群,落在那个小黑点上。“我和他关系咋样?” 这话问得突然,姜浩一时没反应过来,张着嘴“啊?”了一声。 “我说,我和这个黄毛平常关系咋样?”顾如期耐着性子又重复了遍。 姜浩挠挠头,没深究问这个干嘛,“就…不咋样啊,他之前还找你收过保护费,你因为这个还总提说找他打一架去,但是…这咱这边不是人少吗…” 说着又拽了拽顾如期的胳膊,“老大,咱在旁边看个热闹就行了…” 但顾如期却甩开姜浩的手,朝人群又逼近了些。 “欸欸欸,老大你去干嘛啊!”姜浩在后面急得直跺脚,却也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前方的吵骂声越来越大,黄毛显然没了耐心,他恶狠狠地瞪着沈雁,朝旁边几个跟班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们一块上。 几个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既忌惮沈雁手里乱挥的砖头,又怕黄毛回头找他们算账。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朝沈雁围了过去。 就在最前面的人伸手快要抓住他时,沈雁被人从旁边猛地推了一把,身子一歪,手里攥着的砖头却已经收不住力,直直砸了下去。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一声抽气的痛呼,“嘶…我去!”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沈雁愣愣地睁开眼,这才发现孙广全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他前面,这会儿正弯着腰,手揉着后背,疼得直咧嘴。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站着的人,死死盯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这怎么可能? 上辈子的画面不受控制的在他脑海中闪回,他记得,当时孙广全也是这样站在人群里,可那时的他,和其他人一样,嘴角噙着讥笑,眼里满是嘲讽,而现在,孙广全却挡在他面前。 沈雁感觉自己的思维完全停滞了,大脑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嘴唇不受控制抖得厉害。 这不对劲、这不合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沈雁迫使自己尽快冷静下来,指甲掐进肉里,疼痛唤醒了他的理智。 顾如期扭过头,看着还攥着砖头,一脸错愕的沈雁,他扯着嘴角倒吸口凉气,“小没良心的…劲儿还挺大?” 黄毛一看就火了,骂骂咧咧地挥着拳头冲顾如期过来,“孙广全!你他妈的存心找事是吧!” 两人立刻扭打在一起,场面顿时更乱了。 顾如期敏捷地侧身躲开黄毛挥来的拳头,顺势后退两步,手臂一伸将身后的人护在怀里。 等沈雁反应过来,手里的砖头早被他扔到了一旁,鼻尖撞上对方汗湿的衣领,耳边是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下震得沈雁耳膜发颤。 沈雁想抬头,却被按得更紧。 顾如期的掌心贴在他后脑勺上,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道,“别动。”他说这话时,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雁的视线被完全遮挡,只能听到拳头砸在对方皮肉上的闷响,一下又一下,还有黄毛那帮人的叫骂声,可将他揽在怀里的人,自始至终都没哼过一声。 推搡间,顾如期眼看形势越来越不利,他瞅了个空子,扭头朝对面喊了一嗓子,“浩子!跑!” 姜浩反应快,一听这话立马转身往相反方向跑,顾如期也趁机撞开黄毛,抱着还在发愣的沈雁,沿着河岸一溜烟跑远了,身后传来黄毛他们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顾如期一路跑得跌跌撞撞,每次迈步都剧烈地牵扯着后腰的伤,连带着整条右腿都使不上劲,汗珠不断从额头往下滑,流到眼睛里涩得他直屈眼。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往前狂奔,跑到双腿发软,脚下的路变得泥泞才停下。 他回头张望,确认没人追上来,才长长舒了口气,把怀里的人放到地下。 弯腰的动作又抻带着后腰一阵抽疼,顾如期忍不住“啧”了一声,胸腔里火辣辣地,他靠着树干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些劲来。 勉强直起身,顾如期将一直沉默的小孩拉到跟前,自己则慢慢蹲下去。这个姿势让伤处承受了更多压力,眉头不由拧在一块。 他平视着对方眼睛,开口时气息仍然不稳,“你…叫沈雁…是吧?”目光扫过对方脏兮兮的小脸和额角的伤,他故意板起脸, “为什么…扎车胎?你这样做是不对的…知道吗?” 沈雁的思绪在对方的话语中逐渐回笼,听着那句质问,他只觉得可笑—— 为什么?是啊,上辈子他也想问问为什么。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甚至跟他们毫无交集。 可欺负人就是这样,他们见你软弱可欺,就会围上来,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他抿紧了嘴唇,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倔强地偏过头,全身紧绷着,准备迎接预料中的打骂。 他并不觉得孙广全会突然转性帮忙,刚才他那场混乱,多半是他们之间的私人恩怨,带着他跑出来,恐怕也是一时情急。 至于刚才挡在他身前… 沈雁微微一怔,对于孙广全护着他的举动,他实在找不出合理的解释。 顾如期看着他这幅沉默抗拒的模样,心里就冒出一个念头:这小孩…该不会是个哑巴? 他仔细回想,好像从第一次见到这孩子起,就真的没听他说过一句话。 这么一想来,很多事情似乎就说得通了。 肯定是黄毛那帮人看小孩说不了话,就可劲儿欺负他。小孩气不过,又没办法辩解,这才去划他们的车胎。没准自己的车胎也是无意间跟着受连累了。 混乱的思绪逐渐理清,顾如期心里又是一阵不是滋味。 人家孩子已经够可怜了,他望着沈雁脸上的伤,再想想自己刚才兴师问罪的架势,脸上顿时一阵臊得慌。 他有些不自在的起身,转动身体时后腰处又是一阵刺痛。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暮色笼罩着陌生的田野,远处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 顾如期扶着腰,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光顾着跑了,这是跑到哪儿来了啊?! 两人在原地僵持了一会儿,顾如期瞧着男孩的额角,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想看看他的伤口,“你这儿…” 话音未落,沈雁已经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臂护住头部,单薄的后背极速绷紧,整个人缩成一团。 惧怕是人心底的本能,上辈子以来的遭遇早就让沈雁学会了在第一时间保护自己。 顾如期的手顿在半空,这防备过度的反应让他心里一颤,他讪讪地收回手,清了清嗓子,试图缓和气氛,“那什么…你认得我家怎么走吗?” 沈雁这才慢慢放下护着脑袋的手臂,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顾如期被看得有些心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当然知道这问题听着奇怪,但这荒郊野岭的,他是真不认得路啊! 沈雁目光一直停留在顾如期脸上,想从对方的表情里找出什么企图。 可看了半天,这人只是冲他露出一个有点莫名奇妙的…傻笑。 ——有病,沈雁观察半天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不再犹豫,转身迈开步子就往前走。没想到身后那人竟也跟了上来。 乱走了一段距离后,沈雁发现对方仍紧跟在后面,他忍不住加快脚步,想将人甩开。 顾如期却误以为这孩子也在漫无目的地找路,心里一急,连忙上前扯住他的衣角。 这突如起来的动作再次拉伤了后腰的肌肉,疼痛顺着肋骨往上延,迫使他声音都变了调,“欸!别乱跑了…这、这地方咱都走两圈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小孩是个哑巴? 第4章 我…穿书了? 沈雁往前一用力,就要甩开那只拽着衣角的手。 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地向后瞥,扫过对方的脸。 虽然暮色模糊了五官,但粗重的喘息声却在此刻的静谧下尤为突兀。 迈出的脚步还是顿住了。 顾如期见小孩总算止住了步子,暗自松了口气,这大晚上的,让一个身上带伤的小孩独自在外,他实在放心不下,好歹也得带人处理一下伤口再说。 后腰处的抽疼还在断断续续的传来,顾如期蹙着眉毛,看着陌生的田野,发愁怎么回去。 沈雁站在原地,瞧着这人不是眯着眼使劲往前张望,就是叹着气碾脚边的碎石,偶尔还会发出几声细微抽气。 不认识路?还没等沈雁再去细琢磨这件事。 旁边小路上慢悠悠走来一位扛着锄头的老大爷,裤腿子上还沾了些泥,像是刚干完农活。 顾如期眼睛一亮,强忍着腰间的疼痛,小步挪过去,“大爷!跟您打听个路呗,咱村大队怎么走来着?” 他吸取教训,刻意问的含糊,以他现在这十三四岁的模样,直接问自家地址确实显得太诡异了。再者,要是这大爷不认识原身,胡乱给他指条就更麻烦了。 思来想去,还是这个问法最稳妥。他记得原身家离大队不远,中间就隔了条坑洼的土路,到了那儿再慢慢摸索,总比现在瞎闯强。 老大爷停住脚步,眯着眼打量他们,“哎呦,你俩个小娃娃,大晚上不回家去大队干嘛啊?还搞这么脏?” 顾如期讪讪地挠着头,“刚才在河边玩,没看时间,天一黑有点认不清路了。” 老大爷笑呵呵地伸手,抹去他脸颊上的一块泥印,“这淘气样,跟我小孙子小时候一个样!那小子也是,一玩起来就忘了时间。” “顺着这道儿,”老大爷收回手,指着前面一个路口,“看见那个电线杆没,往左拐走个大概四五百米,那有个岔路口,沿着右边的小路一直走就到了。” 得了想要的答案,顾如期心里踏实了不少。他客气地道了声谢,推着还在发愣的小孩往家走。 走了不多时,顾如期停在熟悉的院墙外,低头拍打起裤腿和背心上的土渍,偶尔牵动后腰的伤,但还是忍着痛将自己身上和沈雁身上的泥印都处理干净。 门半虚掩着,顾如期扒着门缝往里仔细看了看,确认杨琳不会一时半会出来,这才拉着沈雁快步穿过院子,闪身进了自己的小屋。 顾如期把他按着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你等一下啊,我记得药箱就放这附近的…”顾如期一边嘀咕着,一边开始在屋里翻找。 碍于没有原身的记忆,他翻箱倒柜找了好一会儿,“欸?奇怪了,昨天我明明还看见来着,放哪儿了啊…” 顾如期挠着头,还不忘回头瞅瞅坐在那的人,这小孩,这会儿倒是很安静。 又找了半天,终于在衣柜最底下的隔层摸到了那个小药箱。“找到了!”他拍拍衣服上沾的灰尘,抱着药箱回到沈雁面前蹲下。 打开箱子,里面零散地放着瓶红药水、棉签和几张创可贴。 “手,伸过来。”顾如期拧开红药水的瓶盖,用棉签蘸了些。 沈雁盯着眼前这人,完全搞不懂这人到底想干什么,自己受伤不先给自己涂药,管他干什么? 顾如期见他还是没反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脑门,“哎呦我这记性…都忘了你听不见了,抱歉抱歉啊。” 还没等沈雁想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就又看到了这异常诡异的一幕,那人先是指指他缩回去的手,又指指那根沾了红药水的棉签,最后呲牙摆出凶巴巴的表情。 这一连串动作看得沈雁直皱眉,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在干什么?” 顾如期闻言猛地抬起头,手一抖棉签差点掉落在地,他脱口而出,“啊!你会说话啊?” ——病的不轻,这是沈雁今天对孙广全的怪异行为得出的第二个结论。 顾如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个笑话,他虽然纳闷这小孩既然会说话为什么一直不吭声,但是看着他手上的伤,还是决定先处理伤口要紧。 “会说话就好办了。”他重新蘸了点红药水,语气轻松了些,“手伸过来吧,你这口子再不处理明天该发炎了。” 见他仍有迟疑,顾如期干脆握住对方后缩的手腕,“忍着点啊,可能有点疼。” 顾如期小时候打架打惯了,处理起这些伤口倒也熟练,棉签在比较深的地方会多停留一会儿。 涂着涂着,他不自觉地凑近些,轻轻对着伤口吹了吹气,末了从药箱里翻出一张创可贴,仔细贴在伤口最深的地方。 做完这一些,顾如期才抬起头,“好了这几天注意别碰水。” 整个过程,沈雁一直没说话,但原本紧绷的手臂渐渐放松了些,他垂着眼,瞅着手背上的创可贴,眼神有些复杂。 顾如期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八点多了,这会儿他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他看眼坐在一旁的沈雁,小孩依旧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饿没饿。顾如期想了想,还是起身说道,“你在这儿等会,我去厨房找点吃的来。” 夜色渐深,窗外持续传来几声蝉鸣。顾如期放轻脚步走出房门,经过杨琳他们屋外时,他特地从窗户往里望了一眼,见他们正坐在炕上看电视。 顾如期心下稍安,继续踮着脚往厨房走去。屋里没有点灯,他借着月光摸到橱柜前隐约辨认出大碗里面放着两枚鸡蛋。 正要伸手去拿,身后突然传来杨琳的声音,“回来也不说一声,饿了吧?” 顾如期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说话有些结巴,“刚…刚回来,没饿…” 杨琳瞧他这样,上前刮了下他鼻梁,笑了,“都来厨房了还说不饿?走了,屋里给你留了米饭和菜。” 见顾如期想推辞,她又补充道,“正好把脚量了,刚才你跑得快,我都没量完。” 没了推脱的理由,顾如期只好跟着杨林往前走,还不往朝后面瞥一眼。 一进屋,杨琳就把温着的饭菜递给他,“吃吧,知道你晚上肯定饿,专门给你留的。” 这会儿,电视里正嗡嗡地播放着晚间娱乐新闻。女主持人语调夸张,带着职业化的甜腻: “娱乐大事天天知,热点八卦抢先看!欢迎收看每日娱乐快报!” 画面切换得挺快,“近日有网友拍到演员王某与友人深夜聚餐,举止亲密引发热议。” “歌手肖薇薇被传与圈外男友交往稳定,可能于年底结婚。” “惊爆——顶流男明星竟是gay!” 右下角的小图一张接一张地闪过。 孙文龙歪在炕沿吧嗒吧嗒地瞅着旱烟,杨琳进来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少抽点烟,没看儿子还在这儿呢吗?一股子烟味。” 孙文龙悻悻地嘟囔两句,刚把烟蒂摁灭,还没等他挪窝,电视里主持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艳羡: “沈家老爷子为庆祝小孙贺安七周岁生日,特意赠予其一套豪华公寓。” 电视的右下角还贴心放出了沈贺安从出生到现在的照片。 顾如期正心不在焉地扒着碗里的米饭,听见这话,动作猛地一顿。他倏地扭过头,视线紧紧锁在照片上那个笑容灿烂的男孩。 …沈贺安? 沈雁…? 这两个名字在他脑海中相互碰撞,猛地撞开了记忆中上着的枷锁。 顾如期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他来这儿之前,看过一本叫《哭包少爷爱上我》的小说。讲的就是沈家的小少爷沈贺安与自己的青梅竹马段清野之间腻腻歪歪的爱恨情仇,本来都快大结局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私生子沈雁,处处针对沈贺安,让本该六十章结尾的小说,硬生生拖到了一百二十章。 所以当他读到沈雁各种作妖时,就直接跳着翻完了结局,好在大结局也算是HE,俩男主总算得偿所愿,终成眷侣。 至于那个总和沈贺安对着干的沈雁,最后落得个横死街头的下场,当时他还吹嘘了好一阵子,说这结局才算合理,也算恶人有恶报了。 所以他现在,是穿进这本小说里了? 那…他屋卧室的那个小孩…就是书里的大反派? 怪不得他觉得沈雁这名字这么耳熟… 顾如期呆坐了几秒,信息量太大,让他脑子乱成团浆糊,一时有些发懵。 心脏咚咚地跳着,他现在也顾不得吃饭了,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急匆匆朝自己屋快步走去。 一把推开房门,急促的目光扫向书桌,那里空荡荡的,原本坐在那里的小身影,不见了。 圆滚滚的鸡蛋在粗糙得木桌面轻微地滚动两圈,最终静止不动,像一个突兀又孤零零的句号,终结了未来得及问出口的只言片语。 入夜,顾如期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侧过身,将后腰的那处伤口悬空,心里还琢磨着今天这档子事。 关于沈雁的剧情,他知道的实在有限,只依稀记得书里提过,这人好像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就一直和那个叫沈贺安的男主死磕。 最后…好像是因为窃取了公司什么重要机密,被沈家长老当场抓住一致逐出公司,当晚就被一辆不知从哪冲出来的大货车撞到,落得个横死街头罪有应得的下场。 顾如期把被子用力扯过头顶,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驱赶出去。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小顾同学[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我…穿书了? 第5章 你养的小猫吗 天一早,顾如期听着屋外杨琳洗漱的动静,偷溜进厨房拿起个鸡蛋饼就往外冲。 他小跑到路口的石墩子边上,四处溜达着想碰碰运气,等了半天还是没见着那个瘦小的身影。 “老大!杵着儿干嘛呢?”姜浩嚷嚷着从后面跑过来,旁边还跟着个打哈欠的陈飞。 顾如期赶紧收回视线,转头上下打量他了一圈,拍拍姜浩肩头,“昨天没事吧?没让黄毛他们堵着你吧?” “没,我跑可快了!”姜浩挺着胸脯。 陈飞揉着眼睛凑过来,“广全你就说吧,咱啥时候真跟他们干一架?我早就瞅他不顺眼了,天天仗着自己初三在学校吆五喝六,嘚瑟个什么劲儿?” “行了行了,先去上学。”顾如期推着两人的后背往学校方向走,“别整天想着打架,作业都没完了吗?走了走了,刚不还说要迟到了吗?” 顾如期嘴上催着,却还不死心的往身后瞟,晨光下的土路安静地延伸向远处,兜里的鸡蛋饼还漫着热气,连同昨晚的鸡蛋一样没送出去。 这事一直推到中午放学,学生一群一群地出来,顾如期站在小学门口楼下张望半天,愣是没见到沈雁身影。 “该不会是错过了吧…”他懊恼的想,早知就不睡这么死了。 他踌躇了一会儿,看着人都快走光了,这才慢吞吞地转身,走着走着,脚下一拐,就绕向了操场后面那个小亭子。 夏天亭子里闷热,这地方平时没什么同学愿意来。 也说不上为什么,顾如期就是觉得…那地方僻静,要是他自己,大概也会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 快走到时,他脚步放轻了些,隔着几步,探头往亭子里瞧——果然,那个熟悉的小身影正背对着他,安静地蹲在角落。 “咳...”顾如期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 亭子里的身影微微一滞,随即又要起身避开,顾如期连忙拉住他的胳膊,“等等,给你拿的鸡蛋饼,你饿没?来口不?” 沈雁被他拽着,挣扎的动作停了一下,他的视线在孙广全脸上与鸡蛋饼之间来回游移,他实在摸不透这人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又要换什么法子作弄他。 顾如期完全没注意到沈雁眼神里的警惕,又往前蹭了两步,把饼朝他方向又递了递。 沈雁被他弄得进退两难,走也走不掉,只得迟疑地伸出手,低头盯着看了半晌,迟迟没敢下口。 “怎么了?”顾如期往前探了探身子,见他沈雁这幅模样,不由得蹙起眉头。难道是饼凉了不好吃了?还是...这孩子被人欺负惯了不敢吃? 或许是对面看过来的眼神太过灼热,又或是怕孙广全哪根筋搭错莫名揍他一顿。 沈雁往侧边避了下身子,拧着眉头说了句“没事”。 他顺着饼边咬了一小口,凉掉的饼虽然没了刚出锅酥脆,但鸡蛋的香味反而更浓郁了。 可沈雁却没敢多吃,尝到滋味的瞬间,他眉头反而拧的更紧,上辈子孙广全欺负他的种种还历历在目。他不确定孙广全现在这是几个意思,单纯好心给他送饭?鬼才信。 而沈雁这幅样子落在顾如期眼里倒像是想吃却又不敢吃,这举动让他心里酸涩得厉害,想起刚才递饼时碰到对方冰凉的手指,还有那双总是出神的眼睛,都让他的心揪得紧紧的。 “不好吃吗?”顾如期不自觉放轻了语调,目光落在蹭着沈雁脚边的小灰猫上,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是你养的吗?叫什么名字?”他很自然地弯下腰,伸手把小猫捞到膝间。 “别——”沈雁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后面那个“碰”字却被他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看见孙广全的动作异常轻柔,非但没有用力,反而用手指挠着小猫下巴。兜兜舒服地仰起头,发出“呼噜”的轻响甚至还主动往孙广全手心里蹭。 顾如期闻声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了沈雁一眼,手上动作没停,“怎么了?” “兜兜。”沈雁的声音闷闷的,阳光照在他紧绷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豆豆?”顾如期歪着头重复了遍,这名字听着怪可爱的。 “嗯,豆豆。”沈雁含糊应着,也懒得费口舌纠正了,这人底细还没摸清呢,犯不着把什么都抖搂出来。 — 下课的铃声刚落,姜浩就用胳膊肘捅了捅前排的顾如期。 “老大,你今天不对劲。”姜浩压低声音,带着点探究的意味。见顾如期没回头,他又往前凑了凑,“往常这时候,你睡得口水能把练习册给洇湿。今儿这是咋了?” 顾如期被他念叨得没法,侧过头瞥了他一眼,“我就不能听课?” 姜浩噎了一下,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不是不能,就是…太稀奇了。” 顾如期想到什么,扭头问,“沈雁他家你了解不?和我细说说?” 他不是没想过直接找杨琳打听。 但杨琳…也就是他现在名义上的母亲,又太热情,这段时间睁开眼睛就有热乎的饭菜,身上的衣服被洗的干干净净,睡觉前总是来掖掖被角… 诸如此类,这些细碎的温柔,让没怎么感受过亲情的顾如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表达,他有些发虚不知道怎么与杨琳相处才会显得像他们原来的儿子。 而且他目前给杨琳也叫不出“妈”来,自己不过就是个顶着别人身份没准哪天就消失了得外人,揣着假身份享受这份真心,顾如期觉得自己像是个小偷,如此对比下来,他觉得还是问姜浩靠谱。 姜浩挠挠头,“沈雁?你说沈文秀捡得那个嘛?我也就听我妈她们聊过几句,沈雁是被她从小河边捡来的,听说当时都没动静了,估计晚捡到一步,他就死了。” “沈雁他是捡来的?”刚还在顾如期手中转动的笔骤然一滞,随即“啪”地掉落,骨碌碌滚出好远。 关于沈雁的身世原著里到没用太多的笔墨去描写,他只当沈雁是沈怀仁在外面与别人乱搞生下的孩子,虽说是个私生子,但怎么着也是亲生的,总不至于太苛待,可现在看来,事情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姜浩点点头,“对啊,捡来的,他现在这个妈之前也是正常人,有过一段婚姻,但她那个老公和隔壁村的一个女的轱辘到一个床上去了,当时他妈好像正怀着个孩子,因为这事没留住,他妈受不了刺激疯的吧。” 他又往前靠了靠,用气音说,“还有件可邪门的事,捡他的这个妈不姓沈嘛,你猜怎么着,当时裹着他的围兜旁边放了条项链,上面刻的字就是沈字,你说邪门不?哪有这么巧的?所以咱村老人都瞎猜,说这孩子就是那个被打掉的小孩,只是换了个身份找她家来了…” “哦...”顾如期低低应了声,眼前又浮现出那个蹲在墙角喂猫和受人欺负眼里倔强的单薄身影。 语文老师一进教室,就看见姜浩够着个脑袋在那一个劲的说,准备的教案书往讲台上狠狠一掷,抬高音调,“有些同学,是课间十分钟不够你们唠的,上课了知道不?还在那够着唠,再让我发现,就给我去操场上唠个够!” 姜浩悻悻地缩回头。 顾如期没什么太大的动作,正了正脊背,百无聊赖的盯着黑板,脑子还琢磨着关于沈雁的那一堆事。 忽然有个小纸团“嗖”地掠过肩头,骨碌着滚到他桌角,停在了课本旁边。 身后姜浩用笔帽处戳了戳顾如期后背,示意他看纸条。 顾如期把纸团摊平,只见上面歪七扭八的写了两个大字:“在吗?” …… 顾如期眉头一蹙,倒吸一口气,这姜浩,怕不是有病? 他刚捏住那个被揉得皱巴的纸团,手腕还没来得及用力往后甩,就见一根断成两瓣的粉笔往他头上招呼。 “别以为你们台下的小动作老师看不见,我在这看得一清二楚。” 老师的声音里带着火气,“孙广全和姜浩,你俩给我站起来,去操场上唠个够!” 班里人齐刷刷往后看。 姜浩倒无所谓,吊儿郎当的往外走,还把惩罚当做恩赐一样向众小弟做了个飞吻的动作,臭屁得不得了。 瞥见顾如期慢悠悠跟在后面,他伸手揽住对方肩膀,拽着人从后门出去。 刚出教室,顾如期就拍掉他的手,带着点责怪,“还笑?没事递什么纸条?” 姜浩一脸震惊,“老大,你真变了!以前不都是你给我递吗?” 顾如期白了他一眼,没回话。 阳光把操场晒得暖洋洋的,俩人无所事事地溜达着,找了个树荫下歇脚,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老大,放学打球去不去,这几天没你咱队差个主力,输给二班好几回了,你是没见他们班嚣张的劲。”姜浩用肩头抵了抵旁边的人。 “不了。”顾如期拒绝的干脆。 姜浩咋舌,“啊又不打了?今天中午不和我们一块吃午饭就算了,现在连放学打球都不来了,老大,你不能抛弃我啊老大…” 顾如期被墨迹的有些烦了,抿着嘴没回他,视线隔着树影往前看。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姜浩犯嘀咕,顺着他视线也往那瞧。 盯了半天也没盯出什么名堂,这也没啥看头啊,就一群低年级的小学生在做仰卧起坐。 随后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捂着嘴瞪着眼睛,他往后倒走了几步,“老大…你不会是小学生谈恋爱呢吧!你简直禽兽不如!” 顾如期嘴角抽了一下,起身要走。 “老大……你不能抛弃我啊老大……今天放学咱班和二班打决赛,你得来,老大,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让你走了。” 姜浩哭丧着脸,从后面抓住他衣袖,大有不松手的架势。 今天是和二班的篮球决赛,他再也不想看二班小人得志的嘴脸了,所以今天哪怕是拖,他也得把老大拖过去打篮球,他想着手上力道加重了几分。 “去去去,别拽了。”顾如期有些无奈,双方僵持了几秒,最后只能应下。 “得嘞。”听到满意的回答,姜浩才松手,马屁的把刚刚弄皱的地方掸平。 日头慢慢挪动,把顾如期的影子抻长,一点点的往沈雁方向爬。 哦对,其实兜兜还有个大名 叫福兜兜 沈雁希望它把福气都兜住[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你养的小猫吗 第6章 格格不入 沈雁这节是体育课。 体育老师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站在操场中央吹了声哨子,嗓门洪亮,“群体都有,集合!” 一群不大点的小孩叽叽喳喳的按顺序排列着,体育老师粗略得估了一下数。 沈雁在第三排从右数第十一位,是队伍的末尾。 “两两一组,今天咱们做俯卧撑,每人做够四十组再自由活动昂,别想着给我偷懒,我可盯着你们呢,散开吧。” 他们班一共三十三个人,刚好落出一个单数,就是沈雁。 不过沈雁也都习惯了,他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慢吞吞躺下,膝盖微屈着,两只手交叠的枕在脑后,腹部用力带动着上半身。 因为没人帮他压脚的缘故,沈雁每一次起身都颤巍巍的,他绷住呼吸,尽量让自己做的动作看起来标准一些。 旁边几个小朋友正凑在一块儿,脑袋几乎要抵到一起。 其中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偷偷朝沈雁那边瞟了眼,低头小声私语,“你看沈雁,好可怜啊。咱们要不一会去帮帮他?” 对面的小女孩有些不情愿,轻哼一声,“我才不要,他是野孩子,我妈不让我和野孩子玩。” 说这话时,她没控制音量,有别的小朋友听见也跟着瞎起哄,“对啊就是啊,他妈神经病,你和他玩你也是神经病。” 阻拦的声音太大,刚开始提议帮他的小女孩也闭了嘴,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风把充满恶意的话语一股脑灌进沈雁耳中,他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脑袋楞楞的埋在膝盖之间,没往下躺。 指指点点的声音,他上辈子听得太多,多到几乎已经麻木。 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可当那些稚嫩的声音再次说出同样伤人的字眼时,胸口还会泛起熟悉的闷痛。 解释的话堵在喉咙里,他能说什么呢?说我不是野孩子、说我妈不是神经病、说我也想交朋友… 这些话上辈子他试过太多次,换来的不过是更加肆意的嘲笑和更过分的捉弄。 沈雁这两天总觉得,老天爷是不是在和他开一个恶劣的玩笑。 是觉得他上辈子吃的苦还不够多吗?所以才让他重来一遍,再经历一次这些无法摆脱的梦魇。 “孙广全来了!快看!”人群中不知哪个孩子突然低着声音嚷了一句,本来还在拿沈雁偷笑取乐得小孩,一下子都散开了。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心里都嘀咕着同一件事——沈雁完了,又要挨揍了。 “你看孙广全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雁呢,八成是要动手了。” “有下可有好戏要看喽…” …… 几个孩子躲到一旁,交头接耳小声讨论着。隔壁家王婶那个圆滚滚的小孙子更是站起来,扯着嗓子起哄,“嘿呦嘿呦!小傻子又要挨揍喽!” 小胖墩拍着手正起劲呢,却见孙广全方向一折,朝这自己过来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额头就结结实实挨了个脑瓜崩。 “哎呦!”他捂着脑袋一抬头,就对上孙广全皱着的眉头。 “起什么哄呢?”顾如期瞥他一眼,手指点着他脑门,语气凶巴巴的,“不好好在这做你的仰卧起坐,在这儿嚷嚷什么?” 小胖墩被吓得缩了缩脖子,立马闭了嘴,灰溜溜地跑回自己的位置躺下,假装卖力地做起仰卧起坐来。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孩子也都纷纷低下头,不敢再往这边瞅。 顾如期扫视一圈,见场面压住了,这才满意转过身。 阳光灼热,蝉鸣聒噪,身后的嬉闹声仍在继续,就在这片夏日独有的热闹里,那个把头埋在膝盖间蜷缩的身体却在原地一动不动。 格格不入。 顾如期脑子里没防备地滑过这么个词儿。 算下来,这应该是他第三次撞见沈雁被欺负。 不知怎么的他就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被人指着鼻子骂,骂他是野种、骂他是□□犯的儿子、骂他连自己亲妈都不要他… 那时候的他不像沈雁这般闷声不吭,他都是扯着嗓子嚎,恨不得把整条街的人都招来看他的委屈。 可当人真的一层层围上来,那种被圈在正中间,所有视线都黏在你身上的感觉,只会更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所以,不管是嚎啕大哭还是沉默不语,被人丢在人堆里孤立的滋味,从来都是一样的。 顾如期心底蓦地软了一块,他头一次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小孩和书里那个二十三岁就被一笔带过、潦草定罪的结局之间,是同一个人。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想试着拉沈雁一把。 哪怕最终改变不了那个注定的结局,但他也想多陪陪他,让他接下来的路不那么难走。 这点微妙的想法像颗刚落地的种子,悄悄在他心底扎了根。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独自在沙漠徒步旅行的无目的者,沈雁的出现好似他终于寻到了同伴。 他想,或许这个世界也不是特别糟糕,至少不会太孤独。 顾如期弯下腰,手掌扶在沈雁脊背,一下接一下的来回摩擦。 安慰他,也安慰小时候的自己。 掌心下的脊背明显僵了一瞬,顾如期看见沈雁慢慢抬起头,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里,映着他太多看不懂的情绪。 顾如期觉得那里面最多的应该是感谢。于是他再一次抚上沈雁的后背,冲他眨眨眼, “没事儿,我都懂,不用谢我。”他这话说得自然,好像已经收到了对方的感激。 可沈雁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嘴唇轻轻动了下,那眼神里的东西,似乎远不止一句“谢谢”那么简单。 顾如期没太在意,只当这孩子是被吓着了,或者还不习惯有人帮他。 他在沈雁对面的空地上随意坐下,往他身边凑近了些,“欸,你想不想报复黄毛?” 沈雁敛起情绪,抬眼看他。 操场上其他孩子的喧闹声好像隔绝在两人身后,风拂过带着几缕柳絮飘落在两人肩头,两个脑袋不自觉地凑在一起,借着树荫低声交谈起来。 “这样…真的能行?”沈雁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上辈子这人狡诈的很,联合他人作弄自己的事儿没少干,谁知道这次是不是又换了新花样,他下意识地想缩回脚却晚了一步。 一双温热的手掌稳稳压在了他的鞋面上,力道不轻不重。 沈雁仰起头,正对上孙广全的眼睛,那双眼此刻亮得惊人,还带着点认真。 “应该差不多,再说扎个车胎多没劲啊,不痛不痒的。”顾如期说着,手指在鞋面上用力点力,“继续做,我给你数着,注意腹部用力,手贴着后脑。” 沈雁怔了怔,有些别扭得转了下身子。 “压疼你了?”对方力道松了些,语气里带了点不确定。 他飞快地错开视线,喉结滚了滚,没接话茬,反而闷声问,“…几个了?” “数着呢,刚十六。”顾如期见他没再动,手掌又轻轻按了原来的力道。 凤溪村学校虽然分小学部和初中部,但规模小班级少,体育老师都是两边兼任。这周正好有位老师请了病假,剩下的老师就得轮流顶班。 体育老师刚从另一个班布置任务回来,远远就看见孙广全在他们班晃悠,这孩子他熟,平时调皮捣蛋的,办公室常客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孙广全又在欺负同学,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孙广全!你不老老实实上你的课,来我们班干嘛!你是不是又逃课了,还敢在这欺负同学?一会我就和你们班主任说,你等着写检讨吧!” 顾如期眼皮跳了一下,有些无奈,他这张脸,怎么在这块这么出名,哪哪都认识他。 “老师,我没逃课,语文老师让我来操场罚站的。我也没欺负他,我这正帮他压腿呢。”顾如期手上的动作没停,依旧放在沈雁脚踝处的位置。 周围同学:“……” 他们没有听错吧?孙广全?压腿?不是掐腿是压腿?孙广全在帮沈雁压腿? 体育老师仔细一看,顿时有些尴尬,干笑两声,“咳咳…那个没欺负同学是好事…” 随即他话锋一转,不忘叮嘱,“帮完同学就老老实实回去罚站去,罚站得有个罚站样!” 顾如期敷衍地点了两下头,体育老师这才作罢,转身离开了。 同时给两个班上完课,体育老师一进办公室,就对着隔壁桌正批改作业的老师大倒苦水,尽是些现在这帮小孩实在太难带了,这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这种牢骚话。 他端起桌上那杯泡得有些发涨的菊花茶才喝一口,就看见孙广全在门口探头探脑。 他放下茶杯,“在外面晃悠什么呢?有事进来说。” 顾如期“嘿嘿”笑了两声也不怵,几步蹭到办公桌前,顺手抽过桌角那本偏薄的练习册,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老师扇着风,那殷勤劲儿看得隔壁老师都直乐。 “也没啥大事,”顾如期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办公室里几个人都听见,“就是觉得您分组不太对劲儿,班上一共三十三个人,怎么分都有一个落单的。” 刚才上课顾如期就注意到,别的小朋友都组好队了,只有沈雁一个人孤零零的,现在总算让他逮住机会把这事说出来。 “那还能咋办?”体育老师一皱眉。 顾如期笑了下,眼角弯弯的,带着点促狭,“老师,这不算上您,不就三十四个了,正好两两一组,多合适。”他冲体育老师扬了扬下巴,扇的更卖力了。 “你小子,”体育老师被顾如期说得一噎,其实他倒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沈雁他们班一共三十三个人,每次这种活动时沈雁就落单,那孩子闷不吭声的,站在队伍尾巴上,从没找他提过不满,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这会儿冷不丁得被顾如期点破,倒有点坐不住,清了清嗓子,“行,你说得在理,那下次再有这种活动,谁落单出来谁就和我一组。” 见目的达到,顾如期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把练习册往桌上一搁,脆生生道了句“谢谢老师”,转身就溜走了,衣角扫过门框时还带起一阵风。 “这孩子,”体育老师低头抿了口茶,“什么时候这么有心了。” 不过他也那么随口一说,转而又和隔壁老师搭话聊起来了。 拒绝校园霸凌! 从小顾同学做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格格不入 第7章 弟?哪来的弟? 总算熬过了下午的课程,老师刚宣布放学,姜浩就迫不及待地从桌底下摸出来个掉漆的篮球,往地上扔着拍了两下,催促道,“走啊,老大,打球去了。” “知道了。”顾如期应着,视线透过窗户落在校门口的人影上。 桌角的书本堆得七倒八歪,顾如期随手把散着页的练习册塞进书包。 刚到这儿,他嫌麻烦一直没带书包,结果每次回家,杨琳一瞅见他空着的后背就开始念叨,“广全啊,书包怎么没背?书本放哪儿了?”左右思量了下,琢磨着别因为这事漏了破绽,他这才乖乖把书包带上。 走到操场边,就听见篮球架下吵吵嚷嚷的,二班的几个人都到齐了,正对着姜浩叫嚣,“咋,昨天输的不服气,今天搬救兵昂。” 姜浩梗着脖子,指着身后的人嚷嚷,“懂个屁!看见没?我老大!今天这局,把你们打趴下!”说话时手还使劲拍着胸脯,结果没注意脚下,差点被场边的石子绊倒,踉跄了几步,引得旁人一阵哄笑。 “行了,别贫了。”顾如期热着身,原世界的他高考完这俩月几乎就没碰过球了,他心里其实也没底,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输了确实丢人。 比赛开始,顾如期打得确实不轻松。和班里的同学才接触,配合起来十分生疏,几个来回之后才渐渐找到些感觉。 一个假动作晃开防守,触到球面的瞬间,他借着惯性跃起,手腕发力,篮球划了道弧影,磕在篮圈上转了两圈,“哐当”一声落进网里。 “好球!”场边有人喊。 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淌,顾如期扯起衣服下摆擦了下。 你来我往地打了小一个钟头,天色已然昏黄。 “走了老大!”姜浩喘着粗气,“王武那帮初三的快下晚自习了,咱别撞上。” 顾如期没动,手指顶着篮球慢悠悠地转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压低声音,“来,你们凑过来,听我说…” 几个脑袋立刻凑到了一起。 — 没多久,王武就带着几个跟班晃悠过来,“呦,这不昨天的缩头乌龟吗?咋的,在这讨打呢?” 顾如期手一扬,篮球直直砸向王武胸口,“来一把?” 王武接住球,乐了,“就你?跟我打?” “怕了?”顾如期挑眉。 “谁怕谁孙子!”王武被彻底激怒。 场上一开始火药味就浓。顾如期这边靠着刚才热身磨合出的默契,加上他原本世界就经常自己投篮,三分球异常准,比分渐渐拉开。 王武脸上有些挂不住,动作越来越大。好几次,他都故意用肩膀、手肘往顾如期身上撞,但都被灵巧地闪开了。 眼看比赛就要结束,顾如期也没了玩的心思,一咬牙故意漏出来个破绽。 王武还以为来了机会,猛地从侧面冲过来,整个人重重撞在顾如期身上。 “呃!”顾如期虽提前做了准备,但还是被撞得失去平衡摔在地上,手肘蹭过粗糙的水泥地擦破了一大片。 “老大!”姜浩第一个冲过来,一把推开王武。陈飞他们也赶紧过来扶起顾如期。 “怎么着?球场上磕磕碰碰不是正常的嘛?”王武一副无赖样,他身后几个人也围了上来,推推搡搡的。 两边顿时吵作一团,眼看就要动手。 顾如期目光越过王武的肩膀往后瞥了一眼,在看到熟悉的身影后,立刻朝姜浩他们使了个眼色,姜浩随即会意,骂声更高了,却只是虚张声势地拦着对方,并没有真动手。 顾如期则趁机一把拽住王武的胳膊不让他脱身,嘴上还在不依不饶,“撞了人就想跑?今天不说清楚没完!” 王武挣扎不开,注意力完全被顾如期吸引,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状况。 这场吵闹最终被闻讯赶来的值班老师喝止了,“干什么呢?都围在这儿!还不赶紧都散了!”老师威严的声音让骚动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 围观的同学们这才渐渐散去,顾如期松开王武的胳膊,脸上还挂着几分不忿,朝姜浩、陈飞他们递了个眼神,几人迅速溜到操场角落的阴影里。 沈雁早已等在那儿,看到他们过来,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往旁边挪动了几步,给顾如期让出了位置。 姜浩和陈飞则是蹲在了靠前一点的地方,兴奋地探着头,望向台阶的方向。 顾如期刚挨着沈雁坐下,就感觉到旁边人的视线落在自己擦伤的手肘上。 他顺着往下看——伤口处沾满了沙土,血珠混着汗水一片泥泞看着确实有点惨。 还没等沈雁问什么,顾如期便摆摆手,“小问题。” 他冲沈雁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懒洋洋的劲,“你不知道,我长这么大最厉害的就是耐疼,小时候我受的伤可比你吃的饭都多。” 沈雁心里轻嗤一声,真能瞎说。全村谁不知道你孙广全从小就爱惹是生非,还你被揍,你揍别人还差不多,心里虽这样想,但他还是忍不住追问,“真没事?” “真没有。”顾如期把受伤的胳膊往后缩了缩,脸上带着点恶作剧得逞前的期待,压低声音说,“先别管这个了,你看前面,鱼儿要上钩了。” 只见王武气呼呼地走到操场边,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嘴里骂骂咧咧地拧开矿泉水瓶,仰头灌了一大口—— “噗——咳咳咳!”水刚进嘴就被他猛地全喷了出来。 王武整张脸瞬间皱成了一团,表情扭曲拼命地吐着口水,“我擦!这什么水?咸死老子了!谁他妈干的?” 阴影里,姜浩看到这一幕,赶紧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爆笑出声。 顾如期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沈雁,“欸,你往里放了多少盐啊?” “半包吧。”沈雁回他,眼睛却一直盯着王武的方向。 就在这时,王武旁边一个试图讨好他的小弟,赶紧从栏杆上拿过一条毛巾递了过去,“武哥武哥,别生气,先擦擦汗,消消气。” 那边的王武又热又气,想都没想,一把抓过毛巾就往脸上、脖子上胡乱擦去。 紧接着,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瞬间炸响——“啊!我的眼睛!” 毛巾里的辣椒粉此刻混着汗水,辣意直冲眼睛和皮肤,王武顿时泪流满面,脸烧的通红。 王武痛苦地弯下腰,用手使劲揉着眼睛,“操!谁!谁他妈阴我?!”他眯着几乎无法睁开的眼睛,凭着感觉和声音,抬脚就朝刚才递毛巾那个小弟的方向踹了过去,结果因为看不清,这一脚完全踹歪了,自己还因为用力过猛,踉跄着摔倒地上。 那小弟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躲开,“武哥!冤枉啊,这毛巾…我也不知道是谁放这儿的了!” 角落的阴影里,顾如期他们看到王武接连中招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得直往后仰。 “欸,我就说这法子行吧,”顾如期伸手揽住沈雁的肩膀,得意地晃了晃。 沈雁看着远处王武狼狈模样,嘴角往上勾了勾。 姜浩好不容易止住笑,对顾如期竖起大拇指,“老大,绝了!还得是你,你看他那熊样,笑死我了!” 但他顿了顿,又有点后怕,“不过老大,咱这计划…是不是有点险?万一他刚才没喝那水,或者发现咱了咋办啊?” “那就下次呗。”顾如期浑不在意地往后一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垫在脑后。 头顶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夜色漫上来,四周变得格外安静。 沈雁听他带着懒散又笃定的声音说,“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咱有三百六十五次机会,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下下次,总有让他吃瘪的时候。” 热闹算是彻底看完了,王武那边鸡飞狗跳的混乱也渐渐平息,只剩下几声不甘的咒骂飘散在晚风里。 “走了走了,再不回去该挨骂了!”姜浩意犹未尽地拍拍屁股站起来,又踢了踢还蹲在地上傻乐的陈飞。 陈飞就势跳起来,眼睛一亮,拉住姜浩和顾如期,“急啥?天刚黑,去甩两下水漂不?” 姜浩来了兴致,“行啊,老大,一起去呗?” 顾如期摆摆手,目光很自然地转向离他们几步远的沈雁,随口道,“你们去吧,我还得送我弟回家呢。” “弟?” “哪来的弟?” 姜浩和陈飞同时愣住,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困惑。顾如期却没多解释,冲他俩挥挥手,追上沈雁脚步走远了。 农村的傍晚是寂静的,隔绝了大城市的喧嚣,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村路慢慢走着。 走出一段,直到姜浩他们的笑闹声彻底听不见了,沈雁才突然开口,“…谁是你弟。” 顾如期正随意踢着路边的石子,闻言停下脚步,扭头看他。 路灯的光从沈雁侧面的方向照过来,在他的轮廓上描了层浅黄的金边。 顾如期看着他蹙起的眉头,走上前蹲下身与他平视,随手揉了几下他的发顶,声音里带着点理直气壮, “怎么,不服啊?可我比你大,你不给我叫哥叫什么?” 沈雁被他这话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干脆闭上嘴,扭头加快步子往前走了。 “喂,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啊!”顾如期笑着三两步追了上去拉住他胳膊,余光扫到沈雁书包侧兜的那个水瓶。 “你的水?”顾如期伸手拿了过了,沈雁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顾如期喉咙正好干得冒烟,想也没想就伸手拿了过来,“渴死了,借我喝两口。” 他刚要拧开,却看见沈雁下意识地抬手,像是要阻拦,但很快又收了回去。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顾如期心底了然。他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迅速地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 “噗——咳咳!我靠!” 水刚入口就被顾如期全吐了出去,这水又涩又齁,齁得他舌根发苦。 沈雁看着他龇牙咧嘴的狼狈样,先是一愣,嘴角忍不住向上勾了勾,可随即瞥到他手肘处的一片红,又抿紧了唇有些无措。 顾如期咧着嘴,用手背使劲擦着舌头,缓了好一会儿,他用肩膀撞了撞沈雁,“这下开心点没?” 沈雁愕然抬眼,目光有些闪躲。 顾如期不等他回答,又仰头连灌了好几大口,每次吞咽喉咙都伴随剧烈的灼痛,眉头锁得死紧。 他勉强咽下最后一口,感受着从舌根一路延伸到胃里翻涌的苦涩,缓了口气,目光投向远处的路灯,声音有点哑,“我以前…也总欺负你吧。” “我这两天总琢磨,为啥你一见我就老想躲。刚才看见王武那德行,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我从前…是不是也挺混蛋的?” 他扭过头,看着沈雁错愕的神情,继续说, “我吧…前阵子发了场高烧,烧得稀里糊涂的,好多事儿都记不清了,你害怕我是应该的。但这回不一样,我没打算再继续整你。” 顾如期晃晃手里空了一半的瓶子,“你要是觉得还不够,我再喝一瓶都行。” 小剧场(脱离小说看吧[加油]) 陈飞抱着个篮球,瞅着顾如期离开的方向,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人,一脸茫然,“孙广全今天这是咋了?他啥时候和小傻子走这么近了?你不是和他玩的最好吗?这事你不知道?” “我哪知道啊?”姜浩也有些懵的挠挠头,却猛的抬手给了陈飞胸口一拳,力道不轻不重,“还叫小傻子呢,没听刚我老大说吗,那是他弟!” 姜浩胸脯一挺,也带着点护短的劲,“以后沈雁也是我半个弟,都给我记牢了,不许再瞎叫外号了,谁再嘴欠,小心我老大削他!” 陈飞“嘶”的一声揉着胸口,翻了个白眼给他,把抱着的篮球往地面上一掷,球磕在地面上又弹回来,拉着长音调侃一样说,“知道了~知道了~你老大说啥都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弟?哪来的弟? 第8章 少惹我! 往后几天,黄毛那帮人确实消停了些,没再来找他们麻烦。 而顾如期每天则多了两项雷打不动的日常:一是接沈雁上学,二是变着花样给沈雁带午餐。 接沈雁上学这点,姜浩心里有点不乐意,总觉得老大被“抢”走了,但也只敢私下撇撇嘴,不敢多说些别的。 至于午饭,顾如期特地从家里准备了个保温盒,上下两层带隔断的。 起初沈雁还有些不自在,递过去的饭盒,他要么推说不饿,要么就浅尝几口,剩下的大多不是顾如期自己解决,就是留给兜兜吃。 顾如期倒也不恼,第二天饭盒照样被装得鼓鼓囊囊。直到最近沈雁那份不自在才慢慢松了下来,接过餐盒时表情也多了点自然。 今天是周五,一周里在学校待的最后一天。 顾如期照例提着保温盒在小亭那里等,隔几步远就扬手招呼,“今天有新花样,快尝尝。” 沈雁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撇了眼摊在石桌上的饭盒,“这是什么?” “紫薯饼。”顾如期把保温盒往沈雁面前推了推,“早起刚烙的,放了牛奶,你尝尝。” 沈雁从码得整整齐齐的饼堆里拈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淡紫色的薯泥混着牛奶的润,在舌尖慢慢化开,淡淡的甜,不腻人。 学校规定的午休时间是两个半小时,大部分学生会选择在教室里趴着打盹。 顾如期没有午睡的习惯,可瞧着身边的沈雁,心里却多了层考量,八岁的孩子,正是贪睡的年纪,休息不够哪能撑住下午的课。 见沈雁吃的差不多了,顾如期便伸手将空了大半的保温盒收过来,放到凉亭角落的石台上,那里刚好能避开阳光直射。 小亭的木凳是可以随意活动的,顾如期起身把两个凳子并在一起,拍拍凳面 “你过来睡会儿,这几天就没见你午休过,下午上课犯困怎么办?” “我不…”沈雁拒绝的话还未落地,便被顾如期硬拉着躺下。 “不什么不,身体最重要。”顾如期把脱下来的校服外套叠成方块,垫在他颈后当枕头。 沈雁看他假装凶巴巴的样子有点想笑,抿了抿嘴,倒也没和他对着干,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看着天空中移动的云。 “沈雁?”顾如期试探问。 “嗯?”沈雁冷淡答。 “叫声哥听听呗!”顾如期凑近了些,眼里亮晶晶的。 顾如期小时候没少被同学欺负,高年级的、低年级的,看见他都要踩上几脚,那时候他就总琢磨,要是能有个哥就好了,别人会嫌弃他、厌恶他,但他哥肯定不会。 他哥会罩着他,会和他做游戏,会把好吃的都留给他,可直到长到这么大,心里那个空落落的地方也没人填上。 顾如期看着这个眼里藏着倔强的小孩,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所以他不想让沈雁再经历那种滋味了。 他想护着他,不是一时兴起,是想真的陪他长大,想把那些没得到过的、没感受过的,一点点都给他。 回答他的是沈雁翻身得动作,和一句闷闷的:“...做梦。” 尾音消散在风里,顾如期分明看见他耳尖那点红。顾如期挨着他躺下,木凳发出细微的嘎吱声,他侧着身子,尽量把身体往外靠,把大部分的空间留给沈雁。 许是今早为了做紫薯饼起得太早,顾如期的眼皮也渐渐沉得抬不起来了。 — 沈雁醒来时,身边那人还在睡,身子几乎悬在外面一半,脑袋歪在硬邦邦的木板上。 他盯着这张上辈子曾经恨不得踩进泥里的脸,胸口却泛起一丝异样,记忆里那些拳脚相向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可这些天笨拙的示好更挥之不去。 他好像…有点恨不起来了。 这个认知让沈雁心头一紧,甚至生出几分对自己的厌恶。 他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上辈子面对沈怀仁的伪善、沈贺安的算计时,他都打着十二分的警惕和狠劲,他早已习惯把真实的自己裹在厚厚的盔甲里,习惯了用最冷漠的眼神去审视周遭的一切,他从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他好,他也更不允许自己对敌人心软。 可现在,看着这个睡得并不安稳的人,他心里晃得厉害,一切好像都乱套了… 他觉得现在自己内心深处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撕扯,一个拎着上辈子的记忆叫嚣着防备,另一个却贪恋着眼下这点来之不易的温情。 沈雁正盯着那张脸出神,睡梦中的人不安地动了动,半个身子悬在外面更显得摇摇欲坠,一声极轻的带着哽咽搬得呓语从他嘴边漏出来: “别…别走…” 几乎是不假思索,沈雁伸手轻轻拍上对方的后背,动作生疏僵硬,但却一下又一下的往下顺。 看着这人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法安稳的模样,沈雁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忽地就松动了。 那些翻涌的恨意、挣扎的理智,在这一刻,竟显得有些无力。 他默默收回手,在心里对自己轻嗤一声,沈雁啊沈雁,你跟一个烧坏脑子的小孩儿较什么真呢? 就算真要清算那些旧账,也该等眼前这人清醒了再说,到那会儿,是非曲直才有分辨的意义。 想通这一点,连日来积压在沈雁胸口的沉闷消散了大半,他吐出一口气,缓了缓心神,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 阳光透过亭子的缝隙温暖地洒在两人身上,将那些纠缠的前尘旧怨,暂时隔绝在外。 下午放学的铃声终于打响,校园里顿时热闹起来。 顾如期和姜浩随着人流往外走,姜浩一边走一边捏着衣服的拉链,上下滑动了好几次,终于闷闷地开口, “老大,你最近上学都不等我了,天天一大早就没影儿了。” 顾如期瞥了他一眼,故意逗他,“怎么,你自己不认识路啊?” “不是路不路的问题!”姜浩有点急,声音也大了点,引得旁边几个同学看过来,他立刻压低了点声音,“就是…就是感觉你现在光顾着那个沈雁了…午饭和他一起吃,上学也跟他一起走…” 后面那句“都不爱跟我们玩了”在姜浩嘴边打了个转,又被咽了回去,觉得这么说太像小姑娘撒娇了,不够爷们儿。 顾如期看他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心里门儿清,半大小子就是这样,对“谁是你最好的朋友”这事儿有种固执的在意,总想寻个证据,证明自己才是那个最特别的。 他停下脚步,没再继续逗他,转而从背后拿出根绿豆冰棍,递到姜浩眼前,“喏,给你留的,再啰嗦就化了啊。” 姜浩眼睛一亮,那点小情绪立刻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他一把接过,撕开包装咬了一口,“老大,你啥时候买的啊,真够意思!” “放学那会儿呗,”顾如期看着他嘴角沾着的绿色冰碴,“你小子铃一响就往厕所冲,能看见才怪。” “再说了,”他声音放缓了些,“沈雁他比咱们小,照顾他不是应该的吗?” 姜浩嘿嘿笑着,又咬了一口冰棍,“哦,好吧,那我以后也当雁子他哥。” “那不行。” 顾如期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伸手胡乱撸了一把姜浩的头发,“他有我一个哥就够了。” 两人走到校门口,顾如期正要开自行车锁,余光忽然瞥见王武鬼鬼祟祟地朝着小亭子方向去。 顾如期心里一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迅速把钥匙塞到姜浩手里,“浩子,你帮我个忙,先骑我车回家,到家和你婶子说一声,我晚点回去。” 姜浩舔着冰棍,含糊地问,“啊,咋了老大?干嘛去啊?” “我想起来体育老师让我帮他整理器材室,得搬点东西去。” 顾如期随口扯了一个理由,拍拍他肩膀,“你赶紧回去吧,到家抓紧写作业。” 姜浩推着车,不情不愿地磨蹭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说,“老大,那你快点啊!” 顾如期冲他拜拜手,看着姜浩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他转身逆着人群朝着小亭子的方向走去。 刚绕过操场的拐角,几声细弱、带着惊惧的猫叫就钻进耳朵。 顾如期心下一紧,脚步更快了,搁几步远就看见王武蹲在墙角,一手拎着那只小灰猫的后颈皮,把猫悬在半空晃荡。 “叫啊,咋不叫了?”王武咧这嘴,另一只手戳着猫肚子,“野猫崽子还挺凶!” 顾如期只觉得一股火直冲头顶,“王武!你他妈把它放下!” 王武回头见是他,不但没松手,反而把猫拎得更高了,小猫吓得浑身毛都炸起来了,叫声更加凄厉。 “关你屁事?这野猫是你家的?”他像是想起什么,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哎呦,忘了你和那个小傻子总在这喂它了哈哈哈哈。” 说着,他故意把小猫拎到眼前,对着它呲牙裂嘴,“今天老子就不放了,你能怎…” 话还没说完,就被冲上来的顾如期所截断。 王武还没反应过来,拎猫着手的腕就被猛地扣住,一阵钻心的酸麻瞬间从腕骨传遍整条胳膊。 “嘶——”他倒抽口气,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 小猫挣脱了束缚,窜进草丛不见了,几乎在同一瞬,顾如期的拳头已经砸在王武鼻梁上。 “操!孙广全!”王武捂住鼻子,眼见猫跑了,手腕又被攥得生疼,彻底恼羞成怒,握着拳头朝顾如期脸上抡过来。 顾如期早有防备,侧头躲过一拳,同时抓着王武的手腕反扭到身后,从后面用手臂勒住他脖子,膝盖顶住他后腰,把他牢牢按在墙上。 王武憋得满脸通红,徒劳地用手肘向后撞击,两条腿胡乱瞪着,“**!孙广全你放开!” 顾如期从来不是站着讨打的主,前几日碍着姜浩、陈飞他们,不愿意去主动招惹,可这次—— 这只小灰猫是沈雁天天省下自己的午饭,一点一点喂起来的,他又想起了那个独来独往的小孩。 “王武,”顾如期贴在他耳边,声音压得低却带着一股狠劲,“你听好了,你想打架,我随时奉陪。” 勒着王武脖子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但沈雁、姜浩他们,包括这只猫,你要是再欺负,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说完,顾如期猛地松开手,王武像一摊烂泥般滑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咳嗽。 顾如期不再看他,转身朝着小猫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小东西已经安全躲好,他这才整理好被扯乱的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武瘫坐在墙根盯着远去的背影,后脖颈冒起一层冷汗,他总算明白,为啥整个初一的都怵孙广全了。 原先他总觉得,孙广全就是个装腔作势的货,天天带着姜浩、陈飞那几个跟班在学校晃悠,不是抢低年级的零食,就是上课顶顶嘴啥的,看着横其实就是个软蛋。 “真他妈是条疯狗…”王武低声骂了一句,撑着墙想站起来,却因腿软又坐了回去。 心里头那点想找沈雁麻烦的念头被孙广全这一下折腾,消得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少惹我! 第9章 逮只小猫 顾如期走出去老远,胸口那团火还窝着没散净。他拐了个弯,走到小河边蹲下身想洗把脸清醒一下。 水面一晃,映出他侧脸颧骨上那块明显的红肿,刚才打架没觉得,这会儿安静下来,才觉得隐隐作痛。 “真行,往脸上打…”他低声骂了一句,撩起河水拍在脸上。 洗完脸,顾如期盯着水中的倒影,眉头拧在一起开始犯愁:这痕迹一时半会儿肯定消不下去了,回家杨琳问起来,他该怎么说?总不能老实说又跟人打架去了吧。 他侧头瞥见手肘处还没好利索的擦伤,想起上次杨琳追着他涂药的情形,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捡起脚边的碎石片,顾如期泄愤似的甩向河面,看着它滑出一道水痕再沉进河里,又接连扔了几个。 发泄完,他也没着急回去,就这么双手插兜,沿着河边漫无目的地溜达。 傍晚的风吹过,带着河水特有的潮湿气息,比白天清凉不少。 凤溪村本来就不大,刚来那会儿,他总在这弯弯绕绕的小路上走错门,如今待了些日子,也能转悠个大概了。 不知怎么得,竟误打误撞路过沈雁家门口的小院,他脚步顿了顿,索性往门口那棵老柳树上一靠,借着昏黄得路灯往里瞧。 小院不大,却打理的整洁,墙根下种着几垄花生和玉米,长势很好,已经快到了收获得时候。院子中央摆了个木面桌子,桌腿边还放了三个小圆凳子,其中有个凳子腿,还绕了层麻绳,想必是用了太久特地拿来加固的。 乡下傍晚就是这点好,日头一落,风里就带着股凉气,比屋里开电扇吹着还舒坦,好些人家都爱把桌子架在院里吃饭,沈雁家也不例外。 顾如期正瞧着,就见沈雁端着盛好得面条出来,扭头冲屋里得姥姥嚷,“姥姥!面条熟了,里面放了俩鸡蛋,一会儿你和妈妈一人一个。” “哎呦我的乖孙,”一个苍老的声音跟着响起,带着笑意,“怎么不给自己留一个?你这孩子总想着别人。” 沈雁没立刻接话,转身又钻回屋里。 顾如期隐约听见碗筷碰撞的轻响,隔着纱窗,他看见沈雁的身影在灶台前晃了晃,扭头靠在姥姥怀里说着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姥姥带着笑意的嗔怪接了过去,“又说瞎话,上回给你煎的荷包蛋你不都吃干净了吗?” 顾如期靠在柳树上,听着院里隐约的对话,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窗外的蝉鸣聒噪了好几轮,放暑假通知才悠悠传达下来。 许是顶着孙广全这具身体太久了,恍惚间顾如期竟萌生出自己就是孙广全,就只是孙广全的错觉。 上辈子的种种已然过去,他现在有家人,有朋友,还有一个很冷漠但有时又很可爱的弟弟… 阳光透过窗户映进来,他抬起手,想要接住那些光,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窗玻璃的倒影上: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和他在原来世界看了二十多年的模样,没有半点相似。 手还停留在半空中,蝉鸣依旧吵得人心烦,顾如期刚有些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些。 后座传来试卷翻动的声响,姜浩不知什么时候把卷子折成了把歪歪扭扭的扇子,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可算是放假了,等这门考完,终于不用顶着大太阳来学校了。” 顾如期回过神,调整了一下情绪,强扯出一抹笑损他,“那是你起的晚,每次都赶着第一节下课来,太阳不晒你晒谁?你学学我弟,天天早点来学校,就不会挨晒了…” “老大!”姜浩夸张地捂住心口,做了个抹眼泪的动作,“你你你偏心!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啧啧啧,”顾如期一脸嫌弃,“多大了,还和小孩比。” 姜浩觉得有点被冒犯了,气鼓鼓的缩回自己桌位,在心里暗自发誓:要不理老大十分钟。 然而一分钟没到,姜浩就咬着笔帽,硬着头皮,戳戳顾如期后背,“老大…选择题第6个选啥?” 顾如期:“……” — 最后一门考试考完,沈雁把课桌里面的东西全部塞进书包装好,想着要不要去孙广全班门口等他。 正犹豫着,脚下步子不知怎么已经拐进了他班级旁边的楼梯间,沈雁往楼道一缩,透过门缝这里刚好能看到他班级的后门,又不会被轻易发现。 他随便找了个台阶坐着,书包带勒得肩膀有些酸,他干脆解下来抱在怀里,盯着那只缝得歪七扭八的小熊挂坠发呆。 这玩意儿是昨天孙广全塞给他的,前几天年纪小测,他数学语文都拿了满分。 放学时被孙广全堵在教室后门,对方眼里亮闪闪的,“弟,你可以啊!真给你哥长脸!我看公告栏你名字排在第一位!”当时还拍着胸脯保证,过几天要送他个礼物。 结果昨天孙广全便从书包侧兜掏出这么个小东西来,做工算不上精美,缝合处用了两种不同的线交杂在一起,耳朵缝得也是一高一低。 沈雁低头摸了摸这只小熊的耳朵。 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大概是哪个考场的人刚考完出来。 “老大,你诓我!收卷子的时候我都看见了,你第6题选的C,可你告诉我是A!”姜浩出了教室门就冲孙广全抱怨。 顾如期正慢条斯理地走在前面,闻言扭头看他一眼,嘴角噙着点笑,伸手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拍,“少年,你要学会独立思考。” “还思考个屁啊,完蛋了,完蛋了,这门不及格,我爸非打死我不成,哎呦,老大你还笑……” 话还飘在半空,姜浩拽着人已经往隔壁班方向走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刚开始还在台阶坐着的沈雁,“噌”地一下站起来,书包上的小熊挂件随着他动作甩得老高。 一个“哥”字已经抵在喉间,却在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又咽了回去。 沈雁其实很抗拒给孙广全叫哥。 说不出具体啥原因,就是觉得浑身不得劲,自己上辈子好歹是个二十三岁的大人,现在反过头让他给比自己小上十岁的人喊哥,这落差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转念他又想起孙广全那双眼睛,每次盯着他时,眼里明晃晃装着的全是期待。 他其实也挺纳闷,学校里不管是低年级的还是高年级的,大部分见了他哪个不是喊他一声“全哥”?他又不缺这一声,偏偏揪着自己这不放。 沈雁摇了摇头,将杂乱地思绪甩出去,反正这家伙最近不对劲的地方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 看在他前前后后帮了自己不少忙的份上,就当是欠他的吧。 — 傍晚六点半,夕阳西斜,校园里的蝉鸣声渐渐弱了下来。 “老大,咱考完试不应该回家吗?你在这折腾啥呢?”姜浩抱着个不知顾如期从哪找来的纸箱,盯着自家老大对草丛发出奇怪的喵喵声,忍不住犯疑。 顾如期回头,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嘘”得动作,他轻轻拨开面前的草丛,压低声音又唤了几声,“豆豆?豆豆?” 姜浩这才恍然大悟,蹲下身把纸箱放在一旁:“老大,你找那只小灰猫吧?”他学着顾如期的样猫着腰往草丛里张望,“它平时不是最爱在这玩嘛?怎么...” 忽然,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草丛里探出来,正是那只叫豆豆的小猫,它警惕地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顾如期眼疾手快把它捞起,小猫“喵呜”叫了声,爪子在半空划楞着,像是不甘心。 “别找了,你小主人估计都回家了,”他把小猫轻放纸箱中,挠着它的下巴安抚道,“这就带你找你小主人去。” 小猫像是听懂了安静下来,蜷在纸箱的小角落,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眯起眼,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俩人沿着小路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在一小排低矮的平房中,顾如期停在了那棵老柳树下。 姜浩透着院门往里瞧,“老大,这是哪?雁子家?” 顾如期点头“嗯”了声,刚要抬手扣门,耳边却传来一阵刺耳的摔裂声。 他心头猛地一沉,几乎是本能地将抱着的纸箱往姜浩怀里一塞,便推开虚掩的院门冲了进去。 里屋地上摔碎的碗片四溅,沈雁姥姥跌坐在墙角,灰白的头发散乱着,她对面站着个中年女人正歇斯底里地挥舞着手臂,长发胡乱地披在肩上,眼神凶厉,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嘶吼。 “姥姥!”顾如期一个箭步跨过去,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老人。 老人喘着气,强撑着身子抬头,浑浊的眼睛在看清来人后,手指颤巍巍得指着一个方向,“药…药在柜子最上面…” 顾如期几乎是踉跄着扑向木柜,好在药瓶离手边不算太远,手一伸就够着了,刚把药瓶攥在手里转过身,就差点撞上急冲冲赶过来的沈雁,男孩脸色惨白,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按住你妈!”顾如期低喝一声。 沈雁浑身一震,立刻扑过去,死死扣住妈妈挥动地手臂。 顾如期也是第一次经历着场面,手不受控制的发抖,拧瓶盖取药时,好几粒药片从他的指间滚落到地。 他端起一旁的水杯,一步一顿地向女人挪近,语气放轻,“阿姨,吃药了。” 可女人根本不给顾如期近身的机会,脑袋死命摇晃,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眼里满是抗拒。 顾如期咬牙,直接捏着药片凑过去,“阿姨,您冷静点...”话音未落,女人突然低头,朝着他虎口的位置狠狠咬去。 “嘶——”顾如期疼得眼前发黑,冷汗刷地冒出来,他却硬是没松手,任凭血从牙印里渗出来。 “妈!”沈雁略带哭腔的喊声让女人动作一滞,顾如期趁机药片推进去,灌了口水。 姜浩抱着纸箱僵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出。豆豆在箱子里不安地“喵”了一声。 一顿折腾下来,女人的情绪总算平稳下来,四肢不再像刚才那般疯狂挣扎,力道一点点卸了下去。 顾如期和沈雁连忙一左一右的架起她,慢慢将人挪到床边,沈雁顺手从旁边扯过来一个枕头,细心的调整了个还算舒服的角度让她躺下。 总算安排妥当,顾如期这才有时间甩下被咬伤的手,伤口处还在往外渗着血丝。 “我去拿药。”沈雁面上有点急,转身就要往旁屋走。 “先别管我。”顾如期一把拽住他手腕,力道很轻,却不容拒绝,“先去看姥姥。” 身后传来姥姥带着喘息的声音,她扶着墙身子慢慢站起,摆着手忙道,“不用不用,我没事,雁子赶紧去拿药给广全哥哥上药。” 沈雁身子往前一用力,挣脱开顾如期禁锢的手,等他翻找到的棉签和碘伏回到床边,却见对方正附着身,细心梳理散落在女人两侧的碎发。 迈开的脚步蓦地顿在原地。 印象里,村长是知道他家难处的,也组织着乡亲们来家中探望,但大多是放下东西便匆匆离开,连多坐片刻都觉得煎熬,更别说这样俯身耐心的梳理碎发了,这场景,是他这辈子甚至上辈子从未见过的… 顾如期见他回来,打了个出去的手势。 带上门,顾如期才敢松下劲来,舒口气找了个小马扎坐,“阿姨这会睡着了,咱在外面弄吧。” 沈雁蹲下身,方才得画面还在他眼前晃,他垂着眼,声音有些发哑,“手给我。” 顾如期低头瞧他,嘴角勾起一抹惯常的笑,“其实真没事,我感觉我都好了。”话虽这么说,但还是乖乖把手递了过去。 棉签蘸着碘伏触到伤口的瞬间,顾如期的手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沈雁的动作立刻放得更轻,他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沿着伤口擦拭,生怕弄疼了对方。 “疼就说。”沈雁闷声道。 “不疼。”顾如期盯着他专注的神情,喉结滚动了下,“跟蚊子叮差不多。” 一旁的姜浩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抱着豆豆凑了过来,“老大你这也太拼了...” 话没说完就被顾如期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姜浩识相的闭了嘴。 “沈雁,你往后看…”顾如期朝沈雁挤了两下眼,嘴角噙着笑意。 兜兜要有主人啦! 补个小剧场 (发生在顾如期靠在柳树上的时候)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姥姥在屋里看着自家乖孙,语气慈爱得没边。 沈雁抬头,目光准确无误地穿过纱窗,停在了院门口栽着的那棵老柳树上,嘴角向上勾了下。 “隔壁家小狗跑出来了。”沈雁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逮只小猫 第10章 嗯,明天见 “别闹,老实待好,后面有…”沈雁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眼里盛着惊喜,“兜兜?” 小猫从纸箱探出头来,身子往前移。沈雁下意识伸手去接,在碰到它软乎乎毛时还有些恍惚。 刚才他特地绕去凉亭找它,他还想着能不能磨磨门卫大叔让他把猫带走,结果他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这才耽误了回家的时间。 沈雁把它抱起来,蹭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你们怎么带它出来的啊?” 一提这事儿,姜浩立马来了精神,往沈雁跟前凑了两步,特意压低了声音,“那还用说,偷溜出来的呗!我跟老大趁门卫大叔放风的功夫,用校服罩着箱子就跑出来了,就像这样…” 怕说不清楚,姜浩还当场来了段个人表演秀,“咋样,够厉害吧?” 这么一逗,刚刚那点沉闷的劲儿,顿时散了不少。 顾如期看着沈雁眼里瞬间亮起来的光,伸手挠了下小猫下巴,“怎么样,开心点没。” — 姥姥望着屋里的几人,眉眼间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今天可多亏你俩了,晚上可别走啊,留在这吃饭,姥姥给你们炖鸡腿吃!” 姜浩一听“鸡腿”俩字,馋的眼睛都睁大了,“鸡腿行啊!我最爱吃鸡腿了!”说着也顾不上别的了,颠颠儿往厨房凑,“姥姥我给你打下手,摘菜洗碗都行!” 姜浩前脚刚走,屋里就顿时安静了不少,顾如期捏着用过的棉签,随手丢进垃圾桶,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屋门上,他声音放的很轻,“阿姨这样…多久了?” 沈雁蹲下身,把兜兜放回纸箱,掌心一下一下带过它毛绒绒的脑袋。“打我记事起就这样,时好时坏的。” 顾如期看着他低垂的眉眼,看着他故作平静却掩不住难过的样子,只觉得心口酸涩的难受。 “能治好吗?”顾如期试探着问。 沈雁的手顿了顿,停在了兜兜脖颈处的软毛那,搁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说,声音干哑,“治不好,一辈子的病,只能控制…” 上辈子的他,比谁都盼着能治好母亲,可折腾到最后全是白费力气,反倒让母亲因为惦记自己…最后的那些画面太疼了,他不敢再往下想,只得闭了眼。 “沈雁?” 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搭上他的肩,沈雁抬起头,对上的是孙广全皱着的眉头和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用安慰我。”沈雁错开视线,不知怎么的,他总本能的想的躲开孙广全的目光,他那双眼似乎有某种魔力,总能轻易看穿他藏在心底的脆弱。 “你想哭吗?” 沈雁错愣抬头,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么问,他其实很讨厌哭,眼泪这东西,在他看来是最没用的,没人会因为几滴无关紧要的泪就可怜你,有时候这些眼泪还会成为他们伤害你而获得的勋章,这道理沈雁上辈子就懂得。 “我说,你想哭吗?”顾如期张开手臂指着自己的胸口处,声音里透着认真,重复着刚才所说的话, “我说沈雁,你想哭吗?如果你想的话可以靠在我怀里,放开了哭!” 有那么一瞬,沈雁觉得时间都停滞一般,他在心里自嘲的勾了勾嘴角,扯出抹苦笑。 承认吧,孙广全那双眼睛,就是能轻易穿透他费尽心机筑起的围墙,直抵他藏得最深的软肋。 沈雁只恨自己眼泪来得太汹涌了,像决堤的坝,似乎要把这辈子、甚至上辈子积攒的委屈都一通发泄出来。 怀里的人哭得浑身发颤,顾如期胸口被他抵着,一阵阵发紧。 “没事了...”他轻声哄着,手从沈雁的发顶抚到颈肩,再往下顺到脊背,一下又一下。 其实他想说很多,想说以后有他在,想说不会再让人欺负他,想说以后就尽管靠着他哭…… 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那一遍遍单调的重复,“没事了。” 顾如期不敢许诺什么,承诺太贵重,他开不了口,至少不会以现在这样一个“小偷”的身份,想着想着,他就有点嫉妒孙广全了,不费力得就能得到他从小期盼的东西。 抽泣声渐渐缓了下来,但那双攥着他衣角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顾如期故意逗他,“弟,再哭下去,我这衣服都要被你给淹了。” 沈雁这才红着眼圈从他怀里退出来,鼻尖还一抽一抽的。 “眼睛都哭肿了,一会姥姥看见该心疼了。”顾如期用手蹭了把他脸上的泪,视线往下移时,落到沈雁有些开胶的鞋上,状似随意地开口,“明天叫上姜浩咱一起去趟县城吧?” 沈雁盯着他,眼眶还泛着红,眼神里多了层迷茫,没明白突然说这个干嘛。 “害,也没啥大事。”顾如期耸了下鼻子,又用手蹭了把他眼角挂着的泪,语气听着漫不经心,“姜浩那小子天天吵着要去县城玩,昨天磨了我半天,烦得很。” — 姜浩端着满满一大盘鸡腿从厨房出来,刚往堂屋里迈腿,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咋说呢,就是怪怪的。 他出门时这俩人还没离这么远呢,怎么现在一个坐东边,一个坐西边?而且他多瞟了两眼沈雁,这明明就是哭过的啊! 这是吵架了?姜浩摸不着头脑,真要是吵起来,那他肯定得站老大这边啊。这么想着,他往西边挪了挪步子,离自家老大近了点。 可沈雁…他不放心的往东边瞧,这小孩正拿纸擦鼻涕,这样一看可比自家老大可怜多了,这下姜浩脚底下犯了难,磨磨蹭蹭往回挪了几步,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他端着鸡腿,举也不是放也不是,想半天也没想好帮谁,终于开了口语气带着点急:“哎呦!我说你俩别闹别扭了行不?刚才不还好好的吗?咋这一会儿工夫就较上劲了?” 沈雁:“……” 顾如期:“?!” 俩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谁跟你说闹脾气了?” 他俩为这事儿,跟姜浩足足掰扯了三分钟连说带比划,才算勉强让他信了。 “你俩真没事?”姜浩还是不放心。 顾如期拍着胸脯再三保证,那架势,就差把“我是老大,我说了算”八个大字刻在脑门上了。 “那雁子刚才哭啥?”姜浩又瞅向沈雁。 沈雁脸一热,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自己刚才在孙广全那哭已经够丢人得了,这要是再让姜浩知道… 那他这两世加起来快三十年阅历的老脸往哪放? “他鼻炎犯了,眼泪跟着一起淌呢。”顾如期赶紧接过话茬,说完冲沈雁飞快地眨了两下眼。 “哎呦,乖孩子们都在那杵着干嘛啊,吃饭了!”身后传来沈雁姥姥的声音。 饭桌上,姜浩已经迫不及待了,抓起个鸡腿就啃了起来,顾如期用胳膊肘轻轻怼了下旁边的沈雁,压低声音问,“阿姨呢?不吃晚饭吗?” “好不容易睡着,不叫她了,醒了再吃就来得及。”沈雁回。 姥姥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往每个人碗里都夹了个鸡腿,“多吃点,看你们一个个瘦的,雁子去冰箱拿几串葡萄,洗好提前放着,一会儿饭后吃。” 沈雁应了声,放下筷子起身往厨房走。 姥姥盯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转头对顾如期和姜浩说,“雁子这孩子啊,从小性格就闷,不爱说话,也没什么朋友。我就总担心他在学校受欺负,可这孩子嘴紧,啥事都不愿和我说,姥姥啊就希望你们能在学校多帮帮他。”说着又往俩人碗里各添了个鸡腿, 顾如期赶紧伸手去拦,把碗里的鸡腿调转了个方向,送到姥姥碗里,“姥姥,您也吃,这半天没见你吃一个。” “你吃你吃,我这把老骨头,吃啥都浪费。 顾如期听这话心里有点堵,笑着打趣,“胡说,我看您啊,身体硬朗得很,准能活百岁呢!” 姥姥被他逗得直乐,“你这孩子,嘴真甜。” “放心吧姥姥,沈雁在学校可乖了,上次考试还拿了第一呢,好多同学都愿意跟他玩,没人敢欺负他。”顾如期说得认真。 “是啊是啊,”姜浩嘴里还塞着肉,含含糊糊地接话,“放心吧姥姥,沈雁现在有我和我老大罩着,谁要是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第一个不答应!” 沈雁端着洗好的葡萄,正好瞧见姥姥被俩人逗笑的模样,晚风裹挟着些许凉意吹散了他下午的愁苦,重来的这一世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顾如期和姜浩他俩吃饱饭,蹲在屋檐下逗着豆豆玩了会,就计划着要回家了。 “雁子去不用你收拾,送送你这俩朋友。”姥姥一把夺过沈雁手里刚摞好的碗,另一只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推了把,催促道,“快去快去。” 顾如期赶忙摆手,“没事姥姥,我和姜浩都认识路,让雁子留下帮您收拾收拾吧。” “没事。”沈雁放下手里的抹布,“今天你俩帮我那么多,送你们回家是应该的。” “要送的,要送的。”姥姥转身进了屋,没一会儿翻出个手电筒,塞到沈雁手里,嘱咐着,“晚上村子黑,不好走,你们小心别崴脚了。” 姜浩撑得直打嗝,“姥姥,您炖的鸡腿真的太好吃了,下回我还来!” 姥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来,都来!下次来给你们炖红烧肉吃!” 三人沿着村道慢慢走着,沈雁打着手电走在前头,时不时地拿手电往后荡下,顾如期和姜浩跟在后头,影子有时被一闪而过得灯光拉得老长,随着脚步晃悠。 顾如期抬眼瞅了眼沈雁,见他正低头看着路,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头,就往姜浩身边凑了凑,压着嗓子说:“浩子,明天去镇上转转,顺便买点东西。” “老大,说了不要叫我浩子!听着跟骂人一样。”姜浩一脚踢飞脚边的小石子。 “那我还说别叫我老大呢,你不照样天天喊?”顾如期嗤笑一声,胳膊肘往他胳膊上怼了下。 “那能一样吗?”姜浩梗着脖子辩解。 话还没说完,前头的沈雁见正好差不多要走到他两家的岔路口,停下脚步回头,手电筒的光不经意晃到他俩脸上,“对了,明天去镇上,几点来着? 顾如期反应快,顺着就应,“八点半到村口集合吧。” “镇上?啥镇上?不是……等下老大你捂我…?!”姜浩还没反应过来,话头就被一只手堵住了没了声响。 顾如期早有准备,胳膊弯成个V字扣着他后颈,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嘴,趁沈雁没留意,凑到他耳边低声飞快地说:“明天早上八点半村口集合,少废话,不来我跟你绝交! 说完立刻松手,扬着声音朝沈雁那边喊,“你看!这不嫌我这么久才带他去镇上玩,和我耍脾气呢!” 姜浩刚想反驳,一张嘴还没来得及蹦出个“啊”字,就又被顾如期在背后悄悄拧了一把,后半句也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沈雁站在原地没往别的方面想,只觉得两人关系挺好的。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姜浩耐不住蚊子咬和他俩打了声招呼便提前走了。 “行了,你也赶紧回去吧,”顾如期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叮嘱着,见对方还站在原地不挪步,笑着打趣,“咋还不回去?干嘛?我脸上有黄金啊一直瞅……” “谢谢你…”顾如期好像听到了句很轻地感谢。 憋了一天的话终于说了出口,沈雁松了口气,不过后面的话他还是没勇气说出来,他想说谢谢你今天愿意来我家,谢谢你没有把我妈当疯子看,谢谢你把兜兜带给我… “害,这有啥的。”沈雁的这一句“谢谢你”,倒给顾如期整不好意思了,面上有些害羞,“哎呦这有啥的,你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啊,明天见!” “嗯,明天见。” 嗯,明天见 还挺喜欢明天见这个词的 感觉很有希望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嗯,明天见 第11章 想听睡前故事 杨琳的目光在墙上挂表的指针上来回打转——九点四十了,窗外的夜色都浓的发稠了,自家儿子还没回来。 她往门口连续瞧了好几眼,胳膊肘轻轻捅了捅身边打着轻鼾的人,“欸,你觉没觉得,咱儿子这阵子有点不对劲?” 孙文龙是个庄稼人,平时干得都是些下地种田得粗活,这会累的迷糊翻了个身,“没吧,前儿个我看他还拉着沈雁那小子在庄头跑,瞅着精神头足着呢,咋,他是不是又给你闯啥祸了?” 杨琳抄起枕头就往他身上砸,“你这张嘴,就不能盼着儿子点好?” 她叹口气,声音沉了下去,“我是瞅着咱儿子心里头有事,以前放学回来,哪回不是咋咋呼呼的,书包往炕上一甩就喊饿。现在倒好,背着书包就往他自己屋一扎,喊他吃饭也要磨蹭会儿再出来,饭也没以前吃的多了,以前能吃俩馒头的量,现在半个就撂筷子。” 说着又朝门口望了眼,“这都九点四十五了,还没回来,晚饭吃没吃都不知道,饿着咋办? 孙文龙把枕头捡回来塞回原位,挠着后脑勺嘿嘿笑,“这不是挺好?准是咱儿子长大了,懂事了,前天我瞅着,个头都快赶上我肩头了,今个准是又和老姜家那小子野去了。” “跟你说不通!”杨琳白了他一眼,抓过挂在墙上的手电筒,往身上披了件外套,“就知道盯着看高矮胖瘦,孩子心里头的事你懂个啥。” “我咋不懂?”孙文龙在她身后嘟囔,“我看你啊,就是当妈的瞎操心。” 杨琳懒得跟他拌嘴,脚刚迈过门槛,就撞见了往回走的孙广全,心里担忧散了不少,忙不迭开口,一连串话涌了出来:“咋回这么晚?跟谁玩去了?晚上吃饭没?饿不饿?锅里给你留着热包子呢。” 一股脑的问题,把对面的人问得明显一怔,回过神来时,语速快得有些慌,跟倒豆子一样,“和浩子他们玩去着,吃了吃了不饿,放心吧,明天我和他们去镇上玩,可能回来的晚,到时候不用等我吃饭。” 不等杨琳再问两句,孙广全已经拉开房门钻了进去,带起的风把门帘掀起一角。 杨琳站在原地叹口气,或许,儿子是真的长大了吧。 回屋躺到炕上,杨琳翻来覆去睡不着。瞅着东头那间屋的灯还亮着,心里头又有点不踏实,抓过搭在炕边上的外套往那边走。 “广全啊,还没睡?”杨琳轻轻叩了下木门。 屋里的顾如期正埋头整理明天去县城拿的东西,杨琳这一声给他吓一跳,下意识的想关台灯又觉得太刻意了,硬着头皮道,“这就睡了,怎么了?” “没啥事,”杨琳推开门进来,正瞧见他往书包里塞着什么,她往炕边上一坐,“就是看你屋灯还亮着,想跟你聊两句。” 顾如期心“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这阵子他天天躲着杨琳,就怕哪句话漏了嘴,哪个眼神没藏好,被她看出破绽。可真要被她瞧出来了,该咋说?总不能坦白,你儿子身体现在是被一个陌生人顶替这? 要是她问孙广全去哪了、啥时候回来?他该咋答?说不知道? 这话听着就离谱。顾如期的脑子像团乱绳,缠得他头疼。 月光从窗缝钻进来,照在他微垂的发顶上。 杨琳瞧他紧绷的脸,叹了口气,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催促着他赶紧上炕睡觉,念叨着他这个年龄段睡眠是最重要。 顾如期见她没追问什么,心里压着的石头陡然落地,他几乎是立刻就应了声“嗯”,手忙脚乱地脱掉身上的外衣,胡乱的堆到一角,利落的钻进被窝里。 他把被子卷过头顶,眼不见心不烦似的,尽量不去看杨琳表情。 被子里一片漆黑,他能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被子外面杨琳整理衣服的窸窣声,黑暗中让他对时间的感知有些模糊,他只能等,等周围安静下来,才敢拉开扒开一条缝往外看。 见杨琳还在炕沿坐着,刚落下的一颗心,又瞬间提了起来,顾如期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不过他也没打算继续蒙在被子里,因为他知道,今晚怕是躲不过去了,便索性把被子折到胸口处。 杨琳见他终于肯从被窝钻出来,伸手在炕头柜上摸到一个的蒲扇,拿在手里轻轻摇, “以前总听隔壁王婶说,这孩子长大了就和当妈的不亲了,有自己的小秘密,当时我还不信,我说我家广全从小就乖,啥事都和我说,但是最近妈看出来了,你心有事,但你不说,妈也就不问。” 她顿了顿,蒲扇摇得慢了些,“可你还小啊,妈总怕你自己钻牛角尖,把自己困住。妈不图你将来多有出息,挣多少钱,那太累。妈就盼着你啊,平平安安…” 顾如期把脸别到一边,上牙死死的咬住下唇,想把眼泪憋回去,可声音还是带了点哽咽,说得断断续续,“要是…要是有一天你发现…你儿子其实不是你儿子…我也说不清咋回事…就是…他瞒了你好多事…” 一番话听得杨琳云里雾里,她仔细瞧着窝在被子里的人,是她儿子没错啊,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可不就是她怀胎十月,寸步不离看着她长大的儿子吗。 杨琳从旁边抽过几张纸,把孙广全脸上的眼泪擦干,心里头有点揪着疼,“胡瞎说什么,你怎么就不是我儿子了,你啊,走到哪都是我儿子。” 蒲扇还在一下一下的摇着,带着点风,扑在顾如期脸上。 这好像是顾如期第一次感觉到所谓的母爱,直白,温柔,让他突然觉得有点…害羞… 他又把被子拉回头顶,在黑黢黢的环境里蜷成个小团,往杨琳坐的方向挪了挪,隔着被子,闷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把期待了许久的话借着这层身份说了出来,“今晚我想跟你一块儿睡,想听你故事哄我睡觉…” 墙上的老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响得人心里发慌。 顾如期在被里蜷得久了,闷得都有些缺氧了,也始终没等到那个熟悉的回应,他慢慢掀开被角探出头,屋子里空荡荡的,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胸口像堵着块石头,压得他心发疼,他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起初只是小声的抽噎,可越是想忍住,眼泪就越是失控,最终,那些压抑太久的情绪冲垮了理智的防线,他放声大哭起来。 枕头很快被泪水浸湿,顾如期想不通,为什么每次当他快要触碰到那抹温暖时,命运总要残忍地揭穿这场幻梦。 好难受…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心里好像破了个大洞,冷风正呼呼地往里灌… “你这孩子,怎么又哭上了?”杨琳不过是出去拿点东西的功夫,再进来时,就见自家儿子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她快步走到床边,拍着他背安抚起来。 呜咽声渐渐止住,她瞅着孙广全哭红的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了好一阵,才含糊不清的说,“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这孩子,杨琳心里头一酸,转过身悄悄用袖口抹了把眼泪,等情绪平复些才开口,“哪能啊,你这屋就一个枕头,妈回去取枕头来着。” 她伸手把孙广全脸上挂的泪抹干,忽然板起脸,眼神往他手上剜了一眼,“你那手咋弄的?我刚才就瞧见了,你还一个劲往后缩,伸过来,妈给你瞅瞅,你这创口贴都翘边了,里头指定捂得慌。”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手腕,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 顾如期没料到这点小动作能被她瞅见,还以为自己藏得挺严实,一时想不出像样的借口,只好硬着头皮含糊:“就…就不小心磕了下。” “胡说,”杨琳挑眉,“谁家往虎口上磕?你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顾如期连忙摆手,声音都带了点急:“没有没有,我这阵在学校乖着呢,啥事儿都没惹。” 他感觉杨琳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就听她叹了口气,语气软下来:“是不是上回妈凶你凶得太狠了,你心里头还记恨着?” 顾如期被这话问得一愣,琢磨着八成是原身孙广全的旧事,回答时便有些支吾:“没…你说上回啊?我…我早忘了。” 碘伏在伤口上晕开一片黄,杨琳的手法很熟练,她低着头,鬓角有几根白发在灯下格外显眼,“妈平时可能对你是凶了点,还不是因为你皮实,说话轻了根本不管用,明天去镇上可得加小心,车多辆多的,遇到啥事就和妈说…” 絮絮叨叨的话被一个一个温热的拥抱打断,抱她的人手臂有些发抖,却得很用力。 杨琳怔了怔,笑着拍他后背,“都多大的小伙子了,还跟小时候似的撒娇,哎哟轻点,别把碘伏瓶碰撒了…” 总算把伤口处理利落,杨琳起身想把东西收拾好,却感觉衣角被人拉住了,她低头瞧,看见孙广全那双有掺着留念的眼,杨琳听见他说,“妈…别走。” 杨琳身子一颤,她好像许久没听到那声“妈”了,眼眶有点热,她赶忙别过脸,晃晃手里的纱布和棉签,“妈走啥呀?妈就放个东西,转个身的功夫就回来。” 拽着她衣角的手没松,反倒更紧了些,杨琳瞧着那手,心里头叹了口气,索性把东西往炕头柜子上一搁,拍了拍他,“行了行了,那你往里挪挪,给妈腾点地,今天啊,妈就讲你小时候最爱听的故事…” 杨琳刚在他身边躺下,顾如期就贪恋得往杨琳方向挪,肩膀都快要挨上她,紧接着他就被杨琳顺势搂在怀里,嘴里慢悠悠讲起故事… 这晚,顾如期没再做那些乱糟糟的梦,一夜睡得沉。 小可怜顾如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想听睡前故事 第12章 奥特曼短袖 翌日天刚透亮顾如期就醒了,迷迷瞪瞪地趿着拖鞋站在水池边洗漱,嘴里咕噜着的水还没来得及吐出去就被“梆梆”的敲门声吓了一激灵。 “咳咳咳——” 顾如期一边把手放在胸口捶,一边没好气地拉开门,果然是那张欠揍的脸,他拽下搭在肩头的毛巾甩了那人一下。 “我靠,老大你下手忒狠了!”姜浩敏捷地侧身躲开,脸上却不见半分恼意,反而瞪大了眼睛凑近,“哎老大,你眼睛咋了?” 眼睛?顾如期愣了愣,转头借着玻璃窗的反光一瞧,好家伙,差点没给他自己吓一跳,准是昨晚上哭得太凶了,现在眼睛肿的只剩一条细缝,难怪早起睁眼时,他总觉得眼皮跟灌铅一样沉得厉害。 顾如期一想到昨晚杨琳拍他后背哄他睡觉的模样,心头就热得厉害,连带脸颊也染上一层红,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神,转而问,“你咋来这么早?” 姜浩这才想起来正事儿,笑嘻嘻的晃晃手里的触屏手机,“我爸前阵子新换了个,旧的就给我了,平时不总让我玩,我说今天去镇上才让我拿着的,说联系啥的方便。” 说完,把手机献宝似的往前递,屏幕上还残留着他的指纹印。 顾如期低头瞟了一眼,没什么太大动作,毕竟在他原本世界,这种触屏手机早就成了人手一个的物件,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实在没什么值得稀奇的。 顾如期打了个哈欠,身子懒懒的移在门框上“哇”了一声。 姜浩气急,“老大你这明明在敷衍我,上次铁蛋他爷的翻盖手机,你都捧着玩儿。” 顾如期噎了一下,不自然的摸摸鼻子,推搡这他往外走,“哎呦,走了走了,我弟没准早都到了。” — 凤溪村交通不算便利,村头路口还是大队往上面反应好久才勉强拓宽的水泥路,连接处的泥路坑坑洼洼的,雨水多了就积在一起成泥塘,小轿车偶尔路过陷进去都得喊街坊邻居一起来推。 去镇上班车是唯一的指望,早晚各一趟,不堵车的情况下,也要开两个多小时。 沈雁被顾如期和姜浩夹在中间,脚悬在半空,随着车身的颠簸来回晃悠着。 眼角余光扫到身旁的孙广全,这张前世让他恨得牙痒痒的脸,如今近在咫尺,甚至车一晃,肩膀都会不经意间撞到一块。 真是...荒谬至极… 可是他实在太渴望一份安稳的牵挂了,上辈子是,这辈子依然是。 纵使眼前这人,曾欺负过他,可此刻这份带着温度的关怀,仍让他拼了命想抓住… “怎么了?”顾如期见沈雁一直愣神,忍不住问。 “没事。”沈雁慌忙别开视线,胡乱盯着外面的景色,其实也算不上景色,不过是连绵的田埂和偶尔路过的电线杆。 突然一只手贴上他的额头,他浑身一滞,耳边却传来孙广全松了口气的声音,“还好没发烧...要是困了就靠着我睡会儿。” 车里闷得厉害,发动机的嗡嗡声催得人昏昏欲睡。 沈雁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深沉,他下意识想要抗拒这份困意,却在一次次颠簸中不自觉地歪向一侧。 起初那脑袋是朝着姜浩方向靠去的,离着还有半拳距离的时候,顾如期不知怎的,把他歪过去的脑袋往自己肩头上带了带。 沈雁大概真的困极了,连动都没动,脑袋稳稳的枕在顾如期肩头上。 顾如期低头看了眼熟睡的沈雁,就觉得刚刚的行为实在是太幼稚。他对沈雁其实是有些私心的,他长这么大没什么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对沈雁的情感有点像以前窥看已久却又得不到的玩具,像是每个生日都不曾收到得蛋糕,亦或像闯了祸哭完被爸妈拉进怀里的那一顿数落… 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沈雁这份感情,所以他固执地想让沈雁喊他“哥”,这声“哥”像道无形的栅栏,划清了他和旁人的界限。 车窗外的田埂依然持续掠过,他下意识侧过身,为沈雁挡住那刺目的阳光。 等班车拐过最后一个弯道,镇上的建筑渐渐映入眼帘,顾如期才轻轻把人摇醒。 小孩似乎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懵,揉着眼张开手臂,都没看清眼前人就开口,“姥姥,抱。” 这是把他当成姥姥了?这小孩儿,我有这么老吗!心里虽这样想,顾如期还是将人托在颈肩柔声应着。 “老大,这就当上姥姥了?”姜浩憋笑。 顾如期瞪他一眼,“带你的路。”镇上嘈杂的喇叭声惹人心烦,他蹙着眉,示意姜浩绕条小路。怀里的人攥着手,那双本该睡意朦胧的眼却清明得很,甚至带着几分眷恋。 “到了到了,应该就是前面那栋,感觉装修了呢!和过年来不一样了,是不老大?”姜浩低头划了下手机导航,指着前面一个三层楼高的建筑,大着声音说。 顾如期含糊应着,目光扫过商场外墙。 “老大你咋了?"姜浩凑近,“上次来,不还是你说的这破商场十年不换装修吗?” “小心车!”顾如期腾出只手猛地拽住身旁那人,电动车擦着姜浩衣角呼啸而过。 “还好还好,老大幸亏你眼尖。”姜浩踉跄着站稳,拍着胸口直喘气。 顾如期没搭腔,抹了把冷汗,得亏他反应快,要不差点就露馅了。 这时,他感觉肩上一轻,沈雁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小手撑在他胸前,麻溜地跳回了地面上。 “小心点。”顾如期低头替沈雁理衣服,这衣裳穿得确实小了,得赶紧多买两件备着。 商场里面空调开的足,三人拉开门帘时,一阵凉风就冲他们吹过来,扫得人胳膊上起了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顾如期下意识低头,瞥见沈雁的上衣不知何时又往上缩了半截,露出小半截腰。他伸手把衣服往下拽好掖进裤子里,确认不往里灌风了,蹙着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姜浩在一边看得直乐,打趣道,“老大,我现在觉得你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父爱的光辉。” 顾如期头也不回往前走,“那需不需要我也关怀关怀你。” 姜浩忙不迭摆手:“别别别,我扛不住。” 沈雁小步的跟在他俩身后,每走两步,就忍不住抬头看前面的身影,见对方步子迈得不快,明显在等他,嘴角便偷偷往上翘了翘,脚步也跟着快了起来。 他想,就像现在这样当个小孩好像也挺不错。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十分钟,他就后悔了。 商场分三层,一楼是卖一些饰品玩具,二楼三楼则是卖女装男装,沈雁眼睁睁看着孙广全从货架上抽出件印着奥特曼的白色短袖,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两下,扭头问姜浩,“看看,我弟穿这个咋样?” 沈雁嘴角无意识地抽了下,心里头暗自腹诽:这也太幼稚了... 姜浩却凑过来打量,摸着下巴夸,“不错啊,帅!” 还没等沈雁抗议,顾如期换了件印机器猫的问姜浩,“那这个呢?” 姜浩点头,“这也行,咱雁子皮肤白,我瞅着穿啥都好看。” 顾如期转头,戳了戳沈雁小脸,“弟,你看看喜欢不这两件?” 沈雁:“……”可以说都不喜欢吗? 这些衣服要是换做小时候的沈雁,那肯定喜欢得紧,夜里睡觉都得搂着睡。那时候他总被欺负,天天盯着别的小朋友身上奥特曼的图案发呆,琢磨着哪天,奥特曼真的穿越时空来拯救他,把欺负他的坏蛋都打跑。 可现在八岁的躯壳中,装着的是早已不信童话的灵魂。 沈雁抬眼看见孙广全期待的眼神,还是接过衣服,让自己努力挤出点开心的样子,“喜欢…都挺好看的。” 顾如期一听,又从旁边挑了件藏蓝色的短袖,三件凑一起拿着问老板娘:“这三件一共多少钱?” 老板娘扫了一眼,笑眯眯道,“小伙子眼光真高,这几件都是我们这卖得最好的,一件四十,三件一共一百二,你们要是诚心要就给我一百一就行了。” 顾如期“啧”了一声,拎起那件奥特曼的抖了抖,“这料子薄,洗两次就变形了,还卖得最好呢?”他把衣服抖着,在老板娘眼前晃了晃,“三件五十顶天了。” 老板娘笑容僵了僵,“哎哟小伙子,这衣服料子是薄点,但这不穿着凉快嘛?你这五十给的也太低了,进货都不止这个价!” 顾如期不急不慢地把衣服叠回去,作势要走的架子,“那算了,我们去别家看看。” “哎哎哎——”老板娘赶紧拦住,“这样,九十,三件拿走!” 顾如期摇头,比了个手势:“七十,行就直接包起来。” 老板娘一脸肉痛:“你这砍得也太狠了…”可眼见顾如期真的转身要走,她一拍大腿,“行行行,拿走吧!现在的年轻人啊,真会讲价…” 姜浩全程目瞪口呆,老大啥时候这么会砍价了? 沈雁倒是很淡定,毕竟他第一次和孙广全出来,还当他以前就爱讲价呢,刚把一百块钱递出去,脑门就被顾如期弹了一下,“收好。” 顾如期把钱憋着他力道塞回裤兜,“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花钱。” 沈雁愣了会,才讷讷点头,嗯,以后有的是机会…这句话在他心里转了几圈,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意。 “就是雁子!老大零花钱多着呢,以前买冰棍都他掏钱请我们!”姜浩在旁边搭话。 顾如期听着,心虚地抬手在鼻尖蹭了两下,眼神有些闪躲。 这钱其实是他前几天从孙广全床板下翻出来的,听姜浩说,这是原身攒了大半年零花钱,零零总总加起来不到三百。 昨天往书包装这钱时,总琢磨着是不是不太地道,后来转念一想,就冲孙广全以前欺负沈雁的德性,拿他的钱给沈雁添点东西,权当替他积德了,这么一想,心里也就踏实多了。 又挑了两双鞋,一条短裤,姜浩指着前面不远的地方,“老大快看!拍大头照的,咱们也去拍!”没等他俩应声,姜浩已经急吼吼的拽着人往前冲了。 [奶茶][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奥特曼短袖 第13章 拍个大头贴 三人掀开门帘钻了进去,姜浩手快抄起一个兔耳朵发箍戴在头上,竖起两根手指在脸边晃,“怎么样,像不像?”说着还在狭小的空间里蹦了两下。 顾如期别过脸去憋笑。 沈雁则默默往旁边挪了两步,盯着屏幕上不断变换的边框图案,余光里是孙广全还在发颤的肩膀。 “这个好!”姜浩突然出声,手指戳向粉红泡泡的边框。 顾如期伸手去拦,“换个正经点的。” 结果两人手肘撞在一起,屏幕上的图案乱跳,最后阴差阳错定格在一个小熊边框上。 “笑一个!”顾如期喊了一声,三人脑袋立刻凑得紧紧的,屏幕“咔嚓”闪过一道白光,把他们眼里的光和咧到耳根的笑,全都定格在了小小的照片里。 “真帅啊。”姜浩拿着刚打印出来的照片,突然灵机一动, “欸,最近不是挺流行那什么,给未来的自己写信嘛?”他指着背面空白的地方,“咱们也写,就写这!到时候找个信封包起来,等以后长大看,一定贼有意思。” 姜浩顺手从台子上摸来几支笔递过去,“快快快,都写点什么。” 沈雁被带动得接过笔,把照片挪到光线好的地方低头写着什么。 顾如期探头想看,却被小孩一个转身挡住,他只好讪讪地收回视线,捏着笔杆盯着那片空白发呆,指间无意识地转着笔,写点什么好呢? 他瞅了眼旁边认真写东西的两人,又低头看着照片上三个挤变形的笑脸,笔尖终于轻轻落下,在空白处留下一行小字。 旁边的机子还亮着柔黄的光,屏幕上的卡通边框还在慢慢滚动。 时光仍在继续,很多年后,每当顾如期看到这张泛黄的照片,嘴角总会不自觉地向上弯。 “我去买信封!”姜浩最先写完把笔往台面上一扔,风风火火掀开门帘冲了出去。 “慢点!”顾如期在他身后嘱咐。 小小的空间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机器运作的轻微电流声。 “吃饼干吗?”顾如期问。 “嗯?”沈雁抬眼看他。 “荔枝夹心的,就带了一包。”顾如期撕开包装递过去,声音压得低低的,“偷偷吃,别让姜浩看见。” 沈雁顺着接过,甜腻的荔枝香立刻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 顾如期:“阿姨好点了吗?” 沈雁:“没那么闹腾了,昨晚醒后喝了碗粥。” 顾如期:“豆豆呢?” “挺乖的,就是老爱上房顶,”沈雁顿了顿,“其实它叫…” “哗啦”一声,门帘猛地被掀开,姜浩挥舞着手里的信封,“文具店老板太黑了,三信封卖我五块钱,还说什么零售合不上,我看他就是想…” 他突然吸了下鼻子,“等等…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吃好吃的了?” 顾如期面不改色地把包装袋塞回书包侧兜,冲姜浩无辜耸了下肩,“哪有?你闻错了吧。”说着还冲沈雁眨巴两下眼。 沈雁立刻会意,低头假装整理鞋带,喉结悄悄滚动了下。 “赶紧的,”顾如期抓过个信封,把照片塞进去,封口时还特意多按了几下,“你俩也赶紧装好,可别丢啊。” “知道老大!”姜浩正要把照片塞进信封,却凑近沈雁仍有些不死心,“雁子,你闻到没?荔枝味。” 沈雁随手往商场拐角一指,“那边化妆品专柜在试新品,可能是香水味吧。” 姜浩狐疑地瞅了眼,终于老老实实把信封封好,还学着顾如期的样子用力按紧了封口。 — 三人把该买的东西都买全,提着大包小包出来时,已过了晌午,阳光明晃晃地照在他们身上,那些装着秘密的信封被小心收进了书包最里层。 “咋都这个点了?”姜浩揉着咕咕叫的肚子,“难怪饿得慌。” 顾如期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在电玩城赖着不走。” 商场拐角处那家电玩城,有几台老旧的游戏机,本来都走到门口了,姜浩瞅见就挪不动道了,硬是拉着他们兑了一百个币,全部玩完才作罢。 姜浩抗议,“这锅我可不全背,你不也给沈雁抓了四个玩偶吗?你看他宝贝的!” 沈雁正低头摆弄着怀里的玩偶,冷不丁被点到名,面上一热。 “行了,别逗他了。”顾如期揉着他的脑袋,“沈雁,你想吃什么?” 沈雁没想好回什么,低头看着怀里的玩偶说了句“都可以”。 姜浩在旁边拍板,“要不吃街口那家牛肉面吧!正好也让雁子尝尝,他家面条老香了!” “老板,三碗面,两大一小!”姜浩嗓门子亮,冲后厨忙活的老板扬了扬手,转身冲顾如期说,“老大!看看你和雁子还吃点啥?” 顾如期扫了眼墙上的价目表,回他,“再加三鸡腿。” “好嘞!”老板应得爽快,手里的面条一缕缕下入锅中,“里面找地儿坐啊,面好了给你们端过去!” 现在过了饭点,面馆里人不算多,三人找了张靠墙的空桌,顾如期把沈雁安排到了最里面,自己则挡在了过道的位置。 面还没上,对面的姜浩就抽了几张纸往厕所跑,边跑边喊,“你俩不用等我吃,我吃饭快,你俩先吃啊!” 顾如期敷衍地应声,从筷子筒里抽出三双筷子,特意把沈雁的那双上下划愣了两下木屑递给他。 三碗面热气腾腾地端上桌,顾如期下意识瞟了眼门口没见姜浩身影,便推了下沈雁胳膊,“先吃吧别等了,一会儿面坨了就不好吃了。”正说着,扭头就瞧见沈雁盯着碗里飘着的香菜发呆。 小孩儿的眉头皱得几乎团在一起,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那几根绿色。 “不爱吃香菜?”顾如期自然地伸手,用自己筷子把他碗里的香菜都挑到自己碗里,“说起来,你这喜好跟我一个朋友倒挺像,他也不爱吃香菜,刚才你皱眉那下,跟他简直一模一样。” 沈雁筷子停在半空中,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谁啊?” “说了你也不认识,”顾如期扒拉着碗里的面,“性格跟姜浩差不多,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 沈雁没作声,心里开始琢磨,同班的陈飞?不对,他平时跟姜浩走得近,隔壁班的周昂?也不对,性格差太远了… 沈雁一连在脑子里过了七八个名字,他突然意识到,孙广全朋友还挺多,嘴里的面条好像没刚才那么好吃了… “你……还认过别人当弟弟吗?”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没头没尾。 顾如期抬眼看他,“没啊,就你一个。” 沈雁低头戳着碗里的面,“你朋友挺多的吧。” “哪有,”顾如期吸溜了一口面,“没有吧,其实也就只有一个,别人也都不愿意和我玩。” 沈雁还想再问点什么,门口突然传来姜浩的大嗓门,“老大!雁子!隔壁奶茶店买一送一!我排了老半天队呢,老大你…” 姜浩突然顿住,盯着顾如期碗里的香菜,“你不是香菜过敏吗?” “噗——咳咳——”顾如期正抿着汤,被这话呛得猛地咳嗽起来,心里咯噔一下,香菜…香菜过敏?这么离谱的设定?难怪杨琳不管做什么从来不放香菜,原来不是杨琳不能吃,而是孙广全不能吃!他勤勤恳恳藏了这么久,可不能栽到香菜上! 他定了定神,抬眼看向一脸疑惑的姜浩,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啊……那什么,你知道新陈代谢吧?” 姜浩茫然,“?” “你看,跟你说了你也不懂,”顾如期一本正经的瞎胡诌,“让你上课好好听讲你不听,这种人体机能的变化,解释了你也记不住。” 姜浩还真被唬住了,挠着后脑勺小声嘀咕:平时也没见你翻开过课本啊… “行了,快吃你的,面都坨成一团了。”顾如期赶紧把话题岔开。 “哦哈哈…”姜浩应着,低头吃着面条,嘴上闲不住,又和他聊起别的话题了。 沈雁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一时也说不太出来。 — 太阳移到半山腰,三人把该买的东西都拎在了手里,正合计着赶紧往家赶。 顾如期瞅着黑压压的云,拽住旁边的姜浩,“看看天气预报,这天儿怕是要下雨。” 姜浩从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中,腾出个手划拉着手机,“老大,不用看了,”他又把手往外探了下,“已经下起来了。” 雷雨天就这样来的急,还没等他们反应便已经哗啦啦下起来了。 三人没辙,只能掉头往回跑,最后挤在商场入口处,空调的冷气混着雨天的潮湿,让人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冷不?”顾如期问。 “不…”沈雁刚要推辞,肩上突然一沉。扭头发现孙广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下外套披到了他身上。 “穿上吧。”他把外套又往上带了下。 沈雁抬头时,正看见孙广全露在外面的半截胳膊,鸡皮疙瘩起一层,明明自己就冻得要死,他把外套塞回对方手里,语气强硬,“穿上。” 顾如期接过外套却没穿,而是抖开举过头顶,“那一起?” 这下沈雁没了脾气,轻轻“嗯”了一声。 一旁的姜浩打完电话,凑过来和顾如期说,“我小姨说马上过来接咱,今晚就搁她家住,明天一早咱再回去。” “我弟还在这儿呢,”顾如期皱眉,“他不回去,姥姥该惦记了。” 姜浩晃晃手机,“让雁子给他姥姥回个电话,就说跟咱在一块呢。” 沈雁打完电话回来时,顾如期正和姜浩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老大,你给我讲讲新陈代谢呗,这玩楞这么牛,可以治过敏?”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呐,你这样你下次进步十名我就告诉你。” “啊,老大,你咋这样啊?不说就不说呗…” 沈雁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孙广全这招跟逗小孩一样,忍不住发笑。 顾如期听见动静扭头,“打完了?姥姥咋说。” “没说啥,让我注意安全,跟好你们。”沈雁把手机递给姜浩。 姜浩收手机的手一折,顺着顾如期的方向,“老大,你也给婶子回个电话,说今晚不回去了。” 顾如期觉得他今天迟早得穿帮,他压根没背杨琳电话号啊!! 可手机已经递到了手边,他只能硬着头皮接过来,有些局促地走到一旁。 “喂…妈是我孙广全,”“下雨晚上我们不回去了,去姜浩小姨家住…”“嗯嗯,放心吧,”“…明一早就回去了。” “……” “给,手机拿好了,”顾如期把手机还给姜浩。 “得嘞。”远处传来喇叭声,姜浩踮脚张望,“我小姨来了,咱们走吧!” 沈雁刚要迈步跟上,忽然察觉到身旁的人晃了一下,像是站不太稳。他下意识伸手扶,“怎么了?” 顾如期甩了下头,“没事,就是感觉头有点晕,可能是低血糖犯了。” 一颗糖递了过去,“给,荔枝味的。” 顾如期撕开包装含进嘴里,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倒觉得头晕的更厉害了,好在这种感觉消退的极快。 他强扯出抹笑,脚步稳了稳,“好多了,走吧,别让姜浩等急了。” 第14章 讲个小故事 顾如期僵着身子坐在沙发上,后背绷得笔直身,只觉得今天过得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他悄悄抬眼,往姜浩那边瞟,暗自琢磨着对方有没有起疑心,好在姜浩神色如常,他稍微松了口气。 视线又不自觉飘向沈雁那边,对方正跟姜浩小外甥嘀嘀咕咕说着什么,时不时还指向手边的练习册,瞧着对方稚嫩的小脸,顾如期就觉得自己多虑了,沈雁无非就是个小屁孩,他能看出什么来啊。 “来来来,吃西瓜。”姜浩的小姨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正热络地招呼他们,“热水给你们烧上了,一会都冲个澡,到这就跟到自己家一样啊。” 顾如期这会哪敢再动嘴,天知道会不会再冒出个西瓜过敏的离谱设定来,他只干笑两声,没敢接话。 “知道了,小姨。”姜浩倒是自在,顺手拿起一块西瓜递到顾如期面前,“吃啊老大,往常你不最爱吃西瓜吗?” “啊…哈哈…是啊,我最爱吃西瓜了。”这笑的顾如期自己觉得都假。 “哥哥,你笑什么。”姜浩小外甥今年六岁,刚读幼儿园的年纪,他把西瓜递给沈雁。 “没,”沈雁回过视线,瞅了眼他写的七扭八拐的练习册,指着一处,“你这写错了。” “那应该是几啊?”小家伙皱着眉头,小手指在练习册上,声音奶声奶气的。 “自己算。”沈雁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你好凶啊,我不要和你玩了。”小家伙气鼓鼓地说。 他……凶吗?沈雁呆愣一瞬,下意识看向桌边立着的镜子。明明是一张还算可爱的脸,此时却神情紧绷,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确实显得有些冷。 又转头瞅了眼旁边气呼呼的小孩,小脸肉嘟嘟的,眼睛像葡萄,就连皱着眉都透着股憨气。 明明两人年纪差不了多少,沈雁有点别扭地试着扯下嘴角,尽量露出点温和的样子,“这样呢?” 小孩说话向来直来直去,没什么忌讳:“更丑了哈哈哈哈!哥哥你好逗啊,像刚才那样笑就好啦。” 沈雁:“……” 姜浩小姨擦了下手上的水珠,从卫生间探出头,“水好了,你们谁先洗。” 顾如期正愁找不到理由躲开这尴尬的气氛,闻言立刻弹起来,“我先去洗。” “哎等等,”小姨叫住他,把手上拿的衣物递了过去,“这衣服都是新洗的,放门口凳子那出来穿。”视线停留在顾如期虎口处的纱布上,有些不放心,“你这手咋弄得,不方便洗吧,浩浩你俩一块,正好帮他擦擦后背啥的。” “我去吧。”身后传来沈雁的声音。 — 浴室门关上的瞬间,顾如期长舒口气。面对沈雁,他那根绷了一整天的弦总算松了,嘴角一挑,又恢复了以往不正经的劲儿。 “脱啊。”他见沈雁杵在原地没动,忍不住逗他,“怎么?怕被我看见光屁股样子呀。” 顾如期脱自己衣服倒是利索,到最后只留了条底裤,其实刚穿到这副陌生身子上时,他总觉得哪儿都不得劲别扭得很,可日子总归要过,现在倒也习惯了。 “先给你洗。”顾如期淋了个浴花等他。 沈雁摩擦着过去,眼神飘忽不敢看他,顾如期瞧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把水温调得再温和些,“放松点,都是男的,怕啥?” 话是这么说,可沈雁心里翻江倒海,上辈子他早就习惯了独处,如今被人这么近地盯着,浑身上下的毛孔都透着不自在,浴花裹着泡沫蹭过他皮肤时,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咋了?”顾如期停手,“疼了?” “没…没有。”沈雁声音有些别扭,“你快点。” 顾如期挑眉,没再多问,只是手上动作放轻了些,泡沫在温热的水流里化开,顺着沈雁脊背往下淌。他注意到沈雁右耳后的耳廓处有颗小小的痣,很整齐的圆,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又觉得这样不妥,赶紧移开视线,伸手去搓他胳膊,“抬高点。” 沈雁乖乖照做,胳膊绷得笔直。 “弟儿,你现在跟小木头人一样。”顾如期拍拍他后背。 “很凶吗?”沈雁突然问。 “啊?”这话让顾如期有点摸不着头脑。 沈雁转过身,努力扯出个自认为可爱的笑脸,“我说,我这样很凶吗。” “凶个屁。”顾如期用蹭着泡沫的手揉乱了沈雁的湿发,“现在跟懒羊羊一样了,可爱得很。” 暖黄的灯光下,水珠挂在孙广全睫毛上要掉不掉,沈雁瞅着这双眼,不同于他前世所见到的任何场景,说句不好听的他这脸有点配不上这双眼,清澈、透亮,像天上星。 “好了,冲干净吧。”顾如期把淋浴头递给他,“门口有姜浩他小外甥的衣服,穿好别冻感冒了。” 沈雁皱眉,“不用我帮你洗吗?” “我自己洗就行。”顾如期满不在乎的甩甩手,“其实还好,不影响。”说着把沈雁往门口推,“行了,出去等我就好了,有事叫你。” 盯着沈雁穿好衣服出门后,顾如期哼着歌,把水流开到最大,来这以后他很喜欢这种独属于他的空间,不用端着,可以做回自己,不过眼下,他有更要紧的事。 “姜浩——”他扬着嗓子冲门口喊。 姜浩这会儿正趴在茶几上跟小外甥下五子棋,正下到尽兴处,头也没抬的应,“欸欸欸,咋了老大?” “大事!速来~”浴室里传来顾如期故意拖长的腔调。 “雁子,你去瞅瞅,我这马上就赢了。”姜浩盯着棋盘不肯挪窝。 一分钟不到,沈雁便折了回来,两手一摊,“孙广全点名道姓要你去,说这事只有你能帮他。” 啥事啊这么神秘,姜浩心犯嘀咕,见这会输赢也差不多定了,便趿拉着拖鞋跑过去,快到浴室拐角又扭头喊,“雁子,你先帮我下着。” 沈雁嘴上“嗯”了一声,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往浴室方向支棱。 “哥哥,该你落子了。”奶声奶气的调子。 沈雁立刻回头,冲他凶巴巴地比了个“嘘”的手势。 — “老大,啥事啊这么急。”姜浩扒着门框。 顾如期头顶满是着绵密的泡沫,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哎呦,快给你婶子打个电话。” “刚不是打过了吗?”姜浩一脸纳闷。 “我才想起我屋窗户没关!赶紧帮我打一个。”顾如期甩了甩手上的水,“我这满手泡沫,拿不了手机。” “哦哦…”姜浩没多想,摸出手机摁了一串号码拨过去,“喏,婶子还没接呢。”他把手机往顾如期方向伸。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他额头,顾如期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不断跃动的通话界面,内心疯狂祈祷。 “喂?浩浩?”电话哪头传来杨琳的声音。 顾如期见目的达到,哪还顾得上手湿不湿,一把接过手机,然后冲姜浩疯狂使眼色。 姜浩秒懂,识趣地退出去带上门。 “喂?是姜浩不?”杨琳在那头问。 “妈是我,我是广全。”顾如期赶紧应声。 “哎呦,你这孩子,一天也没个动静,也不知道来个电话报平安。”杨琳的语气带着点嗔怪。 他赶紧捡着重要的跟杨琳说,挂完电话后,那颗悬了大半天的心,这才彻底落回地面上,顾如期嘴边又哼起了小曲。 浴室外面,姜浩还惦记着他的棋局,手上的水珠都来不及擦,便急着问,“赢没?雁子?” 沈雁眉头微蹙,正盯着棋盘出神,浴室哗哗的水声,把里面的对话搅的散乱,他只隐约捕捉到“窗户没关”、“一天”、“担心”几个零散的词,心里正琢磨着孙广全这反常的举动是不是藏着什么事,冷不丁被人一喊,他才倏然回神,迅速将眼底的思量敛去,往下指了指棋盘,语气平淡,“赢了。” “我去!可以啊雁子!关键时刻还得是你!”姜浩立刻弯腰凑近,兴奋地张开手臂就要扑过来搂他。 沈雁几乎是本能地往后一缩,腰背微微弓着,看似自然地伸手去归拢散落的棋子,刚好避开了姜浩的这个热情拥抱。 — 三个人吃过晚饭,挤在一张床上躺着。 顾如期吃美了,拍着圆滚滚的肚子,“姜浩,你小姨做的饭也太好吃了吧。” “那必须的,”姜浩有些得意,扬着下巴,“我小姨以前在饭店干过,我每次来她家玩回去都要涨胖几斤。” 只是到了晚上,顾如期有些撑得睡不着。偏巧姜浩睡觉是个不老实的主,一条大腿不偏不倚压在他肚子上,沉甸甸的,他没办法,只能一点点往沈雁那边挪。 “你咋还没睡?”顾如期侧过身,瞅着旁边睁着眼的人。 “环境有些陌生,睡不踏实。” 顾如期看着他格外安静的侧脸,忽然想到昨天杨琳给自己讲故事画面,心里微微一动,他犹豫了会儿,轻轻戳了戳沈雁胳膊,“诶,那什么,你要不要听睡前故事?” 话一出口,顾如期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耳根微微发烫。在他原来的世界里,并没人给他讲过睡前故事,更别说现在反过来给别人讲了,但他觉得,眼下这或许是个有用的办法。 沈雁似乎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他,眼神中带着点诧异,却没拒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顾如期清了清嗓子,声音放得很轻,生怕吵醒另一边的姜浩,“咳咳…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是什么?讲的是从前有个山,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给……” “这算什么故事?” “那我换一个,从前……” ”不会又是这个吧?” “都说了换一个,从前有个西红柿国家…” 当他略显尴尬地讲到最后,诚实的小马铃薯终于遇到了属于自己的伙伴时,旁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顾如期停下话头,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一看,身边的小孩不知何时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他松了口气,心里泛起一种奇特的、微小的成就感。 顾如期小心翼翼地把姜浩踹过来的薄被往沈雁那边拉了拉,挨着他躺下,不知不觉间,眼皮也渐渐沉了起来。 就在他即将陷入梦乡的前一刻,隐约听见身边传来一句极轻、几乎融进夜色里的低语。 “…谢谢。” 顾如期迷迷糊糊地想,这法子好像…还真有点用,然后,便沉沉睡去了。 睡前小故事 顾如期:“从前有个西红柿国家,里面只有西红柿一种蔬菜,可不知道哪天来了个马铃薯,西红柿一看,这马铃薯和他们长得也不像啊,便嚷嚷着要把马铃薯逐出西红柿国家,马铃薯每天都很苦恼,他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是西红柿,只有他是马铃薯,因为长相差异,没有西红柿愿意和他玩,” “有一天,这个马铃薯去海边钓鱼,他的鱼竿不小心掉进了海里,这时候出现了一个天使,他问马铃薯,你是掉的金色的鱼竿还是银色的鱼竿?马铃薯回答说都不是,他掉的只是普通的鱼竿,天使觉得马铃薯是一个诚实的人,于是就把马铃薯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你猜怎么的?” 沈雁:”怎么的?” 顾如期:“天使带他去的地方依旧有很多西红柿。” 沈雁:“那他岂不是还没有朋友。” 顾如期:“刚开始马铃薯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每天都无所事事的,可直到有一天马铃薯遇见了一个土豆,这下你知道结局了吧,诚实的小马铃薯终于遇到了属于自己的小土豆。” 顾如期:“咋样?有意思不?” 沈雁:“可是,如果马铃薯不来另一个世界,他是不是会一直遇不见土豆。” 顾如期:“所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诚实,做个善良的人,没准哪天就好人有好报了呢…” [奶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讲个小故事 第15章 喂,你其实掉马了 三人一早就扎进了班车站,打老远就瞅见了那辆熟悉的班车还停在路边。 “还好车还在。”顾如期松了口气,右手牢牢牵着沈雁,左手腕处挂着两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勒得皮肤有点发红,他把袋子又往上提了提,催着身后的人,“快点姜浩,一会别赶不上发车。” “哎呦老大,旁边站牌都写了,还得二十分钟后才能发车呢!”姜浩跟在后面,左右手各拎着个大袋,嘴里不停念叨,“不是我说老大,你这买的也太多了…” 顾如期回头扫了眼,转身几步蹿过去,从姜浩手抢过个最重的包袱。 仨人废了点劲,才把所有东西都搬上车。 今天周六,返乡的人格外多,车里的空位早就坐得差不多了,连过道上都堆着不少装着乡货的蛇皮袋。 顾如期前后扫了圈,把前排两个挨在一起的空座留给了沈雁和姜浩,自己则往后走了走,见斜后方一个大爷旁边还有点空,便挤着坐下了。 他靠着椅背歇气,视线无意间从面前座椅的缝隙处落下去,正好瞧见沈雁鬓角挂着的汗珠,正顺着耳廓往下滑,最后没入衣领。 车里闷得像口大蒸笼,空调早坏了没人修,窗户也是固定的不能活动,只有司机头顶悬着个老风扇,叶片转得“吱呀”响,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 顾如期侧头往窗外瞥,路边正好有家小超市,门帘掀着,隐约能看见冰柜的影子。他又抬头看了眼车前方的电子表,显示8:10,时间还来得及。 — 这边姜浩屁股刚沾着座位,就瞥见沈雁手里玩着个魔方,“唰唰”转得直响,看着挺带劲。 “雁子,哪来的啊?咋玩的?”他抻着脖子瞅。 沈雁朝后面扭了下头,“孙广全买的,就你去挑耳机那会儿。”说话间,他手腕一拧,方块颜色又跳了一下。 姜浩顺着瞅了眼,撇撇嘴。老大真偏心,也不说多买个。 转而又靠回椅背,继续盯着五颜六色的方块,他越看越迷糊,“这玩意儿咋玩啊?就拿在手里拧就行了?” “有公式的,说了你也不明白。”沈雁头也没抬,手还在飞快地转着。 姜浩噎了一下,这话听着咋这么耳熟?好像自家老大之前也这么怼过他。 正琢磨着,后背被人拍了下,冷不丁的动作把姜浩吓了一跳。 “想啥呢?”顾如期问,没等他搭话又往下说,“我看车还没开,前头有家超市,我去买几瓶大窑,你要啥口味?” “那必须原味啊!”缓过神来得姜浩,想都没想就直接喊了出来,嗓门大得旁边的大妈都瞅了他一眼。 顾如期锤他一下,“小声点。”又看向沈雁,“弟儿,荔枝味的行不?” 沈雁没立马应声,手往裤兜掏出来了十块钱,递过去,“用我的。” 顾如期本想推辞,但一低头,正好对上沈雁直勾勾的目光,那眼神里透着股执拗劲儿,他顿了一下,到嘴边的“不用”咽了回去。 过道堆的东西实在太多,顾如期侧着身子挪,瞧见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费劲地提个竹筐,里头装着不少玉米,他赶紧过去搭了把手,“奶奶,我帮您提。” 老奶奶不像本地人,说话带着股乡音,“哎呦,谢谢小伙子,你这娃真精神啊…” 顾如期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给人扶到座位上便赶紧走了。 姜浩还在那儿盯着自家老大的背影。老大啥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孙广全不是那种柔和的长相,以前在学校都横着走路,肩膀撞了人都不带回头的,如今这副和气模样,倒让姜浩觉得浑身不得劲,有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沈雁手里的魔方转个不停,但总差那么几块对不上,突然感觉有人在戳自己的胳膊,扭头就见姜浩正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雁子,你有没有觉得老大最近很奇怪?” 他先是一愣,随即扯了下嘴角,手里的魔方“咔哒”响了一声,“他不说前阵子发烧,把脑子烧糊涂了吗?” “烧糊涂了?”姜浩震惊,“我咋不知道?啥时候的事?我咋一点信儿都没听说?” “你不知道?”沈雁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瞅他,“孙广全没跟你说?” 姜浩抓着后脑勺使劲想,“真没有啊…我就是感觉他最近跟变了个人一样,爱吃的爱玩的都跟以前不一样了,而且——” 姜浩“哗啦”扯开个鼓囊囊的塑料袋,语气尽显夸张,“看见没?这一整袋的书,全都是他让我起大早去书店买的,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小姨看我买这么多书都惊了,还以为我要……” 对面的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可沈雁只觉得脑海里嗡鸣一片,什么都听不见了。 沈雁只觉头皮阵阵发麻,过往的记忆碎片突然在脑海中翻飞重组—— “那什么…你认得我家怎么走吗??” “数着呢,刚十六。” “你要是觉得还不够,我再喝一瓶都行。” “叫声哥听听呗!” “我说沈雁,你想哭吗?” “我没打算继续整你,我是真心把你当我弟。” “没啊,就你一个。” “现在跟懒羊羊一样了,可爱得很。” “……” 所有的画面在高速闪回中逐渐失焦,最后都糊成一片,独留他那双眼——那双让他觉得自己避无可避的眼。 变了个人一样…是啊…他早该想到的… 重来一次,如果把所有事拆成变量和不变量,那他的出身,家人,遇见的人…与上辈子如出一辙,皆为不变量。 唯独孙广全,挣脱了上辈子既定的运行轨迹,这辈子他所有的改变,抽丝剥茧最后只定格在孙广全一个人身上—— 他遇见的,唯一变量。 “...雁子!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啊?”姜浩突然提高的声调,又自顾自地念叨,“你说老大是不是进入青春期了?奇奇怪怪的…” 沈雁被这一嗓子惊得骤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冷汗,魔方的棱角不知何时已嵌入掌心,硌出一道暗红的印子。 “手机...”沈雁开口,声音干涩发哑,他转向姜浩,重复道,“手机,借我一下。” 他几乎是抖着接过来的,指间在屏幕上方悬了两秒,才哆哆嗦嗦点开,看清屏幕的那一瞬,他手一松—— “啪”的一声,魔方直直掉在地上。 — 顾如期提着饮料上来时,正好瞧见沈雁不太舒服的脸色和掉落在一旁的魔方,眉头当即就蹙了起来,没问原因照着姜浩肩头就来了一下。 姜浩一吃痛,“不是老大!你打我干嘛?” 顾如期没好脾气,“你是不是趁我不在,抢他魔方玩了?” 姜浩:“?”不是!这位置没法呆了,他走还不行嘛!他随便拿了瓶大窑就朝后走。 “等下。”顾如期叫住他。 姜浩脚步一顿,心里头还冒点小期待,他美滋滋地回头,脸上还带着点“知错能改还是好老大”的宽容。 顾如期拎起他手里的塑料袋晃了晃,“你拿错了,这个橘子的是你的。” 姜浩:“……” 顾如期把荔枝味的大窑往沈雁面前一放,瞅着那张惨白的脸,有些不放心。 他伸手就往沈雁额头上探,“你是不是哪不舒服啊,”他拧着眉接着说,“昨天来的时候就瞅你脸色不对。” 手心贴上额头的瞬间,顾如期觉着手底下的人好似僵了一瞬。 他倒没多想,从脚边塑料袋掏出本练习册拿在手里给他扇着风,“真不舒服就跟我说,别硬扛着,实在不行咱就下车,找个医院看看去…” 正说着,就见沈雁终于抬了眼,目光却没往他脸上落,反倒盯着他里的练习册问,“这是你买的?初中一点通全解?” 顾如期一下子没明白沈雁问他这个干嘛,“啊,顺手买的,想着你俩说不定能用得上。咋了?这书有问题?”他翻了两页,“没有啊,感觉知识挺全的啊…” 沈雁歪着头,盯着他翻书的动作,突然笑出声,他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边这个“孙广全”是连藏都没藏。 细细回想起来,还蛮容易发现其中端倪的,比如这人不清楚自己家在哪,不记得自己母亲的电话号码,明明以前老是欺负他,最近却雷打不动的送午饭,还会在别人欺负他的时候为他出头,再比如现在这个学习吊车尾的孙广全,竟破天荒看起了《初中一点通》…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明晃晃地指向一个不可思议却又唯一合理的结论——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他上辈子所认识的那个“孙广全”。 顾如期把书一合,好笑地转头看他,“欸我说弟儿,你盯着我傻乐干什么?”见沈雁此时脸色缓和了不少,便把准备好的大窑递给他,“给,荔枝味的,刚才差点被姜浩拿走呢。” 沈雁没有立刻伸手,他的目光循着声音,落在孙广全脸上,最终定格在那双眼睛上。 要是以前,他看到这双眼,心底泛上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躲避,他讨厌这双眼,讨厌这双总能精准地窥见他软肋,继而像茧般,将他竭力隐藏的不安与狼狈暴露无疑,令他无处遁形。 可此刻,他却主动地、甚至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直直迎上那道目光。 直至冰凉的触感就要贴上他鼻尖,沈雁才骤然回神,垂下视线,掩去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伸手接过了那瓶饮料。 “刚才姜浩没欺负我,魔方是我自己没拿稳。” “我知道,我故意的。”顾如期狡黠地往沈雁方向凑近了些,“刚才我一想,浩子那小子睡觉不老实,要是一会儿靠你肩上睡,你这小体格子哪受得了…” 后排的姜浩显而没听到自己正在被“编排”,对上前面两人齐齐看过来的视线时,还傻呵呵晃动手里的饮料瓶。 收回视线,沈雁捏着手里的饮料,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冷的甜味一下子涌了上来,他眯起眼睛,心情莫名变得很好。 嗯,荔枝味的,没被拿走,真好… — 总算等来了发车,顾如期刚坐稳,就感觉旁边的沈雁一晃一晃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座位外面歪,眼看就要滑下去,他赶忙伸手将沈雁扶正,结果用没一分钟,那小小的身子又软软地歪向另一边。 “还说没事,嘴倒是挺硬,车子刚开就撑不住了。”他心想着,主动朝沈雁那边挪近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将那颗摇晃的脑袋轻轻放到自己肩上,微侧着身子,好让他靠的更舒服些,枕上来的那一刻,顾如期明显感觉到,这小孩的身体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晃得厉害了。 低头时,顾如期瞧见他怀里的魔方,便轻轻抽出来拿在手中,指间顺着之前打乱的痕迹,唰唰扭着,动作行云流水,几乎不需要思考,伴随最后一声轻响,六面颜色已悉数复原,整齐的一丝不差。 他将复原的魔方放在膝盖上,转头望着窗外飞速略过的田地,思绪逐渐放空,细算下来这应该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三十三天。 纷乱的念头不受控制的飘远,原书中关于沈雁命运的转折,是从被沈家认回开始的,尽管书中的沈雁是个处处与男主作对的大反派,但相比于纸上的描写,顾如期更愿意相信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亲眼所见的这个沈雁。 既然阴差阳错成了“孙广全”,既然亲眼看见了这个会委屈、会嘴硬、会乖乖枕着他肩膀睡觉的沈雁,那他就不可能眼睁睁得看着这一切发生。 车窗外,阳光破开云层,洒下一片金辉,顾如期目光掠过他恬静的睡颜,最终望下远方。 这条艰难的路,他陪他走。 小顾同学掉马还丝毫不知情[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喂,你其实掉马了 第16章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哎呦你这孩子,出去玩就出去玩,瞎给我买啥呀?”杨琳举着条鹅黄色的围巾翻来覆去地看,眼角的笑纹堆得老高。 光瞅着还不过瘾,她胳膊一抬就想往脖子上绕,顾如期赶紧伸手拉住:“妈,这大伏天的多热啊,等入了秋早晚凉了再围。” “热啥热?”杨琳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把围巾绕在脖子上,对着镜子窗左右照,“我儿子给我买的,我乐意捂着!” 孙文龙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灰在鞋底磕了磕,语气酸溜溜的,“就知道臭显摆,不知道的还当你这辈子没戴过围巾呢。” 这臭小子,心里头就想着他妈了,也不说给他老子买点啥,看来皮又痒了。正琢磨着,一罐东西从他脑顶上递过来,他抬头一瞧,孙广全正举着糖罐子晃悠,“爸,给你买了罐薄荷糖,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好,实在想抽了就含块糖。” “净瞎花钱。”孙文龙嘴上嘟囔着,手却麻利地把烟在门槛上摁灭了,“有钱买这玩意儿干啥?我又不爱吃这些。” “那不要我可收回去了啊。”顾如期故意往回抽手,作势要把糖罐拿走。 “哎哎!”孙文龙眼疾手快一把抢过去,拧开盖子倒出两颗丢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买都买了,扔了怪可惜的。正好我下地干活歇着的时候,含块提提神。”说着还咂咂嘴,薄荷的清凉气直从鼻子里往外冒,倒真挺舒坦的。 杨琳在旁边看着爷俩,打趣道,“你啊,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吃完饭,顾如期回到屋,刚挨到炕沿就浑身一松摔了下去,四肢摊开摆成个“大”字躺着。 他摸出后兜揣着的手机,这是刚才跟姜浩借来的,昨天心虚没细看,今天一瞧,解锁界面壁纸是只咧嘴笑的哈士奇,吐着舌头憨憨的,倒跟姜浩那股子傻劲儿有几分像。 这两天,顾如期心里头总盘算着挣钱的事。 原身孙广全有个存钱罐他一直没砸,他总觉得自己跟个小偷一样享受了好多原世界没有体验的时光了,再把人家攒下的钱都花光,那不了成实打实的小偷? 他抬头看了眼日历,现在待的这个时间线是2013年,比他原来的世界慢了足足十二年。 思来想去他决定干回自己的老本行——代写作业。 以前上学时,班里总有几个不爱动笔的,放着作业堆成山也不碰,就等着开学前找他救急,当时靠这个勉强读完了初中,至少不用天天开口给顾昕要钱,也算是自食其力。 可眼下最大的难题是怎么把消息扩散出去,他那时候是在班级群里发,但是现在要是让班上人知道平时考倒数的孙广全干起了代写作业的活计,指不定把他当外星人看呢。 “贴吧……”顾如期用指划着手机屏幕,忽然想起这茬。在他原来的世界,这时候的贴吧正是最火的时候,随便发个帖,底下能盖出几百层楼。 他忽然坐起身,心里头已经计划好了:先去初中生聚集的吧里探探风,定价别太高,先攒点回头客… 这法子靠谱!稳了! — 沈雁刚跨进院门,就见姥姥弓着腰在菜田里忙活,手里握着把薅锄,正一下下刨着土里的杂草。 “姥姥!”沈雁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下,三两步走进菜园。 老人听见动静直起腰,脸上笑开了花,“哎呦,雁子回来了!”下意识用围裙擦了下手。 沈雁伸手就去揽姥姥手里的薅锄,“姥姥,你进屋歇会儿脚,我弄就好了。” “那哪儿成?”姥姥把薅锄往怀里紧了紧,另一只手往旁边指,“去去去,坐马扎歇会,昨天跑一天镇上,指定累坏了,去去去。” “姥姥,别跟我争了。”沈雁半扶半推地把人往屋那边送,“屋里凉快,顺便您把围裙洗洗,你看这泥点子沾的。” 姥姥低头一瞅,可不是嘛,准是刚才擦手蹭上的,便笑着松了手,“行吧,那你也别太累着。” 正午的阳光越来越毒,沈雁的背心早就湿透了,黏在后背上。 姥姥端着碗水出来,“快喝口水歇会儿。镇上逛得咋样?好玩不?” 他接过来咕仰着脖子灌了几口,这才想起来光顾干活了,东西都还都没拿出来,便神神秘秘对姥姥说,“你等下。” 转身去翻那个塑料袋,先是掏出包油茶、桃酥还有一小包药,“前几天看见妈妈药瓶里面没多少了,你爱喝的油茶也见底了,正好昨天去镇上就一起买回来了。” 然后抖出那几件新衣服往身上比量着,“这是昨天孙广全给我买的,好看不姥姥?” “好看好看!”老人笑得眼睛眯成条缝,伸手摸着衣服料子,“广全这孩子真上心。对了,姥姥锅里炖着鸡腿呢,等会儿好了,你给他俩都送些过去!” 沈雁应了声,心下一喜,正愁没理由找他去呢。 菜畦里的杂草除得差不多,他听见屋里姥姥喊:“雁子,鸡腿炖好啦!” 沈雁直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去水龙头那洗了把手,“等会!我换件衣服。” 他家离孙广全家不算远,加上心里头揣着事走的急,没一会儿便到了。 他往院门口一站,扬声喊,“孙广全!” 顾如期正趴在炕上研究贴吧发帖的内容,听见声音一骨碌爬起来,趿拉着鞋就往外跑,“弟儿?你咋来了?” 沈雁把手里端着的饭盒举过头顶,“姥姥炖了鸡腿,让我给你和姜浩送点过来。” 杨琳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脖子上还围着那条围巾,笑着往屋里让,“来来来,快进来,热坏了吧?冰箱里有冰棍,等会儿我给你俩送过去。” 顾如期把拉沈雁拉进屋,按着他肩膀让他转了个圈,手在他新穿的奥特曼短袖上拍了两下,眨巴着眼笑,“你别说穿着是好看啊,等哪天再给你买两件去。” 沈雁把饭盒往桌上一放,眼尖瞥见炕上的手机还亮着,“你这是在弄啥呢?” 顾如期赶紧蹿过去按灭屏幕,俩人大眼瞪小眼。 他伸手弹了下沈雁脑袋,“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 沈雁:“……”手痒得想弹回去是怎么回事。 手机里一定有秘密… 他立马换上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拽着孙广全的衣角来回晃,“我想玩俄罗斯方块,昨天姜浩就让我玩来着。” 这话是他胡诌的,反正孙广全也不能去求证,于是他又耷拉了下嘴角,怜兮兮的嚅嗫,“不行就算了…” 顾如期被沈雁晃得没脾气,伸手在他脑门上轻轻一戳,“玩玩玩,俄罗斯方块是不?我找找…” 沈雁得逞地咧嘴一笑。 “弟儿,你是不是记错了,”顾如期挠着脑袋,确认了好几遍,“姜浩手机里面没有俄罗斯方块啊?” 沈雁凑过去装模作样地看屏幕,“啊?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可是我听班上有别的同学都玩过这个游戏…” 顾如期低头瞅着沈雁那副模样,心突然就软了一块,这孩子平时跟个小大人似的,今天好不容易露出这副可怜样,话也比平常多了,要是没得到满足的话,指不定得多难过。 “哥给你下个俄罗斯方块。”他伸手揉了揉沈雁的脑袋,头发软乎乎的,“多大点事,瞧给你委屈的。” 顾如期蹲在炕沿边,手指头在手机下载任务那栏来回扒拉,嘴里念叨着,“稍微等会儿啊,他这破手机下载东西慢得能急死人。要是实在等不及,你先玩点别的?桌角有盒五子棋,你想玩咱俩可以一起玩…” 沈雁没搭话,就那么瞅着孙广全,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他真的很好奇,孙广全皮下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是男是女?年龄多少?长啥模样?爱吃什么爱玩什么?又或者…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为什么会到孙广全身上?为什么来这? 也是…死了吗。 这念头刚冒出来,他心里就“咯噔”一下,跟被针扎了似的。 要是真是什么死去的魂儿,那会不会只是暂时借个身子?说不定哪天说消失就消失了… 他越想心里越不得劲。 “成了!”顾如期把下载好的游戏点开,扭头瞧见沈雁直愣愣发呆的样子,还当他等得急了,赶紧把手机往他手里一塞,“快玩快玩,不过说好了啊,玩一会儿就得歇歇,别把眼睛瞅坏了。” 沈雁接过手机,手指碰到孙广全的掌心,温热一触即分。 他低头盯着手机屏幕,方块一个个往下掉,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手指机械地按着方向键,脑子里全是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咋了?玩得不顺手?”顾如期凑过来看,下巴几乎要搁在他肩膀上。 沈雁手指一抖,方块直接落错了位置,游戏立刻弹出“GAME OVER”的提示。他抿了抿嘴,“不玩了。” 顾如期一愣,“这么快就腻了?” 门外传来杨琳的喊声,“广全,出来拿冰棍,刚才收拾屋忘给你俩拿来了!” “这就来!”顾如期应了一声,转头看向沈雁,目光里带着几分担忧,“那你看看还想玩啥,自己下载。” 他脚都挪到门口了,又停住回头补了句,“要是不会弄就等我回来。” 等房门关上,沈雁立刻抓起手机,手指飞快地划拉着屏幕。 可翻遍浏览记录和下载列表,什么可疑的痕迹都没找到,他泄气地把手机扔在炕上,仰头盯着天花板发呆。 窗外知了叫得正欢,沈雁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行为简直就像个疯子。 要是让孙广全知道他在偷偷调查,说不定会觉得自己是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放弃了这个荒诞的想法。 顾如期捏着两根老冰棍进来的时候,就瞅见沈雁盯着天花板发呆,连他掀门帘的动静都没反应。 “咋了这是?”他把一根冰棍递过去,觉得这小孩心思还是太重。 沈雁这才慢悠悠转过头,盯着他手里的冰棍,忽然没头没脑地憋出一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明明他们刚接触没多久,自己说话也总是冷冰冰的,性格也不好好既呆板又无趣,不像姜浩咋咋呼呼能跟人自来熟,也不像陈飞他们那样爱凑堆打闹…所以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 顾如期心里“咯噔”一下,这个问题确实给他问住了,刚开始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没有什么所谓的金手指、系统甚至连任务都没有,原本他就想这么混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指不定哪天就又回去了。 可至到遇见沈雁,他才真的想要过好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天,为了自己,也为了沈雁。 他这些天总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得到的东西都太容易了,亲情、友情来的太简单了,他怕这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不见了… 他眉头拧着,表情渐渐认真起来,伸手把沈雁的肩膀掰得正对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我对你好没有理由,如果非要说一个原因的话,那就是因为我拿你当我弟,只要我在一天,就会对你好一天。” 窗外的知了声突然变得很大了,顾如期觉得手里的冰棍快要坚持不住了,甜水顺着指缝往下,流黏糊糊的,他又把冰棍往前递了下,“快吃吧,都要化了。” 沈雁盯着他眼睛,忽然觉得他到底是谁真没啥要紧的了。 就像他说的,只要在这儿一天,就对自己好一天,这就够了。 [撒花][撒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第17章 不懂事,也有糖吃 杨琳这会儿正准备去地里干活,瞧见孙广全和沈雁往门口走,笑着招呼,“雁子,这就走了啊?咋不多待一会儿?” “不了婶子,”沈雁回了个有礼貌的微笑,“我还得给姜浩送过去些呢!” 顾如期跟在后头,伸手往他后脑勺上戳了下,笑着说,“弟啊,你就不能给偷摸多给我留俩?姜浩那小子再这么吃,开学校服裤子都得撑得提不腰。” 沈雁偏头躲着,板着脸说,“那不行,姥姥都说了你俩一人一半。”而后飞快瞥了他一眼,“不过…你要是还想吃的话,下次我再给你送点来。” 顾如期眨眨眼,伸胳膊搂过他肩膀,“行啊,这可是你说的啊!下次我要吃十个!” 沈雁耳根被晒得有些泛红,抬手拍开他的胳膊,“吃就吃,上手干嘛…” 杨琳站在边上看着他俩,草帽拿在手里扇着风,她瞅沈雁现在这样,可比上次来那闷不吭声的样子开朗多了。 — 目送沈雁走远,顾如期溜达回自己房间,继续研究着发贴吧的事。 他盘腿坐在炕上,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起,反复修改着广告词,总感觉差点意思。 “啧,这破手机打字真费劲。”他皱眉嘟囔着,删删改改十来分钟,终于敲定了最终版本—— 【凤溪村代写作业】专治各种不想写作业的“绝症!” 朋友! 你还在为堆积如山的暑假作业烦恼吗? 你还在为别的同学肆意玩耍而艳羡吗? 数学大题算到头秃?——没事我来解! 语文作文写到卡壳?——没事我来编! 英语语法太多太乱?——没事我来理! 《小顾小顾,作业不愁》开业大酬宾初中暑假作业单科10/本,高中暑假作业20/一本 专业代写各科作业,可仿笔记,正确率保证! ————————————— 帖子发出去后,他每隔几分钟就要刷新一次贴吧页面,可直到太阳西斜,除了几个无聊的“顶帖”和“哈哈哈”外,一条正经咨询都没有。 “怎么没人问啊…”他抓了抓头发,烦躁的把手机扔到一边,整个人瘫成“大”字型倒在炕上。 “难道是我要价太高了?”正琢磨着要不要降价,院子里传来杨琳的喊声,“广全!出来吃饭了!” 饭桌上,顾如期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筷子在碗底戳来戳去,脑子里还在想着这档子事。 杨琳给他夹了块红烧肉,“想啥呢?饭都不好好吃了。” 顾如期含混地应着,“没啥…下午沈雁不是拿了些鸡腿过来吗…”话还没说完,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几下。 顾如期筷子一撂,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条贴吧私信: [陈大头]:在?真能代写暑假作业?咋联系? 顾如期眼睛一亮,饭也顾不上吃了,起身就要回屋,“妈你们先吃,我有点急事!” 留下饭桌上的杨琳和孙文龙面面相觑。 孙文龙夹着块肉问,“儿子这是咋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杨琳“啪”地打掉他的筷子,没好气地瞪他,“没瞅见广全没吃几口?给他留着!” 顾如期一溜烟窜回屋里,马不停蹄得在下面回复: [作业代写小顾]:在的在的!各科作业都能写,您需要哪科的?【咧嘴笑】 [陈大头]:数学和物理,一共多钱?可没答案啊。 [作业代写小顾]:单科十元一本,现在刚开业,两科一共给我十八就行。【搓手手】 [作业代写小顾]:这您放心,可以选择正确率范围,保准让老师看不出来!【拍胸脯】 [作业代写小顾]:也可以先写两页您看看质量。【可爱眨眼】 另一边,陈飞盘腿坐在自家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直皱眉。 这人热情得有点可怕,他本来就想随便逛逛校园贴吧解解闷,谁知道鬼使神差就点进了这个代写作业的帖子。 要不是姜浩天天在耳边磨他,让赶紧写完作业借他抄,他才不会动这个念头。 “啧,该不会是骗子吧…”陈飞手指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发了条: [陈大头]:我怎么联系你。 [作业代写小顾]:□□:123456789备注“贴吧代写。”【星星眼】 陈飞退出去搜了下,网名就叫“作业代写小顾”,头像是最老土的系统默认头像,空间里更是空空如也,看样子是刚注册的新号。 手机“咳咳”响了几声,是那人发来的消息。 作业代写小顾:您大概啥时候有时间把作业给我。【偷偷看】 陈大头:明天上午八点有时间没?咱村大队那吧,我把作业给你。 作业代写小顾:得嘞!如果满意的话请帮小店多多推广呦~ — 翌日清晨,陈飞咬着个包子晃悠到村大队门口,时不时抬腕瞅眼手表——七点五十八分。 这时远处慢悠悠晃来个奇怪的身影:那人头上草帽压得很低,墨镜口罩更是一个不少,上衣是件军绿色的汗衫,黑裤子松垮的别在腰间,脚上套了双黑色胶靴。 是这人?陈飞正纳闷呢,就见那人看见他时明显愣了一下,猛地刹住脚步,转身就要往回溜。 “喂!代写的?”陈飞赶紧喊住他。 那人肩膀一抖,磨磨蹭蹭转回身,声音像是从喉咙眼里挤出来的,瓮声瓮气,“作业…给我…”听着怪别扭的。 陈飞从书包里掏出两本练习册递过去,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这大夏天的,穿这一身出来也不怕热死。 “两天后来这儿取。”那人抓过作业就要走。 “等会儿!”陈飞瞪大眼睛,“两本你两天就能写完?” 对方草帽幅度很小地点了点,脚下步子更快了,陈飞眯起眼睛盯着那背影,越看越觉得眼熟,“啧,怎么这么像孙广全那小子…” 前面那人突然一个趔趄,左脚绊右脚,差点一头栽进进路边水沟里。 — 顾如期一路狂奔回家,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他“砰”地关上房门,整个人贴在门板上直喘气,嗓子眼干得像要冒烟。 “完了完了…”他一把扯下草帽和口罩,对着墙上的镜子左右照了半天,“应该没认出来吧?” 他懊恼的捶了下自己脑袋,这方法实在太冒险了,的亏他今早留了个心眼,没穿自己衣服去,这要是被陈飞认出来,他再反手和姜浩一说,那离全校知道也就不远了… 这么一想,顾如期吓得打了个激灵,不行!得赶紧想想换个别的接头方法。 把这身衣服全换完,他摸出那两本练习册顺着翻了几页,好在穿过来前,他也才高考完,脑子里知识没忘太多,写起来也算是顺手。 墙上的挂钟一圈一圈不知转了几圈,写完最后一个字,顾如期把笔一丢,仰面倒在炕上,从裤兜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才发觉已经快六点了。 “居然写了快两天了…”顾如期甩了甩发酸的手腕,翻了个身,下巴抵在炕沿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手机屏幕。忽然想到上次沈雁来送鸡腿时提过,这两天要帮姥姥收拾菜园子。 顾如期瞥了眼窗外,日头西斜,但暑气仍未消散, 他麻溜坐起身,利落地把作业本往书包里一塞,伸手从床板下摸出张十块钱踹进裤兜里出了门。 迎着晚霞的余辉,顾如期沿着那条小黄土路走着,手边拎着两瓶汽水,玻璃瓶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直到那棵熟悉的老柳树下才停住。 隔着院门,他瞧见菜田边蹲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拿着水瓢,一下一下地从水缸里舀水浇菜。 小灰猫黏糊糊地在那人脚边绕来绕去,被他笑着一把捞在怀里,举过头顶不知嘀咕了句什么,逗得小猫“喵呜”直叫,尾巴还甩了两下。 “沈雁!”顾如期冲院子里喊了一嗓子。 沈雁吓了一跳,怀里的小猫“噌”地窜了下去,扭头就钻进了玉米地,没了影。 “你咋来了?”他把水瓢往缸沿上一搁,跑着过去。 顾如期提起手里的塑料袋,里头俩玻璃瓶咣当咣当响,“喏,给我弟送饮料来了。” 说着他就拧开其中一瓶的盖子,大概是在瓶子里晃荡得太久了,里头的气水早攒足了劲,一股脑的往外冒,弄得哪都是,空气中夹杂着荔枝甜腻的味道。 沈雁接过饮料抿了口,荔枝的甜味顺着喉咙往下滑,“你这两天都干嘛来着?” 顾如期嘿嘿笑了几声,抬手蹭了两下鼻尖,“没干啥,就在家睡睡觉,玩玩姜浩手机,他手机最近不一直在我那嘛。” 沈雁“哦”了一声,低头又喝了口饮料,余光瞥见孙广全那有些飘忽的眼神,不由在心底轻嗤一下——又在扯谎。 “豆豆呢?怎么没见它。”顾如期岔开话题。 “刚才不是被你吓跑了吗?”沈雁指了指前面的玉米地。 沈雁的话还没落地,玉米叶子哗哗一阵响,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中间钻出来。 “呦,出来了。”顾如期踮起脚轻步过去,趁它不注意,把他捞起托在臂弯里。 小猫嘴里还衔着不知从哪叼来得毛团,一双眼睛瞅着顾如期,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是在抱怨被剥夺了自由。 顾如期见它这幅模样乐了,脑袋埋在它脖颈处蹭,“这小猫,脾气还不小。” 小猫在他怀里扭了几下,最终也没挣脱,只好认命似的“喵”了一声。 沈雁看着这一人一猫对峙的场面,忍不住也笑了,“都多大了,还跟小猫较劲,待会儿又被你吓跑,我可不去逮啊。” “弟啊,你知道吗?”顾如期扭头看他,“你说这话,特别像小大人。” 他揉着豆豆的下巴,声音软下来,“有时候太懂事不是啥好事,我倒情愿你像隔壁狗蛋一样,成天撒欢乱跑,心里一点事儿都不装。” 这些话,顾如期早就想说了,沈雁这小孩儿总给他一种很成熟的感觉,明明也就才八岁,跟姜浩表弟差不多的年纪,可那小孩明显比沈雁皮实很多,他很讨厌那句“懂事的小孩才有糖吃”。 就像他小时候,不管怎样懂事,得到的只是一个背影。 所以他希望沈雁不一样,他希望哪怕沈雁不懂事,也有糖吃。 第18章 身上好疼好疼 沈雁怔愣在原地,忙低下头隐藏自己的慌乱,那些他不愿意想起的回忆在此刻涌了上来,上辈子被沈怀仁认回沈家的时候,他天真的以为,自己也有了爸爸,有了弟弟。 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足够懂事,不去争抢任何东西,这份亲情就能小心翼翼的延续。 可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他才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他的,再怎么伸手去够,得到的也无非是黄粱一梦的虚影罢了… 正抱着小猫的顾如期不知怎么脚下一滑,“哎呦”一声跌坐在地上的石块上。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沈雁从沉甸甸的回忆里拽出来,他心头一紧,赶忙跨步上前,“你怎么了?摔着哪了?” 顾如期借着他伸过来的手,龇牙咧嘴地站直身子,拍着屁股上的灰,讪讪地摆摆手,“没事没事,就最近可能玩手机玩太久了,刚才脑瓜子揪着疼了一下,没站稳摔了一下。”他嘴上说得轻松,眉头却还不自觉地拧着。 一同摔到地上的小猫“喵呜”叫了一声,摇着尾巴踱步走开了。 姥姥听见院子里的动静,撩起门帘张望,见没什么大事,便朝他俩喊,“晚饭都熟了,快过来吃饭了!” “来了姥姥,”顾如期亮着嗓子应了一声,反手自然地拉起沈雁朝屋里走。 吃过晚饭回到家,顾如期坐在炕沿,借着灯光,把写好的作业摊开,一页页拍得清清楚楚,点开□□麻利地把照片全发过去等待验收。 [专业代写小顾]:老板,已经全写完了!请您过目!【歪嘴笑】 隔了几分钟,手机“咳咳—”弹出条消息。 [陈大头]:这么快?我看看昂。 又过了半分钟。 [陈大头]:可以啊兄弟,还别说字仿的真像啊。 顾如期嘴角一翘,手机飞快敲字。 [专业代写小顾]:嘿嘿,满意的话可以帮小店多多推广呦!【撒花】 [陈大头]:好说好说,我哥们可多呢!那啥,明天还在大队那集合? [专业代写小顾]:明天我直接把作业给你放大队旁边的意见箱里,八点过去取就好~【星星眼】 [陈大头]:兄弟,搞这么神秘啊。 [专业代写小顾]:嘿嘿,也不是,就想偷偷赚点零花钱,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陈大头]:OK 搞定!顾如期把笔一撂,整个人往炕上一躺,瘫成个大字型。 “可算完事儿了…”他长舒一口气,手指抵着太阳穴狠狠揉着,最近他总觉得头痛的频率有些高,一阵一阵的,果然还得少熬夜。 等那股疼劲消散,他趿着拖鞋来到门边,就着门栓拉开道小缝,晚风顺着灌进来,吹得他后背凉飕飕的,刚有点发涨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缩了下脖子,转身回了桌前,弯腰从桌底下拽出个鼓囊囊的袋子,抽出几本书摊在桌上,笔尖在本上“沙沙”写着什么,偶尔抬手挠挠后脑勺,黑色的墨水蹭在手上,自己还浑然不觉。 — 时间就这样悄悄溜走了好几个星期。 下午三点半,日头晒得正足,沈雁浇完菜地的水,弯腰在水缸里撩了把凉水泼在脸上。 姥姥跨了个竹篮从屋里出来,见了就赶紧从门后扯过条手巾递给他,“看你累的,快擦擦,擦擦。” “不累,姥姥。”沈雁笑着接过来,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这样泼点水,凉快着呢。” 姥姥站在一旁没走,眯着眼看他,“这几天咋没和广全他们一起出去玩呢?” 沈雁手一顿,下意识撇了眼院门,“没…他们又没来找我。” “你这孩子。”姥姥用竹篮轻轻磕了下他胳膊,“他们没来找你,你就不会去找他们?我都瞧着好几回了,你动不动就盯着院门瞅,不是想出去玩是想啥?” 沈雁耳根“腾”地就热了,支支吾吾地辩解,“哪有啊,姥姥…我那是…我那是看看远处的风景,放松放松眼睛。”说着还故意抬眼望院门的柳树。 “你这孩子。”姥姥笑着抬手,轻轻刮了下他的小鼻梁,“一天天净爱嘴硬说反话,这么着往后是要吃亏的。” “姥姥——”沈雁拖长了调子,“给我炖点鸡腿呗,我想吃鸡腿了。” “行啊,乖孙想吃,我巴不得天天做呢。”姥姥把竹篮往胳膊肘上一挎,转身往厨房走去,嘴里还念叨着,“再给文秀炖点鸡蛋糕…” 沈雁看着姥姥的背影进了厨房,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来,他把毛巾往晾衣杆上一搭,转身回了自己屋。 墙上挂着本旧日历,沈雁扯过支笔,在今天的日期上狠狠打了个叉。 孙广全来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从最开始的两天一次,到后来变成四天一次,再后来是一个星期一次,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多星期没见着他人影了。 正琢磨着,院门口传来“邦邦邦”的敲门声,力道还挺急。 姥姥在厨房那边喊,“雁子,好像你朋友来找你了!” 哼,还算有点良心。沈雁没好气地拿起笔,把刚打叉的地方胡乱涂掉,故意磨蹭了好几分钟才慢悠悠地去开门。 “你怎么才…”话在看清眼前站着的人是谁时,转了个弯,“咋是你来了?”沈雁不死心的往他身后望了一下,始终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姜浩用袖子抹了把汗,“你知道我老大最近忙啥呢没?我最近找他去玩,他都躲在屋子里不出来,神神秘秘的,手机也不还我。” 沈雁眼神黯淡了几分,摇摇头,“不知道,他最近也没来找我。” “奇了怪了,”姜浩撇撇嘴,“老大连你都不找了…算了算了,我去找陈飞玩了。” 看着姜浩跑远的背影,沈雁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 厨房飘来的香味越来越浓,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厨房走去。 “姥姥!”沈雁扒着厨房门框,探进来半个脑袋,“鸡腿炖好了没?我想给孙广全送点去。” 姥姥正往锅里撒着调料,闻言回头笑着打趣,“刚才还嘴硬说不想跟人家玩呢。”她掀开锅盖,香味一下子飘出来,“再等会儿,马上就好了。” 沈雁倚着在门框上又等了十多分钟,看着姥姥把炖得软烂的鸡腿往饭盒里装。 “多来个。”沈雁忍不住凑过去,“那家伙能吃。”想到什么又问,“给我妈的留出来没?” 姥姥笑着又夹了两个鸡腿,“知道啦,留了留了,给你妈留的鸡腿单放这呢,放心吧。”她把边上撒出来的汤汁擦干净,递给沈雁,“快去快回,别太晚回来啊。” 沈雁接过饭盒,转身就往外走,临到院门口又折回来,从碗柜里抓了双筷子。 他琢磨着待会儿见了孙广全该说点啥,是先骂他两句还是直接把饭盒塞给他就走,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饭盒在怀里颠簸,香味一阵阵往外飘,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跑过了两个路口。 — 顾如期觉得自己这阵子怕是写作业写得脑子都有些犯懵了,他揉着发酸的眼睛,隔着窗户盯着眼前模糊的人影。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出现这种幻觉了,不过这次的幻觉有点奇怪,掺着点炖鸡腿的香味… “见鬼了。”顾如期嘟囔着,伸手在眼前挥了挥,可那幻觉不但没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楚。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手忙脚乱地把桌面上全部的东西,一股脑的塞到旁边的书包里。 刚想直起身,顾如期突然感觉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太阳穴处炸开,脑仁像是被只无形的手攥住了,要往碎里捏。 “嘶——”他赶紧用手按住太阳穴,另一只手撑在桌沿上,强撑着自己不倒下去,额头瞬间冒了层冷汗,他大口呼着粗气,祈祷着这次疼痛消散得更快一些… 等那股疼劲刚稍减缓了些,他咬着牙睁开眼,就见那“幻觉”已经站到了他面前。 顾如期哑着嗓子挤出句,“…你怎么进来的?” “幻觉”似乎没察觉到他异样,有些不满“你门没关好,”他把手里的饭盒往前推了下,姥姥做的鸡腿,让我给你送点过来。” 顾如期盯着递到眼前的饭盒,喉咙有些发紧,他艰难的咽了下口水,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快吃啊,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沈雁皱眉,把筷子往他手里送。 “行啊,姥姥这手艺又进步了,闻着就香,我得多吃几块。”顾如期想咧开嘴笑,可嘴角刚扬起,太阳穴那又忽得传来一阵刺痛,他赶紧低下头,抓起筷子夹了块鸡腿就往嘴里送。 “你最近…忙啥呢?”沈雁状似不经意的问。 顾如期还没从那阵疼里缓过神,含混道:“没啊……没忙啥,还不就前几天那样,窝家里打游戏呗。” “你最近忙啥呢?”沈雁没接话,又问了一遍。 顾如期以为他没听清,强忍着胃里翻上来的酸水,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谁知沈雁对这回答压根不买账,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明晃晃的全是气,啥也没说,转身就往外走。 “哎弟,你咋走——”顾如期赶紧放下筷子想追出去,话还没说完,胃里突然一阵抽搐,恶心的感觉直冲喉咙。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扶着桌沿把刚刚吃进去的所有东西都呕了出来。 顾如期撑着发软的身子挪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漱着口。 这是第几次了? 好像从上次跟沈雁他们去镇上开始,这头疼就来得越来越勤,疼起来也越来越狠。 起初他还以为是这阵赶作业熬狠了,身体吃不消才这样的,后来发现并不是。 这不像是单纯的头疼,更像是灵魂上的剥离,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自己怕是在这儿待不了太久了。 他咬着牙直起身,从书桌底下拖出那个纸箱,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几本摞的整齐笔记,两件薄长衫,零零散散的现金,薄荷糖和一顶草帽,还有封没来得及拆开的信封。 他耐着性子把钱一张张捋平,与硬币凑在一起——八百四十七。 还好,不算太少。 去掉留给孙广全的三百,剩下的五百多,至少够给沈雁日常买些零食吃了,他盯着手里的钱,心里直懊恼没早点琢磨出挣钱的法子,要不肯定还能多攒点… 第一个马甲要消失了 也快和八岁的沈雁说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身上好疼好疼 第19章 我不是…孙广全 “老大——”门口穿来邦邦的敲门声。 顾如期把东西全部塞了回去,刚要把箱子送回床底,手一滞,又重新端了出来,撑着膝盖慢慢起身。 刚才那股撕扯似的痛稍缓和了点,他抹了把脸,走过去拉开门,姜浩那张笑嘻嘻的脸就凑了上来。 “老大!你最近忙啥呢?”姜浩上下打量着他,咂巴着嘴打趣,“你不会是金屋藏娇了吧?让我进去瞅瞅。” 顾如期把纸箱往他怀里一塞,扯了下嘴角想笑,脸上却有点发僵,伸手拽住他前进的衣角,“滚蛋,你才藏娇呢。” “哎?”姜浩抱着箱子颠了颠,“老大,这里面啥啊?沉甸甸的。” “一会儿跟你说。”顾如期顺手带上门,拍了下他肩膀,呼出口长气,“走,出去溜达圈,透透气。” 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得人清醒不少。姜浩边走边踢着路边的石子,嘴里没闲着叭叭说个不停,“欸,我刚看见雁子了,跟他打招呼也没理我,脸拉得老长,瞅着挺不开心的,你俩吵架了?” 顾如期愣了两秒,眼前又晃过沈雁走时的眼神,没应声。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景色越来越陌生,从平整的土路到坑洼的田埂,又踩进没过脚踝的草丛,直到一条小河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老大,你这一路咋回事?蔫了吧唧的,一点儿都不像你。”姜浩把纸箱放在岸边,从一旁树上折了根树枝,在泥地上划楞。 顾如期没回答,他不知道姜浩口中的“不像你”是指的现在的“孙广全”还是以前的“孙广全”,他突然就觉得累得慌,不想再装下去了。 他盯着河面上晃悠的水纹,哑声开口,“你…为什么总叫我老大?” “老大,你这都忘了?”姜浩挠挠头,心里嘀咕着,怕不是真像雁子说的一样,发烧给脑子烧糊涂了? “就小时候啊,咱俩比个儿,你就比我高那么一丁点儿,就非得让我叫你老大,我那会儿不爱叫,你见着我就揍我一顿,哈哈哈…” “现在叫着叫着也就顺嘴了,欸,老大,你还记得不?小时候咱滚土堆,就那老高的大土坡,咱跟狗蛋他们,顺着坡从上面往下滚,滚一身沙子,回家我爸要揍我,我就往你家跑,你就拦着我爸…老大,这些你有印象没?” 姜浩说这些话时,眼睛老往孙广全那边瞟,见对方没搭腔,又自顾自往下说,“老大,还有咱俩六年级小学毕业那阵,你拽着我去掏鸟蛋,我一个…” “我不是孙广全。”顾如期打断他,声音带着绝望后的怅然,“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姜浩脸上的笑僵住了,“老大,别开玩笑了,这玩笑可不好笑啊,老大,咱回去吧…” 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眼神胡乱飘着,“明天,明天咱去找雁子玩…”说着姜浩就往那纸箱方向挪,只是脚步有些乱的踉跄。 顾如期盯着那慌乱且无措的背影,灼的他眼眶发烫。 “姜浩。” 两个字从他喉咙里滚出来,带着几分沙哑,却穿透河岸边的风异常坚定, “我不是孙广全。” 他别过脸,望着河对岸昏黄的灯火,想起哪说哪,“说出来可能会吓着你,但我实在藏不动了,太累了。” “我不是孙广全,甚至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我就记得当时好像公交车上帮助了一个人,然后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醒来就到这了…” “但是你别怕,我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不会伤害你们,我挺珍惜和你们相处的日子。你,我弟,爸妈,还有陈飞他们…在这的每一天,我都很快乐。” 太阳穴的疼痛又开始蔓延,顾如期却不想再管了。 “你知道嘛姜浩,有些梦做的太好反而成不了现实,最近我一直有种预感,我的梦就要醒了,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没准是下一秒…” 姜浩被这一番话惊的愣在原地,努力辨别这些话的真伪,迟疑了一会儿,他用手里的树枝无意识地戳了下顾如期的肩膀。 “你…”姜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话没说完猛地把树枝一扔,转身跑了。 顾如期望着他跑远的背影,慢慢蹲下身,捡起一块石头,朝着水面扔下去。 涟漪散开,复又平静;再扔一块,涟漪再起,又归于平静… 扔到第九块时,顾如期手软的已经没有力气了,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姜浩满头大汗地把饮料往顾如期怀里一塞,自己一屁股坐到河岸上,“我跑小卖部买的,荔枝的,最后一瓶。” 姜浩这会儿已经拧开自己那瓶,“咕咚咕咚”灌了大半,见身边人没反应,又伸手夺过他手里的瓶子拧开还给他。 “我...刚才一直琢磨这事,”姜浩用袖子抹了把嘴,“我和老大从小就一起玩,可能平时看我挺没个正经的,但是我这次听明白了,你现在不是我老大对吧?” 顾如期木讷的点了下头。 姜浩从旁边捡起一个石头,学着他的样子往水面砸,“那你这情况…算是鬼上身不?就跟林正英演的电影一样?” “可能吧,我也说不清楚…”,顾如期在他身边坐下,身后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亮了起来,在水面上投出长长的影子。 姜浩沉默地扔了好几块石头,水花一次比一次溅得高,“那…我老大呢?” “他会回来的。”说这话时,顾如期眼睛却不敢看姜浩,视线落在远处河面上,他在心里一遍遍重复着,孙广全一定会回来的,为了杨琳,为了孙文龙,为了姜浩,为了…沈雁…… “那雁子呢?雁子知道不?”姜浩追问。 顾如期摇摇头,脸上挂了一抹苦涩和无奈的笑,“不知道,没和他说,而且…他还小,等以后没准就不记得了…” 以后……以后…… 这两个字刚脱口,顾如期眼前就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书中沈雁的结局,一种难以名状的疼痛,自他心底散开,顺着周身的血管灼烧着他每一处神经。 他徒劳的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可这点疼都不如他心底痛的万分之一。 他好像…什么都没能改变…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他明明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做,他明明那么想继续想留在这… 可身体的疼痛正叫嚣着把他这些念头碾得粉碎,一遍遍提醒着他这些念头有多荒唐,多不切实际… “你那个纸箱…是留给我们的?”姜浩的声音冒出来,把顾如期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 “嗯,”顾如期低头用石子在地上胡乱划着,“其实也没啥,就是感觉自己要离开了,给你们留点东西,一些…念想…” “笔记是留给你和陈飞他们的,别老是想着抄作业,上课多听听老师讲的…纸箱里面的帽子和糖是留给我妈…不,是留给孙广全妈妈和爸爸的,到时候你就说你买的…那两件衣服,我是照着沈雁衣服偏大一码买的,应该能穿一阵子…还有那些钱,不算多…我想请你帮我交给沈雁…” 姜浩听着这些话,才猛的意识到什么,泪一下子涌出来,话都说不利索,“呜呜…那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眼泪糊了满脸,姜浩也顾不上擦,任由鼻涕眼泪混在一起往下淌。 “别哭啊…”顾如期被他哭得心口发紧,抽出两张纸给姜浩擦脸,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可能…会回到我原来的世界吧,也可能…去到别的世界,这都说不好…” 他顿了顿,见姜浩还在呜噎,又扯出个勉强的笑,“也没准…我又穿到别人身上了…等你在街上碰见个陌生人冲你笑,那人说不定就是我呢…” “……” 沉默在两人之间停留了几瞬,谁都没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聊。 又过了会儿,顾如期见姜浩情绪稳定了些,侧过头目光落在姜浩脸上,“你…不怕我吗?” “怕你?还好吧。”姜浩吸溜一下鼻涕,“刚开始确实吓了一跳,心想着是不是撞见鬼啊、魂啊的了,”他顿了顿,忽然挺了挺胸,拍了拍胸脯,“但现在我觉得我特牛逼。” 顾如期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姜浩收起泪,抬手拍了拍顾如期的肩膀,“因为我有个牛逼的老大啊!够我跟陈飞他们吹一辈子的了!” 月光洒向河面倒映在顾如期泪光闪烁的眼睛里,碎成一片模糊的光点。 等回到家后,时间已经很晚了。 顾如期坐在书桌前一动不动,月光透过窗缝洒进来,落到桌面上罩着一层朦胧的白,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杨琳给他夹菜的虚影,一会儿和姜浩他们打球的欢呼,还有沈雁笑起来时眼里的光,像碎在天上的星星,晃得他心口疼… “叩叩”——窗户被轻轻敲响。 “咋还不睡?”杨琳的声音传进来,带着操劳了一天的疲惫。 顾如期慌忙挺直背想应声,可嗓子却跟堵住一样哽在喉间发不出声。 他只得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桌上的书本。 杨琳又叩了两下,声音有些急,“广全,你这阵子到底在忙啥呀?天天熬到这么晚,饭也吃得一天比一天少,最近姜浩来找你玩,你也在房间里不出去…你这么折腾,妈看着心里头能不疼吗…” 屋里,顾如期抵着自己的胸口,指甲嵌进肉里,他在心里不住重复着,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门外好似有推门的动静,他赶紧逼自己把那股涌到舌尖的哽咽伴着疼咽下去,声音一瞬间挤出来,“妈,我没事,你快去睡吧…我也累了…这就睡了。” 一句话说完,顾如期盯着门外那道影子顿了好半天。 又过了好久,他才听见杨琳轻轻叹了口气,“有事就跟妈说,别自己扛着…” 下唇被牙咬的死紧,直到血腥味在嘴里漫开,直到门外再没有了动静,顾如期才松了劲,脱力般顺着椅子滑下去半截。 月亮还挂在空中,顾如期抬手想去接那片洒落下来的光。 可不知何时,云把月亮遮得严实,顾如期手在空中抓了两把,什么都没捞着,最后只能重重垂落,砸在膝盖上。 他把脸埋进掌心,肩膀无声地颤抖着。 眼皮沉得像千斤重,纵使他用尽全力,也半点睁不开。 当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在顾如期的世界中,混混沌沌中,他好像看见了自己小时候—— “咱们今天去游乐园好不好,去玩旋转木马!”女人声音难得的柔和,俯身将小男孩松垮的围巾又绕紧了两圈,还顺带揉了下他蓬松柔软的发顶。 女人对面站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脖颈间围着条鹅黄色的围巾,一张小脸白白嫩嫩的。 小男孩起初还怯生生的样子,再听到妈妈要带去游乐场后,一双眼睛忽地闪着亮光,拍着自己小手,语调开心地往上扬:“好哦好哦!如期想玩旋转木马!想和妈妈一起玩!” “哦吼!妈妈!你看我在飞!” 小男孩冲着妈妈站的方向大声喊着,一圈又一圈,开心极了。 一局玩完,小男孩利落地从旋转木马上跳下来,他连松散掉的围巾都没顾得上整理,小身子已经冲向妈妈刚才站立的方向,他要告诉妈妈,他还想玩。 “妈妈...妈妈...” “妈妈......” “...你在哪...” 旋转木马入口处的一角,半蹲着个小男孩,鹅黄的围巾散落在身侧,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夕阳下的游乐场在他眼里也渐渐变得歪斜不清起来。 他好像听见有人问他,又好像没人问:“小朋友,你妈妈呢?” “妈妈...妈妈,给我买雪糕去了,一会就回来,妈妈还说一会要和我玩旋转木马呢。”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将散落在一侧的围巾捡起来,一圈一圈地绕在脖颈间。 周遭的声音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止的静谧与黑暗,脚下的路不知什么时候只剩一道模糊的残影。 只有他自始至终一个人被留在原地,孤零零的。 这章没有小沈雁 分别的时候没再多看一眼 哦对 提一嘴 每次魂穿的时候并不会太影响魂穿的对象 就类似做一个长长梦 只是没有那段时光的记忆而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我不是…孙广全 第20章 唯一变量,消失了 “妈妈——” 沈雁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心脏一下下撞击着胸腔,连带着肋骨都隐隐发疼,冷汗浸湿了额头,正顺着鬓角往下淌,他张着嘴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溺水中挣脱出来。 黑暗中,他下意识伸手往旁边摸索,指间只扫过空荡荡的床单,愣了两秒,他才恍惚想起——自己已经重生了,这时候,他哪来的手机。 他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借着窗外漏进来的那点月光,盯着炕头那个颜色整齐的魔方,一下下调整着呼吸。 “嘎吱——”木门被推开条缝,姥姥的声音跟着探进来,“雁子?” 手电筒的光在地面上晃了两下,最终落到他脸上,沈雁眯了眯眼,就见姥姥已经挨着炕沿坐下,伸手摸向他额头,“做噩梦了?脸这么白,还出一头汗…” 老人絮絮说着,温热的手掌已经搭上了他后背,正一下下摩挲着。 “姥姥…”沈雁的声音刚出口就带着哭腔,哽咽的压不住,“我梦见你和妈妈都不见了…我怎么喊,都没人理我…” 梦里那种无边无际的孤独感在此刻又包裹住了他,沈雁不敢去想,如果重来一次还是失去,他该怎么办… 他睁大眼睛,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紧紧盯着姥姥的脸,一眨不眨,就像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一样。 姥姥没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把他揽了过来。沈雁的头靠在姥姥胸前,隔着衣服,他能清晰的听到对方心跳声。 “傻孩子,”她低头说,手还在他背后轻轻拍着,“梦都是反着来的,你看,姥姥不是在这儿吗?妈妈也在隔壁屋睡得好好的,别瞎想…” 沈雁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是啊…梦都是反的,他在心里一遍遍重复着姥姥的话,试图说服自己。 这辈子已经不一样了,姥姥和妈妈都还好好的,他也交到了朋友,甚至有了兜兜,更重要的是…他想到了孙广全,他身边的唯一变量,让他不再孤零零一个人… 最终,思绪渐渐散退,在那熟悉的心跳声里,他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再无梦魇打扰… — 星光微闪,先是墨色苍穹的边缘洇开一抹深蓝,再等那抹深蓝淡下去,大片白蒙蒙的光涌出来,天就亮了。 吃过早饭,沈雁趴在桌边,盯着日历上的红叉发呆,距离上次见到孙广全已经过去了两天,他心里其实有点想去找他。 但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另一股憋闷气给压下去了,那人满嘴跑火车,十句话里不知道有几句是真的,越想越让人窝火… “还看呢?”姥姥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沈雁吓得一个激灵,像是被撞破了心事,手忙脚乱地把日历翻过来扣到桌面上,嘴硬道,“没…没看什么,姥姥。” 姥姥正哗啦啦地洗着碗,扭头瞥了他一眼,“跟你那小伙伴闹别扭了吧?刚才我出门去倒水,就见姜浩那小子一直在老柳树下转悠。 “我喊他进来,他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怀里还抱着个兜子,一看就有事,你俩吵架了?” 姜浩…兜子…? 沈雁拧着眉毛使劲想,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和姜浩有什么过节。 除了前天…他从孙广全家出来时,当时心里烦的很,好像确实远远看见姜浩冲他打招呼,但当时他根本没心思回,低着头就走了。 “没吵,姥姥。”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却带着点心烦意乱。 姥姥把洗好的碗摞好,“得,你们小孩子的事,我这把老骨头也不懂,但是好朋友之间哪有不闹矛盾的,双方道个歉,说开了,这事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还没说完,就见沈雁“蹭”地站起来,桌角的作业本都被带得滑到地上,他也顾不上捡,扭头就往外冲,脚步又快又急。 “欸!你这孩子!跑那么快干啥!刚吃完饭,慢点跑!别戗着风!”姥姥叮嘱的话音追在后面。 没几秒,脚步声又“噔噔噔”地折了回来。沈雁一把扒住门框,探进半个身子,语气带着急切,“姥姥!”他手忙脚乱地比划着,“就昨天炕头上那个魔方,你看见没?彩色的那个!” “这儿呢这儿呢!”姥姥赶紧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过来递给他,“早上看你睡觉还搂着,也不嫌硌得慌,我就给你收起来了。” 沈雁抓过魔方,话都顾不上说,扭头又一溜烟跑没了影,直到跑到那扇熟悉的木门前,他才猛地刹住脚步。 心脏在胸腔中“咚咚”直跳,一半是因为跑的,另一半却是临近门前的犹豫和那股还没完全消散的憋闷气。 他抬起手,在几乎要在碰到那门板时,又缩了回来。 就这么进去吗?见了面该说什么?问他为什么不说实话?还是…他低头,慌忙把手里原本整齐的魔方胡乱转了几下。 要不…就说自己不会拼?反正这魔方当初也是孙广全给他买的…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开口,就见面前那扇木门毫无预兆地“嘎吱”一声从里面被推开了。 沈雁吓了一跳,猛地抬头,正好撞上对方同样惊讶的目光。 孙广全一只脚还在门内,显然也没想到门口站着人。 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一扬,带着嘲弄,“呦,我当谁呢,这不是咱们村头的小疯子吗?咋了?我不去找你麻烦,你到上杆子找打来了?” “啪嗒”一声轻响,魔方从沈雁手里滑落,在地面磕出个浅坑,色块七零八落的错着,在扬起的细微沙尘里,没一处挨在一起。 与此同时,姜浩正抱着那个兜子,琢磨着怎么向沈雁开口,一抬眼,就远远瞧见沈雁不知怎么竟和孙广全扭打在一起,两个人动作激烈,谁也不让谁。 他心里一急,也顾不上多想了,赶紧小跑着冲过去,一把就拽住了沈雁的胳膊,想先把人拉开再说。 沈雁此刻正在气头上,根本没看清拉他的是谁,只觉有人在身后扯他,想也没想,扭头就朝那胳膊咬了下去。 “啊——”姜浩被这一举动搞得猝不及防,疼得疯狂甩动胳膊挣脱。 沈雁被这动作带得一个趔趄,猛地回过神,看着龇牙咧嘴的姜浩,才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什么。 “我艹!”旁边的孙广全得了空当,立刻甩着手骂骂咧咧,“小疯子!你他妈属狗的啊?见肉就咬?” “行了行了!老大,别骂了!”姜浩赶紧环住他,怕他又冲着沈雁方向去。 沈雁就那么愣着,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切。 忽然就觉得特没意思,刚才那股不管不顾的冲动劲儿,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令人绝望的清醒。 他沉默地弯下腰,手在地上摸索了几下,拾起那个已经摔得颜色乱成一团的魔方,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姜浩眼看着沈雁头也不回地走远,他心里一急,抬脚就想追上去。 手腕猛地被人擒住,孙广全抓着他,眉头拧着,“姜浩,你几个意思?你要和那个小疯子站一边?” 姜浩挣了一下没挣脱,心里惦记着越走越远的沈雁,又急又气,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抬起脚就往孙广全鞋面踩去。 “嘶——我艹!”孙广全被这一脚踩得猝不及防,下意识就松开了手。 姜浩趁机甩开他,丢下一句,“老大,这事是你不对,”便扭头朝着沈雁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孙广全单脚跳了两下,揉着被踩疼的脚面,望着两人先后消失的方向,低声嘀咕了一句,“妈的…怎么睡醒一觉,一个个的全都变样了?” — 梦不是…反的嘛… 沈雁又想到了昨天那个梦。 其实他没跟姥姥说实话,梦里不只有上辈子姥姥和妈妈离开的画面。 到后来…他还梦到了孙广全… 准确说,应该是那个占据了孙广全身体的人,可那影子太模糊,他怎么也看不清… “沈雁!雁子!你等等!”姜浩气喘吁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雁脚步顿了下,却没有回头,还接着往前走,但后头那人已经撵了上来,横在他跟前。 “哎呦,可算追上你了。”姜浩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 往上抬眼时,就瞧见沈雁的衣领被扯得歪七扭八,肩头都露了一小片,看上去很狼狈。 姜浩缓了口气,伸手把他衣服扯平,“都乱成这样了,老大要是知道,肯定…“ 沈雁猛地从这话中听出了端倪,头皮一阵发麻,跟过电一样。 下一秒,他抓住姜浩为他整理衣服的手腕,声音不自觉的发紧,藏着自己都觉察不出的慌乱,“他在哪?” 姜浩被他问得一愣,眼神立刻躲闪开,含糊地应着,“啊?…是啊,老大不就是孙广全么…刚才你俩不还在一块打架这吗…” 他试图想抽回手,却发现手腕被攥得死紧,力道大得惊人。 沈雁像是没听见他的话,只是固执地一遍遍追问,声音越来越急,越来越沉: “他在哪?” “告诉我,他在哪?” 对上那双执拗得近乎逼人的眼睛,姜浩心一横,索性豁出去了,“哎,不是我不告诉你,是老大他不让我说…” “……” 风伴着蝉鸣,由远及近,又再度飘远。 “这两件衣服和钱,是老大让我转交给你的…” “别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 后来,沈雁自己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回的家。 他只知道,属于他的唯一变量,消失了…… 下一章 就换新马甲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唯一变量,消失了 第21章 又换新身份? 37栋,玉峰小区的最里面。 “你个不孝子!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是为了让你…让你喜欢男人?”这声音又尖又锐,甚至有些破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说话的女人看起来四十来岁,头发有些乱,眼眶气的发红,一只手紧紧掐在腰侧,另一只手则毫不留情地指着眼前少年的鼻子,激烈的言辞间带出零星唾沫。 对面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体型偏瘦,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运动服,低着头不说话。 女人的怒火因这沉默而被彻底激怒,她扬起手臂—— 伴随“啪”的一声脆响。 少年白皙的脸上很快显出明显的红色指印,格外扎眼。 隔壁有几户邻居闻声推开门缝,探出脑袋,但都只匆匆瞥了一眼,便默契地缩了回去。 “别伸头看了,小心被她瞧见,连你一块骂…” “我怕她?整栋楼谁不知道她家那点事,天天在楼道吵吵,不告她扰民就不错了…” 停顿了几秒,接话的人转而压低声音,“听见没有,她说她儿子喜欢男人…真是…啧啧啧…”边说还撇了撇嘴。 “好了,少说两句…” “……” 在一阵陌生的刺痛和嗡鸣声中,顾如期意识被猛地拽出黑暗,瞬间清醒过来。 他盯着眼前的一切,努力压下心绪,比起上一次魂穿时的慌乱,这次显然冷静了不少,他努力回想着刚才模糊听到的只言片语——“不孝子”、“养你”、“喜欢”、“男人”…这些词在脑海中慢慢串联起来。 喜欢…男人? 顾如期心里咯噔一下,这次魂穿的身份,竟然喜欢男人? 女人似乎还不解气,嘴唇哆嗦着还想再骂什么。就在这时,口袋里传来一阵聒噪的手机铃声。 她愣了一下,脸上的怒气瞬间被一种惊慌失措所取代。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在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腰板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哎!王经理!您好您好!”她瞬间切换上一副谄媚语气,却不忘狠狠剜顾如期一眼,用口型无声地骂了句“回头再跟你算账”。 然后她便点头哈腰的,快步朝单元门的方向走去,“是是是,您说,那个方案我马上改,绝对没问题…” 声音全部散去,空荡的楼道只剩下顾如期一个人。 他蹲下身,盯着散落一地的书本叹了口气,沈雁现在…在干什么?孙广全后面还有没有找他麻烦?还有杨琳、姜浩他们也不知道… 各种念头在脑海中交织,他烦躁的抓着头发,心底那股无依无靠的不安感沉甸甸地坠着… 一只修长的手忽然伸过来,将他散落到对面墙角的习题册和一个屏幕有些碎裂的手机,递到了他跟前。 “你的?” 顾如期一怔,抬起了头。 楼道的声控灯恰好熄灭了,昏暗的光线里,他只勉强看出对方个子很高,轮廓清瘦。 他愣了一秒,下意识地接过东西,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那少年没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目光在他脸颊那道鲜红的指印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便转身离开了,脚步声很快消失在上行的楼梯中。 顾如期没心思多想,把散落的东西全部拾起来抱在怀里,扭身推开了那扇陌生的房门。 屋内比楼道更暗,他没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顺着墙边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 翻出原身的手机,顾如期尝试指纹解锁,但摁了半天连开机图标都没显示,心里估摸着应该是刚才被摔坏了。 他将手机放到一边,目光在散落的书本间扫过,最后停在那个被撕扯得不成样的日记本上。他抽出那个本子,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把碎片在腿上摊开,一片片仔细拼凑。 慢慢的,通过这些零散的页片,关于另一个少年的记忆被逐渐勾勒出来。 原身名叫周卓诚,父母离异后,一直和母亲生活,目前在育才中学读初三。 母亲张玉珍,四十一岁,是个思想传统、性格固执的人,再加上离婚的缘故,她对儿子有着极强的控制欲。甚至把自己全部的期望都押在周卓诚身上,一心想让他按照自己设定的路线成长。 今日的爆发点源于周卓诚最近写的一篇日记。他在日记中坦诚了自己对同性的喜欢,这彻底触犯了张玉珍底线。 在她看来,这不仅是离经叛道,更是对她这么多年付出的彻底背叛。 …… 顾如期放下最后一片碎纸,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长长叹了口气。日记里通篇都是“没意思”、“喘不过气”和“无聊”的字眼,这处境可比当初“孙广全”要难办多了。 最让他不安的是,翻遍了所有内容也没找到关于所在地的任何线索。他到底还在不在《哭包少爷爱上我》那本小说里?眼前的一切都陌生的让人心慌… 不对!家里总该会有些别的线索。顾如期撑着墙壁站起来,开始漫无目的地翻找。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但收拾得很整洁,每样东西都合理的出现在它本该出现的地方,但这种过分的合理反而让顾如期有些不自在。 他甩甩头,试图摆脱那种无形的不适感,走到水池边,用冷水带了把脸,借着那股凉意压下心中焦躁,继续翻找,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窗外偶尔有车辆经过,车灯的光影在天花板上短暂停留,映照出屋内一道忙碌翻找的身影,只是后来,那身影却在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 书橱、抽屉、沙发缝…他甚至掀开床板,看有没有压着的票据。 什么都没有,没有带地址的快递,没有朋友来往的信件,就连一张能看出是在哪里拍的照片也没有… 最终,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茫然看着这个过分规整的房间,这里的一切像一张陌生的巨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 — “姥姥,炖什么呢?这么香。”沈雁刚推门来,就瞧见厨房忙碌的身影。 姥姥没回头,拿着勺子揭开锅盖搅动了几下,“你这孩子,明知故问,学校的事都弄妥了吗?都初三了,可别因为这个耽误学习进度。” 沈雁把外套搭在门柜旁,走到了厨房门口,瞧着锅里炖的鸡腿,“放心吧姥姥,明天就开学就报道去了。”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我妈呢?怎么没见她?” 姥姥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些,“刚才情绪有点激动,吃了药,这会儿刚缓过来点,在屋里歇着呢。放心吧。” “嗯,我去看看她。”沈雁应着,放轻脚步走向卧室。 卧室里,沈文秀正靠在枕头上休息,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明,见沈雁进来,还冲他微微笑了下,“雁子,回来了。” 沈雁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捏着她肩膀,“姥姥炖了鸡腿,特别香。一会儿好了,我给你端进来。” 沈文秀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里带着些疲惫,“委屈你了…” 沈雁手上的动作一顿,“妈,您别这么说。沈家亏欠我的,我早晚都会拿回来。” 沈文秀没再接话,轻轻合上了眼,沈雁继续不轻不重地帮她捏着肩,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声。 厨房里飘来的香味越来越浓,没一会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姥姥端着一个小汤碗探进身来。 她刚要开口,就见沈雁回头,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床上睡着的人。 姥姥明白过来,点点头,端着汤碗又退了出去。 沈雁慢慢起身,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将窗帘拉严实,遮住了窗外偶尔晃过的车灯。 做完这一切,他轻轻带上门走出房间,卧室里彻底暗了下来,只剩下沈文秀平稳的呼吸声。 饭桌上,姥姥一个劲儿地往沈雁碗里夹鸡腿,嘴上絮叨着,“多吃点,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沈雁看着堆成小山的碗,无奈摇摇头,随即想到什么,抬头问了一嘴,“姥姥,咱楼下302他家什么情况?您知道不?” 姥姥夹菜的动作停顿了几秒,思索着说,“哎呦,这我还真不太知道,你姥姥我啊,平时也就出门买个菜,怎么了?你和他家认识?” “没姥姥。”沈雁低头舀着碗里的汤,“就今天上楼碰见了一面,看着和我年纪差不多。” “哦,你说那家孩子啊,”姥姥放下筷子,“我有点印象。前阵子买菜回来,看见他妈在楼道里揪着他耳朵吵,说什么回家回晚了,时间不对什么的…” 沈雁低头应了声,扭头看向窗外黑压压的天,没再继续问了。 收拾碗筷时,他瞥见茶几上放着的几个礼品盒,眉头不由得皱在一起。 他拿起礼盒看了看,确认是以前没见过的款式,转身问正在洗碗的姥姥,“沈怀仁…今天来过?” 姥姥停下手里的动作,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轻轻叹气,“那是你亲爸,你早晚也得回去。” 沈雁把这些东西往抽屉里收,里头本就堆着不少类似物件,再加上这些,几乎要满得溢出来。他调整着角度,才总算把东西都塞了进去。 收拾妥当后,他重新站到水池边,继续和姥姥一起洗碗,水流哗哗冲着他手里的碗碟。 “不,”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格外清晰,“我家人只有你们。” 姥姥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接过他洗好的碗,用干布细细擦干。 最后一个碗洗完,沈雁正准备用抹布擦灶台,姥姥却伸手将抹布接了过来,“行了,够晚了,早点去睡觉,明天还得去报道呢。” 沈雁没在坚持,但也没挪步,原地站了片刻,走到沈文秀的卧室门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会儿,门内一片安静,只有均匀而平稳的呼吸声隐约传来,他这才稍稍安心,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 屋子里很整洁,又或者可以称得上单调,除了床头放着的魔方是彩色的外,别的逃不出黑白灰三种颜色,连窝在猫抓板里的小猫都是灰色的。 还在睡觉的小猫被推门的动静吵醒,慵懒得伸出爪子,晃晃后腿,然后开始巡视它的领地。 它似乎对彩色的东西很感兴趣,小爪子刚要探向方块,就被一双手稳稳地抱了起来,沈雁把它揽在怀里,用指腹蹭着它湿哒哒的鼻头,“兜兜,这个可不许碰。” 小猫听不懂他说的话,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脑袋往他掌心上蹭。怀里很温暖,没一会儿小猫就睡着了,沈雁把它放回猫抓板里。 他转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地放着几本笔记和一摞日历,右上角还躺着个缝的歪歪扭扭的小熊。 抽出最上面的日历本,沈雁将其摊在桌面上,厚厚的页面上,过去的每一天几乎都被红笔划上了刺目的叉号,密密麻麻,一路延伸。 唯独今天的日期下面,是空的。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仔细画上的对钩。墨迹清晰而笃定,与周遭那些凌乱的红色叉号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在那个对钩上停顿了片刻,眸光深沉,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嘴角在绷紧一瞬后又泻力下去,沈雁揉揉眉心,合上日历,重新塞回了抽屉深处。 第22章 那双漂亮眼睛 这晚,顾如期坐了一夜。 清晨六点四十七分,张玉珍推门回家,看见坐在地上的儿子,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意外,她像早已习惯般越过他的位置,把买好的早餐放桌上。 那些话依旧如常响起, “我每天起早贪黑为了谁?” “你这样对的起我吗?” 还有那句“你非要让那个男人看咱们笑话?” 其中“笑话”,自然是指原身喜欢男人这件事。 彻夜未合眼,顾如期只觉得自己头脑昏沉的发痛,他机械的按张玉珍的要求洗漱、吃饭,然后被推搡这进卧室换校服。 然而当他站在衣柜前,却彻底愣住了,柜门之内清一色挂满了红白相间的校服,除了能根据袖子的长短勉强区分出季节外,竟再也找不出任何区别。 顾如期昏沉的脑袋一时转不过来,手指无意识的拨过衣架,不知道该选哪套。 还没等他做出决定,张玉珍推门进来,眉头紧锁,她看也没看顾如期茫然的表情,径直从衣柜扯下一套校服,塞进他怀里, “就这套,赶紧换上,做事一点利索劲都没有!” 顾如期被那力道推得后退半步,有些不爽但也没说什么。正准备往身上套,一个蓝色的硬质卡片从折叠的衣兜里滑落到地上。 他弯腰去捡,目光瞥见卡片上似乎写着什么字,还没等他细看,门外的催促声又响了起来。 “来了!”顾如期应了声,迅速捡起卡片塞进裤兜,三两下套好校服,抓起书包跟着出门了。 车子驶出小区,混入清晨的车流,张玉珍仍在喋喋不休,“我已经给你们班主任打过电话了。”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质疑的掌控,“给你调了新座位,新同桌是个刚转来的学生,你给我安分点,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再有昨天那种事,看我怎么收拾你!听见没有?” 顾如期低低“嗯”了一声,坐在哪里、同桌是谁,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也并不关心。 车子路过菜市场接头拐角处,速度慢了下来,顾如期无目的地望向窗外喧闹的人群。 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掠过,花白的头发,微驼的背,手里拎着一个装菜的布兜… 这背影… 他心猛地一跳,几乎下意识地贴近车窗,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可人潮涌动,那身影一闪,迅速消失在热闹的菜市场入口,快得像一场因思念过度而产生的幻觉。 “看什么看!坐好!”驾驶坐传来张玉珍的训斥。 他顺从的坐直身子,目光扔不受控制地往后瞟,心跳震如擂鼓。 他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努力回忆着书中剧情。 小说里,沈雁被沈怀仁认回沈家实在十九岁的时候,此前书中并未详述他的生活,他也是通过孙广全的身份才略知一二,他下意识撇了眼中控屏——2021年2月24日,7:25。 他试着推演沈雁如今的的年纪,若世界仍处于这本小说里,此时的沈雁应当十六岁,还没被亲生父亲认回,应该还在凤溪村。 刚升起的渺茫希望瞬间被理智无情推翻,他顿时没了继续张望的兴致。 车子缓缓停稳,张玉珍扭头交代,“下午放学第一时间出来,我就在门口等你…” “砰——” 顾如期把书包往肩头一甩,反手关上车门,将张玉珍的唠叨隔绝在车内。他长舒了口气,转身混入了穿着同样校服的人群。 育才中学是镇子上的私立初中,校长财大气粗,原本占地就不小,前年又忘旁边扩建了一部分,新建了两栋教学楼。 顾如期低头看着胸卡,围着小花坛绕了七八分钟,也没搞清楚初三六班该往哪个方向走。 这学校怎么连个指示牌都没有?他拿着胸卡百无聊赖的扫过花坛里的假花,突然瞥见远处有个剃着寸头、皮肤黝黑的男生正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顾如期快步上前,客气开口,“你好,同学问一下,初三的教学楼在哪个方向啊?” 寸头男被他这么问明显一愣,挠着后脑勺,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顾如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正想溜走,却被对方一把揽住肩膀, “我去!周卓诚,一寒假不见,同桌都不认识了?” 顾如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揽得一个趔趄,听着对方的话,心里不由咯噔一下,他赶紧侧过头,假装被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的同时,脑子飞快地搜索原身日记中关于同桌的片段。 “咳咳咳,咳…哪,那能啊!”他努力挤出个微笑,语气里带着刻意的熟络,“何毅,对吧?我前几天发高烧,烧了好几天,有些东西记不太清了,现在看东西都有重影…” “发烧?”何毅挑了一下眉,搭在肩头的胳膊没松开,反而朝顾如期方向又凑近了些,眨巴着眼睛压低声音问,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没写寒假作业,才想出这么个理由蒙混过关?” 顾如期见他没反驳名字,暗自松了口气,面上却故作无奈,“真没有。” 何毅似乎也没太纠结,用力拍了拍他肩膀,“行吧行吧,信你一回!赶紧的,快打铃了!”说着便拽起顾如期的胳膊,风风火火朝初三教学楼的方向冲去。 — 厚德楼三楼,教务处。 教务处主任姓郝,有这中年男人常见的啤酒肚,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平时就爱揣着个小本子在学校里面四处转悠,专门记些学生抽烟、打架、早恋之类的违法乱纪行为。 此时,他正对身后的少年絮絮叨叨地交代着新生入学的注意事项。 那少年身姿挺拔,浅蓝色卫衣加工装裤,外面套了件黑色羽绒服,很普通的装扮,穿在他身上却格外顺眼,他微微低着头,露出白皙的后颈,安静地听着。 郝主任转过身,颇为满意地拍拍少年的肩膀,这一看就是学习的好苗子。 “沈雁是吧?我看过你成绩单,在你们村中学,回回都能考前几,很不错!” “刚转来我们育才,可能一下子适应不了我们的教课节奏,没事!生活上、学习上有任何需求,随时来找老师。” 郝主任的目光在少年额前略长的头发上扫过,又补充道,“对了,你这头发稍微有点长了,有时间了去剪剪,咱学校门口就有理发店…” 沈雁怀里抱着新领的书本和校服,目光无意间扫过楼下花坛,突然定格,花坛旁边的小路上,一个寸头男正亲昵地揽着另一个少年的肩膀。 被揽着的那个少年侧着脸,似乎在咳嗽,两个人不知说了什么,寸头男突然笑着拽起他往前跑。 阳光恰好掠过少年微蹙的眉头和那双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格外明亮的眼睛上。 是昨天楼道里那双…漂亮眼睛。 太近了。 沈雁眉头倏地团在一起。 一股从来没有过的,陌生而强烈的情绪蛮横的裹挟住他,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口那股滞留的酸意,正不讲道理地翻涌上来。 离那双眼睛太近了。 这个念头反复敲击着他的神经。 直到郝主任的手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两下,他才骤然回神。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郝主任推推眼镜。 沈雁垂下眼帘,掩去心底情绪,平淡的回答,“没有了,主任。” — 育才中学初三部独占一栋五层高的楼,每层分布三个班级,初三六班正好位于二楼西向走廊的拐角处,与老师办公室仅一墙之隔。 寒假刚结束,各个班级里都是扎堆嬉笑,热闹讨论的身影。 顾如期跟着何毅,一路见他与别人击掌打招呼,偶然有人和朝顾如期投来目光,他便礼貌的回个微笑,眼底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将路线和周围面孔粗略记在脑海。 刚在靠窗的座位放下书包,还没坐稳,前桌平头男生就转过身,手肘撑在顾如期桌面上,脸上堆着笑,“哥们儿,江湖救急,数学作业借我抄抄呗?” 顾如期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的何毅已经抄起自己空瘪的书包,往平头男后背砸了一下,“方云凯!懂不懂先来后到?要抄也是我先抄,你老实在后面排队等着!” 那个叫方云凯的男生“哎呦”一声,缩着脖子扭回去,嘴里还不忘嚷嚷,“毅哥,下手轻点!那你快点抄啊,一会儿老班肯定来查。” 何毅哼了一声,这才重新凑到顾如期旁边,“快快快,同桌靠你了!” 顾如期犹豫着拉开书包链,还没等他接下来的动作,何毅就一把将整个书包捞过去抱在怀里,笑嘻嘻地说,“同桌,书包放我这儿,我替你保管,放心!” 班级里吵吵嚷嚷,因为对环境不熟,这份热闹反而让顾如期觉得有些吵耳朵,他拿起水杯,打算以接水为由出去透透气。 顾如期刚站起身,就见何毅抬起脑袋,手里转动的笔没停,“接水去?不过我劝你快点,老班每次都会提前十分钟过来,被他撞见你在外面瞎晃悠肯定就惨了。” 顾如期点点头,拎着水杯走出教室,走廊里果然清净不少,他展了下腰身,放缓脚步朝饮水机方向走去。 经过老师办公室时,虚掩的门内传出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和新同桌要好好相处,有什么不懂得再来问老师…”一个中年男声嘱咐道。 另一个略显清冷的嗓音简短地回应,“嗯。” 脚步声突然靠近,顾如期心下一紧,加快脚步,闪身拐进旁边的饮水间。 办公室的交谈并未停止,临近门口时,老魏又叫住沈雁,压低声音叮嘱道,“你家里的情况,老师这边也多少了解了些,平时有需要老师帮忙的尽管说,别自己扛着。” “知道了,老师。” “好好好,你们家里的事我就不多过问了,但是无论如何,学习一定要放主位!这最后几个月了,千万不能松懈!” 第23章 沈雁…? 等顾如期接完水再次踏入班级门口的时,他总觉得里面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他又退出去瞅了一眼,是初三六班没错啊。 走回自己靠窗的座位,顾如期刚要坐下,却意识到了不对劲,桌面上空荡荡的,他的书包和刚才拿出来的书全都消失了。 旁边的何毅正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见他回来,立刻扑上来抱住他的胳膊,哭丧着脸哀嚎,“同桌,我要失去你了同桌!” 顾如期被他说得莫名其妙,“我的东西呢?” 何毅有气无力地指向教室后排,“刚才老班来过了,给你调了位置,让你和新来的转校生坐一起,老班还说了,下次再看见我勾着和别人聊天,我的新同桌就是讲台桌!同桌,我的命好苦啊…” 顾如期这才想起来,早起在车里是听张玉珍说过这么一回事,但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何毅见他没反应,以为是舍不得自己,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同桌,你珍重,新来的那个我看了,帅是帅,但看着冷冰冰的,可能不太好相处。” 顾如期尴尬的抽回手,“没事,坐哪都一样。”他拿起水杯,在一片若有若无的注视中,走向教室后排那个空着的位置。 在新座位坐下后,顾如期心里反而松了口气,与陌生人相处放而更自在,至少不用刻意维持什么。 他拿出水杯放好,开始整理桌子上那摞书本。随手翻开最上面的练习册,每一面都规规矩矩写着解题步骤,对比之前孙广全狗刨一样的作业本,简直不要好太多,看来原身学习应该还不错,他一页页翻过,心里稍微有了底。 上课铃适时响起,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讲课的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声音温和,语速平缓,像一支没有起伏的催眠曲。 顾如期几乎一夜没睡,加上这些初中知识对他而已早已烂熟,便找了个自以为隐蔽的角落,将课本立起,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很快坠入梦乡。 梦里光怪陆离,支离破碎的画面交织:凤溪村泥泞的村头小路,杨琳模糊的笑脸,姜浩奔跑的身影,姥姥家炖的软烂的鸡腿……还有一个声音,遥远却清晰,穿过层层迷雾,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沈雁…” 沈雁? 顾如期一个激灵,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全班瞬间安静,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讲台上,数学老师被这突如起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见他只是站着,丝毫没有要坐下的意思,想到以前周卓诚性子有点闷,只顾自己死学,今天难得积极一次,便随手一指课本,“既然站起来了,那就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吧。” 顾如期彻底懵了,一下子睡意全无,大脑里面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讲到哪里,更别说什么题目了。 正当他僵在原地,准备硬着头皮说“不会”时,一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过来,连带着书本一并摊在他面前,修长的手指在其中一道题上轻点两下,随即很快收回。 顾如期如获大赦,赶紧稳了稳心神,快速扫了眼题目,脑中粗略的组织了下语言,“这道题,需要先证明三角形全等,再利用对边…” 他思路清晰,虽略显仓促,但答案准确无误,台上的老师听完,脸色稍霁,点点头,“很好,回答正确,希望周同学以后也能保持这种踊跃回答问题的状态,但就是站起来记得先举手…” 顾如期被说的面颊发烫,讪讪坐了回去,恨不得把脸埋在书里。 风波稍息,老师继续往下讲,“那么,请同桌来回答一下这道题的第二小问。” 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响起,条理清晰,简言意骇,不仅给出了答案,还提了一种更简洁的解法。 数学老师眼中流露出明显的赞赏。 顾如期这会儿也不敢再睡了,琢磨着一会儿还是得找人旁敲侧击的问问现在到底在哪个地方。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顾如期长舒一口气,想起上课时的窘迫,以及那只伸过来及时解围的手,于情于理,都应该先道个谢。 他转过身刚要开口,却见新同桌正枕着一条胳膊,脸朝窗外,只留给他了一个后脑勺。 道谢的话硬生生悬在嘴边,顾如期摸了摸鼻子,决定还是等对方醒了再说。 就在他半转过身,重心还未放稳之际,不知道谁打闹推搡了一下,一股力道猛地撞在他后背上,顾如期没防备,整个人往前一扑,手忙脚乱中,手掌结结实实地按在同桌的胳膊上。 他慌忙缩回手,却还是对上了一双骤然睁开的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凝滞。 顾如期心脏没由来地重重一跳,某种模糊又强烈的熟悉感席卷而来,他慌忙错开视线。 这下不说也不行了,他硬着头皮,扯出一个无比僵硬的尬笑, “同学,刚刚上课谢谢你啊,我叫周…周卓诚,你呢?叫什么名字?” 对面的男孩似乎并不着急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像是在辨认什么,又像是单纯的放空。 就在顾如期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时,他才听见对方幽幽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 “哦…沈雁。” — 何毅靠着窗户框,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他盯着他那前同桌周卓诚已经三分钟了。 三分钟了,周卓诚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新位置上,既不动也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旁边那个新来的转校生上,那转校生倒是谈定,低头翻着书,完全无视身边这道几乎能把他侧脸盯出个洞的视线。 这两人什么情况?何毅心里直打鼓,抬眼看了眼腕表,离上课还有五分钟。 看周卓诚这架势,怕不是下一秒就要轮拳头了?就他那老实巴交的样儿,跟那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转校生动手,绝对吃亏啊! 不行,得赶紧把人弄走。 何毅一个箭步冲过去,一巴掌拍在顾如期肩膀上,“发什么呆呢,走啊,陪我去小卖部买瓶水去!” 等顾如期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站在走廊上,被何毅拉着往小卖部去了。 脚下的路轻飘飘的,有些不真实,顾如期茫然地抬起头,透过走廊明净的窗户,望向湛蓝的天空。 初春的阳光毫无保留的泄下来,过于耀眼,刺得他眼眶发疼。 也就是在这一刻,某种震颤从心底最深处汹涌而出,席卷了四肢百骸。 他终于无比清醒地确信—— 在2021年2月,在这个寒假刚结束开学的第一天,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遇见了十六岁的沈雁。 “欸,我说同桌,你上课真是惊到我了,人家老师招呼转校生回答问题,你一下站起来了。”何毅胳膊肘撞了身旁人一下。 顾如期这反应过来,怪不得梦里那声音那么清楚。他有些不自在的耸了下鼻子,强装镇定,“哪有…我这叫帮助同学。” 何毅乐了,“你还帮助同学?同桌,你是没见你刚才那架势,我都以为你两要打架。” 顾如期干咳两声,推着何毅往前走,想要结束这个话题。 “欸欸欸,走过了。”何毅连忙停住脚步,“小卖店在那边!同桌,我现在真信你发烧烧坏脑子了…” 教学楼旁边的小超市里,顾如期心不在焉地晃到饮料柜前,目光扫过一排排色彩缤纷的瓶子,最后停在那款粉白包装的汽水上。 买这个?会不会有点太明显了?他眼神游移,心里天平摇摆不定。 “同桌,挑好没?快上课了!”何毅拿着买好的水,在门口催促。 被这么一催,顾如期索性不再纠结,踮起脚,伸长胳膊一够,转身就往收银台走。 “一共七块。”收银阿姨麻利地扫完码。 顾如期下意识伸手去掏校裤口袋,除了摸到一个硬质卡片外空空如也。他朝门口的何毅手一摊,“那什么……你先付。” — 教室里,沈雁侧头靠着墙,半眯着眼假装假寐,视线却若有似无地落在教室门口那个空荡的方向,刚才何毅把人拉走的情形还在眼前晃。 就是他吧… 这个念头从昨天就像藤蔓一样绕着他,缠的他喘不过气。 虽然这一世的发展与上辈子并不二致——同样的时间点转学,同样与周卓诚成了同桌,可他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 除了那双眼睛,他找不到任何分辨的办法,不知道名字,不知道年龄,不知道性别… 那个人就像一场短暂而滚烫的梦,在他最灰暗的日子里蛮横闯入,给他短暂庇护和温暖,然后又突然消失不见。 这么多年,他几乎都要将那些时光当作自己的臆想出来的幻影。 而现在,在这个陌生的学校里,这个幻影又一次突兀得闯入他的世界。 以一个全新的身份。 沈雁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下,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自心底泛起,他下意识地摇摇头,试图驱赶这突如其来的陌生情绪,他讨厌这种脱离自己掌控的情绪。 自那人消失后,他又习惯一个人,习惯再次用冰冷和距离把自己包裹起来,不再期待任何毫无征兆的出现和毫无理由的消失。 可现在心底又升起了一丝极微弱的期待。 矛盾情绪的撕扯让他心烦意乱,他几乎要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能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不让自己揪住对方的衣领质问。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当年一声不吭的消失?为什么可以告诉姜浩真相却不告诉我?不是把我当亲弟弟吗?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这些问题在他胸腔中反复冲撞,找不到出口,最后他只能更紧的抿着唇,将心中所有波澜全部压在那副看似淡漠的表象之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早就乱成了一片… 上课铃前一秒,沈雁感觉身边带过一阵风,他还没来得及侧目,一瓶橙黄色的饮料就被略显匆忙地递到他眼前, 他的视线先是落到瓶子上,然后缓缓上移,对上了那双有些慌乱的眼睛。那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嘴唇微动,似乎在心里编排着合适的开场白。 这一刻,沈雁心渐渐平静下来,那些翻涌的情绪奇迹般的散退下去,为什么消失又出现,或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人、这双眼此刻真实地又一次出现在他世界里。 在对方组织好语言前,沈雁抢先开口,指着饮料问,“给我的吗?” “嗯,请你喝。”对面那人立刻点点头,殷勤地将饮料又往前递进了几分。 沈雁目光掠过对方身后若隐若现的粉白包装,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他淡淡开口,“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欢橙子味。” 他刚说完这句话,对方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飞快地从身后掏出另一瓶,再次递到他面前,“荔枝呢?荔枝喜欢吗?” 似乎怕显得太刻意,那人又急忙补充,“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哪个口味,就随便拿了两瓶,你看看更喜欢哪个?” 很拙劣的演技,一眼就能看出来,沈雁抬起头,唇角微微上扬,自然地接过那瓶荔枝味的汽水,“谢谢,我还是更喜欢荔枝味儿的。” 谢谢你,还记得。谢谢你,再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沈雁…? 第24章 我不认识路 一上午,顾如期的目光几乎不受控制黏在沈雁的侧脸上。 少年眉眼低垂,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鼻梁高挺,淡色的唇紧紧抿着,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脸上透着点倔强劲。 顾如期想问的问题实在太多,比如孙广全后来有没有欺负他?那个黄毛后来有没有再找他麻烦?沈家…那个沈怀仁,是不是已经把你认回去了?他们对你还好吗?姥姥和妈妈呢?她们最近怎么样… 想着想着,刚才的喜悦很快就被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替代,他想起不久之前,沈雁还是个屁大点的孩子,如今却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虽然曾经说要当他哥哥,要罩着他,可事实上,自己却错过了他成长中最重要的那些年。 这份缺席,让他心中涌起说不清的怅然。 顾如期这边不好受,那边的沈雁也不好受。 两人就这样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心神不宁地熬到了中午放学铃响。 顾如期磨蹭着收拾桌上的书本,跑操的时候他留意过,学校的食堂就在操场的西北角,听何毅说这次食堂重新装修,还上了刷脸支付,特别方便。 手上的动作又刻意放慢了些,顾如期余光偷偷瞥向旁边的沈雁,对方也正在低头收拾东西。 要不要开口约沈雁一起去吃饭?同桌嘛,一起吃个饭再正常不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就在他犹豫的间隙,何毅不知何时绕到顾如期身后,胳膊无比自然地揽过他脖子, “走啊,同桌,吃饭去!上午上的我都快饿死了。” 挂在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堵了回去,顾如期下意识想挣脱,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旁边的沈雁。 只见对方似乎被这动静所惊扰,视线在看过来后,有些不悦的皱起眉。他动作顿了顿,却什么也没说,只垂下眼继续收拾手里的东西。 何毅完全没察觉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扔扯着顾如期的胳膊催促, “走啊同桌,墨迹啥呢?” 就在这时,沈雁开口了,“周卓诚是吧?” 何毅一听,这是要打架?立马撸起袖子等着接下来的话。 “食堂…好像有点难找。”沈雁依旧蹙着眉,只是这模样显得苦恼很多, “我刚转来,还不太认得路。” 顾如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挣脱开何毅的手臂,往旁边挪了两步,对何毅超门外努努嘴, “那个…你自己先去呗!我陪新同桌转转,他刚来不认识路!” 何毅:“???” — 一路上,顾如期总感觉后面有人跟着他俩,可每次回头看见的只是被风偶尔吹动的树枝。 “怎么了?”沈雁侧头问。 顾如期不死心地又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是同样的景象,有些困惑地挠挠头, “没,可能我听错了。” 沈雁闻言,视线不动声色地向后扫去,敏锐地捕捉到墙角一闪而过的衣角,他抿了下唇,什么也没说,只是脚下步子加快了些。 鬼鬼祟祟缩在墙后的何毅,捂着有些乱跳的心脏,长长舒了口气。他哥给他安排的果然不是容易差事,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确定两人已经走远,这才放心下来。 思来想去,他还是掏出手机,点开一个备注为“哥”的联系人。 [何毅:你再不抓紧,你家小白菜就该让别人给拱了。] [何斯年:?] [何毅:新来个转校生,和他走的挺近的,你加油!] [何斯年:帮我盯着点,晚上放学我去接你。] 何毅叹了口气收起手机,认命地继续跟上。 育才中学的食堂为了分流,一直实行错峰就餐,初一初二提前十分钟下课,等初三生赶到时,食堂里最拥挤的时刻已经过去,虽然有的窗口前依旧排着不短的队伍,但至少不至于无处下脚。 顾如期和沈雁很快打了好饭,顾如期要的西红柿鸡蛋盖浇饭,沈雁则简单选了份打卤面。 两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刚放下餐盘,顾如期就站起身, “我去拿筷子,你在这儿占个座,我回来也好找一些。” 沈雁点点头,一直追着他走向餐具处的视线却在某处定格,面色沉了下来,他几乎没多犹豫,手一转快速调换了二人的餐盘的位置。 等顾如期取完筷子回来,看到坐在自己原先的位置上的沈雁,不由有些疑惑。 沈雁指了下身后过道,“你这边人来人往的,容易蹭到椅背。” 顾如期看了一眼,确实,虽然用餐的高峰期已过,但那条过道确实不时有同学经过。而沈雁换过来的座位更靠里,明显要安静许多。 “哦,行。”他应了一声,顺从地坐下。 这小孩还挺会照顾人。顾如期想着,把筷子上的木屑搓掉递了过去。 沈雁接过筷子,目光淡淡扫向不远处,正伸着脖子朝他们这个方向张望的何毅。 那边的何毅原本还在暗自得意,觉得自己选的这个角落不光视角极佳还有墙柱作为遮挡,能将那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 他正看得专注,却没想到前面两人突然调换了座位。这下,他的视线里只剩下一个后脑勺了。 何毅盯着那颗脑袋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自觉没趣,悻悻地端起餐盘转身去隔壁桌找方云凯了。 刚开始吃饭,顾如期与沈雁都默契地保持沉默,直到周围用餐的同学渐渐散去,喧闹的食堂变得空旷。 沈雁抬眼看向对面,只见对方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心里忽然冒出点想要逗弄下他的念头。 沈雁轻咳了一声。 对面人立刻抬起头,一双眼睛疑惑地望着他,似乎在问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这目光太直白,又或许是他觉得接来说的话有点矫情,沈雁的耳根微微发热,脸上也有些不自在。 他移开视线,语气恢复了刚才的镇静,“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对面的顾如期听完心里坠了一下,完了… 沈雁不会认出什么了吧?不对啊,他今天才转来,自己也顶着长完全陌生的脸,他怎么会…?难道是自己哪里露破绽了? 一瞬间,各种猜测涌上心头,紧张的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 “啊?是…是吗?不、不能吧,咱俩以前怎么可能见过啊,准是…准是我长得比较大众脸。” 说到最后,他又加重语气强调了一遍,“对,我就是大众脸。” 沈雁看着他明显失措的样子,故意拖长语调,“哦——是吗?” 就在顾如期心跳加速,以为真的暴露的时候,沈雁才不紧不慢地接上后半句话,“昨晚我回家在小区楼道,好像遇到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 顾如期猛地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昨天帮他捡书的人!当时视线太暗了,没太看清对方的脸,原来那人就是沈雁啊!还好还好,的亏不是穿帮的事! 顾如期赶紧顺着话头接下去,“啊!是你啊!我想起来了!哎呦,真是太巧了,我正愁不知道咋感谢你呢!” 沈雁看着他骤然放松又急于掩饰的模样,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沉默片刻,他想起什么,又接着问,“昨天…我看你好像挺不开心的,怎么了?” 提到这个,顾如期刚涌起来的欣喜瞬间被冲淡了下去,其实说来也简单,他刚刚适应孙广全那副身体,突然换了个新身份,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也没有原主的记忆的他,多少有点不适应。 顾如期就是发愁怎么去和张玉珍相处,相比于杨琳恰到好处的关爱,他则觉得张玉珍对儿子的期待实在太高了,以至于看得太死。 他真怕哪天一个不留神,就在张玉珍面前露馅。 沈雁看着对面的人一下子蔫了下去,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正想着该怎么把话圆回来,就听对面传来闷闷的声音,“没什么…就是跟她…跟我妈闹了点不愉快。” 顾如期低着头,无意识地拿着筷子戳着碗里已经凉透的米饭,“可能…是我自己想太多了。” 沈雁很识趣得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吃过午饭,顾如期主动提出带沈雁熟悉校园,完全忘了自己也是第一天来,对这里根本不熟。 他硬着头皮带沈雁在校园里转了十来分钟,终于成功的把自己也绕晕了。 早知就不该把何毅支走…顾如期强装镇静在前面带路,心里却越来越没底。 就在这时,沈雁忽然轻轻拉了下他手腕,指向另一条鹅卵石铺着的小路,“往这逛逛,感觉这边安静些。” 二月的风还带着点寒意,吹在脸上有些干冷,顾如期把外套裹紧了些,跟着沈雁往那条小路走去。 他们并肩走着,呵出的白气在空中短暂交织,又很快散开,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小花坛时,顾如期眼睛亮了起来,这不就是早上遇见何毅的地方吗?这下他终于知道自己在那了。 “从这边往左转就是咱教学楼了,”顾如期的语气终于恢复了自信,“然后往前走往右一拐就是操场,咱上午跑操的地方…” “还有那边,顺着往上走,拐个弯就是食堂。咱教学楼后面还有个超市,东西挺全,有啥需要的从那买也行…” 沈雁在他身旁安静地听着,偶尔抬起眼,目光掠过对方神采飞扬的侧脸,然后定格在那双盛着亮光的眼睛上。 他微微颔首,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又争又抢的小沈雁 重要要改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我不认识路 第25章 摸摸小孩儿头 两人逛完回到教室,班里的同学大多趴在桌面上小憩,整个教室静悄悄的。 顾如期刚在座位坐下,一扭身,就看见旁边的沈雁一声不响地又朝外走去了。 教师安静地让人困意上头,顾如期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叠好铺到桌面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埋进去,心里琢磨着哪天得抽空把手机修一下,再找个机会回去看看杨琳和姜浩他们,也不求什么,就在门口偷偷看上一眼就行。 正想着,沈雁回来了,手里端着个保温杯。水杯没落在自己桌面上,而是拐了个弯,出现在了顾如期桌角。 “喝点热水,暖暖身子。”沈雁声音压的低,“刚才在外面看你一直吸鼻子。” 顾如期眼皮一抬,恰好撞上了沈雁还未移开的视线。 他确实在外面被风吹得有些鼻塞,但他没想到连这点小细节对方都能留意到。 他双手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来。 说来也挺奇妙的,自己前几天见到的沈雁还是个小不点,今天一见已经学会照顾人了。顾如期心里莫名生出一种老父亲养儿子的成就感。 “谢了啊,”他小声说道,低头抿了一口水,温热的水流让他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沈雁随手掀开课本佯装预习,可那双眼睛却总忍不住往旁边瞟。 整整一中午,课桌上摊着的书本没翻动一页,沈雁倒是把对面那人的一举一动都收进了眼底。 — 按照育才中学每年惯例,开学第一天是不用上晚自习的,最后一节课为集体大扫除,初三生也跑不了。 教室办公室里,班主任老魏捧着个茶缸子,吹开上面飘着的茶沫呷了一口。 数学老师靠在桌边闲聊,“魏老师,我看你们班周卓诚,经过一寒假开朗不少啊,今天上课都主动回答问题了。” 老魏本名魏国梁,教书育人二十栽,他向来觉得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对自己班上每个孩子那点脾气都摸的门清。 周卓诚他家的情况他多少知道点,也为这孩子发愁,他不赞同张玉珍教育孩子的方式,也就是周卓诚性子软和,这要是换个倔点的,早该闹出事了。 如今听数学老师这么一说,他倒是新奇, “哦?你说卓诚啊,那孩子出了名安静,今天怎么想起回答问题来了?” 了解完前因后果,老魏又端起茶缸慢悠悠啜了口茶。早上他还担心周卓诚和新同桌相处不来,眼下看来效果还挺好。 看来这次调座位…还真是调对了。 闲聊过后,老魏撂下喝得差不多的茶缸,起身抖了下衣服朝门口走去。 教师办公室离初三六班不远,老魏背着手,竖着耳朵,不紧不慢地踱步过去。 班里正乱哄哄一片,大多数学生早已收拾好书包,只等大扫除结束铃一响便直接冲出教室。 顾如期用胳膊肘碰了下旁边的沈雁,“先把作业收拾好呗,省得一会儿忘了。” 沈雁依言将作业本收入书包,余光瞥见顾如期自己倒是没往书包里放什么,嘴角勾出抹浅笑,拉上书包链,他转头问, “等放学要一起回去吗?我头发有点长了,有时间的话陪我去剪个头发…” 话还没说完,沈雁感觉自己发顶忽地一沉——顾如期得手不知何时已经探了过来,在他发间揉了两下。 “是有点长了,都遮住眼睛了,改天吧,今天有人接我。” 以前在凤溪村的时候,顾如期就总爱这样揉沈雁的脑袋,那会儿沈雁的头发也总是这样软软地搭在额前。 沈雁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帘继续整理书包。 顾如期却后知后觉地有点不自在起来,他差点忘了,现在的沈雁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屁孩了。 两人之间那点微妙的尴尬还没来得及散开,就被门口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所打乱。 方云凯火急火燎地从前门窜进来,一边往自己座位窜一边压着嗓子喊,“老魏来了!这次真来了啊!”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刚才还闹哄哄的同学们一个个坐的笔直。 老魏推门进来,看见的就是班里一片安静地景象,他满意的点点头,“不错啊,今天都挺自觉的,下次继续保持啊!” 走廊里已隐约传来各班忙碌的动静。老魏走到讲台前敲了敲黑板, “咱班大扫除还按老规矩来啊,同桌两人一组…” 何毅在地下接话,“老魏这不公平!我没同桌!” 老魏睨了他一眼,砸给他半截粉笔头,“还说呢!你个不老实的劲儿,真是跟你哥一模一样,好不容易把你哥送高中去了,又来个你。” 他抬手指向教室后面那两扇大窗户,“一会儿这两块窗户都归你了,擦亮堂点,别偷懒。” 何毅撇撇嘴,拖长调子“哎呦”了一声,虽一脸不情愿,却也没敢反驳。 老魏没再理他,转身继续分配任务,到了顾如期和沈雁这边。 “周卓诚,你去后勤处跑一趟,领两把新扫把和墩布回来,留着班里平时用。” 顾如期心一沉,后勤处在哪他压根也不知道啊… “老师,我去吧,正好我借这个机会熟悉熟悉校园。”旁边的沈雁站起身对老魏说。 老魏一想也是,“那行,周卓诚你就别去了,先拿抹布和盆去接点水,等沈雁领完东西回来,你俩再一块把头顶那户窗户擦了。” 顾如期顿时松了口气,这烫手山芋总算推出去了。他利落地端起水盆,嘴上应的爽快,“行啊,老师,保证完成任务。” 老魏看着他端着水盆欢快离开的背影,不由点头,还别说,这孩子性子确实开朗不少。 他扭头一瞥,发现沈雁也同样望着那个方向出神,便拍拍他肩膀,语气温和,“怎么了?是不是不清楚路啊?” 沈雁这才回过神,仓促地收回视线,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不用了老师。” 他朝老魏微微颔首,转身朝后勤处的方向走去。 — 顾如期哼着小曲儿往水房走,刚到门口就闻到一股烟味,水房紧挨着厕所,总有些男生趁老师不注意躲在这儿冒烟。 他被呛得咳了几声,心里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接完水回去。 手刚搭到水管开关上,就听见厕所隔间里传来几个男生聊天的声音。 “隔壁班新来的那个什么来头?把我女神迷得五迷三道的,非要给人送情书。” “切,野种一个,今天我去教务处交检讨正好瞟到他档案了,父亲那栏一个字也没写。” “真的假的?” “那可不,没准就是连他妈都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生的…” “哈哈哈哈…没准…” 顾如期接水的手一顿,眉毛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那几个男生抽完烟,把烟头往水池里一扔,嬉笑着往门口走。最前面的男生推了下门,却没推开。 “卧槽,谁把门锁了?” “我靠,水?谁他妈往老子身上泼水?” “那边点,别踩我…” “哎呦…说了别踩我!” 做完这一切。顾如期面无表情地甩甩手上的水珠,装作若无其事地端好水盆往外走,却不巧迎面碰上了赶来的老魏。 “怎么回事?里面怎么这么吵。”老魏皱着眉往厕所里看。 顾如期立刻换上无辜的表情,“不知道啊老师,我刚接完水,里面好像打起来了。” 他故意在口鼻处扇着风,“好呛啊老师,咳——咳——好像有人在里面抽烟吧。” 老魏耸鼻子嗅了一下,脸色沉了下来,“还真是烟味” 这时厕所门从里面猛地推开,三个男生狼狈地冲出来,头发和衣服都湿漉漉的。 老魏一看气的火冒三丈,“又是你们三个!陈斌!是不是你带的头!说了多少次不准在厕所抽烟!” 三个男生被抓个现形,没法狡辩,领头的男生恶狠狠地瞪着顾如期,眼神在说,“你给我等着”。 老魏见此,上前给他们一人一记拳头,“还在这瞪人呢?马上去德育处给我写三千字检讨,写不完看我不和你们班主任说!” 等那三个男生垂头丧气地走远了,顾如期这才端着水盆往教室走。刚到走廊拐角,就看见沈雁抱着两把新拖布站在那儿,也不知道等多了。 沈雁瞥见他湿了大半的袖口,眉头皱成一团,“接个水怎么弄成这样?”他顺手接过盆往地上一放,扯着人就往教室走。 顾如期没想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只捡着不重要的说,“刚帮老师抓了几个抽烟的。” 沈雁从书包翻出一件叠的整齐的校服,“先穿我的吧,今天刚领的还没上身。” “行啊,谢了!”顾如期利落地脱下湿校服,接过沈雁那件,“你这尺码挺大啊…”他把过长的袖子往上撸着折好,朝门口走去,“我先把水盆拿回来。” 沈雁点点头,拎起那件湿校服打算叠好,一张蓝色卡片从衣服口袋里滑落,“啪嗒”掉下地上。 他弯腰拾起,目光无意间扫过卡片上的字迹——隐约可见“喜欢你”“好感”之类的词。 这是…情书?沈雁起身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摸摸小孩儿头 第26章 不想让他注视别人 按理说,周卓诚和谁谈恋爱,收谁送的情书,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上辈子他们虽然是同桌,但也并没有什么交集。 可如今… 这具身体里的,是那个人。 沈雁捏着那张淡蓝色卡片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它塞回了原处。 可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却挥之不去,明知道想这些毫无意义,那人不是周卓诚,周卓诚的感情自然与那人无关。 可一想到那个人的眼神可能会注视别人,沈雁心里就莫名地有些烦躁,连顾如期端着水盆回来都没察觉。 “想啥呢?”顾如期把水盆放在桌上,好奇地凑过来。 沈雁像被惊醒似的,随手抓块抹布递给他,“没,走了擦窗户去了。” 还剩头顶那块通风玻璃没擦,两人一里一外地站在窗户两侧,沈雁擦得慢,手指蜷着抹布的边角,总是不愿完全遮挡住自己的视线。 透过玻璃,他能清晰地看见对面那人明亮的眼睛。 顾如期倒是擦得挺起劲,时不时还会突然趴上去哈一口气,就这白雾把玻璃擦亮。他指着沈雁正前方的玻璃,“喂——你这——” 声音被闷在玻璃里,听不真切,沈雁下意识往前倾了下身子,“嗯?” 那边的顾如期却垫脚推开顶上那扇能活动的窗户,把脸凑近了些,“我说你这——” 温热的呼吸混着话语,全扑在了沈雁的侧脸上,他被吓得一缩脖子,耳根红了不少。 “没擦干净!”顾如期完全没觉出哪里不对,还一个劲儿指着上面,“就你正前方那块,看见没?” 沈雁偏过头,含糊地应了声,老老实实把窗户擦完,没敢再多看他了。 下课铃按时响起,顾如期把身上那件宽大的校服脱了下来,仔细地把袖捋平厚,才递给沈雁, “谢了啊,改天陪你剪头发去。” 沈雁把他原本的校服递过去,手指不着痕迹地探进口袋轻轻一勾,“行。你校服拿好。” “明天见。”顾如期把校服往肩上一甩,笑着挥挥手。 “嗯,明天见。”沈雁低声应到,握着卡片的手微微收紧。直到人影消失在楼道拐角,他才缓缓摊开掌心。 夕阳的余晖落在那张泛潮的卡片上,“何斯年”三个字显得格外刺眼。 与顾如期在校门口分别后,沈雁独自沿着拐角的小路慢慢往前走。 路边的灌木丛里还掺着点未化开的积雪,脏兮兮地和泥土搅在一起,在迈过一小块积水坑,前方拐角的阴影处突然迈步而来一个与他差不多高的身影,拦在了他面前。 沈雁本就因那张情书搅得心绪不宁,此刻被人拦住去路,脸色更沉了几分,他抬眼打量对方—— 寸头,皮肤黝黑,五官与何毅有七八分相似,活脱脱一个放大且更具攻击性的翻版。 何斯年似乎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了,他斜倚着墙,语气不善, “沈雁是吧?找个地方聊两句?” 沈雁压下心底情绪,但看着周围来往的学生,“去哪聊?” “红日网吧。”何斯年丢下这句话不等回应,转身就上了一辆等在路边的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沈雁站在原地,看着车子远去扬起的尾气,皱了皱眉。 二十分钟后,沈雁拐进了一条破旧的胡同,空气中开始弥漫起烟味和廉价泡面的混合气味。 红日网吧凭着位置偏、没监控,吸引了附近不少学生来这偷偷上网,邻边这个死胡同更是成了约架的“好地方”。 何斯年正靠在砖墙上抽烟,见他来了,故意深吸一口把烟圈吐到他脸上,“这么慢?不会连打车钱都没有吧?” 沈雁懒得跟他废话,照着他肚子就是一拳。何斯年吃痛地弯下腰,闷哼一声,随即立刻反击,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何斯年揪住沈雁的衣领将他推向墙壁,沈雁则用手肘抵住他的喉咙,两人僵持不下,粗重的喘息在窄巷中格外清晰。 “离周卓诚远点,听见没?”何斯年咬着牙警告。 沈雁想到那张蓝色卡纸眼神骤冷,正要再动手,却被何斯年下一句话定在原地, “一个连爹妈都不要的私生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呸——” 何斯年啐了口唾沫,“你那个好父亲沈怀仁,不就在邻市吗?你猜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对你不闻不问?” “因为你沈雁从根本就不该出生,因为你就只是个配烂在在阴沟里的——私、生、子” 指甲狠狠嵌进掌心里,沈雁一拳砸向对方脸颊,力道重得让对方向后踉跄了几步。 何斯年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渍,笑得更加刺耳,“我查过你,以前在凤溪村没人和你做朋友的日子不好受吧,现在见个人就要往上贴?你以为周卓诚真愿意跟你这种人玩?他只是还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货色罢了。”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沈雁心里最隐匿的伤口,他整个人僵着原地,刚刚那股狠劲瞬间消散,连握紧的拳头都无力地松开了。 何斯年见状,一拳接一拳地落在他身上,沈雁却跟感觉不到疼,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何斯年打累了,才嗤笑一声,丢下句“离他远点”转身扬长而去。 胡同里的风吹得人发冷,远处隐约传来几声野猫的低呜,像是述说着什么难言的委屈,沈雁垂下眼,靠着墙壁化坐到地上,蜷缩在阴影里呆了好一会儿。 — 顾如期跟着张玉珍走进家门,刚把书包放在玄关的椅子上,张玉珍就很自然地伸出手,“外套脱下来。” 他眉头极浅的皱了下,却也没反驳,看着她接过校服后,熟练地将手探进衣服口袋,一个个仔细检查。 当摸到里兜时,顾如期心下一紧,那张不知道是什么的蓝色卡片还在里面。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想去接,“我自己…” 话还没说完,张玉珍已经抽出手,掌心空空如也,她抬眼看他,“什么?怎么了?” “没,”顾如期移开视线,“就是想自己整理。” “你的任务就是学习,”张玉珍的语气又恢复了以往的严厉,“别在其他事情上浪费时间,还杵在这干嘛?快回屋写作业去!” 顾如期抿抿嘴,正和他意。转身踱步回了周卓诚的房间,反手带上了门。 昨天被太多情绪冲击,他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这个所谓“自己”的房间。 现在静下心来看,倒和他想象的差不多,和客厅一样周卓诚的房间也整洁得有些过分。 与其说是一个十几岁男生的卧室,倒不如说是间标准化布置的酒店客房。 累了一天,顾如期把鞋一脱,整个人成“大”字型摔到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半响,他一个翻身坐起,开始满屋子转悠。 “藏哪儿了呢…”他挠挠头,这房子收拾得太整洁,反而让人无从下手。 最后他一屁股坐在书桌前,随手拉开抽屉翻找,前几个里都是些学习用品,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最底下那个抽屉引起了他的注意。 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一个相框,这是…原身的全家福? 顾如期拿起相框,仔细端详起来,相框表面一尘不染,看得出经常被擦拭。 照片里面的周卓诚看着也就三四岁的样子,小手紧紧拉着爸爸妈妈,笑得眼睛都眯成条缝。 顾如期的目光在相片上流转,张玉珍的容貌与如今相差无几,只是多了几分多年操劳的疲惫,但那副刻板的气质如出一辙。 而他的视线最终停留在那个长发垂肩的男人身上,眉目间的洒脱不羁,倒是与这个家中一丝不苟的氛围形成了微妙的对比。 盯着瞅了一会儿,顾如期正要将相框放回,忽然觉得这相框后板好像有点厚得不正常。 他仔细摸索着边缘,发现了个小小的卡扣,轻轻一摁,一枚银色的小钥匙从夹层中滑落,伴随着一声脆响,在桌面上弹跳了几下。 摸着相框朝下又晃了几下,一沓折得整齐的钞票随之露了出来。旁边还有一叠彩色卡片,与他丢失的蓝色卡纸材质相同,但每张上面的字迹都被胶带粘掉了,根本看不清具体写的什么。 顾如期握着那叠钞票纠结良久,最终现实战胜理智,他将那叠卡片和那个银色的小钥匙放回原处,小心地恢复相框原状。 “先借用一下,”他对照片低声说,“以后一定换你。” 晚上八点,顾如期被叫出来在餐桌上吃饭。 张玉珍夹了一筷子菜,“我这几天要去外地出差,你先骑几天电车,每天八点前必须到家,九点准时给我打电话汇报当天的情况…” 顾如期扒着碗里的米饭,皱眉,“我手机摔坏了,怎么打?” 张玉珍动作顿了下,她显然没料到会被儿子反问,抬了下眼皮,“谁说要用手机,家里不是有座机吗?” 顾如期自觉说错话,悻悻地“嗯”了一声,继续埋头扒拉碗里的米饭,张玉珍瞥了他一眼,虽未说什么,但那眼神却让他如坐针毡。 本来睡着了 但正好现在眯醒一觉 就提前把明天要发的发了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不想让他注视别人 第27章 沈雁没来上学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顾如期就溜下楼,他在小区车棚折腾了好一阵,试了七八辆电车,才找到了周卓诚那辆。 车子的颜色让他有点意外,是扎眼的亮黄色,这点到与他想象得有点出入。 顾如期拍了拍车座,骑上去试了一圈,车没什么大毛病,就是轮子显然有些年头了,一转起来就嘎吱嘎吱响个不停,骑在路上格外招摇。 晨风有点凉,吹得他外套鼓起了个大包,他故意在门口磨蹭,车速放得极慢,眼睛不住往单元楼底瞧。 他在门口兜了四五圈,还是没见到沈雁影子,眼看再不去学校就要迟到了,他只好蹬上车往学校方向骑。 路倒不难找,昨天坐车的时候他特意留了个心眼,记得大概方位,拐过最后一个路口,热腾腾蒸汽混着包子的香味飘过来,味道特别像他在原来世界经常吃的那家。 上课期间,顾如期几次伸手去摸桌兜里那份早餐,包子早就凉透了,旁边的桌位依旧空着,沈雁一直没来。 等到打响下课铃,他实在憋不住,趁同学都出去跑操,溜到老魏办公室门口,假装问题目,状似无意地问了句, “老师,我同桌今天请假了吗?我看他一直没来。” 老魏放下笔,叹了口气,“昨晚就和我请了天假,说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请假?生病?昨天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 他心里一沉,道了声谢,抓起练习册就要走。 “等等,”老魏叫住他,把草稿纸重新拿起来,“这题我再给你讲一遍,刚才看你心不在焉的,焦耳定律是重点,中考必考的。” 顾如期只好硬着头皮又听了五分钟,直到上课铃响,他才捏着那张满是公式的草稿纸,魂不守舍地往回走。 — 中午吃饭,何毅把餐盘一推,盯着对面的人,他的声音低下去,“同桌,你这也…你这也太冒险了吧…” “冒险吗?”顾如期想了想,其实还好吧,他不过想逃节晚自习去修一下手机,再去找一趟沈雁,要不他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放不下。 何毅给他碗里加了块排骨,“对了,你昨天见到我哥没?” 顾如期一愣,“你哥?没有啊。” 昨天一放学他就跟张玉珍走了,而且他压根不知道何毅还有哥哥。 “奇了怪了…”何毅嚼着饭,“他昨天还说去找你的啊。” “找我?”顾如期更摸不着头脑了。 “算了算了…先吃饭吧,可能有别的事耽误了。”何毅摆摆手。 顾如期想起正事,“你知道哪儿修手机便宜点吗?我手机摔坏了。” “你手机坏了啊,怪不得我这两天给你发消息一直不回我。” 何毅啃着排骨,声音含混不清,“路南对面有家‘王旭通讯’,老板手艺不错,价格也合适,欸?你和我哥应该去过啊…” 顾如期在心里盘算着路线,没太听清何毅最后那句话。 下午六点三十五分,学校外面的炸串摊都还没来得及支起来,街道都显得比以往更空旷,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悄悄往校门口移动。 快走到门口,前面的身影突然加快脚步,凑近门卫室窗户提高嗓门,“大叔!不好了!” 保安大叔正摸鱼刷着视频,被这冷不丁一嗓子喊得一愣,皱着眉头走出来,“什么事?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 何毅喘着气,指着教学楼后方,“刚才我路过车棚,听见里面有小猫叫,好像被卡在什么地方了!咱一块看看去呗!” 没等保安回应,他就拉着人往那边去,“叫的可凄惨了,估计是卡在车子中间了。” 顾如期躲在暗处观察,该说不说,何毅演的还挺像会事。 见两人走远,他飞快跨上那辆早就准备好的电动车,朝着校门冲了过去。 “哎!那个同学!站住!”另一个值班的保安听见动静,急忙喊了一声。 我靠!怎么还有一个! 顾如期骤然屏住呼吸,根本来不及细想,他直接将车把拧到底,险险擦着快要关闭的栅栏冲出了校门。 风呼呼地刮过耳朵,顾如期的心还在怦怦直跳,他不敢减速,沿着马路一口气骑出老远,直到彻底看不见学校的大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调整方向,朝着何毅之前说的那个维修店骑去。 等拿着修好的手机出来,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顾如期忍不住皱眉,这老板实在太过健谈,硬是拉着他东扯西扯了近一个钟头,话里话外还总提一个叫什么“何年”还是“何什么年”的人,最后还莫名其妙地打量着他校服说了句“今天怎么穿得这么乖”。 他甩甩头,把这些莫名奇妙的话抛到脑后,不过好在手机总算修好了,价格也确实像何毅说的那样,不算贵。 把手机塞回兜里,他重新跨上那辆显眼的黄色电动车,汇入了傍晚的车流中。 顾如期沿路骑了大概半个小时,晚上八点十五,才将将回到家。 门刚合上,他就捞起座机,照着手机通讯录拨了过去。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不提手机已经修好的事,万一张玉珍哪天给他弹视频电话,那就真麻烦了。 电话接的很快,那头的张玉珍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话语接二连三的炸过来: “到家了?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周卓诚,你是不是又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出去鬼混了?” “你看看日子都几号了!你怎么就不知道要强呢!” “别以为我这几天不在家就管不你了!我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我心里都有数!” 接着,咄咄逼人的质问戛然而止,再开口时,语气陡然一变,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颤抖: “卓诚…咱们家和别人家不一样…” “…你听妈话,咱好好学,争口气行不行?” “咱们得让那个人看看…让那个抛下我们的人后悔…” “行吗?算妈求你了…” 电话那头最终只剩嘟嘟的忙音,顾如期听着这声音,顿了片刻,才缓缓放下听筒。 他用力揉了揉发紧的眉心,静立片刻后,才再次转身出了家门。 老式居民楼的声控灯随他的脚步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通往上层的台阶,他想起上次见到沈雁就是往这个方向走的。 这栋楼一共六层,他现在在三楼,沈雁究竟住哪一层哪一户,他并不清楚,索性一层层慢慢溜达。 顾如期觉得还是以前在凤溪村好,哪怕找不到路了,随便问个大爷就能和你说道说道,可现在每家每户都紧闭着,他也不敢贸然敲门。 无奈之下,他又退回到三楼,在楼梯转角找了个台阶坐下。楼道窗户敞着一点缝,夜风刮进来,他蜷了蜷身子。 其实他也知道这个方法有点笨,但与其在家胡思乱想,还不如让他在楼道守着,万一碰见了呢? 冷静了下,他从裤兜里翻出原身的手机,试着指纹解锁,点开聊天软件,界面很干净,除了一个备注“同桌”的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外,没有其他动静。 他找到原身与张玉珍的对话记录,里面除了各种嘱咐外,几乎没有日常交流。 鬼使神差地,顾如期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一串熟悉的数字。 伴随着页面跳转,“该用户不存在”那几个字明晃晃的弹出来。虽然早料到是这个结果,但他心里还是空了一下,忍不住叹了口气。 — 与此同时,凤溪村一户宽敞的平房内。 姜浩端了杯热水进屋,就瞧见沈雁还跟清早那样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发呆,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知道有心事。 “雁子,一天也不说吃口东西,这水得喝一口吧。” 沈雁撑着坐起身,肋间的钝痛让他吸了口凉气,“谢了。” 他接过杯子抿了一口,便重新躺回去闭上眼,那些刺耳的话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钻进耳朵, “私生子…” “活在阴沟里…” “和他做朋友,你也配…” “……” “雁子?”姜浩在一旁看着他脸色越来越差,忍不住问,“想啥呢?” 思绪骤然回笼,沈雁扯了下嘴角,“没事。” 姜浩没接话站起身,十九岁的他,身形已彻底张开,褪掉了少年人的稚嫩显得硬朗结实。 他盯着沈雁看了会儿,叹了口气,“你这倔劲,和小时候没两样,晚上别回去了,就在这儿住,反正我爸妈没在家,空房间多的是。” 沈雁摇摇头,伸手去够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不了,都待一天了,再不回去我姥姥该着急了。” 挽留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姜浩最终只是点点头,伸手取下挂在墙上的钥匙,“行,那我开车送送你。” 沈雁系扣子的动作慢下来,“沈贺安那边…还得你多帮我盯着点。” “放心吧,”姜浩应得干脆,自从去宛市上了大学,他从沈雁嘴里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帮我盯着点沈贺安”。虽然想不通为啥非要盯着个初中生,但他始终记得那个人的交代。 想到这儿,他摸出手机,点进那个很久没用的聊天软件,趁沈雁低头系鞋带没注意,他举起手机,对着那背影快速抓拍了几张。 姜浩点开备注为“老大”的联系人,把勾选照片全发了过去,手机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又跟着敲过去一行字: “好久没发你弟照片了,长大不少,不过脾气倒是和小时候一样犟,也不是跟谁动了手,身上带上也不肯说。” 最近这几年经济景气,连带着凤溪村都发展了不少,水泥路早就不是村头那一点了,如今连村里最窄的小道都铺得平整。 去镇上的路也顺畅多了,以往颠簸近两个小时的车程,自从通了快速路,差不多一个小时也就到了。 车挺稳后,沈雁解开安全带,侧头问,“上去坐坐不?” 姜浩:“别了,我空手来的,改天再来看姥姥和阿姨。” 沈雁:“那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吧雁子。”姜浩朝他挥挥手,重新发动了车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沈雁没来上学 第28章 还能是朋友吗 二月的夜,春寒料峭。 沈雁目送姜浩的尾灯消失在马路尽头,才转身往楼道里走,踏上三楼,他的脚步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楼道里静悄悄的,沈雁的视线投向走廊另一端—— 不知道那个人今天过得怎么样。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随即自嘲地摇摇头,继续往上走。 站在家门前,沈雁抬手整理了下衣领,将外套最上面的扣子系好。 幸好现在天气还冷,厚实的衣物足以遮挡身上的淤青,他深吸一口气,敲了了敲门。 几乎是立刻,门内就传来脚步声,沈雁迅速扬扯起一个笑,习惯性地准备开口喊“姥姥”。 然而门开的瞬间,他嘴角的笑意还未完全展开,就措不及防地怔在原地。 门里站着的,根本不是他预想中的姥姥,而是那个他刚刚还在想着的人—— 周卓诚。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沈雁所有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卡在喉咙里,大脑一片空白。 “傻站着干嘛,还不进来。”顾如期说着,伸手把他拉进了屋。 顾如期仔细打量着眼前人。一天没见,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去哪了,刚才在楼道里碰见下楼扔垃圾的姥姥,情急之下,他随口扯了个“找同桌一起写作业”的理由,才勉强混了进来。 没想到沈雁居然没在家,他旁敲侧击的问沈雁动向,姥姥却还以为沈雁是去上学了,还反过来问他“为什么放学没一起回来”,顾如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圆谎,说沈雁留在学校做值日呢。 厨房里传来炒菜的声响,“是雁子回来了啊?” 顾如期盯着眼前明显愣神的人,用胳膊肘轻推了他下。 沈雁这才回过神,冲着厨房回应,“欸!是我,姥姥。” “快洗洗手,还有一个菜就快好了!”姥姥的声音混着锅铲的碰撞声。 洗手间内。 顾如期靠在门边,目光落在镜子里,明明是和昨天一样的脸,但他总觉得沈雁哪里不太对劲。 视线掠过在对方耳廓那颗熟悉的小痣上,浅浅的,还和小时候一样。 刚觉得是自己多想,忽然注意到沈雁额角有一小块不起眼的擦伤,顾如期揉揉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顾如期正琢磨着,就见沈雁低头捧水洗脸,水流将他额前的碎发打湿并拢向一侧,那块痕迹顿时变得显眼起来。 顾如期眉头一拧,上前一步扣住了沈雁的手腕。没等对方反应,手已经撩开了额前湿透的发帘。 一块青紫印痕赫然暴露在灯光下。 顾如期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总觉得沈雁哪里别扭了,原来他一直借发帘遮掩,刻意低着头。 “你这…”一股无名火窜上来,“去打架了?” 沈雁垂下眼,手腕挣了一下,没挣脱,他沉默片刻,才开口,“脸上的伤…以后有时间再跟你解释。” 他抬眼看向顾如期,“姥姥还在外面。” 顾如期松开手,没好气地甩下一句,“行,你真行。” “你俩好了没?饭熟了啊!”姥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走走,先去吃饭。”沈雁推了一把眼前人。 顾如期心里还憋着气,这小孩儿逃学一天,居然是出去跟人打架了? 他被沈雁推着往外走,忍不住扭头蹬了对方一眼,警告着“一会再跟你算账”。 “多吃点,多吃点。”饭桌上,姥姥一直给顾如期添饭。 沈文秀今天神智也难得清明,围在餐桌和大家一起吃饭。 顾如期压下心头翻涌的火气,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对姥姥和沈文秀说,“姥姥,阿姨您两也多吃点,这饭做的可太香了!” 他这话说的真心,在孙广全身体的最后那段日子,他几乎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每天都承受着撕扯般的疼痛。 而穿到周卓诚身体后,除了食堂就是和张玉珍一起吃饭,在食堂有沈雁陪着还好一些,可每次和张玉珍吃饭,那忽视不掉的压迫感,总让他觉得坐立难安。 相比之下,此刻的温暖自在,就显得格外珍贵。 姥姥被他逗得笑,“以后多来家里玩,姥姥天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顾如期笑着应和,“一定常来,姥姥您放心。” “值日做的累不?回来这么晚…”沈文秀给儿子碗里加了块肉。 沈雁动作一顿,值日?什么值日? 顾如期抢先一步开口,“阿姨,我们值日都是轮着做,今天该沈雁,明天就到我了,还有别的同学一起跟着做,不累的。”说话间,他不动声色地在桌下用膝盖撞了下沈雁的腿。 沈雁这才反应过来,应着说,“不累妈,就是今天老师让我去打印卷子来着,耽误了些时间。” 顾如期瞧他这副扯谎的模样,胸口那股闷气又窜了上来,餐桌下,他重重撞了一下沈雁的腿。 吃完饭,顾如期帮着收拾了碗筷,又陪着姥姥聊了会儿天。眼看墙上的时钟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我送送你。”沈雁说着,在玄关穿好外套。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斑驳的墙面上。 顾如期在下一级台阶站定,拽住沈雁的袄角,正好与他平视,“现在没别人了,说吧,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他抬手就去碰沈雁额角的青紫,手肘不经意怼到对方的肩头。 沈雁措不及防地抽了口冷气,眉头微微蹙起。 顾如期察觉不对,“你肩膀…” 沈雁反应极快,在他问出口的瞬间,一把反扣住他再次伸过来的手,语气故作轻松,“真没事,早就好了。” 顾如期才不吃这套,站在原地任由他拉着,就是不肯动。 楼道没了说话声,陷入一片寂静,几秒后,声控灯倏地熄灭了,黑暗瞬间吞噬了两人。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对峙,顾如期能感觉到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有些凉、也有些紧。 他忽然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宽了?毕竟两人现在身份只是同学而已,似乎不该这样准问不休。 但一想到沈雁可能被人欺负,他心里就不痛快,不管是在孙广全身体里,还是如今成了周卓诚,在他眼里,沈雁始终是那个需要他护着的弟弟,他就是见不得对方受委屈。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外卖员拎着餐盒上楼,冷不防看见两个黑影,惊得差点脱手, “哎我去!这大晚上的站在这儿也不出声,吓人呢?”他侧身从两人中间快速挤过,还不忘回头狐疑地瞥他们一眼。 突兀的动静打破了原本凝固的氛围,沈雁松了口, “行,我和你说,但是别在这…” “那我去家?”顾如期立即接话。 “不,跟我来。”沈雁拉过他胳膊往顶走。 老式居民楼的顶层,尽头是一扇沉重的铁门,那把锁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沈雁熟练地从头顶上方一个隐蔽的缝隙里摸出一把小钥匙。 “你从哪搞来的?”顾如期有些惊讶。 “以前看修东西的师傅放这儿的,估计是忘了。”沈雁利落地打开锁,用力一推,冷风立刻涌了进来。 天台一角推着几个泡沫箱,里面是早已枯黄的植物茎杆,或许也曾枝繁叶茂,但如今只剩下一片萧索,连同旁边那两把破旧的椅子,被人遗忘在角落。 他们走到天台边缘,放眼望去远处的居民楼亮着点点星火,融入了这片夜幕中。 “你经常来这儿?”顾如期问。 “嗯,”沈雁应了声,走到椅子边,“没事的时候,上来待会儿。” 顾如期在他身侧坐下,月光映照着沈雁的脸,方才在楼下没问完的话又浮上心头。 就在这时,沈雁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我叫沈雁,以前在凤溪村读小学,因为上学晚了一年,所以现在十六岁。” 顾如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自我介绍是什么意思。 沈雁的视线与他对接,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是个私生子,刚出生的时候…就被丢弃了,是姥姥和妈妈捡到我,把我拉扯大的。” “我亲生父亲叫沈怀仁,他一直想把我接回沈家,这所学校包括我现在住得房子,都是他安排的。” “我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沈贺安,沈怀仁现在着急把我认回去,无非是看上了我身上这点微不足道的血缘,想在我和沈贺安之间选一个更合适的继承者罢了。” 他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极尽嘲讽的笑, “我知道他的意图,对他也没有什么父子感情,无非就是各图所需,这边离老房子近,姥姥可以偶尔回去打理菜园儿,新住处离医院近,对我妈病情有帮助…这些就够了。” 说完这些,他才缓缓抬眼,“这就是我。身世不堪,性格也不好…现在都告诉你了,” 声音越来越低,几乎融进风里。 沈雁从不跟任何人提起这些,不管是在凤溪村,还是在这所新学校,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别人仅是隐约知晓他是被弃养的,就足以成为他们嘲笑和疏远的理由,更别说“私生子”这三个字更像一道无法见光的烙印,沉重又羞耻。 他不敢说,哪怕当初面对孙广全,他也只字未提,他害怕从对方眼中看到轻蔑或厌恶,也畏惧那种带着施舍意味的怜悯,他不需要被讨厌轻视,更不需要被谁同情。 而此刻,迎着这双清澈的眼,沈雁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对方的好。 就像昨天何斯年说的,对方也许只是还不了解。 所以他选择把自己剥开,将所有不堪的、狼狈的、从不敢示人的部分,一字一句地、毫无保留地摊开。 沈雁的目光紧紧凝在那双眼睛上,像是终于卸下包袱等待着审判,也像是等待着预料中的疏远和退缩。 可心脏却在这一刻疯狂跳动到极点。 沈雁在我看来是及其矛盾的人 他渴望爱但又不相信爱会降临自己身上 有点拧巴和敏感 他渴望得到被人喜欢与认可 却又异常小心翼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还能是朋友吗 第29章 独一无二的星星 风扫过顾如期面颊,他怔愣望向对面的人。 恍惚间,八岁那个瘦小沉默的影子与十六岁少年倔强的轮廓,竟在他脑海中不断交织、叠印… 继而扭曲、碎裂,化作另一幕幕冰冷的画面,在他脑中回溯倒流,每一帧都仿佛带着藤蔓,将他拖向更深的崖底。 十七八岁的少年,独自站在空旷的走廊。班主任语气关切,“这次家长会非常重要,关系到高考选科和未来方向,你确定你家长不能来吗?” 少年垂下眼,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嗯,老师,我确定。” 学校的公告栏前围满了人,鲜红的喷漆和大字报贴满了整面墙:“QJ犯的儿子”“恶心、肮脏”“滚出我们学校”,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血红打叉,正正打在名字上。 教室里没人正眼看他,有人故意在课上捏真鼻子大声问,“老师,咱班怎么这么臭啊?是不是谁把垃圾带进来了?”目光却不约而同,轻蔑地扫向教室某一处。 几个家长联合来到校长室,语气强硬,“马上就要中考了,班里留着这样的学生,太影响我们孩子学习了,我们要求他转班,实在不行就转学,反正他自己亲妈都不管他。” 狭窄闭塞的小巷,黄昏薄暮。 一个瘦小的身影被一群充满恶意的孩子紧紧围在墙角,石子混着恶毒话语狠狠砸来,“他爸是□□犯!砸死他这个□□犯的孩子!”“他妈都不要他,怕他干嘛!咱们一起上!” 巷口一位母亲匆匆拉走自己的孩子,声音带着阻拦,“别和这种人做朋友!听见没!都是带着犯罪基因的!” 景象被记忆进一步侵蚀,暮色四合。 公安局的服务台很高,后面传来不耐烦的询问,“你这家长怎么当的?这孩子都三岁了怎么还没上户口?打算叫什么名?” 阴影里,女人的声音没有半分温度,“无期。” 遥遥无期,没有归途。 “你确定…给孩子叫这个名?” 年迈的声音出来阻拦,“女儿,你这又是何苦…不不不,我们叫如期。” 最终,一切归于一片黑暗,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诊室里。 “打不掉?为什么打不掉!” 女人的声音因恐惧绝望而变得扭曲。 医生冷静却残忍地宣告,“对不起,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你子宫壁太薄了,目前身体情况也不适合做手术,如果强行手术对你危害极大…” 听完,一个扭曲的念头在女人心底疯长,她缓缓抬起头,原本空洞的眼神里淬了冰,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 那她就生,她要把这个孽种生下来,然后日日夜夜的折磨他。 时间在天台上无声流淌,远处楼群的灯火与天边稀疏的星光连成一片,模糊在顾如期眼中,他深呼一口气,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的少年身上。 沈雁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这一瞬,顾如期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那个同样不被期待、被命运粗暴扔到世上的自己。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们,是否愿意来到这个世界。 起初他并不知晓这些,只是隐约感觉到,顾昕看他的眼神总是冷的,唯独一次温柔相待,却是为了将他彻底丢弃。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是单纯地怨恨着顾昕,认定她是全世界最冷血的母亲。 直到某天,床底深处的那本日记本,将这一切真相徐徐揭开。 上面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浸了毒,裹了冰,一下又一下的扎进顾如期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原来他的血是脏的,他一开始就不该出生于这个世界。原来他就是个累赘,从出生开始就是个累赘。 所以他逃离了,尽可能让自己淡出他们的生活,不去打扰他们… 良久,顾如期轻声开口,“你喜欢看星星吗?” 他没有等待回答,而是径直伸出手,稳稳包裹住沈雁冰凉的手指,他抬起头,望向头顶那片夜空。 “晚上的星星,我很喜欢看,有时候睡不着,别人数羊,我就隔着窗户数外面的星星。” “你会发现,每颗星星都不一样,甚至他们的运行轨迹都不同。” 他感觉掌心里的手指微动,却没有抽离,于是他继续往下说, “我查过资料,网上说天上肉眼可见得星星有6974颗。” 说到这里,他才转过头,稍向前倾身,目光沉静而专注地望着沈雁的眼睛, “而你,就像这其中独一无二的一颗,只是沈雁,不需要任何附加词,你就只是你自己。” 这话也是顾如期一直想对曾经的自己说的。 好像认识一个人,总要从一堆前缀词开始——比如“那是某某家的儿子”,比如“学习特别的谁谁谁”,再比如“你知道嘛,他家特别有钱”… 顾如期也有这样一个标签:“□□犯的儿子。” 他倒不避讳对别人袒露自己的伤疤,又或者,他习惯了用近乎自虐的方式去面对它。 每当有人稍微对他表现出一点亲近,他就会抢先一步说,“你确定要和我做朋友吗?我可是□□犯的儿子。” 然后沉默地注视对方眼神闪烁,仓惶逃离。 但沈雁不一样。 顾如期能感受到,沈雁说这些话时,是鼓足了勇气、卸下来所有防备才做到的。 剖开本质,顾如期觉得他俩其实就是同一类人,所以他完全了解沈雁那些话所隐藏的意思。 你看,我就是这样一个如此糟糕的人,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愿意,愿意,他当然愿意了… 所以他只是诚恳地说出来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仅仅是顾如期想对沈雁说的话。 — 最后一句话说完,顾如期的声音落下去,余下的寂静里只有风声在耳边呼啸。 沈雁望向他,那双眼此刻正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些话,比他预料的任何一种反应都更让他措手不及。一股滚烫的热流毫无征兆地冲上喉头,哽得他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慌忙垂下眼,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那人的手很暖,与他的冰冷截然不同。 温度一点点漫上来,驱散了他心底的寒意。 一刹那,万簌俱寂,唯闻彼此呼吸交错。 直到远处的车灯划破夜色,沈雁才微微动了一下,从这场汹涌无声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 两人就在这样在天台上聊了不知多久,远处群楼的灯火都灭了大半。 “所以昨天找你打架的,是以前欺负过你的那些人?”顾如期从刚才的话语中拼凑个大概,拧着眉毛问他。 沈雁望着天边那颗亮得清晰的孤星,手指捏住兜里那个蓝色卡纸,低声应道。 看对方这幅无所谓的样子,顾如期心里窜起一股火,他不是气沈雁,而是气自己。 他就是觉得自己很没用,口口声声说拿沈雁当弟弟,可实际上又为对方做过什么?付出过什么? 到头来人家受欺负,自己什么忙都没帮上。 “那你打回去没有?”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尽量让声音平稳。 “打回去了。”沈雁回他,“其实也就额头和肩膀受了点伤,休息一天也就好了。” “真的?”顾如期追问,眼睛紧紧锁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真的。”沈雁抬起头,目光不闪不躲,直直迎上他的视线。 顾如期仔细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确实不像撒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但眉头依旧拧着, “沈雁。” “嗯?”沈雁应了一声,捏着卡纸的手指用力了些。 “以后再有这种事,不准瞒着我,” 这话听起来有些越界,顾如期又找补似的添了一句,“…我是拿你当好朋友,下次再有这种事,我给你撑腰。” 沈雁已经很有没有听到他说这种话了,上一次,还是这人占着孙广全身体说罩着他的时候。 他低下头深吸了口气,冬夜的凛冽瞬间涌入肺腑,沈雁换了个话题,“明天一起去学校吗?” “行啊!”顾如期答的干脆。“正好我骑电动车了,明早我在楼下等你一起走。” 沈雁点点头,“好,一起走。” “哦对,”顾如期突然想起来,掏出手机点开二维码,“加个微信,以后联系方便点,下次再有人找你麻烦,直接给我打电话。” 沈雁瞥见那个系统默认的头像,去掏口袋摸了几下说,“明天吧,今天出门急,忘记拿了。” “行啊。” 推开家门,已快十点了,屋里静悄悄的。 姥姥她们已经睡下了,沈雁靠在门板上缓了口气,才弯腰脱下衣服,赤脚走进浴室。 温水涌出,他仰起脸,将一头短发向后带去。修长手指将脖颈间一条细链勾出,黑色链条绕与食指,底端那枚圆坠在氤氲的水汽中泛着淡淡赤色光芒。 隔着哗哗的水声,沈雁耳边反复回响着天台上的那几句话, “独一无二…” “星星…” “我给你撑腰…” 他忽然低下头,嘴角很轻地弯了一下,又迅速抿住,另一只空着的手按着心口,一种陌生的感觉悄然而至。 沈雁伸手将水温调低了些。 怕伤口沾到水,他没洗太久,从浴室里出来,沈雁随意拿了条毛巾,松松垮垮的搭在肩上。 回到卧室,兜兜轻巧地跳上床,熟练地在他腿边窝成一团,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 其实刚才他不是没拿手机,而是猛然想到自己的微信头像——是床头上那个彩色魔方。 他怕对方认出来,万一追问下去… 沈雁没敢往下想,最终选择缩回了手。 点开浏览器,连翻了好几页男生头像大全,可不是一些非主流的,就是一些做作词句的,没一个顺眼。 沈雁烦躁地关掉页面,兜兜恰好跳到他腿边蹭了蹭,他心下一动,伸手把小猫揽进怀里,举起手机。 镜头里,兜兜毛茸茸的脑袋抵着他的下巴,他迅速按下快门,把头像换成了这张。 9.18 12:16分 其实关于顾如期的身世,我想了很多 刚开始想的最多的也是顾如期 相比较沈雁的小心翼翼 他就比较鲁莽了,就像文中提到的自虐式的坦白 他更像一棵倔强的小草,春风吹又生 如果沈雁与顾如期在同一个世界相遇的话 顾如期会先一步将自己袒露 他会把是否交朋友的优先权递在别人手中 而沈雁呢则会毫不犹豫的留在他身边 欸,话说沈雁复仇这个点,孩子还太小了 身体才16岁,所以现在可能更偏向于感情多一些 与其说顾如期拯救沈雁,其实他自己也在被拯救 至于复仇的剧情19岁以后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独一无二的星星 第30章 喜欢的人? 清晨,天光比前阵子亮得早了些。 顾如期还窝在被子里,就听见几下叩门声,他挣扎着爬起来,趿拉着拖鞋出去。 门一开冷风灌进来,激得他打了个哆嗦,睡意顿时消散大半。 “欸,你怎么来了?”顾如期揉了揉眼睛,声音还哑着。 沈雁站在门口,校服穿得整齐,他晃晃手里的饭盒,绕着的围巾随他动作滑到肩头, “早饭,姥姥做的。” 顾如期赶紧侧身,脸上露出欣喜神色,“快进来,外面太冷了。” 餐桌上,顾如期打开饭盒,香气扑面而来,他满足地眯眯眼,从厨房拿了两幅碗筷,“你先吃,我刷个牙就来。” “不是让你先吃吗?怎么跑洗手间等我来了?”顾如期站在洗手台前刷牙,透过镜子看见沈雁倚在门框上。 沈雁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我”两个字在他心里转了一圈,连同昨晚那些“独一无二”和“星星”一起,在心里碰撞。 他昨晚没睡好,一闭眼就都是这些词在脑海中交织。 一晚上没看见那双眼,沈雁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早起饭还在锅里热着,他就急匆匆盛好下来了。 “等你一起。”沈雁说着,不太自然地扭头看向旁边,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顾如期没再耽误时间,胡乱抹了把脸,“走吧,吃饭去。” 桌上的粥冒着热气,沈雁默默地把煎蛋往对面推了推,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对方眼睫上,沈雁看了一眼,很快低下头,安静地喝着自己的粥。 顾如期咬着煎蛋,思绪飘回昨晚,张玉珍那通电话打的实在漫长,好说歹说保证下次不会出现迟到的情况后,躺在床上的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原来这么早,沈雁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难怪后来回到沈家,他会变得那么尖锐,处处和沈贺安过不去,最终走向那个众叛亲离、冰冷彻骨的结局。 一想到书中那个被描写得冷漠、孤僻、不近人情的沈雁,顾如期心脏就像是被什么拧了一下,泛起一阵疼,他不想沈雁变成那样。 好在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顾如期想,如果沈雁回沈家是注定的结局,那既然他回来了,他就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沈雁这边,给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偏爱。 他希望能用这些,一点点磨掉沈雁身上被迫生出的尖刺,暖热他那颗可能会逐渐冰冷的心。 他希望,这一次,沈雁的结局会不一样。 “咳——咳——” 旁边传来呛咳声,顾如期猛地回神,赶紧抽出两张纸递过去,“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 沈雁接过纸巾,掩着嘴又低咳了几声才缓过来。他擦了下嘴角,注意到身旁人还在看他。 这人…怎么老盯着自己看,沈雁耳根一红,下意识拿纸巾蹭了两下脸。 临出门前,一阵冷风从门缝钻入,沈雁脚步一顿,低头默不作声地解下自己的围巾,抬手就往顾如期脖子上绕。 “戴上,外面风大。” 顾如期被那凉意激得一缩,连忙按住他的手,“真不用!你手这么凉,自己戴好就行了。” 沈雁动作停住,却没收手,只是抬眼飞快地看了他一下,又垂下视线,声音低低的,“…昨晚不是说好了,是朋友吗。” 这句话,连同那隐约带着委屈的语调,瞬间把顾如期记忆带回以前—— 那时的沈雁缠着他要玩俄罗斯方块时,也是这般模样,抿着嘴眉眼低垂,他心一软,按着沈雁的手不自觉地松了力道。 沈雁趁机把围巾绕好,转身就要先下楼。 顾如期摸着脖子上还残留对方体温的柔软物,又看了眼沈雁空荡荡的领口和微红的耳尖,三两步追上去,拽住围巾垂下的另一端,轻轻一拉。 在沈雁略显惊讶的回眸中,顾如期将围巾展开搭上他肩头绕了过去。 “这样就行了,”顾如期咧嘴笑了笑,“谁也别冻着。” — 郝主任捧着热豆浆,在学校门口的包子铺外棚坐下,一双眼睛却没闲着,习惯性地扫视着来来往往的学生。 突然,他眉头一皱,盯着住不远处一对正从电动车下来的学生。 “欸欸欸!那边那两个!几班的?”他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放下豆浆就快步走了过去,指着正在接围巾的两人,“在学校门口就敢搂搂抱抱、拉拉扯扯的?” 他一时没看清,只觉得两人共乘一车,姿态亲近,尤其是那缠在一起的围巾,格外扎眼,“学生的本职工作就是学习!一天天脑子不放在正经地方,能学好吗?” 被点到名的两个人起初还有些懵,左右看了眼才发觉说的是自己,下意识松开了还在解围巾的手。 郝主任见他们态度还算端正,正准备继续他的“早恋危害论”,却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睛仔细一瞧—— 哎呦!这两…怎么都是男的? 刚才离得稍远,加上那围巾绕在一起,后面那人又贴得紧,他先入为主地以为是男女学生,现在凑近一瞧,分明是两个清瘦挺拔的男生,一个眉眼干净透着点无奈,另一个他倒是有印象,是前两天刚转来的,此时正紧绷着脸,耳根子红的厉害。 郝主任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嗓门太大,怕是给人吓住了。他到嘴边的话瞬间卡住了,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干咳了两声,语气缓和了不少, “咳…原来是你们两个啊,赶紧的把围巾解开,大冷天的也不知道多穿点,快进去上学!” 他挥挥手,看着两个男生迅速分开围巾,低头朝校门走去,这才背着手踱回早餐摊子,心里还觉得这乌龙闹得有点好笑, 这俩臭小子…关系倒是挺好。 两人走进教学楼,课间的喧闹立刻将刚才门口微妙气氛冲散。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何毅勾上顾如期的肩,又推了推旁边磨蹭的方云凯,“走啊,愣着干嘛?” 方云凯有点犹豫,脚步拖沓着,“要不还是算了…” “递个情书而已,你至于怕成这样?”何毅笑他。 方云凯脚跟蹭着地,一步三挪,脸都红了,“欸,你别推我…我真不好意思…”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何毅不由分说地往他校服口袋摸,“你这情书,我见你都写半个月了,先拿来让兄弟帮你把把关,别回头把人家女孩吓着。” 方云凯躲闪不及,一张折得仔细的粉红信纸已经被何毅抽了出来。 何毅三两下展开,嘴里念叨着,“让我看看……卧槽?” 他猛地抬起头,表情扭曲得像生吞了只苍蝇,把纸直接怼到顾如期眼前,“同桌你快看,这写的啥啊!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如期还在旁边看热闹,下一秒信纸几乎要贴到他鼻尖,他微微后仰避开,视线扫过那几行字: “你的眼眸如太阳般耀眼,照亮我的心房。” “每次见到你,我的心脏就仿佛过了一万只蝴蝶。” “你是我的玫瑰,我的月光,我此生的唯一。” “啊!请允许我私自闯入你的心房。” ……这确实有点油了。 顾如期嘴角抽了一下,勉强忍住笑意,抬手把信纸从何毅手里推开,“还行吧,初中生不都这样?” 这个年纪的男生,谁还没点自以为是又蹩脚的浪漫。 方云凯臊得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手忙脚乱地把情书抢回来塞进口袋,“都说了写的不是很好…” “你这哪够的上好啊?”何毅灵机一动,凑过来拍拍顾如期肩膀,“同桌,把我哥写的拿出来给方云凯看看!” 嗯?什么情况? 顾如期一脸茫然。 何毅皱起眉,难道他哥一封情书没送到人家手上?不对啊,他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发了几条消息。 口袋里握着的手机震个不停,沈雁抿着嘴始终没想好该怎么开口,那句“我手机拿来了,加个微信吗?”在他心底翻来覆去排练了一早上,可每当对上那双眼睛,他的心跳就开始不受控制,连同着思维乱了节奏。 他烦躁地甩了甩头,压下心中没由来的燥热,顺势点开屏幕,是姜浩给他弹过来的消息。 [浩子:咋换头像了?刚才找你对话框划拉半天都没认出来。] [浩子:也没啥事,过几天我开学,我爸说下厨给我送送行,到时候你来一起吃,你婶子都想了,天天在我耳边叨叨。] 沈雁敛了敛心神,回复得简洁。 [wait:行。] 他偏头瞥了眼旁边空着的位置,停顿片刻,又低头打字。 [wait:我有个朋友可能会跟着一起去。] 几乎下一秒,姜浩的追问就接连炸进来。 [浩子:朋友?!] [浩子:我说怎么突然换头像,你那个魔方头像都用了好几年了,自从咱俩加上好友我就没见你换过。] [浩子:老实交代!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浩子:但不是哥说你,初三了你得把学习放主位啊。] 喜欢的人。 四个字撞入眼帘的瞬间,沈雁心跳骤然失序,几乎是须臾,一种无声的热意攀向耳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嘈杂的人群,怔怔地望向刚才顾如期离开的方向,喉结不自觉地轻轻滚动。 喜欢…的…人? 喜欢? 好了终于替换完了 但是我怕它显示更新的字样 所以我把32章放出来 相当于老版本的31章啦[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喜欢的人? 第31章 留住这双眼 他下意识捂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全然陌生的躁动。 急促、慌乱,带着他完全无法掌控的力道。 这一刻,所有困扰他的思绪忽然找到了出口。 怪不得这些天总是心神不宁,做什么都静不下心,怪不得他总是会下意识在人群寻找某个影子,怪不得每一次无意间的对视,都让他心跳快得不知所错… 万千种怪不得… 好像从再一次见到那双眼睛起,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就悄无声息地在他心里落芽,扎根,然后生长,继而牵动他所有的情绪。 前世今生,他习惯独来独往,像一只大雁北迁南归,从不谁停留,也未曾想过为谁停留。 可现在,他听着自己的心跳,突然再明白不过—— 原来,这就是喜欢。 而他第一次,生出想要停留的念头,他想靠近这个人,留住这双眼。 — 说说闹闹间,情书终究是没能送出去,何毅勾着方云凯脖子笑骂他没出息,转头就拉着两人往楼下超市去。 何毅目标明确,直奔零食区,抄起一包薯片,用手肘碰碰旁边的顾如期,“同桌,你呢,拿点啥?” 顾如期目光在货架上扫了一圈,顺手拿了一包水果糖。 “欸,说真的,”何毅凑近了些,“同桌,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喜欢?”顾如期捏着那包粉白包装的糖,摇头,“没有。” 何毅夸张地叹了口气,他本来还以为周卓诚犹豫那一下是有点戏,想再替他哥试探两句,可转念一想他哥那样子,又觉得不靠谱,最终没再追问。 转身嚷嚷着去抢方云凯手里的饮料,“你别拿这个,上次我喝过,贼难喝,换这个!” 顾如期见何毅没再缠他,目光又落回那包糖上,他付了钱,将糖揣进口袋。 三人买完东西,晃悠着回教室。 上午前两节都是数学,公式和定理搅在一起,听得顾如期头脑发昏,他找了个角度趴下,闭眼休息。 阳光明晃晃地打在他眼皮上,顾如期无意识地皱了下眉,睡得不太安稳。 这点细微的动作落入另一个人眼中,沈雁在他轻蹙的眉心上停留片刻,沉默地拿起手边的课本,侧过身,小心地为他挡去那片扰人的阳光。 教室后排的位置总是自成一方天地,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沈雁就这么保持着固定的姿势。 看了他好久。 不知过了多久,趴着的人忽然动了一下,沈雁呼吸一滞,毫无预兆地撞进那双还氤氲着浓重睡意的眼睛。 接着,一只温热的手抬起来,很轻地在他脸颊揉了一下,嘟囔了一句,“弟儿…你怎么都长这么大了…” 说完,压根没等回应,顾如期换了个方向,头枕着另一只胳膊,又睡着了。 沈雁彻底愣住,整个人僵着原地。 刚才被触碰过的皮肤像被点燃,轰地一下,从脸颊一路烧到耳根,再延伸到脖颈,他举着书的手甚至忘了放下,心跳声大得几乎要撞破耳膜。 他就这样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打响下课铃。 铃声还在走廊里回荡,顾如期才悠悠转醒,他缓慢直起身,揉了揉被压出红印的侧脸,活动了下发酸的脖颈。 这一觉睡得相当满足,连带着心情都舒畅不少,他伸进校服口袋里摸索,掏出那包水果糖。 包装袋窸窣作响,他一边拆开袋子,一边很自然地用肩膀碰了碰旁边的沈雁,“喏,荔枝味的,挺甜。” 说着就捏了几颗递过去,“拿着,正好一会儿跑操补充补充体力。” 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顾如期觉得刚才沈雁接糖时,手好像有些抖。 “多拿几颗,”顾如期以为他不好意思,又倾过袋子,往他手心里多倒了好几颗,“跟我客气什么。” 沈雁低头看着掌心堆成小山的糖,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顾如期正想着这小孩笑起来还挺顺眼的,就见沈雁突然摸出手机划开屏幕,“微信,我加你。” “早该加了,”顾如期笑着掏出手机,“我都忘提了。” 扫码时,他无意间瞥到沈雁仍亮着的屏幕,一个备注名一闪而过没看清,只捕捉到最后那句: [不是哥说你…] 哥? 顾如期滑动屏幕的动作顿了一下,沈雁什么时候有哥哥了? 嘴里的糖块被咬得咔嚓作响,吃着却不如刚才甜了。 他错过了太多关于沈雁的成长,而其他人却没有。 他站起身,伸展了下四肢,努力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情绪,“走了,跑操去。” 沈雁低声应着,手指在好友列表不断刷新,也不知道是因为网不好还是什么,他刷新了好几遍,那条好友申请才弹出来。 [燃秋: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他这才把手机收好,快步跟上已经走到门口的顾如期。 操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班级,何毅一眼就瞧见他们,老远就挥手喊,“这边!你俩磨蹭什么呢?” 顾如期在自己的位置站定,他和何毅他们身高相仿,自然站成一排,沈雁则在他正后方,哨声响起,队伍开始向前移动。 起初还算轻松,随着圈数增加,何毅的呼吸明显重了起来,“不行了不行了…”他喘着粗气,脚步开始发软,半拉身子朝着顾如期方向靠上了上去, “同桌…同…拉兄弟一把…” 顾如期被他带得一个踉跄,无奈地用手肘顶他,“自己跑!沉死了!” 何毅却像块牛皮糖,扒着他的胳膊不放,“借点力…就借一点…” 身后的脚步不知怎么突然逼近,顾如期甚至不用回头,就感觉沈雁几乎要贴到了他身后。 顾如期被这突如其来的提速逼得只能向前加速,试图拉开些距离。 “沈雁你…”他话还没说完,沈雁却又一次紧贴上来,步伐精准地卡在他节奏上,温热的气息偶尔佛过他的后颈。 “我靠!你俩…等等我啊…”何毅很快被落在后面。 沈雁见目的达到,脚步逐渐慢下来,然而前面那人却像是被激起了好胜心,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越跑越快,跟较劲一样。 顾如期自己倒没察觉到异常,胡乱地思绪再次绕上他的心头,搅得他一阵烦乱。 以前自己半开玩笑的让这小子叫“哥”,那小子哪次不是抿着嘴别开脸,死活不开口。 现在倒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人,就能让沈雁乖乖叫哥,聊天记录里那句“不是哥说你”显得那么自然亲昵,背地里那声“哥”还不知道叫过多少回了。 越想越不是滋味,顾如期脚下步子迈得又急又乱,早已跑过了学校规定的圈数。 冷风呛进喉咙里,带出铁锈味的腥气,但他就是不想停。 他明明知道自己这样没立场,沈雁的世界不可能,也不应该只围着他一个人转,可他就是忍不住觉得… 那声“哥”,本该是独属于他的。 很早以前,他就固执地把沈雁划在自己的领地里,当作需要被照顾的弟弟,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唯一”,他也理所当然地希望自己在沈雁那里也是同样的“唯一”。 可现在,好像不是了。 胡乱的思绪直到手腕被人从后面握住才斩断。 “别跑了,”沈雁声音里带着喘,“休息会儿。” 顾如期这才回过神停下脚步,他的胸口仍剧烈起伏,喉咙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抬眼看向身旁同样呼吸不稳的沈雁,忽然毫无征兆地闭上眼向后一仰,整个人直接躺在塑胶草坪上。 厚重的衣物砸向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刚喘两口气,就听见旁边又是一声类似的闷响。 顾如期愣了一下,偏过头,有些诧异地看向沈雁,对方却只是望着头顶那片天空。 心里那点别扭劲又上来了。他故意往左边蹭了两下,挪出一点距离。衣服摩擦着塑胶草地,发出沙沙的声响。 几乎是同时,在他动作落定的瞬间,旁边也传来了类似的摩擦声。 一种幼稚的捉弄念头冒出来,顾如期猛地翻了个身,变成侧躺把后背丢给沈雁。 他闭着眼,竖着耳朵仔细听身后的动静,但这一次,没有预料中的摩擦声,他只听到一阵细微的响动,像是对方站了起来。 果然很无聊… 顾如期兴致缺缺,正打算结束这场自找没趣的游戏,下一秒,却直接撞进了沈雁的视线里,对方不知何时移到了他的左侧,此刻正面对面地看着他。 距离很近,顾如期能清楚的看见沈雁被汗濡湿的碎发,以及因奔跑而泛着红润的嘴唇。 喉咙有些发干,他默不作声地坐起身,一条腿随意地屈起,余光里,沈雁没有迟疑,也跟着坐了起来摆出相同的姿势。 往后的几分钟内,无论顾如期做什么动作,沈雁都无一例外的跟着做,像一道忠诚又固执的影子。 “…你干嘛学我?”顾如期终于忍不住,扭过头来问。 沈雁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半响才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进顾如期耳朵里, “陪你。” 顾如期感觉自己大概是真的跑累了,这话落到他耳朵里,晕乎乎的。 因为前面修改增加了一些字数 这章看过的 移步下一章就好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留住这双眼 第32章 顾师傅为您服务 最后一节下课铃打响,顾如期收拾好书包望向窗外,天色已转入沉静的墨蓝,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后颈,只觉得这一天格外漫长。 他敛起心绪,换上平时那副轻松的模样,扭头对旁边人说,“走啊,回家了。” 刚起身要走,衣服袖口被人从后面拽住,顾如期脚步一顿。 “头发,”沈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太长了,说好一起去剪的。” 顾如期看着对方低垂的脑袋,这个角度,只要他抬手就能轻易地揉上去,像以前一样。 手在空中比划着,指间却在触碰的瞬间猛地抽回,最后顾如期只是仓促别开视线,清了清嗓子, “行啊,也不知道门口炸串出摊没,我先去看看啊。” 预期的触感并没有传来,沈雁抬起头,目光追随着那略显慌乱的步子,握着书包带的手不自觉收紧。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他才沉默的跟了上去。 风刮在脸上,有些冷,顾如期往衣服里面缩了缩脖子。 身旁的教学楼门口,几个男生正勾肩搭背地涌出来,顾如期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沈雁还没跟上来。 他拧着眉,心烦意乱地踢着脚边的石头,忽然肩上一沉,顾如期心里一跳,猛地回头—— “同桌,你咋还不回家?”何毅笑嘻嘻地拍上他的肩。 眼里的光暗了下去,顾如期往他身后瞅了瞅,“一会儿就回了。” 旁边的方云凯拽着何毅的胳膊,“走啊,不是说好去开黑吗?再晚没机子了。” “知道了,看我今天单挑打爆你!” “就你?吹牛皮…” “方云凯!” 两人互相怼着胳膊,还不忘朝身后的顾如期挥挥手,“走了啊,我们!” 看着两人说说笑笑走远的背影,顾如期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他又开始和自己较劲,其实也没什么想不通的?沈雁能多个哥,不应该是好事吗?难道像他以前那样,身边连个说话人都没有才好? 一颗石子被踢的滚出去老远。他又想到了那个小时候总是孤零零一个人的沈雁。 那这一天自己都在闹什么脾气啊,在操场上打滚?放学了也不等人家,自己先跑出来? 顾如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心了? 他低着头,泄愤似的用鞋尖碾着地面上的石子,在心里唾弃自己这种自私的念头。 “想什么呢?”一条围巾忽然从身后环上来,搭上他的肩头。 顾如期错愕抬起头,对上沈雁的目光,想到自己办的那些傻事,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没…没什么。” “炸串买了吗?”沈雁问。 “啊?”顾如期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雁指腹蹭过他眼睛,感受着对方睫毛的轻颤,把围巾又往里塞了塞,“你自己说的,忘了?” 顾如期这才想起随口扯得借口,顿时语塞,他张了张嘴,好久憋出一句, “老板…老板,今天没出摊。” 沈雁看着他心虚的样子,愉悦地勾了下唇,他忽然想到了个有趣的称呼——“没事爱撒点小慌,但演技不好的小土豆”。 沈雁觉得用来形容他,再贴切不过。 烦闷的情绪消了大半,顾如期也觉得自己刚才那谎撒得实在蹩脚,“走啊,剪头发去了。” 学校拐角处的那家理发店开了有些年头了,门口立着个旋转灯柱,红蓝相间的灯带在夜色中闪烁着。 一推开门,浓郁的洗发水的香气混着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正值开学季,店里三个理发师忙得脚不沾地,洗头小妹更是来回奔波。 两人刚放存好外套,就见小妹擦着汗迎上来,语气带着歉意, “实在对不住,今天客人太多了忙不过来,两位要不先自己洗?到时候给你们打八折。” 顾如期扭头看沈雁,见他没反对,便拉着他的手腕走向最里面的空位。 “来,躺好,”顾如期拍了几下身下的洗头床。 他学着小妹的样子,抖开一条干净毛巾,仔细叠好垫在沈雁颈后。 指尖不经意触到对方温热的皮肤,顾如期能感觉到沈雁的身体紧绷,他拍拍沈雁肩头, “放松,别一直绷着劲。” 调试水温时,他反复试了好几次才小心地淋湿沈雁的头发,“温度行吗?” 见对方只是机械的点头,顾如期故意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逗他,“专业洗发二十年,顾师傅为您服务。”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沈雁喉结微动,声音有些发干,“顾…师傅?” “对啊,”顾如期一本正经地应着,手指没入湿润的发间,软白的泡沫在指缝间涌现。 两人的目光在氤氲的水汽中相遇,头顶上方的暖黄灯光洒下来,掩去了沈雁渐渐泛红的耳尖。 他就这样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人,直到听见那句带着笑意的, “‘欢迎光顾’的顾师傅。” “闭眼,”顾如期轻声提醒,他避开沈雁额角那块淤青,手指挡在他眉骨上方,“等下泡沫进眼睛里面难受。” 沈雁这才乖乖合眼,不过数秒却又瞧瞧睁开一条缝,水珠顺着他湿漉的睫毛往下滑落,坠入那双专注的眼睛里像闪着细碎的光。 顾如期觉得有趣,心想这大概是他的一个小癖好,就像有人钟情新书的纸墨香,有人偏爱左手写字…沈雁或许习惯洗头发时睁着眼。 指腹的力道渐渐放轻,细腻的泡沫越揉越多,他发现沈雁的头发比想象中的还要软。 水声淅沥,盖过小店嘈杂,沈雁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得看向那双眼,将心动隐在这层水雾中。 “同学,该你了,”理发小哥冲沈雁方向招招手,“不好意思啊,让你等这么久。” “没事。”沈雁在他面前坐下。 小哥给他系好围兜,左右看了下,“刚才跟你一块儿的那个同学呢?不一起剪吗?” 沈雁摇摇头,“他不剪,有点事先走了。” 小哥礼貌的没再多问,“想剪到什么长度?给,你看看。” 沈雁没接镜子,随便比划了下,“剪短就行,符合学校要求就行。” “现在像你要求这么少的可不多喽,”小哥笑着说,手里的推子已经嗡嗡作响地工作起来。 到底是男生发型,虽然头发长,但修剪起来也快,推子剪子交替几下,没多久便剪好了,小哥解开围兜,熟练地掸落他颈间的碎发,“剪好了,你看看怎么样?” 沈雁虽应了声,目光却并没有往镜子里看,只是低头随手拨楞了两下发茬,问道,“我在这坐会儿等个人,行吗?” “当然行啊!”小哥爽快应着。 见沈雁一直往门口张望,小哥给他接了杯温水,“是刚才那个同学?” 沈雁点点头。 “你俩关系可真好。” “嗯,”沈雁很喜欢这句话,后又补充道,“他是我哥。” “那怪不得,”小哥嘿嘿笑了两声,忍不住又多打量了他几眼,自己干这行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见到剪头发全程不睁眼的人。心里不免觉得有些稀奇。 不过转念一想,到底是五官抗打,小哥一边整理工具一边暗自感慨,这样的长相根本不需要挑发型,随便怎么剪都好看。 顾如期挂掉和张玉珍的电话,骑着电车往回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街边不少店铺早早打了烊,只剩零星几家还了亮着灯。 最后一个路口拐角,他抬眼就瞧见路灯底下站着个熟悉的人影。 “怎么在这儿等?等多久了?”顾如期捏住车闸,单脚撑地。 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有些乱,沈雁盯着那撮翘起的头发小角撒了个谎,“没,刚出来几分钟,里面有点闷,出来透口气。” “也不怕冷,”顾如期从羽绒服内兜里掏出个烤红薯,“给,暖暖手。” 烤红薯透着淡淡的甜香,沈雁接过来,指间不经意触碰到对方的手,很快又分开。 他长腿一跨坐上后坐,随即微微一怔,低头去看白天还光秃秃的车后桌,不知何时多了个软乎乎的垫子。 路灯投下一小圈光晕,顾如期回过头,正好看见沈雁低着的发顶,他习惯性地伸手揉了一把。 沈雁就在这时仰起头,新修剪得头发清爽利落,露出更加清晰的眉眼。 “好看吗?”他开口询问,眼里映着路灯的光圈。 奇怪的感觉攀升,顾如期心里一软,“好看啊。” 和小时候一样好看。 他转身拧动车把,“刚才下楼碰见姥姥了,我和她说晚点回去。” 顾如期侧身对着后座的人,声音里带着笑,“带你去吃火锅去!” 他其实老早就想带沈雁去吃吃逛逛了。在凤溪村那会儿,交通不像现在方便,去镇上吃碗面条都得颠簸坐两个多小时的车,再加上当时年纪都太小,出门也不安全,这个念头就一直搁置着,现在总算能实现了。 火锅店里热气蒸腾,一筷子肥牛下锅,顾如期把煮熟的虾滑夹到他碗里,“还想吃啥?不够再加。” 沈雁看着要溢出来得小盘子,拦住他再次伸过来的筷子,指了指手边的红薯,“真不用了,这个还没吃。” “行,那我去拿点水果。”顾如期起身朝自助区走去,他刚拿起夹子,肩膀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同桌!这么巧,你也来吃火锅啊?”何毅笑嘻嘻地凑过来。 顾如期干笑两声,可不巧嘛,学校附近也就这家还开着呢。 他夹了几块蜜瓜,随口问,“是啊,你跟谁一起来的?” “我哥啊,”何毅一边说一边朝门口张望,“他去买奶茶了,这会儿估计正排着队呢…” 顾如期心里咯噔一下,不妙的预感刚冒头,就听见何毅热情地提议, “你跟谁一起来的?自己嘛?要不咱们一起…” “不了不了,”顾如期连忙打断,“我和沈雁一起来的,你们吃吧。” 他实在不想和何斯年打照面,直觉告诉他原身周卓诚和这人关系肯定不一般,更何况他今天就想和沈雁安安静静地吃顿饭而已。 端着水果回到座位,顾如期就看见沈雁正乖乖坐在那儿等他,盘子里的东西都没这么动。 心里涌上一股暖意,他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说碰见何毅的事,就瞧见一个身影朝他们这桌走来。 “好久不见啊,小同学。”那身影声音像浸蜜的糖块,听起来黏黏糊糊的,“给你发了那么多条消息,怎么都没回?” 顾如期心里一沉,还是没躲过。 好了好了,终于全部OK啦 周五还会更新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顾师傅为您服务 第33章 比赛…什么比赛? 何斯年在他面前站定,嘴角带笑,狭长的丹凤眼在扫过对面时瞬间冷了下来。 沈雁几乎同时抬起眼,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新剪的短发将他眉眼间的疏离衬得更清晰,他就这么阴沉地回视过去。 身后的何毅抱着一桶爆米花,左右看看,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 顾如期还在琢磨该用什么态度应对何斯年,压根没注意到前面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何斯年的视线仍落在沈雁身上,语气漫不经心,“这位是?同学?” 那声“同学”在他嘴里转了个弯,听着别有深意。 “这是我朋友。”顾如期从思绪中回神,皱眉反驳。 何斯年从喉咙里滚出两声低笑,“朋友啊…” 他伸出手,“你好,我叫何斯年,也是周卓诚的朋友。还真是巧了,认识一下?” 又是一句被咬的极重的“认识”,何斯年那点心思沈雁看得一清二楚,既然对方选择演这出戏,他也没必要当场戳破。 他没什么表情地伸出手,两人手掌刚碰上便同时收力。沈雁的指节精准压上他虎口,力道不轻,声音却冷冽平稳, “沈雁。” 对面的顾如期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正想开口说点什么,两人的手却又同时松开。 何斯年佯装扫了一眼四周,“小同学,拼个桌?都没地方了。” 何毅这会儿也从身后挤过来,热络地接话,“是啊同桌,拼一下呗,一起吃多热闹!” 顾如期下意识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现在顶着的是周卓诚的身份,享受着不属于自己的一切,总不能反过来再去破坏人家原有的社交关系,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再说,他余光撇了眼对面的沈雁,就目前来看,他们几个应该没什么过节。顾如期脑子飞快缕清这层关系,点点头默许了这个提议。 服务员很快加了碗筷和菜,对面的何斯年自在的很,丝毫没有拼桌的拘谨。 他自然地拿起筷子,夹起一颗鱼丸。 顾如期不自觉地皱眉,以为他要往自己碗里放,正想躲,却见筷子方向一转,那颗鱼丸稳稳落进了沈雁碗里。 何斯年随即伸手,在沈雁的肩上拍了两下,语气悠悠,“沈雁…这名字真好听,我一听这名字就感觉特别投缘,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嗯? 顾如期听得一愣,这唱的又是哪出?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沈雁居然抬起头,冲着何斯年扯出个浅淡的笑,抬手回拍在何斯年胳膊上, “是吗?真巧,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气氛有种诡异的凝滞,顾如期视线一直在两人之间打转,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小同学。”何斯年身体往前倾了下,压低声音问他,“下个月的比赛的事,你怎么打算的?” 比赛?什么比赛?顾如期一脸茫然。 何斯年瞧他这样,以为他在装傻,笑着凑得更近,手挡在嘴边,“看来他们还不知道呢,小同学,还是咱俩关系近。”话落,还冲他眨了两下眼。 顾如期被他举动弄得浑身不自在,嘴角抽了抽,默默往旁边挪开一点。 何斯年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突然战起身的沈雁打断了。 他不满地皱起眉,抬眼看见沈雁正垂眼看着他,眼神平静却又带着危险的意味。 沈雁一把抓住何斯年的手腕,“朋友,陪我去趟洗手间?” 何斯年眯着眼打量他片刻,忽然笑了,“行啊,朋友。” 顾如期看着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实在按耐不住,胳膊肘杵了杵旁边的人,“你哥…他以前真不认识沈雁?” 何毅腮帮子鼓鼓的,含糊地说,“莫有莫有,没听过我哥提过啊,怎么了?” 顾如期摇摇头,夹起那块沈雁给他加的土豆嚼了几下,想着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与此同时,洗手间最里的隔间内,传来几声闷响,伴随粗重的喘息和肢体碰撞的声音。 “离他远点。”一道压低声音的警告。 回应他的是更用力的反击,隔板被撞得乱晃,沈雁单手掐在他颈间,感受对方急促的脉搏, “这话该我说,离他远点。”这声音冷冽如冰,每个字都砸得实在。 门外一个等着上厕所的大叔不耐烦地捂着肚子,用力捶打门,“妈的,这年头啥人都有!在厕所里打什么狗屁架啊!能不能有点素质!” 他正准备再敲,隔间门“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推开。 先出来的个面色清冷的少年,呼吸未平,嘴角紧抿,眼底沉着骇人的冷光。 大叔被这眼神吓得抖了个激灵,刚才的气焰弱了几分,往旁边讪讪地让出通路。 紧跟着他身后出来的少年则显得狼狈许多,原本整齐的衣领被扯得歪斜,露出一截发红的脖颈。 沈雁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水珠顺着他的颌角滑落,他双手撑着洗手台,微微附身闭眼平复着呼吸。 何斯年则靠在旁边的瓷砖墙上,从口袋掏出烟盒,他的手指微微发颤,点了两次火才成功。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烟圈,眯眼打量着镜子里沈雁的倒影,突然嗤笑一声,“果然是只野狗崽子。” 沈雁从镜子里冷冷地撇了他一眼,“你也同样。” 何斯年掐灭烟,开始转变策略,“开个价吧,要多少钱才肯离他远点?” 见沈雁不答,他又补充道,“或者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 “你喜欢他?”沈雁突然打断,转身直视何斯年。 何斯年愣了一下,随即嗤笑,“是啊,喜欢,看不出来吗?” 沈雁甩了下手上的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忽然眉毛往上一挑,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何斯年看他这副表情莫名火大,“笑什么?大家都是男的,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那点心思,但是周卓诚…” “白痴。”沈雁轻飘飘打断他。 “什么?”何斯年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雁对着镜子整理着头发,语气嘲讽,“连自己喜欢的人都分不清,还在这跳脚。” 他转身看向何斯年, “真是白痴。” — 顾如期看着桌子上渐渐凉下去的菜,又望了望门口,心里泛起一丝安。 沈雁已经出去好一会儿了,按理说早该回来了,他放下筷子,对旁边还在猛炫肉卷的何毅说了声,便起身朝洗手间方向走去。 走廊尽头的灯光有些昏暗,越靠近越能闻到烟味,顾如期皱眉在鼻尖扇了扇风,在门口停下脚步。 沈雁和何斯年面对面站在洗手台前,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沈雁背对着他,站得笔直,顾如期看不到他太多表情。 至于何斯年此刻正斜倚着墙面,指间夹着一支快要燃烬的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顾如期走上前,“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沈雁转头,在看到顾如期的瞬间眼中的锐利极速褪去,换上平日那副温和模样,“没事,就聊了几句。” 顾如期打量这两人,总觉得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但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沈雁的手腕,“那聊完了吧?菜都要凉了,回去吧。” 就在这时,他的另一只手腕被人突然握住。顾如期回头,对上的是何斯年的目光。 何斯年的手指微微用力,眼神复杂难辨。 “小同学,”他的声音比刚才低哑了很多,“最近怎么不唱歌了?” 顾如期一愣,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唱歌?什么歌?” 何斯年紧紧盯着他的表情,几秒后,他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随后缓缓松开了手, “没什么,”他低声说,转身面向洗手台,与沈雁错开了身,“你们先回去吧。” 顾如期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没多想,拉着沈雁就往外走,何斯年听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又抽出一支烟点上。 他掏出手机,摁亮屏幕,点进那个熟悉的聊天界面,几十条未读消息密密麻麻地排列着。 何斯年用指节揉揉眉心,长长吐出一口烟,将烟蒂摁灭在洗手台上,最终站起身,朝着与顾如期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 顾如期带着沈雁往外走,心思却还停留在何斯年那些莫名其妙的问话上。 “当心点,”沈雁的手自然地搭上他的后脑,微微用力将他转回来,“看着点路。” 两人回到座位上,就听何毅说他哥有事先离开了,这顿火锅最后吃的有些食不知味。 到家躺着床上,顾如期还想着今天的事。 “比赛…”他无意识地喃喃出声。 何斯年提到的比赛到底是什么?如果是学科竞赛,数理化他倒是不怵,就是语文有点悬。 可万一是别的什么比赛呢… 他越想越没底,越想越烦躁,一把抓过被子蒙住头在床上滚了两圈。 十分钟后,楼梯拐角闪处悄悄探出个身影,肩上松散地披着条被子,经过四楼那身影顿了顿,然后直直往上走。 顾如期踮起脚尖,模仿着沈雁之前的动作,伸手向那个小窗户里探去,指间一勾,一枚摸起来还带着铁锈的钥匙便稳稳落在他掌里。 推开天台门的瞬间,夜风迎面扑来,带着沁入骨髓的凉意,却意外地让他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他裹紧被子,整个人陷在吱呀作响的木凳里。 天台风声呼啸,比楼下猛烈的多。角落里那几个泡沫箱被吹的东倒西歪,里面枯死的植物茎杆相互摩擦,在寂静的夜色中发出干燥刺耳的声响。 他扬起头,望向墨黑色的天幕,紧绷的神经在这片空旷中渐渐松弛——他确实需要这么一个地方,一个完全属于自己、不必扮演任何人的地方。 他甚至萌生出一个念头:真想就在这无人的顶楼尽情奔跑,声嘶力竭地大喊,直到精疲力竭,再也无力去想那些烦心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脖颈传来酸涩感,他才低下头,揉了揉发干的眼睛,那些纠缠的思绪才随夜风一点点淡下去。 他不知道还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无论是孙广全,还是周卓诚,又或许是其他任何人,既然阴差阳错地站在了这个位置,他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他得替人家好好过。 至于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他会等着,等到某一天对方回来,他会将这一切原封不动地交还给他。 而对自己来说,这些短暂的时光就足够他珍惜了。 偶尔迷茫的小顾同学 (嘿嘿有点小私心) 关于何斯年和周卓诚算是以后想开的另一本,所以这里带一下 不太会影响剧情,也规划好了往后剧情怎么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比赛…什么比赛? 第34章 被关里面 夜风掠过耳际,他望着远处的天边,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些,既然别无选择,那就走下去,直到走到该离开的那一天。 长呼出口气,胸口的滞闷随之散去不少。 头顶那颗星星还在一直闪着,光芒不算耀眼,却执着地亮着属于自己的那片光辉。 顾如期想到了自己的人机头像,索性掏出手机,对着那颗星星拍了一张。 这个微信号是他专门注册的,里面就只有一个好友。 他点开与沈雁的聊天界面,页面还是一片空白,目光落在对方头像上——这是豆豆?都这么肥了啊,说起来他也好久没见到那只小猫了。 照片里的沈雁只露出一点下巴和脖颈的线条,更多的是豆豆温顺窝在他怀里的样子。暖黄的光线下,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温馨。 顾如期看着被他放大的头像,指间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最终点下收藏键。 沈雁的朋友圈很简单,唯一一条动态,还是今天发的,是昨晚驮着他去吃火锅路上拍的,是一张俯视角度的自拍,少年露出刚修剪过的发梢坐在电车后座上,可能屏幕太大,还露出顾如期半个脊背。 配文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喜欢”。 看着照片,顾如期的嘴角不自觉弯起,这小孩,剪个头发就开心成这样。手指一滑顺手也收藏了这条动态。 顾如期看了眼时间,两点三十五分,确实不早了,便裹着被子下楼了。 天台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是没过几分钟,铁锈的大门再次打开,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走进来,在顾如期刚才坐的位置上待了好久,屏幕一直亮着,显示的是一片漆黑的夜空和一个明亮的小点。 — 第二日晚上,育才中学的教学楼灯火通明。 顾如期把下巴缩在围巾里,百无聊赖地转这笔,盯着窗户外头光秃秃的树影发呆。 整整一天了他都没找到和何毅单独说话的机会。 沈雁刚转来没多久,对那儿都还陌生,去小卖部,去接水,甚至去卫生间都要叫上他一起,而且他自己也习惯性地跟在他身边。 顾如期目光悄悄偏移,落在身旁的沈雁身上。 少年微低着头,额角那块淤青淡了很多,只剩下一小块隐约的浅黄色痕迹。此刻正微蹙着眉,嘴唇无意识地轻抿着,似乎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难题。 看着看着,顾如期忽然抬起胳膊,用手肘轻杵了下他。 沈雁被这触碰惊得笔尖一顿,空白的作业本上划出一道短痕,他转身看向那双眼睛,“…怎么了?” 顾如期没立刻回答,反而又朝他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就在沈雁觉得自己就快要溺死在这片潮热中。 他听见旁边那人说,“你没觉得冷吗?” 顾如期的目光还停在红彤彤的耳朵上,“窗户开这么大,你自己没感觉冷?” “关上吧,”他自说着,身体已经先一步倾向窗户,伸手将那扇漏风的窗户拉严实,“耳朵都冻红成那样了。” 就在他关好窗户回身时,教室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老魏刚把教案放在讲台上,就看见靠窗的位置,何毅半个身子都快探出窗户,正对着楼下推电动车路过的女孩子挤眉弄眼,嘴上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椅子的后两只腿离地,勾着往前看。 他完全没注意到前桌方云凯正疯狂回头对他使眼色、打手势。直到他后脑结结实实挨了一记板擦, “何毅!”老魏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 “哎呦!”何毅捂着脑袋呲牙裂嘴的缩回了头,对上老魏隐含怒气的目光,立刻识相地闭了嘴,讪讪地拍着头发上的灰。 “精力这么旺盛?正好,去教务处把咱新买的卷子都抱过来。” 何毅顿时苦了张脸,“魏老师,那卷子一摞厚呢,我一个人哪拿得动啊…” “刚才扒窗户吹口哨,不是挺有劲的吗?”老魏没好气地怼了回去,“我看你一个人就能行。” 班里顿时响起一阵压低的哄笑声。 何毅脸皱成了苦瓜,哀怨地扫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同学们,不情愿地磨蹭着站起来。 老魏敲敲背板,准备再找一个陪他一去去,“那个,方…” 话还没说完,角落里一个人影“唰”地站起来。 “老师老师!”顾如期像是从某种神游状态中被惊醒,“我和何毅一起去!” 全班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他身上,包括旁边的沈雁,也明显愣了一下。 何毅更是几步窜过来一把搂住顾如期的脖子,“哎呀!还得是我好同桌,够意思!” 顾如期被他勒得脖子一歪,干巴巴地纠正道,“是前同桌。” 走廊里的冷空气让人精神一振。 何毅还在兴奋地喋喋不休,“同桌,你今天可以太够意思了!真的!救兄弟与水火啊!那些卷子沉得要死,要我一个人搬非得…” 话音未落,顾如期突然出手—— 何毅只觉得一股强硬的力道把他拽向旁边,等他回过神来,顾如期的手臂已经横在他身侧,形成了个“壁咚”姿势。 何毅彻底懵了,一看着眼前神色异常严肃的顾如期,结结巴巴开口,“同、同桌…你要不先放开我?这姿势怪让人误会的…” 走廊顶光从上打下来,投在顾如期眼睫上形成一片深深的阴影,他盯着何毅,目光灼灼,“咱俩是好朋友对吧?” 何毅被这突如起来的架势搞得一头雾水,下意识点头,“是啊…当然是啊!” “作为好朋友,我考考你。” “啊?” “别打岔,听着——我爱吃什么?” 何毅几乎不假思索,“学校拐角第二家肉沫米线,食堂一楼窗口的酱香饼,最好是刚出锅的。” 顾如期眼神微动,继续问,“我生日多少?” “6月2,双子座。” “上次期末考试我考了多少名?” “班里第三,年纪十四,物理最后大题步骤分扣冤了,老魏还把你叫办公室训了一顿。” “我对什么过敏?” “芒果,你每次吃完都说嘴麻,但是你还是爱吃。” 一连串快问快答,何毅对答如流,甚至自带详细补充,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看哥们我多了解你”的小得意。 顾如期紧绷的神色未松,见时机差不多了,话锋一转,问出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 “我和你哥什么关系?” “他喜欢你,追你你没同…” 何毅几乎是凭借着刚才高速问答的惯性,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话音刚落,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我靠!我不是!我没有…哎呦…” 何毅慌了,他哥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能在周卓诚面前提这个事。 其实刚开始他也不知道这事,不过是他偶然翻到他哥笔记里夹着一封橘色卡纸才知道的,当时他还问他哥为什么情书不拿粉色信纸写,偏用这种花里胡哨的卡纸。他哥只扔给他一个后脑勺和一句“和你说你也不懂。” 后来,他哥也就只是让他在学校多帮着点周卓诚而已,别的再没多说过。 何毅手忙脚乱地想要捂顾如期的嘴,又觉得不对,转而去捂自己的嘴,动作滑稽又可笑。 “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啊!我瞎掰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顾如期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原来如此。 手臂无力地垂下,顾如期松开了对何毅的禁锢,向后踉跄了半步,靠在走廊另一侧的墙上,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怪不得昨天吃饭,何斯年的眼神和问话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我靠…”他低声骂了一句,感觉事情非但没有明朗,反而变得更加棘手和难办了。 何毅瞧他这幅样子,急得抓耳挠腮,凑过来压低声音,“同桌…你…没事吧?真不是我哥主动说的,是我上次翻他笔记本看见的…” 顾如期抬眼看着慌得快要冒烟的何毅,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卷子,”他有气无力地指指旁边教务处方向,“还搬不搬?” “搬!搬!”何毅连忙点头,生怕他再追问下去,“走走走,赶紧搬完回教室,冻死了!” 教务处旁边那间专门堆放材料卷子的小仓库,这里平时少有人来,此刻正虚掩着门,里面没开灯,借着楼道的灯光能勉强看到里面堆积如山的纸箱和书卷。 “物理的…还有这套化学的…老魏说要复习用的那套…”何毅在昏暗的光线里摸索,尘土顺着光束飘飘落落,“哎,这摞是咱班的吗?标签都快掉了。” 顾如期心不在焉地应着,脑子里还在回响着刚才何毅的话。他弯下腰,正准备抱起来看。 “砰!” 身后一声巨响骤然传来。 两人被吓了一跳,齐齐转头看向门口,那扇刚才还半开的铁门,现在竟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门外就传来一声清晰的落锁声。 “我去!谁啊?”何毅反应快,在落锁的下一秒就一个箭步冲到门边,用力拍打着铁门板,巨大的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哪个孙子锁的门?有种你他妈把门打开!”他扯着嗓子朝外面吼。 门外立刻传来带着明显恶意的声音,“打一架?呵——问问你身边的好同学都干了什么。” 这声音…顾如期心头一颤,本已模糊的记忆再次展露出来,听着像是上次在厕所里说沈雁坏话的那个,看来对方一直怀恨在心,刚才恐怕是躲在附近看见他了,然后趁机报复。 “好好在里面给我长长记性!看下次还敢多管闲事不!再敢到老师那儿瞎告状,有的是办法整你!” “你他妈给我回来!把锁打开!”何毅更用力地捶门,铁门发出尖锐的巨响,“怂货!就会来阴的是吧?” 那人显然根本不在意何毅的叫骂,干脆利落地走了。 何毅又砸了几下门,终于心死地转过身,他抓了抓头发,“完了…这节是老魏看自习,就算咱俩没回去,他肯定也以为我拉着你翘课出去了…” 存稿到41章 纪念一下[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被关里面 第35章 欸?微信大号? 他抬眼向神色如常的顾如期,“同桌,这咋出去啊?你咋不着急呢?门从外面锁死了,窗户又那么高…” 顾如期没说话,只是笑着晃晃手机,意思不言而喻。 何毅眼睛一下子亮了,刚才显而焦虑瞬间褪去,他蹭到顾如期身边, “哎呦,得亏你拿着手机呢,我手机刚刚一直开手电筒都没电了。” “快点给方云凯发条消息,让他来救咱们。”何毅在旁边催促。 顾如期依他话操作手机,三分钟过去了,聊天界面依旧静悄悄的,对面一点回复的意思都没有。 顾如期蹙眉看了眼手机右上角——完蛋… 他这才想起来,昨晚从天台回来后,手机插上线却忘了按开关,这百分之五的电量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怎么样?他回了吗?”何毅凑的更近,趴在他手机上看,“方云凯那小子不会没看手机吧?没事,再等等。” 顾如期尴尬的把电量提示给他看,“估计等不了了,手机快没电了。” “我靠!”何毅抓了抓头发,更愁了,“那咋办啊同桌?咱俩不会真在这破地方待一晚上吧?到明天冻也冻死了!” 他原地转了小半圈,又趴着门缝往外瞧了瞧,“你赶紧看看你好友列表里还有谁?多找几个人?” 顾如期摇摇头,列表滑到底寥寥无几,原身周卓诚的圈子简单得过分,除了方云凯、何毅,几乎没别人了。 何毅凑过来瞥了一眼,“这你小号啊,用大号啊!你微信大号不一大条人呢吗?赶紧换大号找找人!再不找咱俩真出不去了!” 顾如期手指微顿,微信大号? 周卓诚有两个微信?不对啊,他修好手机屏幕后第一件事就是查遍了所有社交账号,压根就没有何毅说的什么几百人的大号啊。 电量提示再次弹出:百分之三。 仓库的铁门紧闭,窗外夜色浓重,何毅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地出主意。 顾如期抿了抿唇,背过身快递切换账号点开了与沈雁的聊天框。 他本来不想麻烦沈雁的,一个新生,对这地方还不熟悉,而且头和何毅出来前,对方似乎正在埋头整理笔记… 电量提示又一次闪烁,提醒着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快速打字: [燃秋:我和何毅被锁教务处旁边的小仓库了,你和老师说一声,让方云凯来找我们一下就行,这地方不好找,你就别来了。]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刚显示出来,手机屏幕骤然黑了下去。 “发出去了吗?”何毅焦急问。 顾如期点点头,将黑屏的手机塞回口袋,伴随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仓库里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 教室里,尤佳坐在第五排,白皙的脸上染上点绯红,她思索片刻,最终在同桌的打气下,转身对上一双冷淡的眸子。 尤佳的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沈同学,能麻烦你看看这道题吗?我看了半天也没思路…” 沈雁的目光从门口收回移在练习册上,“先求顶点坐标。” 他声音平稳,随手抽过张草稿纸,笔尖沙沙作响,条理清晰地将解法一步步展开。 尤佳却有些心不在焉,视线不住地往对方脸上瞟。 “懂了吗?”沈雁一题讲完,点了点练习册。 尤佳这才回神,脸颊更烫了,“啊…谢谢沈同学!”她卷着练习册仓促地转回身子。 讲解结束,四周再度安静下来。沈雁的视线又一次飘向教室门口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晚自习开始已经有一阵了,那两个人却迟迟未归。 目光在门口处停留,桌兜里的手机被沈雁来回点亮,通知栏依旧干净,没有任何新消息提醒。 心中的不安如潮水般陡然升起,沈雁抿着唇,一遍遍重复地刷新着聊天页面。 “沈同学…”一道带着怯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那个,放学以后要一起走吗?听说后门那条路晚上有点黑…” 沈雁抬眼看着眼前羞涩的尤佳。 话不用说得太明,少女的心事在一个闪躲的表情和微红的脸颊中早已昭然若揭。 他并非不懂这些情愫,只是经过一世,他太清楚这种始于外貌的好感如昙花一现,最终凋零得飞快,什么也留不下。 而且重活一次,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喜欢的,想要的究竟是什么,而对于这些无法回应的期待,他早已学会了保持距离。 他的视线又一次掠过空无一人的门口,声音疏离却礼貌,“抱歉,我放学后还有事。” 预期的拒绝落入耳中,尤佳咬了咬下唇,却仍没有转身,似乎还想再尝试一次, “沈同学,周六滑雪场搞活动半价,你愿意陪我…” “嗡——嗡嗡——嗡——” 一阵连续急促的嗡鸣声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 这声音在晚自习的教室显得格外突兀,全班的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沈雁的位置。 育才中学虽然不严查手机,但也命令禁止在课堂上使用。 以往大家最多偷偷在桌下看看,从没人像沈雁这样,不仅把手机带进教室,还敢开着强提醒模式—— 这胆子也太大了。 讲台上的老魏皱起眉,用力敲了敲桌子,“一个个都看什么热闹,作业都写完了是吧?” 他的目光锁定在沈雁身上,“来!把你手机交上来!” “沈雁!”见他没有立即反应,老魏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催促。 — 时间滴滴答答的流逝,何毅又一次从门缝边折返,颓然地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完蛋了同桌,外面一点脚步声都没有,是不是没人发现我们啊?” 黑暗中,顾如期伸出手摸索,在他的后背上拍了两下,“别慌,再等等。” 短暂的沉默后,顾如期又低声说,“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何毅愣了一下,转而立刻反驳,“哎呦这有啥啊!咱俩谁跟谁啊!等下回再让我遇见那几个王八蛋,我肯定暴揍他们一顿!”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突然,仓库外传开一阵急促的脚步,紧接着是锁头被拧开的碰撞声。 终于来了,一直紧绷的神经可算松懈下来,顾如期嘴角往上一扬, “我就说,咱俩今晚不会真留在这儿过夜吧。” 走廊里的光线瞬间涌进黑暗的仓库,顾如期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老魏的身影堵在门口,视线迅速扫过里头的两人,确认两人都安然无恙后,这才松了口气。 但接着就板起脸,火气“蹭”地就上来了。老魏二话不说地拧住何毅的耳朵,“何毅!天天逃课溜号,这下真出事了!我还当你带着周卓诚逃课去了!” 他语气里带着后怕和自责,但更多的还是恨铁不成钢,“一千字检讨!明天早上放我桌子上,一个字也不能少!” “啊——?老魏!轻点轻点!耳朵都要拽掉了!”何毅缩了下脖子,疼得呲牙裂嘴地叫屈,“我们又不是故意关在这的!怎么还罚我?” “啊什么啊?”老魏瞪了他一眼,语气加重,“让你写就写!好好长长记性!” 说完,他转向一旁的顾如期,语气顿时缓和了不少,“卓诚啊,你没吓着吧?咋突然关这里面了?” 顾如期摇摇头,“没事,老师,不用担心,这事也不怪何毅,是我们自己不小心。” 他的目光越过老魏的肩头朝后望去,走廊里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 学校的另一头,老魏刚走不久,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就像解除了禁制,教室里一下子炸开锅。 几个好事的男生互相使了个眼色,隔着过道朝沈雁的方向提高嗓门, “喂!转校生!刚才老魏着急出去到底出啥事了?和我们也说说呗!” “就是,别这么小气啊!” “哎?跟你说话呢!拽什么啊!”那男生见他完全无视自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语气冲了起来。 沈雁抿着嘴巴,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他向来讨厌这种杂乱的声音,尤其是现在。 他心思都在别处,一步并作两步朝门口敢,衣袖就在这时被人从后面拉住。 是尤佳。 两人视线相对,她像是被沈雁的目光烫到,立刻松开了手, “沈同学,刚才的话还…” “抱歉,”沈雁迅速截断她的话,“我现在有急事。” “呦——!什么急事啊?”刚才那个被无视的男生见状又阴阳怪气地起哄, “急着去见谁啊?不会是小情人吧?哈哈哈哈…” 这话像点燃的引线,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沈雁已经几步冲到对方面前,揪住男生的衣领。另一只手握拳带着狠劲挥出,停在了离对方眼眶极近的地方。 带起的拳风吓得那个男生闭紧了眼睛,先前的气焰荡然无存。 沈雁盯着他,声音压得凶,“管好你的嘴,再让我听到你胡说八道,下次就没这么客气了。” 他松开手,没再看那个吓傻的男生,也没理会一旁愣住的同学们,转身径直离开了教室。 尤佳被这一幕惊的愣在原地,心脏怦怦直跳,她抓紧同桌的胳膊小声嗫嚅,“他刚才…太吓人了吧。” 沈雁凭着上辈子的记忆,悄无声息地跟在老魏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他隐在走廊转角的阴影里,直到亲眼看见仓库门被拉开,亲耳听见顾如期那句“没事”传来,他一直紧绷的脊背才松懈下去。 他在暗处静静伫立片刻,眸光深沉,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狭小的监控室里,屏幕的冷光幽幽地映在沈雁脸上,他微微向前倾身,目光扫过一个个快速闪动的画面,鼠标在他的操作下,准确切换着走廊那段时间的影像回放。 单机码字……快两个月啦[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欸?微信大号? 第36章 联系个私家侦探 顾如期与何毅回到教室,班里已经空了大半,只剩下零星几个同学在收拾书包。 何毅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一千字…一千字检讨啊,同桌!这次你真得救我!” 顾如期没接话,视线扫过旁边空荡荡的座位,书包和围巾还在,他正思索着沈雁人去哪了。 胳臂就被何毅一把拉住,“同桌!真的,你不用怕字迹不一样,你就用左手写,老魏绝对看不出来!真的,信我!” 何毅越说越起劲,也不等他回应单方面拍了板,抓起书包往肩上一甩,眨眼间溜出去好几米,只留下一句耍赖的话飘在空气里, “同桌!就这么说定了啊!交给你了!明天请你喝饮料!” 看着那家伙仓皇逃的背影,顾如期无奈地摇摇头。回到自己座位坐下,他靠在墙壁上闭目休息,打算等沈雁回来一起走。 然而,身体刚一放松,先前被紧张情绪压制下去的疲惫感重新漫了上来,眼皮越来越沉,在均匀绵长得呼吸中。 顾如期做了一个极短的梦。 盛夏午后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空气里浮动着燥热的气息。 他似乎正要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心里正闷闷的难受。 小小的沈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手里宝贝似的捧着一个色彩杂乱的魔方,仰着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哥,别走,陪我玩。” 他张嘴想说,“不走,哥不走。” 可如此简单得五个字却始终哽在他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等不到回应,小小的沈雁独自坐在沙堆边,背影缩成一团,肩膀轻轻抽动。 顾如期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他迫切地想走过去,把人揽进怀里拭掉眼泪。 可双脚就像陷入泥沼一般,动弹不得。 恍惚间,脸上传来湿意,一只温热的小手笨拙地抚上他的眼睛,声音带着急, “哥,别哭。” “哥,别离开我。” 那温度真实得令人心安,顾如期紧蹙的眉渐渐舒展,再次坠入了这温暖的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虚幻的梦境渐渐抽离,顾如期才悠悠转醒,眼皮传来酸涩的沉重感,牵着他眉头皱了一下。 教室里的光线完全暗了下来,他稍稍动了动,发觉肩上不知何时被人披上了件黑色外套,清淡的洗衣粉味萦绕在鼻尖,视线微转,便直直撞入一双沉静已久的眸子里。 “醒了?”沈雁先开了口。 顾如期刚睡醒还有些迷糊,顺嘴应了一声。抬手揉眼睛时,指间却碰到摸未干的湿意,想到某种可能,他心里一紧。 于是便故作镇静的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发僵的肩膀,一套假动作下来,他这才打着哈欠拍了拍旁边的人, “欸,刚才我睡着的时候…没听见奇怪的动静吧?” 他自己有个毛病,心思重的时候睡觉爱说点梦话,平时一个人还好,可刚才那个梦…他真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沈雁的目光在他泛红的眼角停留一瞬,“没有。”稍作停顿又问,“做噩梦了?” 听他这么说,顾如期稍稍放了心。摇了摇头,抬手抵着太阳穴,“也不全算噩梦吧…” 梦里那个小小的,哭泣的背影仍让顾如期心口发闷,“就是梦见…要失去些东西…” 沈雁的视线几不可查地偏开一丝,落向对面窗外的枯木枝上,“很重要吗?” 顾如期闭上眼,孤寂的影子还在眼前晃,“嗯,很重要。” 两人一时无话,楼道里的灯光透过高窗斜照进来,在地面上投出两道影子。 沈雁不着痕迹地往前倾了倾身子,两个影子便悄悄交叠在一起。还没等他为此开心多久,另一道影子就偏开了。 “你刚才干嘛去了?老魏那块是和你和他说的?”顾如期起身把搭在身上的外套递给他。 “嗯,手机被收上去正好看见的。”沈雁接过外套,瞅着地面的影子皱眉,“刚才…去了趟洗手间。” “那你手机被没收了?”顾如期追问。 “没,老魏了解情况后就把手机给我,说下不为例。”沈雁抬眼看他,“倒是你俩怎么回事?门怎么好好的就关上了?” “没什么,”顾如期把书包甩到肩上,故作轻松地摊了下手,“可能就是风太大,门就被带上了,虚惊一场。” 沈雁的目光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两秒,继而谈谈地“嗯”了一声。 顾如期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赶紧推着他往校门口走,“快走吧,天都黑了。” 到了小区楼道拐角,沈雁停下脚步,侧身看向身后的人,“上去吃饭不?姥姥包了饺子。” 顾如期摆摆手,“不了,家里有泡面,我吃口泡面就行。” “只吃泡面?”沈雁皱眉。 “哎呦,偶尔也馋垃圾食品。”顾如期笑着推了推他后背,“别在这守着了,快上去吧。” “那要不一会我给你送点下来?”沈雁仍站在原地。 “别了,真不用。”顾如期心里还惦记着何毅说的那些话。 他掏出钥匙,朝楼梯方向挥挥手,“明天见!” 伴随铁门关合的声音,楼道里的声控灯在短暂明亮后倏地熄灭。 沈雁听着门内渐远的脚步声,眉头越皱越紧,最终,他还是转身朝楼下走去。 玉峰小区东侧有个供居民活动的小公园,现在天气凉,这个时间已经没什么人了。 找了个角落的长椅上坐下,沈雁掏出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私家侦探”查找起来。 搜索结果跳出来,前排清一色“专业抓小三”“婚姻调查”的广告,花花绿绿的弹窗接连蹦出来。 他抿着嘴往下划拉,点开一个看似专业的网站,点开全是些不可描述的颜色弹窗,关都关不完。 好不容易找到个看起来正经点的,电话打过去,对方口齿不清地声称,“什么东西都能查”,听着就不靠谱。 沈雁不死心,又联系了两家,得到的结果都不满意。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正想着要不直接把陈斌教训一顿算了,简单粗暴。 就在这时,屏幕最底下忽然冒出个极其简单的页面,白底黑字,上面只有一串电话号码和“事事知”三个大字。 噱头倒是挺足,沈雁迟疑片刻,还是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起,“哪位?”那头声音开了变声器,不男不女。 “帮我查个人。”沈雁直截了当。 “姓名,基本信息,具体要求。” “陈斌,育才中学,初三四班,关于他的消息越多越好。” “价格根据信息获取难度和时间来决定。” “钱不是问题。”沈雁没有犹豫,“我需要尽快拿到结果。” 电话那头短暂沉默了一下,随后答复,“两天,预付百分之三十,结果出来付尾款,账号稍后发到你手机上。” “可以。” 挂断电话,沈雁又在长椅上坐了会儿,晚风渐凉,他拢了拢外套。 既然顾如期不愿和他说过多的话,那他只能自己查。 — 宛市——中心商务区,气派办公大楼的顶层。 沈怀仁正批阅着文件,门被轻轻叩响。 “进。” 严哲推门而进,低声开口,“沈总,大少爷那边…刚才联系了咱公司的私家侦探,要查一个叫陈斌的学生,育才中学的。” 手中的钢笔并未停顿,沈怀仁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小严,改口改的未免太快了些。” “抱歉沈总,是我疏忽。”严哲自知言错,默了默声。见他没有进一步指示,便试探性地问, “侦探那边,我们需要介入或者拦下吗?” 沈怀仁终于停笔,合上文件,身体像后靠进座椅里。 他端起茶杯,“不用拦,让他去查,孩子们的过节,我不参与。找人再去买几样东西,以我的身份继续送过去。” 严哲立刻会意,微微躬身,“明白了,沈总。” “城西那块地皮买下没?” “买下了,只是…”严哲语气有些犹豫。 “你说就好,跟我了这么多年,不用太拘谨。”沈怀仁的声音依旧平稳。 “是,沈总。城西那块地皮,按目前的规划来看发展前景并不好,还有些原住户闹事,处理起来恐怕要费些周折。” 沈怀仁听着,抿了口茶,“小严啊,做事情不要只关注眼前,现在它是块烫手山芋,别人躲都来不及,我去接手,卖了中间人一个天大的人情不说,而且,几年后的事,现在下定论还太早。” “好的沈总,您说的是。” “嗯。”沈怀仁微微颔首。 严哲刚要转身退出,沈怀仁又叫住了他, “小严。” “沈总您吩咐。”严哲立刻回身站定。 沈怀仁转动桌椅,面向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宛市的繁华尽收眼底,“下个月,‘悦声’那边组织的青年歌手大赛,我们送过去的那几个苗子,必须夺冠。所有的宣传资料、媒体曝光,都给我拉到最满,这些都是公司下半年重点培育的新人。” 他视线往后一凛,“至于其他的年轻人,压一压苗头,不要太冒尖,跟我这么多年,不用我教你做事吧。” “好的沈总,我明白,一定会处理好的。” 本来想明天发来着 但是 我修改完啦 那就提前发出来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联系个私家侦探 第37章 Perfect 不远处,顾如期简单扒拉了两口泡面,就盯着桌面上手机和它较劲。 何毅刚才说的话还在他耳边绕——“微信大号不一大条人呢吗?” 直觉告诉他,手机里面一定有秘密。 顾如期皱了下眉,还是伸手把手机拿了过来,指间划过一页页软件图标,翻来覆去,确实找不出任何一个超过五个联系人的软件。 颓然,他抓了把头发,放下手机,晃到冰箱前拎出瓶汽水灌下去大半,就着被碳酸气冲得发酸的鼻腔,他开始干起了何毅交代的苦差事。 相比较翻找哪个毫无头绪的“大号”,写检讨还算是件他能摸得着边的事。 他从小就不老实,班里同学欺负他,他宁愿挨罚写检讨也非得想法子报复回去,这套流程他熟悉的很。 要不是碍于现在是“周卓诚”这个身份,今天那个锁门的人,他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左手写字?他试着用左手握住笔,划拉了两下,字迹歪扭得好笑。 其实他小时候是会用左手写字的,但那会儿看周围小朋友都使右手,他就傻乎乎觉得自己是因为这点不一样,所以才都不愿和他玩的,索性就硬生生逼着自己改了过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左手早就不听使唤了。 一瓶汽水很快见了底,检讨书也凑合着写得差不多了,内容无非就是那套“深刻认识到错误”、“保证不再犯”的废话。 重点在于这满篇鬼画符的自己,他自己都没眼看,想必老魏看了只会更头疼,蒙混过关…应该能行吧。 笔在指尖转了个圈,顾如期没接住,“啪嗒”一声掉在了桌面上。 腕间传来轻微的酸胀感,他甩了甩,几乎是习惯性地摸向桌角的手机。 指腹刚触到按键,屏幕便自动亮起,顾如期随手划着。 下一秒,手一抖——手机直直的砸在了地板上。 — 周五早自习的铃声刚落,老魏就抱着一大摞试卷踏进教室, “都安静点!坐好了!”老魏把试卷放在讲台上,视线扫过底下窸窸窣窣的学生, “来,课代表,把这些发下去,这都是昨天何毅从库房搬出来的,正好周末留给你们当作业。”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哀叹—— “不是吧,这么多?” “周末还让不让人活了?” “何毅,你没事搬这么多干嘛!” “……” 何毅歪在椅子上打哈欠,见状立刻坐直,举起手作投降状,“欸欸欸,都看我干嘛?我也不想搬这么多啊!我也很冤的好吗?” 老魏没理会底下的骚动,三角尺敲了敲讲台,“何毅!昨天让你写的检讨写完了没有?” “写了写了!”何毅忙不迭点头,边说边飞快地扭头,朝顾如期那边挤眉弄眼,嘴角都快抽筋了。 可那人却一直低着头,完全没注意到他这边的暗示。 老魏咳嗽一声,“写了就交上来。” 何毅眼看糊弄不过去,硬着头皮大声道,“我今早写完给我同桌了!让他帮我看看有没有错别字!” 老魏眉头一皱,目光转向顾如期,“周卓诚?” 桌上立着本摊开的书,顾如期隐在后面正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桌兜里的手机。 右手大拇指解锁一个页面闪过,是属于灰白的简洁的页面;左手大拇指解锁,界面瞬间切换,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页面跳了出来。 顾如期还沉浸在自己所发现的新大陆中,全然没发觉老魏正叫他名字。 直到旁边伸过来个胳膊,抵了抵他。顾如期倏地抬头,对上一道平静的目光。 沈雁朝讲台方向微微示意。 “周卓诚?”老魏又喊了一声。 “嗯,啊?”顾如期这才发现全班都在看他。 他赶忙将那本摊开的练习册往桌口拉了拉,堪堪遮住下面的手机。 “何毅的检讨书,在你这?” “在的在的,”顾如期低头在翻找,摸出那份字迹潦草的检讨书,快步走到讲台递了过去。 “老魏,我就说吧,我写了。”何毅在旁边搭腔。 老魏接过检讨,扫了一眼上面鬼画符般的字迹,眼睛眯了起来,“你俩…配合得挺好啊?” 他走到何毅桌前,抖了抖那张纸,“何毅!我带了你三年,你哪次检讨修改痕迹少于十几下,这次倒好,一个字都没改?” 班里顿时响起低低的笑声。 何毅往后缩了下脖子,“这次写得认真…” “行了,”老魏转身背过手,“你俩,中午放学把操场打扫干净再走!” 这段小插曲最终在何毅的懊悔和同学们的窃笑中告终,教室渐渐安静下来。 顾如期重新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再次用左手拇指点亮屏幕。 花花绿绿的界面又一次映在他充满震惊的脸上。 何毅确实没说谎,周卓诚确实有另一个号,这点是他昨天无意中发现的。 这事说来也巧,自从他穿到周卓诚身上,就一直用右手解锁手机。 直到昨天他替何毅写完检讨,无意中拿左手解锁,才发现了这个隐藏页面。 消息列表还在持续跳动,顾如期点开那个标着“99 ”未读消息的图标,盯着头像旁边那串明晃晃地数字,来来回回确认了十几遍,他终于认命了—— 原身周卓诚,在这个名叫“悦声”的APP里,是个坐拥近两百万粉丝的博主。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顾如期下意识点开。 [爱开屏的花孔雀:小同学,想你唱歌了【可怜猫猫头表情】] 顾如期手指上滑,粗略地翻了下聊天记录,这个备注叫“爱开屏的花孔雀”的人,几乎无时无刻不再给原身发消息。 — 卷子传到沈雁手里,他抽出自己的那份,将剩下的放在旁边的桌角上。 沈雁等了一会,见对方毫无反应,故意把卷子翻得哗啦响。 顾如期这才从手机中抬眼看他。 “卷子。”沈雁指了指桌角。 “哦哦。”顾如期嘴上应着,视线却很快又飘回屏幕。 沈雁皱着眉,瞥见几乎要贴到屏幕的脸,又碰了碰他,“离远点看,对眼睛不好。” “哦哦。”顾如期依旧嘴上应着,身子象征性地后仰了一下,不过几秒,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阳光掠过打在身边人的发旋上,沈雁注视着那片光亮,心头泛起一阵烦躁。 — 一整节课,顾如期都觉得今天的沈雁有点不太安稳,一会儿碰碰他借支笔,一会儿又碰碰他问问时间… 顾如期被他搅的没法专心研究手机,余光瞥到旁边的视线又一次飘过来,落点似乎在他桌下的手机上。 于是在沈雁又一侧身,嘴唇微启想要再说什么,顾如期抢先一步,利落地摘下左侧的蓝牙耳机,利落的塞进他耳朵里。 耳机入耳的瞬间,他明显看见沈雁的耳廓微颤了下。 顾如期顺势凑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急速缩短,进到沈雁眼睛里只留他一个浅浅的倒影, “听歌吗?一起。” 顾如期看见沈雁张着的嘴巴又抿紧,然后突然别过脸去。他被搞得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是要听还是不听。 刚想把耳机取过来,就听见那颗后脑勺说,“…好啊” 这人,估计就是因为上课太无聊了,想找点事做。 顾如期笑着往他那边又挪进了些,两个人的肩膀轻轻挨在一起。 耳机里传来一首舒缓的音乐,男声干净温和,吉他声轻柔相伴: I found a love for me (我找到属于我的爱) Darling, just dive right in and follow my lead (亲爱的就坠入爱中跟着我来) …… 顾如期听着听着,忽然意识到旋律有些不对劲,反手划了下歌单—— 这居然是首情歌…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颊微微发烫。 他下意识想偷瞄身边人的反应,刚一抬头,两人的视线就在刹那间相对。 顾如期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眼睛,耳机里的男声温柔吟唱,每一个音节都好似敲在他心尖上。 “这是情歌?”沈雁突然问他。 顾如期仓惶地结巴了,“是吧…听歌词像,” “怎么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跟做贼一样迅速扭开头。 良久,他听见沈雁说,“没什么,就是感觉很好听。” 顾如期悄悄转回脸,发现沈雁已经别过身去了,阳光落在那只耳朵上,顾如期又注意到他耳廓边缘那颗很浅褐色的小痣。 圆圆的,浅浅的… 他的心突然轻轻跳了一下。 顾如期莫名觉得有点热,下意识想要推开窗透透气,但刚一动弹就停住了—— 窗户本来就是开着的,那股热意并非来自外界,他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飘向身旁。 歌曲恰在这一刻推向**, Oh I never knew you were the someone waiting for me (我从来没想过你就是那个为我等候着的人) Cause we were just kids when we fell in love (因为沦陷爱河时我们像是单纯的孩子) Not knowing what it was I will not give you up this time (不知道未来将会是怎样这一次我不会放弃你) …… 中午放学,何毅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就被顾如期捞起来往外走。 “欸欸欸,同桌慢点儿!等我拿个面包,饿着肚子怎么打扫啊…”何毅被拽得歪了一下,哀嚎着被拖出去几步。 刚出教室门,沈雁就从后面跟上来,“等等,我和你们一起去。” 顾如期脊背僵了一瞬,没等他回头,何毅自然地扭过脖子,“行啊行…” “别了…”顾如期拦过话,语气放缓,找了个妥当的理由,“老魏本来罚的就是我俩,没必要都搭上午饭,你先去吃饭吧。” 沈雁的目光在何毅的胳膊上停留,最后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转身便离开了。 二月底的正午,阳光虽然明亮却没什么温度,空气里依然夹杂这个冷冽的寒气。 操场上人来人往,大部分同学都匆匆经过,赶往食堂和小卖部。 何毅认命地拄着扫把,对着稀稀拉拉几个往这儿看热闹的人仰天长叹,“百密一疏啊,百密一疏…是吧同桌?” 没有回应。 何毅疑惑地扭头,发现顾如期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扫把在他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清理着地面上的塑料垃圾。 “百密一疏啊…”何毅又拖长声音喊我一遍,“…是吧同桌?” 依旧安静没有回音。 “同桌?周卓诚!” 何毅走进几步,才发现同桌耳朵里塞着耳机。 嘿,怪不得听不见。 他盯着眼前被顾如期来来回回扫了十几遍的地,突然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思,随即伸出来手。 音乐戛然而止,周遭的翁乱声瞬间涌入,顾如期先是一愣,倏地转过头,瞧见何毅那副贱兮兮的表情,他眉毛皱成一团。 “同桌,听什么呢这么入迷?”何毅把手往后藏了藏,好奇地打量他,“跟你说了半天话,一句都没回我。” “没听什么。”顾如期视线仍追着那只耳机,“给我。” 何毅侧身躲开他伸来的手,把耳机塞上凝神听了两三秒,眼睛唰地睁大,“欸我去…这声音…不会是我偶像唱的吧?” 顾如期心里一咯噔,不会这么巧吧…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反问道“你偶像?” “是啊,‘由歌’!”何毅像是找到了知音,“他十几万粉丝的时候我就关注了,到现在快二百万粉丝,我可是铁杆老粉!” 他说着,又把耳机往里塞了塞,然后笃定的点头,“没错!就是他!这嗓音太有辨识度了。” ‘’由歌’只有几万粉丝的时候,何毅经常为这个蒙尘的明珠感到惋惜,到后来看他发展的越来越好,粉丝也越来越多,他就知道自己的眼光没错,只是最近这段时间的突然停更,让他有些想不通。 何毅用手肘撞了下旁边的人,“欸,同桌,以前我一提他你就嫌烦,今天怎么自己听上了?” 顾如期揉揉鼻尖,“没,昨天刷手机看见的,唱的还挺好听的。” “我就说吧,他可是我的宝藏博主!” 得到好朋友对自己偶像的极大夸奖,让何毅得意地扬起下巴。 随即他又遗憾地咂咂嘴,“就是他唱歌从来不露脸,我关注他一年多了,也不知道到底长啥样儿…” 露脸?露脸怕吓死你,顾如期心里默默接话,面上没太大表情。 何毅侧着身子又陶醉地听了一会儿,突然紧紧盯着顾如期,“欸,同桌!我说真的,我老早就想说了,你俩声音仔细听听,还真有点像啊…” 呵,能不像吗?这压根就是一个人。顾如期眉梢一挑,懒得接他这个话茬,“耳机还我。” “你看又不爱听,说真的,我从来没听过你唱歌,同桌你唱句呗!” “不唱。”顾如期转了个身,试图绕过去去抢回耳机。 何毅一边闪躲,一边还在喋喋不休,“同桌,你咋单曲循环一首歌啊?欸欸欸,别抢…” 两人正拉扯间,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你俩在干什么?” 嘿嘿 明天就中秋啦 祝大家开心[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7章 Perfect 第38章 回凤溪村 顾如期动作一滞,不由地松开了何毅的胳膊,转头就对上了沈雁蹙着的眉头上。 他心里莫名发虚,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搪塞过去,却被一口没咽好的唾沫呛住。 “咳咳咳——”他弯下腰,被呛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胡乱的摆手。 下一秒,一双温热的手攀上他的手臂,抚在他后背轻轻拍着,“别急,慢慢呼吸。” 稍缓了会儿,剧烈的咳嗽才渐渐平复,顾如期接过沈雁递过来的饮料,抿了几口,嗓子还哑着,“…你怎么来了?没去食堂吗?” 沈雁仔细端详着他的脸,见他确实无碍了,这才抬手晃晃手里提着的塑料袋, “外卖员沈师傅为您送餐。” 顾如期看过沈雁很多表情,难受的、委屈的、不开心的、隐忍的… 但最多的还是那张没什么情绪、漠然的脸。不管是八岁的沈雁还是十六岁的沈雁,他似乎总是习惯性地敛着情绪,很少外露。 可此刻,顾如期的视线停留在他那眉眼弯弯,唇角弯弯的脸上。 很奇怪,明明周围人声嘈杂,但他却觉得这一刻异常安静,也异常舒服。 “我去!转校生可以啊!”何毅的声音突然插进来,打破这片宁静。 他一点不见外地凑过来,伸手扒拉沈雁提着的塑料袋,“让我看看都带了什么好吃的…” 何毅埋头翻找了会儿,四处瞧了瞧确定没有遗漏的后,终于抬起头,“转校生,怎么只有一份饭啊?那我同桌吃什么啊?” 沈雁嘴角几不可察地轻抽了下,他伸手拿回袋子,从里面掏出个透明餐盒,随后捏着塑料袋把底部抖平。 一切做完,他才抬眼看向何毅,语气平淡,“没说给你买。” 他忽视掉何毅错愕的表情,又补了一句,“你现在跑去食堂,应该还能赶上最后一份糖醋小排。” “啊——” 糖醋小排的诱惑和他哥让他“看好”周卓诚的嘱托中在脑中激烈交战,最终,小排占据上风。 “同桌你等会儿啊!”他扔下这么一句,转身就往食堂方向冲了。 碍眼的人总算走了,沈雁眼底的愉悦还没持续多久,就又看见何毅猛地折返回来,一把抓过顾如期的手,把个什么东西塞进他掌心。 顾如期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手心突然多了个硬物件,他下意识抬头,正好对上沈雁投来的目光。 不知怎么的,瞧着这眼神,顾如期就担心沈雁会多想误会什么,他连忙摊开手掌,露出那只白色耳机,“何毅抢过去的。” 末了,又补充句,“刚才我俩…就是在闹着玩。” 这是在…特意向他解释? 愉悦的心情又瞬间漫过心尖,沈雁的视线从耳机又落回顾如期眼睛上,唇角一勾,“嗯,过来吃饭。” “你不吃?”顾如期看着他手里唯一的饭盒,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打断。 “吃过了。”沈雁回他。嗯…还很关心他。 其实和一个人待久了确实会同质化,比如撒谎这点。育才中学命令禁止代打饭,食堂排队每人只能打一份饭,沈雁便不愿意再多花时间排第二次队。 顾如期“哦”了一声,想说的那句“要不一起吃吧”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他其实很想念和沈雁一起吃饭的时光,就像很多个在凤溪村的午后,他们两个人围坐在小凉亭里,分食着一顿顿简单的饭菜。 可现在没有蝉鸣,没有稻浪。有的只是初春喧闹的操场。 顾如期有些失落地接过饭,是他爱吃的那家鸡汁焖饭。 他抬眼看向对面的沈雁,少年正安静地坐在一旁,身影和记忆中那个坐在石凳的少年渐渐重叠。 地点不对,季节不对,连吃的都不一样,但有些东西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顾如期低下头,又往嘴里送了一勺饭。 — “回老家?”顾如期又灌了几口汽水才勉强压住心头窜起的雀跃。 几分钟前,他刚吃完饭就听见沈雁问他周六有没有时间,顾如期本来想着,也许是约他出去打打篮球上上网什么的,怎么也没料到,对方竟是问他要不要陪他一起回趟老家。 沈雁老家…那不就是凤溪村吗! 他当然想了,几乎下一秒就要点头,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到嘴边的话被他刹住,面上还得装出几分恰到好处的陌生,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村名的样子。 顾如期觉得,在沈雁身边的每一天,都在考验他的演技,幸好这话是吃完饭才提的,不然他恐怕还会再呛一次。 他放下汽水,语气平常的反问,“回老家?在哪儿啊?远不远?” 话一出口,又生怕对方后悔,急忙找补道,“不过远也没关系现在交通都方便…” 自以为演技天衣无缝的某人,殊不知自己早就露馅了。 沈雁向来善于观察别人,喜欢、高兴、疏离…他习惯在察觉到别人对自己有一丝嫌弃前就率先抽身。 而对面这人有个自己都未曾留意的小习惯,每当他说反话或者撒谎时,左眼总会轻轻地,飞快的蹙一下,尽管只是微乎其微的变化,但沈雁刚好能捕捉到。 “那会不会耽误你时间啊,”沈雁学着他苦恼的样子。 嗯?是他表达的有什么偏差吗?还是演过头了? 顾如期立刻摆手,斩钉截铁地找补,“怎么会耽误时间呢!咱俩可是好朋友!” 他一把揽过沈雁的肩头,用力拍了拍,强调道,“天下第一好!” 沈雁没有躲开,反而就着这个力道朝他靠近了些,眉眼舒展低声应和,“嗯,天下第一好。” 行程敲定在明早七点的楼下集合,距离出发时间还剩下十个小时,沈雁有些睡不着。 他索性起身,闹钟设了五六个,这才稍稍安心,打开衣柜,把里面那几件常穿的衣服来回比较。 连试了好几套都不满意后,沈雁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后悔放学没有特意去商场买身新衣服。 门外传来敲门声,“雁子,怎么还不睡。” 沈雁几步过去拉开门。姥姥站在门外,一眼就瞧见他床上散乱的衣服,“怎么还跟小孩一样?衣服扔的满床都是。” 她边说边走进来,顺手替他整理起来,“明天是要去姜浩家玩?” “嗯,”沈雁点点头,停顿一下,又补充道,“还有一个朋友也一起去。” “是上次来咱家吃饭的吗?”姥姥笑眯眯地问。 脑海立刻浮现出那双明亮的眼睛,沈雁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对,是他。” “哎呦,那小子啊,叫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真是年纪大了,名字总也记不好…” 名字…?沈雁怔了一下,这话倒一下子点醒了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安感悄然爬上心头,他突然害怕起来,怕这个人像以前那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他并不害怕等待,八年的每一天他都等过来了,他只是害怕这种未知的感觉,又或者说是距离感。 他不了解这人,就像姜浩、何毅他们一样也不了解这人一样。 可沈雁却不想这样,他想与他们划清界限,他想确认自己是了解他的,确认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个。 他想要真真切切地认识他,而不是只能被动地等待;他想要抓住些什么,而不是一次次地跟在旁边偷偷注视。 以后会有机会的,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可现在,他不想再等什么“以后”了。 这两个字,太遥远,太不确定。 他只要当下,只要此刻,只要能看得见、摸得着的这每一分每一秒。 “想啥呢?雁子?”姥姥的声音把他从思绪中拉回。 “没姥姥。” “早点休息,明天不是还要早…” “我不知道,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名字。” 刚才中断的话题又被捡了起来,姥姥虽然很意外,但更多的是为沈雁交到朋友高兴, “你这孩子,怎么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明天可得好好问问。” “知道了。” 姥姥拍拍他的肩,“快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 距离出发时间还剩七个小时,顾如期依旧毫无睡意,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枕着手臂刷起了手机。 一想到明天就有机会见到杨琳、孙文龙他们,他心里就抑制不住地兴奋。 往前推推时间,已经八年过去了,虽然对他而言只过了一场梦境,但对他们来说,确是实实在在的八年时光。 不知道当时的小沈雁有没有难过… 他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那时候沈雁才八岁,能记住多少呢? 正想着,手机连续震了几下,弹出几条新消息: [饶姐:最近咋一直不来训练。] [饶姐:我知道你压力大,但该训练也得训练,下周不能再拖了。] [饶姐:你可得抓点紧,给姐拿个大奖回来!] 训练?顾如期这才注意,自己一直用周卓诚的账号听歌,还没切换出去。 他顺着聊天记录往上翻,这才明白过来,饶姐说的应该是那个叫‘悦你星音’的比赛。 由‘悦声’APP策划的活动,只要是其平台的博主,且粉丝超过五十万都可以报名。 粗略把聊天记录翻下来,原身周卓诚似乎非常重视这个比赛。 比赛时间为下个月二十六号,采用晋级制,每半个月一轮,下个月正好是初赛。 从饶姐的语气来看,原身应该是个不错的苗子。 顾如期忽然想起何毅他哥之前提过的比赛,难道说的是同一个? 完蛋了…这压根跟学习不沾边啊… 唱歌?他哪会啊… 顾如期没回消息,倒不是他想着逃避,就只是现在让他去比赛和赶鸭子上架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情况再说。 [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回凤溪村 第39章 喜欢一个人的五种表现 右手大拇指一滑,切换至简洁的页面。 “喜欢一个人的五种表现?”顾如期摊在床上,手指划着屏幕。 [何毅:同桌你看看你看看,对上了不?] [周卓诚:?] [何毅:你点进去看看有没有想到谁。] [周卓诚:幼稚…] [何毅:你看看呗,我哥那我好交差…] 顾如期把手机扔在枕边,长长吐出一口气,差点忘了这茬… 揉揉眉心,他还没缓过神,屏幕又亮了起来,嗡嗡震个不停。 [何毅:同桌你看没啊?] [何毅:同桌!我的好同桌!你看看呗!] [何毅:实在不行你就看第五条。] 顾如期侧过身,不太情愿的点那条推送,顺着往下读: 一,目光会不自觉追随ta “目光追随?”他不由嗤笑一声,“那我上课还老盯着老师看呢,这能算吗?” 二,总想和ta在一起独处 他在脑子里把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不管是现实世界的张峰,还是穿书认识的姜浩、何毅,他们都吵得不行,也就他弟,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起还挺舒服。 三,见不得ta与别人玩 “这都什么啊…还不能让人交朋友了?”他嘟囔着跳过这条。 四,总想和ta分享,哪怕只是琐碎小事 顾如期觉得这题出得有问题,朋友之间不都会分享日常?自己跟沈雁就什么都聊。 划到最后一条: 五,当你看到这里,说明你已经喜欢上ta了,三分钟之内,转发这条朋友圈,你喜欢的人也会喜欢你。 顾如期手指顿了下,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然后像是被烫到一样,干脆按灭了屏幕。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把手机往旁边一扔,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 距离出发前三个小时。 睡不着的沈雁干脆去冲了个澡,隔着氤氲的水雾,他抬手抹开镜面,凑近地仔细看了看—— 还好,额角那块淤青已经看不出什么了,就剩肩胛处还隐约透着点青紫。 洗手台的柜子上摆着瓶面霜,洗完澡后的沈雁鬼使神差地拿起来,仔细瞅了会儿外包装,又放鼻尖处嗅了嗅,确定味道不至于太突兀后,拿在手心挤了一泵。 手机在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了一下,沈雁一个激灵,连忙去捞过来查看。 在看清发信人后,他眼里刚亮起的光又黯了下去。 [浩子:雁子几点到,我去开车你们吧。] [wait:不用,我们坐班车就好。] [浩子:那多不方便啊。] [wait:没事,爱坐班车。] 姜浩连着发了几个问号过来,沈雁没再理会,手指无意识地向下一下,刷新了朋友圈,姜浩转发的推送赫然闯入视线。 文案加粗写着“求求女神多看我一眼” 这是有喜欢的人了?沈雁正要划走,却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了注意。 “喜欢一个人的五种表现”,下面进跟着罗列五行小字。 最后一条是这样写的,“五,当你看到这里,说明你已经喜欢上ta了,三分钟之内,转发这条朋友圈,你喜欢的人也会喜欢你。” 几乎没经过思考,沈雁已经完成了转发,甚至极快速地设置为“仅自己可见”。 做完这一切,他抬眼瞄了一眼手机的右上角,还好不到三分钟。 沈雁的内心因为这个小小举动得到了极大依托。 — 距离出发前二十分钟。 顾如期低头打量着自己:米白色的羽绒服,里面搭了件浅灰色的卫衣,下身是条黑色长裤。 他本想多试两套来着,但是原身衣柜实在少的可怜,除了那一排校服,这已经算是比较适合出门的穿搭了。 怪不得原身唱歌从来不露脸,连衣服也不漏,每次出镜的只有那一小块白色的背景板。 顾如期叹了口气,想到昨天张玉珍电话里说下周就要回来了,他心里就有点打鼓。 希望别被她看出什么破绽才好。 拽了拽卫衣的帽子,顾如期又把书包重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什么,这才拉好拉链打算出门。 羽绒服的袖口有点往上缩,他一边伸手拉门,一边把袖口往下拽,没想到门刚推开,就就与等在旁边沈雁撞了个正着。 “早。”沈雁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冷气。 “早啊!”顾如期应着,视线扫过对方被风吹红的脸颊,“怎么这么早?等多久了?” 沈雁摇摇头,把手里的袋子递过来,“没多久,早饭刚买的,还热着。”目光落在顾如期肩上那个鼓鼓囊囊的书包上,伸手要去接,“包给我。” “不用不用,”顾如期侧身避开,“不沉,我自己背就行。” “装的什么东西这么满?”沈雁挑眉。 “就…随便装了点东西,万一碰到你朋友什么的…当个小礼物。” 沈雁看了他两秒,淡淡“哦”了一声,没再问,“走吧。”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去,街道两旁早餐店的玻璃上挂着一层水气,吃早点的人来人往,氤氲出烟火气。 这几年县城变化不小,去往凤溪村的班车从每天往返一趟,变成了现在三十分钟一趟,便利了许多。 到的早,车厢里还空着大半座位,他俩找了个后排靠窗的位置。 “从哪买的?这么香。”刚坐稳,顾如期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纸袋。 “校门口那家。” “校门口?怎么跑这么远?”顾如期有些惊讶。 “嗯,看你爱吃。” 顾如期被这话噎了一下,咋想咋觉得不对劲,他侧过头悄悄瞥向沈雁,见对方一脸如常,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便也放松下来,小口咬着包子。 “你不吃吗?”顾如期举着一个包子问他。 沈雁摇摇头,目光转回来,落在对方眼睛上,“你…有小名吗?” 小名?周卓诚的小名?这问题让他有些措不及防。 顾如期还在脑海里飞快地搜寻合适的回答,就听沈雁轻咳一声,解释道,“总觉得一直叫全名显得生分。要是不方便说,就算…” “叫我如期吧。”嘴比脑子快,等顾如期意识到自己说什么后已经晚了。 “如期…?”沈雁低声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 “有什么…问题吗?”顾如期强压下心虚,紧盯着对方的反应看。 刚才他本想说没有来着,但他总觉得沈雁最后一句话说得有点委屈,不知怎么就心软了。 而且他也存着点自己的心思,穿书这么久,人人都叫他“孙广全”、“周卓诚”,那个属于“顾如期”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提到过了。 有时候他自己也迷茫,现实世界的自己到底还活没活着… 他想到顾昕,眼帘垂了垂,现在应该会因为少了他这个麻烦而过得轻松些吧… “没有。”沈雁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拽回。 “就是还以为你会叫卓诚或者诚诚之类的,没想到是如期。”沈雁盯着眼前的人观察了会儿。 嗯,左眼睛没蹙,是真话。 如期…如期…沈雁在心里又默念了几遍,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他喜欢这个名字,每次读起来都像一种郑重的约定。 顾如期听他这么问,顿时懊悔不已。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便连忙补救,“没错…家里人都叫我卓诚,如期是我自己起的…用的很少,平时还是叫我卓诚就好了。” “嗯,如期。”沈雁却像是没听到后半句话似的,自顾自地又说了一遍。 太久没听到有人叫这个名字,冷不防被人接连叫了两遍,顾如期一时还觉得有些别扭,他侧了侧身,假装专注地看着窗外闪过的风景。 沿路的村庄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子,曾经低矮的平房被一栋栋小楼取代,宽阔的水泥路处处彰显着这么年的发展变化。 顾如期正望着窗外出神,忽然感觉肩头一沉,他偏头看去,发现沈雁已经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这小孩一上车就犯困的毛病,到现在也没改,顾如期忍不住在心里轻笑。 目光落在沈雁通红的耳朵上,顾如期这才注意到对方今天穿的不算多,里面像他一样是个米白色的卫衣,外面只套了件蓝白夹克。 虽说已是初春,但早晚温差大,这会儿坐在车上,还能感觉到窗缝渗进来的凉意。 顾如期抿了抿嘴,想把自己的羽绒服分他一些。但沈雁的脑袋正好枕在他肩头,动作太大怕是会吵醒他。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捏着自己的羽绒服下摆,试图抽出一角盖在沈雁身上。 沈雁头压着的那块布料怎么也取不出来。他稍用力,沈雁的眉头恰在这一瞬微微蹙起,他赶紧先停下动作。 好在沈雁只是他肩上蹭了蹭,便又睡了过去,顾如期这才松了口气。 隔了一会儿,车轮碾过一个坑洼,车身颠簸一晃,顾如期趁着沈雁脑袋被颠起的瞬间,迅速抽出了衣服,披在两人身上。 眼皮在窗外的景色中逐渐疲惫,随着车身的稳速摇晃,困意渐渐袭来,顾如期终于抵不住困意,歪头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一股清淡好闻的香味若有似无的萦绕在鼻尖,顾如期嗅了嗅,不自觉地往那股香气来源又靠近了些许。 更新更新! o>_ 第40章 滑雪去 “雁子,这儿了!”姜浩老远就瞅见沈雁的身影,他几步迎上去,“可算到了!坐这老半天车,累坏了吧?” 姜浩瞧见对方一直勾唇笑,好奇地拍了拍他,“欸?笑啥呢?遇见啥好事了?” 沈雁这才从刚才的思绪回神,敛了敛神色,“没,还好。” “坐班车还能坐美了?”姜浩嘀咕着,也没深究,注意力立刻转移到沈雁身后的人影上,笑容更加热情灿烂, “你就是雁子朋友吧?你好啊!我叫姜浩,叫我浩哥就行!”说着就朝他大方伸出手。 原本顾如期正望着远处新建的村舍和拓宽的水泥路,暗自感慨凤溪村的变化之大,忽然听见这洪亮的招呼,下意识抬头望去。 却在看清面前来的人时,整个人瞬间怔在原地。 姜浩…?…长这么大了? 顾如期完全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时空交错所带来的震撼中,以至于对姜浩的热情招呼和伸过来的手毫无反应。 只是愣愣地看着对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姜浩的手悬在半空,扭头用胳膊肘撞了下身旁的沈雁,压低声音问, “雁子,你这个朋友咋了?咋一句话不说,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怪吓人的。” 沈雁当然知道为什么,来的路上,他其实琢磨要不要先给对方透个底,但每次话到嘴边,又没有合适的理由说下去。 而且他自己总觉得,这样毫无预兆的重逢,或许才算得上一份真正的惊喜。 他微微凑近姜浩,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没事,给他点时间缓缓就好。” “啊?时间?缓啥?”姜浩被这没头没脑的的话搞得更迷糊了,挠着后脑勺,视线在他俩间游移,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 沈雁适时地碰了一下身旁人的胳膊,“如期。” 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顾如期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勉强抽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慌忙伸出手,与姜浩悬在半空的手握了握。 “浩…浩哥。”他差点顺着记忆叫出以前那个总叫的称呼,好在及时刹住车,“你好,我叫周卓诚。” “周卓诚?行啊,那我以后叫你卓诚!”姜浩性子爽朗,见对方终于有了反应,那点小疑惑立刻抛到脑后,热情地招呼着, “走,回家歇歇脚!你婶子知道你们要来,早就在家张罗饭菜了!” 去往姜浩家的路上,顾如期跟在他俩身后半步的距离。 看着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村巷,顾如期心底难言的兴奋,虽然周围的景色早已与他记忆深处变了模样,但是他却有一种归途感。 姜浩走在前面,话和小时候一样多,“哎,后天就该开学了,这假期也太短了吧!我舍不得我的床、我的电脑、我的鸡腿…” 说着说着,他发现沈雁正微侧头往后瞅,他也跟着瞅了一圈,没见什么新奇的东西,“欸…雁子,看什么呢?我跟你说话听见没?” “嗯,听着呢。”沈雁收回视线。 “听啥听。”姜浩不满撇撇嘴,想到什么又贱兮兮凑过来,“快,老实交代,最近是不是有啥情况了?我可警告你啊,初三了,关键时刻,可不能早恋,得好好学习!” 沈雁抿了抿唇,没接话。 但姜浩眼尖,像抓住他把柄一样,指着他耳朵笑起来,“呦呦呦!还不好意思了?耳朵都红了!” 姜浩也就见好就收,转而兴致勃勃地提议,“行了,不逗你了,吃完饭去滑雪不?最近搞活动,半价!” 滑雪…?沈雁脚步微顿,脑海里瞬间闪过厚重的雪具——头盔、护脸、滑雪服、手套… 把人裹得严严实实,最后,就只露出一双眼睛了,他下意识又想去瞄身后的人。 姜浩还在努力游说,“去嘛去嘛!咱都多久没一起玩了?这次还有你朋友,人多肯定热闹!” 顾如期仍好奇的四处打量,没注意前方停下脚步的身影,收势不及整个人差点撞了上去。 “唔…” 预想中的碰撞并未发生,沈雁早有防备,伸手稳稳地扶住了他胳膊,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看路。” 顾如期赶紧借力站稳,有些尴尬的耸了鼻子,“光顾着看旁边了,没注意你停了。” “下午去滑雪,去不去?”沈雁看着他,把话头接了过去。 滑雪?顾如期眼睛瞬间亮了,他以前就想去尝试,但一直没机会。 此刻听到这个提议,加上刚才的小插曲让他想赶紧摆脱那点不自在,便想都没想,几乎脱口而出,“行啊!” 吃过饭,一行四人便出了门。 原本的计划只有沈雁、顾如期和姜浩三人,结果临出门,姜浩那个刚上初一的表弟,也就是他小姨儿子苏沐辰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听说要去滑雪,抱着姜浩的胳膊就不撒手, “哥!带我一个呗!我都听见你们说去滑雪了,我也想和雁子哥哥一起玩!我保证不捣乱!” 姜浩被他晃得身子直歪,瞅了眼沈雁和顾如期,见两人没反对,便带上了这个小尾巴。 外面的天还是冷的,虽不像腊月里那么刮脸了,但呼吸间仍带出缕缕白汽。清冽的空气吸入肺腑,仍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姜浩大一放假的时候就把车本考下来了,这会儿出门倒也方便。 车子发动,温度慢慢攀升起来,姜浩依旧是最活跃的那个,和副驾驶的表弟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从学校趣事聊到哪个游戏副本最难打。 相比之下,后座就显得安静了很多,顾如期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侧兜。 那里面有个硬硬的小方盒,是他来之前特地准备的。 也说不上直觉有多准,但总抱有着希望,想着万一…万一… 万一真就那么巧,遇见了姜浩、杨琳他们,总得有点拿得出手的心意。 可这礼物挑得他心里没底,外卖软件翻了半天,也没有太合心意的。 八年,足以改变太多,他们还需要这些吗?还会喜欢吗? 他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下身旁的沈雁,那人正低头看手机,侧脸迎着光线显得有些柔和。 细细想来,自己好像…也从来没送过沈雁什么像样的礼物。 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往沈雁那边凑了凑,“欸,你生日几号来着?” 沈雁从屏幕上抬眼看向他,似乎有点意外对方会问这个问题,但也直接答道,“六月二十四,怎么了?” 六月…巨蟹座,外硬内软和沈雁性格倒也符合,顾如期心里算了下日子,身体不自觉地又缩回了座位角落,现在刚二月底,离六月还早呢。 难以言说的怅惘涌上心头,顾如期叹了口气,“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车子在滑雪场门口停稳,一下车,就看见一片白晃晃的坡面。 雪场规模看着不算大,设施倒是崭新。大概是活动力度高,场子里人头攒动,五颜六色移动的人影,从坡上呲溜下来,不时传来兴奋或惊恐的声音。 “哇去!这么陡!”苏沐辰扒着栏杆,冲身后喊。 姜浩一把搂过他脖子,“陡啥陡,你看的这都是缓坡了,看见后面高的那个没?一会儿我就从那下来。” 他说着,招呼他俩一起往服务大厅走,“走了!租装备去,去晚了好的板子都让人挑没了。” 租设备的地方都依次排着队,姜浩显然是熟客,麻利地帮他家报着鞋码。 轮到顾如期时,他看着琳琅满目的雪具有点无从小手。 沈雁默不作声地靠近,拿起一副双板,“试试这个?比单板容易些。” 挑好所有装备,四人抱着沉甸甸的雪具挤进了更衣室。里面又闷又吵,人挨着人,顾如期和沈雁蹭到个角落,勉强有个落脚的地儿。 滑雪服是姜浩统一挑的,藏蓝色,只有苏沐辰闹着要了件红的。 寄存柜紧张,顾如期和沈雁合用一个。柜门有点卡,沈雁用膝盖顶了一下才关上。 穿上滑雪服,动作立马笨拙起来,顾如期拿起头盔,摆弄着下巴处那根带子,扣了几次都没扣上。 沈雁已经换好了,转头看见他还在折腾,自然地伸出手,“我来吧。” 还没等顾如期有别的反应,沈雁的手指已经碰到了他下颌的皮肤。 顾如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觉得他指尖有点凉。 沈雁熟练地拉过带子,在他下颌处调整这卡扣,偶尔碰到皮肤,顾如期都屏着呼吸,没动。 伴随“咔哒”一声卡扣的声音,沈雁用手掌托着头盔左右转了转,“还行吗?”他问。 顾如期迟疑得点了点头。 “正好,”沈雁说着,又拿起那个刚才新买的护脸,“这个也戴上。” 顾如期没说话,顺从地仰起了脸。 沈雁将护脸撑开,从他头顶套下去。布料擦过额头,耳朵,脸颊带起一阵细微的痒,顾如期眼皮颤了颤,下意识地闭了下眼。 手指隔着布料,沈雁帮他理顺头发,把护脸的边缘拉到眼睛下面,指节无意间蹭过顾如期的眼睫,很轻地一下就收回了。 终于,一切妥当。 更衣室吵吵嚷嚷,姜浩在另一边大声催着苏沐辰快点儿,沈雁却没急着动,目光在面前那双唯一露出的眼睛上停留。 然后他垂下眼,把护脸的边缘往滑雪服领子里塞了塞,低声说,“好了。” 顾如期眨了眨眼,他试着动了下脑袋,头盔有点沉,“谢了啊。” “嗯。”沈雁转过身去拿自己的手套,“走吧,别让他俩等急了。” 昭然若揭 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滑雪去 第41章 春芽破土 滑雪场清晰地划分出两大区域,一边是坡度平缓,人群攒动的新手区,另一边则是明显陡峭许多,人迹相对稀少的高级道。 姜浩一把搂住苏沐辰的脖子,“走,哥先带你入门,别一会儿上去就摔个屁股墩儿起不来。” 沈雁很自然地看向顾如期,用眼神示意新手区的方向,“我们也去那边。” 顾如期却站着没动,目光落在最高处的那面小红旗上,他好不容易来一次,在缓坡上蹭来蹭去有什么有意思?要玩就要玩点刺激的。 他心一横摇了摇头,手往上指,“不去那边,没劲,我去那个。” 沈雁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那个坡度太陡…” “没事儿,”顾如期打断他,“我看别人滑得也挺简单的,不就是往下冲吗?再说了,不是有护具吗?” 沈雁看着他,沉默了几秒,忽然说了句“等一下”,便转身快步回了服务大厅。留下顾如期有点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 没过一会儿,沈雁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个毛茸茸、黑白相间的熊猫互臀垫。 顾如期明白他意思,立刻表示反对,“欸,别了吧,看着傻乎乎的。” “戴上,高级道摔一下比下面疼多了。”沈雁手没缩回去。 “真不用,我小心点就行…”顾如期还想挣扎,视线一抬,正正对上沈雁没什么表情的脸,却瞥到比自己还略高一头的沈雁脸上,心里莫名有点感慨:这小子,真是长大了, 他悻悻地接过那个看起来蠢萌的屁股垫,嘴里说这牢骚,手上却还是老实地把它系到腰间。 两人乘坐牵引缆车上了高级道的坡顶,越往上,风越大,吹得人造雪颗粒簌簌往脸上滚。 下了缆车,踩在压实的雪面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顾如期拖着沉甸甸的雪板挪了两步,感觉自己笨重得活像只企鹅。 站在坡顶边缘往下望,顾如期心里有点打鼓,这坡看着比底下瞅陡多了。 沈雁调整了下雪仗,又嘱咐他,“记着点刚才我和你说的,重心往前,内八字刹车,要是感觉速度太快控制不住,就尽量…” “沈雁!”顾如期突然打断他。 “嗯?” “再叫一遍我小名。”声音隔着护脸,有点闷。 沈雁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跟上这跳跃的思维,但看着对方那双唯一露出的眼睛,还是下意识低声唤道,“…如期?” 他话音还没落,就见前面人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雪仗猛地向后一撑,整个人歪歪扭扭地就朝着坡下呲溜而去。 “欸!慢点…!”这话被撕碎在风里,没有回应。 这人…还真是…莫名其妙。 沈雁摇了摇头,不再犹豫,单板点地,身形往前一压,便利落地追着那道蓝色身影滑了下去。 风瞬间灌进耳朵。 起初那两三秒完全是失控的,速度飙升得太快,顾如期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可慌劲儿过去,反倒有点莫名的兴奋。 他索性也不去想什么姿势对不对了,就这么硬着头皮往下冲。 风从护颈处缺口处钻进来,在头盔密闭的空间里打着炫儿,横冲直撞,在耳边嗡嗡的响,几乎盖过了其他一切声音。 视野两旁的景色都成了模糊的影子,他还想试着拐个弯,结果身子一歪,手忙脚乱地挥舞着雪仗,在一个有点陡的路段,他速度没收住,板子一别,整个人偏移了重心—— “哎呦!” 顾如期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后结结实实地砸进厚厚的雪堆里,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世界仿佛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头盔里粗重的喘息声,那只毛茸茸的熊猫垫子倒是忠实地完成了使命,屁股并没有感到太剧烈的疼痛。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雪地里,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还没喘匀气,视线里就闯进了一双焦急的眼。 “如期?如期!” 沈雁的声音有点急,脚上的板子不知何时已被他卸掉了,他手忙脚乱地扶住顾如期的肩膀和头盔,想把他从雪窝里拉起来,“摔哪儿了?能动吗?” 顾如期罕见地瞧见他紧张的样子,玩心忽起。他故意放缓动作,任由沈雁把他拉坐起来,然后装作一脸茫然地看向四周,含糊地问,“什么?你叫我什么?这是哪?” 扶在手臂上的手猛地顿在那。 顾如期抬眼瞅他,发现沈雁正死死盯着自己,那眼神跟平时不太一样,有点慌,又有点沉,看得他心里咯噔一下。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整个人已经被沈雁紧紧地箍在怀里。 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力道也大的惊人。 头盔硬邦邦地抵在沈雁的肩颈处,隔着厚重的雪服,顾如期依然能感受到沈雁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哎哎…松手,勒死了…”顾如期觉得这玩笑好像开过了,下意识想挣脱,“不逗你了,我没事,哎呦,本来就想逗逗你…”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这有些紧张的氛围,可环抱住他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 他能感觉到沈雁胸口起伏得厉害,呼出的热气喷在自己的颈窝里,痒痒的。 一种陌生的,冲动而又滚烫的感觉毫无征兆地涌上来,他不再挣扎,由着自己僵在沈雁怀里。 头盔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声音,世界再一次安静下来,顾如期感受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这紧密到令人窒息的拥抱。 视线越过沈雁的肩膀望向远处,坡道边缘的积雪在阳光下泛着潮湿,隐约露出底下深色的泥土。 春芽破土。 不知怎么的,顾如期就想到了这个词。 — “欸?尤佳看什么呢?”跟在后面的女同学见她停住脚步,不由凑上去问。 尤佳回过神,揽着她们往后走,“没看什么,前面坡太陡了,咱们去别的地方玩呗!” “不对啊,刚才不是你说想试试高级赛道,非拉着我们过来的吗?” “我改主意了不行吗?突然觉得…新手区也挺好的,安全第一嘛!走了走了,我们去那边看看!” 她一边推着朋友往前走,一边还是没忍住趁着转身的间隙,飞快地扭头往雪堆方向瞟。 — 那边的顾如期从沈雁的怀里挣出来,又试着滑了两圈。 他悟性确实高,加上沈雁在旁边时不时提点几句,竟也渐渐摸到了点门道,虽然动作还不算潇洒,但至少能控制些速度,不再是滚雪球了。 沈雁跟在后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滑雪这件事,算是他上辈子为数不多的爱好了。 前世的他刚被接回沈家,也曾对所谓的“家”抱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直到那个傍晚,他端着洗好的水果,走到书房门口。 虚掩的门缝里,传出沈贺安带着不满的质问,“为什么非得让他回来?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怎么?有危机感了?沈贺安,别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老子终究是你老子,你要是乖乖听话,我至于找那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回来?” 接着便是什么东西被扫落在地的碎裂声,清脆又刺耳。 端着果盘的手僵在半空,沈雁正要转身离开,书房门被猛地拉开,沈贺安一脸阴郁地走出来,迎面撞见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麻烦。” 是啊,麻烦。 沈雁当时想,也许他从生下来就是麻烦,被亲生父亲遗弃是麻烦,被别人欺负是麻烦,如今回到本该属于他的地方,依旧是个不受待见的麻烦。 这种根植于心底的悲观,像附骨之疽,早已和他冷静的外表融为一体。 此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接触到了滑雪。 站在最顶端下滑的瞬间,那种身体脱离掌控、急速下坠时心脏悬空的失重感,他便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仿佛在那一刻,所有的束缚,所有的不得已,都能被抛到脑后。 “沈雁!” 前方的人影再又一次成功刹停后,兴奋地转身朝他挥手,那双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于是沈雁又一次想,也许,并不全是麻烦,至少在姥姥妈妈身边,至少在这个人身边,他并不是一个麻烦。 压下心底翻涌的思绪,沈雁脚下微微用力,加速滑了过去,与顾如期并肩。 “开心吗?”沈雁问。 “必须的!”顾如期喘着气,“我感觉我都快出师了!” 他说完往后一仰,直接躺倒在雪地里,还特地往旁边蹭了蹭,腾出些位置。 沈雁会意,也跟着躺下。 雪地冰凉,但阳光晒在脸上暖洋洋的。 顾如期歇够了,侧过身用胳膊肘撑着脑袋,歪头看向身边的沈雁。 盯着看了几秒,顾如期伸出戴着毛绒手套的手,戳了戳沈雁的手臂,“欸?” 沈雁转头看他。 顾如期依旧撑着脑袋,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那你呢?开心点没?” 所以,喜欢一个人哪有什么原因。 对沈雁而言,喜欢上身边这个人,是一件根本不需要理由,也找不到任何转折余地的事情。 是百分之百确定的事。 沈雁侧过身,在对面人询问的目光中,抬起手,用指间轻轻拂掉他睫毛上那点将化的雪。 “嗯,开心。” 小顾在慢慢心动嘿嘿 还挺喜欢这章的[加油] 搞搞存稿 明天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春芽破土 第42章 对个暗号 等他们几个滑完雪往更衣室走天都黑透了,雪场亮起了灯,照在雪地上泛着荧荧的光。 顾如期走在最前头,早没了刚开始见面的拘谨,此时的他还沉浸在兴奋里,脚底下的雪咯吱咯吱踩得欢实。 他随手从边上捞了把,看也没看就往身后扬去,雪花在灯光下星星点点地散开,扑了身后人一身。 沈雁也没躲,由着雪粒子落在肩头。 姜浩在末尾揪着苏沐辰念叨,“你说你,滑五圈摔四圈,最后那圈直接坐地上耍赖!” “我那是…那是在研究新技巧。”苏沐辰嘴硬狡辩。 “研究用屁股刹车是吧?” “……” 进了更衣室,里头已经空了大半,顾如期和沈雁这边出了点状况,存衣柜的磁条不知道什么原因,扫了几次都没开。 “我去服务台问问。”沈雁说着就往门口方向走。 快到门口,他脚步一顿,折返回去顺手捞起斜前方玩手机的人,“沐辰,陪我去趟服务台。” “可我还差水晶没…” 话没说完,人已经被沈雁拉着带离了更衣室。 原本顾如期是想跟着一起去的,开口的话却在触及姜浩背影时打了个弯,止住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内兜里那个硬硬的小盒子,窗外天已经黑的差不多,算算时间,一会儿到家估计也待不了太久,他还憋了好多话没说呢… 这么想着,脚下的步子已经朝姜浩方向挪了。 “收拾东西呢?” “可不嘛,”姜浩把乱糟糟的衣服往包里塞,“那小子,被我姐惯怀了,什么的东西都爱乱扔。” “今年大二了?学什么专业的啊?” “数字媒体,”姜浩终于拉上背包拉链。 顾如期心念微动,这专业就业前景不错,按这几年互联网的发展趋势来说,往后不管是游戏行业还是影视特效方面,都离不开这门技术,至少毕业应该不愁找不到工作。 思绪飘忽间,他手竟不自觉地抬起,拍了两下姜浩肩头。 姜浩被拍的一愣,转过头看他。 顾如期这才反应过来,迅速抽回手,想起该办的正事还没办,他有些手忙脚乱地从兜里翻出那个小方盒,往前一递, “给你带了点小礼物,看看喜欢不?” “哎呦,客气啥啊,”姜浩伸手要挡,“你是雁子朋友,也就是我朋——” 话到一半,余光在撇到盒子里闪亮的东西后,姜浩眼睛猛地睁大,“我去!” 他把小盒子那枚徽章取出来,举到灯光下,仔细端详,甚至还夸张的吹了两下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是我初中那会儿最喜欢的球星徽章了!18号,还是我的幸运号!” 激动之下,他张开手臂搭在顾如期肩膀撞了一下,“可以啊小老弟,从哪买的?” 其实早在姜浩上初中的之前,那时候的他还不懂学习为何物,整天就是拽着班里几个同学在球场上打球。 到了初二下半年,他才逐渐明白学习的重要性,压在箱子底部的笔记本被再次翻出,上面的例题详解看一遍懵一遍,那些公式和语法规则,对他而言几乎是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无数个疲惫的夜晚,他就是靠着这位球星的比赛录像撑过来的,每看完一场,就借着那股热血和兴奋,重新扎进书本里。 到了高中,学业渐渐走上正轨,压力减轻,篮球也慢慢退居为偶尔关注的爱好,但这份最初的狂热,始终刻在心底。 “天王盖地虎?” 姜浩正沉浸在这回忆里,这句突兀的问候便直愣愣钻进耳朵里,他想也没想,凭借着身体形成的肌肉记忆,顺口就接, “老大一米五,宝塔镇河妖?” 话一出口,两人视线猛地撞在一起。 在姜浩骤然睁大的眼睛中,顾如期一字一顿,说出了那句尘封已久的后半句暗号, “孙广全是傻瓜…” — 滑雪场的另一头,苏沐辰被沈雁拽着,还有点小情绪,“我就差A一下,对面水晶就炸了…” 沈雁脚步没停,只往后瞥了一眼,“你妈上周还发微信给我,说你月考又退了两名,还玩?” “那,那…”苏沐辰一下子想不到辩解的话,脑袋耷拉下去。 沈雁瞧着他这副蔫头巴脑的模样,刚想着是不是自己话说重了,正琢磨着要不找补两句。 就见身旁的小孩猛地抬起头,仰着脖子理直气壮地宣布, “我这是在锻炼抗压能力!游戏里逆风局都能抗住!现实里成绩波动一下算什么!” “……” 沈雁一时无言。 雪场的服务大厅离更衣室不算远,两人走了不多时就到了。 服务台后坐着个笑容甜美的工作人员,沈雁把贴卡送过去,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 “好的,请稍等,我马上为您查询。”小姐姐接过贴卡,低头操作起来。 沈雁趁着空隙一扭头,发现刚才还跟在身后的苏沐辰不见了踪影。 视线扫过大厅,只见刚才路过的那家奶茶店窗口,多了个眼巴巴的身影。 沈雁叹口气,摇了摇头。 等一切弄好,再出来时,他手里便多了两个袋子,暖烘烘的奶茶在冷空气中氲开丝丝白雾。 他将其中一杯塞到苏沐辰怀里,“捧着,暖手。” 苏沐辰接过,插上吸管喝了一大口,满足地眯眯眼。 作为家里的小辈,他从小就被娇惯着长大,别的本事不说,但对家里这些哥哥姐姐的脾气,他摸得门儿清:谁吃软不吃硬,谁吃硬不吃软,他心里都有一本账。 就拿沈雁来说,虽然一年到头也就节假日能见上几面,见面还总是板着张脸,话也不多。 但苏沐辰早就摸透了他的脾气——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这人看着凶,其实心软得厉害,就比如每年生日,第一个在零点给他发祝福信息的,永远是沈雁;还比如有次他随手发朋友圈提了句想买游戏周边,隔周礼物就被姜浩捎带来了;再比如刚才,明明嘴上嫌弃他成绩退步,可见他耷拉脑袋,还是给他买了想喝的奶茶。 在苏沐辰看来,这个沈雁哥哥其实还挺好说话的。 当然,偶尔也有例外,就比如现在—— “为什么不进去玩啊?这里太冷了。” 本来他还在满足的喝着奶茶,走在前面的沈雁却突然在更衣室门口停住脚步,扭身问他, “你上王者还差几颗星?” 他当时还愣了一下,老实回答,“还差一把晋级赛啊,怎么了?” 说完,便被沈雁带进了隔壁休息室。 沈雁从他侧兜掏出手机,“那给你打到王者再进去。” 刚开始苏沐辰还挺兴奋,一想到后天上学就能跟班里同学吹嘘他上王者,光是想象同学们围过来的场景,他就不自觉地晃了晃脚尖。 但这儿地方实在太冷了,说是休息室,其实就是个空壳子,除了四周有几块挡板,别的一点取暖设备都没有。 白天还好,毕竟人多倒也不觉得冷,可现在,除了他们俩,就零星坐了几个散客,周围的冷气直往他衣服里面钻。 他实在受不了这温度,刚想挪过去说点软话讨个好,就见沈雁把手里剩下的三杯奶茶都递了过来, “放衣服里暖着。” 于是便有了刚开头的句抗议。 沈雁闻言,终于从屏幕上抬起眼,淡淡瞥他, “还想不想上王者了?” 这话一出,苏沐辰立刻老实了,认命地接过奶茶,一股脑全塞进外套里贴着,好在奶茶滚烫,隔着衣服蔓延开,倒也不算太难熬。 沈雁则低头专注地操作手机,屏幕的光映在那张向来冷淡的脸上,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我去,雁子哥厉害啊!”苏沐辰凑过脑袋看。 沈雁抿了抿嘴没接话,准备开下一把。 苏沐辰起身,抻了下身子,“那你玩着,我去看看姜浩哥他们干嘛呢?” 还没迈步就被拽了回来。沈雁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手机里面有刷题软件,做几道。” 苏沐辰撇撇嘴接过手机,随手划开屏幕,浏览器还停留在原来的搜索页面: “新手滑雪注意事项。” “滑雪头盔正确佩戴方式。” “双板滑雪基础教学。” “滑雪场意外事件处理。” “怎么追喜…” 最后一条还没读完,手机就被沈雁抽了回去,“别做了。” 沈雁面不改色地将手机收回口袋,“打完这波龙王就进去了。” 苏沐辰震惊,他一定没有看错——雁子哥哥?有喜欢的人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隔壁的姜浩——眼前这个人?就是当年消失的老大? 距离那句暗号对完已经过去十分钟,姜浩依然难以消化这个事实。 直到顾如期事无巨细的说完当年那些只有他们知道的往事,就差把姜浩老底给翻出来了。 “别说了别说了…”姜浩彻底信了。 更衣室的角落里,183的大高个抱着顾如期痛哭流涕,“老大,你知道这些年怎么过得吗…” 顾如期被他撞得往后踉跄一步,无奈地伸手抵住他胸口,“冷静点,好好说,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毛毛躁躁的?” “老大,你不知道…当时我都以为你没了,纸钱都买好了…就是不知道你名字该怎么写…呜呜…” 顾如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本来真没报什么希望,想着东西给到了就好,毕竟都是初中时候的事了,当年那些解释又说得云里雾里。 就连这个暗号,也不过是当初看姜浩哭的可怜,他随口编来安慰人的。 哪能想到,就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竟被对方牢牢记了这么多年。他拍了拍姜浩的背,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陆陆续续写两个多月啦 存稿该用的差不多了 更新可能会慢一些 不会弃坑不会弃坑 很爱小顾和小沈 他俩的故事我会老老实实写完 一周三更是肯定的[加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对个暗号 第43章 去给婶子送趟鸡蛋 两人在更衣室角落的长凳坐下,屋里暖气开的足,顾如期身上的寒气很快就在空气中融化成一股潮湿的气息。厚重的滑雪服和护具被他脱下来堆在长凳边。 “陈飞,记得吧?”姜浩一边低头解着自己雪靴上复杂的卡扣,一边说,“后来我俩上了一个高中,那小子高考走了狗屎运,现在搁哈体读大二,天天和我吐槽,说练跨栏练得打腿抽筋” 姜浩使劲掰着,卡扣弹开,他甩了甩手,继续说,“还有铁蛋,现在可牛了,自己在咱们母校门口支了个煎饼摊,生意火得不得了,上次我去吃,愣是排了半天队。” 顾如期正叠着刚脱下来的滑雪服,唇角微微上扬,他把叠好的衣服放在长凳的另一端,旁边有人抱着雪板经过,板尾险些扫到他的膝盖,他赶紧把腿往里缩回来,等那人走远,才重新把腿伸展开。 姜浩用袖子擦了擦鼻尖的汗,凑了过来,“王雯你还记得不?” 顾如期低头拍着裤脚沾上的雪屑,应了一声,“知道,你当时还天天说人家留的短发难看,跟假小子一样,差点给人家小姑娘气哭。” 姜浩挠着头发,摆手,“欸,小时候不懂事,老大你就说别说了,上次同学聚会见她,我的天,完全变了个人,长发巨温柔,笑起来还有梨涡。” 又一个熟悉的名字从记忆深处被捞起。 大部分时间顾如期只是耐心地听着,听着时光无声流转,听着记忆里的那些面容都浸染得熟悉又陌生。 有人换好衣服提着大包小包从他们面前挤过去,两人同步缩脚。 等空间安静下来,顾如期往后靠了靠,手掌撑在长凳上,“黄毛呢?那个王武,后来还找你们麻烦没?” “他?”姜浩嗤笑一声,“初三开始他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老逃课,后来好像是被劝退了,去了镇上的技校,再后来就没消息了。” “那我消失之后…孙广全那边,没什么特别的动静吧?” “他那儿还好,只当自己做了场梦。”姜浩把徽章团在手心里摩擦,“老大,你这几年…是去哪了?” 顾如期仰起头闭上眼,头顶上的白炽灯打在眼皮上,晕开一片晃动的橙红。 “我啊,”他喉结滚动一下,声音有点飘,“就也当…做了场梦吧…” 一场荒诞又真实的梦。 “那…”姜浩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雁子呢?他知道不?” 听到这话,顾如期撑着的手臂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其实从认出姜浩开始,他就一直刻意回避关于沈雁的话题—— 他不敢问。 答案无非两种:沈雁不记得他,自己会难过;沈雁记得他,他怕沈雁会难过。 这两个结果他都不满意,索性就不去提。 “没,和小孩说干嘛。”顾如期直起身子,若无其事地耸了下肩, “你后来…没跟他提起过我的事吧?” “咳——当然没有!” 姜浩立刻坐直了,动作快得险些碰倒靠在旁边的滑雪杖,“你当时千叮咛万嘱咐的,我哪敢说啊?老大,你说这话可太不信任我了,我嘴可严了…” “真的?”顾如期眯起眼睛。 “千真万确!哎呦老大,聊点别的呗,你还想知道啥,我全告诉你…” 顾如期本意就要避开沈雁这个话题,看姜浩样不像说谎,便也主动跳过了关于沈雁的话题。 两颗脑袋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嘀嘀咕咕好久。 提到某个好友的近况顾如期发出祝福的话语,又因为谈起某段遗憾的往事而陷入短暂的沉默… 等他把想问的都问得差不多了,顾如期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表。 这一看才发现,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 沈雁他们还没有回来。 他有些急,也顾不上再和姜浩闲聊,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沈雁拎着个塑料袋走进来,摊摊手,“沐辰非要喝奶茶,排队耽误了点时间。” 无辜背锅的苏沐辰跟在他身后,气鼓鼓地撇着嘴。 但想到刚才沈雁帮他连上得三颗星,便没去拆穿这个借口,缩在姜浩身后朝沈雁扮着鬼脸。 晚上七点半,他们几个才从雪场回到姜浩家。 天色已晚,顾如期和沈雁返程的事自然挪到了明天。 客厅里,传来洗牌的哗啦声—— “对五!”苏沐辰兴冲冲甩出两张牌,顺手抓了把瓜子。 姜浩咬在他后面,“对勾。” 顾如期低头理着牌,身子往沈雁那边歪了歪,“我是管还是过?” 沈雁正慢条斯理地剥着瓜子,扫了一眼牌局,“出对二。” “欸欸欸,怎么还带商量的啊?”苏沐辰瞧见他俩凑在一块,立刻指出来。 这小家伙,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居然还跟他老大叫起板了!姜浩这么想着,抬手便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 “嚷嚷什么?你雁子哥又没上桌,给人参谋两句怎么了?” 苏沐辰缩了缩脖子,总觉得今天两个哥哥都不向着他了。 “过。”姜浩摆摆手,示意要不起。 顾如期正要出牌,旁边苏沐辰像是发现什么,“等等…我好像出错了…”说着就要去捞刚才打出去的牌。 姜浩一把拍开他爪子,“少来这套!” “就这一次!”苏沐辰双手合十,“刚才没看见我还有一个连。” 沈雁把剥好的瓜子仁往顾如期面前推,淡淡道,“再耍无赖就往脸上画王八了。” “画就画!”苏沐辰脖子一仰,“反正已经三条杠了!” 姜浩妈妈端着水果进来,正好瞧见他们几个正按着苏沐辰往他脸上画小乌龟。 她生姜浩生得早,今年刚四十出头,眉眼柔和,和顾如期记忆中的模样差别不大。刚才围在一块吃晚饭,就不停的给他们加菜。 此刻见他们玩得热闹,她笑吟吟地招呼,“玩着呢?屋子给你们收拾好了,就在浩浩隔壁,有什么事找他就行。” 姜浩平时跟妈妈没大没小惯了,搂住他妈肩头靠了上去,“妈,给婶子准备的鸡蛋都装好了没?我现在给婶子送过去。” “你这孩子,都装好了。”姜浩妈反手拍了拍儿子手背,“不过天都黑了,要不明天再送?这么晚别打扰你婶子。” 姜浩提着装好的鸡蛋篮子,朝顾如期递了个眼神,“没事,婶子她平时等儿子睡觉都晚,再说今天我都没空带老…老弟卓诚转转,正好借这个机会带他绕绕咱庄子。” 送鸡蛋这理由,是顾如期与姜浩提前商量的。既然和姜浩相认了,顺理成章地去看杨琳他们一眼,也就方便多了。 顾如期会意起身,结果姜浩递来的竹筐,语气自然,“阿姨,我晚上吃得有点多,正好也想出去走走,散散步。” 来者是客,姜浩妈便也就没再阻拦,只是扭头看向沈雁,温声问道,“雁子,你要不也一起跟着看看你婶子去?前两天碰见她,还念叨你来着。” 顾如期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向沈雁,他原本计划的只有姜浩与他两人,万一沈雁跟着去,他见到杨琳控制不住有什么异样被沈雁发现可咋办? 他心乱如麻地盘算着,就听身后人说, “我就先不去了,等下次回来再去看看他们。” “大晚上有什么溜达的,不如留在这儿打牌。”苏沐辰顶着个大花脸,窝在沙发里小声嘟囔。 “洗你的牌。”沈雁眼皮都没抬,轻飘飘截过他的话头,顺手将一颗剥好的瓜子仁丢进面前的小碟子里。 临出发前,顾如期折回茶几边,动作自然地伸手一捞,把沈雁刚剥好的那堆瓜子仁全都闷进嘴里,嚼得嘎嘣脆。 苏沐辰想等着人走后偷吃的计划落空,又是一阵撇撇嘴。 踏出院门,凉丝丝的空气立刻围了上来,月亮悬在屋檐上方,把水泥路面照得发白。 顾如期走在最前面,提着的竹篮随脚步有节奏地轻晃,竹编的纹路在月光下明明灭灭。 越往前走,顾如期胸口那股劲儿就绷得厉害,心跳声咚咚地砸在耳膜上。 孙广全家就在前面路口的拐角,这条通往杨琳家的路,他这几天在脑子里来回走了无数遍。 可当真走在这条路上,脚步却有些不真实的虚浮。 他下意识攥紧了篮子提手,竹编上的毛刺硌着掌心,传来轻微刺痛,让他稍微定神。 离那院子越近,他的脚步就越是迟缓,快到门口,几乎是在摩蹭。 姜浩从后面跟上来,瞧着他这幅样子,忍不住推了他一把,打趣说,”老大,怂了?这可不像你啊?” 顾如期扭过头白了他一眼,喉结滚动着,反驳的话卡在嗓子眼,没说出口。 他停下脚步,彻底站定了。 记忆中那扇锈迹的铁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崭新的深灰色防盗门,门板厚实。 他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伸手理了理其实并没什么褶皱的衣角。 顾如期长呼出口气,抬起的手悬在半空,手指蜷缩成一团,对着那扇陌生的大门,犹豫再三,就是落不下去。 旁边的姜浩可没他这么多纠结,瞅准时机,胳膊伸着越过他,“邦邦邦”敲了几下。随即一溜烟缩回墙柱后面。 “你…”顾如期扭头瞪向躲在墙后的姜浩。 “欸,老大。”姜浩朝前努努嘴,食指往前点了点,用口型无声地说,“快来了。” 更新更新 明天朋友结婚要去吃席,炫饭炫饭 祝看到这里的朋友渡过一个愉快的周六日 嘿嘿 (其实这章写了好久,包括修改什么的,总怕掌握不好久别重逢的节奏π_π 小顾下一章就要见到杨琳啦!杨琳真的是一个好妈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3章 去给婶子送趟鸡蛋 第44章 这个世界真好 屋里,杨琳正坐在炕头上缝补孙文龙的工作服。 这几年孙文龙学了个刮大白的手艺,街坊邻里家里有装修的都爱找他,人老实,干活也细。 就是这活儿费衣服,每天回来不是这一道白灰,就是那里一块漆点。 杨琳每次都得拿刷子使劲刷,实在刷不掉的,就找块相近的布补上,都是干活穿的衣服,也没太多讲究。 刚缝好袖口,就听院门响,杨琳撂下针线往外瞅了眼,“准是广全回来了。” 她边说边从床尾抓起棉外套披在身上,扭头瞪了眼旁边抽烟的孙文龙,“还抽,儿子都快到门口了!” 孙文龙讪讪地“嗯”了一声,把还剩小半截的烟按灭在炕头的烟灰缸里,顺手把窗户推开条缝散味儿。 杨琳系好扣子,听着外头又没了声,觉得奇怪,拔高嗓子朝外喊,“广全啊——今儿咋回来这么早?” 声音从屋里一路传到屋外,等杨琳拉开门,外头站着的却不是她儿子。 是个眉眼清秀,身形还有些单薄的年轻人。 杨琳脸上热情的笑容顿了顿,“你是…?” 顾如期心跳得很快,但比起乍见沈雁、姜浩那种震惊到失语的冲击,此刻心中早有了预期。 他稳住呼吸,将竹筐往前递了递,“婶子好,我我我是姜浩的朋友,来给您送点鸡蛋。” 姜浩从旁边钻出来,搂住顾如期的肩膀,笑嘻嘻说,“婶子,是我!这不后天就该开学了,过来看看您。” “浩浩啊,”看到熟悉的面孔,杨琳立刻热络起来,“来就来了,还拿什么鸡蛋啊,跟你婶子还客气啥?” “婶子,您就留着吃吧,都是自家鸡下的,新鲜着呢。”姜浩把身后的顾如期往前推了下,“这是我朋友,周卓诚,婶子你叫他卓诚就好了。” 杨琳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叫“卓诚”的年轻人,越看越觉得这小伙子长得顺眼,她忍不住伸手在他肩头拍了两下,“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屋,外头多冷啊。” 她侧身把两个年轻人让进门。 小院的布局和顾如期印象中的大差不差,只是有了些细微的变动,比如新砌的墙面,铺好的石板小路… 其实不光是小院,杨琳也是,倒不是容颜不老,而是那份温柔体贴的神态,从来都没变过。 杨琳把鸡蛋放在堂屋地面,招呼,“浩浩,正好我前些天闲着没事,纳了几副鞋垫,头走给你们拿两副。” 虽然现在买东西是方便,市面上什么都有,可杨琳还是爱自己缝纳一些东西。 她总觉得外面买的做工差,偷工减料不说,穿着也不暖和。她在衣柜里翻找着,“浩浩,你朋友平时穿多大码的鞋?” 说完,自己先笑了,“哎呦,你说你都在这儿了,来卓诚,婶子给你量量,照着你的脚比这找。” 顾如期顺从地坐在炕沿上,配合着杨琳拿软尺给他比划脚码。 “你们这些小孩啊,一个个都不懂得爱惜身子,脚底下最不能受凉了,这鞋垫我给你们纳得厚实,保证暖和。” 絮叨的话语渐渐和他记忆里某个温暖的画面重叠,顾如期鼻腔微微发酸,他赶紧用力抿了抿唇,将翻涌的情绪硬生生压了下去。 量脚的功夫,孙广全回来了,他几年前高中辍学后,就在附近镇上的汽修厂当学徒,这会儿刚忙完一天的活。 他一进院子就瞧见门槛坐着放烟味的孙文龙,立刻嚷嚷起来,“老头,又抽烟,你忘了体检时候医生咋说的了?” 孙文龙脱下只鞋朝他甩过去,“我是你老子怎么和你老子说话的?” 孙广全闪躲着进屋,看到姜浩,熟稔地捶了下他肩膀,“咋还没上学去?” 目光落到顾如期身上,有点好奇,“这是…?” “我朋友,周卓诚。”姜浩再次笑着介绍,“你最近咋样?忙不?” 孙广全咧嘴一笑,早没了几年前的混混气,从兜里掏出两张崭新的百元钞票,在杨琳面前晃了晃, “还行,今天自己搞定了个大活,看见没这二百,老板特意奖励的!” 他把钱往杨琳兜里塞,“妈,你拿着,买点自己爱吃的,别总省着。” 杨琳手里还拿着软尺量脚,身子下意识往边上躲,嘴上嗔怪着,“你自己留着花,我在家有什么花钱的地方…哎呦,你这孩子…” 顾如期只是坐在炕沿上,看着他们笑闹的打趣。 ——这个世界真好,他总是这样觉得。 — 农村的炕是大通铺,从屋门口一直延伸到对面墙,炕头烧得暖烘烘的,顾如期从孙广全家回来就缩在里面取暖。 屋子里只有他和沈雁两个人,原本苏沐辰也在,但这会儿正被他妈叫着在隔壁屋洗漱。 躺在热乎的炕头上,顾如期吊了一天的神经总算彻底松懈下来。 “还是炕上舒服啊。”他翻了身,面朝沈雁的方向。 “嗯,还冷不?”沈雁又往顾如期身上压了条被子。 顾如期伸手去拦,“欸,你别都给我,你盖什么?” “我和苏沐辰盖一个。” 顾如期挑眉,那小孩睡觉不抢你被子就不错了,还能指望和他盖一条? 他把压在身上的被子挪开,作势要起身,“对了,刚才去杨琳婶子家,她给你拿了两副鞋垫。在我书包里,我拿过来你试试。” 沈雁按住他,“我去吧。” 等他从书包里取了鞋垫回来,顾如期已经坐起身,把被子像斗篷一样裹在身上,只露出一张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 顾如期从被窝里伸出手,“你看。”他把鞋垫摊在炕席上手指在上面摸了摸, “这毛毛的密实,杨琳婶子手艺真好。” 说着,他拿起一副塞到沈雁手里,“这是婶子给你的,你放鞋子里试试,贼暖和。” 沈雁接过鞋垫,指间在细密的绒毛上轻轻划过。 “怎么样?”顾如期裹着被子往前蹭了蹭。 “嗯,很软。”沈雁穿上鞋,踩在地面上,抬头对上那双期待的目光,眼里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确实暖和。” “是吧。”顾如期心满意足地重新躺回去,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只露出眼睛看着沈雁收拾。 等沈雁收拾好鞋垫,那边的顾如期已经趴在枕头上睡着了。玩了一整天,他累得很,呼吸沉沉的。 沈雁给他往上掖了掖被角。 “玩牌!玩牌!”苏沐辰洗漱完,带着一身凉气钻进屋。 话音还没落,衣领就被人从后面揪住。 “小声点。”沈雁蹙着眉,凶巴巴地朝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苏沐辰眨眨眼,老老实实地被沈雁拉着去了隔壁客厅。 两人在客厅的茶几旁坐下,沈雁从旁边摸出副扑克,熟练地洗牌、分牌。 “玩什么?”他压低声音问。 “就咱俩啊…”苏沐辰撇撇嘴。 沈雁挑眉,“不玩儿我就睡觉去——” “别,陪我玩会儿拉大车呗。”苏沐辰拽着他胳膊摇。 所谓“拉大车”就是一人一半牌,轮流出牌摆成一列,一旦发现头尾相同的数字,就得把这两张牌中间的所有牌都收走,直到一放手里牌全部出完为止。 玩到一半,苏沐辰手气不好,牌越来越多,自知赢面不大,他兴致缺缺地把手里剩下的牌往桌上一扔,身体凑到沈雁旁边,神秘兮兮地问, “雁子哥,你真有喜欢的人?” 沈雁理着手里的牌,没反驳。 苏沐辰看他这反应,来了精神,“那你追到手没?” 等不及对方回答,苏沐辰自己脑补出个答案,随即瞪大了眼,“我去!雁子哥,你单相思啊…” “啪”的一声响,沈雁屈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心思用到学习上。” “嘿嘿。”苏沐辰揉着脑门,锲而不舍地追问,“那她对你啥感觉?知道不?” 沈雁收好了牌,整齐地叠放在桌角,抬眼看他,“对我的感觉?” “是啊!就是对方喜欢你不?” 沈雁沉默了片刻,目光微微飘向屋里的方向,“不知道,他没说过。” “那她平时对你好不?有什么事都爱找你不?” “对我好…就是喜欢我吗?”沈雁反问。 “差不多呗!”苏沐辰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不喜欢你对你好干嘛?” 沈雁垂下眼,“喜欢我,不应该说出来吗?” “那你喜欢人家,你说出来没?” “没有。” “那不就得了,”苏沐辰两手一摊,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情感大师。 接下来,苏沐辰开始费尽口舌,掰开揉碎地分析,试图帮他把那个弯给绕明白。 “所以,”聊到最后,苏沐辰总结似的问,“你懂了没?” 沈雁抬起眼,眸光在灯下显得亮堂,他犹豫了一下,才不太确定地低声问,“你是说…我应该告诉他?和他表白?” “对啊,必须的。”苏沐辰聊得都有些瞌睡了,耷拉着脑袋,他忍不住在心里扁嘴: 犟,这人啊是真犟! 苏沐辰不是没见过早恋的,他们学校一抓一大把,没一个像沈雁这样闷声喜欢的。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意彻底涌上来,再也顾不当什么情感顾问,拖着脚步回屋睡觉去了。 沈雁独自坐在客厅,静坐了好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回了卧室。 窝在左侧的顾如期大概觉得热,一只胳膊无意识地伸到了被子外头搭在眼睛上。 沈雁盯着瞅了一会儿,侧头确认旁边的苏沐辰也睡沉后,偷偷将那只挡在眼睛上的胳膊挪开,小心地塞回被子里。 睡梦中的人很安稳,这点轻微的动作并没有吵醒他。 屋内光线昏暗,沈雁就这样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 记忆不由自主地回溯到很多年前,着双给予过他温暖,却又骤然消失的眼睛。 这些年,他每一天都在等,画满红叉的日历一本又一本,他不敢奢求太多,只祈求命运能再给他一次机会,能再给他一次看这双眼睛的机会。 如今,心愿达成,他本应该遏制住自己的想法,但心中那份渴望却肆意生长,他开始不满足仅仅只是相伴。 手掌抵在胸口处,沈雁感受这那份日益膨胀的贪念,他想要了解这个人的一切,想要这个人眼里只有他,想要成为他世界的中心… 甚至想要得到对方的喜欢。 脑海里不由浮现出苏沐辰说的,这个人对他这么好,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呢? 难道…他也喜欢自己…? 沈雁就这么揣着这个念头,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15万字啦 [加油] 碎碎念一下 其实也有卡文的时候 但好歹给自己压力不算高,可以安心写下去 这本应该会在年前完结吧 然后就要安心准备考试啦 现实工作还是比较忙的[无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这个世界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