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娇》 弄娇 第1节 ?《弄娇》 作者:嗞咚 文案 雪嫣与镇北侯府的大公子定下亲事, 没有人知道,她曾与大公子的孪生弟弟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雪嫣抱着侥幸待嫁, 然而婚仪前的一场大火,喜事变丧事。 谢策走进灵堂,宽慰痛不欲生的兄长,“人死不能不复生。” 就在顾家为顾雪嫣操办丧事的时候,城郊的一座别院里,已经“死去”的雪嫣泪落如珠,绝望哀求谢策:“求求你,求你放了我。” 谢策缚着雪嫣的双手,辗转吻去她的泪珠,“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能嫁给他。”他用极致温柔的声音,娓娓低语,“放了你?做梦。” 谢策觊觎兄长心上之人多时,图谋不得,那便唯有硬夺。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虐恋情深天作之合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雪嫣┃配角:谢策┃其它: 一句话简介:图谋不得,唯有硬夺 立意:从一而终 第001章 夏日炎烈,湖面蒸腾着氤氲的水汽。 只一艘雕镂精妙的画舫慢悠悠行在湖中心,温热的风撩动着悬挂在窗棂处的薄纱,丝丝缕缕地吹入舱房。 冰鉴内的冰块难挡这不断驱入的热意,已经化去大半,只剩几块碎冰子飘在水里。 雪嫣躺在帐幔半遮的贵妃榻上,轻薄的对襟衫子领口微敞,雪腻无瑕的肌肤上沁着一层被热出的细密薄汗,几缕发丝贴在脖颈锁骨之上,纤细的手臂半曲起,手背遮在眼上,静静沉沉地陷在睡梦中。 似乎是梦境开始变得不安稳,雪嫣辗转着,裙摆自榻边坠跌委地,胸口急促起伏,指尖轻蜷想要抓住什么,唇瓣翕动,逸出含糊不清的梦呓—— “不要走。” 雪嫣紧紧揪着面前男子的衣袖不肯放,她知道只要一松手,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任性的重复说:“我不许你去。” 男子纵容着雪嫣攥皱自己的衣袍,清润带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雪嫣这是舍不我了?” 他爱怜地轻抚过雪嫣的脸颊,珍而重的承诺,“等我回来,便去府上向你提亲。” 雪嫣拼命摇头,不是的,你不可以去!去了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然而她却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口,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掌,泪落如珠。 “不要走。” “不要走。” 一声声凄楚的央求让人心肝颤痛。 “雪嫣,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他的目光是那么坚定,雪嫣看着他视线逐渐变得恍惚,真的会回来吗? “雪嫣,等我。” …… 纱幔被一只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挑开,随着身下的软垫一沉,一道浅淡的笑意落入雪嫣耳中。 “倒是好睡。” 梦境快速分裂稀碎。 雪嫣恍惚醒来,移开遮在眼上的手,刺眼的光亮让她无数次的颤动睫毛,才终于慢慢睁开双眸,眼下还有未干的泪。 她眸光涣散,愣愣看着坐在身侧的男人,隽美无匹的脸与梦中之人重叠。 雪嫣忽然坐起身,手臂如藤蔓勾缠住他的脖颈,身子撞进他怀里喃喃低语,“你回来了。” 谢策从善如流地揽住她的腰,漫不经心地抚弄,勾着唇角“嗯”了声。 气息拂过耳畔,忽轻忽重的揉捏让意识迷离的雪嫣恍过神来,面上沉浸的幸福顷刻破碎,一双蕴水的眸子变得清醒无比。 雪嫣用力阖眼将痛楚深藏,无声吐了口气,柔声道:“世子。” 她掌心抵在谢策肩头,小幅度地推他,“我身上都是汗。” 嗓音再软,可那份依恋的喜悦却是装不出来的。 谢策凤眸轻眯,长指扣住她的下颌,迫使雪嫣看着自己。 脆弱的雪颈微仰,巴掌大的小脸精巧绝美,薄薄的泪渍干在细腻如瓷的肌肤上,我见犹怜。 谢策唇畔含着笑,不紧不慢地问:“是谁扑到我身上的。” 谢策眼睛生得极为好看,静默时似夜色浓稠的苍穹,幽邃冷峻,轻笑起来却蜜意黏缠,仿佛含了多深的柔情,轻易就能让人溺毙在其中。 雪嫣却清楚,他这份柔情并不是对她,只是对她这张脸。 谢策喜欢的是她足够有自知之明,以及她的柔顺和楚楚可人的温婉。 她也清楚一旦自己不是这个样子,他所有的柔情都会在顷刻间,毫不犹豫的收回。 以往她所有的言语作态,全部都是按照谢策的喜欢而来,她自欺欺人的沉溺在这假意的温情之中,可此刻心口却闷堵的喘不过气。 因为那个梦,她无法再与他呆在一处,甚至不愿去看他的脸。 雪嫣故意将弱骨的娇躯倚回他身上,下颌还被他骨节名分明的手指捏着,凝脂的脖颈牵出纤弱易折的弧度。 雪嫣湿润的眼眸望着谢策,邀宠似得在他怀里轻轻蹭,“世子去了那么久,把我一人扔在这儿……明明说好是陪我游湖……” 举止轻媚的姿态,让谢策好看的眉心轻敛,他捏在雪嫣下巴上的手施力往后一送,把她软的没有骨头的身子推远。 “所以是怨我冷落你了?”谢策漫不经地问,眼梢慵懒抬起,所剩不多的笑意浅淡浮在眸中。 雪嫣低垂的视线里滑过一丝轻松,她提起腰屈膝坐在榻上,咬着唇瓣轻声道:“不是的……” 谢策对着她这副模样,耐心渐失,掸了掸衣袍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也不早了,我命人送你回去。” 雪嫣闻言,挺直的腰往下松了去,抬眸却见谢策正眸色难辨地看着自己。 雪嫣动作停住,半沉不沉的腰枝吃力地挺着,“……世子。” 谢策漠然抬手,从她发上取下了一根发簪。 雪嫣看着被他把玩在手中的簪子,心头一紧,仓皇去摸自己空落落的发髻,急切道:“还请世子把簪子还我。” 谢策低眸,似笑非笑的端看着手里的簪子,“这样式太俗气,不适合你。” 雪嫣攥紧手心,一眼不错地盯着簪子,努力笑道:“我下回不带就是了。” 谢策轻点下颌,看着雪嫣,“如此就扔了罢,我再送你新的。” 他作势要往窗子外抛,雪嫣几乎是扑过去抱住了他的手臂,“别。” 手臂被一团丰盈的柔软裹挟住,谢策视线随着落下,眸光变得有点冷,“舍不得?” 雪嫣不敢让他看出自己的异样,只紧紧抱着他的手臂,生怕他又要扔,“这是我笄礼时的簪子,意义不同。”她说着声音不受控的带了些极细微的颤意,“不能扔的……” 她用细软的手指一根根把谢策的指头勾起,拿走簪子紧紧握在手心,好像那就是她最重要的珍宝。 谢策眉眼冷漠地看着她做完一切,不带情绪地说:“那么喜欢,就留着罢。” 他收回尚带着少女体温的手,转身走出舱房。 雪嫣捏着簪子的手里满是津津的汗意,听见谢策在外面吩咐靠岸,整个人才似泻了力般,失态瘫坐在榻上,晶莹的双眸再难遏制的红了一圈。 青墨一头雾水跟在谢策身后,怎么世子才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 这就要靠岸,那刚才世子又何必着急把楚二公子送下船。 青墨摸不着头脑,多嘴问了句:“世子,这会儿就靠岸了吗?” 等了片刻没有声音,青墨窥向谢策。 就看见谢策唇畔含着莫测的笑。 世子斯文隽逸,端的是谢庭兰玉,惊才绝艳的翩翩公子,可若真要以为他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那就大错特错了。 谢策目光远睇着湖面,缓缓道:“我的话你是听不懂?” 青墨登时一个激灵,世子已经鲜少有像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他哪还敢多嘴:“属下这就让船夫靠岸。” 画舫停靠在岸边,雪嫣透过窗子看到谢策英挺的身影走下船,自顾上了马车,才自己从舱房出来。 早已等在渡口的心月看见雪嫣急忙跑上前去,她方才就见世子神色冷峻,以往总会提上一句——让她伺候好姑娘,这回却连眼风都没有落一下。 “姑娘。”心月上前去掺雪嫣,雪嫣摆手避开她,快步走下船上了马车。 心月紧跟着上去,雪嫣缩坐在角落紧抱着自己,将脸埋在肘弯里,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鸟用翅膀把自己藏起来,把脆弱藏起来……可越是如此,越是让人心疼。 心月看得心急又不舍,过去揽着她纤薄的肩头问,“姑娘,这是出什么事了?” 雪嫣摇头,呼吸短促,拼命压抑着哭腔。 心月越发着急,莫不是与世子闹了不快,可姑娘又不肯说。 心月还想开口问,看到雪嫣紧攥在手里,露着一抹红艳的玛瑙发簪,她立时就不说话了。 这发簪是大公子送给姑娘的。 心月只能默默轻拍着雪嫣的肩头,心里也跟着发闷发痛,姑娘又这是何苦,大公子已经去了两年了…… 她苦涩地咬住唇,若是姑娘真的能忘了大公子,又怎么会甘愿这么没名没份的与世子好着。 弄娇 第2节 当年大公子战死的消息传到京中,姑娘悲恸绝望之下一病不起,她几度以为姑娘就要撑不下去,夫人甚至将她送去了庙里。 在庙里的日子,姑娘就像在等死,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直到还未被授世子的二公子陪同谢夫人来上香祈福,初见到那张与大公子有八、九成相像的脸,连她都险些以为是大公子复活回来了。 但细看之下就会发现两人的差别,大公子如松柏清雅温润,是真正的公子如玉,而世子则清冷寡情,虽然眼里总含着笑,可你会发现,那笑根本未至眼底。 姑娘思念大公子郁积成疾,世子的出现就像是溺毙之人抓到救命稻草,明知那根本不是大公子,但只要日日看到他的脸也是好的,这才会有了今日的局面。 “心月……” 雪嫣从肘弯处仰起脸,喃喃轻唤。 心月万分心疼道:“奴婢在呢。” 雪嫣扭身抱住她,泪珠顺着莹白的面颊淌落,“时安会不会怪我。” 她闭紧眼,纤细的羽睫轻颤,低哑的嗓音里是无止尽的凄楚,“可我真的好想他。” 明知谢策不是他,明知两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她还是罔顾礼教,麻痹自己,近乎背伦的接近谢策。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写强取豪夺,希望可以写好,也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狗血肯定少不了,不换男主,不be~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吴小二1个 第002章 夜风幽幽吹动着珠帘,敲敲撞撞出清脆的声响,雪嫣坐在窗子前,目光岀神地望着外头,手里还握紧紧着那根发簪。 “笃笃”的叩门声把雪嫣从恍惚的思绪中拉扯了出来,眼中盛进一抹月华,照出里头水洇洇的湿意。 心月在屋外道:“姑娘,二姑娘来了。” 是她那嫡姐,雪嫣指尖轻拭过微潮的眼下,又理了理鬓边被吹乱的发丝,对心月道:“请进来。” 门应声打开,顾玉凝没什么好脸色的进来,轻抬着下颌看向雪嫣。 雪嫣早习惯了她这般模样,还能微笑的朝她道:“阿姐怎么这时候来了?” 顾玉凝指着心月让她退下,心月迟疑的看向雪嫣。 雪嫣朝她点点头,示意她无事。 门被关上,屋内就剩下同父异母的两姐妹,顾玉凝冷声质问:“你今日去哪了?” 兴师问罪的模样让雪嫣觉得好笑。 过去她还忌惮着,想过讨好顾玉凝,可自从险些死过一回后,她早已经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雪嫣挽着笑淡道:“只是出去走走罢了。” 顾玉凝会来问,自然是知道了她的去处,去见了谁,见雪嫣还嘴硬,她直截了当道:“你当我不知道,你分明是去见了世子。” 雪嫣轻飘飘地垂下眼帘,浅淡的笑意里透着抹不易觉察的苦涩,“阿姐既然知道,又何须多此一问。” 不以为意的态度让顾玉凝气急,说话也再不留面子:“男女之间私相授受,顾雪嫣,你还知不知道廉耻二字如何写了。” 看着险些戳到自己脸上的手指,雪嫣漠然把她的手拂开,轻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 “你的事?”顾玉凝冷笑:“你别忘了你是顾家人,你自己不要脸面,顾家还要。” 雪嫣心口发紧,他们又何曾把她当过顾家人,出生就被扔在庄子十多年,在她病重的时候又生怕晦气送去了庙里,等她自生自灭,现在却来说她是顾家人。 “若再有下一次,我就去告诉父亲,后果你知道的。”顾玉凝警告她。 雪嫣生出一丝惴惴,很快又安抚下去,她笑看着顾玉凝,“阿姐若是会说,就不会等到现在了,我的名声一旦毁了,阿姐只怕也要受牵连,而且……” 雪嫣话锋一转,借着谢策的势说:“阿姐难道不怕顾家就此开罪了世子。” 顾玉凝脸色变得难看,用力盯着雪嫣,忽而她又微微一笑,“你该不会以为世子是真的喜欢你吧?” 雪嫣自然没有那么傻,谢策起初会分给她几分目光,不过因为自己长得有那么几分像他的心上人罢了。 她那时在庙中养病,谢策陪着谢夫人来上香,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谢策。 起初她只知晓谢珩有一个同胞弟弟,却不知道两人竟生得几乎一模一样。 她那个时候已经缠绵病榻,谢策的出现对她来说无疑就是水中浮木,救命稻草。 那段日子,谢策随谢夫人住在庙中礼佛,她就寻各种借口理由,只为他看一眼。 而谢策对她也总是温和以待,他又通医术,知晓她身子有恙,还会亲自来为她诊脉。 起初她不明所以,直到一次无意中,在谢策房中见到一幅画。 画上是一女子,她惊诧发现,那女子的眉眼间和自己隐约有几分相似。 雪嫣这才终于知道谢策对她格外照拂的原因。 顾玉凝见她还在愣神,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更是气愤,拿出自己的手绢沾湿后用力按在雪嫣眼下。 雪嫣回过神,吃痛往后瑟缩着身子,“你干什么。” 顾玉凝按着她的肩,来回在她眼下擦拭,皮肤被磨得火辣辣,直疼得雪嫣往外溢出泪。 “我要你醒醒,你不过是长得像那画上的人,你就是个替代品而已。”顾玉凝把手绢一扔,“你自己拿镜子照照。” 雪嫣凝白的皮肉被蹭得像沁了血一样红,一尾小小的痣出现在眼下,让她原本清丽的面容赫然多了几分如妖似幻的冶艳。 雪嫣扯着嘴角抽气,轻轻替自己抚着,在顾玉凝“不自爱”的目光注视下,莞尔浅笑:“我知道,我是心甘情愿的。” 她故意遮住这尾那画上女子没有的泪痣,果然谢策再看她的目光变了。 顾玉凝震惊看着她,觉得她就是魔怔了,她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顾雪嫣,你还有没有尊严了。” 锋利的话刺得雪嫣眸光一颤,脸色白了几分,齿尖咬痛唇瓣内侧娇嫩的肉,没有作声。 顾玉凝简直跟她没有办法说,“你自甘堕落我也管不了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她甩了门踩着步子离开。 雪嫣目光恍惚地看着来回摇晃的门板,其实顾玉凝并不知道,倘若谢策真正喜欢的是她,她断然不会放纵自己与他在一起。 如今这样多好,她也不用心怀愧疚,谢策只是喜欢这张脸,喜欢她刻意迎合,故做出来的温婉清雅。 而她则把他当作时安,谁也不亏欠谁。 雪嫣无力地扯着嘴,满是苦涩,说来也是可笑,什么样的巧合,才能让她和谢策碰见,又竟都只喜欢对方的脸,把对方当做了替身。 清早,雪嫣照常随着母亲林素兰去给顾老夫人请安。 顾老夫人年轻时候是个强势的,如今虽上了年纪,目光依旧清明透着精光,看着来请安的母女两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林素兰伺候顾老夫人用早膳,雪嫣就规矩的站在一边。 不一会儿顾玉凝也过来了,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顾老夫人看到顾玉凝却眉开眼笑了起来。 顾玉凝娇俏唤了声祖母又朝林素兰道:“母亲。” 林素兰笑道:“姈姐儿来了。”她看顾玉凝一路走来额头上已经有了汗,朝婢女道:“还不快去给姑娘打扇。” 雪嫣抬了抬眼眸,又静静垂下。 林素兰是续弦嫁到的顾家,顾玉凝和长子顾韫都非她亲生。 她嫁到顾家的时候,顾玉凝不过才两岁,两岁的小孩不记事,等于是林素兰亲手将她带大的,倒也母女情深。 相反雪嫣虽是林素兰亲生的,却自小就不在身边,林素兰口中说亏欠她,但实际待顾玉凝却远胜过待她好。 那时林素兰刚生下雪嫣,先夫人留下的一双儿女就一齐大病了一场,月余都不见好。 老夫人请了大师来看,说是雪嫣与两人犯冲,需分开养,等到顾玉凝及笄后才能养在一起。 就这样,尚在襁褓之中的雪嫣被送去了乡下,一直到三年前才接了回来。 当初母亲把她送去庄子,雪嫣可以告诉自己母亲是因为逼不得已,老夫人强硬,而外祖家又势弱。 可后来她病倒,老夫人一句话,母亲又将她送去了寺庙。 雪嫣过去觉得委屈,现在想想也释然了,不待她好也无妨,她自己待自己好就行了。 顾老夫人朝顾玉凝招手说,“姈姈来祖母这。”她夹了一个云饺喂给孙女,笑说着:“这可是你爱吃的。” 顾玉凝虚掩着嘴,细嚼慢咽吃下后笑吟吟道:“好吃。” 顾老夫人和蔼一笑,才看向雪嫣,“四姐儿也来坐着吃吧。” 雪嫣昨夜一夜没睡好,正低着头昏沉沉的犯困,听到顾老夫人忽然叫自己,醒了醒神才抬起视线。 唇边挂上得体的笑,语调柔和的回道:“阿姐爱吃这云饺,我倒是平常,还是阿姐吃吧。” 顾老夫人满意的没有再提,要不是看雪嫣知分寸也还算妥帖,她也不能把她留在府上那么久,早早就寻摸户人家嫁出去了。 雪嫣就连顾家姑娘这个身份都不在意,又怎么会在意这一碗云饺,她只觉得困的厉害,想回自己的小院去睡一觉。 奈何老夫人吃完早善,又提起月末回乡下做伏祭的事。 林素兰道:“母亲宽心,我都已经打点妥当,几个哥儿都在国子监念书,课业繁重就不要去了,让两个弟媳和几个姐儿同去住上几日就是了。” 老夫人颔首,“就这么安排,我这几日多抄些佛经好带去烧。” 顾玉凝听了却说,“四妹喜静又在寺庙住过一段时日,听得讲经也多,不若这些日子就陪着祖母一同抄经。” 对上顾玉凝略带挑衅意味的双眸,雪嫣不明白她怎么又要针对自己。 老夫人觉得顾玉凝说得在理,便问道:“四姐儿可愿意陪祖母抄经。” 林素兰朝女儿看去,那目光不知是怕她觉得委屈,还是怕她拒绝。 雪嫣不在意的笑笑,抄经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她点头应下,柔声细语地说:“陪着祖母,孙女自然愿意。” 女儿的懂事让林素兰宽慰,见她面色也并没有不好,放心的松了口气。 几人又在老夫人这坐了一会儿,才先后离去。 雪嫣走在回廊下,顾玉凝在后面叫住她,“你等等。” 雪嫣不得不停下来,转身朝顾玉凝看去,“阿姐还有什么事。” 弄娇 第3节 顾玉凝走到她跟前,打量一遍她的神色,与她对视说:“我知道你不服气。” 雪嫣没有作声,顾玉凝看她又是这副样子,气恼地牙根一阵发疼。 “你不自爱,我身为姐姐却不能不管你,这些日子你就老老实实的陪着祖母,别再想着出去与人私会。”她刻意压轻了最后两个字,确保不会被别人听去。 雪嫣鸦羽轻抬,有些吃惊地看着顾玉凝,她让自己抄经得目的,竟是防着自己再去见谢策。 顾玉凝瞪她,“你看我也没用。” 雪嫣温驯地垂下视线,“我知道了。” 她眼里流露出轻松,昨日那场梦让她始终无法平静,一直以来她都沉浸在自欺欺人的假像里。 那个梦就像一把刀,把美好的幻境残忍割破出一道口子,让她忽然不敢再去面对,谢策那张和谢珩无比相似的脸。 无论她有多少的借口,多少的苦衷,都掩盖不了她沉溺在心上人亲弟弟的怀里这件事。 现在这样也好,出不去,她也不能再见到他。 她是时候该清醒过来。 作者有话说: 男主叫谢策,字旬清。 哥哥叫谢珩,字时安。 这张有红包哦~ 第003章 京兆府。 谢策正坐于案后梳理递交上来的案卷,八月正是炎热的时候,他一身官服挺整,矜然清雅,与这燥热的天气格格不入。 青墨候在外头,夫人又派人来催了一次,可世子最不喜的就是办公时被琐事打搅,他只能在外头看着,好不容易等谢策合上案卷,才大步走了进去。 谢策身体向后靠去,闭着眼假寐,薄唇轻动,“何事?” 青墨低头拱手道:“回世子,是夫人来请,说是给您炖了汤,等您回去喝。” 他抬头,果不其然看见世子皱起了眉心。 自从大公子过世后,夫人便大病一场,得了臆症。 多数时候夫人都是清醒的,与寻常没有两样,可一旦发作,就会以为大公子还活着,甚至把世子当作是大公子。 就像今日这样,给世子炖大公子最爱喝的汤,不停的他催回去。 谢策仍闭着眼,曲起的指节没有节奏的敲在桌案上,片刻才睁开漆黑如墨的双眸,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出去。 镇北侯府,贴身伺候吕氏的婢子容慧早已等在了照壁下巴望着。 谢策翻身下马,扔了缰绳往府中走,容慧碎步急走上前,“世子回来了,夫人正等您过去。” 谢策目不斜视往锦容院的方向走,“母亲的药停了多久。” 谢策在京兆府当官多年,审人查案多了,开口便让人觉得被一股无形的压迫笼罩。 容慧不敢隐瞒,低声道:“早前夫人觉得身子已经大好,便将药停了。”她窥着谢策的神色,继续道:“原是都好好的,可今日厨房送了四鳃鲈鱼,夫人念起大公子往日最爱吃这个,一时伤心才又……” 容慧看谢策冷了眸色,心也跟着打怵,“这会儿三姑娘正陪着,夫人眼下受不得刺激,世子千万要包容。” 锦容院的下人见谢策来了,匆忙就要去通传,谢策摆手制止,径直走进院里。 他跨进门槛,朝低垂着眼坐在桌边的吕氏道:“母亲。” 吕氏抬起眼,一张柔美的鹅蛋脸,娴静素雅的气质丝毫看不出是近四十的年岁,坐在她身旁的则是谢策和谢珩两兄弟嫡亲的妹妹,谢语柔。 谢策又道了声:“小妹。” 吕氏看到谢策回来神色一喜,起身拉着他往桌边走,“时安终于回来了,一定是饿坏吧,母亲让人做了你爱吃菜,快坐下。”说着又对身旁的女儿道:“还不叫大哥。” 谢语柔忐忑不定的朝谢策看去,母亲又将二哥认作了大哥,二哥心里必然不好受。 可知道现在母亲受不得刺激,谢语柔只得含糊的叫了声,“大哥。” 谢策掀了衣袍坐下,意味不明的看着不断往他碗中夹菜的吕氏,忽而自嘲一笑,“母亲,我和大哥就那么像么?” 所以,一个两个都拿他当谢珩。 吕氏拿着筷子的手一顿,抬眸茫然看着面前自己的儿子。 谢语柔一惊,探身过去抓住谢策的衣袖,用极细微的声音道:“二哥……” 容慧在旁更是心急万分,“世子。” 谢策沉凉的一记眼风扫去,容慧立刻噤了声,来回看着两人干着急。 吕氏看了他一会儿,抿嘴笑出了声,继续给谢策夹菜,“什么大哥,你是说你二弟吧。” 谢策勾了勾唇,原来也不是全然把他这个儿子忘了,他又问:“那母亲可记得二弟爱吃什么菜。” 他漫不经心的拿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鱼肉,母亲只会记得大哥爱吃这四鳃鲈鱼,却从不会记得他最厌恶吃的就是鱼。 吕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前言不搭后语的絮絮说着:“你幼时身子就不好,你说你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去战场……” 吕氏脸上露出哀痛的神色,转眼又突兀笑起来,“等你回来,母亲就替你把和临阳郡主的婚事张罗了。” 谢语柔已经红了眼睛。 谢策表情微动,母亲要是知道大哥一意孤行,请命上战场立军功,就是为了摆脱这门亲事,可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谢策端起碗安静的把饭吃下,起身道:“母亲早些休息,儿子先走了。” 吕氏慈爱地拍了拍他远高出自己的肩头,“你也早点休息。” “照顾好母亲。”谢策对谢语柔说完,扫了容慧一眼,“你跟我出来。” 容慧紧跟出去。 谢策漠然道:“看在你伺候母亲多年的份上,今日就罢了,若是再让母亲的药断了,你也不必再留在侯府。” 容慧大惊,诚惶诚恐的弯下腰,“奴婢省得。” 看着谢策阔步离开的背影,容慧捏着袖子擦了把额头的汗,大公子性子宽厚,二公子却杀伐决断。 说句大逆不道的,二公子其实比大公子更能撑起侯府。 雪嫣一连几日都在佛堂陪着老夫人抄佛经,早晨过去,一直到晌午才有的歇息,小憩一个时辰还要再去。 趁着歇息的一小会儿功夫,雪嫣惬意的侧身躺在软榻上,绿枝替她揉着酸软的手臂。 雪嫣舒适的眯起眼睛,捏到正酸的地方,她蹙紧细柔的眉心,从檀口中溢出轻吟,绿枝一个女子听着那婉转的一声,耳根子都泛了红。 心月推了门从外面进来,她对绿枝道:“你先下去吧。” 绿枝起身应是,关上门,心月走到雪嫣身侧,压着声音说:“姑娘,青墨送了口信来,世子邀你去一见。” 雪嫣半眯的眼睫毛轻轻一颤,几番犹豫后才抿动唇瓣道:“你就去回说,我要替祖母抄经,出不去。” 心月见她说完就闭上眼,转过身面朝向里侧,看这样子是真的不打算去见,便出去回话。 顾府一处不起眼的僻静处,青墨身轻如燕蹲在高高的墙头,往下看着心月,“抄经?” 心月点头解释道:“月末我家姑娘要随着一起去乡下祭祀,如今日日在佛堂抄经。” 青墨苦恼地挠了挠头,正发愁没请到人,回去世子会不会磨砺自己,心月已经朝他挥手赶人,“你快走吧,回头让人看见。” 青墨不死心地问:“那何时能抄好。” 心月没好气道:“这我哪说得准,我们姑娘没日没夜地抄,手都快断了。” 青墨只得从墙头跃下,朝候在长街那头的马车走去。 他走到马车旁,隔着窗子如实把事情说了。 片刻,谢策清清冷冷的声音才传来,“知道了。” 青墨此时还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直到连着三回都没请到人,眼看着世子一次比一次沉了脸色,他心里开始替顾姑娘担心。 “什么经文,用得着她花大半月去抄。”谢策将手里的案卷叠拢扔到一旁,嘴角勾着弧度,眼里寡凉的不见半点笑意,“只怕抄经是假,躲我才是真。” 那日忽然推开他,那双水眸之下藏着的抗拒,当真以为他看不出么。 青墨惴惴的替雪嫣辩解:“心月说是顾老夫人的意思,四姑娘想必也是不能违背。” 谢策对青墨的说辞不置可否,他抬手,漫不经心的从桌案上的卷宗里翻出一册,“是与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 青墨不解世子的意思。 谢策已经拿了卷宗,起身从他身侧走过。 青墨连忙追上去,就听谢策清冷的声音飘来,“去顾府。” 谢策与谢珩相似的脸,两人身体里相通的血脉,于雪嫣来说就像是一株鲜艳蛊惑却带着剧毒的阿芙蓉,想要戒掉谈何容易。 她让心月去拒了青墨,自己却在这里思绪纷乱,一个时辰过去,一页经文都没有抄完。 心月神色匆匆地进来,雪嫣思绪回笼,勉强收拾了情绪问:“怎么急急忙忙的。” 心月面色紧张,屈膝跪到案侧,贴近雪嫣的耳畔低声说:“世子来了。” 雪嫣提笔的手指略微蜷紧,牙齿在舌尖轻咬了一下,感觉到一丝细微的痛才放松了问:“他怎么会来的?” 顾家即与侯府攀不上交情,而父亲任职太常寺,虽为寺卿,可那是个出了名的清水衙门,不仅清还冷。 谢策是京兆府尹,更没有职要上的往来,他忽然过来,能有什么原因。 想到自己几次推诿不见,雪嫣不由得心下惴惴。 她思忖着垂下眸,世子应当也是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与他的关系,想来不会是因为她。 起码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心月摇摇头,“我问了门房,他也不清楚,只说是有什么案子要请老爷相协。” 案子?雪嫣眉心拧起,与京兆府查案扯上关系,可算不得什么好事,不过谢策亲自上门,说辞也客气,应是不打紧。 弄娇 第4节 “我们不管。”既然没有寻到她头上,她便只做不知。 雪嫣让自己静下心来抄经,可一字一停,效率竟比之前还差。 雪嫣懊恼的蹙紧眉心,小幅度摇摇头,无比认真地自己对自己说:“他是谢策,不是时安,顾雪嫣,你不可以再自欺欺人下去。” 作者有话说: 谢策:躲得过初一,你躲得过十五么? 预收文《公主与奸宦》《坠春》求收藏~ 雾玥是不得宠的公主,住的是偏僻的冷宫,吃得是宫女都嫌弃的糙馒头。 就这样她还分出半个馒头给躺在角落半死不活的小太监。 雾玥拿手指头戳了戳他,“你醒醒,吃了这半个,你走远点再死好不好,我怕。” 谢鹜行擦去嘴角被殴打出的血迹,接过雾玥手里的半个馒头,跌跌撞撞走了出去。 雾玥松了口气,可第二天那个小太监又来了。 雾玥委委屈屈地掰馒头:“我也只有这点了。” 谁知后来,那小太监越来越贪心,她的所有他都要占。 雾玥眼下湿漉漉的挂着泪,一边拿脚踢他,“你怎么能如此过分,我不给了!” 她竟养了个白眼狼。 谢鹜行将人抱入怀中,细细舔去她眼角的泪,漫不经心地说:“公主现在才说不给,太迟了。” 谢鹜行从人人可以打骂得野狗,一步步成为独掌大权,人人忌惮的奸宦,早已被这脏污不堪的尘世浸染的扭曲阴暗。 唯独雾玥是他心上皎洁不染纤尘的明月。 然,他卑劣如斯,欲将明月独占。 第004章 花厅内,顾崇文背脊挺得虽直,兜在袖下的手却是局促的搓了搓,“不知世子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他虽年长于面前这位丰神俊朗的年轻人许多,可此人不仅是京兆府尹,又是镇北侯世子,姑母还是贵妃娘娘,出生可谓矜贵,岂是他一个寻常官员可以在面前摆架子的。 谢策语气从容沉稳,“顾大人不必多虑,只是有一庄案子存着疑点,这才来贵府询问。” 顾崇文镇定地点头,心里则是七上八下,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是什么案子牵扯到自己头上。 谢策看到顾崇文额头上冒了几颗冷汗,他自然不是为了吓唬他而来,清隽的脸上浮了个笑,“是这样,月前西寺街茶楼校官误伤卫伯爷之子的事,顾大人应该有所耳闻。” 顾崇文沉着眉心颔首,他听闻卫伯爷的儿子一直在床上躺了半月,前几日才算能下床。 任他校官势大,儿子被伤成这样,卫伯爷想来也不会忍气吞声。 谢策接着他所想的说:“如今卫家对校官的供诉有异。” 顾崇文听到这里还是没明白,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可一旁低头不语的青墨却是懂了。 出事那日,世子和顾姑娘就在那茶楼里,这案子早已经断清,也不是发生在茶楼,而是对街的酒楼,卫迟自己喝多了言辞挑衅校官,还让家仆动手,使得校官在追的嫌犯趁乱脱逃,这才被教训了一顿。 果不其然,他听世子不紧不慢道:“我得知那日贵府的四姑娘就在现场,目睹的全部经过。” 顾崇文闻言稍松了口气,眉心还是没有放松,雪嫣好巧不巧怎么就撞上这事了,校官他们不敢惹,卫伯爷更是不好得罪。 谢策没什么耐心的拿着杯盖刮去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轻呷了一口,抬眸问:“不知四姑娘现在何处。” 顾崇文收起思绪,笑答:“小女这会儿应当是在佛堂抄经,我这就命人去把她叫来。” 谢策长睫半垂下,暗含在凤眸里的那股子冷意消下去不少,看来是真的在乖乖抄经。 谢策勾了勾唇,“不急。” 顾崇文不由得纳闷,世子前一刻还神色不耐的样子,怎么一会儿又说不急了,他也没有多想,吩咐了下人去把雪嫣叫来。 丫鬟进来通传的时候,雪嫣正写到一卷的最后一个字。 听到父亲让她去前厅,心一慌,拿笔的手就抖了,一点墨点落在经卷上,扩散出凌乱的印记。 无暇顾及被毁了佛经,雪嫣不安地问:“可有说是什么事?” 丫鬟摇头:“老爷没说,只说让姑娘快些去。” 雪嫣这回没法再骗自己,谢策就是冲自己来的,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跟父亲说的。 她在这乱想也没用,雪嫣吐出口气站起身,怀着七上八下的心去了前院。 雪嫣走在庭中往花厅看去,谢策侧身对着她坐在交椅之上,正在和父亲说话,唇边含着浅淡的笑意,看起来气氛不算坏。 雪嫣走进花厅欠身道:“父亲。” 她装作不认识谢策的样子,垂着视线没有往他那处看。 顾崇文对谢策介绍:“这就是小女。”又对雪嫣道:“还不快见过世子。” 听到父亲这么说,雪嫣才算彻底松了口气,转身朝谢策的方向见礼,“小女见过世子。” 谢策目光轻睇,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四姑娘不必多礼。” 他素来喜欢居高临下去看雪嫣,将她纤弱的身躯尽数纳入视线。 尤其她低垂着细颈的时候,随着领口被拉扯,雪白的肌肤便大剌剌的袒露在他眼前。 谢策的目光总是带着侵略性,让雪嫣难以招架,也正是这点,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他不是时安,也让她不至于彻底迷失。 片刻,雪嫣便觉禁不住,她轻抬眼帘,视线绵软又带着些乞求意味,不想对上的却是谢策已经刻意放柔和的眉眼。 温柔的一如梦中的那双眼睛。 雪嫣恍惚了一下,心口发颤。 顾崇文走过来说:“世子有什么问就是了。” 雪嫣愣了愣,不解地看着谢策,问什么? 谢策没有看她,而是对顾崇文道:“事关案子,我要单独问四娘子。” “这……”顾崇文略显为难,世子冷面,他担心雪嫣胆子小,面对问话一个害怕说话不知分寸,反倒惹了麻烦。 谢策目光不轻不重的扫过他,是不容置喙的冷然。 顾崇文走了出去,花厅里就剩下两人,雪嫣真信了他话,眉心轻轻叠起,漂亮的雾眸里流露着困惑,“世子要问什么案子?” 雪嫣微侧过头想了想,唯一和自己扯上些相关的也就是校官那桩了,“可是酒楼里,校官和卫公子那桩?” 谢策有时候觉得顾雪嫣很聪明,有时又傻得实在招人怜爱。 “佛经抄完了?” “啊?”雪嫣不防他问了个完全不相干的,眼睛睁地圆溜溜地着看他。 “没听清么。”他善解人意地朝前跨了一步,两人的距离被拉到过分贴近。 雪嫣生怕被人发现,连忙避开,她退得太快,以至于挂在耳垂上的珍珠耳铛都在不住地摇晃。 谢策凤眸微眯,看着她被扯得一坠一坠的耳垂,喉咙发痒。 雪嫣紧张的朝外面看去,见只有青墨守在外面,才松了口气,小声说:“听清了,还没抄完。”她又补了一句,“有很多。” “总不用日夜都抄。”谢策漫不经心地说,看着已经恢复平稳不再晃动的耳铛,无不遗憾地抬了抬眼梢。 若这不是在顾府,他总要想了法子让它再晃起来。 被勾着心也甘愿。 谢策半句不提案子,说得全是她,雪嫣若是再不明白意思就真是傻了。 “等太阳落了山,我让青墨来接你。” 谢策其实是有些强势的,但他极少会表现出来,雪嫣也是与他相处久了之后,才从一些细枝末节中发现的。 现在他这么说了,就是不容她拒绝的意思。 雪嫣心里生出忐忑,若她告诉谢策,她想结束这段扭曲的关系,他会肯吗…… 雪嫣心烦意乱,几次想开口,可看到他与谢珩如出一辙的脸,那些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自己都不确定,真的能做到再也不见他吗? 雪嫣挣扎与犹豫全数被谢策看在眼里,他缓慢摩挲着指腹,是在挣扎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雪嫣余光瞥见顾崇文走回到了廊下,她静下心来,也有了喘息的机会。 就是要说也不能是在这里,等到夜里她就去与谢策说清楚。 打定了主意,她轻轻颔首道:“好。” 得了回答,谢策点点头,提步走到屋外,与顾崇文简单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顾崇文送走谢策,又找到雪嫣问话,“世子都问了你什么,你可有乱说。” 顾崇文为官多年,谨慎也胆小,就怕雪嫣会开罪了哪家。 雪嫣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如何向谢策开口,勉强分出思绪来回答:“世子问得事已经过去太久,女儿那时又受了惊吓,也记不得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照实跟世子说了。” 顾崇文眸色松懈,只要没掺合进去就好,“那世子是如何说得?” 雪嫣字斟句酌,“世子见我实在想不起来,便也没有说什么了。” 事实是,谢策从头到尾就没提过什么案子。 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累得她还要字斟句酌,生怕说错了。 雪嫣心里发恼。 到了夜里,雪嫣带着心月驾轻就熟的从角门悄悄出了府。 也不知道谢策是从何时收买的府上门房,她的进出素来顺利。 巷弄尽头的拐角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那里,青墨手里握着马鞭翘首张望,看见两人的身影,一下从马车上跳下来,挑了帘子对雪嫣道:“四姑娘请上马车。” 弄娇 第5节 雪嫣踩着马扎上去,青墨鞭子一抽,马车就转着车轱辘往前行去。 大雍不设宵禁,此刻已是夜里,长街上酒肆茶寮依旧热闹,夹杂着商贩的吆喝,让雪嫣本就纷乱的心绪愈发不能平静。 理智一遍遍告诉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再沉溺在这假象里,这次去就是与谢策说清楚。 可这样做,就代表了她要彻彻底底割舍掉和时安的所有相关,再看不到他的脸,他会从她的记忆里模糊掉…… 雪嫣纤长的眼睫抖了抖,无力的用手掌掩面,双眸酸楚至极,她真的舍不得。 两股念头在雪嫣脑中拉扯,哪个都不肯放过她。 马车行出热闹的长街,周围就安静了下来,雪嫣也勉强静下心,心月说得对,时安不会愿意看到她这样。 雪嫣反复说服着自己,终于在到马车停下之前下定了决心。 澜亭小筑是谢策的私院,一座建在湖心的小楼,雪嫣走在湖面的九曲石桥上,夜风吹着水面拍打在桥底,潺潺涌动的声音,在夏夜里显得是疯清凉。 青墨提着灯笼走在前面,雪嫣有夜盲,若是不见光就瞧不见东西,所以跟得很紧。 青墨将雪嫣带倒小楼外,“世子就在二层。” 雪嫣点点头,跨进门槛,踩着木质的楼梯往楼上走去。 谢策换下了白日里所穿的官服,褪去了周身的肃压,一身清简的白衣,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束起,端坐在书案后,手里执着毛笔,神色专注的在书写。 柔黄的光透过琉璃灯罩镀在他身上,将他的眉宇照得不甚清晰,长睫拓出一片阴影在眼下,沉静悠远。 雪嫣站在楼梯口遥遥望着他,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见的就是谢珩。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指尖丝丝缕缕的发麻,一点点渗到心口。 谢策朝她看了过来,唇畔含着薄薄的微笑,“愣着做什么,过来。” 只要谢策愿意,他可以将自己与兄长的九分相像做到十分。 斯文谦卑,清冷温雅,有何难。 雪嫣恍惚看着他,那些勉强压制的思绪与眷恋再不受控制,她不断告诉自己,他是谢策不是时安。 顾雪嫣,你来这里是为了跟他说清楚的,不可以糊涂! 可看着这样的谢策,仿佛一块棉花堵在雪嫣喉咙口,那些准备好的一句也说不出来。 雪嫣攥紧手心,眸中满是挣扎。 谢策看着她,捏着毛笔的长指缓慢的摩挲了一下,声音放的更为轻柔:“雪嫣?” 就一次,最后一次。 就像是每个沉沦前的人对自己说的话。 雪嫣终于还是朝着谢策走了过去。 谢策嘴角的笑意深深,眼底却掺着让人难以觉察的冷意。 分明他要的就是她过来,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作者有话说: 谢策:我装得可还行? 明天也有两更~ 第005章 谢策清楚,顾雪嫣的一切妥协都是因为大哥。 他有些自虐般的想知道,她究竟愿意为这张脸做到什么地步呢。 雪嫣走到案侧,才看到谢策在写的竟然是佛经。 不等她问,手腕被谢策握住,身子则被扯着跌坐在他怀中。 突如其来的一下,惹得雪嫣受惊轻呼,身子摇晃着几度向后仰去,骇的她拿小手紧紧攀住谢策的肩。 坐稳后,雪嫣羞恼的朝谢策瞪去,她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过来。 谢策捉弄成功似地扬了扬唇角,声音轻柔地解释,“不是说要抄的佛经太多,我就帮你抄些。” 谢策手臂从后面圈揽住她,将她娇小的身子整个拥在怀中,握住她手腕轻揉,“听丫鬟说你抄的手疼,好好歇歇。” 熟悉的话语,让雪嫣恍惚了神思—— “以后老夫人若是再罚你抄书,你就告诉我,我来帮你抄。” “手疼吗?放我手上。” …… 谢策带着薄茧的手掌,缓缓滑过雪嫣手腕细腻的肌肤,周身清冽的气息裹挟着她,宠溺的耳语……无一不是带着蛊惑,要把雪嫣往沉沦的深处拉。 紧绷的身体不自觉的软了下来,她偎进谢策怀里,主动抱住他的腰,“嗯。” 谢策漆黑幽暗的眸光落在她轻涣迷朦的眉眼之上,是又想到了什么与大哥相处的过往? 他漫不经心地揉捏着雪嫣的细腕,如烟柳拂波,虚虚柔柔,带着几分难解的缠绵。 无妨,无妨。 他总能把这些过往都取代。 谢策就这么抱着雪嫣,替她揉手腕,还不忘抄写佛经,就好像一点不会累一样。 “已著色故,则生贪心;生贪心故,以色系缚,乃至为识之所系缚,即名毁破净戒,污辱梵行。(1)” 书到这句的时候,谢策意味不明地勾唇轻笑,自省自己现在这样,实在是有些亵渎我佛。 他无声砸舌,然而轻揉着雪嫣手腕的大掌却没有半分收敛,笑意愈发恣意,他对怀中的人又岂止贪心。 谢策稍低下头,下颌贴在雪嫣的鬓发处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 雪嫣贪恋的靠在谢策怀里,沉溺在清醒与迷惘的交界之中,连他何时搁了笔都没有注意。 一个锦缎包面的匣子被递到眼前,雪嫣水雾雾的眸中带着疑惑,“这是什么?” 谢策卖了个关子,“打开看看。” 雪嫣抬了抬腰,坐直身子伸手接过。 打开看到几面摆着数支雕镂精细美丽的发簪,雪嫣拿着锦盒的指尖略微收紧。 “那日答应送你。” 谢策很满意,没有再在她发上看到那支兄长所送的簪子,故也不去计较,此刻她那几个手指头绷的有多白。 抬手逐一拨过锦盒的簪子,挑了一支镶着南珠的拿起来,替她戴到发间。 雪嫣轻咬着唇,抬起眼帘,看到他的袖摆在眼前划过很快又落下。 谢策微向后仰,闲适的抬起下颌端看着她。 莹白的南珠缀在乌黑的发间,愈衬的她玉骨冰肌,容姿皎皎。 一双长而弯的秋水乌眸,自带着一股子欲语还休的勾人本领,只是被她刻意收敛,反多了三分无辜恬然和清雅。 谢策落在她鬓边的长指勾着她的发丝往下滑动,停在她的耳廓上,指腹绕圈描绘出轮廓,雪嫣怕痒,瑟缩着脖子细弱的声线轻颤,“世子……” 谢策喉咙微紧,手继续落下,抬起她的下巴,拇指在她唇上轻点了一下,“连声谢都没有。” 雪嫣怎么会听不出他的意有所指,迷雾的双眸早在谢策为她戴上簪子时就恢复了清醒。 顾雪嫣,你忘了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了! 她气恼自己,怎么就又稀里糊涂的将局面放任到了现在这样。 而且还是她自己主动靠到的谢策怀里,此刻不顺着他,他怕是不肯罢休的。 雪嫣抿了抿唇,一鼓作气的凑身过去,红润的唇在他脸侧极快速贴了一下,又立刻挪着腰坐好。 “这便算是做数了?” 谢策抬手,用指节揩过被她蜻蜓点水般碰了碰的脸颊,那双极好看的眼睛稍眯,动作带着些漫不经心的风流之意。 雪嫣见他心情不错,干脆耍了一回赖,“反正已经谢过了。” 谢策慢悠悠地嗯了声。 雪嫣屁股还粘着他的腿上,只觉得坐立难安,犹豫着想要起身,“世子一直抱着我,肯定也坐不舒服……” 谢策颔首,“是不大舒服。” 雪嫣正想接话说那她起来,腰枝被一双大手箍住,她还没有反应,谢策就托着她站了起来。 脚下悬空,雪嫣瞪大了眼睛,一个转眼,自己已经被放在了书案之上。 她踮着脚尖想要下去,谢策手撑在她两侧,膝盖挤开她的腿,让雪嫣差点儿就能够到地面的脚尖一下离得更远。 羞人的姿势让雪嫣脸涨的通红,又无措于他忽然的举动,她想将腿并拢,可谢策的一双长腿就这么大剌剌的挡着,她一动就是夹的更紧。 往前,谢策像一座山似的挡着去路,后退……又无处可退。 雪嫣眼睫簌颤,手撑着桌子向后仰去,可身体弓出弧度却更像是在把自己往外送。 软纱的衣裳,襟口被圆润的雪脯撑得向两边微阔,泄了一缕妙景。 谢策眸光愈深,扣在雪嫣腰上的手不着痕迹的用力,语气却冠冕堂皇,“簪子就当谢过了,那我替你抄的经文,该如何谢。” 他一本正经模样下暗藏的放肆意味,让雪嫣心口发紧,对着他直勾勾的目光,只感觉无力招架,撑在身后的手都在发麻。 偏偏他又极为巧妙的拿捏着那个度。 不会太过,让她过于抗拒,反而牵引着她,要她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他与谢珩不同的那面。 雪嫣脸上的红意蔓到了耳根子,小巧的耳珠好像要滴出血,眼睫毛不住的扇动,声音小的不像话,“是你自己要抄……” 谢策身上淡雅的松香不知为何变得浓烈,而且愈发不留余地的将她包围。 似乎还不够,那股气息还妄图要侵入她的每一寸肌肤。 雪嫣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近乎于求饶地说:“……那你要怎么谢。” 从这把细小的嗓子里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让谢策心口发软。 弄娇 第6节 若要问他怎么谢……谢策如墨的眼中透出点莫测。 他自认没有大哥那么高洁的君子品性,恪守礼数。 对于自己真正想要的,他只会贪得无厌。 没有将人推倒在桌上,把那无时无刻不在勾着他眼的衣衫领口撕得再开一些,都已经是他忍耐。 只不过,看着眼前已然被他逼到一隅,楚楚可怜的雪嫣,谢策心软了。 他可以继续忍,反正两年都过来了,但总要让他尝点甜头。 强势带着侵略性的气息被悄无声息的收敛,谢策又恢复那清清冷冷的样子。 雪嫣放松下紧绷的背脊,谢策怜爱的拿指腹来回轻抚着她烫红的脸颊,微微一笑,打趣道:“脸红成这样,在想什么?” 谢策神色太过坦然,倒真像是她在胡思乱想,还没意识到被反诬一记的雪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谢策却不在意她会怎么回答,将视线放到被她反复折磨的艳若芙蓉的唇瓣上,“再亲一会儿罢。” 不等回答,谢策已经弯下腰,俊朗的脸贴近在眼前,唇上的温热如触电一般传到雪嫣心口。 谢策的舌头慢慢扫过她的唇缝,将她的唇撬开,接着是齿缝,舌头被勾缠住,打圈、含吻……连同被缠住的还有雪嫣的理智。 直到舌尖被谢策轻轻咬了一下,雪嫣难捱的呜咽了一声,身子彻底软了下去。 她想不明白,一母同胞的兄弟真的会那么像吗,就连亲吻时的小动作也如出一辙。 雪嫣恍恍惚惚的想起,有一次夜里,时安来见她,往日两人最亲密的接触就是拥抱,她那夜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和勇气主动吻了他。 她记得时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是反客为主,也是这样咬了她的舌尖。 …… 谢策吻得克制收敛,他没有闭眼,就这么欣赏着雪嫣逐渐迷离沉沦的脸,脑中想要攻城掠池的欲/.望不断叫嚣着。 他抬起手,指腹贴在雪嫣白光白皙的眼下,只不过稍微轻捻,雪嫣就陡然从迷乱中醒过神,偏头躲开他的手。 谢策的吻也因为她的动作而落了空。 他目光停住,眼里的浓情,退的退散的散,意味不明地问,“躲什么?” 雪嫣心口狂跳不止,谢策方才摸的是她眼下那尾小痣的所在。 它不可以露出来,只有这样,她才可以骗自己,她此刻是扮演的那画上女子,这是她最后一层遮掩。 雪嫣尚来不及镇定,按在桌沿的指尖儿紧绷泛白,眼眸闪烁如星,胡乱找着借口,“我,喘不过气了。” 看她大口呼吸着空气,谢策轻笑。 笑她自欺欺人。 她以为遮上那点痣,与他吻得难分难舍的人,就不是她顾雪嫣了么。 当初自己接近她的时候,她就是喜欢这么自欺欺人。 那时她找着各种借口,就为了出现在他面前。 分明无时无刻的想见他,见他这张脸,可只要他表现出一点点对她另待,她就又会无比抗拒,简直矛盾至极。 他不介意做兄长的替代,她却不肯。 后来他想了一个法子,便是让她看到那幅他故意所作,有几分像她的画,想要看看她究竟对自己是何种想法。 谁知她宁愿以为他是喜欢一个和她长得像的人,也不认为那就是她。 不过没关系,总算她肯试探着靠近他了,他也愿意陪她自欺欺人的玩下去。 可人总是贪心无度,最初他只是好奇,兄长为之丢掉性命的感情,究竟是何种滋味。 在尝到雪嫣对兄长的情感有多浓烈后,他便也想要拥有这份浓烈。 一直到如今,他想要彻底取而代之。 但只要他展露出与兄长截然不同的那面,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推开他,明明已经陷入迷乱,还可笑的要什么清醒。 不是喜欢这张脸么,难道是他就不可以,一定得是谢珩么。 谢策将喘息不定的雪嫣抱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胸口,手掌轻拍着她的后背,温声道:“休息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谢策从一出现就是在算计,啧啧,这个男人。 注一出自《大般涅盘经》 第006章 雪嫣回到府中已是深夜,夜色悄寂。 她和心月两人也是走得无声无息,只有手里的灯笼被吹得摇摇晃晃,照出雪嫣朦胧的身段。 “顾雪嫣。” 凭空响起的一道清霁的男人声音,将两人都吓得一怔。 尤其雪嫣夜里本就看不清楚东西,只能看到手里灯笼所照见的方寸天地,所以光听见声音没看见人,骇的连呼吸都停了一下。 直到男人走到光晕之下,雪嫣才看清了他的容貌,迷惘的水眸渐渐明澈,微闪过迟疑,道:“阿兄。” 眼前眉眼轮廓英俊,但面无表情,神色略显冷漠的男人正是雪嫣父亲的长子,顾韫。 可他不是应该在国子监念书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韫冷淡的目光从雪嫣身上走了一圈,让她有点不大舒服,正低下眸想告辞,就听他问:“怎么深夜还在这里。” 雪嫣仍低着视线,不慌不忙道:“夜里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顾韫算是点了下头,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轻折的眉心透着几许不满,“大晚上的就不要胡乱走了。”他看向心月吩咐道:“还不送姑娘回去。” 心月赶紧点头,“是。” 顾韫又看了两人一眼,才转身离开。 雪嫣听着他渐远的脚步声,慢慢抬视线,唇边牵出的笑意略带着轻嘲。 怎么这两兄妹都是一样的喜欢对她颐指气使,管她的长短。 她又不在意地笑开,当初她刚从乡下回到顾府的时候,顾韫对她比现在还要冷漠。 偶尔说话也是一副据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不过她倒希望他继续冷漠,管她干什么。 国子监课业忙,顾韫又要准备来年的春闱,已经许久没回来,这次回府老夫人十分高兴,第二天中午让人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叫上了二房三房一起在她院里用饭。 “怎么是夜里回来,提前也不让人说一声。”老夫人从丫鬟手里端过汤递给顾韫,嘴上笑着埋怨,满目慈爱。 林素兰则道:“就是,让人说一声,母亲也好早些给你准备些夜宵。” 顾韫闻言略微笑了笑,“难得祭酒给了假,就赶着回来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二夫人张氏这时问:“那怎么不见你二弟跟着一起回来?” 众人也疑惑。 顾韫淡道:“二叔母怎么忘了,二弟和三弟与我不在一个学堂内。” 张氏哂笑了声,“瞧我这记性。” 雪嫣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自己始终安安静静地吃饭,吃完一小碗,她就放下筷子想先告退。 坐在她一旁的林素兰盛了碗汤端给她,关切道:“怎么才吃这么些,再喝碗汤。” 雪嫣想说已经饱了,见母亲暗暗朝自己使眼色,只能拿了勺子慢慢的喝。 林素兰这才满意笑起来,大家坐在一桌,雪嫣要是先走了,多少会落人话柄。 用过饭,雪嫣实在吃的有些撑,就带着心月在院子里慢走消食。 八月的天气灼热晒人,雪嫣摇晃着团扇走在树荫下还觉得背脊后丝丝的冒热意。 走了一小段,她隐约听见前面传来顾玉凝的说话声。 雪嫣停下步子看去,是顾玉凝和顾韫两兄妹。 心月轻声问:“姑娘还过去吗?” 雪嫣可不想过去自讨没趣,她摇头准备往回走,顾韫却看到了她,不轻不重的叫了声,“四妹。” 雪嫣嘴角往下落了落,轻叹出口气,转过身微笑道:“阿兄,阿姐,你们也在这里。” 顾韫方才还对顾玉凝在笑着,此刻看着她又恢复了清冷寡淡的模样,遥朝她略点了点头。 顾玉凝则銥嬅蹙起了蛾眉,“你不是该在佛堂抄写经文?” 听着她责问的口气,顾韫折了一下眉。 雪嫣却是全不在意,柔软的声音着裹着几分清泠,“祭祀要用的三十八卷佛经都已经抄完了。” 其实她并没有抄完,不过加上谢策替她抄的那些就够了。 想起昨夜,雪嫣低覆在眼前的睫毛细微动了动。 顾玉凝有些不信地看着她,“那么快?” 雪嫣没有说话,只朝心月暗暗送去了眼神。 心月机灵,立刻会意,在一旁极为心疼的说:“二姑娘有所不知,四姑娘就是怕耽搁了,日夜的抄,好不容易才赶在伏祭前把佛经都抄完了。” 顾玉凝听心月这么说虽然是信了,却任不打算就这么作罢。 她不放心地看着雪嫣,谁知道她得空了,会不会又借机出去见谁。 思来想去,顾玉凝道:“祭祀一事马虎不得,佛经虽然抄完了,每日三次焚香诵念也不能少了。” 心月听了只觉得心中愤愤,二姑娘未免也太过分了些,她像只护着幼崽出头的母鸡,板正着脸道:“二姑娘。” 雪嫣在袖下拉住她的手,心月忍了忍没再往下说。 雪嫣面不改色的朝顾玉凝含笑道:“阿姐说得有理,只是一日三次诵念,我担心阿姐会太劳累,不过阿姐如此心诚,我倒也不好劝。” 顾玉凝见她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凝着脸道:“我说得是你。” 弄娇 第7节 “我自然也愿意陪阿姐一起。”雪嫣说着垂下眸做思索,片刻仰起嫣然的笑脸,“不若将大姐,三姐和五妹也叫上,我们几个小辈一起,才算真正诚心,祖母知道了必然欣慰。” 雪嫣转头看向顾韫,“阿兄也和我们一起吧,也算是为阿兄来年春闱能取得佳绩祈愿,可惜二哥三哥没回来。” 雪嫣有名有目的把所有人都拉了进来。 顾玉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急咬牙,冷眸瞪她。 雪嫣一双盈透的黑眸无辜轻弯,她不是软柿子,也不会一而再的随他们兄妹的意,被搓圆揉扁。 见顾玉凝被堵得说不出话,她还要再问上一句,“阿姐觉得如何?” 一日诵经三次本就是顾玉凝用来规束雪嫣随口说的,要是让父亲和祖母知道阿兄将功夫耽误在这上面,只怕少不了要责怪她。 念及此,顾玉凝看向雪嫣的目光更是不善,冷笑道:“阿兄他忙于课业,如何有时间。” 雪嫣也不纠缠,神情了然乖巧,点着头抿出笑道:“那就只有我陪着阿姐了,哦,还有其他姐妹。” “你!”顾玉凝看着她故作姿态的模样,攥紧了手心,气不打一处来。 顾玉凝身为大房嫡长女,又被老夫人捧在手心里,心性的确有几分高傲,但大家闺秀应有的端庄大方也同样不落分毫。 可只要与雪嫣对上,她就鲜少有仪态好看的时候。 “好了。” 一直没做声的顾韫开口打破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朝顾玉凝略带斥责道:“我可没听说过伏祭还有这个规矩,你逗四妹做什么?” 逗?雪嫣垂着眼帘牵了抹笑在唇边,顾玉凝可不见得是在逗她。 顾韫既然摆出了台阶,两人也没有不下的道理。 顾韫目光逡巡过两个妹妹,雪嫣静静站着,恬然不言语,顾玉凝则抿着唇,下巴倨傲不满地轻抬。 总算谁都没有再抓着不放。 “我还有半日的空闲,不若带你们出府去走走。” 顾玉凝皱着眉头,不满意兄长也要带雪嫣一同去,刚动了动唇,还不等开口,雪嫣已经先一步道:“这天实在太热,阿兄也知道我怕晒,就不去了。” 雪嫣肌肤娇嫩细腻,只在日头下站了这么一会儿,白皙的脸颊就被晒的有些发红,在照眼的光照下,雪肌映红扎眼。 顾韫点头,“也好。” 等雪嫣一走,顾玉凝就不满的朝自己兄长瞪去,“阿兄,你方才干嘛帮着她!” 顾韫平心静气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无奈,“不是你先去招惹的么,我是在替你解围。” 顾玉凝被噎了一下,跺着脚侧过身不理他,她又不能说出自己这么做的原因,要不是顾雪嫣不知耻的和人私下往来,她才懒得管她! 顾韫知道顾玉凝自从雪嫣搬回到府上之后,心里就一直不是滋味,他当初也一度不喜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但她也是顾府的嫡女,却因为他们兄妹被送在乡下十多年,何其无辜。 顾韫正了容色对顾玉凝道:“你别忘了,她也是你的妹妹。” 顾玉凝一下转回身,无比委屈,“阿兄还怕我欺负了她?我欺负得了吗?我说得话她听吗?她方才那样子你也看到了,又哪里当我是姐姐了。” “抄佛经的事难道不是因为你?”面对顾玉凝的骄纵,顾韫语气冷了几分。 雪嫣素来是能免则免的性子,如果不是顾玉凝一再挑衅针对,她不会就这么当众起争执。 顾玉凝看他一味偏帮雪嫣说话,眼圈微微涨红,终于忍不住恼怒的朝他喊,“你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她做错!” 母亲过世的早,顾韫性子虽冷,但一直以来都很疼妹妹,也从不对她说重话。 此刻看她这样,顾韫愣神过后心里不由泛起悔意。 顾韫自责的放缓语气问:“那你告诉阿兄,是怎么一回事,她做错了什么?” 顾玉凝一时气上心头,险些就要脱口而出,好在她很快警醒过来。 顾玉凝紧抿住唇,她知道要是顾雪嫣和镇北侯世子的事被捅破麻烦大了。 冷静过后,她把话咽了下去,嘟囔道:“没什么。” 顾韫神色颇为无奈,“好了,不提了。” 见顾玉凝还堵气不吭声,顾韫又道:“你上回不是说相中了一套首饰,阿兄带你去买。” 听到兄长说了好话,顾玉凝这才半推半就的跟着去了。 炎热的天气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云霞将日头遮去,才让人觉得舒服了点。 雪嫣早早的沐浴后,坐在窗子口乘凉,手里拿着团扇轻摇,携夜风一同拂扫发丝,带着花露和胰子的清香,倒也舒适。 她隔着窗子看到心月手捧着什么,正朝屋子走来,等人一进来便问:“拿什么来了?” 心月笑着走上前,雪嫣看清了木匣里的东西——一盘荔枝,底下还铺着一层冰,冰镇着,冒着寒气的冰块在这闷热的夏夜里,光是瞧着都让人觉得清凉,口舌生津。 不等雪嫣问,心月已经先说:“姑娘趁着冰还未化,快吃。” 雪嫣捻起一颗冰冰凉凉的荔枝,惊讶问道:“这是哪来的?” 顾府上各房的用度都是有限制的,就连老夫人屋里也不能整日都上冰。 到雪嫣一辈的小辈们,只有夜里入睡时才能在房里摆上些碎冰子解暑。 能奢侈的拿那么些冰来冰着一盘荔枝,实在稀奇,而且运输不便,新鲜的荔枝更是稀罕物。 雪嫣看着荔枝上晶莹的水珠,睁圆的眼眸里疑惑极了。 心月犹犹豫豫的含糊了一下,就这一下让雪嫣有了猜测,手里的荔枝忽然就变得像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贝齿在唇上轻咬了咬,“……是世子送来的?” 心月点头,“青墨说这是世子命人一路快马加鞭送来京中的,送到时,梗上的叶都还在,又一刻不停的送来给姑娘。” 世子先是为姑娘抄佛经,又是大费周折的送来这个,要不是心月知道所有原委,也会认为世子是对姑娘情根深种。 雪嫣心里一紧。 昨夜她明明是做了再确定不过的打算,想要去和谢策说清楚,可是她却又一次沉沦迷乱,自欺欺人的把谢策当成时安。 如今的境况,已经让她进退两难。 明明不看到他时,自己就可以保持理智,但只要相见,她就不受控制的贪恋不舍这虚假的甜蜜,一次又一次。 她只会越来越深陷,无法抽身。 雪嫣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脸也微微发白。 既然做不到当面说明,那她干脆书信一封,想必谢策看到也能明白。 “你去帮我取纸笔来。” 心月手里还端着荔枝,“那这些……” 雪嫣指尖揪住一片裙摆,看着那一盆荔枝,碗底的冰渐渐溶成水,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撇开别的,单说谢策做的这些,她若说没有一点触动,那是假的,可她怕极了这种触动。 他们之间只是一场互相慰藉的梦,就该是这么简简单单才对。 雪嫣鸦羽掩下,仿佛也阻挡了纷乱如麻的心绪,“你吃了吧,别浪费了。” 心月哪敢吃这稀罕物,正摆手,屋外响起林素兰问话下人的声音,“姑娘呢?” 丫鬟恭敬道:“回夫人,姑娘在屋内。” 雪嫣心里咯噔一下,和心月面面相觑,又一齐望向那盘荔枝变了脸色。 要是让母亲瞧见就解释不清了,雪嫣慌乱之下压着声音道:“快藏起来。” 作者有话说: 姐姐其实是个嘴毒心软,带点爹味的笨蛋美人,啊哈 第007章 说话间,林素兰已经走到了廊下,心月一着急,差点儿没把东西摔了。 好在她没有彻底乱了,将东西塞进了斗橱里,关上门长长舒了口气。 林素兰跨进屋子,朝雪嫣笑道:“囡儿还没睡呢。” 雪嫣收拾了心绪,乖巧的往一侧挪着身子,让出半边软榻,“还不困,母亲怎么这时候来了。” 林素兰让心月先退下,坐在雪嫣身旁道:“母亲来看看你。” 林素兰替她理了理披在肩头的乌发,像是不禁意的问:“你今日,怎么不和你大哥二姐一起出府去逛逛。” 雪嫣猜到她要说什么,心上一黯,抬手拢了发丝,避重就轻道:“怕热,就没有一起去。” 林素兰收回手,责怪的看了她一眼,“母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与他们好好相处。” 雪嫣垂着眸点头,“女儿是在好好相处。” 林素兰无声叹气,她自然知道女儿这些年来的委屈,可她被老夫人拿捏,只能处处忍让,她又何尝不为难。 林素兰从袖中拿出一个手镯,“你兄长给二姐儿买了首饰,也没忘了给你买,这才叫好好相处。” 雪嫣出乎意料地看着被塞到手里的镯子,她以为母亲过来,是因为顾玉凝去告了状,如此看来并没有。 林素兰看着女儿又道:“二姐儿是娇纵了一些,母亲知道,可你们是亲姐妹,总不能一直这么不对付,让老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雪嫣涩然的摸着手里的镯子,如常一般顺从的答应,“女儿知道。” 说到头,还是要她去讨好顾玉凝。 林素兰抓住女儿的手,“囡儿,你要体谅母亲,后娘难做,一碗水端平,那在外人看来就是不公平。可无论怎么样,你才是母亲十月怀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没人比母亲更心疼你。” 林素兰说着万般无奈心酸涌上心头,又有哪个做娘的,舍得把刚出生的孩子送走,一年只能见几次。 可惜她这几年没能再生下一个儿子,大房只有顾韫一个公子,将来也是顾韫掌家,若是她能再为老爷添一子,就有了底气,也不用忌惮着老夫人。 林素兰眼眸微湿,“母亲现在忍让,也是为你将来好,指着给你寻一门好人家。” 雪嫣硬挤出一丝笑容。 林素兰捏着手绢拭了拭眼下,“趁着还有几日才动身去祖家,母亲寻摸一日带你和二姐儿一起去锦合祥,给你们置办几身新衣裳。” 弄娇 第8节 等雪嫣答应下来,林素兰才又笑起来,“那你早些休息。” 雪嫣点头,送走林素兰,一言不发的躺到了床上,转身面朝着里侧,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墙面出神,眼圈不自觉蕴红。 “咚!咚!咚!咚!” 铿锵顿挫的击鼓声震透了午后的沉闷,青墨凝着神色快步走进京兆府衙后堂,朝正坐在案后处理公文的谢策道:“世子,凤来楼出了命案。” 凤来楼是京中数的上名号的酒楼,每日进出的多数都是达官贵客,而东家也有几分背景,还能公然在店里闹出人命,不是小事。 谢策眉宇微蹙,搁了笔抬眸问:“死者是何人?” 青墨道:“据报官的女子说,是酒行程家的三公子。” 谢策轻压唇角,掀了衣袍朝朝外走去。 青墨立刻指挥着人马跟上。 而此刻的凤来楼里,哭嚎咒骂声连成一片,大堂中,一女子伏在生死不知的男人声上哭的肝肠寸断,如泪洗面,“三郎,三郎,你醒醒……醒醒!” 死了人谁也不敢继续待下去,一群人挤着往外跑。 “我们也赶紧走吧。”二楼上,林素兰勉强镇定下来,朝着脸色都有些发白的两个女儿道。 顾玉凝看到楼下躺着的死人,还有他嘴角的血迹,只觉得胃里一阵阵作呕,连声道:“快走。” 雪嫣的状况比她好一点,但脸色也苍白的厉害,点点头跟着起身。 女子尖声让家丁拦住门口,“不许走,三郎死了,凶手就在你们之中,谁都不许走!” 众人顿时炸成了团,有人破口大骂,“你放屁!你们坐的角落就一桌,根本没人过去。” 女人无助地抱着程三公子,眼泪汹涌,“那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她神色如同魔怔,指着桌上的菜,“一定是菜里有问题,是菜!” 此话一出,更是吓的众人一个个面如土色,纷纷怀疑起真的是饭菜有问题。 掌柜一看形势不对,连忙出来安抚,“若真是我们的菜有问题,又怎么会只有他有事。” 楼下吵得不可开交,门口也是围的水泄不通,林素兰着急的直掐着掌心,“这可怎么办。” 雪嫣颦紧眉心望向门口,视线刻意避开了那对男女,“出了这么大的事,想来官差很快就会过来,我们就再等等。” 林素兰神色忧色,无奈之下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顾玉凝心神不宁,忐忑的抱住林素兰的手臂,侧着身子靠在她肩上。 林素兰摸了摸她的脸,安慰道:“母亲在,没事昂。” 雪嫣看着护住顾玉凝的母亲,默默侧过脸,自己揪着指尖按下心里的慌张。 “怎么好好的就遇上这晦气事了。”林素兰怨声载道,她也想不到,就是出来买两身衣裳,吃个饭的功夫,就出事了。 楼下吵闹的簇拥的人群被分开一条道,谢策一身绯色官服走的不紧不慢,目光睥视,从容之下是一股强大的气势。 掌柜眼尖认出谢策,拱着手上前,“见过大人。” 跪坐在地上哭得抽噎不止的女子一听掌柜的话,连忙跪行到了谢策身前,往他脚边伏去。 谢策没有动,只递了眼神给青墨,青墨立刻上前把人拦了下来。 女子朝着谢策哭喊,“大人,这凤来楼的饭菜有毒,毒死了程三公子。” 掌柜连忙辩解,女子则哭个不停一口咬定就是饭菜有毒。 谢策不动声色地看着,眸中是不近人情的寡淡凉薄。 一直低垂着螓首的雪嫣听到楼下唤大人,知道是官府的人来了,松了口气侧过头看去。 人群之中,她一眼就看到了谢策,目光怔愣的落在他侧脸上。 他怎么…… 旋即一想,雪嫣直骂自己傻了,谢策是京兆府尹,出了这样的命案,他自然要过来。 自己如今避他不及,可那自打出事之后就攥着她心房的不安,却随着他的出现被无声抚平。 谢策警觉的抬头,朝着目光来处的方向看去,四目相对,那双淡然不含情绪的黑眸微敛,眉心轻锁。 雪嫣冷不防与他视线相纠,瞳仁微缩,下意识别开眼。 不安的情绪才消减,另一种让她更为五味杂陈的紊乱情绪就涌了上来。 下意识做出的举动最能代表一个人的心思。 她又再躲他。 谢策目光一沉,眸中的凉意在看到林素兰和顾玉凝的时候才消退了些许。 即是因为顾家其他人也在,便罢了。 林素兰还在一门心思的安慰着顾玉凝,看到雪嫣与他们对坐着,如同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谢策仅剩的那点不虞也被不舍冲化。 其实,嫣儿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你捧上天,给你逾此十倍百倍的爱怜,又何须在这里被冷落着,像只无家可归的幼兽,独自委屈自怜。 谢策收回视线,淡淡朝随行的仵作看去。 仵作会意背着箱子朝程三公子走去,女子见状忙问:“你要干什么?” “验尸。”谢策的声音如砸落清涧的水珠,空幽凉薄的让人凛然心慌。 女子闻言瑟缩着肩头,以手掩面哭得难以自持,激烈抽噎着仿佛随时会晕厥。 楼内许多人看了都为之动容,谢策却面不改色,“你将事情原委告诉本官。” 掌柜心里一紧,便要抢着回话,“大人。” 谢策冷冷瞥去,“本官还未让你开口。” 女子伏身重重磕了头,悲痛抽泣着回话:“妾身柳思秋随三公子来此处吃饭,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忽然三公子就说胃腹疼痛难忍,紧接着就吐血……就是因为吃了这里的东西!” 柳思秋伤心欲绝,凄楚捂着心口,难以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仵作也在这时站起了身,“程公子确实是因为中毒,毒发生亡。” 谢策命他将两人用的饭菜也检查了一遍。 仵作逐一验过桌上的饭菜,验至那道奶白杏仁糕时目光一动,走回到大厅中央道:“回禀大人,是那道杏仁糕里有毒。” 听到菜里有毒,掌柜当即变了脸色,大喊道:“不可能,诬陷,一定是诬陷,大人明察啊。” 眼下菜里被查出有毒,众人立时咬定了凤来楼罪责难逃。 谢策目光晦暗不明,示意仵作接着说。 仵作道:“据小的判断,这是一种名为苦春子的毒,寻常人家不会用到,多是厨房晒干磨成粉后常被用来泡洗鲮鲤,便于去鳞甲,只要清洗干净就不会有问题。” 掌柜煞白着脸,冷汗直冒,两手哆哆嗦嗦打抖,凤来楼后厨确实会用到苦春子处理鲮鲤,他双唇发颤,“莫非是不当心混在了杏仁粉中。” 一直低头在哭的柳思秋抬手笔直指向掌柜,“定是这样,是你们害死了三公子!” “好在我们没点那杏仁糕。” “这程三公子真倒霉。” 雪嫣听着众人断断续续的声音,目不转睛的望着面前已经空了的瓷碟,脑中一片空白。 她也点了奶白杏仁糕。 林素兰见雪嫣在发怔,目光顺着看过去,一道雷劈进脑中,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尖细的声音拔高,发着颤,“囡儿,你是不是也吃了杏仁糕!” 雪嫣整个人一抖,双手不住发颤,程三公子临死时痛苦挣扎的样子闪现在眼前。 她努力想要自己冷静下来,轻轻吸了口气,空气却哽在了喉咙口怎么也下不去。 仿佛窒息的恐惧让雪嫣害怕至极,她闭上眼睛,心如死灰。 顾玉凝因为不爱杏仁的味道,所以没有碰,看到雪嫣点头,她骇然捂住嘴,神色大乱,磕磕绊绊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们快去医馆。” “对,去医馆,快,母亲扶你去。” 林素兰慌不择路想要去搀扶雪嫣,一具高大的身影已经先一步跨过她身侧。 绯色的衣袍一扫而过,彰显着来人的急切。 谢策站在雪嫣面前,沉着眸色一言不发地执起她的手腕。 雪嫣根本没注意到他是何时过来的,受惊的往回缩着腕子。 谢策冷声道:“别动。” 雪嫣本就已经慌乱的不行,再听他强硬发冲的语气立时红了眼圈。 林素兰心急如焚,更不明白谢策此举的用意,哑着嗓子道:“世子。” 谢策不耐的回了句,“夫人稍安勿躁,本官略通医术,或许可以替四姑娘诊断。” 林素兰闻言大喜过望,连连点着头,语无伦次道:“好,好,快,快给囡儿看看。” 谢策将指尖搭在雪嫣的脉搏之上,心无旁骛的专注替她诊脉。 雪嫣重重地吞咽,让自己放松下来,试了几次后都无济于事,她干脆闭紧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谢策松开了她的手,她握住自己的手腕,颤颤睁开眼眸。 林素兰急切询问:“如何?” 谢策几不可见的松了神色,低沉的嗓音也丝毫不见异常,“夫人暂且宽心,四姑娘脉象并无异常。” 林素兰整个人松懈下来,手掌压着心口,不自主的红了眼,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上去紧搂住雪嫣,“你快吓死母亲了。” 一旁的顾玉凝也长长吐出口气。 谢策看着她问:“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雪嫣此刻还有些发懵,小手按在心口替自己顺着呼吸,如鹿的眼眸里泪雾氤氲,半晌才弱声道:“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刚才她喘不过气,真的以为自己是毒发要死了。 谢策颔首看向桌子,在雪嫣面前碗中找到半块没有吃完的杏仁糕,他伸手直接捻起被咬过的杏仁糕,在指间揉碎,放在鼻端细闻。 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谢策放下手,指尖交错两下,拂去了上前的碎屑,目光停在雪嫣心有余悸的小脸上,“这里面没有毒,夫人和二位姑娘可以放心了。” 弄娇 第9节 “多谢世子。”林素兰感激道。 不同于林素兰,顾玉凝满眼戒备地看着谢策,走到桌前挡住了他的目光。 雪嫣这会儿竟有些感激顾玉凝,她把自己缩小的身形藏在顾玉凝身后,连露出的一抹裙摆也用小手拢起。 谢策看在眼里,低低笑了声,对林素兰道了句“举手之劳而已”,便转身回到楼下。 没过片刻,青墨走了上来,朝三人拱手行了一礼,“世子交待属下请顾夫人和二位姑娘在雅座稍作休息,等此间事了,再送三位回府上。” 雪嫣平复了受惊的心绪,摇头拒绝,“不必了,我们想现在就回去。” 青墨一脸为难的朝楼下看了看,此刻其余人都还被侍卫围在楼内,“若是只让三位回去,恐怕不好。” 林素兰笑道:“确实,我们也不好给世子添麻烦。” 青墨如释重负,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见林素兰起身,雪嫣也只得抿了唇跟上。 作者有话说: 一个想写很久的脑洞《傻夫》,喜欢的可以收藏一下。 姑母为藕月相了门亲事,第一次见到齐誉,他虽不怎么开口,但样貌生得俊朗若逸,始终含笑有礼,藕月满意应下了这门婚事。 成亲当晚,齐誉挑了她的盖头,然后抱着她一个劲儿蹭着说好香,再然后就心满意足的睡去了。 藕月:?! 藕月这才知道齐大少爷根本就是个傻子,非要娶她是因为一次偶然闻着她身上的味道,那日之后便夜夜不能眠,齐家人才向她家下聘。 藕月愤怒万分,但已别无他法,齐誉除去心智如稚子,对她却是百依百顺,什么宝贝都捧来她面前,她渐渐也心软了。 毕竟齐家家大业大,自己就当平白多了个好大儿,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一日,齐誉从外头回来闷不吭声就把她往榻上按,澄澈的乌眸盯着藕月,言之凿凿,“贺三说了,男人不能没有男人的样子。” 谁不知那贺三就是个流连风月之地的纨绔子。 藕月气得直揪他耳朵,“谁让你跟他鬼混在一起的!” 第008章 楼下掌柜听见还有人也点了杏仁糕,慌得汗流浃背,腿肚子都软了,要是再添一条命,那就彻底完了,好在听见谢策说雪嫣并没有事。 但眼下种种指证,已经容不得辩驳,掌柜面无血色,哆哆嗦嗦地吞着唾沫。 谢策再次走到悲恸痛哭的柳思秋面前,居高临下的审视,眸光凌厉冷漠,“本官有一问。” 柳思秋垂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哑声道:“大人请问。” “出了事,第一反应为何不是将人送医馆,而是那么肯定的让人来府衙报官,说出了人命。” 抽泣声骤停了一瞬,柳思秋反应极大地仰起头,“因为妾身,妾身探出三公子已经没了呼吸,而且妾身只是一个弱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唯一想到的就是报官,请大人来做主。” 谢策耐着性子听她说完,对她的辩述未置可否,下令吩咐,“将一干人等都押回衙门候审。” 僻静的包间内,林素兰唉声叹气,“可惜那姓程的公子逆运不幸,竟遇上这样的事。” 雪嫣想起柳思秋哭泣痛不欲生的模样,回忆起过去,心口不可遏制的泛起苦涩,“那位姑娘与程公子感情如此之深,眼看着心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难道就不可怜吗。” 林素兰感叹道:“起码她人活着,比什么不强。” 雪嫣垂下眸没再说话。 “方才多亏了有世子在,否则母亲真是要吓去半条命。”林素兰对谢策赞不绝口,“世子年少有为,出身又矜贵,也不知将来哪家姑娘有这等运气嫁入侯府。” 林素兰说着把目光放到了雪嫣身上,在满地名门望族的长安城里,顾家的门第实在算不得什么地方 可今日的事,无疑是一场因缘际会。 自己女儿又生得貌美出挑,说不准,就入了世子的眼。 “我上回在品兰宴上可听说了,三公主对世子一往情深,两人又是自小认识的青梅竹马,只怕人家到时是要娶公主的。”顾玉凝冷不丁地开口。 她这话是说给雪嫣听的,就是想让雪嫣赶紧清醒过来。 且不说谢策心里有人,就凭他的家世,和这满长安为他倾心的世家贵女,他也不可能会娶雪嫣。 雪嫣波澜不惊地听着,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会和谢策有将来。 自己那夜就本就打算给谢策写决绝信,只是后来母亲忽然过来,又说了些话,她才将这事忘了。 如今顾玉凝的话,不过是让雪嫣更坚定的想要结束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 听着楼内嘈杂的声音渐渐变小,像是众人都已经散去,林素兰正要起身去看看,门就从外面被推开。 谢策站在门口,拿捏着恰到分寸的客气和有礼,“本官这就命人送夫人和二位姑娘回府。” 林素兰略做计较道:“这会不会太烦扰世子。” “小事罢了。”谢策道。 听他这么说,林素兰也不再多言,道了声谢,带着两个女儿往外走。 雪嫣走在最末,虽然谢策自开门后就没有把目光落到她身上,可在经过他身前时,雪嫣还是低下了视线。 但就好像越怕什么,就越要来什么。 “四姑娘留步。”谢策淡淡的声音,像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绳索,缠绕住了雪嫣的脚步。 林素兰和顾玉凝同时站住,回望来的目光各有深意。 雪嫣抿了抿唇,抬起眼睫道:“不知世子唤小女是有何事?” 谢策神色如常,“方才匆匆为姑娘诊脉,加上人多嘈杂,恐有所不仔细,为保万无一失,还是再诊一次为好。” 谢策医术精湛,雪嫣是最为清楚的,当初她在寺庙养病,之所以能好的快,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谢策药。 他说诊断不仔细,雪嫣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分明就是故意。 林素兰本就动了几分心思,闻言便道:“如此就再好不过了,就劳烦世子为小女诊脉。” 雪嫣不愿,却又无可奈何,小脸薄薄的愠红,趁着别人不注意,大胆的去瞪谢策。 这点轻飘飘的恼意落在谢策眼里,不过让他更加心痒罢了。 “四姑娘请跟我来。”谢策走到屋内的圆桌边,回身看着雪嫣。 雪嫣闷闷地吸了口气走过去,在谢策对面坐下。 青墨看似不着痕迹的走了两步,实则巧妙的将林素兰和顾玉凝挡在了门口。 谢策则在背对着林素兰和顾玉凝的位置坐下,屋门开着,光明正大。 他将手搭在雪嫣的腕上,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我不放心。” 谢策看着雪嫣对她解释,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关心,将方才不容置喙的强硬态度,悉数化作了柔情。 一紧一松,谢策早就可以做到,在不动声色间就将雪嫣那颗起伏不定的心捏在手里。 因为他太清楚,她根本无法抵抗。 雪嫣攥紧指尖,眼中满是无助、乃至可怜的挣扎。 挣扎什么呢,只要乖乖的沉沦,乖乖让他取代谢珩不就好了么。 “这几日就不要吃凉物了。”谢策手还搭在她腕上,声音依旧很轻。 雪嫣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脸刷的就红了,侧过视线装作没听到。 谢策若是肯如她的意,那他就不是谢策了。 “囡儿?” 低稠的气声撩过雪嫣的耳廓,她觉得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他怎么这样唤她! 这是只有母亲会唤的昵称,从谢策口中说出来,就如同说着什么情话,让她羞耻的无以复加。 雪嫣这个角度是可以看到林素兰和顾玉凝的,她忐忑的紧抿着唇,生怕自己表现出一点异样。 谢策漆黑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雪嫣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真乖。 乖得谢策想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入怀里。 谢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让雪嫣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将她当谁的替身。 到那时,她会感动的再也离不开自己吧,谢策眸光渐深,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会把人吓跑的。 他收回手,起身淡然道:“本官确认姑娘身子无虞。” “多些世子。” 雪嫣如蒙大赦,匆忙起身行礼,几乎是逃回到了林素兰身旁。 一直到出了凤来楼,雪嫣才长舒处一口气。 一众侍卫正在封查凤来楼,一个刚挤过来看热闹的少年张望着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身旁的人就和他解释。 青墨看着拥堵的众人皱了皱眉,命人驱散围观的百姓,请雪嫣三人上马车。 少年跟着被挤到了一旁,撇着嘴不满的嘀咕,“那三人又是谁。” 身旁的人摇头,“看架势,也得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女眷吧。” 少年环抱着胸点了点下巴,心里更是不屑一顾,这高人一等的和他们寻常百姓就是不一样。 不是被赶出来,而是被人弯腰曲背的送出来。 正腹诽着,雪嫣轻抬螓首遥遥的与青年打了个照面,复又低下视线,走进马车。 迭丽若仙的容貌让少年看的愣了神,嘲讽的话也止在了口中。 少年看完热闹跑回对街的茶铺,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朝一桌子的人道:“闹出人命了,说是菜里有毒,啧,这长安城也不太平。” 弄娇 第10节 同桌的被撞开了半边身子的何二不满警告:“沈佑!” 沈佑满不在乎的往边上挪,“让你让你。” 背对长街而坐的男人略微弯唇笑了笑,放下手里茶碗,清绢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看够了就赶路,把这趟镖送到才是正经。” 沈佑讪讪地摸着鼻子,又嬉皮笑脸的对另外几人道:“不过这长安城里的姑娘生得可是真美,跟仙女儿似的。” 一桌人说笑着,向街上张望,想看看仙女儿长什么样。 只有男人安静不语,淡然喝茶,对什么也不关心,不好奇。 也是此刻,在他身后的长街上,一辆马车正缓缓行过,消失在街口。 黄昏将近,谢策从刑讯的地牢里出来,衣袍上携着一股地牢里特有的阴冷潮气,连带着眉宇间也显的格外冷峻。 青墨大步上前道:“世子,三皇子过来了,在正堂等您。” 三皇子赵令崖是谢策的姑姑谢贵妃所生,与谢策是表兄弟。 谢策眉头轻抬,语气浅淡的说了声知道了,又去到后衙厢房换了一身衣裳,才不紧不慢的往正堂走去。 赵令崖一袭白袍,玉冠束发,闲适的坐在太师椅山,清贵华然却并不显傲气,反显得平易近人。 见谢策进来,赵令崖笑啧了声,“等了你许久。” 谢策不以为意的落座,“有要紧事?” 薄薄的语调,比平日里更显寡凉,仿佛任何事都不能激起他情感。 赵令崖不甚满意的摇头,“旬清,并非我说你,你这生人勿近的模样和大表哥真是截然不同。” 谢策玩味地勾唇笑看着他,微狭的凤目内精光乍现,“你在人前面具戴久了,到我这还要装腔作势,不累?” 赵令崖挑眉轻哂,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太子的病又重了。” 谢策眸中有了波动,但并不觉得意外,他之前就说过,太子最多还有一年的寿命,而皇上年事已高,另立太子是早晚的事。 “二皇兄同为皇后所出,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赵令崖不卑不亢的说着,语气一如春风和煦,“皇后要为他保驾护航无可厚非,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手动到了阿宁头上。” 谢策素来没什么怜悯心,更不是会在意他人死活的人,无非因为话是从赵令崖口中说出,他才动了动眸光。 “以你的本事,护她不是什么难事。”要不然,此刻赵令崖就不会是那么平静的坐在他面前了。 谢策唇畔噙着若有似无的笑,“若你想要人……也不是无可能。” 赵令崖波澜不兴的眼里涌起对权利,欲望不加遮掩的火簇。 “那个位置和人,我都要,旬清,你必须帮我。” …… 星月入窗,谢策和赵令崖一同往府衙外走去。 赵令崖收拢手中的玉骨折扇,执着扇柄在掌心敲了一下,笑看向谢策,“险些忘了正事。” 说着他从宽袖中拿出一个香囊,递给谢策,“这是永宁托我带给你的。” 谢策漠然置之,连眼风也没有多给,径自往前走去,拂动的衣袂与他的人一样冷然。 赵令崖挑眉将香囊收回袖中,半真半假地叹,“无情。” 八月初三,日正中时,顾老夫人携着三房的众女眷和家丁仆人回乡下做伏祭。 雪嫣和其他几个姐妹同坐一辆马车,她推开车轩往外看去,前面就是城门,等出了城还要再走两天,后日傍晚的时候约莫就能到华县。 顾家祖家位于华县的一处乡下田庄,早年间顾老太爷举家搬至京师,庄子里就还有些旁系的亲眷住着,那里也是雪嫣住了十三年的地方。 祖家的几个姑婆都是审时度势的精明人,雪嫣那些年过得并不算好,碰上母亲过来看她,或是像这样的顾家人回乡的时候,她才会被打扮照顾的尤其妥帖。 雪嫣低下眸,目光有一瞬的伤怀,很快又恢复如常。 如今再想起这些,她已经能坦然面对。 出了城,官道之上车马路人往来繁多,雪嫣遥遥看到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一行看上去像商队又像是押镖的人马。 为首的男子身着玄衣劲装,背脊挺拔如竹,明明只瞧见一个背影,却让她莫名感觉熟悉。 雪嫣正困惑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手臂被一双软乎乎的小手抓住,她转过目光,是顾纾云。 雪嫣放下手,车轩落下的同时也挡住男子稍转过来的侧脸。 “五妹怎么了?”雪嫣问。 几个姐妹里,顾纾云年纪最小,才不过八岁,性子活泼,和雪嫣的关系也比其他人好。 顾纾云偏过头,乌溜溜的眼睛望着雪嫣,两个丫髻上绑着的绸带跟着晃了晃,嗓音甜脆地问:“四姐姐,我听闻华县的皮影戏比长安城的还好看,是真的吗?” 顾纾云满眼写着想看,就差没说出来了。 雪嫣被她古灵精怪的样子逗得莞尔,“四姐带你去看看,你不就知道了。” 顾纾云眼睛亮了起来,高兴的对其他几人道:“大姐,二姐,三姐,到时我们一起去。” 雪嫣笑笑再次推开车轩,目光投向前面,那一行人已经走远,看不清楚。 她垂头笑笑不做多想,把目光望向别处。 作者有话说: 雪嫣看到的是谁呢? 第009章 马车离了城,速度便渐渐加快,他们要赶在天黑前去到驿站投宿。 在逼仄的马车里颠簸了一路,几个姐儿都没了刚出发时的神采奕奕。 等听到车夫发出“吁”声,顾玉凝如释重负地抱怨道:“可算到了。” 雪嫣没有作声,神色却也跟着一松,走出车厢,她连吸了好几新鲜的空气,又抬手轻揉发僵的脖子,眉眼间的疲色才舒展开。 顾老夫人也是一脸疲惫,对众人嘱咐说:“等用了饭,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出门在外,加上一行又都是女眷,为有个照应,顾老夫人让几个小辈两人同住一屋,雪嫣和顾玉凝正好住一间。 顾玉凝不甚满意地瞥了雪嫣一眼,吃过饭就率先回了房。 雪嫣为避免回屋和她独处又不对付,独自己在驿站中的庭院里逛了一会儿,权当是消食。 等天色变暗,想着顾玉凝应当也睡了,雪嫣才往房中走去。 推开门,先听到的就是顾玉凝不满的声音,“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雪嫣顿足愣了一下,抬眸轻声道:“阿姐还未睡。” 顾玉凝目线向下,皱着眉打量她,眼神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雪嫣不卑不亢地关门,兀自走到里间洗漱,正拧着帕子上的水,又听见顾玉凝说:“我那日在凤来楼说得话你也听见了吧。” 雪嫣眸光动了动。 顾玉凝讥嘲的声音继续传来,“你要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就赶紧跟他断了,别天真的以为他会放着公主不娶,而娶你。” 亲眼看到两人是怎么当着自己和母亲的面暗通款曲的,顾玉凝即觉愤慨又恨铁不成钢,说话也更加刻薄带刺,“顾家是算不上什么高门望族,但父亲为官正派清廉,顾家的女儿,没有你这么不值钱的。” 雪嫣呼吸变粗,捏着帕子的手发抖,谁又真的把她当顾家的女儿了。 她的亲生母亲对顾玉凝比对她更好,父亲对她不闻不问,祖母时刻防着她会抢了顾玉凝的东西。 却又要她用顾家女这三个字约束自己,保全他们的体面。 雪嫣以为自己早已经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却还是被顾玉凝的恶言刺痛了心。 “阿姐大可放心,我不会给顾家抹黑,也不会牵扯你的名声。”雪嫣一字一句的说。 她竭力让自己不要受情绪的控制,声线却弥漫着空洞的晦涩。 顾玉凝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又拉不下脸根雪嫣解释她不是这个意思,语气生硬道:“你知道就好。” 雪嫣冰冷涩然地扯着唇角,眼圈在无声无息中悄然泛红,故作坚强下的模样之下,是无尽的委屈。 从里间走出,雪嫣熄了灯,默不作声的在床的另一侧躺下。 黑暗中,顾玉凝也没有那么不自在,她想了想道:“待过年两,让祖母和母亲好好给你寻门亲事,不比这么不清不楚的跟着他强。” 雪嫣闭着眼,她和谢策不是顾玉凝以为的那样,不过她也没必要解释。 见她不回答,顾玉凝又没好气道:“总之你自己清醒些。” 屋子安静下来,雪嫣渐渐觉得困意来袭。 “你和世子,没有做过界的事吧……”顾玉凝欲言又止。 那日她们离开凤来楼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世子看雪嫣的目光,就像是一匹蛰伏的饿狼,随时像要把她吞入腹中一样。 雪嫣睡意朦胧,愣了一瞬才明白过来顾玉凝的话,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变得清醒无比。 屋内一片漆黑,她还是感觉自己脸烫的像是要烧起来。 “当然没有。”雪嫣难堪的从紧抿的双唇中憋出几个字。 听见顾玉凝明显松了口气,雪嫣紧绞着手指心口发紧,羞耻难当,声音轻忽又着急,“阿姐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夏日里雷雨总是来的措不及防,马车行在路上,噼里啪啦的雨滴就砸了下来,落在车篷顶上十分刺耳。 雪嫣是被吵醒的,昨夜她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没睡,坐上马车才撑不住靠着睡了一会儿。 雪嫣眼里含着迷朦的倦意,转头蹙着眉心看向车厢外,大雨如注。 乌云将天压的极暗,黑云深处似团聚着什么可怕的东西,阴沉压抑,教人心里隐隐生出不安。 所幸这雨势虽凶急,但去的也快,天空很快拨晴,泛出一股清透的青草气。 车夫加急赶路,可才行了一段便停下,原是一处山路被暴雨冲至塌方,车马根本通行不过。 雪嫣随着下来查看,大块的山石和断木将路彻底当死,眼看着过去不远就能到华县,大家都情急不已。 顾老夫人连连叹气,张望着塌方的地方,神色焦急,“这可怎么才好。” 弄娇 第11节 “母亲先别急。”林素兰安慰着她,吩咐家丁过去探探路。 家丁很快从前面跑回来,“老夫人,夫人,这路被堵死了,就算等官府来清,恐怕也要两三日才能过人。” “那我们怎么办,难不成回去?”顾玉凝出声问,“可那样不就过了祭祖的日子了?” 好不容易赶路到这里,她可不愿再回去。 “可眼下过不去,也没办法。”大姑娘顾如霜道。 众人皆是一脸难色,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只有雪嫣没有去讨论,反正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好了。”顾老夫人喝住众人,转头询问车夫,“可还有别的路能走。” 车夫点头,“路是有,不过绕上一些,而且人也少。” 问题摆在眼前,是原路回去,等路清出来再赶路,还是绕过这里去华县。 此地离华县已经不远,商议过后,顾老夫人还是决定绕过去,以免耽误了时日。 另一条路正如车夫所说,人迹罕至,马车行的很快。 雪嫣看了眼天色,应该不久就能绕回官道,她靠到车厢壁上闭目养神。 倏然,马匹高扬的嘶鸣声,响彻众人双耳。 马车急停,车厢内雪嫣和顾玉凝几分纷纷朝前跌去,互相搀扶着才勉强没有摔到。 “出什么事了?”顾玉凝皱眉揉着撞痛的手臂,恼怒地问。 回答她的是家丁护卫此起彼伏的喊声,“马贼!有马贼!快保护夫人姑娘!” 马贼都是刀口舔血的极恶之徒,干的是打劫抢杀的勾当,是人命如草芥! 雪嫣大惊失色,其他几人已经吓的魂飞魄散,脸色煞白,互相抱在一起颤抖着不敢置信道:“怎么会有马贼的。” 雪嫣强忍着心慌,推开车轩看出去,约莫十来个彪形大汉从林间冲了出来,各个手里提着刀剑,脸上戾气横深,杀气森然。 雪嫣手一抖,窗子应声砸落。 护卫全部冲了上去抵挡山贼,马夫一刻不停的奋力抽动马鞭朝前疾驰。 外面刀剑碰撞发出的铮鸣和惨叫声刺激着马车里的人,几个姑娘紧紧抱在一起,呼吸纷乱啜泣着落泪。 顾玉凝也紧握住了雪嫣的手,紧绷的神色骇然至极,若是落入这些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手里,下场是她们不敢想象的。 不知谁哭着问:“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雪嫣双眸睁圆,眸光惊惧骇颤,护卫虽然会拳脚,但怎么和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相比,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车夫将马鞭抽的越发用力,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刀破空而来,在高扬的马蹄上飞过,将马蹄齐膝砍去! 血腥味一涌而上,混杂在潮湿的空气里。 马车骤然翻倒,车厢内几人摔来倒去,仓惶尖叫。 车夫跌落在地,滚到一旁大喊,“姑娘快跑!” 剧烈的撞击让雪嫣头晕目眩,身上更是被撞的疼痛不已, 其他几人早已经乱成了一团,她大口吸着气冷静下来,“快跑!” …… 林子里,沈佑把身子压在一块大石后,略侧过脸朝身后的人问:“莫哥,我们要不要帮忙?” 他说完后脑勺就被挨了一下,咧着嘴回过头瞪去,骂道:“何二你有病吧?” 何二人高马大,瞪着眼道:“我看你才傻,我们这一车镖还在,到时被马贼抢了去,还怎么交货?把你卖了抵?” 对他们跑镖的来说,没什么比货更重要。 沈佑看着那群被马贼越逼越近的无辜百姓,于心不忍道:“可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 何二嗤笑,“我是怕你把自己搭进去。” 要论功夫,凭他们几人不是打不过,可这些马贼各个都是不要命的。 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真拼起命来,只怕落个两败俱伤。 “大哥你说呢?”何二说着看向领头的莫弈。 莫弈身量极高,隐隐比健壮的何安还要高出一些,劲瘦挺拔的身躯束在劲装之内,凛然不斐,周身还携着一股习武之人罕有的矜然气度。 莫弈没有开口,下颌的轮廓略微绷着,凝眸注视远处的情况。 看到马腿被斩,马车翻到在地,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传入耳中,莫弈眸光微动,眉宇间变的凌厉。 “沈佑说得没错,我们不能见死不救。” 沈佑闻言立即拔剑站了出来,尚存少年气的脸上气势汹汹,“就等莫哥这句话,爷今日就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 “大哥。” 何二还想劝,被莫弈打断。 “你和刘晋川在这里守着,一定确保货物不能出纰漏。” 莫弈握紧手中长剑,再次开口:“其余人随我走。” 作者有话说: 红包继续~ 第010章 马车横倒在地,折断的粗辀挡住了出去的口子,几个姑娘咬紧牙关用力去推,可细条条的手臂能有多少力气,任她们再怎么使劲也无法撼动不动。 难道要被困在这里任人宰割。 顾纾云被吓得泪流不止,害怕的缩成一团,口中不断哭喊着“母亲”,“父亲”。 她的哭声让几人更绝望。 雪嫣眸眶下悬着被惊出的泪雾,每一声呼吸都颤抖的不像话,她用力吞咽,安慰着顾纾云,“……五妹别怕。” “我们现在怎么办!”顾玉凝喉咙堵着,一开口就破声哭了出来。 绝不能落入马贼手里,雪嫣将颤抖不已的双手紧握,看向唯一能出去的车轩,“我们爬出去。” 车轩不大,好在姑娘们身形都纤细,要爬出去不成问题。 顾如霜和顾雨悠先爬出马车,在外面接着被雪嫣和顾玉凝一同推出来的顾纾云。 顾纾云一落地,两人便急急的喊,“快,你们快出来!” 不远处的护卫已经不敌,马贼很快就会过来! 顾玉凝和雪嫣一刻不敢停,先后往外爬去。 雪嫣身子探出窗口,正往下翻的时候身体被一股阻力扯住,雪嫣仓促扭身看去,一拢裙摆被卡在了座椅的缝隙里,她使劲抽却怎么也抽不出。 顾玉凝急促的催,“你快啊。” 雪嫣脸色苍白,额头全是冷汗,彻底变得无措,声音带了哭腔,“我出不来。” 那群马贼看到马车里出来的姑娘,各个眼里透出急不可耐的森森绿光,“没想到还有几个娘们。” “全抓回去,这一个个细皮嫩肉的,滋味不比窑子里的娘们强。” 几个畜生狂笑着冲过来,顾如霜她们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拉住顾玉凝的手,焦急道:“二妹,我们快逃!” 雪嫣咬着牙奋力拉扯裙摆,急的泪水直流。 顾玉凝左右看了看,要是这时候扔下雪嫣不管,她一定逃不了,顾玉凝心一横,咬牙道:“你们先跑。” 她自己则趴到窗子口,伸长了手臂帮雪嫣一起去扯,两人脸涨得通红,随着“嘶啦”一声裂帛的声音,裙摆破碎了一片,雪嫣也可以动了。 她手脚并用的爬下马车,和顾玉凝紧握着手,踉踉跄跄往前逃去。 雪嫣一路狂奔,喉咙里像有刀在割,冒着泛甜的血腥味,耳边是风鼓的声音,身后马贼已经越逼越近。 一道冷茫在眼前闪过,带血的刀锋朝着雪嫣和顾玉凝中间挥来! “啊!” 两人同时松开手往后推开,雪嫣狼狈跌倒在地。 “顾雪嫣!”顾玉凝尖叫。 她连忙跑过去想要拉起雪嫣,这时,面目狰狞凶狠的马贼纵身一跃出现在了两人中间。 淫/.邪阴狠的目光流转在两人身上,声音粗糙难听,“两个小美人儿,是乖乖跟我走,还是要我动手抓你们。” 马贼如同看着两个无处可逃的猎物,神色戏谑。 雪嫣挣扎着想站起身,脚踝传来一阵剧烈刺痛,让她又跌了回去,雪嫣几乎绝望的闭眼,她逃不了了。 她倏然睁开眼睛,朝试图过来拉自己的顾玉凝道:“快逃!” 顾玉凝摇头,她是不喜欢顾雪嫣,可她们是姐妹,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这些人手里。 雪嫣双眼涨红,紧盯着顾玉凝,“逃!” 她抱不掉了,顾玉凝还有机会。 顾玉凝重重一震,眼眶湿润,她死死咬着唇,闭紧眼睛转过身往前跑去。 马贼丝毫不担心顾玉凝能跑掉,他对柔弱倒在地上的雪嫣更为感兴趣。 雪嫣不断蹭着脚跟往后退去,煞白的小脸上泪渍满布,惊惧的盯着面前步步逼近的男人,一滴滴泪珠从眼圈滚落,散乱的发丝贴在脸颊上。 马贼幽暗发绿的目光像狼一样,由上至下的在她身上缓慢流连,如同奸/.污。 强烈的恐惧和恶心让雪嫣几欲作呕。 马贼目不转睛的看着雪嫣破碎裙裾下露出的玉足,忽然一个弯腰扑过去抓住了她的脚踝。 “你滚开!”雪嫣抓起地上的石头往他身上砸,用脚踢,拼命的哭喊。 男人仿佛没有一点感觉,狞笑着逼近。 浓烈的血腥气夹杂着汗味恶臭扑面而来,雪嫣浑身颤抖,整个人如同落入冰窟,眼里涌出惧怕的泪水,“别过来……” 弄娇 第12节 随着疾风,一道黑色的身影闪现在马贼前,他还来不及反应,甚至没看到来人是怎么出招的,心窝就被狠厉的踢中。 “砰——!” 耳边一声沉闷的重响,握在雪嫣脚踝的力道骤然一松。 雪嫣喘着粗气,一点点颤抖着睁开双眸,就看到那个山贼整个人被踢飞到了丈外。 “姑娘没事吧?” 刻意压低的声音头雪嫣从顶落下,同时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 雪嫣惊恐未定地仰起头,身前的男人手握长剑,墨衣劲装,仓皇的视线往上,男人的脸用一块黑色的面巾遮着,露出一双极好看的凤眸,雪嫣呼吸蓦然一窒。 紧接着又看到他左侧的眉骨上落着一道半指长的伤疤,直压在眼皮上,若再往下一点,恐怕左睛就要瞎了。 刚才有那么一刻,雪嫣竟以为自己看到了时安。 三年前她被接回顾家时,也是这样雷雨交加的天,马车陷进泥里,她和心月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日,是她与时安第一次相见。 他也是这样在她最危难无助的时候出现,同样的询问:“姑娘没事吧?” 而男人脸上狰狞的疤痕将清霁的眉眼变得冷硬,目光陌生也极淡,与雪嫣记忆中那双始终温柔含笑的眉眼相去甚远。 她果真是魔怔了,怎么会以为…… 雪嫣心中泛起浓烈的苦涩令她愈显无助。 眼中黯然破碎的痛楚让莫弈微怔。 雪嫣看到还有两个与身前人一样,蒙着面的男子正和马贼缠斗在一起。 意识到他们是来相助的,雪嫣勉强让自己平平了心绪,缓慢摇头,“多谢少侠相助,我没事。” 细小的声音惊怯不稳。 莫弈看她颤颤地抬起手,一次次抹去眼下因为后怕而不断落下的泪水,他心里不知为何,蓦然涌起一股陌生至极的抽疼。 被他踢倒在地的山贼,缓过劲提着刀站了起来。 莫弈这脚踢的狠,马贼偏头恶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沫,大喝一声,挥刀砍了过来。 莫弈眸色顿厉,对雪嫣道:“姑娘快走。”旋即,他握剑的手腕一翻,迎战而上。 莫弈有意将他带到远离雪嫣的战圈。 其余兄弟赶去救顾玉凝一行人,沈佑一人对抗三人,渐渐不敌,看到莫弈过来,松了一口气。 他手里挥着剑,还不忘分神道:“莫哥,今日我们兄弟就。好好让他们知道知道颜色。” 莫弈眸色沉凝不语,出手招招致命。 两批人打得不可开交,雪嫣咬牙站起身,拖着受伤的腿,一步一瘸的往前跑去。 重踏的马蹄声远远传来,扬起的漫天尘沙中隐约可以看到是官府的人。 沈佑朝莫弈道:“好像是官兵。” 莫弈收剑朝雪嫣跑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既然官兵来了,她应该不会再有危险。 “我们走。” 两人纵身一跃,隐入林间。 马贼一看形势不对,纷纷四散而逃,骑军的速度更快,从四面包抄而上。 谢策骑在高马之上,眸光狠戾透寒,凌厉的睥着那群负隅顽抗的山贼,沉声下令,“一个都不能放过,要活口。” 青墨一凛,“是。” 雪嫣听到身后的动静扭头看过去,只一眼就在乌泱泱的大队人马中看到了策马奔袭而来的谢策。 衣袍猎猎翻飞,清隽的皮囊下是肃寒的冷意。 他微抿着唇,隔着人群寻找着什么,素来镇定的黑眸里泻了一丝慌乱。 雪嫣与他视线相对,整个人被紧紧卷入了他眼里。 雪嫣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迎着谢策一寸寸包裹而来的目光,她知道自己安全了,绵软脱力的身子如坠燕下滑。 她将掌心撑在树干,好让自己不至于跌倒。 谢策翻身下马,扔了手里的鞭子朝她快步走来。 他站立雪嫣面前,一语不发的看着她哭到通红的眼眸,巴掌大的小脸上泪痕交错,裙衫被撕扯的褴褛。 这一刻,谢策的心疼和怒火都达到了顶峰。 他连手指头都舍不得动一下的人…… 眼底杀意四起,他不会轻易了结了他们,他将那群不知死活的狗东西带回地牢,受尽最严酷的刑罚折磨。 谢策压着心里一触即破的戾气,轻抚雪嫣的脸庞,弯腰一把将她抱入怀中,“没事了,雪嫣,别怕。” 坚实温暖的怀抱让雪嫣所有的害怕和无助都得到了宣泄,她的神色微恍,埋头扎进谢策怀里,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泪水从紧闭的双眸中低落,雪嫣啜泣着含糊不清道:“呜我好怕……时安。” 谢策僵硬低下视线,眼里冷意慢慢汇聚。 作者有话说: 谢二截糊。 第011章 雪嫣最后那两个字唤得很轻,又夹杂着哭腔,可他还是听见了。 他的嫣儿刚才唤得是什么? 他知道她将他当作谢珩,却不想她抱着自己,也敢叫谢珩的名字。 她眼里是彻彻底底看不到他么。 谢策抚在她背脊上的手掌往上移,他想掐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让她好好看清楚他是谁。 掌下的娇躯颤抖不已,终究是勾出了谢策的不舍。 他低头将唇贴在雪嫣鬓边厮磨,极度的温柔,漆黑冷然的眼眸里却是喜怒难辨。 这次就算了,嫣儿,你总会明白,谢珩早就死了。 以后陪在你身边的只能是我。 空气中的血腥味迟迟不散去,马贼拼死挣扎,嘶吼着企图突破重围。 谢策带来的又怎么会是普通衙役,不肖多时便将这些马贼团团围困。 谢策搂着怀里的雪嫣,意态温柔拍抚她的背脊,替她顺着纷乱的呼吸,睥向那些马贼目光却凉薄如霜,似在看蝼蚁。 有马贼负隅顽抗,被制服之后满脸是血的叫嚣,“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你爹我的命今天就算送你这个不孝子了!” 谢策无声勾唇,向青墨睇去一眼,青墨会意,手中长剑一挥,剑锋如淬寒光,直接挑断了他的脚筋,鲜血四溅。 “啊——!”马贼满脸冷汗,嘴唇打着哆嗦,倒在地上嘶喊。 感觉到尚埋在自己怀里的娇躯怯怯一颤,谢策收回目光里的残酷杀意。 低头看雪嫣像幼兽一样恨,不得把自己缩小到看不见,一双小手紧攥着他的衣袍,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危险。 谢策眼里化出与这血腥场面格格不入的笑意,漫不经心地轻声哄,“别怕啊,我在。” 凄厉的喊声回荡刺激着雪嫣,她费劲的吞咽干涩的嗓子,好不容易才勉强冷静下来,又猛的想起自己刚才在慌乱之中竟然叫出了时安二字。 雪嫣昏沉沉的脑袋瞬间转醒,神色变得紧张。 刚才自己是因为太过害怕,脑子不清醒,加上把对时安的思念全都寄托在了谢策身上,才会混淆现实认错了人,不顾一切的去抱紧谢策。 雪嫣心乱如麻,任她怎么懊悔也已经迟了,她现在只担心谢策有没有听见自己喊时安的名字。 她一点点松开攥着谢策衣袍的手,掐住指尖,仰着头去看他的神色。 谢策也正看着她,目光关切,“好点了吗?” 没有从他的凤眸里看出其他情绪,雪嫣略微放松了些许,猜测他应该是没有听见。 毕竟刚才的情形那么混乱,他若听见了,必然会怀疑询问自己,而不是还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的抱着她。 如果让谢策知道自己其实喜欢的是他的兄长,还故意接近把他当作替身慰藉…… 雪嫣心口忽紧,只是想想她都觉得不妙。 “好多了。”雪嫣轻声说着,从谢策怀里退出去,看向那些被俘的马贼。 这些人手里不知道沾过多少人命,各个都似地狱的恶鬼,雪嫣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 看到府上的护卫家丁几乎都受了伤,还有两个躺在血泊里不省人事,雪嫣焦急询问谢策:“顾家其他人怎么样了,我母亲她们还在前面。” 祖母的马车跑在她们之前,追过去的马贼虽然不多,但护卫也未必能对付,顾玉凝她们则跑进了林子,不知道现在状况如何,雪嫣情急万分。 谢策眸中噙着冷意,顾家所有人都跑了,唯独留下了雪嫣,可真是好样的。 雪嫣眼里洇出急慌的晶莹,声音焦灼,“世子。” “侍卫已经前去追赶,你不用担心。” 谢策稳声安抚雪嫣,心里却无声嗤笑,他从来不是有怜悯心的人,明明都被丢弃了,却还在为旁人担心,太傻。 雪嫣听谢策这么说,也还是不能放心,万一顾玉凝她们被马贼追上,雪嫣不敢深想,掌心里一阵冰冷。 方才如果不是那个蒙面少侠出现的及时,自己只怕已经遭了马贼的侮辱。 雪嫣这时才注意到,那几个蒙面人已经不见了踪迹,应该是看到官兵来,所以离开了。 她低着眉眼若有所思,手腕忽然被托起,就听谢策沉声问:“还有哪里受伤了?” 雪嫣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白皙的手掌变得脏污,交错着一道道血痕,应该是刚才她跌在地上被碎石磨破的。 她一直紧绷着神经所以没有发现,现在看到了,细细密密的痛瞬间涌了上来。 雪嫣轻颤眼帘,瑟缩着绻了绻指尖,谢策见状神色更冷。 弄娇 第13节 “只是一点小伤。”雪嫣忍着痛把掌心虚拢起,从他手中挪开。 刚才她冲动抱了谢策已经很是后悔,明明想要断了关系,结果却越来越乱,眼下只能避免再接触。 谢策现在没功夫计较她这点小动作,小心思,他需要知道她的伤势。 远处翻倒的马车已经被侍卫扶正,虽然不能再用,但勉强能做一处遮挡,“先去马车上。” 雪嫣见他伸手来拉自己,连忙退了一步,结果牵扯到本就扭伤的脚踝,疼的她直冒冷汗,眼里涨着泪珠,不住的倒吸着凉气。 谢策不错眼地看着她,清润的目光下,透骨的凉意若影若现,“躲什么。” 一股莫名的危险让雪嫣颤了一下,她抬起眼帘朝谢策窥究过去,无果。 好像那只是雪嫣的错觉而已,她轻声解释道:“有外人在。” 是有外人在,还是利用过他,把他做成谢珩汲取过庇护和温暖之后,就要一脚踢开? 当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谢策一语不发,弯腰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雪嫣吓了一跳,不顾疼痛踢着腿,挣扎着想要下来,紧绷着细弱的声音无措道:“我自己可以走,会被人看到。” 这话是真的,她都不确定刚才她和谢策相拥有没有被人看见,只能安慰自己,众人都在打斗,或许没有注意。 谢策看了眼她急红的双眸,冷嗤一声,“自己走,你的腿不想要了?” 雪嫣还在扭动,谢策不耐的用手掌压住她的腿弯,怀里的人瞬间就犹如被卸了力,两条腿软绵绵地垂在他臂弯里动弹不得。 若是平时谢策还能多几分耐心,可雪嫣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他,他偏不会如她的意。 雪嫣急的不行,她宁愿伤着腿,也好过被人看到传了出去,那她跟谢策就更别想撇清关系了。 偏偏谢策用了巧劲,不会弄痛她,只让她乖乖的不能折腾。 这是雪嫣第一次,真真切切感觉到谢策不留余地的强硬。 谢策见她像不知道痛一样把受伤的小手攥紧成拳,整个人如临大敌般摒着呼吸,干着泪渍的脸颊涨红。 也不怕把自己憋晕过去。 谢策舌尖滑过齿根,片刻,驾轻就熟的放柔声音道:“别闹了雪嫣,你的腿不能再乱动。” 温柔带哄的声音让雪嫣心口蓦然一酸,看着他的侧脸,霎时间溢满了委屈。 谢策又道:“没人看见,即便看见也没关系,谁都不敢外传出去,我保证。” 听到谢策的承诺,雪嫣那颗忐忑不安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肚子,她知道谢策有这个本事做到。 林深处,一行人正赶路。 沈佑兴致十足,喋喋不休地讲着方才的事,“那群谋财害命的杂碎,这次还不死,我们也算帮了官府一个大忙。” “你说是不是,莫哥。”沈佑笑看向莫弈。 莫弈随随点了下头,他此刻已经摘了脸上的面巾,轮廓分明,五官镌刻如画,一张脸赫然与谢策有八九分像。 前提是不看他眉上那道疤痕。 纵然有这半指长的伤疤,也难掩他这张脸原有的俊朗。 伤疤落在他平和的眉眼之上并不会觉得可怖,就如同一副绝世名画被割开一道口子,惊愕的同时只会让人觉得无比遗憾。 沈佑挠了挠头,“说起来,莫哥刚才救的那姑娘我怎么瞧着眼熟。” 莫弈侧头看他。 沈佑恍然啧了声,“就是上回我在凤来楼看到的那个,生得极美的姑娘。” 莫弈脑中浮现那张粘着泪水,哭得梨花带雨的脸,纵然带着狼狈和惊慌,也确实如沈佑所说,是极美的。 受惊的眼眸里泪水如倾,一滴一滴,竟好像落在他心上一样,就连回想起来,也会细细密密的泛起不舍。 她现在应该也已经安全。 莫弈垂在身侧的手略微握紧,复又松开。 作者有话说: 谢策:在我怀里,当然安全。 第012章 另一边,顾老夫人等人也被及时赶到的侍卫救下。 众人互相搀扶着,脸上满是泪水,面色煞白,神情紧绷。 “还有我的几个孙女儿。”顾老夫人掩面哀声哭喊,恳求着面前的侍卫:“快去救她们,一定要找到人啊!” 侍卫拱手道:“老夫人放心,已经派人去寻。” 二夫人和三夫人双手合十,求神拜佛的哭着说:“千万要保佑没事,一定会没事的。” 林素兰则像是被抽了神魂一般,怔怔的落泪,浑身都在发抖,已然没了主心骨。 不知过了多久,青墨策马从山道那头疾驰而来,几人连忙打起精神,跑上前问:“怎么样了?啊?怎么样了?” 等待回答的间隙,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青墨走上前行了一礼,“五位姑娘都已经找到,诸位夫人可以放心了。” 几人喜极而泣,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个个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顾老夫人布着皱纹的手紧握,“那她们人呢,有……有没有受伤。” 顾老夫人问得迂回,林素兰却是一下听懂了,几个姐儿都是待字闺中的年纪,这些马贼贱淫辱掠无恶不作,若是起了色心,她们下半辈子就完了! 青墨如实道:“几个姑娘在逃跑时受了些皮外伤,并不严重。” “那就好,那就好。”顾老夫人闻言连声不住的说着,一颗高悬的心才算彻底放下,背脊不堪重负的跟着变弯。 青墨心里感慨,此番亏得是运气好,侍卫找到顾家四个姑娘时那个马贼已经死了,据她们说是两个蒙面的男子救了她们。 顾玉凝惶急询问他四姑娘的消息,他才知道四姑娘险些被辱,立时惊得汗都出来了。 万幸有那帮出手相助的人,只不过那些人离开的太快,等他们追踪过去已经没了踪迹。 青墨收起思绪,“这里不宜久留,我等是送老夫人回京还是去华县?” 现在回京,这事必然瞒不住,一门女眷遭遇马贼,传出去整个顾家都要蒙羞,她就是以死谢罪都不够,顾老夫人正色道:“劳烦这位统领送我们去华县。” 青墨点头,“如此,我就先送各位夫人去前面驿站,侍卫稍后会将几位姑娘送到,再一同去华县。” 天光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变暗,山间夜风簌簌,吹散了浓积的血腥味,杀戮过后的残局也已经被收拾干净,归于悄寂幽然。 独剩一干侍卫把守在被损的马车外,似哭非哭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从马车内传出。 可以听出里面的人已经努力在压抑,可习武之人耳力俱佳,哪个不是听得清清楚楚。 不算宽敞的车厢内亮着一束烛光,雪嫣紧闭着双眼,两片苍白的唇瓣反复抿紧,湿黏黏的眼睫毛不住的颤抖着。 谢策低头坐在她对面,就着烛光托举着她的手掌,神色专注的替她挑出嵌在伤口里的碎石。 雪嫣不敢去看血肉模糊的画面,总觉得闭着眼会好一点,疼痛难忍时,她就跟谢策说话,转移注意力。 银针挑开皮肉的刺痛已经有一阵儿没再传来,雪嫣气音薄弱的问:“……好了没有。” 声音里夹着怯怯的哭腔,几根手指尖都因为疼而泛白着,整只小手在谢策掌心里不安的瑟缩。 还剩一颗碎石嵌的比较深,谢策手里拿着银针,犹豫着不太忍心下手。 “忍一忍。” 雪嫣光是听他这么说就已经害怕的心尖儿都在颤了。 还没好吗? 她满是委屈地从喉咙呜咽了一声,紧接着又浑身一颤。她感觉到自己的指尖被两片湿热的唇包裹含住,还……还轻轻吮了吮,属于谢策的鼻息拂在她掌心。 雪嫣脑中嗡的一声,连痛也忘了。 碎石被挑出,谢策替雪嫣包扎好伤口,见她还像只鹌鹑似的低着脑袋闭着眼,轻逸了声笑,“好了。” 雪嫣颤巍巍睁开眼,竭力让自己忽略方才的事。 她将掌心朝上,小心翼翼的搁在膝盖上,僵硬的像是被束了手脚的布偶。 所以在谢策握住她受伤的脚抬起时,雪嫣除了言语制止,什么也做不了。 她艰难往后挪着身子,脸颊涨的通红,“世子!不打紧的。” 谢策只是在她的伤处捏了一下,痛楚便从骨缝钻出来,剧痛让雪嫣的话瞬间卡断在了喉咙里,紧咬着牙关还是呜咽不止。 谢策抬起视线,目光清明坦然地看向她,“若是伤了骨头,不及时治疗,你怕是日后都要瘸脚了。” 雪嫣脸变得更白,她自然不想变成跛子,可她不过是扭了一下,应该不至于那么严重才对。 雪嫣纠结不已,仍想说让谢策送她回去,再另寻大夫。 谢策忽然弯唇,分不出是笑是讽,“怕羞?” 雪嫣低着眼不吭声,女子的脚最是私隐,怕羞自然也是有的,但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或许在谢策看来,她此刻的举动可能显得矫情,毕竟他们连亲吻相拥这样亲密的举动都做过。 可她真的不愿再和他有更亲密的纠葛,她已经很努力的抗拒,到头来都事与愿违。 脑子想得再清醒,却还是一次一次被心里的贪恋蛊惑。 她都唾弃这样的自己。 谢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唇边笑意还在,目光却莫测晦深。 他想要顾雪嫣,甚至不用过问她的意见,她就像一株荏弱的娇花,在他手里毫无反抗的余地,可偏偏她的花茎里长着一根韧筋。 外表脆弱,骨子里却有一股可笑的执拗,他若是用些手段,她或许不能反抗,但永远不会给他真心。 早晚他要把这根韧筋抽了,连带着让她念念不忘的谢珩一起。 弄娇 第14节 谢策冠冕堂皇的说:“你忘了我也是个医者,医者眼中无分男女。”他说着叹了声,眉眼间意态端的越发像自己兄长:“而且我只有亲眼看过,确定了你的伤势才能放心。” 雪嫣咬着唇,终于点了点头。 谢策低下视线遮去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动作轻柔的帮她脱去绣鞋,捏住罗袜的沿口将其褪下,微凉的指腹浅浅刮过雪嫣的脚背,一股烫意随着他手指走过的地方腾的燎起,泛起陌生的酥麻。 雪嫣无措的睁着眼睛,眼下烫热,下意识将脚趾蜷起,足弓弯成新月。 谢策凤眸稍眯,将她细腻如玉把件的小脚握在掌中,玲珑的玉足不过他手掌那么长,掌心陡然升起燥热,火苗烧进心口。 谢策从容不迫的将她的脚搁在膝头,仔细替她检查伤势。 本应是纤细脚踝高肿起一片,那块肌肤已经变成青紫色,看上去触目惊心。 谢策手法精准地摸到她的骨缝,雪嫣顿时冷汗直淋,汗水打湿鬓发,洇透衣衫,狼狈的像从水里捞上来的,眼泪更是成串的直滚了下来。 雪嫣咬着唇一个劲儿地摇头,目光透过泪雾无比可怜的望着谢策,颤颤哀求道:“别按……” 相比之下,之前挑碎石的痛,只能算是皮肉痛,现在才是真的痛,雪嫣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谢策没有再按,轻轻捏雪嫣的下巴,示意她松口,“再咬就破皮了。” 雪嫣哆哆嗦嗦的松开牙关,唇上早已留了齿痕,沁着一个个淤积的血点,将苍白的唇瓣染上了血色。 雪嫣今天算是遭足了罪。 谢策无不怜惜的贴住她的唇啄了啄,“只是扭伤,我替你把淤血揉开就不打紧了。” 谢策看她又惊又怕的样子,就说轻了伤势,原本的确只是普通扭伤,但因为跟马贼踢打挣扎,加上又跌跌撞撞跑了一段,现在骨头已经错位。 只要想到雪嫣差一点就被马贼给辱去,谢策深沉沉的眸里就难以遏制的升起杀意。 雪嫣听后泪眼婆娑的点点头,心想忍一忍就能过去,她呼着气做好心里准备,打颤着用牙尖再次咬住被□□的不成样子的唇瓣。 谢策皱了皱眉,手臂搂住她的腰把人怀里一抱,用指撬开她咬得又狠又紧的牙关,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抵在自己肩头,动作一气呵成。 “痛就咬我。” 雪嫣鼻端充斥着谢策身上清冽的气息,她愣神着还没有反应过来,脚踝已经再次被谢策用大掌握住,剧痛让她更加没法思考,本能的咬住谢策的肩。 谢策手法干脆利落,“喀”的一声,错位的骨头就被掰正。 雪嫣痛的缩紧在了他怀里,整个人呜咽着似落叶不住的抖动,连咬在他肩上的牙齿都在战栗。 雪嫣咬的无比用力,丝丝血腥在口中蔓延。 谢策却像没有感觉一般,纹丝不动,眼里跳动的光芒更像在享受。 他勾笑着,轻轻替雪嫣揉着脚踝放松,口中哄骗着,“再忍一忍。” 雪嫣单纯的以为还会更痛,呜着细声,趴在他肩上一动都不敢动。 谢策揉抚着雪嫣脚踝的动作慢慢就变了味道,逼仄的马车里安静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此匹起伏,以及雪嫣从嗓子眼里逼出的呜咽声。 肩头尖锐的痛意刺激着谢策的神经,他闭上眼,将耳边雪嫣的泣吟幻想成情动时的哭求。 灼烫的血液在脉络里驰骋,谢策暗暗滚动喉骨,吐纳几许慢慢睁开眼睛,眼底肆意的流淌着被熏红的风流。 谢策在雪嫣圆润的脚趾上轻捏了捏,“已经好了。” 清润的声音仿若一个正人君子。 作者有话说: 第013章 顾玉凝等人被安置在一处十里亭,几人从黄昏等到天色暗透,也迟迟不见雪嫣的踪迹。 八月的夜晚自然是不会凉,只是这荒郊野地,加上又都受惊吓,几人都想快点离开这里。 顾雨悠心有余悸地看向四周漆黑的林子,想了想走到青墨面前,目露担忧地问:“敢问这位统领,怎么我四妹还没有过来?” 青墨也想知道,他按世子交代办事,可世子也不说要把四姑娘留到何时去。 青墨刻板着一张脸,不冷不热的应付道:“还请几位姑娘稍安勿躁。” 顾雨悠心里有几分不满,这得要她们等到什么时候去,她柔柔地抿了个笑又问,“那不知能否让我们先去与祖母她们汇合。” “这是大人的吩咐。”青墨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雨悠暗暗发恼,可又不敢违背世子的意思,只能隐忍走回亭内。 顾如霜拉了她坐下,“我们就在等等。”她眼里挂了抹忧色,“也不知道四妹伤的重不重。” 当时的情况,她们也只能先跑,可说到底,确实是她们丢下了雪嫣。 靠在她怀里昏昏欲睡的顾纾云,闻言立马抬起小脑袋,无比认真地说,“四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 顾玉凝不似几人猜测不定,她心里知道,多半是谢策留着人。 只要雪嫣没事就够了,想到她那时让自己先跑,顾玉凝心里就一阵闷堵,好在她没出意外。 顾雨悠和雪嫣的关系本就不亲近,一开始还有几分的担忧,这会儿只剩不耐烦。 若是真的伤重,必然先送去治伤,也不会让她们在这等,这都多少个时辰了。 顾雨悠忽然想到什么,神色一骇,用手掩着嘴压低声音道:“你们说四妹,会不会被那些畜生欺了……” 顾玉凝美目一厉,转头严厉斥责,“你胡说什么呢,这也是能瞎编排的!” 顾雨悠被斥的惊了惊,轻声辩解,“我只是猜测。” 二姐是大房嫡女,又最得祖母疼爱,顾雨嫣一向喜欢讨好她,也是因为知道她不喜欢顾雪嫣,才会这么说。 怎么二姐今天反而还护着顾雪嫣。 “别让我再听你胡说八道。”顾玉凝瞪了她一眼才作罢。 “我知道了。”顾雨悠柔柔的垂下眼帘,咬着牙眸中滑过不忿。 明明以前二姐自己也没少挤兑顾雪嫣,现在倒好,自己不过猜测一句,她就这么当着姐妹们的面指责。 “好了好了。”顾如霜出来打圆场,恰听见远处有马蹄声传来,连忙道:“你们快看,是不是来了?” 几人纷纷看过去,有人骑着红鬃马上而来,夜色太黑,故而看不清容貌,只看出是一个英挺的轮廓,单手牵着缰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矜然。 在他身后同样不紧不慢的跟着一辆马车。 青墨快步上前,牵住马匹,“世子。” 谢策下马整了整袖摆往亭中走去,颀长的身影踱进光下,清隽无匹的面容也变得清晰。 顾雨悠不禁低喃:“这就是世子。” 她只听说过世子是如何的才貌出众,竟如此俊朗不凡。 看到谢策的目光扫过自己身上,顾雨悠一下就红了脸颊,仓皇低下视线,心上涟漪点点。 谢策站立于几人丈外地方,神色疏离淡漠,“关于马贼一案,本官有几个问题要问诸位姑娘。” 顾如霜和顾雨悠互相看看,心里不由惴惴,听他自称本官,便道:“大人请问。” 谢策无关痛痒的问了几个问题。 两人仔细回想着答话,再度回忆起那些可怕的记忆,脸上皆露出心有余悸的骇然。 顾玉凝惦记着雪嫣,插嘴询问:“敢问世子,我四妹呢?” 她打心里觉得谢策就是在玩弄雪嫣,故而也没有好脸色,虽然不至于当面冲撞谢策,不过语气也不大好就是了。 谢策这边也问完了话,“四姑娘在马车上,本官需要四姑娘配合调查,故送她过来的晚了。” 简单一句话就解释了原由。 顾玉凝此刻才恍然,谢策之所以要她们在此等,又刻意来问这些问题,就是让她们为他和雪嫣做掩护! 否则她们都回去了,独剩下雪嫣,事情就又说不清了。 如此一想,就什么都明白了。 顾玉凝目光不善地悄悄瞪向谢策,城府如此之深,顾雪嫣不就只有被他骗的份。 不过总算他还知道要维护雪嫣的名节。 谢策对顾玉凝的怒目仿若未觉,旁人如何看待他,从来就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更不在意。 顾雨悠这时抬起目光,怯怯生怜地望着谢策,“今日多亏了大人相救,否则……”她后怕的哽咽了一下,朝谢策柔柔欠身,“多谢大人。” 谢策轻抬手掌制止了她,言语淡淡,“诸位今日都受惊了,接下来会有人护送你们到华县。” 青墨适时走上前,将几人请上马车。 顾玉凝一上马车,就撩开帘子快步走到了雪嫣面前。 看到她两只手都包扎着,脸上也是没有恢复的虚弱之态,顾雪嫣心中担忧又顾及面子,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怎么样了?” 雪嫣抿了抿唇,她以为顾玉凝会是第一个丢下她的,可结果却是她不顾马贼逼来,拼命帮她扯出裙子,拉着她跑。 雪嫣心里百感交集,说不出此刻是动容还是感慨,局促的轻轻摇头,“只是皮外伤,没有大碍。” 顾如霜微笑着宽慰她们,“大家都没事就好,我们赶紧回去吧,有什么事路上再说。” 众人点点头,都迫不及待想离开。 马车隐入黑暗中,谢策收回目光,意味不明的慢声问青墨,“那几个畜生都活着吧。” 青墨表情一肃,“有想自我了断的,没有得逞。” 亥时三刻,阴森幽暗的地牢内。 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和腐烂的味道,油灯昏黄的亮光投在斑驳不平的墙面上。 青砖早已看不出原有的颜色,是长年累月血浸泡过后的暗红,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犹如炼狱。 “还碰哪里了?” 如珠如玉的清润嗓音在一片惨叫声中显得尤为诡异。 “说话啊。” 谢策身体半浸在黑暗之中,眼皮漫不经心的垂着,在眼下拓出一道阴影,嘴角勾着无害的笑。 反观其眼里,冰凉阴鸷,睥着跪在地上不成人形的马贼,如同在看一条死狗。 弄娇 第15节 马贼一只手被按在桌上,掌心赫然插着一柄寒光涔涔的匕首。 谢策握着匕首,一寸寸转动,将马贼掌心的筋骨根根割断,生生剜出一个血洞! “啊——!” 惨叫声响彻地牢,已经被折磨去半条命的马贼,经此一下直接抽搐着昏死过去。 谢策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嫌恶的丢了匕首,接过青墨递来的干净帕子,慢条斯理的擦去长指上沾的血,提步边往外走。 冷声吩咐,“将一干人等都穿了琵琶骨,足底行烙刑。” 作者有话说: 要卡榜单字数,所以这章瘦一点。给大家来个红包吧 第014章 谢策安排人马一路护送顾家女眷去华县,有侍卫开道一路上再无变故。 等赶到庄子已经是深夜,雪嫣的一众叔伯婶婶迎了他们进去,几人不知他们在路上的遭遇,但见每个人都神情仓皇,关切地问询起来。 顾老夫人告诫了所有人不许把事情外传,面对祖家人的关心也是搪塞道:“马车在路上受了颠簸。” 雪嫣的二伯婆与顾老夫人互相馋着手,闻言连忙道:“那嫂嫂可有受伤?” 顾老夫人奔波受惊了一日,神色萎靡憔悴,摆摆手说:“我没有大碍,几个姐儿坐的马车翻了,都有些磕碰,你快请郎中来替她们都看看。” , 二伯婆连忙吩咐下人,“还不快去。” 待请来郎中给几个姑娘处理完伤,顾老夫人就让大家先去休息,至于其他的,都等明日休息够了再说。 所有人包括雪嫣都早已经是精疲力尽,由祖家下人引着各自回了房。 雪嫣头昏脑胀,只想倒头就睡,可身上又脏又热,黏腻的汗水让她整个人都不舒服,头发也凌乱的贴在脖子上,让她这个样子睡觉,她宁愿坐一夜。 也不知道谢策是怎么做到,能把脏成这样的她抱在怀里的。 雪嫣摇摇头,驱散乱糟糟的思绪,吩咐丫鬟打水沐浴。 雪嫣褪去褴褛的衣衫,将身子浸到水中,丫鬟舀着水淋到雪嫣肩上,温缓的流水冲刷着冰凉的身体,直到肌肤渐渐晕出柔柔的粉色,雪嫣才感觉紧绷的身子彻底得到了舒缓。 顾老夫人和林素兰不仅要忙着操持伏祭一事,暗地里还要处理马贼的事,虽然家眷都无大碍,却有两个家丁被马贼所杀,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受了伤,要妥善处理他们的后事,拨银抚恤,可谓是忙的不可开交。 休养了一日,几个姐儿也都算缓来了劲儿,顾纾云年龄小,忘性也大,转眼就把那日的惊吓抛到了脑后。 知道雪嫣伤恢复的差不多了,一刻不耽搁的跑去缠着她,要她带自己去看皮影戏。 雪嫣当即就应下。 无他,全因她方才去向祖母请安时,无意听到祖母正和母亲说起,请了谢策来,稍后就到。 雪嫣不知祖母为什么请他来,只知道自己是真的不能再见他。 她正苦恼该怎么回避,顾纾云就找来了。 雪嫣弯起眼,微笑着摸了摸纾云的头,“四姐这就带你去。” 纾云眼睛亮闪闪的,欢天喜地点头,嘴角高高兴兴翘起,还没退去婴儿肥的脸颊圆噗噗。 雪嫣捏了一把她的脸,牵着她出了庄子,坐上马车往市集去。 两人离开不久,谢策就带着青墨轻装简行的到了顾家。 顾老夫人对谢策感激不尽,拿了上好的茶叶出来招待,又要上糕点。 谢策摆手拒绝,举手投足间是恰到好处的客气,实则是他不耐烦应付这些客套。 “顾老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此番不只是本官的职责所在,也是不可袖手旁观之事。” 顾老夫人连连颔首,“不管怎么说,世子对顾家都有大恩。” “不过关于这次的事情……”顾老夫人迟疑了一下。 谢策:“老夫人但说无妨。” “那老身就直言了。”顾老夫人语含请求,“关于马贼的事,老身想恳请世子能否不要外传。” 虽然马贼及时被俘,没有发生不可挽回的事,但旁人却不会信,一旦传出去,这攸攸之口难堵,她不能让几个孙女的名节被毁,让顾家被人耻笑。 顾老夫人站起身,作势就要朝谢策拜去,谢策眼明手快的扶住她,颔首应允:“老夫人放心,此事不会走露半点风声。” 顾老夫人万分感激,“多谢世子。” 谢策却道:“恰好本官也有一事要问老夫人。” “世子只管问就是了。” 谢策手臂随意的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食指轻飘飘的无声一敲,不苟言笑道:“据本官所知,那日还有一批相助的蒙面人,老夫人可有印象?” 顾老夫人仔细回想了一下,皱着眉头道:“据老身的几个孙女说,确实有人相助,不过老身并未见到。”她请谢策稍等片刻,“老身这就让她们来回话。” 谢策不紧不慢地颔首。 一旁的青墨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世子为了顺理成章的来看四姑娘,真是一步步算的清楚。 根本无需顾家人多言,世子早已下了死命令将这事压下,而那日世子之所以没有在顾老夫人面前露面,就是等着顾老夫人来请。 顾玉凝,顾如霜和顾雨悠很快来到前院,谢策看着面前的顾家三女,慢声慢语道:“本官记得还有两位姑娘。” 顾老夫人面露尴尬的朝谢策笑笑,“两个姐儿结伴出府去了。” 这顾雪嫣也真是不知道安分,这时候还要将五姐儿带出去,顾老夫人在心中责怪。 谢策眉心轻折,想到她的伤势不由沉了嘴角。 伤都还没好透就敢出去。 顾老夫人伸手招来下人,“去把四姑娘和五姑娘找回来。” 顾玉凝不合时宜地站了出来,“那些人我们都看见了,大人问我们就是了,何必还要麻烦。” 顾老夫人暗含责怪地看了她一眼,“不得无礼。” 顾玉凝动了动唇,到底没有再说话。 谢策面不改色,“确实不必麻烦。”他好整以暇地问几人:“本官想知道,各位姑娘可记得那些人身上有无什么代表身份的东西。” 问过话,谢策便起身告辞,他婉拒了顾老夫人相送,径自往庄子外走。 …… “世子留步。” 身后传来女子气喘吁吁的声音,谢策一下便听出来的是谁,眉宇划过不耐,驻足停下。 身姿傲然如松如竹,又凭空让人感到疏离和不近人情。 谢策转身的同时问道:“二姑娘可是又想起什么关于蒙面人的事?” 顾玉凝走到他面前几步停下,对上他望不到底的黑眸心里打了鼓,但很快又冷下脸道:“是四妹有话让我跟你说。” “什么话?”谢策问。 他脸上不见一丝情绪的转变,平静的让顾玉凝没底。 顾玉凝维持着身为长房嫡女该有的仪态,不卑不亢道:“四妹她让我对世子说,过往受世子照拂颇多,在此谢过,从今往后,不敢再承世子的情……” 谢策目光一寸寸变凉,阴郁漆黑的眼里闪过不易觉察的戾气,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压抑。 顾玉凝话音顿停,大夏日的她竟觉得周身发冷,用力捏了捏手心才接着说:“望与世子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 谢策神色莫测的盯着顾玉凝,“她为何不自己来跟我说。” 顾玉凝紧张不已,冷着一张俏脸不敢让自己了露怯,“四妹性子软,便是因为开不了口才让我来说的,她特意在世子来时出门,世子难道还看不出她是在回避吗?” 顾玉凝想,她都这么说了,以谢策的身份和傲气,想来也不会再纠缠。 既然雪嫣犹豫不决,就让她这个做姐姐的来说。 “呵。” 谢策忽然一笑,晦暗的凤眸里如淬着寒冰,裹挟着彻骨的冷,声音淡漠到了极点,“你告诉她,做梦。” 顾玉凝捂住唇,大惊,“世子这是何意,你若对我四妹是真心就该明媒正娶,而不是要她这样委屈。” 见谢策漠然不语,顾玉凝以为自己是说准了他的心思,果然他就是没想过娶雪嫣,于是更笃定道:“四妹说了,除非世子肯娶她,不然就别再相见。” 谢策黑眸轻眯,眼底山雨欲来的戾气在不动声色间收拢,更是看都不看顾玉凝一眼,直接袖手转身,大步离开。 深夜,谢策处理合上卷宗,起身走到湢室。 他拿起凉水冲身,冰凉的水珠顺着下颌滚落,淌过他起伏的喉结,留下一道道水渍。 谢策黑白分明的眼眸低垂,思极白日里顾玉凝的话,他嗤笑了声,雪嫣又怎么会说出让自己娶她这样的话。 索性是顾玉凝胡诌,否则他真不确保自己会做什么。 谢策眸色深深暗暗。 但若有一日,顾雪嫣真敢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眉心渐沉,偏头侧目看向左肩,一圈小小的齿印烙在肩上,已经结痂,带着点刺痒。 谢策抬指剥去血痂,未愈合的皮肤脆弱,细细的血珠蹭的就冒了出来,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尤为扎眼。 他会让顾雪嫣同这齿印一样,永远留在他身上。 想要离开,做梦。 作者有话说: 谢二的变态属性初露端倪。 弄娇 第16节 第015章 谢策走出京兆府已是黄昏时候。 天边的弥霞浓烈耀目,他稍眯了眯眼,偏头一避,吩咐备马。 衙门事忙,谢策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回侯府,今日是他祖父谢老侯爷身边的随从来传了话,让他回去一趟。 谢语柔得知兄长会回来,特意早早的等在通向外院的青石甬道上。 谢语柔捏着宽大的袖摆虚挡在额前,迎着光半阖起眼张望,口中嘟囔,“二哥怎么还没有回来。” 喜宝在旁给她打着扇,回话道:“许是还要一会儿,姑娘要不还是去前厅等。” 正说着,谢策修长单薄的身影就出现在夕照下。 谢语柔神色一喜,放下手碎步上前,驻足在谢策面前笑着说:“二哥回来了。” “嗯。”谢策略点了下头,走了两步才偏头看向跟着自己脚步边的谢语柔,“有事?” 谢语柔语调轻快活泼,冲谢策亲亲热热道:“二哥都好些日子没回府上了,我见着你高兴也不成吗?” 谢策淡淡而笑,“成。” 谢语柔抬起手试探的轻攥谢策的袖子,见他没有不喜,才又挽住他的手臂,“二哥近来怎么这样忙?” 谢策神色如素,言简意赅的给了解释,“衙门事多。” 谢语柔皱着鼻子埋怨,“京兆府里那么多人,二哥把事情交给他们就是了。” 谢策:“在其位谋其事,又岂是可以随意懈怠的。” 谢语柔知道这是二哥的托词而已,他是不愿意回来。 谢语柔悄抿了唇,她现在挽着二哥的手臂,看似亲昵,其实心里却在打鼓。 二哥与大哥不同,大哥素来最疼爱她,与她也亲近,可二哥却对谁都是淡淡,偶尔眉目间携着的凉薄,连她见了也不敢靠近。 谢语柔点点头,“二哥说的对,是我失言。” 谢策扫了她一眼,未置可否。 谢语柔亦步亦趋的走在他身侧,斟酌几许才装作自然的样子道:“这些天母亲也时常惦记二哥,知道二哥回来了,母亲一定高兴。” 谢策似笑非笑地说:“是么。” 惦记他?稀奇。 “当然了。”谢语柔满眼写着确信,拖着谢策的手臂往锦容院去。 锦容院里设有佛堂,平日里大多时候吕氏都在佛堂诵经。 容慧推开门轻手轻脚近来,“夫人,世子和三姑娘来了。” 吕氏转动佛珠的手一停,睁开眼睛,目光沉静平缓,无甚起伏,“扶我起来。” 谢策和谢语柔等在正屋,看到吕氏过来,谢语柔赶紧过去搀扶,“母亲,二哥一回来就看你来了。” 谢策朝吕氏请安,“母亲。” 吕氏看着儿子的脸,半晌才微笑道:“快坐下吧。” 谢语柔在两人中间欢快的说话调和气氛,容慧则去端了点心来,笑呵呵的对谢策道:“这些都是世子爱吃的糕点,都是让厨房新鲜做的。” 谢策只点点头。 谢语柔在桌下轻摇吕氏的手。 上回二哥来看母亲,还是母亲癔症又犯的时候,她知道二哥和母亲一直有隔阂,尤其是那日之后,长此下去,母子情分只会越来越疏远。 她想让母亲和二哥的关系变好。 吕氏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她看着儿子清清冷冷的面容,心中感慨万千。 末了,笑笑将瓷碟推到谢策面前,“是啊,快尝尝。” 谢策这才拈起块糕点吃下,转而问道:“母亲近来感觉身体如何?” 吕氏朝他宽慰一笑,“除了偶有乏力,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谢策闻言抬指替吕氏诊了脉,叮嘱了两句,吕氏应下后,母子间便就又没了话。 谢策坐了一会儿自觉没意思,掸了衣袍起身,“儿子还要去见过祖父,便不陪母亲了。” 谢语柔急急道:“二哥。” 谢策已经走了出去。 谢策见到谢老侯爷时,老爷子正在校场训鹰。 苍鹰翱翔于天际,谢老侯爷曲指为哨,目光精明锐利,若非他一只手里柱着仗,两鬓还有白发,光看气势,半点不减当年征战沙场时的威风。 谢策站在几步外道:“祖父。” 谢老侯爷看了他一眼,冷哼了声,吹哨召回苍鹰,硕大的鹰停在谢老侯爷手臂上,威风凛凛。 谢老侯爷走上前,“你还知道回来。” 声音中气十足,说话间俨然透着领兵率将时的威严。 谢策随随一笑,带着股不羁,“祖父说得这叫什么话。” 谢老侯爷审视着眼前这个自己最为器重的孙子,将手里的苍鹰交给仆从,挥退一干人等,冷声问:“你近来和三皇子走得很近?” “孙儿与三皇子是表兄弟,交好又有什么奇怪。”谢策不以为意的慢声说。 谢老侯爷闻言将手里的拐杖重重的敲在地上,发出沉闷的重响。 谢策挑了挑眉。 谢老侯爷额头上的沟壑深深皱起,怒喝道:“你这套说给别人听去,糊弄我?你当我不知道你们想干什么!” 谢策面不改色,清淡的口吻不见半点波澜,“祖父既然都知道,必然也能明白孙儿此举的原因。” 云淡风轻的样子把谢侯爷气得不轻,挥了拐杖朝着谢策背脊上就是劲猛的一下,谢老侯爷武将出生,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谢策从喉咙里闷哼了一声,微皱着眉头,不避不闪的受了。 当年他还不足十岁,就跟随祖父驻守边疆,这样的棍棒他从小吃到大。 谢老侯爷暴怒用拐杖柱着地面,一下一下咚咚作响,威严震慑,目光犀利看向谢策,言辞俱厉的说:“你父亲大哥是去了,可我还没死!你真当这侯府由你做主了!” 谢老侯爷一生忠良又为武将,素来厌恶那些搅弄朝局的文官,而且最忌的就是结党营派,在争储上站队。 “祖父。”谢策好整以暇,逐字逐句的说:“照祖父说得,孙儿不做什么,倘若他日继承大统的是其他皇子,您觉得镇北侯府握着兵权,会不被忌惮针对吗?” 谢老侯爷怒不可遏,“你若不走这第一步。” “既然已经走了这步。”谢策打断他,目光如炬,“那就唯有走到底。” 谢老侯爷虎躯一震,面容黑沉再次举起拐杖,“混账!”然而高举的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良久谢老侯爷重重的放下拐杖,宽阔的身形微佝,显出力不从心的老态。 嫡子嫡长孙皆早亡,谢策是他唯一的嫡孙,还能真把他打废了不成。 谢老侯爷长叹了声,“罢,罢……这侯府迟早要交到你手里。” “我有一支探查各道消息的私卫,一并交由你。”谢老侯爷哼了声,“你别以为你祖父就是莽夫。” “祖父说得是苍擎卫吧。” 谢老侯爷怔了一下,见谢策神色没有分毫意外,相反眉眼间只有势在必得的笃定,他思绪猛的一转,谢策是故意让他查到的! 谢老侯爷气的胡子吹起,破口痛斥,“混账东西!你连老子都敢算计!” 谢策不卑不亢,面对谢老侯爷的震怒,态度出奇谦和,“孙儿不敢。” 他虽低着头,脊梁异常硬挺。 谢老侯爷神色凝重的看着他,心中忧虑愈重。 这个孙儿生来就反骨冷情,心思又深,与他兄长谢珩的温良宽厚天壤地别。 当年自己就是看出谢策骨子里的倨傲乖戾,才将人带去军中,一来磨砺他的根骨,二来也是觉得他杀伐决断的性格更像自己,更适合战场,结果他却想尽办法入朝。 谢老侯爷心上一时间弥满难言的复杂,那时都拦不住他,何谈现在。 他这一肚子的心思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脾性,也不知是益是弊。 作者有话说: 编辑要求改名,新名字叫《玉腰为饲》 第016章 三日的伏祭结束后,顾老夫人也没有赶着回京,不知不觉就在祖家住了大半个月,打算回程的时候,已经到了夏末。 因为第二天众人就要回京,故而晚膳是和祖家的叔婶一同用的,热热闹闹的吃过饭,长辈们还有话说话,雪嫣同一众小辈就先行离开。 祖家的庄子比顾府大了不止几倍,雪嫣一个人慢悠悠的往回走,就撞见在池塘旁的顾玉凝,顾雨悠和顾纾云三人。 顾纾云率先看到雪嫣,伸长了手臂朝她挥手,脸蛋红红,笑嘻嘻地说:“四姐姐快来。” 雪嫣抿笑上前,“二姐、三姐、五妹。” 顾玉凝因为那日自作主张的事,面对雪嫣多少有些心虚,不自在地点了点头就没再说话。 那天世子未置一词就走了,这又过去了那么久,想来是不会再来见雪嫣,顾玉凝看了雪嫣一眼,也不知等她知道真相了会怎么样。 顾玉凝别过头,总归自己是为了顾雪嫣好。 顾纾云拉着雪嫣的手,指着池塘雀跃道:“四姐姐,我们马上就有莲子吃了。” 眼下天色已经有些昏暗,雪嫣眯起眼细细瞧了,才看清池塘里确实有两个下人正撑船采莲蓬。 她颔首而笑,点了点顾纾云的额头,“莲子性寒,好吃也不能贪嘴。” 顾纾云乖巧地点头。 弄娇 第17节 “多亏四妹提醒,我们平日里少吃这些,不像四妹在祖家住得久,都知道。”顾雨悠面上挂着柔婉无害微笑。 那日被顾玉凝训斥的事她一直记在心上,有意戳雪嫣的痛处,“明日就要回去了,四妹肯定舍不得吧。” 雪嫣抬起卷睫,平静的朝顾雨悠乜去,“这是自然的,就连祖母难得来本家也是不舍得回去。” 顾纾云在旁赞同的点着脑袋,紧接着雪嫣的话说,“我也舍不得,祖家比府上有趣好玩多了。” 雪嫣忍俊不禁,接着说:“三姐许是住不惯,毕竟祖家不比京中府上。” 顾雨悠脸微僵,笑容差点挂不住,顾雪嫣这番话不就表示她忘本,若传到祖母耳中,必是要责怪的。 顾雨悠眉心紧颦着,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四妹这是哪儿的话,哪有什么不惯的,我自然也是不舍得回去。” 雪嫣无辜回望,柔柔浅笑,“原是我误会了。” 吃了瘪,顾雨悠也不再说话,雪嫣和几人道了别就先离开,回屋休息。 翌日清早。 众人收拾妥当正要起程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却来了庄子。 雪嫣神色僵硬地看着正拱手与顾老夫人问安的青墨,心里七上八下。 他怎么来了?那谢策…… 雪嫣紧抿住唇,竖起耳朵听青墨道:“世子知晓老夫人今日要动身回京,为防再生意外,特意命属下率侍卫前来护送。” 顾老夫人受宠若惊,“这怎么敢当。” 青墨道:“老夫人大可宽心,这也是京兆府的职责所在。” 对于马贼的事,众人都是心有余悸,有官府的人护送正安了大家的心,顾老夫人也不再推委,“如此就再好不过了,敢问世子现在何处。” 低垂着螓首的雪嫣闻言心头一紧。 青墨笑道:“世子人在京中。” 雪嫣紧绷的神色一松,总算他没有亲自来,她心里乱糟糟的跟着众人出了庄子。 走到外面才知道谢策不仅安排了人马护送,还添了数量马车,好让大家坐的宽敞。 顾老夫人和其他女眷千感万谢的上了马车,青墨不知何时走到了雪嫣面前,“四姑娘请上马车。” 五个姐儿两人共乘一辆马车,轮到她恰好独坐一辆,若说不是刻意安排,雪嫣怎么也是不信的。 她紧蹙着眉,如同自己在与自己做着抵抗,执拗的不愿上去。 望见还没有上马车的顾玉凝,连忙抬了声音道:“阿姐,我想与你同坐。” 青墨犹豫了一下,压着声道:“四姑娘,这是世子特意为你安排的。” 雪嫣平静下心绪,抬眸看着他,“那世子可有说,我不能与旁人同坐?” 青墨话噎在嘴里,侧身让到边上,顾玉凝这时也走了过来。 上了马车雪嫣才知道青墨口中的“特意”有多离谱,马车外观看似与其他几辆没有不同,里面却内有乾坤,该有的布置一样不缺,就像是一间缩小的屋子,连休息的软榻都有。 要说无动于衷,那是假的,雪嫣看着这些布置脑子乱糟糟的一片,没注意到顾玉凝的神色比她还不好看。 “顾雪嫣。”顾玉凝讷讷叫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雪嫣松开紧咬得唇,娇嫩的唇瓣上齿印明显,她目光复杂至极,重重闭了下眼,语气轻却笃定,“阿姐放心,我会和世子说明。” 这大半个月她已经想得再清楚不过,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纠缠不清。 …… 两日的功夫,一行人终于回到京中,下了马车,雪嫣避着众人来到青墨面前。 青墨不解地看着她,“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雪嫣反复掐着手心,松开又握紧,指甲在掌心留下一道道掐痕。 在这之前,青墨告诉她,谢策邀她今晚相见。 她有预感,只要见面,她所有的决定又会化成泡影,不能见。 雪嫣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缓缓开口,“今夜我不会去,你转告世子,只说……说我不想再继续了,今后我们也不要再见。” 青墨震惊的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四姑娘!” 他还想说什么,雪嫣已经转过身快步跟上顾玉凝走进了府中。 青墨又不好追上去拦人,僵站在原地,脸色用难看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 姑娘这是要跟世子断了不成?! 雪嫣跟世子断不断得了他不敢说,但他知道自己这条小命估计要交代。 …… 青墨一回到京兆府便去向谢策复命。 谢策正坐在案后翻看着卷宗,余光瞥见青墨的身影,头也不抬的淡声道:“将人送到了?” 青墨拱手回话,“回世子,属下已平安将众人送到顾府。” 谢策嗓音低醇的嗯了声,又道:“跟嫣儿说了么,我今夜要见她。” 青墨一个咯噔,僵直着背脊,还没说话额头就已经开始冒汗,“说了。” 他仅仅吞吐了一下,谢策便觉出不对,将手里的卷宗一合,抬起眼皮,“她不肯?” 无非也就是这样。 青墨心里叫苦,他照实说了自己大不了被磨砺一番,可四姑娘就未必能有好受了。 想起那日世子在听了顾玉凝那番话后,眼里山雨欲来的可怖怒色,青墨犹豫再三,硬着头皮道:“这一路上颠簸,四姑娘想必也劳累了。” 谢策轻声嗤笑,虽然不满,但也算是接受了青墨这一说辞,“就让她歇歇。” 青墨眼观鼻鼻观心地点头,快速退出堂屋,悄悄抹了把汗,心里抱着侥幸,四姑娘或许只是一时冲动,兴许没两日自己就想通了。 但愿是这样,否则他怕是瞒不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 雪嫣:分手! 第017章 雪嫣把自己关在屋内,静静坐在妆镜前,手中握着谢珩所送的发簪,小心翼翼的摩挲。 在对青墨说完那番话后,雪嫣除了如释重负,心上还被难言的空洞与涩痛堵得紧紧的。 她说不清楚究竟是一种什么感觉,仿佛所有思念再没有了宣泄的地方,又仿佛是再一次感受失去,令她整个人都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 但她心里清楚,这样才是对的。 雪嫣紧握着簪子出神,连心月什么时候走到的身旁都不知道。 “姑娘怎么又再看这个?” 心月忧心的声音将雪嫣拉了回神,她抬起视线,就见心月正满目担心的看着自己。 心月最怕的就是她又挂念起谢珩,导致心中郁结,她有时宁愿姑娘能彻底忘了大公子才好。 雪嫣知道她心中所想,牵动唇瓣笑笑,轻声道:“我没事。” 心月仔细看着她的神色,见她目光并不恍惚才勉强放下心。 雪嫣仔细妥帖地将簪子收起才道:“我有事跟你说。” 心月点头,“姑娘说就是了。” “从今往后,我和世子再没有瓜葛。”雪嫣看着心月讶异睁大的双眸,停了停才接着往下说,“以后不论是青墨或是谁来请,不必问我,你一概拒绝。” 她不知道谢策听到那番话会有什么反应,如果能这么结束是最好的,但万一不行…… 雪嫣咬住唇,她不确定。 心月许久才消化了雪嫣话里的意思,“姑娘决定了?” 雪嫣垂下眼睫,卷长的睫毛掩盖住她眼里的惝恍,片刻,轻轻点头。 与长安冷热分明的气候不同,景州的季节转换如细雨无声。 莫弈一行人达到景州时除去枝头飘黄,并没有太多秋的凉意。 沈佑看着远处长街上“四海镖局”的牌匾,活动着筋骨道:“可算是到了。” 一路的风尘仆仆,众人脸上都带了些疲色,唯独莫弈仍是月波清霁的模样。 众人栓了马往镖局里走,何二掸了掸衣裳,啧着声道:“老子得好好睡上一觉,再去明月楼喝上一顿。” 沈佑揶揄地侧目,“你还是先把你的胡子刮了,免得吓着你那相好。” 何二嘴里骂着糙话抬脚朝他踢去,沈佑灵活躲过。 何二啐了口,转身问莫弈,“莫哥可要一同去。” 何二也就是随口一问,他知道莫弈从来不去这些勾栏地方。 果不其然,莫弈摇头,“不去。” “呦”沈佑忽然兴味拔高了声音,“那不是咱大小姐吗?” 随着他的话音,一道鹅黄色的倩影就从廊下奔了出来。 殷梨几步跑至莫弈面前,一张明媚的鹅蛋脸,眼眸极亮,翘起的唇边有两个梨涡,“莫弈,你回来了。” 裙摆扬起,似一只灵动的雀。 莫弈几不可见退了半步,与她拉开了距离,微笑颔首,“嗯。” 沈佑等人互相对看一眼,笑得暧昧非常。 “大小姐就瞧见莫哥回来了,瞧不见我们呦。”沈佑说着带头四散走开。 殷梨朝着沈佑的背影撅了撅嘴,紧着往莫弈跟前跨了一步,半点不避讳的去挽他的手臂,“你赶了一路肯定累坏了,快进去坐。” 弄娇 第18节 莫弈略皱起眉,握剑的手抬起制止她的靠近,“殷梨,不可。” 殷梨失落地鼓了鼓粉腮,绞着手指略带踌躇地说:“莫弈,你走的这段时间,我很想你。”她抬起头,灵动闪烁的杏眼内是不掩饰的期盼,“你,可也想我?” 莫弈不是愚人,自然看得出殷梨对自己的情感,也知晓自己无法回馈。 他重伤被殷梨的父亲救下,到现已经快三年,他想不起过去的事情,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但他始终记得,他答应过一个人,他会回去。 他记不起她是谁,却牢记着这点。 所以断然不敢背诺,教还在等他的那人伤心落泪。 莫弈脑中没有征兆的浮现出雪嫣双眼红肿布满慌张的双眸,心上蓦然顿跳。 又想起她了,为什么。 顾家的千金,与他有天渊之别,会是他记忆深处的人吗? 莫弈摒退万千思绪,神色平静地看着殷梨,“我只是将你当作妹妹。” 这样的言语难免显得凉薄,面对殷梨逐渐红了的眼圈,莫弈除去拧眉,没有过多的情绪。 殷梨死死抿着嘴唇,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她掉眼泪,“谁要做你妹妹!”她用力瞪了莫弈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开。 入了秋,夜风里都带着股子凉。 西胧河上却不乏夜游的楼船,彩灯流转,湖光映彩,有胡女衣着单薄大胆的在船头垫足起舞,鼓乐声使得夜晚的西胧河上也热闹之极。 其中一艘楼船静静行在湖上,连个弹曲声都没有,显得格格不入。 舱房内,谢策和赵令崖各自倚靠着凭几对坐。 谢策手臂随意的搭在扶手上,单薄却不瘦弱的身体舒展,懒洋洋的后靠,修长匀称的手垂着,玉指把玩轻转着已经空了酒盅,就连半抬起的眼皮子都透着骄矜和漫不经心。 赵令崖则依然是端雅的姿态,目光低垂似在思索,“你是说,那日出手对付马贼的蒙面人是景州四海镖局的人?” 谢策随随点了头,“那行人隐匿的本事不错,我也是根据城门守卫所记录的路引排查,再结合他们押镖的路线来做推测。” “寻常百姓或是商队绝不敢冒险从马贼手里救人,但走镖的就不同了。”谢策语气稀松平常的说着,抬眸看向赵令崖,“你是怀疑他们的身份?” 赵令崖知道,他想到的谢策必然也想到了,“景州地处燕王的封地,而四海镖局在江湖中名望高,又牵扯官、商、民,或许燕王将其做耳目也未可知。”赵令崖目光微寒,“如今朝堂上乱着,谁又知道燕王是不是想来掺上一脚。” 父皇现在年迈,一旦太子骤然病故,他便可以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入京。 “呵。”谢策低声轻笑,眉眼间携着疏狂,“即便不是,也可以让他是……勾结藩王这样的契机可不多。” 赵令崖会意挑眉,举起酒盅朝谢策遥遥一敬,“我就知道旬清与我是同一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两人的谈话点到即止,之后就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 谢策熏着酒气的凤眸里水色潋滟,一面意兴阑珊的回着话,黑眸远睇向江面。 夜色中,一只乌篷小舟摇摇晃晃的靠了过来,谢策眉眼中滑过一道浅淡笑意,不讲情面的赶客,“三皇子该回去了。” “放着公主不要。”赵令崖把身体往后一靠,并不打算走,“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绝色,将永宁也比了下去。” 谢策不搭腔,目线上滑,似笑非笑地看着赵令崖,那笑怎么看怎么瘆人。 赵令崖举起手做投降,笑得无奈,“成,不看,我走。” 赵令崖掸了掸衣袍,不等起身,青墨已经走了进来,躬身向赵令崖行礼,“见过三皇子。” 青墨稍抬起头,拿余光悄悄窥谢策的脸色,神□□言又止。 只消一眼,谢策便已看出端倪,不用猜也知晓顾雪嫣没有来。 他眉心拧起,当即阴沉了脸。 赵令崖也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把身子又靠回去,嘴里品咂了声,“看样子,我是不用走了。” 青墨心里叫苦连天,三皇子怎么还说得出风凉话,他吞咽了一下嗓子,硬着头皮给雪嫣找借口,“禀世子,丫鬟说四姑娘已经歇下了。” 安静无声。 周遭空气沉得青墨能听到自己鼻息,越是安静他就越是感觉不妙。 谢策迟迟没有回话,青墨忍不住快速朝他看去。 靠在凭几上的男人低垂着眼,看不出情绪,指尖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扶手,速度越来越慢……倏忽,他动作一停,青墨的眼皮跟着一跳。 谢策轻抬眼帘睇向青墨,“你说。”吐出的语调缓而慢,逐字逐句地问,“她可是在躲我?” 谢策一双润泽的乌眸黑白分明,犹带着困惑,眼下因饮过酒而泛起薄红,诡异的显出几分无辜。 青墨却清楚,但凡他回答一个“是”,世子这张看似人畜无害的皮囊立时就会撕去,露出蛰伏已久,深藏的獠牙。 “入秋天凉,又是昼短夜长。”一旁的赵令崖笑看着谢策,言语揶揄,“早睡罢了,也值得你如此患得患失?” 谢策唇角轻抿,讥讽地嗤笑,“三皇子开什么玩笑,一个女人而已。” 患得患失?除非他开口说不要,否则顾雪嫣这辈子都别想离开他。 既然这样,又谈什么患得患失。 赵令崖一幅了然于胸的表情看得谢策心里烦躁,起身往外走去,“三皇子慢慢游湖罢,告辞。” 作者有话说: 甭管谢二心里怎么想,嘴硬是必然的。 第018章 清早,心月与几个小丫鬟在管事处领了新的秋衣,有说有笑的一路往回走。 穿过园子,她便和几人打了招呼告别,兀自往溶梨院去。 “啪。” 忽的,一颗不知从哪冒出来小石子掉在心月脚边。 心月驻足奇怪地看了一眼,没有多想继续往前走。 “啪。” 又是一颗。 心月这才觉得不对劲,抬头往院墙处张望,只见一道虚影快速闪过。 心月顿时了然,她皱着张脸,想起雪嫣的交代,几番犹豫才悄悄从角门出去。 果不其然,青墨就在不远处等着他。 心月走上前没好气地瞪着他,“你怎么又来了?” 青墨一改以往在她面前嬉皮笑脸的讨好模样,一本正经道:“我让你去劝四姑娘,你可劝了?” 心月一听这话就来气,“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我家姑娘都说清楚了,还劝什么,你烦不烦呐。” 青墨手撑着前额,一时不知说什么,昨夜如果不是三皇子开口,世子那边只怕就瞒不住了,“我不妨与你直说,这事还真不是四姑娘想抽身就能抽身的。” “你什么意思?”心月警惕地看着他。 青墨又不能跟她明说,只道:“我让你去劝四姑娘也是为了你们好。” 世子现在还有耐心哄着姑娘,想要她的心甘情愿,可一旦真的惹怒了他……世子可比不得大公子温柔。 青墨很快离开,心月望着他的背影恼怒地啐了声,“吓唬谁呢。” 心月抱着衣裳回到溶梨院时雪嫣正坐在窗子前绣花,见她走进院子便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心月张开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低眉思忖,要是把刚才的事说了,无非也就是给姑娘徒增烦恼,姑娘好不容易决定与世子了断,从过去的事情里走出来,可不能再回头了。 而且她也不信堂堂镇北侯府的世子,真的会做什么强人所难的事。 这么想着,心月便将这事打了马虎眼,搪塞了过去。 雪嫣不疑有他,并没有多问。 日到正中,暖洋洋的光照晃着眼,雪嫣眯眼躲闪,一个不慎,绣花针的针尖儿直接扎进了指腹。 “嘶——”雪嫣小声抽气,拿手绢按住冒了血珠的指尖。 看着沾了点点血迹的手绢,雪嫣心中无端生出不安,她垂落眼睫,思绪飘远。 自她对青墨说完那番话已经过去了好几日,谢策那边并无动静,想来是默许了。 雪嫣安慰自己不要多想,她先开了口,谢策那样倨傲的一个人,定不会纠缠于这等事。 心月走进屋子说林素兰请她过去,雪嫣本也没了绣花的心思,轻声应好,放了东西起身。 她去到母亲院中时,顾崇文正往外走,雪嫣柔声道:“父亲。” 顾崇文颔首朝她略微笑了笑,“你母亲在等你,快去吧。” “是。”雪嫣道。 顾崇文极重规矩,也如多数男子对后院的事鲜少过问,对雪嫣这个自小不在身边的女儿更是没有太多的亲近。 有时雪嫣觉得自己在顾府更像是一个外人,她眼中难免布上些许失落。 走进屋子,林素兰笑吟吟的朝她招手,“囡儿快过来。” 雪嫣见她脸上扬着喜色,正想问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林素兰已经先一步说:“方才三皇子府上的内官送来了帖子,说是在骊园办秋宴,明日你就和几个姐儿一同去。” 雪嫣错愕反问,“三皇子?” 雪嫣感到奇怪,三皇子设宴怎么会请她们。 林素兰笑道:“我听闻三皇子是众多皇子中性子最温文风雅的,好舞文弄墨,常会设些雅宴。”她意有所指地看着雪嫣,“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林素兰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女儿的容貌,若是能入了三皇子的眼,即便做侧妃,那也是光耀门楣的事。 雪嫣皱起眉,“我不想去。” 三皇子设宴,去得必然都是身份矜贵的高门子弟,倘若谢策也在……雪嫣抿住唇,不由得忐忑了起来。 “不行。”林素兰语气严肃,“你可知我是求了你父亲,你才有的去。” 老夫人总是有意无意的压着雪嫣,不让她在人前多露脸,甚至还想将她嫁给自己娘家的孙儿,林素兰一想起就气的浑身发抖。 弄娇 第19节 她自己被拿捏了一辈子,绝不能让她的女儿同她一样。 雪嫣面露难色地恳求,“母亲,女儿真的不想去。” 林素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要气死我,难不成将来想同我一样?”林素兰说着红了眼,“你争气些,将来母亲腰杆也直,可惜我没能给你添个弟弟。” 林素兰的话仿佛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雪嫣心上,让她喘不上气。 “我去就是了。” 翌日清早,雪嫣梳妆妥当,准备出府。 林素兰不甚满意地看着她摇头,雪嫣容貌绝美中带着娇媚,最衬艳丽的颜色,她却穿的素雅,浅绛的裙衫,发髻低挽,只在簪了南珠发簪。 林素兰本想让她换一身,旋即又想到太过出风头也不可,便也没说什么催着她出门。 顾玉凝和顾雨悠已经等在了马车上,看到雪嫣上来,顾雨悠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很快又被不悦所取代,她原以为顾雪嫣必然打扮艳丽,自己就故意穿得素雅,好衬托出清丽柔弱。 没成想顾雪嫣也如此打扮,倒显得她像东施效颦,莫不是故意与她过不去。 顾雨悠看到雪嫣耳垂上坠着的南珠耳铛,心思一动,朝顾玉凝道:“真巧,四妹与二姐带了同样的耳铛呢,衬这浅绛的衣裳真好看。” 顾玉凝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非但没有刁难,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 顾雨悠咬牙维持着笑,二姐竟真是转了性了。 …… 骊园乃是皇家私园,外有禁军把守,高墙巍峨,园中的景色更是一步一换,美轮美奂。 雪嫣随着引路的下人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心的亭台处。 去到雪嫣才知道男女席间有一道小溪做分隔,各自能看到对面的情形,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看来这三皇子真是如外界所传,是极具风度之人。 雪嫣快速寻看过男席,没有谢策的身影,她收回目光,纷乱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定。 一众贵女坐在一起闲花赏花,目光却都不由自主的往溪对面瞧去。 都是年轻男女,存了相看的心思并不奇怪,只有雪嫣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她会来无非也是为了安母亲的心。 雪嫣挽笑静静坐着,偶尔端起手边的果子饮抿上一口。 石径上,一群端着瓜果点心的侍女鱼贯而来,等摆到雪嫣面前时,一个婢女与身旁另一个婢女撞在了一处,不慎将一碟糖渍梅子打翻,梅子滚落在雪嫣裙摆上,砸出一点点难看的印子。 婢女大惊失色,立马跪地说:“奴婢该死。” 周围地人皆看了过来,顾雨悠幸灾乐祸地抿唇而笑。 雪嫣看了眼裙摆,不甚在意的拿手绢拂了拂,又朝战战兢兢的侍女笑道:“无妨,你起来吧。” 婢女感激起身,“姑娘不如随奴婢去处理一下。” 污渍留在裙上确实难看,雪嫣想了一下,点头道:“也好。” 雪嫣随着婢女离开席间,弯弯绕绕的往园子深处走去。 走了许久也不见她停下,雪嫣问道:“还没到吗?” 侍女回身一笑,“园子大,前面就是了。”她手指着不远处的二层飞檐小楼,“那里头有湢洗的地方。” 雪嫣顺着她指得方向望过去,确实不远了。 婢女则停下脚步道:“楼里有婢女,奴婢还要赶回席上,就不陪姑娘过去了。” 雪嫣颔首独自朝前走去。 另一头,一个模样年轻的小太监走上女眷所在的亭台,“还不见过公主。” 交谈中的贵女噤声看去,太监侧身站到一旁,他身旁容貌清丽,衣着华贵,高傲轻抬着下颌的女子正是永宁公主。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见过三公主。” 永宁几不可闻地嗯了声,目光在众人之间扫过,又看向男子所在的地方,然后一言不发的转过身就走。 上座的赵令崖看到永宁过来,温和含笑道:“三妹怎么来了?” “皇兄。”永宁在男席处也没有找到自己想见的人,转头问:“旬清哥哥呢?” 赵令崖眉头轻抬,“谁告诉你他在我这儿的?” 永宁见他不说,撅了下嘴,“皇兄别想蒙我,夏玉亲眼看到旬清哥哥进了骊园,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令崖瞥向永宁身边的小太监,收起笑意哼了声,“好大的胆子,敢监视我。” 夏玉扑通跪地,“三皇子恕罪。” 永宁挡在他前面维护道:“是我的命令,皇兄要怪就怪我,和夏玉无关。”她说着又道:“反正不见到旬清哥哥我是不会走的。” 赵令崖手支在案上撑着额头,抬眼看着倔强的永宁,一个头两个大。 …… 骊园深处,飞檐小楼的二层上,谢策负手而站,身长玉立。 他低覆着眼睫,视线下睥,已看着雪嫣有一会儿。 看着她袅娜如拂柳的身姿越走越近,束腰将她那不过一握的腰身掐的愈发纤细。 从他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她被抹胸裹着的,呼之欲出的雪脯,步步而来,如惑人的妖精。 旁人有没有瞧见她这副勾人的样子? 谢策漆黑的凤眸里划过阴郁,虽然知道男女间隔着小溪,根本瞧不见他所看到风景,但还是让他不悦。 不如将人藏起来。 他看着雪嫣,慢慢摩挲着指腹。 再走过前头的小石桥就到了,雪嫣提着裙摆踩上石阶,同时目光往小楼的所在随随一望,又低下视线。 然而下一瞬,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雪嫣不敢置信的再次抬眸,那小楼二层凭阑而立的人不是谢策又是谁! 谢策见她看到了自己,在唇畔从善如流的挂上浅笑。 他耐心不多,今日这场宴就是为了确保要见到她,省得她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 两道视线遥遥相撞,谢策并不意外从她脸上看到错愕和慌乱,但他如何也没想到,下一刻,雪嫣竟然掉头就跑。 谢策目光一沉,唇边的笑意尽敛,此刻他终于确认,顾雪嫣确确实实是在躲着他。 “跑?” 谢策冷笑一声,拂袖大步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存稿写到超刺激的一章,我都有点迫不及待想让大家看了。 第019章 谢策怎么会在这里? 雪嫣一面碎步快走,脑子里飞快思索,那碟打翻的糖渍梅子,还那个婢女,她心一沉,谢策是专程在这里等她的! 雪嫣无措到了极点,不知道谢策要对她说什么,也不想知道,所以下意识的举动就是跑。 “公主,我们真的要过去吗?您身份尊贵,该是世子来见您才对。”一道比普通男子嗓音略显尖细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紧接着是少女娇俏的说话声,“你住口,本公主自有定夺。” 雪嫣听她自称公主,身旁的人又提起世子,心里很快有了猜测,该不会是那位倾慕谢策的三公主? 她低眉计较了一番,走得更快。 夏玉看到忽然出现的雪嫣,错身挡在永宁面前,皱眉呵斥,“什么人,冲撞了公主该当何罪!” 雪嫣恭敬的弯腰屈膝,“小女乃是太常寺卿之女,本是在此处赏景,不慎迷了方向,着急回席上才冲撞公主,请公主恕罪。” 永宁不悦地打量了她一眼,因为急着去寻谢策,便摆手道:“罢了。” 雪嫣赶紧道:“谢公主。” 永宁点点头,忽然问她:“你可有看见镇北侯世子?” 雪嫣一脸茫然,无比真诚的说:“小女不认得世子长什么样,不过一路上也没见着有人。” 这话不偏不倚,正落进走在小径岔口的谢策耳中。 不认得?缩在他怀里哭的时候可不见得她不认得。 顾雪嫣,你可真是好样的。 永宁一眼就看到了谢策,朝着雪嫣身后欣喜道:“旬清哥哥!” 雪嫣呼吸一紧,用余光往谢策那头看去,只看见一角拂动的衣袂就匆匆收回了视线,“那小女先告退了。” “走吧。”永宁随随摆手,朝着谢策走去。 雪嫣低垂着脑袋,快步离开。 谢策看她都快把头埋到胸里去了,眼里的冷意更浓。 雪嫣远远看到前面热闹的亭台,用手拍着心口平复下狂跳的心,才提步走过去。 顾玉凝见她过来皱起眉问:“怎么去了那么久?”又看到她裙摆上的污渍还在,“不是去收拾了吗?” 雪嫣无暇回答,拉着顾玉凝走到一旁,“阿姐,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了。” 雪嫣心绪未定,脸色微白,瞧着确实像不舒服的样子。 顾玉凝见不得她总是一副风一吹就要倒的娇气模样,却也知道她自从两年前大病了一场后,身子骨就一直弱。 故而顾玉凝虽然不满,语气也还算好,“怎么好好的又不舒服了?” 雪嫣担心谢策随时就会过来,顾不得其他,附到顾玉凝耳畔轻声说:“我方才碰到了世子,就是那婢女引我过去的。” 顾玉凝神色一下变得戒备起来,二话不说就选择离开。 从骊园回去后,雪嫣忐忑了好几日,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谢策那边始终没有动静,她才渐渐松懈下来。 弄娇 第20节 未时三刻,吕氏照常从佛堂出来,容慧上前搀扶,“夫人回屋歇会儿吧。” 吕氏轻轻摇头,看了眼天色问:“世子可有让人来传话,今日回府么?” 容慧道:“夫人怎么忘了,今日是休沐,世子一日都在府上。” 见吕氏微愣,容慧忍不住在心里叹气,实在也怪不得世子与夫人不亲近,夫人从来都是把大公子放在第一位,而忽略了世子。 容慧记着日子,过几天就是大公子的忌日,难怪夫人会忽然问起世子,“夫人可要老奴去请世子过来?” 吕氏思忖片刻,“我亲自过去吧。” 青墨守在书房外,看见吕氏过来,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书房门敞开着,谢策正站于书桌前练字,吕氏示意青墨退下,自己走进屋内,谢策适时抬首看向吕氏,“母亲来了。” 恰到好处的就像是早就在等着她过来。 吕氏想关心儿子几句,可母子长久以来的不连心,让她有些话总是难以启齿,想了想只道:“初三是你兄长的忌日,我想去法华寺为他诵经,你若是能安排出空闲,就同我一起去吧。” 谢策听后没有迟疑的颔首,“好。” 吕氏点点头,“那我就走了。”她转过身又再次回头,“你也别累着。” 谢策薄唇微扬,浅薄的自嘲一瞬即逝,“儿子知道。” 青墨送走吕氏回到书房,谢策已经又拿起了笔在写,神色平静淡然。 青墨跟着谢策多年,此刻却还是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青墨还记得那日,世子从骊园出来时,眉眼被阴霾浸染,周身携着寒意,他当即不敢再瞒,如实将四姑娘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 他原以为世子定会勃然大怒,然而世子却什么都没做。 “想说什么就说。” 青墨一个激灵,世子明明眼皮子也没抬,怎么好像头顶长了眼睛。 青墨结巴着道:“属下是在想,四姑娘的事……您是同意她了?” 谢策冷声哼笑,“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发梦了。” 果然,青墨脚底心窜起一股凉,世子这是憋着后招呢。 折断鸟儿的翅膀固然一劳永逸,但谢策还是喜欢看她漂亮飞舞的样子,当然,只能飞在他的股掌之上。 “她不是喜欢躲么?”谢策有条不紊地写完最后一笔,随意将毛笔丢在桌上,眸光晦暗,“我看她躲不躲得过。” 傍晚时分,林素兰去了溶梨院,进屋见到雪嫣正收拾衣物,诧异问:“你这是要去哪里?” 雪嫣回过身,轻唤了一声“母亲”,把手里的衣裳递给心月,走到林素兰身旁笑着解释,“母亲忘了?明日是初五,女儿要去法华寺斋沐。” 林素兰恍然记起是怎么回事,“你早已还过愿,我看今年就不必去了。”尤其前段时间还发生了马贼的事,林素兰实在不放心。 “母亲,我向佛祖承诺过的,若是病好,便年年去寺里斋戒诵经,怎敢不做到。”雪嫣罕见的在林素兰面前言辞坚决。 林素兰也知道到不可冲撞佛祖,连声道是,又说:“那母亲陪你一起去。” 当初女儿病重被送去寺里,她因为没能阻止,始终愧疚万分,现在想陪女儿一起去,也算是补偿。 雪嫣心上一慌,还愿只是她的说辞罢了,实则是为了去祭奠时安,又如何能让母亲一同去。 雪嫣柔声拒绝,“不打紧的,府中还有那么多事要母亲操持,女儿自己去就行了” 林素兰朝雪嫣宽心一笑,“府上的事哪有忙完的时候,不差这一日。” 雪嫣见她是真的要去,目光紧张地闪了闪,“若是母亲也一同离府,祖母只怕会不高兴。” 林素兰皱眉,生了几分犹豫,加上雪嫣又再三拒绝,才算勉强同意让她自己去。 翌日,天才微亮,空气里还弥漫着雾气,雪嫣便带着心月乘马车往法华寺去。 法华寺坐落在香沐山的山腰,马车停在山脚,雪嫣沿着陡长的石阶一级级往上走。 坐落在高处的法华寺香火缭绕,殿宇庄严巍峨,让人不觉心生敬畏。 知客师父双手合十上前,“顾施主。” 雪嫣也合十双手回了一礼,“慧恩师父。” 她曾因为病重在法华寺住过一段不短的时日,所以与寺里的师父也都认识。 慧恩温厚一笑,“知晓顾施主每年九月初五会来,厢房早已经备好。” 雪嫣再次欠身一拜,感激道:“多谢惠恩师父。” 谢家的祖坟有侍卫看守,她无法过去,只能以斋戒的名义来供奉着谢珩长明灯的法华寺祭奠,为了避免碰上谢家的人,她特意隔开了一日,这才会在初五过来。 雪嫣跟着惠恩往寺后走去,并没有注意到有两道目光始终在攫着她。 直到雪嫣的身影不见,青墨终于忍不住出声,“世子,四姑娘来了。” 他在心里为雪嫣打起了鼓,悄觎向谢策。 谢策默然站立在栏杆前,目光沉静悠远,往生咒的诵念声不停他从身后的大殿传出,香火缭绕在他周身,竟隐隐有一种超过凡尘的圣洁。 “呵。”谢策牵动唇线,缓缓而笑,然而低敛的眸中却印不出半分笑意,“是啊,果真是来了。” 谢珩的忌日,她不可能不来。 他算准了每一步,任由她怎么飞也飞不出他的掌心,这种滋味多么痛快啊,可为什么他一点都感觉不到。 谢策漆黑的眼眸翻涌起阴鸷,那短暂的圣洁瞬间烟消云散。 顾雪嫣,你舍了我,却舍不得谢珩。 …… 去到厢房,雪嫣先沐浴更衣,收拾妥当后也没有让心月陪,独自往灯楼去。 雪嫣垂低着眉眼,缓步走在寺中聆听着佛音,心绪也得到沉静,余光看到有人自几步开外而来,云纹履,玄色纻丝长袍,不是庙中僧人。 雪嫣只当是香客,眼帘也没抬,让到一侧避着走,不想那人的步子也随着她的方向一跨。 雪嫣皱眉抬起小脸,视线往上,谢策眉目如画的俊脸就这么映入她眼帘。 雪嫣瞳孔锁紧,倒吸了一口气,呆呆看着面前的男人,挪着脚尖下意识又想跑,可人就在面前,以谢策的身手,只怕她还没转过身,就被他抓住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若是来为谢珩上香,初三就该来了,莫非又是冲她而来? 雪嫣心里乱得不成样子,可是谢策又怎么会知晓她会来此,他并不知道自己与谢珩的事。 短短瞬息间,雪嫣脑中闪过数不清的念头。 谢策仿佛看不见她眼里的慌乱,只是淡淡问:“你怎么在这里?” 雪嫣刚磕磕绊绊地说了个“我”字,就被谢策打断,“走路也不知道看,再往前是高阶,想掉下去?” 雪嫣慢慢冷静下来,听谢策话里的意思,他应当并不知道自己会来这里,会挡在她面前,也是因为前面有一处落差很大的高阶。 将七上八下的思绪快速整理好,雪嫣勉强镇定地说:“我来寺中祈福。” 谢策不置可否地点头,并没有多问的意思。 见他没有怀疑,雪嫣神色稍松,试探着问:“世子怎么也在此?” 谢策低下眼帘,不言不语地着她。 雪嫣从他漆黑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感觉自己就如同被罩在一张无形的网中,这张网不知何时会收紧,将她紧紧束缚。 须臾的沉默后,谢策终于道:“前日是我兄长的忌日,我便同家母和妹妹来此斋戒三日。” 雪嫣看到他眉眼间沉着淡淡的怅然。 原来如此,难怪已经过了初三,他却还在这里。 只是谢家人都在,自己想祭拜就不成了。 雪嫣心里仿佛空了一块,黯然涩楚的紧抿住唇角。 谢策只觉得双眸被刺痛,“想必你也听说过我兄长的事。” 听他主动提起谢珩,雪嫣恍惚了一下,喉间发苦,慢慢低下头小声地说:“听过一些。” 谢策目光紧紧攫着她,意味不明地问:“我现在要去给兄长上香,你可要去?” 雪嫣倏忽抬起头,“可以吗?” 意识到自己的言行太过异常,雪嫣稳着心神细声嗫嚅,“会否不合适?” 谢策睥着她攥紧发白的小手,眸色愈显清寒,转身的同时,口吻极淡地开口:“跟我来。” 作者有话说: 第020章 雪嫣跟着谢策去到灯楼,许是因为不想让旁人看到他们在一起,谢策是带着她从灯楼后进去的。 灯楼昏暗,慈悲庄严的佛像前供着一排排的长明灯,雪嫣不用走近就知道哪一盏上刻有谢珩的名字。 悲痛一涌而上,她用手捂住痛极的心口,对谢珩的思念几乎要倾覆她的自持。 双眸酸胀不已,雪嫣唯有用力低下头,不让谢策发现异样。 她亦步亦趋的跟着谢策往前走,男人却忽然停住了步子,横出手臂挡在她面前,雪嫣不明所以。 谢策低声道:“我们等等再过去。” 雪嫣手腕一紧,人已经被谢策拉着退到了佛像后,雪嫣这才注意到佛像前跪着一个女子。 谢策从雪嫣身后靠近,几乎身躯相贴的距离让雪嫣身子发颤,属于谢策的清冽气息席卷她的周身,背后颤栗起的一层细小的疙瘩。 雪嫣急忙挪步,肩头却被谢策的手掌按住。 雪嫣大惊,过去她自欺欺人的与谢策亲近,将他当作是谢珩,可这是在谢珩的长明灯之前,她如何也不会糊涂到把两人混淆。 她甚至觉得谢珩的在天之灵就在看着她,看着她和他的弟弟有首尾。 背伦的负罪感和自我谴责让雪嫣再也忍不住,顾不得会不会被发现,开始用力挣扎。 弄娇 第21节 然而,谢策低缓的耳语却止住了她的动作。 他说:“那是临阳郡主。” 雪嫣身子蓦然一僵,谢策残忍地扬唇,“若是我兄长还活着,她现在应当已经是我嫂嫂了。” 所以顾雪嫣,你看看,你算什么? 又凭什么敢舍弃我。 雪嫣抿住苍白的唇,谢珩曾对她提起过临阳郡主,谢夫人铁了心要让谢珩娶郡主,他无论怎么拒绝都无用。 谢夫人甚至已经与谢贵妃商议请皇上赐婚,所以他才会请命出征,想用军功来换与她的婚事。 雪嫣用力捂住嘴,心中哀痛难忍,泪水在黑暗中悄然淌落。 感受到按在掌下的娇躯簌簌在颤,谢策这才觉得心里的怒火泻出了一些。 “让人看到不好,我们等郡主走了再去。” 杀人不过头点地,谢策的话却真正诛心。 雪嫣喉中苦涩至极。 是啊,她连光明正大祭拜谢珩的资格都没有,她已经害他丢了性命,不能再让他的名声染上污点。 雪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灯楼。 她魂不守舍的同谢策一道上了香,谢策说有事要先离开,她便自己回去厢房。 心月在屋外焦急张望,看到雪嫣回来快步迎了上去,小声说:“奴婢方才听说世子也在寺中,还有镇北侯的夫人。” 注意到雪嫣脸色不对,心月一个咯噔,“姑娘不会是见到世子了吧。” 看到雪嫣点头,心月直接急的拔高声音,“世子可有为难姑娘?” 雪嫣听着心月紧张的声音,恍惚离魂的神思回笼了几分,轻轻摇头,“没有,他没有为难我。” 即没有提那日的事,也没有说让互相尴尬的话,她与谢策应当算是真的结束了,今日应该也是不巧。 心月听罢抚着心口,“那就好,那就好。”她又迟疑的望向雪嫣的面容,“那姑娘怎么瞧着面色不好。” 雪嫣身心俱疲,也无心解释,只道:“就是有些乏了。” 心月暗骂自己糊涂,姑娘祭奠过大公子必然心中感伤,自己因为世子的事太过紧张,连这个也忘了。 心月懊恼握拳,轻敲了两下脑袋,扶了雪嫣进屋休息。 雪嫣和衣躺在床上,目光空洞的望着屋顶横梁,许久,躬起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如同被丢弃荒野中的无助幼兽。 天色逐渐昏暗,雪嫣昏昏沉沉的起身,想出去唤心月,指尖捏上门板上的铜环,叩门声便随之响起。 雪嫣拉开门,曲指揉着发胀的额头,声音轻哑,“去拿火折子把灯点上。” 随着眼帘抬起,话音突兀的断在唇边,眼前男人高大的身影将她面前的一方天地遮的更暗。 谢策抬手,微凉似玉的指骨交错进雪嫣的指间,不轻不重替她揉着额侧,笑看着雪嫣迷惘发怔的乌眸,“不让我进去,怎么帮你点灯?” 雪嫣几乎是瞬间退开了一步,“世子怎么来了?” 本就微弱的嗓音在夜色下显得怯生生。 谢策从容收回手,提步。 雪嫣的退后恰好给他留了位置,等她意识到再想去挡已经迟了,谢策顺利走进屋子,同时反手将门合上。 雪嫣连呼吸都变得发紧,他这时候来找自己做什么,还特意关门。 雪嫣忽然又不确定,谢策是不是如她心中所想的那样,答应结束。 “世子。” 谢策往前跨一步,雪嫣就退一步。 谢策故意走的很慢,沉缓的脚步声磨着雪嫣的耳根子,敲击着她心里的防线。 看她神色戒备,谢策似乎是不想再逗她,驻足轻笑了声,“还躲着我?” 屋内光线暗的雪嫣只能模糊看到谢策的轮廓,含笑的声音卷着撩人的宠溺。 “雪嫣?” 谢策隐在暗处的目光犀利如蛰伏待发的狼,温柔的嗓音不过是为了蛊惑着猎物而已。 屋外摇曳的枝梢拂影在窗上,光影重叠陆离,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雪嫣本就一摧可破的心防更是濒临溃塌,谢策太知道如何在她脆弱的时候拿捏住她的命脉。 谢珩就是她的命脉,虽然他痛恨,但不可否认实在好用。 方才雪嫣隐忍落泪的可怜模样,看得他都不舍了,就再哄哄她罢。 现实实在太残酷,也太痛,雪嫣多想不管不顾继续沉溺下去。 好在她脑中还有仅存的理智,她已经说了决绝的话,如何也不能再收回去。 她一遍遍在心里警告自己,吞了吞干涩的嗓子,“世子,我。” “是因为那日三公主的事,所以躲我?”谢策适时开口,言语少了几分以往的从容不迫。 雪嫣懵懵看着他,这与三公主有什么关系? 谢策执起她的手,雪嫣长睫微颤,掌心已经抵在了谢策的胸膛之上,高于她体温的温度透过衣衫燎着她的掌心,雪嫣耳尖发烫,瑟缩着指尖。 谢策宽大的手掌覆住她的柔荑,低声解释,“我与三公主也算自幼相识,在我眼里三公主就如谢语柔一般,我与她清清白白,雪嫣,别生气也别躲我了。” 雪嫣更懵了,她躲他,是因为她以为他们之间已经说清楚,没有关系了,可谢策为何绝口不提这事,还以为她是因为公主才躲着他。 谢策脚步欺近,雪嫣仓皇向后推开,小手却被紧紧压在他心口,强劲有力的心跳撞着她的掌心。 二人之间只剩下一拳的距离,雪嫣看清了他的双眼,黑黑沉沉又隐隐含着慌乱,似是怕她生气。 雪嫣心里乱成了一片,这样的谢策比平日里更让她难以招架,弱声央央道:“你不要这样。” 娇柔可怜的样子让谢策喉间发痒,喉结微动,缓缓而笑,“好,我不这样,那你总该让我替你看看身子。” 雪嫣脸腾的烧红,难以置信的眨眼,他在说什么呀! 谢策面不改色搭指在她手腕,“方才就见你脸色不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雪嫣反应过来是自己误解了他话里的意思,一时羞愤难当,恨不得原地消失了才好。 谢策心无旁骛地替她诊脉,雪嫣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浆糊,谢策的样子,怎么就好像全然没听过那番话似的。 雪嫣眸光一闪,试探着问:“那日我让青墨给你传话。” 谢策抬起视线,眼里一瞬的迷茫让雪嫣心都凉了,莫不是青墨压根就没有把她的话告诉谢策? 谢策略做思索,笑道:“他跟我说了,你是路上疲乏才没有来赴约。” 黑眸注视着雪嫣,凭一句话想跟他断?真当他是好打发的? 雪嫣神色恹恹像泄了气似了,一切竟然又回到了原点。 而更让她感到悲哀的是,她心底竟然有那么一丝庆幸。 雪嫣咬着唇,千百种心绪交织着她喘不过气。 谢策讥笑着看了她一眼,转身将屋内的油灯逐一点燃。 火苗窜起,看着暖色的光晕,雪嫣稍稍恢复了一些神思。 谢策手执着一盏油灯走回她面前,拖起她的手,检查她早前手上的伤口,细嫩的掌心无暇透着淡淡粉。 “脚伤可好了?” 雪嫣揪住裙摆,怕他又要看,着急忙慌地说:“都好了。” 谢策慢条斯理地颔首,“你是都好了,我被你咬伤的地方却是一直炎着。” 雪嫣将信将疑的把目光转向他左肩,细声嘀咕:“都那么久了。” 而且她的牙齿又不是兽夹,怎么会咬一口大半个月都不见好。 “不信?”谢策抬了抬眉,抬指解开领口的盘襟扣,拨开衣襟,锁骨若隐若现,雪嫣哪里看过男人的身子,仓促转过头。 双眸无处安放的只能垂看着地面,唇角紧紧抿着,雪腮红扑扑微微鼓起,可爱鲜嫩的让谢策想咬上一口,他笑道:“看啊。” 雪嫣局促的蹙着眉头,不得以转过去目光,谢策肤色冷白的肩上当真印着一圈发红的伤疤。 有些地方结了痂,新生的皮肉泛着脆弱的粉。 雪嫣讶异睁圆了眼睛,“怎么会那么久都不好。” 她惴惴的用指尖抵着唇,难道自己真咬的如此狠? 谢策嘴角轻撇,“还以为我诓你?”他不由分说地拉起雪嫣的腕子,“你摸摸真假。” 掌心被按着贴到温烫的肌肤上,雪嫣差点跳起来,脸上的红意一直烧到了耳根子。 之前好歹是隔着衣衫,此刻却是没有半分阻隔地触碰,雪嫣羞急不已,贴在谢策肩上的手仿佛要烧起来。 “如何?” “是,是真的。”雪嫣挣扎着抽手,谢策却按着不放。 细指如玉,掌心娇嫩如绸,紧贴在他的肩头,酥柔顺着生了新肉的伤疤丝丝缕缕渗入他体内,骨缝,撩起层叠的躁/.欲,让他险些克制不住想发狂。 “雪嫣将我咬成这样,便想这么算了?”谢策悠然偏头,视线扫到她脸上,兴师问罪的架势显得有些无赖。 雪嫣愣神看着他,过去她浑浑噩噩,混淆着现实将谢策当作是谢珩。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越来越能区分两人的不同,她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她觉得不安。 这也是她拼命想要抽身的原因。 若有一日她再也无法把谢策当成谢珩,那她和谢策在一起又变成什么? 雪嫣心越来越沉,猛得抽回手。 谢策的手落空在空中,他错愕抬眸,看到雪嫣吞吞吐吐地翕动唇瓣,她眉眼间几乎要将自己吞没的自责和负罪,显然不是因为他肩上的伤。 意识到雪嫣要说什么,谢策目光逐渐变得森凉,舌尖抵着齿根滑过。 顾雪嫣,你敢开口试试。 雪嫣深吸气,既然决定了,就不该一拖再拖,现在当着他的面说清楚,“世子,其实。” 弄娇 第22节 唇骤然被封住,同时雪嫣眼前一片漆黑。 是谢策用手覆住了她的眼帘,感官被无限放大,双唇被毫不留情的撬开,缩逃的舌尖轻易被勾住,迫使着同他缠绵。 雪嫣脑中嗡鸣不绝,双颊靡红似血,这是在寺庙,佛家重地怎可做出这般亵渎之事。 雪嫣羞愤惶急的想要把他的舌头推出去,结果反倒方便了他的夺取。 唇舌纠缠的粘腻声在屋子里清晰的让人浑身发麻,呼吸间尽是彼此的气息,谢策身上浓烈的气息,像是恨不得渗透进雪嫣的肌肤,将其沾染个彻底。 谢策发狠地吻,眼中不可遏制的升起暴怒,不是喜欢谢珩么,他装得不够像么? 作者有话说: 谢二属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第021章 谢策用牙齿咬住雪嫣柔软的舌尖,听到她吃痛颤哼,眼中肆意的怒火才渐渐消散。 谢策张弛有度地含住她的舌头轻抿吮吻,势要让她再没机会开口。 雪嫣浑身发颤,被剥夺了视觉,她仿佛置身天旋地转中,黑暗让她不安,能做的唯有攥紧谢策的衣衫。 身心都不由己的沉沦让她无力招架,呜咽声染上哭腔,又逐渐吟啭出迷离。 谢策厮磨着吻到她的耳廓,喃喃低语,“就算是我咬回来了。” 一个已故之人,她就算再喜欢又能如何,他有得是时间。 谢策抱着颤抖不能自持的雪嫣,语气缠绵如诉情话,“其实这疤留着也不错,就像你一样,永远的属于我。” 是哄慰也是警告。 翌日清早,心月端来寺里的斋菜和现磨的豆浆,一边摆着碗筷,抬头朝倚窗而站的雪嫣道:“奴婢方才看到世子和侯府的人都离开了。” 雪嫣轻眨眼眸,声音极轻地说:“我们也收拾东西回去。” 心月愣了一下,问得小心翼翼,“不是要斋戒三日。” 雪嫣双手抓着窗沿,十指用力的似要按进去一般,指尖泛起脆弱的白色。 自己昨夜被谢策吻得整个人倾俯在他怀中,喘息不止,如今她怎么还有脸去给时安上香。 还有谢策昨夜留下的那句话,他要她永远留在他身边,如何留,怎么留。 雪嫣焦躁不安的将手掐得更紧,木刺扎进手心,尖锐的痛让她骤然回神。 谢策定然是将她当作那画上的女子才会说这样的话,一定是。 雪嫣从法华寺回来已有两日,这天,一家人用着午膳,顾老夫人又询问起顾玉凝那日去秋宴的事。 初春时候,顾老夫人替大姑娘顾如霜定下了与陈翰林之子陈二公子的婚事,近来则张罗着要为顾玉凝相看亲事。 顾玉凝是顾老夫人最疼爱的孙女,对于她将来的终生大事可谓上心,一心想要她入得高门。 顾玉凝兴致缺缺的摇头,亲昵挽着顾老夫人的手臂撒娇,“祖母,我还不想嫁人。” 顾老夫人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脸颊,“说什么傻话,哪有不嫁人的,祖母定要会为你寻个好夫君。” 顾玉凝脸颊泛起羞红,拖长了声音呢哝,“祖母。” 静坐在一旁的顾雨悠笑着插话,“那日四妹身子不适,故而我们离开的也早,怕是二姐都没来得及好好瞧。” 顾老夫人闻言神色微妙的朝雪嫣看去,布满皱纹的双眼锐利打量着她。 偏在这种时候身子不适,莫不是有意想坏姈姐儿的姻缘。 林素兰在旁为雪嫣解释,“母亲也知道,雪嫣身子骨素来弱。” 听罢,顾老夫人的脸色才算略微好了一些,想着敲打雪嫣几句,悠悠道:“四姐儿啊。” 雪嫣垂着眼帘恍惚出神,感受到衣摆被扯动,抬眼看到林素兰正朝自己使眼色,才反应过来祖母在叫她。 雪嫣稍挺了挺背脊,乖巧道:“祖母。” 顾老夫人看她心不在焉,不大满意地点点头,“除五姐儿外,属你年岁最小,待你两个姐姐定下亲事,祖母也会为你考虑。” 言外之意,便是要她不要想着和顾玉凝做比较。 雪嫣低眉悄然而笑,祖母实在多虑了,嫁人,她早就不想了。 雪嫣乖顺地翕动唇瓣,“孙女知道。” 顾老夫人这才满意的收回目光,恰看到顾崇文和顾二爷来院中走来。 顾老夫人眸露奇怪,这时候两人应该随圣上在苍山狩猎才是,她皱着眉问:“不是说明日才能结束围猎,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顾崇文眸光沉凝,只让雪嫣等人先回去。 雪嫣见状便猜测必是在围场出什么了事,不过父亲和二叔都回来了,说明牵扯不到顾家。 她安下心跟着起身往外走,就听身后顾二爷压着声音道:“围场埋伏有刺客,太子险些遇刺,所幸镇北侯世子及时替太子挡下了暗箭。” 雪嫣猛然顿住脚步,脑中回响着顾二爷的话,谢策替太子挡箭,他受伤了?! 雪嫣脸上血色半褪,仓皇回过身,若非心月紧握住她的手,她差点就要脱口询问。 雪嫣紧抿着唇,眼中满是慌怕。 心月紧握住雪嫣冰凉布满冷汗的手往外走。 她知道姑娘为何会如此失态,当初大公子便是在突袭敌军时,被乱箭射中而亡,她还听闻尸身被找到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 走到僻静处,心月才忙安慰神色恍惚的雪嫣,“姑娘别担心,世子身手那般好,定不会有事的。” 雪嫣闭紧着双眼,羽睫颤抖不停,整个人仿佛陷在极大的恐惧之中,良久才重复心月的话,“你说得对,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第二天,得知到顾崇文下值回到府上,雪嫣就忙不迭端着茶去了他书房,终于旁敲侧击地知晓了谢策没有生命危险。 从顾崇文书房出来,雪嫣重重吐出一口气,将站立不稳的身子靠在廊柱上。 还好……还好。 雪嫣险些落下泪来。 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他出事。 墨云居内到处弥漫着浅浅的药味,走进屋子,味道更为浓烈。 谢策阖眼靠在床上,郁秀的面容上挂着病态,由青墨为自己换药。 洞穿肩胛的伤口可怖森然,又因为箭头经过特制,伤口极难痊愈,加之他有意让伤势显得严重,一连几日放任自己高烧不退,身形也愈显消减落拓。 青墨将白布缠好,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不解的问:“世子只要让皇上起疑就够了,又何必以身犯险。” 谢策睁开眼睛,嗤笑了声,“我与三皇子是表兄弟,你真以为皇上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谢策悠然道:“即便如今,皇上也未必全信我,所以我干脆借受伤,不参与此案。” 青墨敬佩道:“世子英明。” 如此既减轻了皇上的猜忌,同时案子无论审查出何种结果,世子都能摘得清白干净, 谢策哼笑着瞥了他一眼,青墨讪讪摸了摸鼻子,“属下先退下了。” 青墨走到门口,谢策却开口,“慢着。” 青墨转过身,“世子还有何吩咐。” 谢策摩挲着拇指与食指指腹,“嫣儿可有派人来问过。” 看青墨支支吾吾,谢策敛起眸色,他还真是多余一问。 自己近日无暇顾及她,只怕她乐得高兴自在。 谢策不耐地挥手让青墨退下,阴郁垂低眼睫,单薄清简的身形竟显得有几分可怜。 “当真是心里一点都没有我。”轻蔑的声音里,喜怒难辨。 太子遇刺,圣上震怒,朝堂之上百官人人自危,长安城里更是日日都有禁军搜查,唯独墨云居里一片悠然惬意。 谢语柔带着永宁公主从月门进来时,谢策正站在廊下漫不经心的逗弄着笼内的金丝雀。 晨曦薄照在他漂亮的侧脸,说不出的矜贵,永宁不由得心脏怦怦跳。 “二哥。”谢语柔率先道。 谢策稍侧过视线,朝她们看去。 永宁面容微赧,“旬清哥哥。” 不意会看到永宁,谢策几不可见地轻折眉心,对谢语柔道:“怎么也不知道通传一声就进来了。” 谢策自幼习武,加上修养了这些时日,伤势已经恢复不少。 只是不时就有登门来看望的,他懒得应付,便借着养病在墨云居不出去。 谢语柔到好,直接给他把麻烦带院里来了。 谢语柔朝兄长略微吐了吐舌头,卖乖讨巧般嘟囔,“是青墨不在,我也没看到别人,才自己进来了。” 永宁也在旁解释,“是我让阿柔带我来看你的。” 谢策并不搭话,只淡漠看向谢语柔,“还不请公主去偏厅。” 三人前后走进偏厅,谢语柔收到永宁朝自己使来的眼色,装模作样地起身道:“我想起母亲说找我有事,二哥,我先过去一下。” 谢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谢语柔只当看不见,走得飞快。 永宁没等谢语柔走远,便挪步到谢策跟前,拿着嗓子柔声细语地问:“旬清哥哥,你得伤可好些了?”她赧然咬唇,“我每日都担心的睡不着觉。” 谢策不为所动地走到一旁,这些无关紧要的关心对他来说实在多余,“好多了,不敢劳公主记挂。” 冷漠的态度让永宁一腔热情被浇熄,难堪的白了脸,“旬清哥哥,我是专程来看你的。” 谢策睥向她,缓声道:“公主如此称臣呼实在不妥。” 弄娇 第23节 永宁走到哪里不是众心捧月,人人讨好,唯独被谢策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冷待。 永宁气恼不过,愤愤走上前,可面对自己的喜欢的人又不得不软下来,“有什么不妥,我喜欢你,也喜欢这么叫你。” 谢策眸中已经有不耐,“那臣也只能愧对公主的厚爱。” “你!”永宁何曾被这般落过面子,如果不是因为她喜欢谢策,早已经命人抽鞭子了。 “公主来看望臣的这份好意,臣心领了。”谢策低头整了整袖口,语气神情,无一不凉薄,“只是臣身体抱恙,就不多陪了,公主请便。” 青墨也在这时也回了墨云居,谢策从他身旁走过,“送公主出去。” 永宁看着谢策的背影恨恨跺脚,从小到大,就没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谢策也不例外。 青墨可不敢招惹这个娇蛮的三公主,躬身恭敬道:“公主请。” 永宁冷眼剜向他,冷冷哼了声,甩动衣袖往外走。 等谢策彻底“病好”回到京兆府,已是小半个月后。 整整一日谢策都伏在案后,处理成堆的公文,待写完最后一册呈文离开府衙,已是夜深。 谢策没想到吕氏竟也还未睡,而是在等他。 吕氏素雅的面容上微微带笑,“我等了你许久。” “母亲找我有事?”谢策语气平淡,身上裹挟着秋末夜里的凉意,愈显的人清清冷冷。 吕氏斟酌着话语,“今日我去了昌平侯府,昌平侯世子开年时候成的亲,现下夫人已经有了三个月的生孕,母亲就想着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岁。” 成家?谢策目光有一瞬间的停驻,旋即只淡淡说:“母亲,儿子如今还不想这些。” 吕氏猜到他会拒绝,便又笑着规劝,“你总要娶妻。”她言语试探,“你受伤的这些日子,三公主时常来府上看望,可见对你倾心,若你能娶公主,也是镇北侯府的荣耀。” 谢策起初只是随随听着,直到见吕氏一如当初为兄长安排亲事那般,想来左右他婚事,蹙了眉头说:“我与公主绝无可能,母亲亦无须在这件事上操心。” 他说得这般不留余地,吕氏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我是你母亲,我怎么可能不操心。” 谢策似是笑了一下,仿佛这是什么极其可笑的话,“我不是大哥,母亲过去无瑕顾及我,将来也照旧便是。” “谢策!”吕氏拔高了声音,不敢相信这竟会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儿子所说得话。 吕氏满目沉痛,同样是自己生下的孩子,为什么他就不能像他大哥那样,恭良温孝,反与她离心至此。 谢策眸光敛的更淡,“难道不是么?儿子受伤这段时日,母亲可曾来看过我一回?” 轻嘲的言语,竟分不清究竟是在对吕氏说,还是对他自己说。 吕氏喉咙窒堵,说不出一句话话,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她岂会不在意,只是她怕了,经历过一次失去儿子的痛,她害怕再次面对。 谢策见吕氏不言语,不怒反笑,他早都习惯了不是么。 谢策眉目平和如素,看得清澈分明,实则郁积浓戾。 母亲为了大哥日复一日不间断的诵经,顾雪嫣任他索取也全然是因为大哥。 对他,则都吝啬来看一眼。 “儿子乏了,母亲还请回罢。” 作者有话说: 第022章 太子遇刺一事还未落定,太后寿宴的日子却是日日推进。 此次乃是太后七十岁大寿,圣上孝顺,下令大肆设宴,百官入宫赴宴,四品以上命妇及子女皆恩赐随行。 雪嫣得知要进宫赴宴,心里难免紧张,她从未进过皇宫,而且这样的盛宴,谢策势必也会在场。 雪嫣满心纠结,不如她干脆称病不去。 可转念又一想,这是个难得与谢策说明的好机会,寿宴热闹,既避免了单独相见,谢策也不能又不由分说得来堵自己的嘴。 雪嫣觉得可行。 太后寿宴正逢秋末,风中的凉意让雪嫣不禁瑟缩,她拢了拢肩上的斗篷,随着顾玉凝和顾韫一同坐上马车。 顾韫见雪嫣坐在一旁来回搓着微凉的小手,到了杯热茶递给她,“喝杯茶就暖了。” 雪嫣吃惊看着递来眼下的茶盏,不自在地抬手接过,“谢谢阿兄。” 顾玉凝当即嘟嘴道:“阿兄怎么得只给雪嫣倒,我也要。” 顾韫顺手就把另一杯给她,“还能少了你不成。” 顾玉凝眉眼展笑,将茶接过。 雪嫣捧着热乎乎的茶,心里冒出些微妙的暖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与顾玉凝和顾韫的关系似乎也没有那么僵硬了。 她微微抬眼看向两人,顾韫常常是冷心冷欲的样子,但却细心无比,而顾玉凝更像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饶人,实则却也护她。 顾韫给自己也斟上茶,轻呷了口,看向雪嫣:“你不必紧张,只当是参加寻常雅宴。” 雪嫣对他也不再戒备冷脸,捧着茶盏乖巧巧地点了头。 谢策与赵令崖一同从御书房出来,两人背手走下白玉石阶,面前的甬道上,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被宫女太监簇拥着而来。 女子看到两人明显一愣,身旁的宫人接连行礼,谢策拱手淡淡道了声:“见过宁妃娘娘。” 赵令崖亦微笑着行礼,“儿臣见过宁母妃。”挺直的背脊却不见丝毫弯下。 宁妃在唇边弯起一抹浅笑:“三皇子,世子。”她眸光望向两人身后的大殿,“本宫还要去见皇上,便先行一步。” 赵令崖适时开口,“父皇刚服了药,正小憩,母妃还是不要过去为好。” 宁妃眸光闪了闪,“这样。” 谢策目光掠过两人,意兴阑珊的对赵令崖道:“我先去宴上。” 走过御花园,谢策步子不自觉加快,他这些日子分身乏术,无暇去见顾雪嫣,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对她就是太好了,该冷着她些时日才是。 可此刻知道她进了宫,他浑身都上下叫嚣着想见她。 谢策咬着齿根发笑。 顾雪嫣啊顾雪嫣,你莫不是给我下了蛊。 谢策站在宴席入口,目光梭巡在官员家眷所在的地方。 与此同时,身负重任的心月也在着急张望。 谢策走到哪里都耀眼至极,心月一眼便看到了他,她深深吸气,打起十二分精神往谢策的方向急急走去。 心月眼不看路,横冲直撞,终于成功“不小心”撞到了谢策半边身体。 她慌忙跪下,右手压着左手,高举过额头行礼,“世子恕罪。” 谢策垂眸注意到心月袖中藏着的东西,淡淡道了声“无妨”。 跨步从她身边走过的同时,不着痕迹的将那东西收入袖中。 坐在席间的雪嫣紧攥着手心,忐忑地观察两人,看到心月站起身朝自己点头,她才怔松下肩头,颤巍巍的低垂下视线。 谢策从心月手里拿走的,是她写得决绝信。 还未到开宴时候,仁宣帝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永宁公主则站在他身旁为他揉肩。 永宁弯腰窥着仁宣帝的神色,拖长了声音道:“父皇,永宁求你了,我与旬清哥哥是两情相悦。” “即是两情相悦,为何不是他来求朕。”仁宣帝声音沉稳如钟,一语道破。 永宁脸上闪过窘色,跺脚不依,“我就是喜欢旬清哥哥,父皇您就替我们赐婚吧。” 这样一来,谢策就没法再拒绝她了。 仁宣帝瞥了眼自己最为宝贝的公主,“长安城里好男儿岂止一个谢策。” 永宁赌气道:“反正永宁非他不嫁。” “放肆。”仁宣帝沉下声音。 浑然天成的帝王之气让永宁也是一惊,她忙跪地,“永宁知错,永宁不该胡言乱语。”她又咬住唇,不甘心地说:“可永宁是真的喜欢谢策,父皇不是最疼女儿了。” 仁宣帝看着跪在脚边的永宁叹了口气,若将永宁许给谢策,对镇北侯府来说是牵制还是助力尚且两说。 “此事容后再说,你皇祖母的寿宴就要开始了,你还不过去,像什么样子。” 永宁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内侍忙道:“三公主还是快过去吧。” 永宁这才不情不愿的行礼告退。 夏玉候在御书房外,看永宁气冲冲的出来,急忙走上去,“公主。” 永宁快步往前走又猛的停下步子,转身看着夏玉,眼里冒着不甘的小火苗,“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夏玉脸色一变,几乎哀求地说:“公主,您是千金之躯。” 永宁如今哪还听得进这些,朝他摊手,“拿来。” 夏玉颤抖着手,把一个小小的纸包放到永宁手里。 永宁拿过纸包捏在手心里,眸光笃定,她就不信她得不到谢策。 谢策所坐得位置离雪嫣隔的极远,天色已半暗,她只能透过灯火朦胧看到一个轮廓。 不知是不是看错,谢策似朝自己看了过来,隔得太远,她无法看见他的神色,一时间心里像七零八落的砸进了碎石,跳得她呼吸都乱做了一团。 谢策看了那封信,应该能理解她。 她心神不宁地想着,连顾玉凝唤自己都没有听见。 “顾雪嫣。”顾玉凝不耐烦的拔高了声音。 雪嫣回神看她,茫然道:“阿姐叫我?” 弄娇 第24节 顾玉凝狐疑地打量着她,憋着猜忌道:“我是问你要不要一同去御花园走走。” 顾玉凝身旁还站着两个贵女,雪嫣正是坐立难安的时候,立即点头,“去。” 她起身跟着往外走,视线不受控制的往谢策的方向看去,见他似还在看自己,雪嫣心口蓦然一紧,走得愈发快了。 她若是走近点看,必然能看到谢策眼里山雨欲来的厉怒。 谢策周身凛冽的肃冷之意,连想来敬酒的官员都停住了步子,识趣地绕到另一桌,心里揣测着不知是谁招惹了世子爷。 谢策一眼不错地盯着雪嫣的身影,手里捏着薄薄的一页纸。 他动作缓慢的将信纸撕碎,捏做一团,手指的关节绷得发白,仿佛手里捏着的不是信纸,而是写信的人。 谢策将面目全非的纸团掷入琉璃灯罩内。 不敢误他?自知不配? 这些蹩脚的借口她倒是信手拈来。 谢策眼神里直透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鸷,他一言不发地望着灯罩内跳动的火舌,看它是如何卷住信纸,蚕食而尽。 画面映照进谢策漆黑的瞳孔,汹涌得一如他此刻的怒火。 立于他身后的青墨不寒而栗。 那信上的字,他眼尖瞥见了两行,世子为数不多的几次在人前展露情绪,皆是因为四姑娘,而此刻他已经不敢去猜度,世子的怒气到了何种程度。 这时永宁从远处走来,不顾身旁夏玉的劝阻,端着酒樽走到谢策面前。 落下的阴影挡在谢策眼前,他目线上睨,一闪而过的狠戾让永宁吓了一跳,等她再看的时候,已经找不到踪迹。 “公主有何贵干。”谢策此刻耐心为零,他要找到顾雪嫣,要她怎么说出这些话的,就怎么给他咽回去。 永宁看他如此冷淡也恼了,把手里的酒往桌上一放,“本公主来敬你酒。” 谢策看也不看,拂袖起身,永宁跨步拦到他面前,“你敢走。” 大有一副要跟谢策僵持到底的架势。 谢策无意多言,不耐地端起酒樽,永宁看着他把酒樽置于唇下紧张的呼吸都屏紧了。 谢策眸光忽的一暗,视线滑过手里的酒樽,意味不明地看向永宁,“公主要我喝这杯酒?” 永宁眉心一跳,谢策该不会看出什么来了? 不会不会,这药是夏玉从天香楼寻来的,无色无味,就算谢策通药理,也绝辨不出。 永宁强作镇定,正要回话,却见谢策已经端起酒樽一口饮尽。 他长睫半垂,目光幽邃地睇着手里已空的酒樽,唇角轻弯勾绘出莫测的笑。 一滴酒水沾在红润的唇瓣上,殊异的近乎诡谲。 …… 御花园里,雪嫣随着众人闲逛,不知是谁道:“一会儿还有烟火,不如我们先过去。” 雪嫣亦步亦趋地跟着走,两个行色匆匆的太监从她身旁极快的走过,雪嫣隐约听到一句,“世子伤势恶变,快去请太医。” 两人虽不曾说是哪位世子,但雪嫣当即想到的就是谢策,她快速回过身,太监已经走远。 “四姑娘,四姑娘。”极细微的窸窣声从远处传来,雪嫣看过去,是青墨! 青墨身形半隐在假山后,焦灼的朝雪嫣使来眼色。 雪嫣心一沉,果真是谢策,她想过去问他谢策的情况,迈出脚尖又停住,她不该管的。 雪嫣犹豫着迟迟不愿上前。 顾玉凝见雪嫣没跟上,走回来道:“怎么那么慢?” 她没有注意到暗处的青墨,而青墨也没有离开,仍是焦急地望着雪嫣。 雪嫣几番犹豫,还是凑到顾玉凝耳畔,佯作羞臊地说了缘由,小声催促:“阿姐先去,我稍后就来。” 顾玉凝没有生疑,叮嘱她快一些。 雪嫣点点头,“好。” 待顾玉凝一离开,青墨就闪身快步走上前,“世子出事了,姑娘快跟我来。” 雪嫣脸色微白,急忙问:“他怎么了?” 青墨只道:“姑娘随我来就是了。” 雪嫣心慌不已,点头跟上。 雪嫣步履行急,也没注意到自己越走越偏僻,直到来到一座箫寂漆黑的宫殿前,青墨停下对她道:“世子就在里面。” 雪嫣看了看四周,面露迟疑,“这里?” 不是说请了太医,可这里这么安静,甚至连一盏灯都没点。 青墨快速颔首,再次催促,“属下解释不清,总之姑娘请快进去。” 雪嫣看出他确实心急如焚,顾不得许多,上前将殿门轻轻推开。 瞬息间,手腕被一只从暗处伸来的手紧握住。 雪嫣大惊,来不及尖叫,整个人被强劲、不留余地的力道,拉入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更新时间提前到零点,哥哥很快就要回来啦~ 预收文《玉腰坠春》求一下收藏~ 陈宴清从来清正自持,最厌恶的就是父亲的风流和那满院的乌烟瘴气。 一日他路过父亲院子,满身狼狈,站立不稳的吟柔不慎跌进他怀里,陈宴清抬手去推,握到的是一尾极细的腰,在他掌中簌簌颤抖。 【女主视角】 吟柔是陈老爷的小妾,上辈子陈老爷故去后她与一众姬妾被夫人发卖出府,下场凄惨。 外出归家的陈三公子知道一切后,找回她的尸身,将她下葬,抚着她的牌位久久不语。 一朝梦醒,一切还未发生,吟柔必须要为自己寻一方庇佑,她想到了梦中那位光风霁月的三公子。 可任她百般讨好撩拨,三公子始终无动于衷。 吟柔终于死心,不敢再靠近,三公子的态度却越来不对劲。 直到一日夜里,她被吃醉酒的三公子握痛了腰,耳边是他发狠声音,“满意了么,不就是要我陪着你一起沉沦个够。” 第023章 身后的门“砰”的被关上,隔绝最后一丝光亮。 雪嫣本就有夜盲,如此一来彻底无法视物。 她吓坏了,心悬在嗓子眼剧烈跳动着,呼吸不受控制的停住,窒息感令她难以发出声音,脑中的惊慌一浪高过一浪。 身子被一把抵到门上,瘦弱的背脊撞在木框之上,雪嫣弓着腰紧蹙起眉,吃痛的轻吟从唇瓣间微弱逸出。 终于能发出声音,雪嫣拔高嗓子就要呼救,然而身上却重重压来一具高大的身躯。 烫。 这是窜入雪嫣脑中的第一个念头。 男人浑身烫的像火炉,隔着衣袍都灼得她心颤,他似乎难以站稳,额头垂低搁在雪嫣肩上,呼出的鼻息尽数喷在她脖子上,所过之处如同点了一把火,烧得她呼吸乱作一团。 “雪嫣……” 沙哑的声音如粗石划过雪嫣心上,割出一道不见底的裂缝。 呼救声音断在喉咙里,雪嫣张了张嘴,艰难道:“世,世子。” 回应她的时候粗重的呼吸,一声声拍打在她的肌肤上,竟是比她还要不稳,似在死死压抑着什么。 月华终于落下,雪嫣费力转过头,借着那一点从窗棂透进来的微弱光亮朝谢策看去。 他紧闭着双眸靠在自己肩上,眉宇紧蹙,额头有冷汗滑落,极白的面容上浮着不正常的红,紧抿的薄唇更是潋滟的如同浸了水。 似压抑着极大的痛苦。 雪嫣从没见过谢策这般模样,即便和自己在一起,他也是清清冷冷的占着主导的位置,现在却脆弱的仿佛随时会倒地。 深埋在心底恐惧涌了上来,雪嫣呼吸颤抖,不可遏制地想起谢珩受重伤时,是不是也是如此痛苦。 不,是比现在痛苦千倍百倍。 害怕盖过了理智,雪嫣抬手捧住谢策的脸,语无伦次地问:“你怎么样了?” 软腻的掌心贴上的瞬间,谢策呼吸骤紧,体内如虫噬的狂躁得到些许的安抚,然而紧接着涌上灵台的,是更猛烈的反噬。 谢策睁开交叠的长睫,眼尾泛着红,眸中红意更盛,眼底深处隐隐含着一丝犹豫,只是这点犹豫在看清雪嫣的神色后,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在透过他看谁?她的担忧是给谁的? 答案显而易见。 几番克制的怒意叠加在心头,谢策不再压制,残忍一笑,放任药劲攀升,席卷理智。 他现在便要了顾雪嫣,在她身上烙上他谢策的印记,看她还如何想着逃离。 他早该要了她,何必费心陪她玩这游戏。 月升得更高,冷色的月华落在谢策眼上,雪嫣这才得以看到他眸中浸着水,翻涌着近乎妖异的情/.潮。 而他紧盯着自己的目光,莫测炙烫,犹如恶极了的猛兽,终于等来猎物。 同时雪嫣还闻到一股极为细微的异香,从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透出,古怪的撩拨着人心,竟使得雪嫣脑袋也昏沉起来。 不对劲。 雪嫣脑中极快的捕捉到什么,谢策此刻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伤口恶变,更像是话本中说得,中了什么烈药。 而他眉眼间隐忍的也不是痛苦,是欲壑难填的深渊。 雪嫣六神无主,慌不择路地往后退去,可身后就是门板,哪里有退路。 弄娇 第25节 谢策看到她又想逃,冷笑着掐住她的腰往怀里一揽,偏头吻上她雪白的脖子,舌头描绘着她脖项的线条,转瞬又如暴风雨般吻咬。 不够,不够。 永宁下的是烈性药,药性在体内翻腾,谢策双眸赤红,一把扯落雪嫣的束腰,大掌向内探去。 雪嫣大惊,崩溃推他的手,她已经确定谢策是中了药,她听说过,这样的药会让人失去理智,唯有交……合可解。 可是他们怎么可以,绝不行! 谢策手掌已经贴到了她的心衣之上,雪嫣猛然一颤,几乎站立不住,也无需她站,谢策紧箍在她腰上的手,容不得她有半分离开。 雪嫣眼里聚满惊慌,拼命去掰开他的手,喘声央求:“世子……你醒一醒。” 谢策充耳不闻,把以往伪装的斯文清冷表象撕毁。 他再怎么装也没用不是么,那么干脆不装。 谢策将唇离开雪嫣的脖颈,目光下睥。 视线所过之处皆是狼藉,雪嫣大口喘气,眼角坠着泪渍,衣襟松散在两侧,凝白的肌肤没有一处不透着红。 在月华的披照下,如同即将被献祭的圣女。 谢策上下滚动喉结,若是平常他或许就心软了,可这点滴的不舍,在药力强劲的驱使下,不值一提。 他恨不得将她彻底染得污浊。 雪嫣像只饱受惊吓的小兽,瑟缩吞咽干哑的嗓子。 见谢策停下,以为他恢复了理智,她不敢去看自己现在状况,必然狼狈至极。 雪嫣紧咬住唇,眼里噙满泪,颤着指尖拉拢衣襟。 腕子骤然被握住,系带从指尖跌落,雪嫣骇然抬眸,谢策的脸在眼前放大,双唇被封住,手则被交剪在后。 雪嫣的呜咽被谢策全数吞下,一侧心衣被推高,雪嫣如遭雷击,脑中空白一片。 雪嫣用力偏过头,双唇被碾磨的通红,“世子……我不是那画上的人。” 她用支离破碎的声音哀求,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从来没当你是。”谢策声音沙哑浑浊到了极致。 雪嫣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被药性刺激的糊涂了吗? 可他是谢策啊。 雪嫣从来没有比此刻更清楚的认识到,谢策与谢珩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雪嫣疯了般挣扎扭动身体,谢策被她扭得齿根发麻,连同脊骨都酥麻至极。 谢策咬牙切齿地抽气,口中却尝到一滴咸涩的泪珠,他身子蓦然僵住。 雪嫣以为自己必然躲不过去,心如死灰的闭眼。 谢策看了她良久,眼底的风暴逐渐平息,他将额头重新抵在她肩上,呼吸依然粗重,“别哭了,不哭。” 雪嫣才意识到自己哭得满脸都是泪水,被紧缚的双手获得自由,是谢策放开了她。 雪嫣颤抖着长睫,一点点睁开。 谢策紧绷着下颌,鬓发不断有汗滴落,“我中了药,是永宁公主……是不是吓到你了。” 声音虚弱无比,仿佛方才几乎要吃了雪嫣的人不是他一样。 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恢复了神志,雪嫣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哑声颤抖着说,“你放开我。” 谢策阖着眼,声音沙哑不堪,“我做不到。”他如受伤的猛兽,没了威胁,只轻蹭雪嫣的脖子,脆弱的甚至有些委屈。 “我控制不了。” 雪嫣颈侧被他蹭起一层层颤栗,哑哭着嗓子比他还要无助,“你不是会医术……我去请太医。” “没用的。”谢策打消她的念头,“此药性异常猛烈,若不能疏解,会伤及性命。” 雪嫣绝望到欲哭无泪,她不可能看着谢策去死,可她也做不到与他……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其他女子为他解这毒。 雪嫣又怕自己说出来,只会激怒他。 谢策忍到了极致,身体越发灼烫,他扯开领口,脖子上浮着明显的脉络,随着呼吸跳动,仿佛随时会爆裂。 “就没有其他方法?”雪嫣泪盈盈的眼里怀着微薄的希冀,盼着他能给她回答。 谢策紧攫着雪嫣,黑眸浓暗的望不见底,深深沉沉。 看到她不住的颤抖,谢策终于对自己妥协,“我不动你,但是你要帮我。” 雪嫣是闺阁女子,对这种事说一知半解都是多了,哪里懂还有什么方法能帮。 谢策紧盯着她茫然湿润的眼睛,拉起她的手。 稀薄的月光被忽至的云层遮掩,黑暗中,谢策嗓音暗哑黏稠得不像话。 “这样帮,嫣儿。” 谢策没有像往常一样叫她雪嫣,而是嫣儿,他要她清楚,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谁。 …… 青墨守在殿外,因为耳力佳的缘故,他有意走远了一段。 青墨在心里为雪嫣担忧,经过法华寺那一回,四姑娘怎么还是不吃教训,招惹了世子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这一遭,四姑娘怕是少不了要遭罪。 静悄的大殿里回荡着粗沉不稳的喘气声,雪嫣紧紧闭着眼睛,却阻止不了声音传入耳中。 而谢策身上那股异香越发浓烈,带着莫名的撩人之意,她脸颊烫的几乎要滴血。 谢策舐吻着雪嫣的耳垂,不满她装聋作哑,用惑人的声音低喃,“睁眼。” 雪嫣不肯,只盼着时间快些过去,快些结束。 谢策凤眸微眯,拢在雪嫣柔荑上的手握紧几分。 掌下的小手颤得厉害,他目光愈沉,喉咙粗滚,汗水顺着喉结淌落,“睁眼,看着我,嫣儿。” 雪嫣呜咽着睁开眼帘,用湿漉漉的眼眸望向谢策,他眼里的炙/.热让雪颜难以招架,似乎眼里只容得她。 雪嫣想起他方才说得那句不清不楚的“从没将你当作她”。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不愿知道,她归结于谢策是因为中了烈药,神时不清,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叫我的名字。”谢策哑声道。 雪嫣浑身一僵,死死咬住唇,哀哀欲绝,几乎乞求得看他。 谢策继续逼她,“叫我的名字。” 他要将谢珩的名字一点点从雪嫣心上撕去,再把自己的名字烙上。 雪嫣僵持不过他,亦别无他法,几番张嘴,才终于哽咽着吐出两个字,“……谢策。” 细如蚊讷的声音足够让谢策发狂,“再叫。” “谢策。” “谢策。” 心防不断的被强行掘开,自己却无力抵抗,雪嫣即无助又委屈,眼里氤氲出凄楚的泪,咬破了唇,一遍遍重复。 “谢策。” “谢策。” ……无休无止。 千里之外的景州,同样是肃冷消寂的夜,凉风簌簌扫拂过枝上叶片,与风声为伴的还有剑锋凌厉破空的声音。 莫弈挥剑斩叶,一招一式漂亮利落,他敏锐觉察到有人走入院中,收起剑势看向来人,“义父。” 殷正颔首问道:“这时候还在练剑?” “睡不着。”莫弈笑答。 其实是他已经躺到了床上,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神不宁,这才在院中练剑。 莫弈收起思绪,“义父怎么过来了?” “有一趟货要送到京中,货主给的时间紧张,明日就要出发。”殷正说着,摆手示意莫弈不用操心,“你上一趟镖押完才回来,就再休息一段时间,我让何二去。” “他可睡下了?”殷正迈步往院内走去。 “义父。”莫弈忽然出声,“让我去吧。” 殷正回身看着他,想了想道:“也好,你行事稳妥,我放心。”他拍拍莫弈的肩,“早些休息,明早动身。” 莫弈点头,执剑的手微握紧,方才脱口而出的前一刻,他想到的是那位顾姑娘,同时那份心神不宁,也更为强烈。 明明已经过去许久,回忆起她的样貌却总是清晰无比,或许这是某种预示,他觉得自己该去这一趟。 作者有话说: 呜,哥哥你回来的晚了 第024章 筵宴灯火通明,歌舞乐声悠扬,远处是绚烂烟花,映照着朱漆琉瓦的宫墙,煞是好看。 永宁坐立不安,对眼前美景视若无睹,满心想着离开,见母后没有看着自己,永宁弓着腰就打算溜。 皇后却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悠悠问:“去哪?” 永宁不得不停下步子,转身嗫嚅道:“永宁想去看烟火,这里太远,瞧得不清楚。” 方才她都已经让人扶了旬清哥哥离开,如果不是三皇兄忽然出现,将人带走,这会儿她只怕已经得手。 皇后还不知道永宁做什么荒唐事,看了她一眼道:“好好坐着,你父皇和皇祖母稍后就该过来了,看到你不在,像什么样子。” 弄娇 第26节 永宁没有办法,只能坐下来,心里急得跟火烧一样。 那药一旦发作,必是要与女子欢好才可以,此番她不在,旬清哥哥也不知去了,这次宫宴来了不少官员之女,若是有人趁机爬床…… 思及此,永宁神色一凛,目光冰冷地看向女席,吩咐夏玉,“你去看看有哪些女眷不在席上的。” 夏玉低低说了声是,快步离开。 顾玉凝以及方才一同游园的几个贵女都已经回到了席上,唯独雪嫣迟迟不见来。 林素兰不放心地问:“怎么你妹妹还没回来。” “四妹说是去方便,应当就回来了。”顾玉凝应付了林素兰,紧紧望向筵宴的入口,目含隐忧,就是迷路也绕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顾玉凝又看向镇北侯府的位置,世子也不在。 顾雪嫣该不是又犯糊涂了,顾玉凝脑袋一阵阵发晕,只能安慰自己是皇宫太大,所以人还没回来,跟本不敢往深处想。 夏玉走到几人面前,唇红齿白的脸上微微挂笑,“奴才记得顾大人府上应是还有一位姑娘……”他说着目光滑过空着的位置。 宴都开了,还不见人,林素兰生怕被怪罪,连忙做解释,余光恰看到雪嫣从涌道上走来,松神笑道:”回来了,回来了。” 夏玉转过身,雪嫣并非一人而来,与她同行的竟是宁妃。 夏玉急忙行礼,“奴才见过宁妃娘娘。” 宁妃看了眼席上,“本宫可来晚了?” “还未开席,娘娘来得不迟。”夏玉恭敬回答,疑惑顾家女怎么会和宁妃在一起。 林素兰几人也是一头雾水。 “那就好。”宁妃笑笑,侧身对雪嫣道:“让你陪本宫说了许久的话,险些过了时辰。” 雪嫣心里百转千回,“能陪娘娘说话是小女的荣幸。” 宁妃轻一颔首,迈着端庄的步子朝前走去。 雪嫣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顾玉凝立刻问她,“你怎么和娘娘一同来的?” 雪嫣搓着自己的手心,心不在焉的轻声说:“我在御花园遇见的娘娘,许是娘娘觉得我合眼缘,便与我说了会儿话。” “原来是这样。”顾玉凝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雪嫣目光闪烁,她从那个宫殿离开,就被宫女带去见了宁妃娘娘,应该是谢策的安排。 只是她想不明白,谢策是怎么让宁妃同意帮他们掩藏的。 谢策强大的就好像无所不能一般,可是方才他中药,在她手中又是那么脆弱,似乎命脉都在她手里。 雪嫣脸上好不容易被冷风吹散的浮红又烧了起来,她更用力的搓着自己的掌心,回想起不堪入目的种种,整人无措到了极点。 “你的手怎么了?”顾玉凝奇怪的问。 雪嫣连忙停住动作,“没什么。”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被她搓得通红,火辣辣的发烫,就好像那抹透骨的灼热从未消散。 那一声声喘息和嫣儿,仿佛挥散不去,缭绕在她耳边。 雪嫣闭起眼睫,用力摇头,让自己忘记刚才的一切。 夏玉走回到永宁身旁,永宁急忙问:“怎么样?” 夏玉摇摇头,永宁的脸色这才好看点。 这夜谢策没有来宴上,只派人向仁宣帝禀说是伤口裂开,先行回了侯府。 深夜,心月帮雪嫣沐浴时,看到她长发遮掩下的狼藉,心月惊得倒抽凉气,“姑娘,这是?” 雪嫣用手捂住颈侧,她不知道脖子上是怎样的画面,但从心月的表情就知道不妙,“你将靶镜拿来。” 心月拿来镜子递给雪嫣。 雪嫣看着镜中印满赤红色吻痕的脖子,只庆幸是在夜里,没有被人发现。 心月结合雪嫣消失的那段时间,以及青墨当初告诫过她的话,紧张问:“是世子,他还对姑娘做什么了?” 雪嫣手捏上衣襟,咽了咽口水将领襟扯开,果不其然,雪白尽毁。 雪嫣攥紧指尖,一点点印记就如同烙印,让她身上沾满了谢策的味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变故发生得突如其来,让她措手不及,雪嫣绝望地发现,事态发展似乎永远与她背道而驰。 心月以为真得是如自己猜测那般,捂住嘴眼泪涌了下来,“是不是世子不同意分开,所以夺了小姐的清白。” 雪嫣脑子里本就乱成了一团浆糊,见心月哭就更乱了,“不是,他没有。” “那这些。” 雪嫣无从解释,那封信她已经不去想了,至于谢策中药,凭永宁公主任性的性格,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谢策不喜公主,恰恰她又在,她的脸与谢策喜欢的人相像,所以才会这样。 好在谢策没有碰她,应是他还有些理智在。 可接下来,自己该怎么面对谢策。 雪嫣头疼欲裂,事情已经变得一团糟,超出她所有的预期,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雪嫣逃避的把自己沉入水中,什么都不愿想。 脖子上的印记难消,雪嫣怕叫人看见,无奈只能借口身子不爽,在屋内躲了许多天。 她也确实心里郁积着事情,神色不佳,所以也没人怀疑。 清晨时候,雪嫣坐在妆奁前,仔细照过镜子,确定瞧不出痕迹才走出溶梨院,去给顾老夫人请安。 顾玉凝和顾雨悠正陪着顾老夫人用早膳,雪嫣向顾老夫人请过安,又逐一和她们打过招呼。 顾老夫人上下看了她一遍,“身子好了?” 雪嫣微笑颔首,“让祖母担心了,已经都好了。” “嗯。”顾老夫人指了指空位,“坐着吃饭罢。” 顾玉凝朝她看来,“既然你都好了,一会儿就同我一道出府。” 顾老夫人脸上浮出不赞成,“四姐儿身子才好,该好好在府里养着才是。” 顾雨悠也附和,“正是,四妹妹身子骨弱,这天也冷。” 雪嫣觉得奇怪,祖母一惯不关心她,这会儿却拿她身子说事,至于什么原因,不用多猜,她也想得到。 雪嫣无奈想笑,祖母又何必如此提防她,她对这些,在他们看来的好事是真的不在意。 顾玉凝却非是要她去。 这次是提刑按副史刘大人的次子刘浔,邀顾玉凝去看打马球。 多好的机会,正好让雪嫣有机会多认识旁的男子,省得她对谢策念念不忘。 顾玉凝想得极好,顾老夫人却是不住摇头,姈姐儿怎么如此单纯,顾雪嫣这张脸生得祸患,让她同去,岂不是抢了风头。 顾老夫人一百个不愿意,又经不住孙女撒娇,到底还是答应下来,冷声朝雪嫣道:“那你便跟着去吧,万不可失了礼数。” 雪嫣顶着顾老夫人暗含敲打的目光,知趣地拒绝,“我还是不去了。” 顾玉凝朝她瞪来,娇蛮强势的说:“不行。” 雪嫣哭笑不得,只能答应。 上马车前,雪嫣还在争取,“阿姐,我真得不想去。” 同行的顾雨悠巴不得她不去,自己父亲只官居六品,太后寿宴她没资格去,好不容易有机会同顾玉凝一起去马球,她还要来凑一脚。 顾玉凝转向她啧了声,杏眸圆睁,一副要生气的架势,雪嫣唯有乖乖跟着上马车。 场地设在城郊的马场,刘浔殷勤的请几人去看台,他在太后寿宴上对顾玉凝一见倾心,这才安排了这个局,好在佳人面前一展身手。 却不料任他在场上如何威风,顾玉凝只一门心思给雪嫣相看。 “那人你觉得如何。”顾玉凝下巴点向场上着靛蓝衣袍的男子,“样貌不错,身手也好,其父是国子监祭酒,是清贵人家,我可注意着,往你这处瞧了好几回了。” 雪嫣要是再不明白顾玉凝的用意就怪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阿姐硬要拉自己来,竟是为了给她相看。 雪嫣满脸苦笑,“阿姐别胡说。” 顾玉凝正色道:“你莫不是还想着……”她打量着雪嫣的脸,用手点点她眼下,“所以一直遮着这痣。” 雪嫣恍惚了一下,曲起指节蹭了蹭眼下。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顾玉凝解释,她固执的把这当作最后的保护色,似乎遮住这点痣,那呈现在谢策眼前的就不是她了。 雪嫣怕了顾玉凝追问,“我都听阿姐就是了。” 顾玉凝这才作罢,场上几人也结束了马球,刘浔同另外两个男子一同走来,其中就有顾玉凝刚才所指得穿靛蓝衣袍的男子。 靛蓝衣袍男子叫徐世行,另一人是宣抚佥事,王大人之子,王昌彦,三人皆极具风度的与她们打过招呼,隔桌而坐。 雪嫣鲜少开口,只听他们谈笑风生。 偶尔抬头,就看徐世行含笑灼灼地看着自己,雪嫣蹙眉微侧过头。 意识到自己唐突,徐世行摸了摸鼻子,笑道:“此处有一片玉兰开得正好,适宜观赏。” 顾玉凝有意给雪嫣制造机会,“我妹妹最是喜欢玉兰,不如徐公子陪她同去。” 徐世行微笑:“乐意之至。” 雪嫣也不好当众拂人脸子,抿了个笑,起身跟着徐世行往马场外走去。 徐世行错身在雪嫣一步之前,妙语解颐,也及时替她挡开垂落的枝桠,举止有礼。 “小心台阶。”徐世行道。 雪嫣提着裙摆朝他笑笑,挽起的笑却僵在唇边。 她看着不远处背光朝他们走来人,玄色纻丝锦袍,挺整的领口一丝不苟,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再往上是一张秀致的如细致描摹出的脸。 弄娇 第27节 雪嫣当即就想逃离,强忍着才没有挪动脚步。 四目在空中相纠,谢策不错眼地看着她,脚步走得又稳又重。 雪嫣长睫细颤,分明是冲她而来。 徐世行诧异看着来人,很快换上笑脸,拱手道:“世子也来此处。” 谢策骨子里就是倨傲不驯的人,要不要给人好脸色,全看他高兴。 就像此刻,他甚至没有朝徐世行看一眼,淡漠吩咐:“青墨,请徐公子去一旁稍歇着。” 作者有话说: 谢策:我是说滚。 哥哥出场倒计时:3! 第025章 徐世行再好的气度也难免脸上不好看,不过转瞬的功夫,又重新挂上笑。 他怎么会看不出谢策是冲顾雪嫣而来,且不论是什么原因,既是他陪同顾雪嫣出来,就有责任照顾她。 徐世行微笑着问谢策:“不知世子找顾姑娘是有何事?” 谢策似笑非笑地轻瞥而来,眼神太过幽邃莫测,徐世行眉心一跳,一股不寒而栗的冷意窜进他四肢。 谢策轻抬眼梢,眸中浮出浅嘲,不可一世的倨傲和轻看让徐世行感到一阵难堪,挺直背脊镇定回望。 谢策反弯起唇,笑得漫不经心,“我与嫣儿的事,就不劳徐公子操心了。” 雪嫣一怔,这样亲昵的称谓,谢策是从来不会在人前唤,甚至对外两人只做不相识,谢策也不希望被人知晓他们的关系,如今他是要做什么? 雪嫣心慌意乱,眸光闪烁不定,仓皇似受惊的小鹿。 徐世行更是震惊,才明白过来,谢策与顾雪嫣竟是关系不浅,那自己方才的举动,岂不是等于跟世子抢人。 青墨看徐世行脸色变了又变,适时上前,“徐公子请吧。” 雪嫣不关心徐世行去了哪里,一双眼睛牢牢看着谢策,看他上前一步,自己也忙不迭地提裙退一步。 “……世子。”雪嫣语含祈求,想要他别再上前了。 谢策一反常态没有强硬而为,目光辗转在她眉眼间,“不是身子不舒服,怎得还来这里吹风?” 雪嫣下意识摸上自己颈侧,那些她不敢回想的画面,不由分说地挤入脑海,强势的一如谢策此人。 雪嫣羞耻地紧咬住唇,低垂着打颤的眼睫,恨不得把地面盯出个窟窿来。 “已经好了。”嗓音细的与那夜无二。 谢策喉咙发紧,注视着她贴在颈侧,微曲拢着指尖的小手,连手都那么软,销魂蚀骨。 那末,其他地方呢。 落在身上的目光太过炙热,像是一柄钩子,要将她一寸寸剥开。 明明穿着衣裳,可她就是觉得,自己在谢策面前仿佛不着寸缕一般。 雪嫣脸上的红晕直烧到耳根,她吞咽着发颤的呼吸,用尽全力让自己忽视谢策的视线,又回想起他方才问得话,“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 说完她便觉自己问得多余,谢策都能买通顾府的门房,想知道她的情况,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那他今日会过来,必然也是因为知道自己在此处。 谢策并不遮掩自己的所为,神色坦荡,“我那夜无法自控,回想起来,也不知有没有伤到你,因为不放心才派人问了。” 谢策压抑着胸腔里的兴奋,往后顾雪嫣只要想起,曾有人与她肌肤相贴,那便只会想到他谢策。 “得知你出府,便想来看看。”谢策继续说着,玩味地欣赏着雪嫣的表情,同时跨步欺近,大掌绕至她腰后,严丝合缝地贴上腰窝的曲线,将人往前一带。 雪嫣直跌进他怀里,晃神儿之下也不顾得推,紧张的往周遭看去,这是在马场,随时会有人过来! “不过我好像白担心了。”谢策停了停话音,再开口已带了几分不悦,“嫣儿与旁人相处甚欢,想来是真得好了。” 下颌被不轻不重的捏住,雪嫣在谢策手里仰头与他对视,那双总是云淡风轻的眼睛里,透着少年气般的较真,仿佛真的很在意。 雪嫣微怔,不应该是这样,她不过是一个替代而已。 谢策却抿住唇,眉宇压下,固执地看着她说:“嫣儿,你瞧不上他的。” 雪嫣心口一颤,她自然对徐公子无意,可是她也不能再与谢策继续下去,这样的谢策让她无所适从,根本不知要怎么面对。 谢策眼底深藏算计,慌张成这样,是因为终于认识到他不是谢珩了么。 他倒是要感谢永宁那日给他下的药。 这还只是开始,他要彻底进到顾雪嫣心里。 雪嫣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一定是因为那夜发生的事,谢策才会对她有这样的占有欲。谢策最不喜欢的就是她没有自知之明,她一直都知道。 前一瞬还满是无措的小脸换上一副柔弱凄楚的姿态,手臂环上谢策的腰,脸颊贴上他的胸膛。 谢策一哂,倒也不是很生气,就想听听她这次又会扯出些什么蹩脚的借口来。 “我又怎么会对旁人有意。”雪嫣拿着嗓子,千回百转的声音幽怨无比,“可世子迟早要娶妻,我也要嫁人,难道世子还能娶我不成。” 雪嫣仰起脸,用通红的双眸切盼望向谢策,“顾府门楣是不高,但我身为顾家嫡女,总也是要明媒正娶的,世子若真的疼我……”雪嫣欲语还休地咬住唇,不再往下说,只是与他交汇着眼波。 她知道谢策不可能娶自己,而她此刻举止轻媚的样子也是他所厌恶的。 谢策在心中叹气,他的嫣儿是真不知道怎么藏情绪,又天真的可爱。 她恐怕到现在都不知,自己有多喜欢她的投怀送抱,又娇又媚的卖弄风情。 雪嫣以为谢策定会冷漠推开自己,可他却迟迟没有动静,眼底深深沉沉,倒像是真的在思索她的话。 雪嫣心里开始发慌,连呼吸都紧紧摒起。 谢策:“也不是不可以。” 他笑看着雪嫣震惊不已的眼眸,再次重复:“娶你,也不是不可以。” 雪嫣不敢置信地盯着谢策,他怎么会答应娶她,莫不是疯了? 雪嫣难以镇定,一个字一个字,磕磕绊绊的往外蹦,“世子不要开玩笑了,雪嫣自知配不上世子,就算你愿意,谢夫人也不会答应。” 当初时安都违背不了谢夫人,谢策又如何做得到。 这么想着,雪嫣才稍微镇定了一些。 谢策听着她百般找借口拒绝,神色微冷,勾起她鬓边的发丝挽至耳后,指腹刮过她的耳廓,“嫣儿,我要娶你,没人阻止得了。” 包括你自己。 看谢策神情并非开玩笑,雪嫣彻底乱了阵脚,一把推开谢策,“雪嫣不敢让世子为难,能陪在世子身边这些年,已是心满意足。” 她避开谢策愈发莫测的目光,往后退去,“雪嫣也知道,自己并非世子心中的人,往日就当作云烟,今后我们也不要再见了。” 雪嫣几乎是落荒而逃,身后谢策的声音飘渺如云烟,“嫣儿当真知道,我心中的人是谁么?” 点到即止的一句话,留下一颗种子。 无需逼得太紧,在关键时候催发,才能有最好的效果。 雪嫣心神不宁的回到府上,便将自己关进屋子,谢策今日说得那些话,就像在她心里炸进了一枚炮仗,掀起滔天的浪涌。 她始终不愿相信谢策是真的想要娶她,肯定是因为那夜的缘故,或许等他过些时日,对自己淡了,便不会如此了。 可他说那番话的时候,目光是那样坚定。 若他一意孤行,自己该怎么办。 雪嫣无所适从地将脸埋进臂弯,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招惹谢策的,她那时昏了头。 …… 一晃小半月过去,雪嫣都没有再见过谢策,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一颗心才慢慢落回肚子。 那天自己把话说到那份上,谢策这样一个心性高傲的人,应该也不会纠缠,是她太过紧张。 恰逢顾韫从国子监休假,提出带两个妹妹出府去走走,雪嫣想着去散散心也好,便跟着一同去了。 一路上气氛和谐,顾韫先是带着两人去买了首饰衣裳,又一同去最是人多的品膳居吃铜锅涮肉。 三人围坐一桌,铜锅里咕嘟咕嘟冒着跑,新鲜的羊肉片往里面一烫就能吃。 雪嫣眼巴巴的望着刚放进锅里的羊肉,悄悄抿嘴的娇憨模样让顾韫忍俊不禁。 他给雪嫣和顾玉凝都夹了肉,雪嫣受宠若惊,局促地看他。 听顾玉凝道谢,雪嫣也跟着道:“谢谢阿兄。” 顾韫微愣,想起雪嫣过去就跟只刺猬似的,见谁都要扎一下,不禁笑了笑,“都是自家兄妹。” 雪嫣赧然垂头,慢慢吃着肉。 门口响起小二迎客进来的声音,雪嫣抬首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谢策的身影。 雪嫣拿着筷箸的手捏紧,立时便紧张起来。 谢策没有看到她,唇边噙着微笑,正与身旁同行的男子交谈。 他们一行有四人,看模样,倒不像是冲她而来。 谢策走在最前面,正往楼上走去,见他忽顿下步子,雪嫣又紧张了起来。 谢策仿佛觉察到有人在看自己,偏头看过来,雪嫣来不及躲闪,撞进他漆黑的眼底。 谢策隔着人群看她,眼里含了太多雪嫣看不懂的东西,有一些被压抑的情绪似要决堤涌出,可深究之下,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好像只是雪嫣的错觉。 谢策低眸扯动嘴角,浮出浅浅的自嘲,不再看她,迈步往楼上走。 雪嫣怔怔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他为何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谢策唇边的笑意却在雪嫣看不到的地方,恶劣放大。 弄娇 第28节 恰到好处的端倪,就像钓鱼时落下的勾子,等着鱼儿自己来试探。 顾韫见雪嫣发愣,便问:“怎么不吃了。” 他背对着门口,所以没有看到谢策,雪嫣摇摇头,藏起心里的困惑,接着吃羊肉。 吃过涮肉,三人身上都是热乎乎的,也不觉得冷,看天色还早便决定一路走回去。 回去的路上,雪嫣感觉有一道目光,自他们从品膳居离开后,就一直跟随着她。 可每当她回身去寻,除去长街上人来往去的百姓,什么都找不到。 雪嫣起初以为是谢策,可他从来都是直接强势,绝不会这般委身在后。 而且,那目光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不会让她觉得危险,更像一种守护。 雪嫣将掌心按在心口,就连狂跳的心脏似乎也在提醒着她什么。 是什么呢? 顾玉凝在前面催促,雪嫣加快步子追上。 长街上摩肩擦踵的人群里,有一个人始终不缓不慢的在走,他眼里只有前方的女子,隔着再远的距离,再多的人,他也能找寻到她。 一直到雪嫣走进顾府,莫弈才从巷尾现身走出,他静静看着朱红色紧闭的大门,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随着她走了一路。 他认为自己并非是胆怯之人,可他却不敢上前。 莫弈将手掌压在心口,若他们其实并不相识,那自己这份牵肠挂肚算什么。 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黑透,沈佑还在大堂再等他。 一见莫弈进来,沈佑便起身问:“莫哥去哪了?怎么这时才回来?” 适才两人在摊子上吃东西,莫弈忽然离开,到现在才回来,可让他好等。 沈佑絮絮叨叨的抱怨他,自从进了长安城情绪就不对,问也不说。 莫弈照旧沉默,不愿多谈,“没什么,我先上楼睡了。” 夜沉月凉,澜亭小筑陷在一片夜色中,唯独湖心的小楼亮着融融烛火。 赵令崖披着夜色走上小楼,解下身上透着寒意的大氅,踱步到燎炉前暖了暖手,才朝懒懒靠在凭几上的谢策道:“城门守卫送来了路引册子,四海镖局的人已经进了长安城。” 谢策拿起手边铜铸的拨镫法挑了挑灯芯,看着窜起的火苗,语气悠然:“那呈文上就该写,发现那日围场刺客的踪迹,恐打草惊蛇,故按兵不动,待他们欲离京这日,一举拿下。” 作者有话说: 哥哥出场倒计时:2! 第026章 白天客栈里来往熙攘,沈佑从外面进来,错身避开人蹬蹬几步跑上楼。 他推开莫弈所在的屋门,进去便笑道:“莫哥,你猜我在外面看见谁了。” 莫弈曲着一条腿靠坐在窗台上,手臂搁在膝上,神色淡然地望着长街上的行人,面对沈佑兴冲冲的模样,只平静问:“谁?” 沈佑本想买个关子,可见他漠不关心,一时间也没了兴致,“就是那日我们救下的顾家姑娘,模样顶好的那个。” 莫弈转过头,唇微抿,“她在哪里?” “就在西街书斋。”沈佑随手朝着方向一指,忽然脑子一道精光闪过。 沈佑眨眨眼,以他对莫弈的了解,是绝不会问人姑娘在哪里这样的话。 “欸。”沈佑抱胸支着下巴,左瞄又瞄地看他。 莫弈长腿一跨从窗台跃下,皱眉看着沈佑,“怎么了?” 沈佑笑得一脸暧昧,“英雄救美这样的戏码可谓是千古不绝。”他笑眯眯地问:“莫哥,你是不是瞧上人家了?” “胡说什么。”莫弈锁着眉心。 听他模棱两可的回答,沈佑就更笃定了,“怪不得你自请来押镖,入了长安城又心神不宁。” 他连连啧声,“兴许人家姑娘也对你念念不忘,想以身相许呢。” 莫弈摇摇头往屋外走,不去听他的胡言乱语。 沈佑更起劲了,“就在西街的茗清书斋。” 莫弈反手关上门,把声音隔绝在身后,他在楼梯上停驻须臾,才迈步往下走。 茗清书斋上下两层,算不得多大,不过胜在能找到许多冷门但有意思的书。 雪嫣在一排排书架子中来回缓步走动,专注挑选。 一同来的顾玉凝已经挑好了几本,对雪嫣道:“我去雅间坐着等你。” 说是雅间,其实就是用珠帘隔出的一小块地方,放了几张桌子。 雪嫣正垫着脚从架子上拿书,略显吃力地回了声,“好。” 顾玉凝本来想再催促一句,想想还是作罢,坐在一旁吃茶翻看起书册。 木楼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有人走了上来。 雪嫣低着头翻动手中的书册,没有理会。 莫弈站在一处架子后静静看她,暖洋洋的太阳从窗棂照进来,空气里微沉漂浮,点点细光闪烁,笼在雪嫣周身,将她的眉眼虚化,显得十分不真实。 莫弈感受着自己心跳,为什么他竟会感觉如此悲伤,一种摸不着的疼痛在蔓延。 雪嫣满意的合上手里的书,朝前继续走,莫弈也迈出步子,十步、九步、八步…… “姑娘,二姑娘,四姑娘。”丫鬟焦急忙慌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接着腾腾腾的往上跑。 莫弈脚步微顿,犹豫了一下,闪身到了书架后。 雪嫣转身看向楼梯处,顾玉凝也从珠帘后起身走出,看着跑得气喘吁吁的香菱,蹙起眉心问:“什么事,急急忙忙的?” 香菱连连喘气,“出大事了。”她吞了吞口水,“姑,姑爷寻来了,老夫人让二位姑娘快些回去!” 雪嫣和顾玉凝皆是一头雾水,顾玉凝斥道:“什么姑爷,你把话说清楚了。” 香菱小心翼翼看了眼雪嫣,“是跟四姑娘定下亲事的姑爷。” 雪嫣震惊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何曾与人定过什么劳什子亲事! 看到香菱面上闪过一丝心虚,雪嫣稳了稳心神,“我们还是先回去。” 几人快速下楼,莫弈独身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握紧,良久苦涩而笑,原来罗敷已有夫。 雪嫣和顾玉凝匆匆回到府上,一步不停的往里走。 花厅内,顾老夫人,林素兰,二房三房的夫人都在,众人脸上神色各异,都不大好看就是了,尤其是林素兰,攥紧手里的帕子,脸色苍白。 而厅中则站着一个身形瘦高,衣着清简的白衣男子。 “二姑娘与四姑娘回来了。”丫鬟走进花厅通报。 厅内众人,连同白衣男子一起看了过来。 雪嫣抿住唇,不用问,这人一定就是香菱口中与自己定亲的人,白衣显旧,只用青绸束发,背脊却挺得很直,清俊的面容也算得上出众。 但雪嫣确定自己不认得他,甚至从未见过此人。 雪嫣强自镇定,且先看这人怎么说。 顾老夫人脸色肃沉,看着两人道:“回来了。” 顾玉凝快速瞥了那男子一眼,走到顾老夫人身旁小声问:“祖母,这是怎么回事?” 顾老夫人示意她别说话,而是朝雪嫣笑了笑,向她介绍,“这是平襄陈家的长子,陈宴和,曾与你定有娃娃亲。” 雪嫣僵怔在原地,娃娃亲,她怎么从没听说过?她惶急望向林素兰,“母亲?” 林素兰张口欲说,却被顾老夫人狠狠一眼瞪了过去。 林素兰握紧着双手,眼里愤懑难平,几次想否认,然而面对顾老夫人的瞪视又软弱的不敢开口。 分明当年是陈家夫人与先夫人给两个孩子定下的娃娃亲,如今陈家落魄,顾老夫人看不上人家,就让她的女儿来顶。 林素兰紧咬着牙根,心里已经恨极,可她如果这次违背了,女儿将来的婚事只怕比现在还差。 陈宴和朝雪嫣拱手作了一揖,“在下陈宴和见过顾姑娘。” 他声音清霁,唇边含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当年家母为我与顾家嫡长女订下亲事。”他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这是信物。” 顾家嫡长女几个字让雪嫣和顾玉凝双双变了脸色,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与陈宴和定亲的人是顾玉凝,而非顾雪嫣。 雪嫣一颗心直接落到了谷底,猛然转眸看向自己母亲,对上林氏避闪的目光,她仿佛被当头浇了盆冷水,从头顶到脚底,彻骨寒凉。 她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啊,她怎么能让自己去顶替顾玉凝嫁人。 被抛弃的绝望弥上心头,雪嫣双手不住的颤抖,自己两次险些遭遇危险,母亲那时担忧的样子,她以为母亲至少是爱自己的,可什么又不要她了,这么多年,母亲从来没有为她抗争过一次,一次也没有。 陈宴和如同看不见在场众人异样的脸色,笑着问雪嫣,“想必,你就是顾二姑娘。” 雪嫣看着没有一个人为自己站出来,冷冷一笑,“我不是,我在家中排行第四。” “哦?”陈宴和看向顾老夫人,似要寻一个答案。 顾老夫人眼刀子直飞向雪嫣,端起架势看向陈宴和,“时隔久远,你那时也还小,恐怕是记错了,与你定亲的确实是大房嫡女,但非嫡长女。” 她怎能把姈姈许给一个落魄户,这陈宴和无非就是想来攀附顾家罢了,给他一个嫡女也不算委屈了他,她不信就堵不上他的嘴。 顾老夫人恩威并施,“当年我们两家也算世交,只不过后来陈家搬去平襄才断了联系,既然你来了,就安心住下,顾家会筹备你和四姐儿的婚事,你就安心备考,准备应对来年的春闱。” 顾老夫人又看向雪嫣,“祖母定会为你准备丰厚的嫁妆,让你风光出嫁。” 言下之意,就是让雪嫣不要不识抬举。 雪嫣指甲几乎刺破皮肉,祖母是要硬逼她认下这门亲事。 弄娇 第29节 她知道自己早晚要嫁人,也早已心死,嫁谁其实都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她无法接受自己一再被抛弃。 她不死心的再次看向林素兰,看着女儿失望至极的目光,林素兰心头一痛,终于生出一丝勇气,正要反驳,顾玉凝却先开了口,“祖母。” 雪嫣怔怔看向她,顾玉凝给了她一个心安的眼神,这一眼温烫进雪嫣被悲楚所覆盖的心。 雪嫣双目发涩,她想要的只是有人帮帮她,可她没想到,最后站出来的会是顾玉凝。 顾玉凝匆匆看了一眼陈宴和,她自然也接受不了,自己竟然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人定了亲,可她没有任何理由让顾雪嫣替自己顶下着门亲事。 顾玉凝深吸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顾老夫人则一把抓住她,怒斥,“这里没有你插嘴的份。” 顾老夫人朝陈宴和道:“你意下如何?” 陈宴和摩挲着手里的玉佩没有作声,顾老夫人也不怕他不答应。 “老夫人,大爷和镇北侯世子来了。”丫鬟匆匆从屋外跑进来通传, 顾老夫人脸色一变,世子爷怎么会来的?她不能让外人看到家里这副情形,忙道:“快让老爷请世子去前厅。” 丫鬟急道:“已经到了。” 雪嫣最先朝中庭看去,谢策一身官袍还未换下,正阔步而来。 他随着顾崇文跨步进花厅,目光梭巡过众人,最后停在雪嫣脸上,黑眸里沉着的一丝慌乱,让雪嫣难以遏制的热了眼眶。 这一刻她竟是从未有过的心定。 雪嫣朝他欠身,“见过世子。” 听着她微哽的声音,谢策眸光结霜,睇看向陈宴和,似笑非笑的对顾崇文道:“原来顾大人府上有客,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世子说得哪里话。”顾崇文客气回话,也看向陈宴和,“不知这位是?” 陈宴和恭敬行了一礼,“见过世伯,小侄乃是陈兆年之子陈宴和。”又朝谢策道:“见过世子。” 顾崇文皱起眉思索,对着陈宴和的脸打量了半晌,恍然大悟,笑着扶起陈宴和,“原来是陈贤侄。” 谢策淡淡道:“陈兆年?可是当年的任职过大理寺卿,后又调任至平襄的陈兆年,陈大人。” 陈宴和目光微凝,父亲任职大理寺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旧事了,这位镇北侯世子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岁,却能不假思索地说出来,显然是了解过情况。 陈和宴颔首道:“没错,正是家父。” 谢策看着他,眼底透着疏懒的笑意,“原来陈家与顾家是世交。” 顾老夫人忙一脸堆笑地插话,“确实是世交,世子快先请坐。” 谢策撩了衣袍座下。 顾老夫人扬着声吩咐,“来人,看茶。”又转过身对陈宴和道:“你赶了一路入京,必然也累了,我让下人安排屋子,你先住下。” 谢策端着茶盏,悠然开口:“倒不知陈公子此番入京,是为何事?” 陈宴和道:“在下是为来年春闱而来,同时,也是为当初两家定下的亲事。” 顾崇文点点头,他不是嫌贫之人,陈家虽然落没了,但陈宴和能进京参加科举,说明身怀才学,既然两家早有许诺,成亲是理所当然的。 他朝陈宴和感慨道:“我还记得,当年我们两家。” 顾老夫人生怕顾崇文说漏嘴,敢忙截了话头,“当年我们两家为你和四姐儿定下亲事,现下看来还真是郎才女貌,相配的很。” 谢策抬眼看向顾老夫人,不易察觉的戾气一闪而过,这老虔婆是当真什么人都敢欺。 顾崇文更是直接将情绪摆在了脸上,目带质问地看向自己母亲。 顾老夫人这会儿心里也慌的很,尤其世子方才那一眼,让她背后直冒凉意。 她朝自己儿子使了个眼色,吩咐下人先带陈宴和下去。 顾崇文性子迂腐认死理,但同时又极孝顺,现在还是当着外人的面,他也不好质问老夫人,只能不做声。 陈宴和虽然心里有猜测谢策的来意,但也不敢轻举妄动,打算离开。 此刻陈宴和如果离开,这事就等于是落定了,雪嫣盼着谢策会阻止,可阻止了这次,下次呢? 自己注定要嫁人,谁都一样,却不可以是他。 雪嫣竭力忽视心口那股因谢策到来所生出的悸颤,倒不如就此彻底斩断。 方才顾玉凝有心想帮她,也不委屈她替她顶下这门婚事。 谢策一直在等着雪嫣像自己求助,一眼就够了,可等来的却是她垂下眼认命的态度。 难以名状的怒火在胸腔燎烧,视线滑过她咬在齿间的唇瓣,看着上头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印记,谢策眸中闪过精光。 “且慢。” 雪嫣心跳一滞,快速抬起眼睫,直直对上谢策的目光,是那样的隐忍晦涩。 雪嫣无措的攥紧手心,他为何要如此看自己。 仅一瞬的视线相纠,谢策便移开了目光,仿佛那一眼只是雪嫣的错觉。 谢策端起茶盏,手拈着杯盖,不紧不慢地刮去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好整以暇地问顾老夫人:“方才可是我听错了,顾老夫人说得是哪位姑娘?我怎么记得,陈家搬离京城时,顾大人还未续弦才对。”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整个花厅静得就是落根针都能听见。 “老夫人,按理这是你们两家的家务事,我不该过问。”谢策话锋一转,“但本官身为京兆府尹,就不得不多嘴问一句了。” 他说得冠冕堂皇,从进门第一句问话到现在,环环相扣,让人就是想辩解也无从下手。 顾崇文额头上满是冷汗,此事若是声张出去教人参上一本,顾家颜面何存。 谢策睇向陈宴和,身子微微前倾,“你来告诉本官,可是本官听错了。” 若陈宴和足够聪明,就知道该怎么做。 陈宴和也确实聪明,他很是为难局促的朝顾老夫人看了看,“想来是老夫人一时高兴所以说岔了,在下是与顾二姑娘有婚约,而非四姑娘。” 娶顾二姑娘还是顾四姑娘对他来说没有区别,没必要为此开罪侯府。 谢策未置可否,转而看向顾老夫人,意味深长的一眼让顾老夫人脊背发怵,那股凌人之上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 顾老夫人嘴角抽了抽,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但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咽,谁让眼前的人她开罪不起,相反她还要陪笑,“确实是老身嘴快说错,世子别见怪才好。” 顾崇文送了谢策出府,面上满是尴尬,“让世子看笑话了。” 他清楚方才谢策是给了台阶,才不至于让顾家颜面尽失。 谢策懒得与他客套,摆手打断他的话,一言不发的离开。 …… 焦灼等在花厅外的心月见雪嫣出来,急忙上前,“姑娘没事了吧?” 雪嫣此刻还是昏昏沉沉的,她回想谢策离开时看她的那一眼,似含着千言万语。 雪嫣轻轻咬唇,“没事了。” 心月拍着胸口长出口气,“好在奴婢看形势不对,去请了世子过来。” 雪嫣怔然看她,“是你去请他来的?” 难怪谢策会来的如此及时,连官服都未还下,应该是得了消息便赶了来。 心月点点头,不安地抿了抿唇道:“姑娘别怪奴婢,陈公子是忽然来得府上,奴婢恰好听见老夫人对夫人说得话,急的不行,一时也想不到别的法子,才让门房去给世子送了消息。” 雪嫣又怎么会怪她,她此刻精疲力尽,只让心月扶自己回院子。 门房从石径另一头走来,他四处看看没人,才走到雪嫣跟前,快速道:“世子想请姑娘说两句话。” 门房见雪嫣不做声又说了一句,“世子说,若是姑娘不便就罢了,他等您一刻钟。” 雪嫣双手紧紧握成拳,眉眼间满是挣扎。 青墨守在马车外张望,不确定的问:“世子,四姑娘真的会来吗?”今天要不是世子来的及时,姑娘只怕真就把亲定了。 “她会。”悠然笃定的二字从马车内传来。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青墨就看到雪嫣从巷弄那头走来。 青墨再次感叹,世子真是把姑娘的心理牢牢拿捏,以退为进,若他强逼着姑娘相见,姑娘必然抗拒,此番,人不就自己来了么。 青墨走上前,“姑娘,世子在马车上。” 雪嫣看了眼合紧的车轩,作乱了一路的心跳更加紊乱,她抿住唇,提了裙摆走上马车。 素手挑开布帘,马车内光线昏暗,雪嫣稍作适应才得以看清里面的人。 谢策垂头而坐,长睫覆住了眼底的情绪,却遮掩不住他周身的失意落寞。 雪嫣一时忘了开口,她从未见过谢策如此模样。矜然,傲气,这才该是他。 “嫣儿。”谢策低低开口。 哑然的声音让雪嫣心上骤然一颤,谢策抬起眼帘,幽邃的眸光直望进她眼底,雪嫣扶在布帘上的手揪紧起。 “你说不再相见,我便不出现,可今日听到下人来传的消息,我还是没忍住。”谢策说着笑了笑,那笑很轻很淡。 他的话就像一块巨石砸进雪嫣心里,眼里的难以置信和无措让谢策觉得无比愉悦。 “看到你要与旁人定亲,嫣儿,我做不到不阻止。”谢策眸光深处有凉意渗出,他本想再等等,如今看来,是不能等了。 雪嫣震惊的已经无法思考,脑子像被一团乱麻缠住,谢策与她说这些话是何意,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眷缠的目光看她,他不该这样看她。 雪嫣几乎失语呢喃,勉励说出,“世子,我是顾雪嫣。” 她是顾雪嫣,并非其他人,谢策定是搞混了。 谢策眼底翻起极为复杂的神色,“嫣儿,有些话我本不想告诉你,可那样似乎又太委屈我自己。” 雪嫣越发的没底,连呼吸都失了平稳,“世子要说什么?” “你出来太久,恐怕府上会生疑。”有些话,总要在适合的地方说,谢策藏起眼里的深意,“今夜,澜亭小筑。” “嫣儿,你总要给我一个说出来的机会。”他深深望着雪嫣,良久自嘲而笑,“也给我一个死心的理由。” 作者有话说: 这章算加更,晚上九点还有一章,哥哥也要正式回来啦 第027章 弄娇 第30节 客栈内,沈佑闲适的一手枕在脑后,懒洋洋的靠在方才莫弈坐过的窗台上嗑瓜子。 听见门推开的声音,他一下起身跳下地,兴冲冲的上前问:“如何?可见着那姑娘了?” 莫弈面无表情,侧身从他身边走过,“收拾东西,我们尽快出发。” 沈佑这才发现莫弈神色不对,立刻闭上嘴,识相的没有再问。 两人很快离开客栈,各自骑马往出城的方向而去。 莫弈紧握着手里的缰绳,手背上关节突起分明,连同小臂也绷的极紧。 那姑娘早有婚约,又如何会是与他有约定之人。 莫奕勉励让自己释怀,可压在心头的窒闷却难以消散。 仿佛他正在失去什么,可无论他怎么根究,记忆里都是空空荡荡,他想不起过去任何事情。 城门口行人熙攘,还有许多官兵,沈佑张望着对莫弈道:“前头像是有官兵在排查。” 莫弈看了一眼,淡淡道:“京师的城防总是会严一些。” 沈佑点点头,很快轮到他们出城,沈佑递了路引,守卫接过路引脸色一遍,朝周围打了个眼色,一行持刀的官兵就围了上来。 莫弈和沈佑同时目光戒备地看向那群官兵,身下的马也似有所感,焦躁地来回踏着前蹄。 为首的官兵挥手一喝,“拿下!” 莫弈脸色微变,沈佑已经高声道:“凭什么抓我们!” 官兵如何会跟他们废话,上前就要拿人。 “慢着。”一道颇具威严的声音传来,一个看似官职高于众人的官兵走了过来。 他盯着莫弈走上前,看清他的容貌顿时一肃,心里揣测世子怎么会在此处,莫不是计划有改? 思来想去,他沉声下令,“放行。” 莫弈和沈佑对看了一眼,后者一脸的不解,莫弈只示意他出城再说。 顺利出了城,沈佑回身望了望,长舒着气抹了把额头的汗,“刚才吓死我了,那些人本来是要抓我们吧。” 莫弈神色严肃,如果不是后面来的那人,他们此刻怕是已经被抓了起来。 沈佑问出了莫弈心里的困惑,“那个头儿,怎么一见着你就把我们放了,看那样子跟认识你似的。” 莫弈眉心拧紧,没错,而且那人看他的目光还十分敬畏,为何会如此。 暮色渐至,晚霞从最初的浓烈到消弭,连周遭的环境都跟着沉寂。 谢策放下手里的书册,拿过大氅披上,准备前往澜亭小筑。 他前脚刚跨出府,就与从马车上下来的赵令崖打了个照面。 谢策看着他问:“三皇子怎么来了。” 赵令崖不似往日总带着和煦的笑,他沉着眉心质问:“你将人放走了,为何不与我商量?” 谢策皱眉,“你在胡说什么东西?” 赵令崖见他不承认,彻底冷了脸,逐字逐句道:“守卫说你亲自带了四海镖局的人出城。” “你开什么玩笑。”谢策仔细看过赵令崖的眉眼,并不是玩笑。 他也沉了嘴角,懒得解释,直接吩咐青墨,“去把那守卫带来。” …… “你说,那人与我生得一模一样?”谢策摩挲着指腹,语气莫测。 适才放走莫弈等人的守卫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胆战心惊道:“那人确实和世子长得一模一样,除去,除去。” 他提心吊胆的朝世子那张精致如玉的脸上看去,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哆哆嗦嗦的说:“除去那人,眉上多了一道半指长的疤。” 那小小的一个疤,他也不知是不是世子哪天受伤留下的,关健他也想不到,会出现一个跟世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赵令崖朝谢策看去,谢策也同时抬眸,两个素来不显山水的男人,同时从对方眼里读出了惊愕。 相比赵令崖的惊讶,谢策的目光就复杂了很多。 赵令崖看向跪在地上忐忑不定的守卫,“你先退下,此事若敢声张。” 守卫额头上冒着冷汗,“属下什么也没看到。” 等人退下,赵令崖才道:“人有相似也是正常。“ “人有相似不奇怪,可如何会一模一样。”谢策黑眸里情绪难辨,“当初兄长的尸首被找到时,已经面目全非,如今想来,除去那身少将的甲胄和玉佩,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那具尸首就是谢珩的。” 赵令崖皱紧眉心,“旬清,你莫不是怀疑,那人是谢珩。”他摇头,觉得不可思议,“若真是谢珩,他为什么不回来。” 烛光映照着谢策沉默的侧脸,没错,如果谢珩活着,他不会不回来。 他这大哥最是恭孝温良,如何会抛下自己作为镇北侯长子的责任,何况还有日日在等他的顾雪嫣,他怎么会舍得抛下。 他舍不得……谢策骤然抬眸,对,他舍不得。 所以那日顾家遭遇马贼,四海镖局的人会冒险出手,如果谢珩没死,那就说得通了。 他们是不是在之前就见过面,所以顾雪嫣在那之后不顾一切的要与他了断。 谢策拂袖起身,眉目凌厉。 “旬清?”赵令崖紧跟着起身。 “是与不是,我要亲自去看过。” 谢策阔步走出屋子,屋外夜风刮得猎猎作响,吹拂起他衣袂,在夜色下翻飞。 城外三十里处的驿站。 沈佑环抱着双臂,靠在驿站外的廊柱下,眼睛盯着漆黑一片的官道,心里发急,口中嘟囔道:“莫哥怎么去了那么久都不回来。” 刚才两人已经快到驿站了,莫哥却忽然让他先走,在驿站汇合,说是要回去证实一些事情。 以莫哥得身手,趁黑潜入城中倒是问题不大,可保不准儿出个什么万一呢? 沈佑懊恼地抓了抓头,他应该一起去,起码有个照应。 远处有马蹄声响起,沈佑站直了身体,眯着眼仔细看向来人,看清了为首男人的样貌,当即一笑,“莫哥,你可算回来了。” 沈佑走上前,“我真怕你回去出事。”他说着声音忽的变轻,目光震惊又带着点不敢确信,“你不是莫弈,你是谁?” 谢策手握着缰绳,身体前倾,唇畔轻牵出一抹冷然的弧度,“你口中的莫弈,现在何处?” 夜黑得更为浓沉,雪嫣站在澜亭小筑二楼的雕栏之前,望着漆黑的天边,如同一张巨大张开的兽口。 她不知道谢策究竟要与自己说什么,他目光里所含的深意让她只想逃避。 或许是因为他那声自嘲的轻笑,终归她还是来了,只当这是两人最后的相见,好聚好散。 听到脚步声,雪嫣以为是谢策来了,转身看去,是心月正从楼梯上来。 心月走到雪嫣身旁,“姑娘,方才下人来传,说是世子临时有要事在身,让姑娘不必等了。” 雪嫣尽管感到奇怪,但更多还是松了口气,她隐隐有预感,那番话一旦说出来,就是天翻地覆。 这样也好,她已经来过,便不算失约。 离开澜亭小筑,马车一路回到顾府外。 夜风透骨,雪嫣下了马车,带上兜帽往前走。 渐渐她脚步变得缓慢,一如那日在长街上被目光所注视的感觉再次笼罩在她身上,远比上次的更为强烈。 雪嫣扭身往身后看去,心月不解地问:“姑娘怎么了?” 夜盲的病症使得雪嫣望到的只有黑暗,她抿着唇摇头,心里却不平静。 又是这种熟悉的感觉,怎么回事? “何人在那里!”心月忽然惊声呵问,目光戒备地看着百米外缓缓走近的人。 男人颀长挺拔的轮廓在月色下逐渐清晰,心月勉强看清他的容貌,松懈下神经,“世……” 然而她的话却戛然断在唇边。 迟疑,惊愕,不敢置信,种种情绪在心月脸上浮现,她震惊的连呼吸都发不出。 雪嫣什么都看不见,蹙起眉心问:“心月,是谁?” “是,是……” 心月用手捂着嘴,生怕自己看到的是幻觉,大公子已经去了快三年,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雪嫣心里没来由的升起焦灼,她从心月手里拿过灯笼,高举至自己的视线前。 烛光照出眼前人的面容,一瞬间,仿佛天地都变得寂静无声。 雪嫣就这么望着他,从眉,到眼、鼻、唇…… 她视线忽然变得模糊,泪水不知何时占据了她的眼眶,眼前的人被水雾淹没消失。 雪嫣慌了,拼命用手背擦去眼泪。 他还在,还好,他还在。 雪嫣抬起指尖,颤动着触碰他的衣襟,小心翼翼,唯怕一触就会破散。 直到指尖贴到那一抹夹着寒意的衣衫,手中的灯笼坠地,雪嫣不顾一切的扑进他怀里,似孩子般恸哭出声,“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一声声呜咽里,是数不尽的委屈与思念。 莫弈三年来空洞缺失的心房,在这一刻被骤然填满。 怀里的人哭得他连呼吸都在发疼,支离破碎的记忆蜂拥席卷至他脑中。 在极致的疼痛中,他终于回忆起有关她过往。 他不叫莫弈,他的名字是谢珩,而眼前的人,他曾承诺会回来娶她。 他失诺了三年。 弄娇 第31节 谢珩本能的抬起双臂,拥紧住怀里的人,声线微颤:“雪嫣,我回来了。” 这一声,整整隔了三年。 谢策一路奔袭而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顾雪嫣与他的兄长相拥在一起,密不可分,互诉情衷,多么感人啊。 哪怕顾雪嫣扑进谢珩怀里的时候,有一点点犹豫,他也不会觉得自己可笑至此。 只要谢珩站在那里,她就会决绝不顾一切的朝他狂奔。 而他却要用尽心机手段,才换她靠进。 顾雪嫣,你心里果真是半分都没有我。 谢策低低笑开,整个人都透着股狠戾阴沉的诡异,眼里可怖的盛怒升腾如火,仿佛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心月看到了谢策,被他眼里透骨的阴鸷所惊,失声低呼,“世子。” 作者有话说: 第028章 雪嫣在谢珩怀里哭得难以自持,双臂抱紧至发麻发疼也不肯松开半分,她再也不能放他走。 眼泪染湿谢珩胸前的衣衫,烫在他的肌肤上,心里的痛蔓延至无以复加。 同时,所有记忆愈发猛劲地冲撞进他脑中,他咬紧牙关抵挡割裂般的剧痛。 “对不起,雪嫣。”他强压下疼痛,声音是那么轻柔眷恋,唯恐惊了怀里的人。 痛楚达到极致,谢珩终于支撑不住身子重重一晃,倒在雪嫣肩上。 雪嫣僵硬偏头,直直看着无声无息靠在她身上谢珩,一时间惊骇不已,颤抖着捧住他的脸,看到他眉上伤口,心上犹如被一把尖刀狠狠刺进,肝肠寸断。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他救了她,她没有认出他来,她竟没有认出他来! “时安,你醒醒,你醒来,别吓我……你别吓我……”雪嫣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撑着谢珩不让他倒地,无助哭喊。 她隐约看到前头站着人,也不管是谁,向他哀求道:“求你救救他,帮我救救他。” 谢策遏制着想要掐死雪嫣的念头,朝青墨使了眼色。 青墨忙不跌上前搀扶住谢珩,“姑娘让属下来吧。” 雪嫣不肯把谢珩交给任何人,死死抱着他,泣不成声道:“去请大夫,快啊!” 谢策眉心跳动,怒急上前一把将昏迷的谢珩从雪嫣身上拉开,青墨则赶紧掺住人,往马背上扶。 雪嫣跌跌撞撞追上去,手腕被擒住,整个人被拽回到谢策身前。 她眼里就看不见他么? “你要跟去哪里?”冰冷的声音让雪嫣一颤。 看清谢策沉怒铁青的脸,雪嫣脑中炸开惊雷,语窒在喉间,不成声地低喃:“世子。” 她忽然用另一只手攥住谢策的衣袖,谢策眉间的冷意略有松动。 雪嫣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央求谢策,“你会医术,快替他诊脉。” 谢策心彻底沉下,只觉得从未如此愤怒过,捏在雪嫣细腕上的大掌收紧,力道大的似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雪嫣眉心痛楚的皱起,却无暇自顾,回身望着还在昏迷的谢珩,“快啊。” 谢策目光掠过她的双眸,眼里的眷恋担忧让他又怒又妒。 谢策冷笑,丢开她的手,翻身上马。 另一边青墨也骑上马,准备带昏迷不醒的谢珩离开。 雪嫣急步追上去,“你要带他去哪里?” 谢策冰冷的目光自她泪痕未干的小脸上瞥过,一言不发策马隐入夜色中。 青墨看着六神无主的雪嫣,于心不忍道:“姑娘不必担忧,世子只是将大公子带回侯府。” 说完他也不敢再逗留。 看到谢珩被带走,雪嫣来不及思索,提着裙摆追入夜色中,直到彻底失去方向,她才捂着眼蹲下身,哭得双肩发抖。 一路追来的心月,慌忙过去拥住雪嫣,她整个人也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语无伦次的安慰,“姑娘别担心,大公子回来,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雪嫣浑身颤抖着用力点头,在冷冽的寒风中勉强寻到一丝镇定。 镇北侯府灯火通明,丫鬟下人各个面露震惊,大公子竟然还活着,世子把大公子带了回府。 谢老侯爷和各房老爷夫人,皆是神色凝重的在厅堂等待太医出来,不知过了多久,两名老太医才从里间出来。 “如何?”谢老侯爷拿着拐杖的手握紧,神色紧张。 太医拱手道:“老侯爷放心,大公子是因为一时刺激过大,才致使昏迷,等服下药,很快便能醒来。” 谢老侯爷重重舒出口气,虎目里隐隐含有泪光,长子离世他白发人送黑发人,长孙也遭遇不测,他几度自责是自己杀戮过重造的孽,万幸现在长孙平安回来。 谢二爷感叹道:“也不知时安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为什么不回来?” “人没事就好,有什么,等醒了再问。”谢老侯爷这么说了,屋里的人也不再多言。 谢策负手站在打帘处,面无表情地看着屋内的情形。 谢珩还未醒,吕氏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眼圈早已哭得红肿。 “母亲仔细哭伤了眼睛,大哥平安回来,该高兴才是。”谢语柔在旁揽着着吕氏的肩头安慰,自己却也泪流不止。 方才太医解开大哥的外衣,身上竟是遍布的伤口,刀伤,箭伤,触目惊心,她不知道大哥究竟受了多少罪,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雪嫣,雪嫣!” 谢珩猛得睁开眼睛。 谢策那双不见情绪的双眸略微眯起。 吕氏和谢语柔大喜过望,吕氏哽咽着呢喃他的名字,“时安。” 谢珩目光微恍,片刻渐渐聚焦,眼前母亲的容貌与记忆里交叠,他当年离京时,母亲鬓边还没有白发。 “母亲。”谢珩咬牙坐起身,“孩儿不孝。” “只要你回来就够了,你的院子,母亲每天都让打扫,回来就够了。”吕氏几度哽咽,抬手掩住嘴,泪如雨下,千言万语在这一刻都化为无言。 谢语柔有些局促又期盼的望着他,谢珩眉目柔和关怀,“小妹。” 谢语柔登时哭出了声。 谢珩将目光望向谢策,感慨而笑,“二弟。” 谢策慢慢在唇边弯出弧度,一副兄友弟恭的姿态,“大哥醒了就好。” 谢珩是因为恢复记忆时冲击的痛楚而晕厥,休息一夜便已无大碍。 清早,谢策与他在园中并肩而行。 “所以大哥失去记忆的这三年,都是在四海镖局?”谢策侧目问。 谢珩点头,“我离开长安城这么些年,已有许多不熟悉,还需二弟帮我个忙。” 谢策欣然道:“你我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又何需说帮。” 谢珩微笑拍了拍他的肩头,目光变得凝重,“我想让你找到陈昱的家人,逝者已矣,我能做的,只有照顾好他的家人。” 当年他带着将士夜袭敌营,却遭伏击,他和陈昱被围困在山坳,那时他已身负重伤,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被箭矢射中,等他满身是伤醒来身上甲胄尽失,他不知自己身份,现在想来,是陈昱穿了他的甲胄,引开敌军。 谢策锁着眉颔首,“大哥尽管放心。” “如今大哥平安回来,我会面请皇上将世子之位归还于大哥。”谢策说罢停下步伐,眸色清明,慎重其事地看向谢珩。 谢珩笑着拒绝,“我出事这些年是你在撑着镇北侯府,这个位置也合该是你的。” “大哥。” 谢策还欲再说,却被谢珩打断。 “我们两兄弟无分彼此。” 谢策站在原地看着兄长行于前的背影,眼里的兄弟情深,逐渐化出凉薄。 无分彼此么?那倘若他还想要顾雪嫣,大哥是否也肯给呢? “大哥,二哥。” 两人同时停步转身,谢语柔抱着大氅从后头追上来,看她跑得气喘吁吁,脸颊也红扑扑的,谢珩忍俊不禁,“慢慢走就是,急什么?” 听到兄长关切的话,谢语柔赧然抿笑,同时鼻子又有些发酸,大哥回来真的太好了。 二哥性子冷,心思也深,虽然对自己也不差,可却从不会像大哥这样关心自己,与他相处,自己总是要担心,会不会那句话让他不高兴。 谢语柔把手里的大氅递给谢珩,“母亲说大哥身子刚恢复,切莫再受寒,让我把大氅送来。” 她说完忙又看向谢策,指了指旁边的丫鬟手里的大氅,“这件是给二哥的。” 谢策视线扫过那件大氅,笑容浅浅,“我不畏冷,给大哥就行。” 不是有心给他的,他也不屑。 谢珩接过大氅披上,其实这些年在镖局,他的身手筋骨早已非往昔可比,只是不忍拂了这一片心意。 他揉了揉谢语柔的发顶,“多亏小妹送来。” 谢语柔笑得见牙不见眼,站在两个哥哥中间与他们一起走,下巴轻扬起,眼里满是孩子气欢喜,仿佛在说:快看这是我哥哥。 谢语柔转着眼睛望向谢珩,“大哥,你昨夜昏迷时,口中唤地是谁呀,我听着像是女子的名字。” 谢策迈出的脚步有那么一瞬停滞。 谢珩笑看着一脸好奇的妹妹,坦然承认,“她是哥哥的心上人,也是你将来的嫂嫂。” 谢语柔吃惊地张着嘴,呆呆不敢置信。 谢策想起昨夜两人是如何忘情的相拥,袖里的双手握紧,将狂怒压了下去,淡淡道:“大哥恐怕不知道,临阳郡主在你出事之后始终未嫁……而母亲也希望你娶郡主。” 谢珩目光微动,经历一遭生死,尝过痛彻心扉的滋味,他知道有些事难以两全,而他也不肯能再放开雪嫣。 弄娇 第32节 “母亲那里,我自会去说明。” 出乎谢策的意料,他以为谢珩至少会迟疑,看来三年的光景,倒真是让他这兄长像变了个人。 …… 谢珩死而复生回来的消息在长安城里炸开了锅。 雪嫣彻夜未眠,在听到下人们议论的话后,才敢真真正正相信,自己昨夜看到的不是出现幻觉,是时安真的回来了。 “心月,我不是在做梦。”雪嫣笑着笑着,眼泪却又一次淌了下来,泪渍湿了干,干了湿,一双眸子早已是红肿不堪,叫人见了都觉心疼。 心月捏着袖子抹泪,小声宽慰:“奴婢都说是真的,大公子真的回来了,姑娘切莫再伤心。” 雪嫣忍住哽咽,抬手拭泪,用力绽出一个嫣然的笑,“嗯。” 心月伺候雪嫣梳洗,又替她上了妆,才使得她看起来不那么憔悴。 心月欲言又止地望着镜中,仍沉浸在谢珩归来的喜悦中的雪嫣,“姑娘。” 雪嫣从镜子中看她,心月忧心忡忡道:“可世子那边,我们该怎么办,昨夜……” 雪嫣身子一僵,呼吸顿然凝滞在喉咙口,她太过激动,竟忘了谢策。 脸上的欢喜被无措取代,一张小脸白了又白,昨夜谢策也在,他还看到了自己和时安相拥在一起。 雪嫣攥紧手心,她要怎么解释,回想起自己与谢策相处的种种,她脑中一片空白。 雪嫣紧紧闭上眼,干涩的吞咽着嗓子,若是谢策将他们的事告诉时安…… 雪嫣掌心冰凉,她已经不敢再往下想。 谢策与谢珩一同面见过圣上,先后走出金銮殿。 谢珩记挂雪嫣,一刻等不及想要见她,转身对谢策道:“我还有些事,先不回府,你同母亲说一声。” 谢策波澜不兴的黑眸下闪过莫测,“大哥是去见昨夜那位顾姑娘。” 谢策口吻极轻,仍是一派光风霁月的翩然模样,然而眼底深处的冷意几乎压不住。 谢珩笑意里染上温柔,答案不言而喻。 头顶的太阳不知何时被乌云所遮盖,谢策周身陷在阴影下,似在死死压抑着什么。 气氛微妙凝滞。 谢珩看他情绪似有异,蹙眉道:“二弟?” 青墨从远处快步而来,看到相对而站的一对孪生兄弟,眼皮子一个劲儿的直跳,他弓腰朝谢珩行了礼,转而又附到谢策耳侧低声说话。 谢策眼里的凉薄褪尽,从喉咙里逸了声笑,意味深长地抬眸,“衙门有事,我就不陪大哥了。” 出了皇宫,谢策没有去京兆府,而是直接去了澜亭小筑。 雪嫣站在雕栏前,看着脚下不过拍打着石板的水浪出神,事已至此与其提心掉胆,不如她找谢策说明。 雪嫣心绪纷乱,没有注意到身后无声靠近的男人,直到那股冷松香将她包围,才惊慌转过身。 腰上骤然一紧,人已经被带入了谢策怀里,头顶是他辩不出情绪的声音,“当心掉河里,这么冷的天,我不救你。” 雪嫣心慌无措,忙不迭抬手推他,“还请世子松手。” 眼里的抗拒较以往哪一次都要强烈,就连散落鬓边的发丝都显得那样无情,轻张的檀口不住喘气,脸颊涨红,可见其有多用力。 谢策心底生寒,眸光倏冷,这具被谢珩抱过的身体,真当他多稀罕么。 他拂袖松开手,忽然的撤力让雪嫣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她惴惴望向谢策,只觉得他冰冷似箭的目光似要将自己射穿。 谢策睇着她冷嗤,“差些忘了,嫣儿昨夜忘情抱着人不是我,你不该对我解释什么吗?” 谢策自然不会认为顾雪嫣是因为思念他才来的这里,无非来跟他撇清关系罢了。 “对不住……”雪嫣艰难吐出三个字,眼中流露出一闪而过的愧疚,“当初我以为时安身亡,伤心欲绝……而你恰好出现。” “顾雪嫣,你怎么敢的?”胆敢妄想和谢珩再续前缘。 谢策轻轻笑开,笑声里夹杂的危险让雪嫣呼吸发紧。 雪嫣以为谢策愤怒的原因,是她将他当作谢珩的替身,心慌意乱之下,她脱口而出,“我知道,世子也不过是将我当作那画上女子的替代,我们,我们谁也不亏欠谁。” 铺天盖地的寒意透肌入骨。 不再伪装君子,脱去斯文皮子的谢策就是一头凶兽,又岂是雪嫣可以招架。 只是此刻的雪嫣已经一概顾不得,用力阖了阖发颤的眼睫继续说:“我希望,我们好聚好散,只当不曾认识。” “你真敢说啊。”谢策咬牙切齿。 雪嫣仰头泛红的双眸撞进他眼里,几乎哀求地看着他,“求你。” 谢策一震,旋即是滔天的怒火,他是天子骄子,为一个女人费尽心思至此,换来的就是一句不亏欠。 他谢策想要谁不行,何必对着这么一张终日哭丧着,不识好歹的脸。 三年,他也玩够了,一个女人罢了。 “你别后悔才好。” 声音淡薄,决绝。 雪嫣倏然一颤,羽睫几番交叠才压下眼里那抹异样的酸楚,提步向前去,与谢策擦肩的那刻,雪嫣踌躇停下。 “你,昨夜说有话要对我说。”雪嫣咬住唇,轻声问。 谢策那双含凉的凤眸里多了一份讥诮,“不重要了。” 作者有话说: 也不知道是谁后悔。 第029章 雪嫣浑浑噩噩的从澜亭小筑离开,走出朱红大门,她差点身子瘫软跌坠在地。 “姑娘!”心月大惊,紧紧掺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我没事。”雪嫣声音虚弱,唇边的笑容苦涩,更多的却是轻松,她低声重复,“没事了。” 雪嫣回到府上,下人们一个个看向她的目光,都有种说不出的兴奋,雪嫣轻蹙起眉头,一头雾水。 心月喊住一个丫鬟问,“怎么了?” 丫鬟偷笑着朝雪嫣看了看,“镇北侯府的大公子来府上了,说是来向四姑娘提亲的。” 谁能想到,默默无闻的四姑娘竟然是侯府大公子的心上人,今早才传出大公子死而复生的消息,这会儿人就来府上了。 心月惊喜万分,握住雪嫣的手,语不成声道:“姑娘。” 雪嫣呆呆愣在原地,久久才回过神,她反握住心月的手,眼里是不敢置信的喜悦,笑着笑着,眼中却浮出泪意,她曾经以为自己再也等不到这一天。 前厅里,顾家众人皆是一脸的难以置信,眼前这个求取四姐儿的人,是侯府的大公子吧? 顾崇文就差没揉眼睛了,自己女儿怎么,怎么会和大公子有纠葛? 顾崇文震惊的说不出话,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林素兰却是喜不自胜,就差没当场应好。 顾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心里五味杂陈,她真是小看顾雪嫣了,看她平时不声不响,竟然早就攀上了侯府大公子。 偏偏这死了的人还能活着回来,这是什么造化,而她的姈姈却只能许个落魄书生。 顾老夫人虽然心有不平,可也不会放过这么个攀上高门的机会,本想再端个架子,可眼前的人是谁? 顾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道:“只是这嫁娶之事,还得三媒六聘,大公子这样,恐不合礼数。” “此次登门实属晚辈唐突。”谢珩站在下首,谦恭有礼,“三年前,晚辈就曾像雪嫣许诺,战胜归来向她提亲,晚辈失信了三年,不敢再有耽搁,此番才来向顾大人表明心迹。” 谢珩郑重望向顾老夫人,如沐春风的温和气度之下,是对雪嫣不加掩饰的维护看重之意,“老夫人放心,该有的礼数仪仗,一样都不会委屈了雪嫣。” 昨日娃娃亲的事,他稍做打听便知道了大概,顾老夫人素来对雪嫣打压怠慢,他来表明了立场,往后她也不敢在生幺蛾子。 顾老夫人一凛,同时也想到了昨日的事,难怪昨儿个世子会发难,莫不是替兄长护着雪嫣,还有之前遇山贼的时候。 顾老夫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还好她没有真对雪嫣怎么样,理清了思绪,顾老夫人顺着谢珩给的台阶就下了,“如此就好。” “祖母。”一直不做声的顾韫站了出来,神色凝重,“此事,我认为还要问过四妹的意思。” 顾韫冷然望向谢珩,他在国子监听说了陈宴和的事,便着急回了府,没想到一桩事还没有弄清,就又冒出来个谢珩。 顾崇文还算冷静,对儿子的话表示赞同,客气道:“谢公子的心意我看到了,不过这事也确实需要商议再做定夺。” 谢珩笑笑表示理解。 丫鬟进来通传说:“四姑娘回来了。” 谢珩眸光微动,转身往向厅外。 雪嫣是一路跑过来的,她站在廊下,裙摆还在摇曳,荡出的波纹如她的心一样不平静。 她连呼吸都不敢,攥着满是汗的手心,痴痴与谢珩对视,仿佛这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二人,再容不得别人,绵长浓烈的情绪弥缠相纠。 雪嫣逐渐红了的双眸,纵然抿紧着唇不敢泄露情绪,可又怎么藏得住。 她眼里的小心翼翼与眷恋都让谢珩心痛如炙,“雪嫣。” 众人已无需再多问什么。 此番虽然没有真的定下亲事,但两人也算过了明路,离开时,谢珩柔声对雪嫣道:“送我出去可好?” 雪嫣轻轻点头,她有太多的话想问想说,可只要走在他身边,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谢珩走得很慢,雪嫣不费力的跟着他的步伐,走过照壁,便出了府。 谢珩拉住雪嫣的手,将她抱入怀中,“雪嫣,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对不起,我没有早点想起来。” “对不起,让你伤心。” 他抱着雪嫣,一遍遍的重复,似要把满腔的情谊都诉尽。 雪嫣垂在身侧的手不住在抖,发颤的指尖一点点贴上谢珩的腰,小心翼翼的触碰后,拼了命地紧紧抱住。 弄娇 第33节 她首埋在谢珩怀里,一声声颤哭的呜咽,让谢珩心疼的无以复加,他低下身,贴着雪嫣的脸侧低喃,“不哭,不哭了雪嫣,我们不会再分开。” 雪嫣泪眼婆娑的点着头,用哭哑的声音重复,“再也不分开!” 谢珩笑了笑,捧起她的脸,“让我看看,眼睛肿了没有。” 温热的指腹贴在雪嫣眼下,仔细小心地擦去让人心碎的湿意,雪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也抬手抚上他眉上深刻的伤疤。 泪又落了下来,“疼不疼?” “不疼,早都不疼了。”谢珩不敢告诉她,很疼,疼得他刚醒过来的那半年几乎夜不能寐。 雪嫣咬得唇瓣发白,怎么会不疼,若是刀口再往下一些,他的眼睛就保不住了。 谢珩心疼又无奈地看着止不住泪水的雪嫣,“再哭,我都来不及擦了。” 雪嫣不想哭,可是她控制不住。 谢珩叹了声,低头在她的眼上轻柔印了一吻。 雪嫣僵住身体,眼泪僵僵挂在眼睑上,欲落未落,眼睫颤如蝶翼,哭红的眼圈染上了别样的红晕。 失而复得的狂喜让谢珩有些难以自持,这轻轻的一吻,他都唯恐亵渎了她,可看着她从眼下红到耳根,心里又软得不像话。 灼灼发烫的目光让雪嫣羞臊难当,视线无处安放,只能局促垂下。 想起谢珩在父亲面前说的话,雪嫣犹疑地问:“谢夫人,会同意吗?” 谢珩让她安心,“我会处理好。”他喟叹着,再次抱住雪嫣,“我离开了三年,只怕你被别人抢了去,所以要抓紧些。” 雪嫣眸光闪烁,身体变得僵硬,不可遏制的想起了谢策,想起自己是怎么在这三年,将他当作谢珩的替身,压在心头的负罪感让她喘不上气。 若她早知道谢珩没有死……雪嫣闭了闭眼,可哪来得那么多早知道。 谢珩松开了她,纵然不舍,还是克制着道:“快进去吧,出来太久不好。” 雪嫣攥住他的衣袖,不舍都写在脸上,恍惚回到了从前两人悄悄相见,依依惜别的时候。 谢珩微笑任她攥着,好像一个不松开,一个就绝不会走。 心月看得面红耳赤,上前拉了雪嫣,“姑娘,我们走吧。” 雪嫣这才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松开,一步三回头的进了府。 两人才走进后院,就撞上了顾玉凝。 “阿姐。”雪嫣轻唤。 顾玉凝神色古怪的看着她,“你随我来。”雪嫣被她不由分说得拉着僻静处走。 心月忙要跟上,雪嫣摆摆手示意她无事。 看四处没人,顾玉凝才停下,转过身盯着雪嫣,翕动着唇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半晌就憋出一句,“倒底怎么回事?” 雪嫣知道她会来问自己,也没有隐瞒,只道:“大公子说得是真,阿姐看到的也是真。” 周旋在两兄弟之间,还胆大到把世子当作替代,顾玉凝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你,你。”顾玉凝气得抬手指她,又狠狠放下手,攥着手绢踱步,“你也太胆大了。” “这可怎么收场。”顾玉凝已经急得没了章法。 雪嫣看她如此为自己担心,心下触动,拉着她的手安慰道:“阿姐放心,我与世子已经是过去,往后见了,也只当不相识。” “当真?”顾玉凝言语间满是不信。 她可还记得当初在祖家,自己假传雪嫣的名义与世子话绝时,他那时的神态和说得话。 雪嫣认真点头,“当真。” 顾玉凝这才稍放下心,也终于明白了雪嫣当初怎么会忽然大病一场,并且怎么也不听劝,非要与世子不清不楚的好着。 现在知道了原委,她心中只觉怅然。 雪嫣反关心起顾玉凝,“阿姐与那陈公子的亲事,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而此时,两人所在的假山之后,踱步而过的陈宴和停下步子,抬眉看向遮挡住视线的假山。 娇俏傲慢的声音自假山那头传来,“祖母给我拖着呢,届时想个法子逼他退亲就是了,再不济,给点银子打发了。” 陈宴和扯动唇角,笑意冷然,后面说了什么他没有再听,自顾迈步离开。 日渐黄昏,天边残存的余晖打在谢策身上,些许暖意根本无法将他温热,反教他周身的肃寒所吞噬。 青墨心里算着时辰,从四姑娘离开到现在已有一个多时辰,世子就一直这么默不作声站着,眉宇间难消的阴霾让他感到遍体生寒。 青墨不确定的想,世子当真会成全四姑娘吗? 可不成全又当如何,从前是大公子不在,而今大公子活着回来了,又与四姑娘是两情相悦。 若是世子硬抢,闹出兄弟阋墙这等丑闻,侯府威望何存。 下属跑至青墨身旁耳语传话,这人也是个识趣的,话音还未落干净就匆匆退了下去,生怕一个走晚了要遭殃。 青墨瞪着眼苦中作乐,谁叫他是世子的心腹,这时候除了他,怕是没人敢往世子跟前凑了。 青墨走过去,“世子,老侯爷派人来传,让您早些回去一同用膳。” “知道了。”谢策目光远眺着湖面,黑眸平静的一如这水面,不起波澜。 可他表现的越平静,青墨心里就越是不安。 …… 谢策步子才跨进侯府大门,就被翘首张望的谢语柔拉着往锦容院走。 谢策皱眉随着她走,“出什么事了?” 谢语柔仓促回过头,顾不上解释,语焉不详地说:“母亲和大哥吵起来了,二哥快去劝劝。” 谢策眉眼微抬,这倒是稀奇。 两人去到锦容院,谢语柔远远看见正屋内的情形倒抽了一口凉气,喃喃低语,“大哥。” 谢策抬起目线,瞳孔随之一缩,谢珩竟跪在地上。 “你这是干什么,你赶紧起来。”吕氏红着眼去扶他。 谢珩挺直的身体纹丝不动,“儿子没有求过母亲什么,但这件事,儿子恳求母亲成全。” 吕氏即是心痛又恼怒,儿子从来不曾如此忤逆过自己,还是为了一个女子,“你就非娶那顾家女不可?” 谢珩没有直接回答她,眼中的坚决已经让吕氏知道了答案,而接下来的他说得话才跟让吕氏震惊—— “母亲可知,我当年之所以请命上战场,就是想能像皇上求得一旨赐婚,求一个,我与她的机会。” 吕氏捂着嘴退了一步,难以接受地摇头,连同背脊也佝偻下来,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岁。 她无法相信,儿子竟是因为自己当初的不肯退让才险些丧命。 千般的后悔与自责压上吕氏心头,“你当真就那么喜欢她?” 谢珩目光定定,“是,非她不可。” 吕氏再说不出一个字,轻缓点头,她纵然有一万个不情愿,也敌不过儿子这番话给她带来的冲击。 谢珩起身搀扶住自己母亲,言语中带着歉疚,“雪嫣是个好姑娘,母亲见了也定然会喜欢。” 吕氏眼里还有闪着泪花,勉励微笑,“那就找个日子,让母亲瞧瞧。” 在屋外全程听到两人对话的谢语柔,脸上仓皇散去,欣喜不已的跑进屋子,“太好了,我就要有嫂嫂了。” 谢策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就轻笑出了声,眼角眉梢皆透着讥讽。 好,真是好。 前脚与他断干净,后脚就迫不及待的要和谢珩定下亲事。 谢珩看到谢策站在外面,提步走了过来,空气里隐约飘动的甜淡鸢尾香让他微微一怔。 可转瞬这股味道就被风吹散得一干二净。 谢策讳莫如深地扬唇,“大哥怎么了?” 谢珩只当是自己身上传来的味道,或许是他沐浴完有所残留,于是笑笑说:“没什么。” 谢策唇畔的笑意更显得意味不明。 谢珩可知道,他要娶的人,早已被他抱过、吻过千百遍,几个时辰前还在他怀里。 作者有话说: 弟弟马上就要不做人了 第030章 侯府的帖子送到顾家时,雪嫣正与顾玉凝在暖阁下棋,两人一同被叫去前厅。 顾老夫人拿着烫金的帖子看向雪嫣,心里五味杂陈。 她也不是老糊涂,这帖子虽说写得是请姈姐儿与雪嫣一同去赏花,实则真正请的只有雪嫣一人。 想不到有朝一日,顾府竟要借这个自己瞧不上的孙女儿的光。 顾老夫人按下心头唏嘘,慈爱地笑着对雪嫣道:“四姐儿,姈姐儿,一会儿就让你们母亲带你们出去瑞祥居转转,置办两身衣裳首饰,好等赴宴的时候穿。” “我也是这么想的,随后我就带她们去。”一旁的林素兰满脸堆笑,喜气压都压不住,看向自己女儿的目光骄傲又满意。 雪嫣避开林素兰的目光,轻声应好。 想到那日母亲默许让她顶替阿姐的亲事,再看母亲此刻的态度,雪嫣只觉得心里透寒。 等母女三人买完东西回到府上已经是傍晚时分,顾玉凝嘟囔着腿酸,对林素兰道:“母亲,我先回去歇息了。” 林素兰点头,不忘叮嘱道:“让丫鬟给你捏捏腿。” 待顾玉凝走远,她又笑着的对雪嫣道:“走,母亲陪你回去试试这些衣裳。” 雪嫣抿唇没有作答,林素兰眼神微黯,很快又重新笑起来,“快啊。” 弄娇 第34节 雪嫣这才垂着眼睫跟上。 顾雨悠站在小径的另一头看着母女两走远,口中不屑的轻嗤,“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眼中的羡慕与嫉妒却尤其强烈,她原以为顾雪嫣必然是要嫁给那个陈宴和,谁能想到一个转眼,她竟得了谢大公子的青睐。 相反二姐却落得个只能许配给落魄户,不过这也是她自找的,百般维护顾雪嫣,结果人家还不是踩到她头上。 如此一想,顾雨悠心里才稍许平衡了些。 …… 溶梨院里燎炉烧的火热,林素兰替雪嫣整理着衣襟,自傲的称赞,“我们囡儿生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雪嫣默不作声的将袖子拉回,声音闷闷的,“我自己来。” 林素兰笑容一顿,忽的就红了眼眶,“你是不是还在怨母亲?” 雪嫣低眉偏过脸,指尖攥紧,难道不该怨吗?别人都可以放弃她,可她是她母亲。 林素兰见她不说话,掩着嘴哽咽,将无人相帮的无助都宣泄了出来,“你以为母亲就愿意你嫁给那陈宴和,可若是母亲那时不答应,惹怒了你祖母,将来你的婚事只会更艰难,陈宴和或许还有出头之日。” 林素兰说着愈加止不住的哭起来,“母亲窝囊,可我还能不为你好吗?” 面对母亲怨哭落泪,雪嫣一时说不清楚是心酸还是无奈,母亲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忍气吞声的过来,所以也希望自己与她一样。 可能这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周全的法方。 雪嫣哽了哽喉咙,轻声道:“母亲别哭了。” 林素兰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过现在都好了,你熬出头了,母亲也熬出头了。” 雪嫣双手被握得发疼,吃痛蹙紧眉头,望着林素兰振奋的双眸,神色僵硬点头。 转眼到了赴宴这日,雪嫣心里难免紧张,虽说这宴是以谢语柔的名义办的,可她多半也能猜到是谢夫人要见自己。 顾玉凝瞧她绷紧着神色,故意揶揄她,“总归大公子会护着你,他一回京第二天就来了府上,那架势生怕你跑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放在过去,雪嫣必然会觉得顾玉凝是在嘲讽自己,现在她知道了,阿姐就是这么个性子,刀子嘴豆腐心,容易让人误会。 “阿姐。”雪嫣微拖长着声音唤。 她被顾玉凝的话弄得面红耳赤,不过也算放松了一些。 “二姐,四妹。”两人正走过垂花门,就被追来顾雨悠在后面叫住。 雪嫣与顾玉凝对看了一眼,奇怪她怎么会过来。 顾雨悠绞着手绢欲言又止,讨好地看着两人,“二姐和四妹能否带我同去?” 顾雪嫣能入谢大公子的眼,无非是运气好,若是给她机会,她未必不能碰上比她更好的,虽然谢珩是老侯爷的嫡长孙,可现在世子是谢策,将来侯府还不是会交到世子手里。 自己早在被世子救下的时候,就对他倾心,若是可以入了他的眼……顾雨悠不由得心猿意马。 她赶在雪嫣和顾玉凝说话前开口,“是我唐突了,我想与二姐和四妹多亲近亲近。”说罢略显失落的低下头。 顾玉凝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想想也没什么打紧,便道:“一同去就是了。” 顾雨悠喜出望外,跟着两人一同往外走。 走到顾府外头,三个人都愣住了。 给三人驾马的不是别人,而是陈宴和。 陈宴和一袭青衫,斯斯文文地站在马车旁,手里的马鞭显得格格不入。 “你怎么在这里?”顾玉凝一见他就像只炸开毛的猫,说话也十分不客气。 陈宴和转过身朝三人依次打过招呼,“马夫临时觉得身子不爽,就让我代为送你们过去。” 明明是被折辱的事,他却说得不卑不亢。 雪嫣皱起眉,她知道陈宴和住在府上日子并不好过,下人们得了老夫人的意思,就没把他当主子,意图逼他自己走。 顾玉凝才不管他是来做什么,总之她不想看到他,语气发冲地说:“不用你来驾马,换个人。” 陈宴和非但不怒,反而受宠若惊的看着顾玉凝,“你是关心我?” 顾玉凝俏生生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谁关心你了!”她恼怒的提着裙摆踩上马车,“你爱当车夫就当个够。” 马车内,顾雨悠安慰着顾玉凝,“二姐别生气,不值当。” 顾玉凝还是气呼呼的,一声不吭。 马车外,陈宴和满不在乎地低笑,驾着马车往镇北侯府去。 下了马车,顾玉凝十分嫌弃的看着跟在身侧的陈宴和,“你干什么?” 陈宴和局促地握了握袖下的手,“你是要我等在府外?” 他脸色微白点点头,“可若是有人问起……” 顾玉凝瞪圆了眼睛,要是旁人知道她的未婚夫婿被当作车夫使,传出去只怕被人当做笑柄。 顾玉凝只得退而求其次,“你跟着我,不能乱说话!” 面对顾玉凝凶巴巴的警告,陈宴和灿然而笑,“好。” 有那么一瞬,雪嫣总觉得他这笑里带着些莫测和谋算,可仔细一看,又诚然无比。 雪嫣只道是自己看晃了眼,随着引路的下人走进侯府。 绕过八字照壁,往里便是亭台水榭,角楼假山,入眼的每一处景都是精雕细琢。 顾雨悠看得眼花缭乱,不愧是侯府,怕是有三个顾府那么大都不止。 引路下人在前面恭敬的说:“花宴就在前头的雨花林。” 雪嫣朝他微笑着点点头,抬眸望向前方,雨花林她还未见着,先看到的是负手等在小石桥旁的谢珩。 雪嫣不防他会在此处等自己,双眸怔怔眨了两下,看到他唇边缱绻的笑意,不自禁地也弯了唇。 “大哥,哪位是雪嫣姐姐呀。”谢语柔不知何时走到的谢珩身后,探着脑袋问。 谢语柔声音清脆,几人都能听见,雪嫣白皙赛雪的面颊上快速闪过一抹红晕。 羞赧含娇的模样落在谢珩眼中,与其深含地绵绵柔意一同深缠紧。 谢珩看了眼谢语柔,笑斥,“别胡闹。” 谢语柔皱了皱鼻尖,“你不说我也知道。” 她走到雪嫣面前,满眼欢喜的看着她,没有一点侯府嫡女的架子,笑吟吟道:“雪嫣姐姐。” 雪嫣也颇为喜欢她,“三姑娘。” 谢语柔笑道:“你唤我阿柔就好。” 谢语柔的热情让雪嫣倍感亲切,也不作扭捏,颔首便道:“阿柔。” “好了。”谢珩走上前,用眼神示意妹妹,“还不请客人去宴上。” 谢语柔朝雪嫣眨眨眼,带了顾玉凝几人离开,懂事的给自己哥哥留了空间。 待人离开,谢珩将雪嫣的手执起拢到掌中,柔声问:“冷不冷。” “冷。”雪嫣唇边笑意甜软,展露出独在他面前才有的娇气, 谢珩拉起她的小手放到唇前,呵着气为她搓手。 雪嫣心里泛起甜蜜,小声说:“其实不冷的,我骗你呢。” 谢珩轻抬眼帘看着她,眼底的暖意似能将冰雪消融,“我知道,但我想给你暖手。” 听他说着略有些无赖的话,雪嫣脸上蹭的就窜了红,语气也渐弱,“你怎么这样。” 谢珩心都快化做了水,又不舍得再逗她,“跟我去见母亲?” 雪嫣立时紧张了起来,谢珩眼中的让她安下心来,点点头柔声道:“好。” 只是两人之前温情蜜意的暖意,化不到墨云居。 静落的墨云居里不闻一丝声响,谢策漠然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乌木勺给鸟笼里的金丝雀为食,清瘦的身影被照进廊下的日光拉长。 青墨前脚迈进院子,一道阴郁沉凉的声音便落进了耳中—— “顾雪嫣来了?” 青墨倒是想说个别的答案出来,奈何无能为力,只能如实答:“回世子,四姑娘已经到府上了。” 谢策无所谓地扔了手里的乌木勺,慢条斯理地打开鸟笼,金丝雀乖顺的飞到他手上。 谢策将长指递到鸟喙前,逗着它来啄自己的指尖,“他们做了什么?” 青墨愣神想世子这话是何意的时候,就又听他问:“是不是抱在一起?” “他们亲吻了么?” 青墨低着头冷汗直冒,耳边传来一阵急促似发了疯的鸟叫声。 他忙抬眼看过去,只见谢策五指握紧抓着脆弱的金丝雀,眼神阴鸷骇人。 “没,没有。”青墨硬是磕巴了一下才接着道:“大公子只是带了四姑娘去见夫人。” 谢策没有说话,眉眼间凉薄至极,睥着手中不断扑腾着翅膀的金丝雀。 只要他再一用力,它就再也飞不动了。 “世子不是说,不过是个玩物。”青墨吞咽着口水,头皮发麻,唯恐谢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谢策眸光几变,哼笑着将奄奄一息的金丝雀丢回了笼子,“不错,一个玩物罢了。” 作者有话说: 青墨:你觉得我会信吗?你不如直接承认是你嫉妒疯了。 第031章 谢珩带着雪嫣从锦容院出来,握她的手发现掌心汗腻腻的,轻笑问:“紧张?” 雪嫣悄悄呼着气,摇头轻声说:“是屋子里热。” 弄娇 第35节 她能看出来谢夫人对自己并没有多满意,但也算得上温和客气,能和时安走到这一步,她已经很满足。 谢珩曲指在她挺翘的鼻尖上刮了一下,见雪嫣视线僵看着自己身后,便也回身看去。 “二弟。”谢珩望着来人舒眉一笑。 谢策从青石小径的那头信步走来,绯袍玉冠,行走间衣袂随之而动,一身的矜然清贵。 雪嫣知道今日过来很有可能会撞见谢策,也做好了坦然面对的准备,可真的碰面,她才发现自己全然做不到坦然,甚至看到谢策眼底的笑,只觉得慌乱。 谢策越走越近,他分明没有在看自己,可雪嫣就是觉得自己被一道无形的枷锁而缚,难逃于他的气场范围。 谢珩握了握掌中略显僵硬的小手,对雪嫣介绍,“这是我二弟谢策。”他偏头看着雪嫣,言语带笑,“我曾跟你提过的,我们生得很像。” 雪嫣僵硬地点头。 谢珩又看向自己弟弟,“这位是顾府四姑娘,顾雪嫣。” 谢策一语不发,盯着两人交握手,须臾才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视线掠过谢珩看着雪嫣。 “我与……”他说着停了停,勾唇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顾四姑娘,可是旧相识了。” 雪嫣呼吸停窒在喉间,如惊鸟般慌乱地看着他,他不是答应了自己,再见面只当不相识。 她勉强稳下心神,尽量让自己不要表现出异样,在脑中飞快想出应对,笑着对谢珩解释:“早前遭遇马贼,就是世子带兵赶到救下了顾府众人。” 说着欠身朝谢策一福,“雪嫣在此谢过世子。” 雪嫣远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镇定,紧抿着发干的唇,稍抬起眼睫望向谢策,无助晃颤的水眸里深藏着央求。 谢策目露讥讽,真是恨不得与他撇的干干净净,往日予取予求乖顺的就如他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到此刻他才知道,看似乖怜的小东西绝情起来有多狠。 “四姑娘不必客气。”谢策清涓如涧的声音格外温和,说出的话却让雪嫣心慌意乱—— “我就是有些好奇,我与大哥生得这般相似,四姑娘区分得清我们谁是谁么,可别认错了。” 谢策含笑的凤眸里带着困惑,好似是真的好奇。 雪嫣眼眸颤跳,心神已经全然乱了,他究竟要做什么? “世子玩笑了。”雪嫣低低回话,就连语波都变得不稳。 “二弟。”谢珩笑着插话,隐约带有几分兄长的威严,“你别吓着雪嫣。” 他低下头柔声对雪嫣道:“二弟没有恶意,别怕。” 雪嫣轻颤蜷起的指尖被谢珩握在掌中,安抚的暖意却怎么也淌不进她心口。 谢策唇边的弧度愈发淡漠,眼底不易觉察的戾气暗暗流淌。 雪嫣心上溢满的不安已经濒临溃败,只怕自己再被他多看上一眼,都会招架不住。 谢策应该比她更清楚,如果他们之间的事情被戳破,会是怎样的结果,雪嫣只能赌他不会乱来。 谢策像是与她想到了一处,唇角一弯,已然一派谦和温润的君子模样,为自己的唐突像雪嫣赔罪,“四姑娘别介意。” 雪嫣扯了扯嘴角,勉励摇头,“无妨。” 谢策收起笑意没有再看她,转过视线对兄长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直到他的衣袍擦着自己身侧而过,雪嫣紧绷的神经才得意放松,她只觉得浑身像泄了力,裙下的小腿发软无力。 雨花林里热闹非常,谢语柔吩咐下人将自己往日娇养在花房的珍奇花卉都搬了出来,供大家观赏。 一个小丫鬟跑至谢语柔身旁轻声道:“三姑娘,永宁公主和临阳郡主来了。” “郡主也来了?”谢语柔声音略微提高,颦起眉心,满脸的为难。 虽说当年郡主与大哥还未来得及定下亲事,大哥就出了事,可这两年多三年来,郡主却是真真实实的拒了好几门婚事,她是真的心悦大哥。 可大哥与雪嫣又是两情相悦……谢语柔苦恼的一个头两个大,她特意没有邀请郡主,不想三公主却把人带来了,这可怎么是好。 她正心烦纠结,永宁已经带着临阳郡主走了过来。 “阿柔。”永宁道。 谢语柔应声回过头,娇稚甜美的脸蛋儿上挂了两团笑,“三公主,锦华姐姐。” 临阳郡主也朝她颔首一笑,“阿柔。” 永宁目光扫过四周,一脸愤愤地问谢语柔:“哪个是那横刀夺爱的顾家女。” 临阳忙拉了拉她,蛾眉轻蹙起,“你答应不生事的。” “我怎么生事了,我不过是要看看那狐媚子长什么样。”永宁满不在乎道。 她话里话外都是刺,言语看轻雪嫣,不就是等于看轻侯府。 谢语柔最是好的性子,听后也微微变了脸色,“三公主别这么说,雪嫣姐姐是个好姑娘。“ 永宁见谢语柔帮腔,越是火大,“阿柔,我们才是一同长大的手帕交,你竟向着别人?” “我不是。”谢语柔焦急辩解。 临阳郡主则对永宁道:“你别为难阿柔。” 永宁没好气地看她,“你被那狐媚子抢了夫婿还要忍气吞声?” “谢珩从来也没对我承若过什么,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临阳郡主脸色发白,别过视线,眉眼间压着凄楚,“与顾姑娘就更无关了。” 临阳郡主缓声问永宁,“阿柔可否带我去见他。” 谢语柔左右为难,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我今日来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想与他当面说清楚,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阿柔,你别误会了。”临阳郡主对她解释。 谢语柔心里跟着不是滋味起来,摇头说:“怎么会。”她又不忍心拒绝临阳郡主,思来想去咬咬牙道:“我让人去请去大哥过来。” 临阳郡主心思敏锐,听谢语柔如此说心里冷了几分,“他是与那位顾姑娘在一处?” 谢语柔避而不答,“你们先去水榭等我,我去去就来。” 临阳沉稳,永宁却是跋扈沉不住气的性子,待谢语柔一离开便拉着临阳道:“我便要去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 “这只怕不好。”临阳神色为难。 永宁不由分说的拉了她就走,临阳也只得跟上。 院子深处红梅艳开,谢珩牵着雪嫣不疾不徐的走在青石小径上,斜晖剪影在两人身上,安静美好。 谢语柔好不容易寻到两人,碎步上前对道:“大哥,我找你有些事。” 谢珩问:“何事?” “大哥跟我来就是了。”谢语柔心中有些忐忑,一来是觉得这样行事不好,可郡主只是想和大哥说清楚,也没有什么不对。 谢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先送雪嫣去雨花林。” “我让喜宝送雪嫣姐姐过去就是了。”谢语柔示意喜宝陪着雪嫣。 雪嫣看出谢语柔眼里的纠结,摇了摇谢珩的手,“你快随阿柔去,我也该去寻二姐和四妹她们了。” 谢珩这才颔首,与她话别后随着叶语柔离开。 雪嫣跟着喜宝往雨花林去,远处掩身在假山后的永宁看清她的面容,诧异道:“是她。” 临阳郡主问:“你认得她?” “我在三哥办的宴上见过她。”永宁皱眉,目光轻蔑的将雪嫣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不过是生了张祸水的脸。” 临阳垂着眼眸,失神低喃,“总归这也是她的本事。” 永宁如何瞧得上这等以色侍人的,见雪嫣正走在池塘边,心头生恶,对跟在身后的夏玉道:“去,把她给我推下去。” “万万不可。”临阳惊道。 永宁却是满不在乎,“我不过是给她点教训,不会有事的。” 临阳一脸严肃,“总之你不能胡来,我还要去见谢珩就不陪你了。” 永宁满口答应,待临阳郡主一离开,望向顾雪嫣的眼神就冷了下来。 女子落水湿身,这可是失德之事,到时这顾家女被毁了名声,她倒要看看她还怎么跟临阳抢人。 永宁笑眯眯地瞥了夏玉一眼,“还不快去。” 夏玉眉眼中不见一丝犹豫,恭敬道:“奴才得令。” 夏玉悄无声息的从假山后走出,不到片刻的功夫就被人扼着脖子推了回来。 “公主,公主救奴才。”夏玉脸涨得通红,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求救。 永宁大惊,“好大的胆子,连本公主的人也敢动!”她声色俱厉的朝出手之人瞪去,不想看到的竟是青墨。 永宁脸色微变,立时慌了神,怎么会是他,那岂不是谢策也在此。 下一瞬,谢策就走进了永宁的视线,连侥幸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好一个狗奴才,胆敢在我侯府行腌臢事,是公主没管教好,还是公主本来就没把镇北侯府放在眼里。”谢策素来清清冷冷的目光凌厉迫人,直视着永宁。 他此刻正是烦躁,倒有不识相的送上门来找不痛快。 永宁听得他语气愠怒,手足无措地绞着手指,她平时再怎么骄纵那都是在旁人面前。 唯独不想让谢策看到自己心狠手辣的一面,他本就不喜欢自己,如此一来只怕更厌恶。 “旬清哥哥,你听我解释。”永宁迫切望着谢策,哪里还有公主该有的架子。 夏玉不愿意看到永宁委曲求全,挣扎着解释,“是奴才的主意,与公主无关。” 谢策讥诮轻瞥了夏玉一眼,“你倒是忠心。” 青墨松开擒在夏玉脖子上的手,夏玉立刻扑通跪倒在地,接连磕头,“奴才知罪,请世子饶了奴才。” 谢策多余去看他,墨眸落在永宁脸上,他眼里的冷峻永宁看得清楚,不得不的对夏玉道:“你这该死的奴才,还不给自己掌嘴。” 夏玉眸光黯了黯,抬起手掌,没有迟疑的往自己左右脸上扇去,很快嘴角就打出了血迹。 永宁看得心惊,想让夏玉停手,又担心谢策气还没有消,只能忍着不吭声。 “够了。” 男人淡淡的声音阻止了连接的掴掌声。 弄娇 第36节 永宁一口气还未松出,又听谢策冷漠道:“去那池子里待上一个时辰,这事就算过了。” 现下是冬日,池水凉的能把人冻僵,要在下面呆一个时辰,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永宁跨上前一步,当在夏玉身前,“我不同意。” 谢策眯眸轻抬下颌,“如此恶奴,公主还要包庇?还是说,这根本就是公主的意思。” 永宁不由得心虚,梗着脖子道:“可这罚得未免太重,夏玉会没命的。” 谢策眉眼顿沉,迫人的气势压了过去,“原来公主也知道将人推下湖是会没命的。” “可那顾家女不是好好的。”永宁急声辩解。 谢策远远望向池塘边那道纤袅的身影,直到她走远不见,才收回目光。 “公主放心,我也不要这狗奴才的命。”谢策漠然说着,朝青墨睇去,“什么时候撑不住了,就什么时候把人拉起来。” 永宁挡着不肯让,谢策眼中碾过不近人情的笑,“还是公主要我亲自上书给圣上。” 永宁急恼的说不出话。 “三公主请恕卑职冒犯。”青墨拱手绕过永宁,提起夏玉的衣领往湖边走。 永宁简直恨毒了顾雪嫣,不仅迷惑了谢珩,连旬清哥哥也替她出头,贱妇,果真是贱妇。 她委屈的眼睛发红,“旬清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谢策不去理会她可笑的问题,冷眼看着青墨将夏玉浸到冰冷的池水中,沉压在眼底寒意才稍许减退。 顾雪嫣是可恨,可他不说动,谁也不能欺了她去。 作者有话说: 嗯嗯,回头你欺负的最狠 第032章 雪嫣随着喜宝一路去到雨花林。 谢大公子钟情顾家四姑娘的事早已非秘密,受邀来侯府的公子贵女多少都有所耳闻,见雪嫣过来,皆有意无意的朝她打量去。 这些目光里有感叹羡慕也不乏有鄙意,雪嫣只做看不到,找到顾玉凝和顾雨悠的身影,朝两人走去。 顾玉凝见她过来便问:“怎的这么久才来。” 顾玉凝眉头轻皱,语气里透着不满,虽说雪嫣与谢珩之间也算过了明路,可毕竟还没有真正定下,要她说,还是得避讳着些好,万一情难自控起来可怎么办。 雪嫣如今已经摸清她的脾性,弯起笑眼,乖巧道:“我是随时安去见了谢夫人。”她主动挽住顾玉凝的手臂,糯声糯气地说:“阿姐放心,我知道分寸。” 顾玉凝点点头,仍不忘严肃敲打,“真知道才好。” 雪嫣把头点得别提多恳切,才算是让顾玉凝止住了唠叨,她望向四周,不见陈宴和的身影,悄声问顾玉凝:“陈公子呢。” 顾玉凝一提起陈宴和就没什么好脸色,“谢六公子拿了珍藏的名画请大家鉴赏,他随几个公子一同去赏画了。” 雪嫣了然颔首,知道顾玉凝不愿提他,就也没有再问。 顾雨悠也同两人一同赏花谈笑,视线却总是飘忽地看向别处。 方才她旁敲侧击从谢语柔口中得知世子今日也在府中,唯盼着遇见他。 正想着,就瞥见谢策与一友人从雨花林外的小径走过,顾雨悠眼睛一亮,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 等顾雨悠追出雨花林,谢策已经走出很远,她咬着唇四处看了看,见有一条小径可以绕过去,心思一动,提着裙摆走上小径。 顾雨悠绞着手绢等在岔路口,心口跳动如鹿,耳畔听到谢策与人交谈的话说话越来越近,她拿着柳腰莲步,从小径翩然走出。 顾雨悠原想着若是能撞到谢策身上就最好不过了,但谢策何其敏锐,听得动静便将停步子停在几步外,目光漠然是扫向顾雨悠。 顾雨悠停下仓皇的步子,眸光闪闪似受惊,轻咬红唇荏弱欠身,“雨悠见过世子,无意冲撞世子,望世子见谅。” 谢策漠然颔首,顾雨悠见他这就要走,拿着手绢的指尖一松,胭脂色的轻纱被风带到谢策脚边。 “呀。”顾雨悠懊恼轻呼,局促看向谢策。 等了稍许,都不见谢策有动作,顾雨悠只得自己上前捡手绢,她沉腰低首,将最纤弱的雪颈露给对方,力求楚楚可人。 谢策视线轻瞥,冷眼旁观,反倒是他身旁的楚韶阳眼含玩味。 顾雨悠捡了帕子,起身时以手扶额,身子轻轻晃动,还未等她做出下一步动作,眼前的云纹皂靴已经迈步自她身旁跨过,冷漠的不含一丝怜惜。 顾雨悠僵住身体,猛然转过身,看着谢策的背影双眸,不敢置信的睁大,羞耻感腾的就涌了上来,他竟就这么走了? 楚韶阳生性风流,惯于在女人堆流连,见不得谢策如此不解风情,一阵摇头叹气。 谢策瞥了他一眼,“如此遗憾,你不如回去将那帕子捡了。” 楚韶阳一本正经的拒绝,“人家是冲你来的。”他不知谢策与雪嫣之间的内情,打趣道:“你这般女色不近,别是与你大哥一样,都是痴情种。” 谢策寡凉的眸色骤然一沉,勾唇冷笑,“你是觉得我会为了一个女人要生要死?” 楚韶阳听了这话自己都觉得好笑,支着下巴果断道:“不会。“ 就谢策这冷硬如三尺寒冰的脾性,要说他让女人要生要死他还信。 谢策反倒沉默了下来。 楚韶阳总觉得他神色有古怪,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也懒得深想,随口道:“赏花有什么意思,不如随我去瑶春楼寻乐子。” 楚韶阳没指望谢策会应话,不想却听他道:“也好。” 谢策紧抿着嘴角,顾雪嫣和谢珩亲密无间的模样在他脑中挥散不去,不过是个得心的玩物,还怕寻不到更听话乖顺的么。 …… 瑶春楼是长安城里有身份的达官贵人去得最多的寻欢之地,楚韶阳更是此处常客。 他轻车熟路的带着谢策往楼里走,楼里繁花锦簇,幽香靡靡,两个正得楚韶阳青睐的姑娘瞧见了他来,皆是神色一喜,翩然若蝶的偎进他怀里。 “楚公子都许久未来了,真真是让怜儿望眼欲穿。”着水红色纱衣的女子藕臂勾着楚韶阳的脖子,几乎挂在了他身上。 楚韶阳在怜儿姣好的脸蛋儿上摸了一把,顺势把人推至身后,“去,将世子爷伺候好了。” 怜儿眼里是按耐不住的喜色,方才两人一进来她就被谢策那张隽美惑人的脸勾了眼,再看他矜然华贵的气度,心中便猜测他必然身份不俗,不想竟是世子。 谢策一双冷情的凤眸睥向怜儿,越是这种冷峻的压迫感,越是勾得怜儿心里春潮就迭起。 她忍不住想象这样的男人,在床笫间该是如何猛烈。 怜儿软身靠近谢策,吐气若兰,带着阵阵幽香,“奴家名唤怜儿,还望世子怜惜。” 她抬着芊芊玉指欲攀上谢策的肩头,不妨手腕被握住,怜儿娇声轻喘,“……世子。” 瑶春楼里的姑娘都是被调/.教过的,力求每个姿态都娇媚撩人,酥骨的声音就没有哪个男人招架的住。 谢策非但不为所动,眼中还有淡淡的鄙薄,他丢开怜儿的手臂,漠然道:“找几个生涩的来。” 怜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世子是嫌她一点朱唇万人尝。 楚韶阳朗声而笑,吩咐道:“还不去找两个雏儿过来。” 两人在轻纱薄缦遮挡的雅席落座,楚韶阳拥着美人调笑,谢策提着酒壶自斟自酌,去除眉眼间噙了些散漫,意态清雅的与这烟花之地格格不入。 没一会儿楼里的鸨母就领了三个娇滴滴的姑娘来供谢策挑选。 三个姑娘都是头一遭接客,心里难免忐忑,可见到恩客如此风流倜傥,又盼着他会选自己。 谢策漫不经心的抬眼,眼尾微带着薄红,目光逐一从她们脸上掠过,最后停在一张细腻若雪的脸上,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被挑中的烟蕊心口扑通扑通的狂跳,在鸨母的催促下挪步到谢策身边,折着纤腰屈膝而坐,低垂眼帘,轻声道:“奴家见过世子。” “怕我?”谢策看着她闪烁的眼睫淡问。 “不是的。”烟蕊快速抬了抬眸,对上谢策审视的目光,漆黑的眼地深深沉沉,看他不像生气,烟蕊才悄悄吐了口气。 谢策淡声吩咐:“笑一笑。” 烟蕊一愣,依言挽出软腻魅惑的笑,不妨听谢策冷声道:“不是如此。” “咬着些唇,娇娇怯怯,抗拒又挣扎。” 烟蕊不明所以,莫非世子喜欢欲拒还迎的玩法? 她迟疑的功夫,谢策眼里已经浮上不耐,“不会?” 烟蕊眸子里盛进慌乱,意识到眼前眉目如画的男子实则喜怒不定,生怕惹得贵人生气,连忙道:“会。” 烟蕊咬着唇,勉励一笑,倒也生出几分楚楚动人来。 谢策眉眼间的冷意稍融,捏起烟蕊的下颌看她,仍觉得这张脸上缺了什么。 他轻抬眼稍,取下烟蕊发上的一根珠钗,用尖锐的那头,毫不留情地刺破她眼下的肌肤。 烟蕊疼得皱紧眉头,瑟缩着想躲,然而却被捏则下颌不能动弹,唯有颤着嗓子哀求,“求世子怜惜。” 谢策仿若未问,被酒意熏染的风眸注视着她眼下所冒出的血珠,鲜艳的宛如一尾小痣。 谢策无声弯唇,展露出的笑里意中透着抹让人心惊的诡丽嘉异。 坐在对面的楚韶阳看到这幕也瞪直了眼,“旬清,你竟是好这刺激的玩法。” 谢策恍过神来,随之心里激荡的兴奋也烟消云散,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怒火不可遏制的冲上脑中。 他神色阴鸷地盯着从烟蕊脸上淌落的血珠。 当真是入魔了不成。 再无兴致,谢策一把将人推远,拂袖起身。 楚韶阳叫住他,谢策头也不回,语气冰冷道:“你自便,不必管我。” 正是腊日,初雪乍至。 不过一夜的功夫,飘下的雪已然将地面的矮草都覆了去,入眼皆是雪白的一片。 雪嫣清早起来看到屋外皑皑雪景,眼中缀上亮闪闪的欢喜,轻声感叹:“好美。” 欢喜不过一刻,她又蹙起了眉心,“也不知湖面有没有冻上。” 心月在旁听到她细声的嘟囔,抿嘴偷笑,“姑娘是担心不能同大公子去游湖了?” 弄娇 第37节 雪嫣脸上微微泛红,嗔道:“你怎的如此爱贫。” 心月笑得更欢快,“还不是姑娘惯的。” 雪嫣也跟着笑起来,却还佯装恼怒,“是我的不是,往后看我如何管教你。” “姑娘不舍得。”心月吐吐舌头,也不再闹,“咱们府上的池子都没冻上,外头就更冻不上了。” 雪嫣心道也是,让心月去将自己的斗篷取来,她们还要先陪同祖母去庙里祈福吃腊八粥,得抓紧着些。 等在庙里烧过香,去到西胧河畔,已经是临近日落。 雪嫣走下马车,远远看到谢珩等在河边的翘角亭里,提着裙子小跑上前。 谢珩听见脚步声转过身,上前两步扶住她的小臂,看她脸颊被吹得通红,胸前一鼓一鼓气喘吁吁的模样,忍俊不禁道:“急成这样做什么?” 雪嫣小口喘着气,“我怕你等久了。”看到谢珩肩头落有飘雪,垫脚给他拂去。 谢珩握住她的手,“不久,等着会儿又算什么。”他望向雪嫣的目光里尽是柔情蜜意,“比起雪嫣等我的三年,这片刻光景真不算什么。” 他的话让雪嫣从心底泛起浓烈的愧疚,她用力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谢珩揉了揉她的发,“外面冷,我们先上船。” 雪嫣点点头,随着他上船。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远睇过来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开过。 停了半息的飘雪再次落下,印在谢策漆黑不见底的瞳仁里,愈显朔寒冷咧。 冷风自大开的窗子里扫进来,屋内燎烧的炭火起不到半点驱寒的作用,反显得多余。 赵令崖神色颇显无奈,“若真如你说得,只是将顾雪嫣当作玩物,就不该是这个样子。” 谢策一言不发。 赵令崖叹了口气,又道:“我本以为,你不会让谢珩回来。”他屈指悠哉悠哉地敲着桌面,“毕竟他一回来,有些东西,你就得拱手奉还了。” 谢策皱眉将视线移到他身上,“你这些伎俩少往我身上用。” 赵令崖挑眉而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所以四海镖局那条线你是要我放了?” “我会再想办法。”谢策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他毕竟是我大哥。” 赵令崖沉默半晌,算是同意了。 “行了,把窗关上,省得你看了不痛快,我也冻得慌。” 谢策再次朝湖面上的船只看去,几乎是在瞬间,凤眸内寒意佚?凝结,这些日子来勉强压制的戾气破土而出,疯狂滋长,眼底是杀意横生的暴戾。 赵令崖察觉不对,皱眉也看了过去,不想印入眼中的竟是谢珩与顾雪嫣在船头拥吻的画面。 “砰——!” 两人中间的案几被应声踢翻,桌上的酒水菜肴打翻,碎的碎,撒的撒,一片狼藉。 赵令崖轻抬眉稍,面不改色,对着已经走到门口的谢策打趣道:“不是说,只是个玩物罢了。” 谢策怒极反笑,理智早已崩塌,眸光冷厉逐字逐句发狠地说:“那也得等我玩够了才行。” 作者有话说: 破防也不妨碍嘴硬 第033章 雪嫣的呼吸停在了谢珩与她唇瓣相贴的瞬间,雪花落在眼睫上,好似有多大的力道,压得她眼帘轻颤,连带着整个人都不住发软。 “闭眼啊,雪嫣。”谢珩扶着她的腰,气息略有不稳,声音更是罕见的带了几分生涩, 雪嫣如梦初醒,紧紧闭上眼帘,面红过耳,唇上的触感更加清晰。 谢珩吻得每一下都是那样小心翼翼,温柔至极,厮磨的动作更像是在呵护。 雪嫣忽然有想哭的冲动,她努力仰起脖颈,轻喘了声,将两片发颤的软唇被微张出一条缝。 谢珩目光渐暗,情难自控的想要吻得更深,却又顾及两人还未成亲,不舍得将这份老天好不容易还给他的礼物在这时拆开。 谢珩克制着,裹住雪嫣的唇珠轻啄了啄,将人揽入怀中柔声道:“是我猛浪了。” 雪嫣靠在他肩头轻喘,小幅度摇头,脸上的红霞不消反增,羞赧呢哝,“我愿意的。” 谢珩听着她轻如蚊讷的细语声,哑然失笑,感觉到怀里的人羞恼拱着自己,谢珩连哄带慰地说:“原是我迂腐,不懂风情,雪嫣千万莫怪。” 雪嫣听着他话语里的笑意,知道他是故意逗趣自己,臊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转身走进船舱。 谢珩在她身后笑着摇头,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他迈步跟上,身后却传来一道极淡的声音—— “大哥。” 谢珩闻声转过视线,谢策笑在站岸边与他对望,衣袍随风而动,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谢策目光澄明清透,言笑晏晏,“倒是巧,我难得起兴,想来游湖赏景,不想大哥也在这里。”他手背在身后,食指与拇指交错摩挲着,“不如我们兄弟同游。” 乌蓬小船不算太宽敞,一个燎炉就把船舱烧得暖融融,雪嫣拿掌心贴着自己脸颊,也不知是手更烫一点,还是脸更烫一点。 遮挡风雪的厚毡被挑起,雪嫣抬眸,一双美目含嗔,眼里星星点点的笑意在看到跟在谢珩身后的人时,顷刻化作烟云散。 “四姑娘不介意我与你们同游吧。”谢策似笑非笑地勾唇,目光直勾勾盯着雪嫣,这酡颜未褪的小脸,可真是美啊。 谢策沉如浓墨的凤眸里拓着莫测的深意。 雪嫣再怎么强作镇定也控制不住心跳越来越重,她屏息戒备地看着谢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谢策无辜歪了歪头,笑得一脸无害,“四姑娘可是还在为我那日的胡言介怀,那我再向四姑娘陪个罪。” 雪嫣勉强抿了个笑,“世子言重了,玩笑话而已,我又岂会放在心上。” 雪嫣从来没觉得说话竟也是一件这么累的事。 谢珩走到雪嫣身旁对她解释,“恰好碰上二弟也来游湖,我便邀了他一同上来,别介意。” 在谢珩来看,往后大家就是一家人,提前认识相处,也不是坏事。 雪嫣含笑点头表示理解,实则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谢策的出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段近在眼前的过往,她与谢策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装作不识,可自己怎么总能三番两次与他碰上,真就那么巧吗? 谢珩与雪嫣同坐在一侧,谢策则坐在两人对面,兄弟两无话不谈从朝局聊到琐事,气氛和谐。 雪嫣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煎熬,她心神不宁地看着窗子外,装作是在赏景,盼着时间赶紧过去。 “二弟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谢珩倏忽变凝重的声音让雪嫣跟着转过了视线,她看到谢策用手压着肩头,眉宇深锁,似是极痛的样子。 谢策压紧唇角摇头,隐忍着痛楚道:“许是肩上的箭伤又裂开了,不妨事。” 箭伤?雪嫣不由得蹙起眉,她知道那回他伤的极重,可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竟是还没有好么? 谢策仿佛知道雪嫣想得什么,淡声解释:“那箭头经过特制,三面箭棱布满倒钩,这才导致伤口难以愈合。”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已然不稳,抿紧的薄唇也泛了白。 雪嫣见状也不免担心起来,谢珩则站起了身,“我去让船家靠岸。” 随着后毡挑起又落下,谢珩走到了外面。 雪嫣蹙紧着眉看向仍低头捂着肩头的谢策,忍不住轻声问:“你还好吗?” 谢策苍白的薄唇弯出一个浅淡的弧度,他掀起眼帘,晦暗阴鸷的黑眸如毒蛇攫着雪嫣,眸中所有的伪装撕毁殆尽,只剩让人心惊的冷意。 雪嫣眼皮猛的一跳感到不妙,来不及等她做出反应,谢策出手如电扣住她的手腕,把她强拉到自己面前。 雪嫣肚子硌在桌沿,疼得她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雪嫣心里的惊骇已经远远盖过痛楚,她用另一只手抵着桌子拼命往后退,谢策侧一把按住她的脑后,动作强硬的让雪嫣毫无反抗之力。 “你干什么!”雪嫣六神无主,声音掩饰不住的颤抖。 “你让谢珩亲了你?”谢策凑得极近,说话间粗沉的呼吸打在雪嫣脸上。 冰凉的目线低垂,近乎狠毒地盯着雪嫣的唇。 雪嫣蓦然惊颤,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求谢策快点放开自己,时安还在外面,随时会进来! 谢策将指腹压在雪嫣唇上,粗鲁的碾磨着她的唇,力气大的像是要把她的唇擦破才甘心。 透粉的唇瓣转眼红得不堪入目,谢策眼眸稍眯,眸光逐渐变沉。 雪嫣大慌,这样的目光她曾在谢策中烈药时见过,她挣扎的更激烈,惊慌的泪水不知在何时淌下。 本该是惹人生怜的模样,此刻却如同丢进枯柴堆里的一簇火苗,只能把谢策的怒火点的更旺。 谢策低头,照着她的唇迅急凶狠地吻了上去,根本不能算是作吻,根本就是啃咬,吞噬。 他蛮横的侵略进雪嫣口中每一寸角落,像是要把谢珩留下的痕迹尽数毁去。 雪嫣无力承受极力向后仰颈,泪水顺着鬓角砸落,谢策是疯了吗?他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他要毁了这一切? 她所有的质问都被谢策封在了口中,外面谢珩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雪嫣疯了一般用拳头打在谢策身上。 谢策感受着她打在自己箭伤上的力道,伤口不疼,心却像被钝刀捅了一刀,又涩又痛。 谢策拿牙齿咬破雪嫣的唇角,尝到血腥味他眼里迸裂的怒意才平息了些许,谢策舔去她唇角的血珠,“告诉谢珩,你们缘尽于此。” 桎梏松开的那刻,雪嫣用力推开他缩到角落,泪眼里裹着的惧怯和抗拒刺痛着谢策的眼。 “你答应过……”雪嫣颤不成声。 “我反悔了。”谢策直截了当的打断她。 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雪嫣浑身彻骨冰凉,终于拨云见日的明朗只因他这四个字又拢上阴霾。 雪嫣一下下摇头,“我不要。” 她不能让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又失去。 谢策变了脸色,眸光幽深,紧盯着雪嫣。 “你再说一遍。” 一字一句尽是濒临顶峰的怒意,与他决绝的时候那般果断,到谢珩就舍不得了么? 弄娇 第38节 雪嫣手足冰凉,强烈的危险意味弥在心尖上,她用力吞咽,企图与他好好谈谈,“我知道过往是我对不住……你要怎么才肯罢休?只要你说。” 谢策对她的怜惜耗尽,不怒反笑,“只要我说?” 凉薄的笑意丝毫没有嵌进眼中,有得只有讥诮,“将我戏耍至此,你预备怎么做呢?” 雪嫣蜷紧指尖,破了口的唇瓣上有血珠冒出,她抿入口中尝到一股腥甜,紧接着是从嗓子眼里泛起的苦意。 若早知如此,她当初又怎么会去招惹谢策,她已经后悔的无以复加。 “就当是我欠你的,日后你若有需要我相助的地方,我定不会推辞。”雪嫣极尽卑微的恳求,“只要你答应,让那些都过去,不要让时安知道。” 谢策手撑着前额,低低笑出声,笑意越来越夸张,“嫣儿未免太看得起自己,我有什么是需要你相助的。” 雪嫣怔怔看着他,眼前的谢策与她认识的谢策根本就像是两个人,眼角眉梢裹挟着凛冽,周身是不加收敛的肆意狂妄。 “不想让谢珩知道。”谢策慢条斯理的点头,黑眸紧攫着雪嫣,锐利的如同凌迟,“好啊,那我要你从今往后对我随叫随到,予取予求。” 雪嫣本就血色无多的脸,唰的变成惨白,耳边是阵阵嗡鸣,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颤抖着说:“你疯了?” 他竟要让自己背着谢珩与他苟且。 谢策那双好看凤眸里尽是漠然,低沉残忍的声音从雪嫣耳畔拂过,“放心,等我玩够了,就将你还给谢珩。” 死寂,如坠深渊的死寂。 船舱外是青墨与谢珩的说话声,雪嫣意识到谢珩之所以迟迟没有进来,原是青墨一直在外面拖着。 谢策舒展身体慵懒后靠,锦袍玉冠,皮相隽秀如画,就是这样的一派清风霁月的好模样,让雪嫣连呼吸都夹杂了惧怯。 她如果不同意,谢策会现在就把一切捅破,他断了她所有后路来逼她。 若说雪嫣原本对谢策还存有愧疚,现在就只剩下害怕和后悔。 谢策不紧不慢的把视线看过来,无声催促。 雪嫣心如死灰的闭眼,艰难的挤出一个字,“好。” 这一个字,仿佛用了她所有力气。 谢策脸色勃然一变,冷笑,“你可真是为了他什么都能做啊。” 雪嫣泪眼婆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在质问他还想要怎么样。 谢策咬牙切齿,即觉得他是恶人,那他就恶到底。 “可惜了。”谢策意味不明的佯叹,目光暧昧掠过她的唇,继而望进她湿盈盈的眸里,笑得恶劣至极,“你的唇被我吻成这样,谢珩也不是傻子,怕是我有心瞒,也瞒不住。” 雪嫣如遭雷击,身子不可遏制的颤抖,指尖颤抖着摸上自己破口红肿的双唇,如果谢珩知道,自己与他的亲弟弟在与他一帘之隔的地方亲吻…… 雪嫣重重闭眼,绝望的窒息感就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 不可以,绝不可以让时安知道,他怎么能接受。 雪嫣睁开眼,几乎是扑身过去拿起案几上的一个杯盏,用力将其摔碎在桌面上。 谢策瞳孔一缩,伸手就要去按住雪嫣的手,然雪嫣动作更快,抓起一块碎瓷片,将嘴角的破口划得更深。 谢策脸色铁青,看着碎瓷片上沾染的血迹从齿缝挤出话,“顾雪嫣!” “你答应的,不会让时安知道。”雪嫣疼得双唇直打哆嗦,满是泪水的眼眸死死盯着谢策,要他一个回答。 谢策拳头握紧,关节作响,眼眸几乎被雪嫣唇上所滴落的血珠给染红。 求而不得的恨意在眼底浮动,并掺的还有几许不及觉察的苦涩。 作者有话说: 一个新预收《玉腰坠春》求收藏呀~ 陈宴清从来清正自持,所以当他发现,自己对父亲后院遗留下的那个柔弱似菟丝花的小娘,有了逾矩之思后,也只是干脆的将念头扼杀。 可她却一次次萦绕上来。 【女主视角】 吟柔是陈老爷的小妾,上辈子陈老爷故去后她与一众姬妾被夫人发卖出府,下场凄惨。 外出归家的陈三公子知道一切后,找回她的尸身,将她下葬,抚着她的牌位为她落下一滴泪。 一朝梦醒,一切还未发生,吟柔必须要为自己寻一方庇佑,她想到了梦中为自己落泪的人。 可任她百般讨好撩拨,三公子始终无动于衷。 吟柔终于死心,不敢再靠近,三公子的态度却越来不对劲。 直到一日夜里,她被吃醉酒的三公子握痛了腰,耳边是他发狠声音,“满意了么,不就是要我陪着你一起沉沦个够。” 第034章 “世子那时为了救太子,也顾不得自己性命,万幸没有中要害。”青墨话都快说尽了,绞尽脑汁想着接下来该怎么绊住谢珩的时候,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从船舱传出。 谢珩眉心一皱,摆手示意青墨先退下,自己反身往船舱走。 “大公子。”青墨想拦,谢珩已经挑起了厚毡。 青墨不知道现在船舱内是如何一副景象,也不敢想,自己在心里求神拜佛,世子可千万别乱来,否则真的没法收场。 谢珩一进去就看到雪嫣手捂着嘴,泪落入珠,面前是碎了的杯盏,上面还挂有血珠。 谢珩神色一紧,快步走上前,屈膝蹲下身看着雪嫣问:“怎么了?” 雪嫣怔怔看着谢珩,眼泪掉的愈凶,她以为自己和时安终于守得云开,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谢珩见她只是哭不说话,心里更是着急,捧住她的脸,“让我看看。” 他小心翼翼拉下雪嫣的手,触目的鲜红让他心都揪在了一起,娇嫩的唇上嵌着一道虽窄但极深的口子,又红又肿。 “怎么弄的?”谢珩拿了帕子为她擦去血迹,按住伤口,全程都不舍得紧皱着眉, 雪嫣张了张嘴,无尽的委屈都哽在了喉咙口,她颤声道:“我拿杯盏喝水,不知为何,忽然就爆开了。” 发颤的声线掩饰住了她心里的苦楚。 “是不是很疼。”谢珩轻轻对着她的伤口吹气,有几分手足无措地哄,“乖,雪嫣不哭。” 谢珩的温柔与关心让雪嫣几欲崩溃,而在这时,裙下的足被案几下探来的脚碰了碰,靴面滑过她的脚踝。 雪嫣浑身一僵,抬眸就看到谢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眼中警告的意味明显。 雪嫣仓皇避开谢珩的触碰,侧身用手背胡乱抹去眼泪,语不成调地解释,“没有很疼,只是被吓着了。” 谢珩不疑有他,谢策和雪嫣都有伤在身,这湖是没法游了,他对雪嫣道:“我送你回府,伤口要处理。” 雪嫣知道谢策还在看她,而她现在也无法面对谢珩,只想一个人逃避的躲起来。 雪嫣轻轻摇头,勉励微笑:“我只是小伤,世子的伤势比较严重,你还是陪世子回府。” 见谢珩犹豫,她又道:“我不打紧的,何况还有心月在。” 谢珩这才点头,嘱咐雪嫣好去好好休息,走到谢策身旁道:“我先扶你下船。” 谢策虚弱弯唇,“多谢大哥。” 下了船,雪嫣强撑着目送侯府的马车离开,才神色恍惚地往马车旁走去,一步一踉跄,仿佛随时会坚持不住跌倒在地。 心月远远看见吓了一跳,三两步跑过去搀扶,雪嫣双腿一软,终于站不住,靠在了她身上。 “姑娘!”心月拔高了声音,又看到雪嫣唇上的伤口,更是紧张的不行。 雪嫣无力去解释,也无从解释,缓慢摇头,只轻声道:“回府。” 傍晚时分,心月端着饭菜在雪嫣屋外敲门,“姑娘再怎么也该先把饭吃了。” 心月又唤了两遍,还是没有声音。 她急得跺了跺脚,姑娘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内,怎么叫都没有反应,明明今儿个一天都是好好的。 莫非是和世子有关? 她看到大公子和世子一同上了船,心月越想越是不安,她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姑娘也不说,她只能干着急。 绿枝从另一头走过来,“姑娘还不肯吃东西吗?” 心月将脸上的情绪收起,对绿枝道:“姑娘今日出门受了凉,所以没胃口。”她把托盘交给绿枝,“你将饭菜拿去锅里煨着,等姑娘想吃了再拿来。” 雪嫣不是没听见外面心月的声音,可是她现在就像被抽了神魂,做不出任何回应,她多希望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魇。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不是,一切都是真的。 雪嫣将脸埋进臂弯,长吸一口气,身子不住的发抖。 心月已经到了顾玉凝的小院外,踌躇了几许,还是掉头往回走。 她本想让二姑娘去宽慰姑娘几句,可姑娘连她都不愿说得事,又岂会告诉别人,还是不要多生事端的好。 心月满腹心事的往溶梨院走着,听见门房小声叫自己,她抬起头警惕的左右看了看,才走上前问:“怎么了?” 门房附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心月眼中闪过犹豫,还是跟着走到了府外。 青墨等在不远处,心月一见他就没有好脸色,“你来干什么?” 青墨也不废话,照谢策的吩咐说:“还劳你去与四姑娘说一声,世子要见她。” 心月愈发确定雪嫣今天的失常和谢策有关,“我们姑娘早已和世子没了关系。”她语气发冲像只炸毛的猫,“姑娘不会去的。” “你赶紧走吧。”心月转过身。 “心月姐姐。”青墨叫住她,严肃的神色中带了几分同情,“你就去与四姑娘说一声,她会来的。” 心月都有些想骂人了。 青墨又道:“我们世子就在这里等着。” 心月这才注意到,街角还停了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她一下有些为自己方才的态度心虚,朝青墨瞪了一眼,踩着步子回了府。 溶梨院里。 心月愁眉苦脸的在廊下来回踱步,纠结究竟要不要将这事告诉雪嫣。 姑娘的决心她是知道的,必然不会出去相见,可青墨又说得那么笃定,思来想去,心月抬手扣了扣门。 弄娇 第39节 “笃笃——” 敲门声响在耳畔,雪嫣皱紧了眉心不肯吭声。 “姑娘。”心月在外头轻声细语地说:“青墨方才来传话,说世子请姑娘相见。” 心月说完侧耳听了一会儿,果真没有动静,她就知道才的没错。 而此刻屋内,雪嫣一瞬不瞬的盯着屋门,脸色煞白,眼里满是受惊后的仓皇,唇上的伤口就这么露着没有处理,像是一株受尽催折的残花。 “奴婢这就去回了。” “等等!”雪嫣骤然出声, 雪嫣瘦弱单薄的背脊绷得极紧,纤细的手指紧握至没有一点血色,而破碎的嗓音里更是裹满了认命般的无助,“我去。” 青墨守在马车外,看到雪嫣远远走来,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叹了声,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四姑娘憔悴的竟像是随时会破碎了一般。 青墨挑起帘子,恭敬道:“姑娘请。” 雪嫣站着没有动,青墨又低声催促了一声,她才蓦然松开攥紧的双手,沁着血点的指甲印在掌心久久没有褪去。 雪嫣走上马车,谢策放下手里的书,抬眼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雪嫣狠狠瑟缩了一下,她知道面前的人,再也不是从前的谢策,他卑劣,残忍。 谢策也早已懒得再装,反正他的好,她也不会稀罕,他又何必怜惜。 “坐过来。” 冷漠的声音刮过雪嫣耳畔。 她紧揪着裙摆,挪步朝谢策走去,正要坐下,就见他抬手漫不经心的在膝上拍了拍。 雪嫣脸又白了几分,羽睫怯怯轻颤,含着泪雾的双眸不自觉流露出乞求。 谢策眼里的冷漠让雪嫣希冀破灭,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坐到谢策身上,浑身僵硬的像一块石头。 谢策手掌按到她腰上,忽重忽轻的揉捏,雪嫣咬紧着牙关,身子不受控制的抖。 “我腿上是长刺了?动来动去的做什么?”谢策凉薄带讽的声音从头顶砸落,手下的动作更为亵昵,“腰挺的那么硬,我要得可不是一块木头。” 言语轻佻的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玩物。 雪嫣泫然欲泣,脸色苍白的让人心惊,这些难堪的话如同羞辱般令她难以承受。 谢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沉默掰过她的下颌,迫着她与自己对视。 红肿不堪的眼圈,脸上残存着斑驳的泪渍,谢策冷嗤,“嫣儿在谢珩面前可不是这般作态,怎么?是觉我比不上他。” 听到他提起谢珩,雪嫣心里的愧疚与凄楚几乎将她淹没,难以支撑地微弓起身体。 谢策扼在她下颌的手收紧,眉眼随之沉冷,“不愿意就下去。” 雪嫣已经见识过他的反复无常,不敢轻举妄动。 谢策松开手往后靠去,一副去留自便的模样。 蠢蠢欲动的掠夺之意浮在眼里,似乎就在等着雪嫣来添一把火。 雪嫣又怎么会不想走,她一刻都待不下去,可如果她真信了谢策肯这么罢休,那她就未免太天真了。 雪嫣摒着呼息,不断给自己鼓气,好几次差点破声哭出来,她一点点将身子靠近谢策怀里,深呼吸让自己不要那么僵硬。 谢策眉梢眼角无不展露着遗憾,玉指漫不经心地勾住雪嫣的鬓发,流连至她的耳廓,懒懒散散绕着那一小枚耳垂打转,似笑非笑道:“学聪明了。” 挂在耳垂上的耳铛不时被他用指尖勾住,扯得雪嫣身子簌颤,她紧咬着唇忍耐,眼尾不断有被逼出的泪花,心一再坠落到谷底。 她分不清究竟这就是谢策真正的面目,还是他被自己激怒至此,接下来她该怎么办,难道她要这样受困一辈子? 谢策没有给她分神的机会,低头衔住她的唇瓣。 雪嫣死死攥着手心才忍住没有躲闪,颤抖的双唇被谢策用舌尖描绘,舐吻至那道伤口时,雪嫣直疼得不住瑟缩。 “不是让你处理伤口。”谢策一边狎昵□□着她的伤口,娓娓低絮,“是等我来帮你?” 雪嫣克制不住身体的酥麻,她知道自己的回答根本不重要,干脆闭紧了眼睛不说话。 谢策吻得迷醉,也不在意她是否回答,专注抚慰她的伤口,勉强结住的口子又滚出血珠,被谢策逐一舔去。 尖细的刺痛和从脊骨往四肢扩散软麻一同袭卷这雪嫣,她再抵抗不住哭吟出声。 谢策动作稍滞,视线紧纠住她那一双哭红的眸子,眼里粘缠的浓情退散,所剩尽是怒气,和他亲吻就这么不甘愿么,他偏要她主动。 “把舌头伸出来。” 感觉到雪嫣的僵硬,谢策冷漠勾唇,继续命令,“自己来勾着我。” 无法言说的难堪直冲上雪嫣心头,脸颊涨的绯红,她颤吸了一口气,轻张开双唇,如献祭般将舌尖一点点探出。 温热甜软的舌颤巍巍的碰在谢策唇上,他眯起眸,漠然不动。 无声的对峙,雪嫣知晓他并不满意如此,绝望闭紧涩痛不堪的双眸,在把舌探进谢策口中的时候,还是没有忍住逸出了一丝带着哭腔的哽咽。 如羽毛般的撩动让谢策蓦然沉了眸色,喉结粗滚,抬手压在雪嫣脑后,狂乱的加深这个吻。 作者有话说: 第035章 深夜,雪嫣没有征兆得起了高热,林素兰得知后立刻赶去了溶梨院。 屋里燎炉烧得火热,雪嫣却感觉不到一丝热意,两条细弱的手臂紧紧拢着被子,口中不住的呢喃着冷,意识迷离恍惚。 林素兰忧心忡忡的坐到床边,拿手背贴上雪嫣的额头,发现烫得厉害,忙问心月:“姑娘是何时烧起来的?” “奴婢进屋来添碳,才发现姑娘不对劲。”心月满是自责道:“都怪奴婢,没有早点发现。” “姑娘晚膳没用你就该多看留心点。”林素兰皱着眉训斥,“先是让姑娘不当心伤了嘴,又是起高热,你怎么伺候的。” 听到雪嫣含糊不清的说着难受,林素兰才没有再说,吩咐心月去请大夫,自己则拿了湿帕子给雪嫣擦额头降温。 一直折腾到三更,喝过药,雪嫣才渐渐平稳下来,林素兰也回去了自己院子。 心月守在床边替雪嫣掖被子,听见她小声啜泣着反复在说什么,心月弯腰凑近听—— “世子,不可以……不要这样对我。” “别咬我,好疼。” 紧接着是一声委屈过一声的抽泣。 心月眼里聚满惊愕,骇然捂住嘴,目不转睛地盯着着雪嫣唇上的伤口,姑娘先前说这是被爆开的碎瓷划伤,莫非其实是让世子咬得? 那可那时大公子还在船上! 心月又惊又骇,世子莫不是疯了! …… 整整一夜,雪嫣烧退了又起,不知被梦魇纠缠了多久,她拼命想逃离,整个人却好像被无形的枷锁所缚,等她终于费力撑开眼帘,已经是翌日的正午时分。 阳光刺眼的扫在眼上,雪嫣偏头闭了闭。 守在一旁的心月见她醒来大喜过望,“姑娘可算醒了,奴婢都快担心坏了。”说着声音哽咽起来。 雪嫣此刻意识仍有些迷朦,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想安慰心月别哭,张开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喉咙像被火烧过,又干又涩。 “奴婢这就去倒茶。”心月一抹眼泪,小心翼翼的扶着雪嫣坐起来,转身去桌边倒了茶又走回来。 喝过茶,雪嫣发白干裂的双唇才恢复了一点血色,她抿唇稍缓了缓,发现自己鬓发衣衫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脑袋也昏昏沉沉,是起高热了么? “姑娘感觉好些了吗?”心月拿着帕子替雪嫣擦额上的汗,神色关切。 雪嫣牵了抹笑,“好多了。”她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没事一样,宽慰心月说:“许是着了凉。” 心月鼻子一酸,眼睛倏忽就红了,“姑娘就别瞒着我了。” 雪嫣笑僵在脸上,心月紧紧握着她的手,胸口剧烈起伏,“是不是世子为难你,你的伤也是他弄得是不是?” 心月接连的问题向巨石压在雪嫣心上,让她不堪重负,几乎喘不过气。 “别问了。”雪嫣轻喃着避开心月的视线,目光涣散没有焦点的落在某处。 心月大怄,大公子好不容易回来,姑娘才高兴了几日,世子这么做,是要逼死姑娘不成? “世子若是一直不肯罢休,姑娘怎么办?” 心月的话让雪嫣浑身发凉,谢策说等他玩够她,怎么才算玩够,雪嫣闭紧发颤的眼睫,心如死灰。 心月紧攥起拳头,世子又岂是她们对抗得了的,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打转,干脆……心月定定看向雪嫣,“干脆我们告诉大公子。” 大公子是谢老侯爷的嫡长孙,世子的兄长,他必然能护住姑娘。 雪嫣反应极大地摇头,眼里的慌张达到顶峰,“绝对不可以!不能让时安知道。” 雪嫣死死绞紧细指,如果让时安知道,一切就都会毁了,她不敢想象他知晓一切后会是什么后果。 “绝不可以让他知道。”雪嫣恍惚着喃喃重复,双眸里蓄满摇摇欲坠的泪水。 她已经是绝境了,这是她招惹谢策的反噬,除了顺从,她别无选择。 谢珩奉皇命任詹事府少詹事一职,他离京太久,空白了三年的时光不算太长,却实实在在改变了许多,有太多事情要重新了解。 听到随从在屋外请示,谢珩揉了揉眉心,合拢面前的卷宗,抬眸道:“进。” 卫萧几步走到屋内,躬身道:“主子,属下去了顾府,四姑娘的贴身丫鬟说,四姑娘昨日回府后就起了高热,大约是着了凉的缘故。” 谢珩眉心轻折,怎么好好的起了高热,又念及她唇上还有伤口,谢珩眼里的担忧愈甚,“我知道了,你先退下罢。” 卫萧离开不多时,谢珩也起身走出屋子。 谢语柔抱着只小狸花在暖阁晒太阳,正昏昏欲睡的时候,透过窗棂看到谢珩从庭中走来。 谢语柔打起精神,散了散瞌睡,朝正跨进暖阁的谢珩笑吟吟唤道:“大哥。” 怀里的狸花跳到地上,绕着谢珩的脚跟蹭了蹭,谢珩弯腰在它脑袋上揉了一下才直起身体。 看到谢语柔睡眼惺忪的双眸,谢珩摇头笑叹,“都什么时辰了,还懒得不成样子。” 谢语柔脸上一热,“大哥怎么上来就训人,这不是天太冷,也无事做嘛。” 弄娇 第40节 谢珩:“那大哥有件事托你。” 谢语柔满口应下才问是何事。 谢珩把雪嫣病了事说给她听,谢语柔皱起眉也跟着担心起来,“我这就去趟顾府瞧瞧。” 谢珩点头,“我让人送你。” 谢语柔歪头欸了一声,不解道:“大哥如此担心,怎么也不亲自去看雪嫣姐姐。” 谢珩又岂会不想去,他对谢语柔解释,“毕竟我与雪嫣的亲事还未订下,冒昧登门太过唐突。” “哦。”谢语柔拖长着声音了然点点头,抿嘴而笑,“大哥放心,我一定把你对雪嫣姐姐的挂念带到。” “惯会贫嘴。”谢珩神色无奈又纵容,轻抬了抬下颌,“走吧。” 谢珩命人先去备马车,自己则陪着谢语柔往府外走。 走过亭台错落的园子,谢语柔看到谢策正信步自石径那头走来,她停下脚步欣然道:“那不是二哥吗?” 谢策身高腿上,不一会儿便走到两人面前,“大哥,小妹。”他笑看着二人问:“这是要去哪里?” 谢语柔解释道:“我听说雪嫣姐姐病了,想着去趟顾府瞧瞧。” 谢珩颔首默认。 谢策轻抬眉稍,不经意的淡淡道:“四姑娘身体虚寒,你去到嘱咐一声,让大夫开方时切忌过猛,否则虚不受补。” 他语气平常,仿佛说得是再寻常不过的话,也正是这番话,令谢珩深了眸色,他看向谢策,眸中含着询问。 谢语柔心直口快也单纯,脱口便问,“二哥是怎么知道的?” 谢策眸光不动,坦荡直言,“当初我从马贼手里救下四姑娘的时候,曾为她把过脉。” 谢珩神色中划过恍然,旋即温和而笑,“二弟妙手,医术怕是连宫中太医也要自愧不如。” “干脆我写一道方子,让小妹一同带去。”谢策一派磊落,端得是医者仁心的君子之风。 谢珩微笑道:“如此也好。”他又对谢语柔道:“按你二哥说的。” 谢策用舌尖抵了抵齿根,意味不明的轻笑,谢珩当真就如此信他? 真是可惜了,他倒是巴不得他怀疑,毕竟若是谢珩自己发现,那就算不得他背诺了。 雪嫣虽退了烧,但浑身还是提不起力气,头也是昏昏沉沉,得知谢语柔来看望自己,她强打起精神起身。 心月引着谢语柔走进溶梨院,“三姑娘这边请。” 雪嫣在屋内看到两人进来,走出门去相迎。 谢语柔见她面色苍白的紧,比上回见不知憔悴了多少,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雪嫣姐姐怎么出来了,病着就该好好歇着。” “阿柔。”雪嫣在唇畔挽了抹笑,“出来迎迎你,不妨事。” 谢语柔扶她进了屋与她面对坐下,满目关切地看着她说:“我大哥知晓你病了别提多着急,碍于登门不便,这才急催我来看看。” 雪嫣荒凉冰冷的心里流淌过暖意,同时一阵酸楚涌了上来,今后她该怎么办。 雪嫣勉励压下心绪,笑容牵强,“我不打紧的,倒是你这么冷的天跑一趟,仔细着凉。” “我不冷,马车里有燎炉,不过就是走了一小段。”谢语柔朝她眨眨眼,“你又不是不知,我大哥有多宝贝你。” 雪嫣眼眶酸得显些落下泪来,她侧了侧身,借着抬手扶发的功夫,用力将泪水逼回去,故作轻松道:“我让人去熬碗姜茶来,让你驱驱寒。” “对了。”谢语柔从袖中拿出药方,展开递给雪嫣,“这是我二哥开得方子,说是可以调理你的体虚,对你的病也有益。” 雪嫣捏在药方上的手骤然攥紧,瞳孔缩紧,指节绷至发白。 谢语柔见她发愣,解释道:“我二哥医术了得,你服过就知道了。” 雪嫣紧盯着纸上锋芒毕露的字迹,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谢策的医术,那般欺负折辱过她,又送来这方子,他究竟是何意。 “二哥轻易可不给人诊治。”谢语柔说着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二哥今天竟然主动提起为雪嫣开方子,她歪头笑了笑,“许是这回二哥想着讨好未来嫂嫂呢。” 雪嫣笑得越发苦涩,恐怕他是警告她,不要忘记答应过他的事。 究竟要如何他才肯放了她,难不成他要这样一辈子,雪嫣心沉到了谷底,她猛然想起自己见过的那幅画,是不是只要谢策得到他心里真正喜欢的女子,就能放过自己了。 雪嫣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试探着问谢语柔:“说起来,世子与你大哥即是双生子,论年岁也该成家了,他可有心仪之人。” 谢语柔手托着腮,转着眼珠思索了半晌,慢慢悠悠地摇头,“二哥性子冷,对儿女情长之事更是淡薄。” 雪嫣眉心轻蹙,怎么会呢?她分明见过那幅画上的人,谢策也承认了,或许是谢语柔不知情,这么想着,雪嫣也没有再问。 一直到傍晚时分,谢语柔才起身离开。 将养了七八日,雪嫣才算好彻底,她养病的功夫,谢语柔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顾府,看雪嫣终于大好了,她倒高兴的不得了。 “这下我大哥可以放心了。”谢语柔皱着鼻子朝雪嫣抱怨,“你都不知道,大哥他这些日子,一天要来我院了两回,往日可不见他那么爱搭理我。” 雪嫣听着她的俏皮话忍俊不禁,就连心头堆压的阴霾都散去不少,弯起的眼眸里笑意柔柔。 “你病也好了,不如明日我们去品善居吃铜锅涮肉,我都馋了好些天了。”谢语柔眼眸亮闪闪的,紧接着语气暧昧道:“大哥必然同我一样也馋了,把他也叫上。” 雪嫣目光微恍,迟疑着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珩。 谢语柔见雪嫣发呆,以为是自己不加忌讳的话吓着她了,祖父和父亲都是武将,对她的教养也不似寻常贵女那般拘着,她一贯有什么说什么,可别把未来嫂嫂吓着才是。 谢语柔拉住她的手改口道:“我瞎说的,不过大哥这几日十分挂念你,定是很想见你。” 雪嫣心里的迟疑松动,自己又何尝不想见他,挣扎许久,她抿住唇轻轻点头,“好。” 脑中闪过谢策的脸,一丝不安落进雪嫣心里,她又补了句,“只我们三人。” 谢语柔高高兴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到了第二天,谢语柔十分贴心的让谢珩去接雪嫣,又朝着自己兄长摇晃脑袋道:“若是大哥觉得不便,不如这铜锅涮肉我也不去吃了。” 谢珩看出她眼里的促狭,抬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姑娘家的,成日乱说些什么。” 谢语柔捂着脑袋撅嘴,“好啦好啦,大哥快去接雪嫣姐姐,我一会儿就过去。” 谢珩离开后,谢语柔回屋换了身衣裳,待时辰差不多了才朝府外走去。 “小妹。” 清涓如珠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谢语柔转过身,“二哥。” 谢策踱步过来,看着她问:“去哪里。” 谢语柔每每面对谢策都乖巧的好像换了个人,她老老实实道:“去品膳居吃铜锅涮肉。” “与大哥一起?”淡然的话语,不像询问,更像是陈述。 谢语柔又点点脑袋。 谢策压下漂亮的眉眼,几分落寞印上其中,“小妹总是如此偏心,记着大哥却不记得二哥。” “不,不是的,二哥。”谢语柔睁圆了眼睛连连摆手,语无伦次的直恨自己没有多长一张嘴来解释。 以往她就是邀二哥出府去他都不愿意,怎么今日反倒这样说? 对上谢策眼里的低落,她又一阵自责,自己确实是与大哥亲近更多,不是她不喜欢二哥,实在是有些时候她见二哥会怕。 谢策微微弯了个笑,“既然不是,那便一起去吧,我也许久没有去品膳居吃铜锅涮肉,倒是有些馋了。” 谢语柔咬住唇纠结万分,她既不想拒绝二哥,可又事先与雪嫣说好了就他们三人。 谢策唇边的笑意浅了几分,“不愿意二哥同去?”他黯淡下眸光点点头,“如此便算了。” 谢策转身便要走,谢语柔忙拉住他,“当然愿意,二哥说好了一起去,不能耍赖了。”二哥好不容易肯同他们亲近,她怎么能让他伤心。 雪嫣想来也不会介意,毕竟将来大家都是一家人。 品膳居里生意红火,尤其到了天寒的时候,放眼店里几乎座无虚席。 “二位客观这边请。”店小二引着雪嫣和谢珩往二层雅座走去。 屋内暖和,雪嫣想把斗篷脱下,却被谢珩按住手制止,反替她拢了拢紧,“你身子才好,别又着凉。” 雪嫣被帽兜上的一圈软毛弄得脸颊痒痒,仰着脑袋往后躲,嘴里咕哝道:“我都好全了,而且屋里热。” 娇憨的模样让谢珩爱怜至极,嘴上却不松口,“不行。” “我都热了。”雪嫣用手给自己扇着风,只有在谢珩面前才是真正的没有任何防备,少女该有的天真烂漫展露无遗。 两团娇嫩的雪腮红扑扑,看上去是真的热了,谢珩这才算退了一步,“乖,等吃上了再脱好不好?” 每次谢珩用这样的语气和雪嫣说话,她就什么都好了。 雪嫣恼他太狡猾,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勾住他的手指摇了摇,故意一个字一个字拖长了音唤,“时安哥哥。” 谢珩唇角抿起,眼下浮上薄薄的一层红晕,他清了清嗓子,曲指刮过雪嫣的鼻尖,“哪学来的?” 雪嫣唇边的笑意僵了一瞬,飞快低下眼睫,深藏起眸中的愧疚,这些讨好的招数,都是她对谢策做过的…… 谢珩眼底笑意柔软,只当她是害羞,“依你就是了。” 他替雪嫣解下斗篷,拉着她落座,见她还垂着眸不敢看自己,打趣道:“自己说得话,怎么反倒不好意思了。” 雪嫣无言以对,好像心在火上煎。 “客官这边请。”外面再次响起店小二的声音。 “是阿柔来了。”雪嫣忽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仅仅只是一瞬间。 门被推开,进来并非谢语柔而是谢策! 两人目光在空中短暂相纠,雪嫣头皮都炸开了,寒意从四肢窜入心口,他当真是一刻都不肯放过她。 谢策视线轻飘飘的从雪嫣身上移开,笑看向谢珩,“得知大哥同小妹来此,我也来打个秋风,大哥不会介意添双筷子吧。” “二弟说得哪里话。”谢珩笑着让小二再添一把椅子,又问道:“怎么不见小妹。” 谢策道:“小丫头事多,在马车里收拾装束。” 谢策撩衣袍落座,一旁的小二恰搬了椅子过来,他顺势让了个空,位置从左至右就变成了,谢珩,雪嫣,谢策,而添的座儿正留给了谢语柔。 桌子很大,几人离得并不近,故而也不会觉得不妥。 兄妹三人其乐融融,只有雪嫣坐立难安,谢策在她身边就好像是一根点燃引线的爆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开,她怎么可能平静的下来。 弄娇 第41节 谢珩夹了涮好的肉放在雪嫣碗中,“多吃点。” 雪嫣心神不宁,夹起肉就直接放到了口中,不慎被汤汁烫着,她忙不迭放下筷子,掩住嘴小声抽气。 谢策和谢珩同时向她看来。 “让我看看。”谢珩指尖托起雪嫣的下颌,指腹轻柔抚过雪嫣的唇,抹去上面的汤汁。 谢策搁在膝上的手握紧,漆黑的瞳眸沉如泼墨,雪嫣此刻背对着谢策,看不到他的神色,但就是能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她的毛孔慎入,一寸寸的将她剖开。 “我没事。”她仓促闪避开谢珩的触碰,因为动作太大,撞落了手边的筷箸。 雪嫣心里七上八下,弯腰去桌下捡,捏住筷子的同时,小手被一只微凉的大掌紧紧握住。 雪嫣大骇抽手,那只手纹丝不动,反而握的更用力,无论她怎么使劲都抽不出来。 “四姑娘。”谢策声音清润分明自头顶传来,“捡不到就罢了。” 雪嫣被逼的没有办法,几番深呼吸,闭紧眼睛又睁开,认命般坐直身体。 宽袖遮住了桌下她与谢策交握的手,感觉到细指被勾缠住,雪嫣心跳如擂鼓,拼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样。 她僵硬抿着笑对谢珩道:“不知掉哪了。” “换双新的就是。”谢珩招来小二,给雪嫣取了双干净的筷箸,又叮嘱道:“慢些吃,别又烫着了。” 对上谢珩关切的眸光,雪嫣显些撑不住崩溃。 食指指尖被一股忽重的力道捏了一下,雪嫣吃痛轻蜷细指,从谢珩手里接过筷箸,极艰难的扯着笑说:“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二狗现在是没有拴绳的疯狗。 第036章 谢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掌中细腻如玉的小手,逐一勾缠过雪嫣的每一根细指,感受着其颤抖,恶劣的将动作放的更为缠绵。 带着寒意的酥麻从掌心的肌肤透进骨缝,雪嫣心头悸颤难掩,她甚至夹不住碗里的肉片,偏偏又不能做出任何反抗。 当着谢珩的面,谢策都敢如此亵玩于她,他就真的一点都不管不顾了吗? 谢策的指尖延着她的掌心厮磨至小臂,微凉稠腻的像是一条毒蛇绕了上来,在黑暗中吐着红艳的信子,要将她往深渊里拉。 雪嫣呼吸哽在喉咙口,谢珩还坐在自己身边,如同背叛的负罪感和屈辱压得她难以呼吸,泪意在眼底涌动,她再也支撑不住,倏然起身。 “酒没了,我去拿酒。”雪嫣几乎是逃出了雅间。 快走了一段,雪嫣步子越来越缓,走至无人的角落,她用手撑着墙壁,闭紧双眸大口喘气,直到把喉间的苦涩全部咽下,才拿了酒一步步往回走。 这时从暗处伸出一只手臂,将雪嫣拽进了一间无人的雅间。 短暂的惊慌过后,雪嫣愤恨紧盯着面前的男人,“你答应过不会让谢珩知道。” 谢策同样纠紧着她的双眸,雪嫣水眸里浮动的恨意让他怒极。 恨?她又凭什么敢恨他,即便恨他又能怎么样呢。 谢策浑不在意的嗤笑,“我让他知道了么?” 雪嫣咬紧牙关,气愤至浑身发抖,神色绷紧,像只受惊后蓄势待发的小兽。 可她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与谢策对抗的能力,无力弓下腰声音里尽是灰败,“你究竟要如何?” 谢策低头与她额头相抵,缓慢厮磨着雪嫣的唇,雪嫣僵了一下,泪水沁出的同时,微仰起头将颤抖的唇送了过去。 “真乖。”谢策笑了笑,吮吻着她的唇珠,嗓音低浓,“我不喜欢谢珩碰你,所以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要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才能放过我。”支离破碎的声音从两人纠缠的双唇中逸出。 谢策遽然眯眸,她越是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他越是不会成全。 掌心贴着她的衣襟滑入深处,凝着她眼角摇摇欲坠的泪珠,残忍吐字,“等我玩够了为止。” 看她都快把嘴唇咬烂了,谢策才善心大发松开那一握柔软,讥诮道:“再给咬破了,你怎么跟谢珩解释。” 雪嫣猛的放松牙关,谢策眼里的冷意更浓,却没有动怒,反而抬指拈起她皱乱的衣襟,慢条斯理的替她整理好,“今日就放过了你,三日后陪我去狩猎。” 雪嫣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极细微的点头。 谢策扣住她的下颌,黑眸逼视进她眼里,“记得别再摆这张哭丧着的脸给我看,怎么讨人欢心,你应是会的。” 雪嫣难堪的涨红了脸颊,同时酸楚与委屈从心上渗出,她没有忘记过去谢策待她的好,如今两人却变成了这幅模样。 怪谁?似乎谁也怪不了,只怪这场孽缘。 谢策漠然看着她,“我在等你的回答。” 雪嫣忍着委屈,自暴自弃般与他对视,“好。” 通红的双眸印进谢策眼中,他慢慢松开扣在雪嫣下巴上的手,指腹在她的眼下拭过,竟有几分小心翼翼。 雪嫣只觉得讽刺,“我答应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守诺,现在让我出去。” 谢策给她拭泪的动作顿住,声音愈显平淡,“别忘了,不能让谢珩碰你。” 雪嫣攥紧拳头又松开,自己擦去泪意,整理过妆容,再不看谢策,推门走了出去。 快到雅间时,遇上了出来寻她的谢珩。 “去了那么久,还怕你走丢了。”谢珩笑说着走到雪嫣跟前,伸手去牵她。 谢策的警告犹在耳边,雪嫣仓皇收回已经伸向谢珩的手。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谢珩视线往下,落在她半藏于袖下的柔荑之上,诧异于她的反应。 雪嫣自己也愣住了,她害怕谢珩会觉察出什么,心口狂跳绞着手指解释局促解释,“那么多人看着。” 不能让谢珩知道的念头盖过了所有,雪嫣抿住唇,眉眼间生出几许赧然的羞色,倒真像是怕被人瞧见一般。 谢珩轻笑,“快进去吧,否则阿柔该等急了。” 雪嫣松了口气,跟着谢珩回到雅间,谢语柔果真伸长了脖子在等。 “二哥先走了,你们又去了那么久,留我一个人都快吃撑了。”谢语柔揉揉肚子,皱着鼻尖埋怨。 雪嫣却只听进去了前半句,咬了咬舌尖,迟疑着问:“世子走了?” 谢语柔又下了些肉进锅里,点着下巴说,“二哥说还有事要忙,你出去没多久就走了。” 雪嫣恍然垂下眼眸,心上蓦然一松,难怪她没见谢策跟上来。 他走了就好,至少此刻自己用不着在担惊受怕,唯恐他随时会做出出格的事。 等离开品膳居,谢珩送雪嫣回到顾府已经快到黄昏时候。 “你也快回去吧。”一日下来,雪嫣身心疲惫,看向谢珩时仍努力扬出甜软的笑意。 谢珩站着没有动,轻抬下颌,“我看着你进去。” 天色渐暗,谢珩的身影逐渐变得不甚清晰,雪嫣心慌了起来,就好像他随时又会从自己生命里消失。 雪嫣眼里陡升起的不安让谢珩感到心疼,他走上前,语气轻柔,“现在不怕外人瞧见。” 他拉住还在发愣的雪嫣,将她抱入怀里,雪嫣下意识想要推开他,手掌抵在他心口又不舍得去推。 她抱着谢策不会知晓的侥幸,掌心滑落至他腰侧,慢慢圈紧。 雪嫣抱得极紧,可无论她怎么用力,始终感觉半分的不到踏实。 谢珩亦能感受到她此刻的不安,眼中浮上不舍。 “廿三是好日子。” 没头没尾的一句。 雪嫣不明所以地仰头看他,谢珩含笑望着她茫然的双眸,接着说:“清早时候我与母亲商议过了,等到廿三那日就请媒人来府上提亲。” 娓娓带笑的嗓音勾画出雪嫣渴盼已久的美好,雪嫣心里却荒凉一片,她还能嫁给他吗? 纸包不住火,她又能瞒多久,与其终日提心吊胆,不如坦白。 雪嫣翕动唇瓣,“时安。” 难以启齿的话与盘桓在唇边,始终无法说出,只是望着谢珩款款深深的眼眸,雪嫣就没了勇气。 她害怕时安不会原谅她,若换做是自己,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雪嫣断然扼杀了想要坦白的念头,她不敢赌。 雪嫣挽笑回望着谢珩,轻轻点头,“好。” 谢珩微弯的凤眸里布上柔色,他是真的有些等不及想把她娶回去,将这三年的遗憾都弥补上。 目光相纠,眷恋不舍的情愫流淌在其中。 “时候不早了,该进去了。”谢珩揉了揉她的发。 雪嫣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一步三回头的进了顾府。 与此同时,太子病重的消息从宫中传出,谢策受召进宫。 东宫一片沉谧肃压,谢策跟着太监走进太子寝殿,仁宣帝和皇后皆在内,谢策躬身欲行礼。 仁宣帝抬手免了他的礼,帝王威严从容的脸上罕见的有一丝龟裂,“你快去替太子诊治,朕不信太医院那帮庸医。” “臣遵旨。”谢策走进内殿。 太医院的院正院判一齐往旁边让了道,太子昏迷不醒躺在榻上,苍白瘦削的面颊上隐隐浮着青灰,只看面相,谢策便知情况不妙。 谢策沉凝着眸色,上前替太子诊脉。 屋外狂风撕扯着树影,张牙舞抓的投到窗棂之上,直叫人心神不宁,太医们各个神色凝重,若是太子这遭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怕整个太医院都要被迁怒。 时间无声流淌,良久,谢策终于收回搭脉的手,院正见状忙问:“世子可有见解。” 谢策视线扫过太子透着死气的脸,侧身看着陆太医,“殿下脉相虽弱,但隐隐存一有脉生气,如今唯有一法可救,不过此法凶险,需以信石入药。” “不可不可。”陆太医听后连连摆手,“信石有剧毒,用量稍有差池便能至死,何况信石入药只在古方中有记载,从无人真正用过。” 谢策没有言语,垂眸默认。 弄娇 第42节 “那你还有别得什么方法?”仁宣帝沉冷的声音响起,夹杂着暴怒。 眼看着太子出气多进气少,陆太医扑通跪倒在地,“皇上息怒,此法实在但太过凶险。” 仁宣帝一脚将其踹翻在地,压制着怒火问谢策,“你有几分把握。” 谢策紧锁着眉心,“回皇上,陆太医所言不假,这是九死一生之法。”他目光掠过稍松了口气的陆太医,接着说:“但若是不冒这个险,殿下恐熬不过三日。” 仁宣帝高大的身型硬是踉跄了一步,手掌重重扣在桌沿,“给朕治!” 谢策亲自施针,封住太子的几处大穴,再为其服下汤药,皆下来就是等待。 等谢策离开皇宫已是翌日。 天光乍亮,他迎着升起的霞辉往宫外走,他的方法奏效了,保住了太子一命。 谢策捏了捏眉心走上马车,挑起帘子,不想马车内却坐着一人,看清是谁谢策皱了眉问:“三皇子怎么在此处。” 赵令崖并未回答,而是似笑非笑地看他,“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把人救回来,旬清果真医术了得。” “三皇子消息灵通。”谢策面不改色地走到他对面坐下,扬声吩咐青墨出发,才不紧不慢的继续说:“但是还不够灵通。” 赵令崖看着他,忽而笑起来,“你且说来我听听。” 谢策提起面前案几上的茶壶,低眉斟茶,浑然一派运筹帷幄的漫不经心,“古籍记载零散,太医院那些庸医,只知其能起死回生,却不知吊起的只是灶底的残烬。” “看似烧得烈,一把火也就没了,那时就是真正的油尽灯枯。”谢策吹了吹茶沫,轻抿了一口,抬眸看向赵令崖。 赵令崖眯起眼眸,很快领会,“你这赌得成分可不低,放着四海镖局这步棋不走,绕这么个圈子。” “我说了,会另给你寻法子。”谢策眉梢轻抬,凌厉一闪而过,继而透出散漫,“况且可不见得是赌,得知太子大安,你不是都坐不住了,遑论别个。” “得,你顾及手足。”赵令崖手撑着额头,笑中带讽,“对了,你进宫一夜可能还不知,你母亲去请了昌平候夫人作媒,不日就要去顾家提亲……你干脆一并成全。” 谢策斟茶的停在半空中,不起波澜的黑眸骤然一沉。 赵令崖唇畔勾笑,吩咐车夫勒马,起身在谢策肩头拍了一下,走下马车。 明日就是雪嫣答应随谢策去狩猎的日子,她纵然有万般不愿,也无可奈何。 “就只当是一场噩梦。”雪嫣垂着眼睫,喃喃低语,自己宽慰着自己。 心月从外头走进来,见雪嫣又是这般魂不守舍,低迷消沉的模样,心里也跟着不好受,她站在门边踌躇了一下才接着走上前。 “姑娘。” 雪嫣恍惚抬眸,“何事?” 心月吞吞吐吐道:“大公子身旁的随从来送了口信,说邀姑娘明日出去呢。” 雪嫣蹙紧纤细的柳眉,怎么也是明日? “姑娘,我们怎么办。”心月问得小心翼翼,她真是恨死了谢策,这样胁迫姑娘。 雪嫣指甲掐进肉里,唇畔漾出苦笑,哪里由得她选择。 “你去回话,说我明日答应了母亲陪她去置办年货,不得空。”雪嫣声音溢满了愧疚。 心月替雪嫣感到委屈,可她也想不出任何办法,只能点点头出去回话。 卫萧离开顾家回到镇北侯府,一路去了谢珩住的倾云轩。 屋内烛光溶溶,谢策与谢珩正对坐在棋盘前下棋,几乎如出一辙的眉眼,气质又是同样的出挑矜然,过去两兄弟对坐在一处,属实叫人难分出高下。 只是如今大公子眉上多了道疤,亦多了分沧桑,就连卫萧看着,都觉得两人不那么像了。 “大公子,世子。”卫萧走进屋内行礼。 谢珩落下手里的白子,方才抬头看向卫萧,“去过顾府了?” 卫萧颔首回话,“四姑娘说明日不得空,怕是不能赴约。” 专注于棋局的谢策闻言轻挑眉稍,唇边浮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玩味笑意。 谢珩略有遗憾,但也没说什么,只淡淡道:“如此便罢了。” “既然四姑娘无法赴约,那倒不如,大哥明日与我一同去狩猎。”谢策不紧不慢的落下一子,抬起眼帘,一双凤眸幽邃,“我与大哥也有多年未较量了。” 谢珩略作思索,“也好。”他微笑低眸,长指拈起一枚白子,“过去我骑射不及你,如今可说不准了。” “是么。”谢策弯唇,讳莫如深的笑意好似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作者有话说: 第037章 后半夜的时候下起了雪,洋洋洒洒散落如玉尘,一直到清晨才歇,被压弯的枝梢一如雪嫣此刻沉甸甸的心情。 青墨来接了雪嫣离府,马车一路往苍山行去,车轱辘压过积雪的地面,发出玉沙声。 不知过了多久,青墨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姑娘,到了。” 雪嫣微涣的瞳眸中映入仓皇,一路上做得心理建设溃塌的七零八落,她紧盯着帘帐好似外面就是洪水猛兽,事实是,谢策远比洪水猛兽更令她害怕。 “姑娘。”青墨又催促了一声。 雪嫣攥紧裙摆,害怕就有用了么,她无比清楚,自己没有任何退路。 雪嫣松开被捏皱的裙摆,缓步走下马车,骤袭来的凉风激得她浑身发凉,小腿颤了颤才站稳。 “姑娘切记,莫再惹世子不快。”青墨在她身旁极轻微的告诫。 雪嫣转过眼眸,青墨低着目光,容色刻板,仿佛她方才听到的话只是错觉。 雪嫣轻皱起眉,她还能如何惹得谢策不快,她已经样样顺从。 “世子在等姑娘。”青墨又说了声。 雪嫣往前看去,谢策身披玄色云纹暗绣的大氅骑在马上,于一片皑皑的雪景之中遥看着她。 两人隔着稍远的距离,谢策既没有过来的意思,也不开口,雪嫣清楚他是要她自己过去,如他说得,随叫随到,予取予求。 雪嫣迈着虚软的步子一步步走向前,那马很高,她平视只能看到谢策腰上的玉带。 雪嫣高仰起小脸,“世子。” 谢策目光下睥,掠过她废力向后仰的细颈,“上来。” 雪嫣不会骑马,她局促看着面前比自己还要高的马匹,试探着伸手扶上马鞍,全然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预备磨蹭到什么时候。”谢策嗤笑了声,目光从她窘迫的小脸上移开,抬眸望向围场的入口,意味不明的说,“迟了,可别怨我。” 雪嫣并非磨蹭,是她根本没法上去,谢策分明是在为难她,他言语里暗藏的威胁雪嫣如何不懂,她压着心里的屈辱,将扶在马鞍上的小手一点点挪到谢策握着缰绳的手上,指尖攀上他的手背。 “怎么?”谢策睇着搭在手背上的细指,玩味问。 雪嫣咬紧牙关,谢策无非就是想看自己像个玩物一般讨好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干脆破罐破摔,用指尖勾住他的小指,一双雾眸乞怜望着他,“世子帮我一把,我上不来。” 谢策微倾下身,笑,“这可是你自己讨的。” 他握住雪嫣的手臂,稍一用力便将人带到了马上,雪嫣摇晃坐不稳,整个人扑进了谢策怀里,鼻头磕在他硬梆梆的胸膛,酸胀的雪嫣一个劲儿冒泪花。 “来了。” 谢策清幽的声音拂在雪嫣耳畔,雪嫣捂着鼻子不明所以,就听他又道—— “谢珩。” 雪嫣猛得一震,一记惊雷直砸进她脑中,掀起千层骇浪,神魂俱乱,谢策是吓唬她的是不是? 可她确实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雪嫣根本不敢去看是不是谢珩,无处可逃,她仓皇把自己缩紧躲近谢策的大氅里,他的氅衣足够大,可以把她全部遮起来。 “谢策,你答应过的!”雪嫣几不可闻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我是答应过。”谢策好整以暇的在氅下搂住雪嫣的腰,“可我是不是也告诉过你,不能让谢珩碰你。” 雪嫣血液凝结成冰,他怎么会知道,她浑身发寒,谢策一直派人监视着她! “不听话,合该要有教训。”谢策宽大的掌心轻抚在雪嫣后背,意同安抚,可掌下的娇躯抖的越发厉害,“会不会被发现,全在你。” 难怪方才下马车的时候,青墨会那样告诫她。 “二弟。”谢珩策马来到谢策面前,看到他大氅下勾勒出的娇小身影,神色微诧。 大氅下雪嫣脸色煞白,喉咙被死死堵着,不敢泄露一丝呼吸。 谢策眼底眉梢尽是笑意,回望着谢珩,“大哥孤家寡人,可别羡慕我。” 他怎么还笑得出来,雪嫣紧贴在谢策的胸膛之上,清晰听到他跳动的心跳,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恨极了他,恨不得有把刀扎近他心口, “囡儿,抬起头来见过大公子。”谢策戏谑低眸。 雪嫣拼命摇头。 “这般不敢见人,还闹着要来陪我狩猎。”谢策举止轻佻的在雪嫣臀上拍了拍。 窒息的羞辱感直冲雪嫣脑中,她根本不敢躲,不能激怒他,雪嫣别无他法,只能更深的埋进谢策怀里,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耳语祈求,“……我错了,求你。” 谢策这才抬眉看向自己兄长,“小东西怕羞,我送她去马车上。” 谢珩无奈摇头,又觉得他这举动实在荒唐,只怕这大氅下的人也绝非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只是这种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大哥且等我一会儿。” 谢珩点点头。 谢策长腿一夹马腹,牵紧缰绳往停在一旁的马车走去。 谢珩眸光远睇,赏着山间的景色,余光见谢策正抱了人下马,他随随扫去一眼,看到自谢策大氅下飘扬出的一抹浅绛色裙角。 谢珩目光不停,只一眼便移了开去。 脚尖才落地,雪嫣几乎手脚并用的缩到了角落,她胸膛起伏不定,急促喘气,布满怯惧的水眸戒备望着谢策。 马车内暖和,谢策慢条斯理的解了大氅丢到一边,掀了掀衣袍散漫坐到一旁,轻抬眼稍对上雪嫣惊惧不定的双眸,轻笑,“嫣儿以为这就够了?” 眼前的人对雪嫣来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可以不管不顾,光是这点,雪嫣就无法与他对抗。 “你还要如何?”雪嫣咬紧牙关,双眸红的厉害,极力忍着泪哽咽问。 她越是不甘愿,谢策就越是要将她这股顽劲磋磨去。 弄娇 第43节 “嫣儿是忘我们当初的约定了?我答应都做到了,可你呢?我是不是还告诉过你,不要摆这张哭丧着的脸给我看。”谢策沉着嗓子,目光毫无怜惜的在她身上游走。 “你要是不会如何讨人欢心,那我答应的,便也不作数了。” 谢策作势便要起身,雪嫣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只要出了这辆马车,一切就都完了。 她彻底慌了,几乎是扑过去抱住了谢策腿,仰起脸庞竭力在唇边抿出一个笑容,语无伦次的说:“我会,我会。” 谢策睥着她,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太过锐利,雪嫣就像蛇被捏住的七寸,反抗都显得可笑,她将几欲溢出的眼泪逼了回去,颤着指尖抬手攀上谢策肩头,撑起自己虚软的身体,挪臀坐到他膝上。 谢策不近人情地说:“只是这样么?” 雪嫣背脊僵硬,强忍着支离破碎的呼吸,仰起颈项送出自己的双唇。 谢策偏了偏头,雪嫣颤栗的吻印在他绷紧的下颌。 他的避闪让雪嫣心上一慌,下巴被掐住,谢策微笑望着她泛红到极致的双眸,指腹不轻不重的在她唇上压过,“这里我尝够了。” 雪嫣没明白他的意思,谢策不去看她眸中那惹人心怜的迷惘无助,松开她的下巴,指尖沿着她衣襟处的暗绣花枝一路描绘,所过之处颤栗不止。 谢策大发善心的停下,下一刻,变本加厉地屈指点了两下,声音暗哑,“送到我嘴里来。” 雪嫣眼底破碎出震惊,泫然欲泣的泪终是落了下来,凄凄哀求着对他说不要,起码不要在这里,谢珩还在外面。 谢策懒怠向后靠去,眉眼间拓着散漫,薄薄的笑意噙在唇边,“我的耐心不多。” 雪嫣濒临崩溃,浑身发抖,不见血色的指尖勾住衣襟上的系带,打在肌肤上的凉意,刺激着她的神经跳痛。 谢策眸色深的不见底,直勾勾地看着她,喉结滚动。 雪嫣绝望闭紧双眸,提腰将自己一点点往前送,谢策宽大的掌心蓦然压在她腰后,铁臂及其用力的圈紧她。 谢珩等了几许不见谢策出来,皱眉骑马过去。 “二弟。”清润的声音自马车外传进来。 谢策凤眸半睁,熏红的双眸里满是风流惑人的水色,雪嫣也听见了,仓惶睁开眼睛,疯了一样去推谢策的肩头。 谢策无疑被她的举动所激怒,眉眼一沉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放倒在软毡之上,雪嫣骤缩的瞳眸里尽是恐惧恳求。 谢策眼里涌动着超脱理智的冷然,俯身在她耳畔低语,“上回在宫中嫣儿帮了我,我也该回报你才是。” 谢策勾了雪嫣的腿在臂弯里,埋首其中。 雪嫣像被闪电击中,脑中一片空白,张开了嘴汲取空气。 谢珩等了许久才听到谢策的应声,含糊不清的嗓音里参杂着稠腻的水声,以及拼命压抑的女子呜咽声。 谢珩眉心皱得更紧,“别玩过头了,我先去林子里。” 雪嫣蓄在眼圈里的泪水倾然决堤,她死死咬住指节,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几番哽咽,险些晕厥过去。 谢策抬起头,薄唇红润靡艳,他意犹未尽地舔去唇角的湿意,哑声回话,“我有数。” 谢珩策马离开,马蹄声消失不见。 雪嫣万念俱灰无声痛哭,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发抖,谢策扶在她腰上的手微滞,抬指摸上她的脸颊,一手的湿濡。 谢策四散的理智回笼,“他已经走了。” 见雪嫣没有反应,谢策皱眉一把将人拉起,不许她瑟缩强硬托起她的下颌,一张小脸被泪水糊的狼狈不堪,交叠的眼睫颤抖如凋零的枯叶,抽咽得几乎晕过去。 谢策紧压下唇角,“谢珩没有发现。” 雪嫣睁开眼眸看他,眼里弥漫着的恨意让谢策慌了心神。 “嫣儿。” “啪——” 清脆的掌掴惊飞了林间的鸟,纷纷振翅飞翔苍凉的天际,转瞬的嘈杂之后是瘆人的死寂。 雪嫣指尖发麻,双眸怔怔看着自己的手心笑了出来。 谢策脸被打得稍偏,狂风骤雨般的盛怒在眼底升腾,手擒上雪嫣的衣领,将她狠狠拉至眼前,眼里迸出怒火,“顾雪嫣!” 雪嫣身子本能颤抖,迎着他的目光破败而笑,“这么折辱我你就开心了么。” 折辱?谢策眼中淬上寒冰。 谢珩与她相识不过一年,而他陪了她整整三年,她以为他是为了折辱她? 谢策怒极而笑,用舌头抵了抵被打得一侧脸颊,慢条斯理地颔首,“你说对了,我不妨告诉你,趁早打消嫁给谢珩的念头。” 谢策指尖轻佻沿着她的颈项滑落,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他半眯起凤眸,肆意的邪气横生,“不过你嫁进来,倒是方便了我,不如每夜等谢珩睡下后,来我院里?” 雪嫣大骇,拼命摇头,眸中写满惊慌,“疯子。” 谢策阴鸷一笑,“怕了?” 他眸光轻攫上雪嫣惊惧不定的眼眸,“知道怕就好,你如果不想成为我们两兄弟的共妻,就自己去告诉谢珩,你不会嫁给他。” “亦或者,你去跟谢珩坦白,看他会不会原谅你。”谢策嗤笑着抚过她的脸,泪水沾湿他的指腹,却没有换得他半分心软。 “你从没想过放了我。”雪嫣如同被抽了魂魄,她怎么那么傻。 雪嫣眼里透出灰败之色,刺骨的寒风从帘子里吹进来,席卷在她周身,衣衫勾勒出荏弱的身段,好似风再烈一点,就会将她彻底吹散。 谢策皱紧眉心,将她揽入怀中。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雪嫣没有反抗,用掌心颤抖掩面,瘫软在他怀里一遍遍的问。 谢策冷峻的眉眼间有不舍一闪而过,开口却依旧残忍寡凉,“嫣儿是要我对着曾经在自己怀里卖弄风情的女人叫大嫂?” 他嗤笑低眸,“这冤大头就算谢珩愿意做,也得看我肯不肯。” 雪嫣闭紧眼睛,在谢策怀里颤抖不止,谢策偏头亲吻她的耳骨,呼出的气息卷起一阵阵直冲灵台的心悸,“至于这声大嫂,我敢叫,你又敢应么?” “所以自己去告诉他,好聚好散,你不是最擅长么。”谢策拉下雪嫣的手,逼视着她红肿的双眸,“嫣儿对我可就是那么残忍的。” 雪嫣怔怔看着眼前的男人,指甲折断嵌进肉里,眼底的光亮寸寸碎裂,彻骨的凉意漫至心口,那些触手可及的美好画面在她眼前逐一破败消散。 作者有话说: 我先骂为敬:二狗你要死啊你! 第038章 雪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顾府,她只觉得世界都是昏天暗地,往前迈出的每一步都是无尽深渊。 雪嫣迷惘发怔的走在顾府内,连下人何时奔至的身边都没有察觉。 “四姑娘。”服侍顾崇文的老管事对着雪嫣叫了一声,见她没反应,接着提了提嗓门儿,“四姑娘。” 雪嫣仓皇回神,黑眸颤晃不定的看向身旁管事,半晌才翕动唇瓣,“吴管事找我有事?” “欸。”吴管事弓了弓腰说:“老爷正找姑娘呢,请姑娘去书房一趟。” 雪嫣眸中露出一丝困惑,父亲找她会是为了何事? 吴管事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雪嫣勉强整理好那些要将她压垮的思绪,跟着他往顾崇文的书房去。 顾崇文背着手站在书案前,听得雪嫣叫自己才转过身去,眉眼间沉着如临大敌的愁色,雪嫣心里蓦然升起一股不安。 顾崇文摆手示意吴管事退下。 “父亲,出什么事了?”雪嫣蹙着眉心问。 顾崇文眉心紧锁,抬手虚点了点桌面,“你去看看那个。” 雪嫣目光犹疑的顺着顾崇文指的方向看去,桌上摆着的是一道折子,雪嫣更为困惑,走上前拿起折子打开。 随着目光看过上面的一行行字,雪嫣指尖绷的发白,眼里满是震惊,这上面参得是竟是父亲在历来筹备礼宴时候私吞银晌的证据。 雪嫣大慌,父亲为官清廉守旧,又怎么会做出此等事,她直直看向顾崇文,“父亲可查清了,是不是手下的人所做,亦或是被人构陷。” 顾崇文抚额摇头,他也是才拿到这份折子,什么都还来不及去查,但这条条列列如此清楚,绝非空穴来风就算真是其他官员所谓,他身为寺卿也脱不了干系,甚至牵连整个顾家。 雪嫣亦知道严重性,蹙紧眉心,神色焦灼忐忑。 “这是世子命人送来的。” 顾崇文的话让雪嫣呼吸骤然停滞,顾崇文一门心思都在那折子上,没有注意雪嫣的异样,继续道:“想必是世子看在两家或许要结亲的面子上将这事压下了。” 寒意直冲上雪嫣头顶,她没有像顾崇文那般暗幸,只感到万念俱灰。 谢策是在警告她,不要等到他亲自出手。 “我叫你来,是想问你谢大公子可有跟你提及过什么?”顾崇文看向雪嫣。 雪嫣面无血色,良久目光空洞缓慢摇头,“不曾。” 顾崇文愁容不展,世子虽将这东西送了来,却没有表态,实在让他心里难安。 思来想去,顾崇文道:“此事可大可小,我要赶回去一趟太常寺府衙,你切勿声张。” 雪嫣提了提沉重的嘴角,只这一个动作就用尽了她所有力气。 谢策当真是计算了好了每一步,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 “女儿知道了。”雪嫣声音轻如烟雾,“父亲放心,一定不会有事的。” 顾崇文看了她一眼,“但愿。” 从顾崇文的书房出来,雪嫣用力深吸了口气,紧闭上眼睛,瘦削的肩头不住颤抖。 谢策竟然卑鄙到用顾家来威胁她,把她最后想要向谢珩坦白的念头都给彻底掐熄。 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和时安不可能有未来,三年前是如此,现在亦是,有得只是一场空。 悲恸纠在心上,痛得雪嫣几欲昏厥。 几番喘息,雪嫣才睁开眼睛,涣散的瞳眸里不见光亮。 谢策与谢珩一同回到府上,卫萧自一头走来,向谢策行了一礼后对谢珩道:“大公子,四姑娘派丫鬟来传话,请您前去一见。” 谢珩闻言弯唇一笑,托起在他掌中酣睡的小兔,“正好,将这小东西拿去给她解闷。” 谢策看着他眉眼间灼灼的情绻,但笑不语。 弄娇 第44节 谢珩转头对谢策道:“我先走一步。” 谢策颔首,意味不明的扬唇,“大哥请便。” 雪嫣邀谢珩在一处茶楼相见,茶楼雅致,伴着琵琶女弹唱的清词小调,清雅中又不失趣味。 此刻天色已渐昏暗,雪嫣所在的雅间却没有点灯,她垂眸枯坐在灰蒙蒙的屋内。 身后的门应声被推开,雪嫣闭了闭眼,双手紧紧揪住裙摆,不敢让悲戚泄露。 “怎么也不叫伙计点灯。”谢珩在光线昏暗的屋内寻找到雪嫣的身影,“来人。” “不要点。”雪嫣急声制止。 暗了好,暗了就看不见她此的悲痛欲绝,而她也看不见时安的模样了,有些话也更容易说出来。 谢珩稍愣,摆手让伙计退下,纵溺应允,“好。” 他走到雪嫣面前蹲下声,神秘笑说:“将手伸出来。” 温柔的嗓音敲在雪嫣心上,让她险些控制不住哭出声,喉咙里干涩发疼,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雪嫣松开攥紧到生疼的掌心递上前,谢珩反托住她的小手,将手里小兔放了上去。 毛茸茸还在跳,将雪嫣吓了一跳。 “别怕,是兔子。”谢珩抓起她另一只手,带着她摸了摸兔子的耳朵,“我今日与二弟去狩猎时见到了,还是只幼兔,许是和母兔走散了,在野外也活不了,雪嫣来养好不好。” 雪嫣掌心托着小小的兔子,泪水一滴接一滴无声砸落,她知道,那时,她在谢策的大氅之下。 “雪嫣?”察觉到雪嫣情绪不对,谢珩轻蹙起眉。 雪嫣猛然起身,黑暗中她看不清东西,几乎跌跌撞撞的退到了窗子边。 谢珩紧跟着起身,“小心。” 悲伤凄戚的情绪弥散开来,谢珩亦感觉到了,他肃敛起容色,声音依旧轻柔:“出什么事了,雪嫣?” 雪嫣将指甲掐进肉里,用疼痛逼自己冷静,“时安,我们的婚事,作罢吧。” 谢珩静默而立,没有愤怒,亦没有激进逼问,他听到了雪嫣声音里夹杂的细微哭声,有得只是不舍。 “雪嫣,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温柔关切的声音,催得雪嫣眼泪掉的更凶,她用力吞下哽咽,“什么都没有,只是这三年,让我觉得我们之间隔了太多。” 谢珩镇定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痕,“雪嫣,我们失去了三年,但会有无数个三年来填补。” 雪嫣在黑暗中不断摇头,不会有了,怎么还会有。 “你能平安回来,我比谁都高兴,可经过这些时日,我发现回不去了,无论我怎么假装和过去一样,可变了就是变了。” 雪嫣每呼吸一下都像是有刀子在割着她的心,她手心压着心口,以此来遏制如绞的疼痛,强忍着如绞的疼痛,“况且你是侯府长子,侯府还需要你来撑起,你不该娶我一个小官之女,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这三年便是证明。” 她知道谢珩从来不会勉强她,她这么说了,就是亲手将他推开。 谢珩心中又疼又不舍,他不信对他眷恋深爱的雪嫣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番话,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更在意的是,究竟什么事是对他都不能说的。 “雪嫣。“谢珩跨步上前,欲将她抱入怀中。 雪嫣慌不择路的退开,腰侧撞在桌沿,听到她闷哼出的痛吟,谢珩压低的眉眼间终是愠了薄怒,又不敢再上前,唯恐她再磕碰。 “时安,就当是我们缘浅,总是错过。”雪嫣不敢再多留,哪怕再多一瞬,她都会坚持不住。 “时安,我们就到这。” 说完雪嫣疾步朝门口走去,推开门,光线印照出一张泪水斑驳,满是凄楚的脸庞。 谢珩站在原地,身后门板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视线明明灭灭的落在某处,轻声低语,“不行,雪嫣。” 冬夜肃寒,下人从院中走过都是脚步匆匆,谢策却饶有兴致的坐在水榭内温酒赏月,白瓷的杯盏托在玉指之间轻转,一派风雅随性。 月华铺照的石径上有人正走来,谢策眯眸看去,薄唇恣意的扬出一抹笑,凤眸轻睇青墨,“去请大哥过来小酌一杯。” 青墨想劝阻,不敢,只能硬着头皮应是。 谢珩听过青墨的话,抬眸朝水榭看去。 青墨暗自打量着他的神色,眉眼间虽不显什么情绪,但分明不见了往日的平和温煦。 谢珩敛目略作思索,提步朝水榭走去。 谢策笑看着谢珩落座,“大哥去见过四姑娘了?” 谢珩没有做声,拿起炉上温着的酒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后看向谢策,“怎么这时候还没睡?” 谢策轻描淡道:“不倦。”他抬指摩挲着杯壁,看向谢珩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大哥好似心绪不佳,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谢珩压了压唇角,又饮下一杯酒,勉强挽出的笑容透出几分气怒不得,“是有些棘手。” 小姑娘不愿嫁他了,连个原由都不肯与他说明,让他又气又心疼。 “大哥不妨与我说说。”谢策曲指点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做倾听之姿。 谢珩确实心里烦堵,沉默须臾,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说了。 谢策眼底划过一道莫测,低眸提起酒壶斟酒,唇畔勾出若有似无的笑意,“我觉得四姑娘说得不无道理,三年的光景早已物是人非,总不能守着过去的记忆过活。” “不能。”谢珩眸光不动,“二弟,我与你说,不能。” 谢策敛起笑意,意味不明的抬起眼帘。 谢珩兀自轻笑摇头,“我了解雪嫣,那绝非她心中真正所愿,即便是。”谢珩顿了顿,浸了些酒色的黑眸里多了一份从前不曾有过的强势,“即便是,我也是不能同意的。” 谢策骤然眯眸,危险涌动在眼底,一瞬即逝。 他捻磨着指腹,散漫的语调在夜色下显的诡异,“大哥就没有想过,那或许只是顾雪嫣的托词,三年会改变很多,她是否还对你一心一。” 谢策平视向自己兄长,言语戏谑,“亦或许,这三年里她与旁人有过首尾,大哥就不怀疑么?” 谢珩素来喜怒不惊的眉眼间透出些些冷意,定定看着谢策。 “雪嫣将来会是我的妻子,也是你大嫂,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诋毁她的话。” 气氛在瞬间凝结,微妙、紧张,隐隐有剑拔弩张之势。 片刻,谢珩喉中叹出一声笑,“许是历经过一遭生死,让我明白对于想要的珍宝,必须紧紧握在手中。” “这三年无论发生过什么都不重要,所以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即便是你也不可以。” 谢珩自斟自酌又饮下一杯温酒,轻掸衣袍起身,“也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 衣袍浮动,谢珩从水榭走出。 半弯冷月印照进谢策手中的杯盏,一双黑眸沉敛,紧凝着那抹皎然,眸光比着沉凉的月色还要寒。 谢策袖手掷了杯盏,碎瓷迸裂溅了一地。 作者有话说: 第039章 顾崇文连夜赶去交社署遍查卷宗记载,他越看越心惊,三年来陆陆续续加在一起足有三万七千贯钱不翼而飞,而且账目做得极为细致,若不是他提前知道仔细查算根本发觉不了。 顾崇文背后浮满涔涔冷汗,这些卷宗都是经他手盖过章的,且还在户部留存有一份,一旦那份折子被送上去,判他个削官都是少的,除非他把亏空补足,可是这么大笔数目,又怎是一时半会儿能凑出来的。 一直到天蒙蒙亮,顾崇文才心神不宁的走出交社署,看到等候在府衙外的青墨,他心头一凛。 青墨走上前,面无表情道:“世子请顾大人走一趟。” 顾崇文搓了一把手心里的汗,方才跟上。 京兆府衙,谢策负手站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一身绯色官袍沉稳肃敛。 “顾大人想来也知晓,我请你来是为何。” 谢策声音过分清冷,一派公事公办的姿态,让顾崇文拿不准他的心思,可若是世子当真不讲情面,就不会单独找他谈话了,毕竟还有雪嫣与他兄长有那层关系在。 顾崇忐忑的思绪稍稍落定,正色道:“那份折子上所奏皆是诬陷,本官坦荡无愧,世子大可派人彻查。” “我自然是信得过顾大人的为人。”谢策低眸整整袖摆,轻描淡写的启唇,“可顾大人也该清楚,断案讲究的是证据,而非我相信就够了。” 顾崇文迈前一步,急于自辨,谢策却没耐心听他说这些。 “这份折子,本官是接着递交到督察院,还是就此当它不存在。”谢策抬起眼眸,视线似笑非笑的落在顾崇文仓皇不定的脸上,“如何做,全看顾大人。” 顾崇文紧皱起眉,再看那双谢策讳莫如深,又偏带着笑意的黑眸,心里陡升起一股凉意。 顾崇文谨慎开口。“世子这是何意?” “顾大人无需紧张。”谢策语气客气温和,但周身那股上位者与身俱来的压迫感让顾崇文始终提着心。 自己不过是个太常寺卿,即没有望族背景,于朝政也插不上嘴,世子能有什么要他做的? 谢策走到太师椅上坐下,又抬手示意顾崇文落座,看着他僵硬的神色,谢策轻笑了声,“其实很简单,我只需要顾大人拒绝我兄长的提亲。” 顾崇文满目诧异,“这是为何?” 谢策缓慢交错摩挲着指腹,冠冕堂皇,“兄长乃是镇北侯府的嫡长子,肩上有他应尽的责任,只是兄长固执,不顾阻拦非要求娶令女,左右为难之下,我唯有请顾大人出面方可断其念想,如此也全了顾家的脸面,还望顾大人体谅。” 顾崇文面上有几分说不上滋味的难堪,他自然知道雪嫣嫁入侯府是高攀了,若非她与大公子是两情相悦自己也未必会答应,此番世子是要他来做这棒打鸳鸯的人。 “顾大人帮了我的忙,我自然也会帮顾大人的忙,两桩事情孰轻孰重,顾大人应该清楚。”谢策最擅的就是拿捏别人的弱点,以此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并且下手之快,不给人留喘息的机会。 此事对顾崇文来说一不留神就是灭顶之灾,可放在谢策手里轻而易举就能解决,他没得选择,相较于整个顾府,牺牲雪嫣的亲事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唯一想不通的一点,究竟这事是巧合,还是本就是世子从中作梗,可三年前又有谁能知道大公子会活着回来, 顾崇文走出京兆府,站在石阶上摇头,世子更不可能提前谋算好就为了这一天,到底是谁在背后想要害他。 回到府上顾崇文就把雪嫣叫去了书房,他神色为难的对女儿开口。 雪嫣不似他预料中哭闹质问,只是眸光涣散的颔首:“女儿知道。” 顾崇文看着她眉眼间的苦涩,心中也生出不忍,“父亲知道你懂事,日后父亲定会为你择一门好人家。” 雪嫣想笑却扯不动嘴角。 弄娇 第45节 顾崇文叹了口气,“你回屋好好休息。” 雪嫣魂不守舍的回到溶梨院,在院中等她的心月愁眉走上前,千般安慰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抿了抿唇道:“姑娘冷不冷,奴婢去给你打盆热水来暖暖手。” 雪嫣一言不发推开屋门,一团毛毛的雪团子蹦到了雪嫣脚边,是昨夜谢珩送她的小兔。 雪嫣眼圈一酸,蹲下身把小兔抱进怀里,脸颊贴着它小小的身体,紧闭上眼睛,眼睫交叠轻颤。 雪嫣张口,喃喃道:“冷,好冷。” 林素兰得知这事,破天荒的和顾崇文大吵了一架,就连顾老夫人也搞不懂顾崇文为什么要把这好好的姻缘给推了。 顾崇文自然不好跟她们说明缘由,这事只能烂在肚子里。 他不容反驳的做了决定,让人往侯府递话,委婉说是因为舍得不女儿,何况头上还有两个姐姐未嫁,想再留雪嫣几年,不敢误了大公子的终身大事。 吕氏面色不好的把谢珩叫到跟前,“你也看到了,并非母亲不答应,是顾家反了悔。” 吕氏眉心凝着不虞,发生这样的事任谁也不会有好脸色,不过她原也对着门婚事不满意,如此倒也算称了心。 坐在一旁的谢语柔并着脚尖,忧心的看着自己兄长,她初听到这消息也觉得愤怒,可转念一想,雪嫣姐姐和大哥明明那么相爱,怎么忽然就说不嫁了。 谢珩默了默,对吕氏笑道;“母亲稍安勿躁,这事必然是有什么误会。” “还能有什么误会。”吕氏叹着气摇头,并非她要看轻,可但凡是重诺之人,也不会做出临时变卦的事,到底是小门小户。 谢珩沉敛着眉心,还是笑,“母亲,让我来处理这事。” 吕氏温柔的嗓音严厉了几分,“顾家都给回绝了,你还要如何处理?” “母亲消消气。”谢珩话语虽温缓,起身的动作却不带迟疑。 他此刻只想找到那个让他心肝疼的小姑娘,他想不到她竟是铁了心,给他判了定,却连个罪名也不给他,让他束手无策到这个地步。 …… 顾玉凝急冲冲的走进溶梨院,心月忙迎了上去,“二姑娘。” “雪嫣呢?”顾玉凝径直往正屋而去。 心月一看她这架势,脑袋都大了,姑娘这会儿正是难受,可经不起折腾,于是拦住她说,“姑娘身子不舒服,二姑娘还是晚些来吧。” 顾玉凝走一步被絆一步,也急了,瞪着心月,“你再拦,我生气了。” 心月为难犹豫的功夫,顾玉凝已经绕开她快步推门进了屋子。 顾玉凝在屋里看了一圈,目光投向呆坐在窗子口的雪嫣,“出什么事了?” 她听到消息就坐不住了,雪嫣为了谢珩连替身都肯做,怎么会说不嫁就不嫁了,她心里猜测必是与谢策有关,现下再一看雪嫣的神态,就更确定了。 “阿姐。”雪嫣朝她望来,唇畔弯出极浅的笑。 顾玉凝见她这样,心里也一阵难受,满肚子想问的话噤在了口中,走上前伸手抱住了她。 门咣当被推开。 心月喘着气进来,“大,大公子来了。” 顾崇文看着面前气度温雅沉静的谢珩,颇有种焦头烂额的感觉。 “这件事我已经说明缘由了,还请大公子体谅。”顾崇文字斟句酌的说。 谢珩从容不迫的说:“顾大人是觉得雪嫣作为四女赶在姐姐之前出嫁不妥?” 顾崇文点点头,“正是。” 谢珩微笑:“如此,可以将婚期定在二姑娘与三姑娘之后。”他神色自若的望向顾崇文,“雪嫣等我三年,换我等她也是应该。” 顾崇文目光一闪,笑得尴尬,这位大公子看上去比世子更为斯文高洁,可那暗含的气场却是不见弱。 今日他是势必要在这两兄弟之间得罪一个了,权衡之下,顾崇文只得道:“小女实在不敢高攀谢公子,这件事,就这么作罢吧。” 谢珩淡笑点头,“若是如此,还请顾大人让雪嫣亲自来与我说明。” 谢珩再温文好说话,可那也是镇北侯府的嫡长子,身份摆在这,举手投足间的气势更是刻在骨子里。 顾崇文无法,只能答应。 待顾崇文走出花厅,谢珩敛笑将卫萧叫到面前,“去查查顾大人这两天都见过什么人。” 雪嫣对他语焉不详,顾崇文也拿话搪塞,必是出了什么事情。 卫萧拱手领命,“是。” 另一边,顾崇文找到雪嫣,沉凝着眉告诫她,“在大公子面前切忌不可乱说话。” 雪嫣垂下头,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女儿可不可以不见。” 顾崇文也不忍心见雪嫣如此伤心,这件事情说到底她是无辜的,这种情形还要她去面对谢珩,委实太过残忍,只是这事拖不得。 顾崇文不得已劝道:“你只将事情推于父亲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做不得住。” 雪嫣把苦涩咽进喉咙,“好。” 她让心月给自己补上脂粉,好让眼睛看上去不是那么红肿,在心里一遍遍给自己做着建设,将破败的心防重新撑起。 谢珩等在花厅,见她过来便站起身跨步上前,“雪嫣。” 高大的身形将雪嫣纤弱的身段笼罩于身下,雪嫣不敢看他,低垂着眼帘盯着地面,如同一个没有魂魄的木偶,生涩艰难道:“该说的昨夜我都说了,已经是这样了,你就当我们有缘无份。” “哭过了?”谢珩声音很轻。 雪嫣眼底水汽晃动,轻翕开双唇用力呼吸,她用尽全力忍耐,泪滴悬在眼眶,将纤细的眼睫压的不堪重负。 谢珩心口抽痛,“雪嫣,是谁为难你了?” 雪嫣惊醒过来,退了开一步转过身,深深喘了口气,将眼泪逼回,逼自己说绝情的话,“没有谁为难我,我说了三年太长,一切都变了。” 谢珩摇头,他又怎么会信,若真是这样,她就不会哭得让他这样心疼。 “雪嫣,若这是你真心所愿,我即便再有不舍,也必然成全你,可看你如此,我怎么放心的下。“谢珩声音如轻柔的风,绻绻淌过雪嫣耳畔,“你可知我在还没有恢复记忆的那段时间,想得是什么,我想得是,我只是一个孑然一身的镖师,而你是顾府千金,我该如何才能予你喜乐安宁,之后想起一切,我最庆幸的是终于可以护你疼你。” 雪嫣胸口激荡,千般苦痛翻涌在心上,令她近乎窒息,她张嘴汲取空气,冷冽的空气灌入肺腑如刀刃割过。 谢珩珍而重的说:“雪嫣我不怕你不要我,我怕的是你连护你的机会都不给我。” 雪嫣本就是假作出来的绝情濒临决堤。 “对不起,你便当是我负了你。” 谢珩拢在袖下的双手紧握,眼里流露出痛色。 顾崇文适时进来,看了雪嫣一眼,“你先回去吧。” 雪嫣如蒙特赦,狼狈快步离开。 林素兰来找顾崇文,恰看到雪嫣煞白着脸,步履虚软的从花厅走出来,忙过去扶住她,“囡儿,你怎么了。” 谢珩追随在雪嫣身上的目光骤然顿住。 他无声在口中咀嚼着林素兰唤的那两字——囡儿,同时眸中生出一种极为复杂荒唐的神色。 顾崇文朝谢珩笑笑:“我就不留大公子了。” 谢珩敛起眸色,不含情绪的目光从顾崇文身上扫过,一言不发朝外走去。 日过正中,晃眼的阳光自层叠的树影间洒落,卫萧踩着斑驳的光影一路去到谢珩书房。 “如何。”谢珩听到脚步声,启唇淡问。 卫萧抬了抬眼眸,谢珩静静站在窗棂前,素雅的雪衣与外头的积雪一致,洁白中透着冷意。 他低下视线回话,“属下查过了,有人看到昨日清早时候顾大人去过京兆府,至于为得何事就不得而知了,而主子不在的这三年,也没有传出过与四姑娘有纠葛的人。” 谢珩眼里看不出情绪,“你觉得二弟是如何一个人。” 卫萧沉凝半晌,如实道:“世子与主子不同,世子性子冷,对什么都不看重,多数时候有些不近人情。” “你说对了一半,二弟对不在意之事确实寡薄,但实则性格执着,自小到大,对于想要的东西他会想尽办法得到。” 血脉相连的孪生兄弟,谢珩怎么会不清楚他的脾性。 “主子是觉得此事和世子有关,可是这没有任何理由啊。”卫萧说出自己的看法。 谢珩未置可否,若不是,谢策这样性子的人,该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对雪嫣用恶语。 念及此,他眸中的神色愈淡了几分。 有些事早有征兆,根本禁不起深究,也不能深究。 “主子是觉得此事和世子有关,可是这没有任何理由啊。”卫萧说出自己的看法。 长久的沉默后,谢珩道:“你说得对。” 他望着廊外被霜雪压折至不堪重负的树枝,淡淡道:“备马,我要进宫一趟。” …… 谢策散值从京兆府回到府上已经是掌灯时分,他下了马车往府中走,同时耳边响起马蹄身。 谢策侧目看去,是谢珩。 他停下步子,待人走近后笑着道了声,“大哥。” 谢珩看着他,片刻才挽出笑意,“二弟。” 两人并肩走入府中。 “大哥从哪里回来。”谢策不经意的问,凤眸轻扬,是难得好心情。 “入宫了一趟。” 谢策脚步稍顿,转过视线,谢珩那双与他相似的黑眸里同样含笑。 谢珩道:“我去请了皇上赐婚。” 谢策瞳眸缩紧,眼里的笑意一寸寸敛起。 谢珩淡淡而笑:“稍迟一些,赐婚的圣旨便该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打谢二一个措手不及 弄娇 第46节 第040章 谢策脸色立时就沉了下来,紧握的双手上青筋暴起,声音透着冷冽,“大哥和祖父母亲商量过么,便去请皇上赐婚。” 谢珩收起笑意,冷静从容地看着他,“那夜我与你说的,你若是还记得,便该明白我为何这么做。” 谢策下颌凌厉绷紧,谢珩这一遭真是打得他措手不及,他再善于忍耐,也按耐不住心头翻涌的戾气。 “皇上命我调任至岭南,待成婚后,我便会带雪嫣离开。”谢珩言语温和,说出了话却是一次比一次让人震惊。 在他身后的卫萧垂下目光,皇上又怎么会轻易答应赐婚,岭南极穷苦,多年来赋税都交不清,是主子许诺以三年为期,让岭南得一正常缴纳赋税为条件,才向皇上求来的赐婚。 谢策眯了眸,“调任?” “这些年侯府全靠有你撑起,父亲在天有灵定会欣慰,我调任的期间,将侯府交由你我也放心。”谢珩抬手按在谢策肩上,笑的同时,眼底锋芒乍现,“我只要雪嫣。” 谢策眸中精光一闪,反倒沉静了下来,阖眼轻笑。 不过转瞬,浅薄的笑意便消失无踪,谢策抬起幽邃深沉的黑眸,紧压着唇角与谢珩无言对视。 原来如此,谢珩是怀疑他了,他是在告诉他,他不在乎那些,甚至拿侯府来跟他换。 谢珩将手背于身后,“皇上最注重手足情谊,忌讳不睦,侯府的百年威望不能毁在你我手里,二弟懂我意思么。” 四目相对,有些事情不消言语,两人都再明白不过。 …… 圣旨很快送到侯府,府上众人对于谢珩调任岭南这样的苦寒之地都大为震惊,赐婚反到成了小事,吕氏更是难以接受,当众斥责了谢珩。 谢策如同事不关己的旁观者,独自回了墨云居。 青墨提心吊胆的跟在谢策身后,如今圣旨已下,一切既成定局,再无回旋的余地。 世子这回是真的棋差一招,本以为拆散了大公子与四姑娘,可谁又能想到大公子竟会独断专行的去向圣上请旨。 青墨跟至屋内,舔了舔唇,“世子。” “滚出去。” 谢策眉眼沉怒深寒,袖手将桌案上的东西尽数扫落,青墨一惊,低头退了出去。 谢策跌坐进太师椅内,微垂的眼眸里血丝弥散,周身却拢着一层颓丧,苍凉和不甘缠在眼底。 嘴角噙出冷笑,笑意慢慢放大,癫狂骇人,眼里的狠绝好似要将所有都捣毁。 同样接到赐婚圣旨的顾府也是一片哗然。 送走来传召的太监,顾崇文双手捧着明晃晃的圣旨,眉心皱紧,凝紧的面容上是深深的忧虑。 相反林素兰满脸喜色,她因为对顾崇文执意不让雪嫣嫁与谢珩一事心怀怨怼,言语间也不如以往婉顺,“如今圣旨都下了,老爷总不能再一意孤行。” “你知道什么。”顾崇文目光冷冷瞥去,想到世子那边若是迁怒,就一阵忐忑难安,可此事亦非他能控制,况且到了这个地步,顾家若真的有事,侯府只怕也要被牵扯。 被呵斥的林素兰噤声不语,顾老夫人难得与她站在同一阵线上,对顾崇文道:“我倒觉得这是好事,说明大公子对四姐儿的看重。” 与侯府结亲,对顾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顾老夫人心里打着算盘珠,看雪嫣的面色更加和蔼。 雪嫣始终怔怔低着头,眼里从震惊到无措、戚然、愧、痛……万般情绪就缠在一起。 就算时安求得赐婚又能如何,她注定逃不过谢策的掌控,他就像是挥不走,驱不散的梦魇。 哪怕只是看到他自己都无法安稳,她是自食恶果,早已不再奢求了,为什么谢珩还要如此执着。 下人从屋外匆忙进来,“老爷,谢大公子求见四姑娘。” 顾老夫人满面堆笑:“还不请人进来。” 谢珩很快随着下人走到厅中,雪嫣低埋着头不肯去看他,她自暴自弃般厌恶着自己,同时厌恶迁怒一切,为什么谁都不敢放过她。 谢珩目光深深看过她,向顾崇文等人见了礼,言简意赅道:“晚辈想与雪嫣单独说几句话。” 嗓音温润如常,却隐含着不容置喙的态度。 有了皇上的赐婚,雪嫣等于已经是侯府的人,顾崇文和顾老夫人对看一眼,点点头勉强同意。 顾老夫人则吩咐下人守在花厅外,加上门开着,也没什么打紧。 厅中一干人都退了下去,谢策走到雪嫣身前。 看着映入眼帘的白衣皂靴,雪嫣心中大恸,猛然抬起头,“我不是与你说清楚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我对你已经没有了过往的感情,回不去了你不知道吗!”雪嫣声音沙哑哽咽,眼里深含的自厌与悔恨让谢珩心疼不已。 “若真是你说得那样,为什么还要带着我送你的簪子。”谢珩目光落在她鬓间。 雪嫣僵住身体,咬牙抬手捏住簪子的一端,深吸气闭上眼决绝将其取下,“还你。” 谢珩低眸看着她手里的簪子,眼里沉着痛楚,微颤着手接过,“这是我给你的,也只给你,你不要,那留着也没有用。” 他用指腹压住簪身,竟是要将其折断,雪嫣骇然屏息,一动不动的与他僵持。 谢珩不留余地的施力,雪嫣拼命摇头,仓皇握住他的手,“不可以!” 谢珩没有言语,抬手将雪嫣搂入怀中,手臂圈紧她的腰身,俯身紧贴她的脸侧,哑声低语,“雪嫣,你骗不了我的。” 紧致温暖的怀抱将雪嫣心里的防线击溃,她崩溃恸哭出声,再也做不到隐瞒,“是真的回不去了,不是骗你。”她哭哑了嗓子,哭肿双眸,眼里是深深的绝望,“你不会原谅我的。” 雪嫣如困兽在他怀里挣扎,“你知不知道这三年。” “不重要。”谢珩沉痛喑哑的打断她,将她抱的更紧,“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我在意的只有你是否还爱我。” 雪嫣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怎么会不爱。 “雪嫣,只要你爱的是我,其他什么都不重要。”谢珩隐忍痛楚,抚慰般厮磨着她的鬓发,“我已经向皇上请命调任岭南,雪嫣,我们离开这里。” 雪嫣怔然呢喃,“离开?” 一丝渺茫的希冀从满是灰烬的心底升起。 谢珩郑重颔首,“我离京多年,倒是不习惯朝堂上的党派纷争,远离京中反倒自在无束,只是岭南乃苦寒之地,亦不富庶,但我总是不能教你受了委屈,雪嫣可愿意随我同去?” 雪嫣胸膛喘息起伏,破碎涣散的眼眸里聚起亮光,离开这里,她就再不会被谢策胁迫,远离这些日子以来的噩梦,只要能与谢珩厮守,她不在乎过怎么样的日子。 她舍不得放过一丝希望,在谢珩怀里胡乱点头。 谢珩舒展开眉心,偏头重重吻在她的脸庞之上,“这就够了。” 谢珩捧住雪嫣的脸,用指腹轻柔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双眸深深沉沉的望着她,“出了正月我便要动身赴任,所以我们的婚事也要抓紧办妥,我知道仓促了些。” 雪嫣抱住他的腰身用力摇头,语无伦次地说:“没关系,没关系。” 谢珩轻笑抚上她的发,靠在她耳畔轻语,“谁都不会将我们分开。” 雪嫣心绪激荡,慢慢冷静下来,这是皇上下旨赐的婚,谢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改变不了。 而且只有一月的光景,过了这一个月,她就可以彻底远离谢策。 翌日清早,昌平候夫人便上门来同林素兰和顾老夫人商议两家的婚事,因为时间紧迫,又临着年关,一切都要抓紧着来。 三书六礼一套规矩走下来,几乎是不带停的,最后将婚事定在了二月初三这日,等过了回门,便动身去岭南。 婚期定下的那天,雪嫣说不出的轻松,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谢策也再不曾出现过,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下来。 …… 每到年末时候,就不乏有债务纠纷的案子状告到京兆府,谢策坐在案后撰写呈文,不断有哭喊声从府衙外传进来。 看着谢策眉眼间拢上的不悦,下首坐着的方少尹解释说;“那妇人的丈夫欠人银两还不出,债主带走了她女儿,她便来衙门口哭。” 谢策眼里是不近人情的冷漠,“我朝自有律法,即未触法,她就是哭瞎眼也无用。”他漠然吩咐,“这里不是市集,若是她再哭闹,就以扰乱公堂之罪扣押。” 方少尹与司录交换了眼神,清晰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忐忑之色,世子这些天来隐忍不发的怒意已经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谁也不知道他何时会爆发。 司录站起身,“我这就命人将她赶走。” 方少尹也找了借口离开。 谢策岿然不动,低眸继续写未写完的呈文。 暮色悄至,青墨抬头看了看天色,看来世子今日是又不准备回府了。也是,府上到处张罗布置的喜气洋洋,世子回去看了不是自找不痛快。 有人背着光正走来,青墨眯眼一瞧,见是赵令崖提步走了上去,躬身行礼,“见过三皇子。” “嗯。”赵令崖步子不停,“你主子呢?” 青墨道:“世子在内堂。” 赵令崖摆手示意他不必跟着,熟门熟路的往里走。 “连通传也不会了?” 赵令崖方跨进门槛,就听谢策拢着不悦的声音砸来。 谢策折着眉心抬眸,看到来人是赵令崖,脸色也并没有变好多少,“三皇子怎么来了。” 赵令崖自己寻了个座儿坐下,笑眯眯的打量着他,“你倒是沉得住气。” “不然呢,”谢策自嘲冷哼,“皇上下旨赐的婚,你觉得我有这个本事去改变?” 赵令崖眯起眼,目含探究,一时不确定他是否真如说得这般放弃了。 不过他也并非为此事而来,亦没有追问,而是道:“你东西可准备好了?” 谢策捏了捏眉心,起身走到一旁的博古架前,从暗格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到赵令崖手边,“怎么用我与你说过了。” 赵令崖拿起瓷瓶在手中端看。 谢策忽然开口,“骊县那桩案子闹的很大,我要亲自过去一趟,你若是有要紧的事,就派苍擎卫来与我传信。” “接连七人暴毙那桩?”赵令崖眸光微动,看着谢策意味不明的问:“你这一去,就是速度再快,少说也要大半月才能回,若是不顺利,月余也是正常。” 他倒是真的相信谢策是放弃了,毕竟等他办完案子回来,谢珩都已经成完婚离京了。 “三皇子是非得要看我笑话么。”谢策与他对上目光,语气森寒阴恻。 赵令崖摇头,“你能想开也好,眼不见为净,你只管去,这里我会解决。” 谢策心里烦闷滞堵,草草点头打发走赵令崖,在京兆府待到了天色变黑,才命青墨备马车回府。 侯府上下既要准备过年,又要筹备雪嫣的婚事,到了夜里下人们也是忙得不停脚。 谢策回到府中,看着到处挂满的红绸灯笼,步子僵硬停在石阶上,双眸印红,呼吸也变得沉重。 弄娇 第47节 顾雪嫣现在是不是正满心欢喜的等着嫁给谢珩? 谢策想象着她会是如何的笑,是情绻款款亦或是弯起眼,一双眸子亮晶晶,无论哪一种,她都从未那样对自己笑过。 被寒意浸染的黑眸内,深深镌刻着难言的落寞。 管事看到谢策回来,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前道:“世子回来了,您定是还没用膳呢吧,老侯爷和几位老人夫人正吃着,您也一块用些。” 谢策敛起眸中的暗色,颔首朝花厅走去。 谢老侯爷吩咐下人添了碗筷,谢策在谢珩一旁坐下,两兄弟对视,还是谢珩先开口道了声:“二弟。” “大哥。”谢策轻勾了勾唇。 微妙对立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形涌动,旁人并没有察觉不对,谢老侯爷看到孙子回来心里高兴,嘴上却是没什么好气地说:“你衙门事再忙,总不能连回家的功夫都没有。” “祖父消消气,等我说完话,您再气也不迟。”谢策对于谢老侯爷的问责总是自有一套应对手段,换做别个那是绝不敢如此对谢老侯爷说话的。 谢老侯爷闻言把眉毛一拎,“什么事?” 谢策淡道:“明日我要动身去骊县,约莫过了正月才能回。” 再有几日就是除夕了,又马上是谢珩大喜的日子,谢策这时候说要离开,众人都面露诧异,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 谢老侯爷拿着筷子的手往桌上一拍,一桌子的人都噤了声,吕氏蹙紧眉心问:“马上就过年了,你这时去骊县做什么。” “有一桩案子牵扯过大,需要儿子亲自去一趟。”谢策从容解释。 “不准去!那么大个京兆府除了你没人了?”谢老侯爷声色俱厉的瞪着谢策,“一个两个都要走,你们两兄弟是要干什么,反了天了!” 谢策不惧老侯爷的震怒,不紧不慢道:“祖父,我只是去办案子,不多时也就回来了,何况我身为京兆府尹,这本就是我的本职。” 谢老侯爷粗声喘气,他倒不是怪谢策什么,只是介怀谢珩的自作主张,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回到府上,却要远调去那么远的地方,岭南是什么地方,有哪个官员肯去。 吕氏原就只是勉强说服自己接受了谢珩要去岭南的事,谢老侯爷的这番话让她凄入心肺,捏袖掩面,无声啜泣,“你们一个个都走,这年也没法好好好过了。” 谢珩目光复杂,对于母亲他无疑是有愧的,他此去岭南,经年之后还可以回来,可若舍弃了雪嫣,那便是一生。 谢策沉默不接话,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谢老侯爷没了再动筷的兴致,率先离开,其他人也各自散去。 谢策走出花厅,谢珩在身后叫住他。 “二弟。” 谢策驻足转过身,“大哥还有何事。” 谢珩站定在他面前,短暂的缄默后道:“等过了除夕,吃过团圆饭再去也不迟。” “大哥还是不要留我了,案子耽误不得。”谢策唇边的笑意寡淡,漆黑的瞳眸在灯火下明明灭灭,几分落寞被仓促掩下,但到底是不见了以往的意气风发。 谢珩沉默几许,没有勉强,“以后府上就交由你来照顾,大哥想自私一回。”他停了停,慢慢微笑,“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谢策眼里暗藏不可测的深意,亦扯了抹笑,诚然道:“我也在这里愿大哥一路顺风。” 作者有话说: 第041章 翌日清早,谢策便带着人马离京赶赴骊县。 随着除夕的到来,顾府上下一派合乐融融的景象,雪嫣和几个姐儿清早就坐在一起贴对联和窗花。 顾纾云展开自己剪的窗花,“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快看,我剪的好不好?” 顾纾云穿得一身红彤彤的袄子,丫髻圆扎,活脱脱像从年画里走出来的娃娃,一双圆圆的杏眼圆睁,滴溜溜的望着众人,乐滋滋的等着夸奖。 雪嫣忍不住在她软乎乎的脸上摸了一把,笑着夸赞,“好看。” 其他人也都道好,顾纾云心满意足的瞧着自己的杰作,抬眸对雪嫣道:“那这个我就贴四姐姐窗子上。” 顾纾云抱住雪嫣的手臂,刚刚还满是笑容的小圆脸忽然垮了下来,“四姐姐,我舍不得你去岭南,你去了还回来吗?” 顾纾云抬着恹恹的小脸望向雪嫣,本来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变得低迷不振,顾玉凝更是一剪子把手里的窗花给剪了破。 雪嫣垂了垂眼,从前她巴不得自己不是顾家的女儿,可真到这个时候她还是舍不得,她打起精神安慰顾纾云,“四姐当然是会回来的。” 顾纾云泪盈盈的点头。 “四妹还有些时日才成亲呢,这些日子我们就多陪陪四妹。”顾如霜安慰众人,又点点顾纾云的脸颊,“除夕可不兴哭鼻子。” 顾纾云勉强止住眼泪,众人也不再提这败兴的话,贴过窗花后就一齐聚到顾老夫人院里。 除夕团圆饭吃的早,天还亮着就开始到深夜,吃过之后又坐在一起守岁,一直到三更天过众人才各自回屋休息。 年初的几日府上亲戚来往热闹,尤其是顾家与镇北侯府结亲的消息传开后,登门送礼的更是络绎不绝。 一直热闹到了初三,顾老夫人才带着各房女眷上法华寺烧香祈福。 照例众人会在寺里住上一夜,时间充足,所以也不忙着赶着。 在大殿听过主持讲经,知客师父请顾老夫人等人去厢房歇息,并且端来了新煮的豆浆让大家暖身子。 雪嫣搓了搓微微有些凉的手,捧起热腾腾的豆浆喝了几口,感觉浑身都舒服了。 一碗喝下去她甚至额上都微微冒了汗,加上师父又往炉火添了碳,雪嫣热得直觉有些胸闷,可看旁人都是好好的,她也不好让人把碳拿下去。 又坐了一会儿,雪嫣越发觉闷的慌,忍不住起身出去透透气。 林素兰嘱咐她别走远,雪嫣笑着应说:“就在门口。” 出了厢房,雪嫣大口吸着新鲜的空气,才觉得舒服了些。 散了燥热,正想往回走,一位面生的小和尚走到雪嫣身旁询问:“施主可是要去灯楼?” 雪嫣困惑看了他一眼,笑笑想说不是,忽然鼻端嗅到一股奇异的味道,紧接着眸光就变得涣散。 小和尚又问了一遍,“施主可是要去灯楼?” 雪嫣神色愈发迷蒙,好像自己确实是要去灯楼,她迟钝点点头。 恍惚间,耳畔又响起小和尚的声音,“施主请随贫僧来。” 雪嫣意识迷离,不受控制的亦步亦趋,跟着他往灯楼走。 灯楼昏暗,一盏盏烛火明明灭灭的闪动在眼前,她越发的感到思绪不清醒,脚步踩着楼梯一级级走上二层。 不知过了多久,小和尚才停下,“施主到了。” 雪嫣只觉眼前天璇地转,看到有蒲团,她想坐下歇歇,结果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扑倒在地。 她无力动弹倒在长明灯前,裙摆散开似开到极致的一朵花。 眼皮越来越沉,她看到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从暗中走出,玄色锦袍,云纹皂靴。 雪嫣想看清他的容貌,意识却不断在抽离。 那人一手压膝蹲在雪嫣面前,抬起冰凉的长指拂过她的脸颊。 “嫣儿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与谢珩双宿双飞?谢珩以为拿这侯府与我换便够了?”轻缓似呢喃的耳语,一字一字落入雪嫣耳中,“我偏偏全部都要。” 雪嫣合上眼帘前,看到那只白皙的手推倒案上的长明灯,烧出一片绚烂。 …… “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 僧人奔走高喊的声音响彻整个寺庙,坐在厢房内的顾府众人面面相觑,目露震惊。 “起火了?也不知什么情况。”二夫人皱眉心悸的说。 顾老夫人让人搀起自己,“出去看看。” 众人走到厢房外就看到了远处被熊熊大火包围的灯楼,黑烟缭绕,木头灼烧出发的噼啪声隔得那么远都能听见。 “是灯楼!”不知谁喊了一声。 灯楼里供奉着数不清的长明灯,火势一起,那些灯就是最好的引线,僧人不断的打水扑火,也阻挡不了越烧越旺的大火。 好在灯楼里香客不多而且都是在一层大殿,火是从二层烧起来的,发现起火,零散几人就都跑了出来。 顾玉凝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雪嫣的身影,皱起眉问,“怎么不见四妹。” 这时顾府众人才发现雪嫣不见了,林素兰吩咐道:“还不去找四姑娘。” 然而遍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雪嫣的踪迹,顾老夫人皱紧眉头神色一厉,“怎么会找不到人。” 这时一个从灯楼跑出来,尚没有恢复镇定的妇人一拍大腿,急道:“我先前好像看到有一个姑娘上了楼去,也不知有没有跑出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望着冲天的火光骇然不已,林素兰脸一白,急跑到她面前,“怎么样的姑娘!” 妇人被她瞪着眼的模样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林素兰一把抓住她的肩,声音发抖,“快说啊!” “那姑娘穿素银色的裙衫……脸我没看见。”妇人努力回想,“就记得发上簪了一只红玛瑙的簪子。” “是雪嫣……”顾玉凝瞳孔缩紧,失语低喃。 “你胡说!”林素兰厉声喝她,摇着头重复:“你胡说。” “是,是顾姑娘。”一个面色苍白,浑身打着哆嗦的小和尚,语无伦次地说:“她说要去灯楼看看,我便带她过来,后来她说要一个人待会儿……” 林素兰重重一个踉跄,脸色煞白,疯了一样就要往灯楼里冲,“囡儿——囡儿!” 肝肠寸断的哭喊声让人听了心魂俱颤,顾家所有人都慌了神,不敢置信怎么会是雪嫣! “救人!快救人!”顾老夫人双手发抖,指着人要他们救人,有家丁试图冲进火海,可整座灯楼早已被火舌吞噬,根本闯不进去。 顾玉凝死死抱着癫狂要往里冲的林素兰,嘶声朝周围的喊,“还不快去打水灭火!快啊!” 她声音越来越轻,从嘶喊变成恸哭,所有人都明白,这样的情况,有人在里面那就是九死一生。 冲天的火光足足烧了一个时辰才被浇熄,巍峨庄严的灯楼烧的瓦碎壁破,入目尽是苍凉,浓烟弥散周围,一片死气沉沉的灰败。 家丁染了一身灰烬,蓬头垢面的从破败的灯楼内跑出来,声音不利索的打着抖:“二楼有一具女尸,已,已经烧,烧得不成样了,就剩发上的簪子。”家丁吞了吞唾沫,“是,是四姑娘。” 顾家女眷皆捂着嘴哭了出来,顾玉凝泪流满面,呼吸急促不断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你好不容易盼回来谢珩,你怎么能死!” 林素兰受不了刺激直接厥了过去,场面乱做了一团,哭喊声连天,让在场之人无不闻之心酸。 围在灯楼前的人被赶来的护卫推开,谢珩紧绷着神色疾步走来,眼里是心急如焚的慌乱。 在看到顾家哭天喊地的众人后,他脑中嗡鸣了一声,呼吸变得沉重。 弄娇 第48节 卫萧看着凄惨的情形心道糟糕,挡在谢珩面前,“还是让属下进去查看。” “滚开。”谢珩厉声怒喝,声音里夹杂着颤抖。 卫萧从未见过他这般失了冷静的模样,半个时辰前大公子还在亲手布置他与四姑娘的婚房,转眼人却没了,谁能接受这样的变故。 谢珩走到灯楼前,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他心头骇痛,步履踉跄的冲上二楼,一具没了声息,看不出面目的尸身躺在灰烬之中。 谢珩双手发抖,在看到那枚在熟悉不过的发簪后,脑中轰的炸开,痛彻心扉的绝望与疼痛袭遍周身,高大的身形被压弯,他难以喘气,泪水从眼中滚出。 “雪嫣……雪嫣!”谢珩跌跌撞撞奔至前,他伸出颤抖不已的手贴在雪嫣脸上,无法想象她被困在大火中是怎样的害怕绝望。 谢珩喃喃低语,“疼不疼雪嫣,别怕,我来了,我来了。” “别怕,别怕。”谢珩小心翼翼的把人抱紧怀里,轻柔哄慰的声音就好像怀里的人只是睡着了一般。 紧跟上来的卫萧看到谢珩把那具不成人形骇怖可怕的尸体抱在怀里,心头大骇。 “雪嫣,你知道吗,你的嫁衣已经制好了,可你还没穿给我看过。”肝心若裂的痛楚让谢珩崩溃,双目充血仿佛流出的是血泪,“雪嫣,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你说了再也不分开,雪嫣!雪嫣……” 这样的画面,一声声肝肠寸断的悲戚嘶喊,让人悲从中来,卫萧虎目含泪,走上前劝,“公子节哀,四姑娘在天有灵,定不愿看到你如此。” 谢珩充耳不闻,只是抱着雪嫣,整个人好像陷入了癫狂。 这样下去恐怕不妙,卫萧上前想要将尸体从谢珩怀里拉出来,手还未碰到半分,就被谢珩扣住了手肘,他指尖掐着卫萧的关窍,险些将他的关节卸下。 卫萧掀了衣袍跪地,痛声道:“大公子,您这样四姑娘就是走了也能不安心啊。” 谢珩好像恍过神来,他闭紧双眸,热泪一行行滴落,用颤抖的手解下大氅盖在尸首身上,“雪嫣,我们回去了。” 谢珩咬着牙关,强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抱着尸首一步步往外走。 灯楼外阴云密布,寒风凄凄,不知哪里飞来的乌鸦盘桓在四周飞旋,嘶哑难听的叫声让人心悸难安, 谢珩抱着尸首从楼中走出,目光空洞,步履踉跄,魂魄好像随着雪嫣香消玉殒一并死去,剩下的只是一具躯壳,绝望悲凉到极点的样子让人不忍去看。 顾老夫人同样泪流满面,佝偻着背脊走上前,“大公子把雪嫣交给我们吧。” 她吩咐家丁上前,谢珩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别碰她。” 顾老夫人被他凄寒若霜的声音所惊,雪嫣身亡她也心痛,亦明白谢珩难以接受,可人总要带回去安葬,“大公子,雪嫣的丧仪耽误不得。” 喜事就这么变丧事,顾老夫人哽咽着说不下去。 “自皇上赐婚那日起,雪嫣便是我谢家的人。”谢珩没有一丝表情抱紧着雪嫣往前走。 顾老夫人震惊不已,谢珩这是何意,婚事还未办,雪嫣就是顾家的姑娘,她忙要追上去,却被侯府的护卫拦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谢珩将雪嫣抱走。 顾老夫人眼里逐渐透出骇色,她看见谢珩低下头用脸贴了贴怀里的尸首。 虽然用大氅遮着,可她也能想象的出是怎么一副可怖的模样,谢珩竟然用脸去贴。 谢珩仿佛看不到周围人的目光,痴痴对怀里的人低语,“雪嫣,我们回家了,你还没有嫁给我,怎么会安心,我这就娶你过门。” …… 飞雪漫漫,空气肃寒凛冽,本该是阖家欢乐的日子,镇北侯府却被一层阴霾笼罩。 朱红色的大门前依旧挂着红稠,可一阵风拂过,便露出了红绸底下的丧幡,悬在檐下的白灯笼上贴着红纸剪成的喜字,诡异阴沉。 下人在门口清扫积雪,听见马蹄声由远至近的传来,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看去,来人策马疾驰,身上的大氅扬起,飘落的雪花落在他肩上,洇出了一个个湿印。 谢策紧拉缰绳,一跃下马。 “世子回来了。”下人声音微提。 谢策沉眸看了眼门楣上所悬的东西,一言不发地朝府里走去。 谢语柔哭红了一双眼从灵堂出来,看到谢策回来,三步并作两步疾步跑上前,“二哥。” “大哥怎么样了?”谢策一身的风霜,眉心拢着郁色。 谢语柔摇头,“不好,你快去看看他。”她紧紧握住谢策的手,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母亲也病倒了,你不回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雪嫣姐姐葬身火海,大哥伤心欲绝不顾母亲反对,执意迎娶雪嫣姐姐的尸首,并为她送葬。 谢策点点头,“你先去陪着母亲,我稍后会过去看她。” 灵堂的布置与外头一致,喜绸之下是丧幡,停灵的棺椁前烧着一对龙凤烛,喜事丧事共办。 谢珩身着绯袍靠着棺椁而坐,从来都挺直的背脊不堪重负的弯着,浑浊的双眸里看不到一丝光亮,形如枯木死灰。 “大哥。”谢策压着唇角走上前。 谢珩缓慢抬起头,目光涣散的看了他半晌才道:“回来了。” 如粗石划过的声音残哑至极,颓靡灰败的模样寻不出往日的半分意态。 谢策皱起眉心,将目光望向那尊棺椁,凝声质问,“怎么回事?” 谢珩自嘲地笑了声,“或许雪嫣说得不错,那三年就证明了一切都是错误。”谢珩目中露出痛不欲生的悲戚,他用手掌压在眼上,再放下时眼里已经全部是泪。 谢珩拿起手边的酒壶直接往口中灌去,重重咳嗽了两声才继续道:“不过没关系,我们总算成亲了。”他将头靠在棺椁上,扯动唇角,艰难扯出一抹笑。 谢策眉峰紧紧皱着,细微的凉意在眼底浮动,抬手去扶棺椁。 “别碰她。”谢珩眼窝深凹,看向谢策的眸光变得不善,“她不喜欢。” 谢策闻言动了怒气,冷声嘲弄,“她倒是喜欢大哥,可你是如何护的她!”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破。 谢珩呼吸变得粗重,胸膛剧烈起伏,极致的愤怒被悔恨吞没,紧扣在棺上的手筋络暴起,悲伤痛苦的情绪弥漫。 “人死不能复生。”谢策平息下怒气,他将手掌按到谢珩肩上拍了拍,声音也变得低哑,“大哥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这样子,母亲承受不起。” “节哀。” 谢策离开灵堂去看吕氏,替她开了药又交代了府上才起身离开。 谢语柔追上他道:“二哥要出去吗?” 谢策颔首,“我得知消息就直接从骊县赶了回来,没顾得上去衙门,还有大堆事情等着我处理。” 谢语柔这才不得已松开他,心神不宁地说:“那二哥早些回来。” “好。”谢策摸了摸她的头,转身离开。 随着他大步跨出侯府,脸上的沉痛之色也一并消失。 青墨早已驾来马车等候,谢策踩上马扎,同时低声吩咐,“去澜庭小筑。” 作者有话说: 谢二:终于到我最爱的小黑屋环节了 那个迷药可以理解为类似拍花子的药 第042章 整个澜庭小筑静谧幽暗,唯有那座湖心楼的二层亮有一豆灯火,昏黄的光线隐隐绰绰投在窗子上,隐约可见一道纤细的身影。 楼外肃寒凛冽,楼内却是异常的暖和,地上铺着极厚的毡毯,四个角都摆着燎炉,即便只着夏衣也不会觉得冷,可雪嫣却只感到彻骨寒凉。 雪嫣看着镜中的自己,轻纱勉强蔽体,入眼尽是被挞伐后的痕迹,不堪入目。 她被软禁在这里已经足有七日,这七日谢策就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最初的几天她像疯了一下大吵大闹,摔东西。 无论她摔砸多少,谢策就让人照样搬回来多少,由着她发泄,只是每次她发泄过,他会用另一种方式来惩罚她。 渐渐雪嫣就不敢了,可他一样不放过她。 七天里她不知道自己是清醒的时候多,还是混沌的时候多,仿佛只要闭上眼,浮现在眼前的就都是摇晃的帐顶,耳边是谢策粗沉的低吼。 木楼梯被踩响的声音传入耳中,雪嫣如惊弓之鸟仓皇转过身,看到谢策走上楼,她踉跄退了一步,后腰撞在梳妆桌上。 “世子。”屋内伺候的婢子朝谢策欠身行礼。 谢策摆手示意她退下,解了大氅随手丢到架子上,提步朝雪嫣走去,“嫣儿醒了。” 如画的眉眼间含着温柔的笑意,紧紧捉了雪嫣的身影在眼中,难言的浓情让雪嫣浑身发寒。 雪嫣退无可退,手腕被谢策握住轻轻一拉,人就跌进了他怀里,露着大片肌肤的身体被谢策身上透着寒意的衣袍裹住,雪嫣狠狠打了个颤,拼尽全力去推搡。 “我方才回了趟侯府。”谢策漫不经心的在她耳边说着,感觉到雪嫣的僵硬,他笑了笑,指尖勾住她掉落在臂弯的纱衣,上提了两寸却顿住,穿透指腹的酥柔让他流连。 谢策稍眯起眸,反将另一侧也同样扯落。 雪嫣惊恐去拉自己的衣裳,手被交剪在身后,谢策手一挥,帛裂的声音让雪嫣脸变得煞白,眼中蓄起晶莹的泪,声线颤抖的不像话,赤条条的小腿不住发抖,“放开我,我不要……求你……” 谢策低着眼睫,冷心冷情的人却痴迷的将雪嫣的玉骨冰肌深印眼眸之中,眼底的暗色让雪嫣崩溃。 “你不可能关我一辈子,时安一定会找到我!你到时如何收场!”雪嫣呼吸凌乱,死死咬着牙,她从没有像这般恨过一个人。 谢策听她提起谢珩,眸色陡然变厉,一手掌住她起伏的娇盈,五指紧扼,唇畔肆意勾笑,笑她痴心妄想。 “被我弄了这些日子,还不死心?” 雪嫣吃痛闷哼,眼尾发红,溢出泪花。 “怪我,忘了嫣儿还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情况。”谢策似笑非笑的叹了一声。 雪嫣心里发慌,她无故失踪,侯府和顾家必然都乱做了一团,谢策接下来的话却让雪嫣彻底绝望。 “那日法华寺的灯楼起了火,火势太大营救不及时,和楼一起烧毁的,还有满心等着嫁给侯府长子的顾家四姑娘。”谢策贴在她耳畔,闻声细语的诉说。 雪嫣脑中嗡的一声,空白如纸。 “知道我今日为什么去侯府么,因为今天是嫣儿你的头七之日。” 雪嫣骇然抽气,手脚冰凉一片,胆颤心寒的悚惧让她胃腹翻涌,她以为谢策只是趁乱带走了她,他竟然伪造了她的死亡。 她死了……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 “为什么……”支离破碎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雪嫣嘶喊着大恸而哭,哭喊至脱力,双腿发软难以站立。 谢策紧搂住她瘫软下坠的身体,眼底升起的那抹不舍被他强行忽略,残忍道:“我也不想如此,我告诫过你了,不能嫁他,可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谢珩对你可当真是情根深种,他将灵堂布置成喜堂,迎娶那具根本不是你的尸首过门。” 雪嫣悲痛欲绝,心口痛绞,谢珩娶了她的尸首,他该是怎么样绝望,竟然娶了她的尸首。 弄娇 第49节 明明只差一点,他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只差一点。 谢策扳过雪嫣泪流面的脸,心口泛起细密的痛,越痛,他说得话就越狠,“可他不知道,他的新婚妻子,这几日不分昼夜的在我身/.下承欢。” 雪嫣肝肠寸断,呼吸窒在喉间,脸色越来越白,谢策慌乱摸上她的脉搏,在她的百会、十宣两个穴位上施力一按。 雪嫣猛的吐出一口气,躬着腰剧烈咳嗽,谢策眸中慌乱未消,拍着她的背脊给她顺气,“嫣儿,我会对你好,谢珩能给你的我都会给你。” 雪嫣死死咬着牙关,直到口中尝到血味才勉强让自己平复,她双手抓住谢策的手臂。 谢策很快反握住她的手,漆黑的瞳眸亮出一道微光。 “求求你,放了我。”雪嫣仰起头,气息微薄,用最后的力气哀求他。 谢策抿紧唇角,眉眼处复又拢上冷意。 雪嫣想到什么了,疯了一般用手擦拭眼下,语无伦次的哀求,“我知道你是把我当上画上的人,你看清楚,我不是,我不是她!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吧,求求你。” 雪嫣眼下那颗痣早就没有再被遮起来,她拼命的擦,无非是把它擦的更为红艳。 谢策看着她不知痛的动作,怒火中烧,一把拉下她的手紧缚在掌中,俯身贴住她眼下的红艳,爱怜的亲吻。 如同呵护的举动让雪嫣心里的不安放大。 谢策伸舌细细描绘过那尾小痣,喟叹轻喃,“傻嫣儿,你以为那画上的人是谁。” 雪嫣不明白他的意思,谢策轻笑着抬起眼帘,深深看着她噙满泪水满是怔懵的双眸,淡淡笑开。 谢策松开她径自走到书桌前,从卷缸里取出一卷画轴在桌上铺开。 “嫣儿看到的是这幅画么?”谢策侧目看着她,似笑非笑道:“过来,我告诉你她是谁。” 雪嫣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一个不敢深想的念头在脑中窜出,又被自己推翻,再三犹豫才挪了步子过去。 谢策拿起桌上的紫毫笔,蘸了墨第一笔就落在画中女子的眼下,“嫣儿看出来了么?” 雪嫣瞳孔急缩,不敢置信的摇头,谢策嘲弄的看了她一眼,“认不出,还不是敢认?” 谢策抬手又添了几笔,画上人的眉眼赫然变得与雪嫣如出一辙。 谢策看出她又要退,长臂一捞,揽住她的腰把她带至身前,身体紧压着她去看那幅画。 “嫣儿只看得到谢珩为你做的,为什么看不到我做的呢?”谢策从后面贴紧她的耳畔,看似缱绻的话语透着阴鸷。 “你别别扭扭想靠近我又不敢,我就帮你一把,你喜欢谢珩我便装成他的样子。”发狠的声音里隐隐有苦涩,“三年,我心甘情愿当了三年谢珩的替身,他一回来,我就什么都不是了,嫣儿,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雪嫣被压在书桌上,她身体紧贴着那幅画,脑中满是惊涛骇浪,谢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将他当作替身,他还说是心甘情愿,怎么会如此? 谢策看着她眼里的不敢置信,自嘲而笑。 你以为她知道后就会有所感动,就会选择你了么,谢策,你真是痴心妄想。 谢珩于她是神祗,而他就是洪水猛兽。 谢策笑得凌寒,一闪而过的脆弱被他全数藏起,“所以要我放了你,做梦!” 谢策转过她的身体,泛红的眼眸锐利逼视着她,“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顾雪嫣,有的是只属于我的嫣儿,你只能是我的。” 雪嫣从震惊中抽神,眼里是无法接受的荒唐,“你不可以这样。” “没什么不可以的。”谢策不容情的说,“谢珩自以为娶你了过门,现在我就要与你洞房。” 簌簌打颤的腿被谢策强硬分开,雪嫣泪痕斑驳未干的小脸上满是惊慌,这几日她尝过无数次,谢策如开疆拓土般发狠的挞伐她肯本承受不住。 雪嫣的反抗在谢策看来就跟小猫挠人差不多,不消多大力气,轻易就能让其动弹不得。 指腹压下,粗粝的指节巧妙碾压,雪嫣顿时颤栗无声。 “嫣儿。”谢策贴近雪嫣的脸颊,闭上眼睛娓娓低语,“把你对谢珩的爱都给我,怎么爱他的就怎么爱我。” 雪嫣紧咬着牙关,憋得两颊涨红至快要窒息也不肯发出声响,谢策就撬进她口中,势必要听见她的声音,哭也好,骂也好,求饶也好。 桌上的画卷被拉扯得碎裂了好几处,画中人破败的一如画上人。 雪嫣不知晓时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被抱起放到了床上。 被碾过的身体陷进软和的衾褥之中,雪嫣好似逃生在的荒野中的小兽,终于寻到那么一方庇佑之所。 她侧身蜷缩着抱紧自己,散乱的发被眼泪打湿粘在脸上,交叠的长睫脆弱颤动,被风催雨折后的狼狈模样,叫人看了都心生不忍。 谢策叫了水,也不许人伺候,抱着雪嫣在怀里替她擦洗,动作轻柔的与方才判若两人。 谢策拿着巾子小心翼翼拭过雪嫣身上被烙出的印记,眉心不舍的蹙起,眼底却透着食髓知味的暗色,“嫣儿的肌肤太娇嫩,轻易碰一下就满是痕迹。” 沙哑喟叹的声音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在心疼还是满足。 他轻轻笑了声,俯身在那些印记上吻过,“真美。” 雪嫣颤着呼吸不肯吭声,闭紧着眼睛如同一具没有生息的木偶,由他摆弄,谢策也不动怒,自得其乐的品玩。 洗到秽处,她实在捱不住睁眼,方打开眼睫,便对上了谢策漆黑的双眸。 “舍得看我了。”谢策戏谑吐字。 雪嫣眼里的泪还未干,冷冷看着他,“不会。” “什么?”谢策皱眉,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说得什么。 雪嫣一眼不错的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只会爱谢珩,绝不会爱你。” 谢策眼里骤升起山雨欲来的狂怒,额角青筋跳动,微屈的指尖像是恨不得扼雪嫣的脖子。 他轻扯嘴角,眼里却不见半分笑意,抬手扯住雪嫣的手臂将她抛至榻上,继而倾下身居高临下的睥着她,“自讨苦吃。” 雪嫣这么说的时候,就知道会激怒他,她克制着心里的慌怕,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发抖。 谢策拷问过的犯人不计其数,再硬的骨头到他手里也没有不老实的,可他的这些手段一样都用不到雪嫣身上。 这双恶狠狠瞪着他眼睛又红又肿,似乎从自己将她带回来后就没有消下去过。 眼里的恨意让他连心都在抽痛。 雪嫣以为谢策必然会对她做什么,却不想他只是抱着她入睡,她挣扎他就缚了她的手脚,长指不知在她身上哪处穴位捏了一下,她便再抬不起眼皮,昏昏欲睡。 神识迷离间,她听见谢策贴着她的耳畔喃喃道:“会的,嫣儿会爱我的,你别无选择。” 浅淡的声音里裹着落寞和顽固。 作者有话说: 谢二这就已经痛失民心了吗,他才刚刚开始疯qaq 第043章 雪嫣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与谢珩拜过天地,在那一片大红色的欢海中拥有彼此,他们告别父母,启程往前往岭南,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向往。 然而画面一转,所有景象在她眼前崩析,一把大火将红色的喜绸全数烧毁,留下森冷惨白的丧幡,一具棺椁孤零零的摆在堂中,排位上写得正是她的名字…… 雪嫣几番辗转,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气,瞳孔布满仓皇,额头上浮着点点冷汗,久久不能平复。 “姑娘醒了。”候在一旁的紫芙见雪嫣醒来,走上前伺候。 雪嫣不要她碰,自己咬牙撑着身体起来,身上所盖的衾被随之滑落,不用低头雪嫣也能想象自己身上是怎么一副模样,她翕唇吐出口发颤的呼吸,转头看向四周,出乎意料没看到谢策。 紫芙适时道:“世子五更便起身去府衙了,只怕晚些才能回来,世子交代让姑娘好好休息。” 听紫芙这么说,雪嫣按在身下的手慢慢攥紧,心里升起逃跑的念头,澜庭小筑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这里离闹集不过隔了几条街,只要能出了门,她就能逃离。 “奴婢去打水来给姑娘洗漱。”紫芙将衣裳放到雪嫣手边。 雪嫣没有做声,漠然看向别处,听见紫芙下楼的声音,她急忙抖开衣裳披上,手忙脚乱的跑下床,脚尖方踩到地上,一阵酸软让她险些跌倒。 雪嫣紧蹙着双眉,两条细腿打颤着推门走到雕栏处,刺骨的寒风凶急包围住她,她顾不得冷,凝眸看向小楼外,惊喜发现院中没有下人看守。 雪嫣沉吟思索,这些日子来,她除了紫芙也并没有见过其他人。 雪嫣素白的手紧紧握住积雪的栏杆,冰冷的寒意让她清醒,心里又多了几分逃出去的信心,她必须要出去,只要一想到谢珩是如何的绝望,母亲会如何伤心,她就一刻都没法冷静下来。 紫芙端了水上来,见雪嫣站在外面,放下东西走上前,“姑娘快先进屋吧,仔细着凉。” 雪嫣眸光微恍,垂眸不让自己看出异样,随着紫芙走进屋内。 她坐在妆镜前,紫芙则背对着她绞帕子,口中还在劝慰,“姑娘想必也了解世子的脾性,万不要想着对抗。” 紫芙这话说得突兀,可如今的雪嫣哪里听得进去,她攥紧冰凉的手心,视线直直盯着摆在桌角的花瓶,在紫芙将要转过身的那刻,飞快拿起花瓶,朝她后颈砸了下去。 紫芙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 雪嫣惊惧看着昏厥的紫芙,浑身不住的颤抖,仓皇扔了手里的花瓶,不敢去想紫芙是死是活,转身便往楼下奔去。 她一路狂奔出湖心小楼,入眼是白茫茫的飞雪,她心跳的飞快,一刻不敢停,一路往门口跑去,看着紧闭的大门越来越近,雪嫣心里越是激动,就在即将跑到门口的时候,雪嫣停住了步子。 她大口喘气,目光不定的紧盯着那扇门,谢策不可能真的就只留一个婢子看守自己,外头必然有人把守,她这样出去只会功亏一篑。 不能冲动,冷静冷静。 雪嫣不断的呼吸,让自己平复下来,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咬了咬唇,往另一边跑去。 雪嫣来到一处院墙旁,院墙高耸她要爬上去太难,雪嫣弯腰脱下绣鞋,将一只摆到墙下,另一只则用力抛出墙外,然后自己躲到一座可以掩身的假山洞内。 冰冷的地面冻的雪嫣足心发疼,她只能蜷紧脚趾,实在挨不住了,她就才蹲下身将裙摆堆起脚踩在上面,就这么硬扛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她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时候,终于听见了护卫满院搜寻她的动静。 雪嫣大气都不敢喘,摒了呼吸侧耳听。 “既然姑娘没有出去,你告诉我人在哪里?” 是青墨的声音。 “属下一直守在门口,姑娘确实没有离开。”回话的人声音里绷着忐忑。 雪嫣此刻万分庆幸自己没有硬闯出去。 很快又有人匆匆跑了过来,“统领,属下在院墙处发现了这个。” 青墨沉着声音道:“快去通知世子。” 沉缓的步子声由远及近传来,雪嫣虽然看不见,但就是知道来的是谢策。 雪嫣抱着膝盖将身子缩紧,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她浑身紧绷着,唯恐会被发现。 青墨拿着绣鞋走上前,声音干涩道:“世子,还有一只是在府外发现的。” 弄娇 第50节 谢策紧紧压着唇角,面容铁青,拿过青墨手里的绣鞋用力攥在手心,“还不给我去追。” 青墨又岂会耽搁,“属下已经派人去找。” 谢策骤然道:“她走不远的,所有人都给我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回来。” 异常冰冷寡寒的声音让雪嫣心里的不安放大,缩紧的肩头不住颤抖。 青墨一凛,“是。”他手一挥,“所有人跟我来。” 随着纷踏的脚步声远去,院子里又变回静悄悄一片,似乎所有人出去找她了。 雪嫣维持着抱着自己得姿势不敢轻举妄动,又熬了许久,才拖着已经僵硬麻木的双腿轻手轻脚的从假山下探出身子。 雪嫣警惕地望了眼萧肃静悄的院子,深吸一口气往外跑去。 “呵。” 清浅的笑声伴着风声,不真切的刮过雪嫣耳畔。 “找到了。” 雪嫣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冲进灵台,呼吸骇然停滞,再也跨不出一步。 她一点点转过头,谢策那张极为俊美的面容上挂着薄薄的浅笑,漆黑的凤眸微弯,眼中漾出宠溺就好像是真得在与雪嫣玩捉迷藏,只是那宠溺太过浅薄,没有藏住底下翻涌的冷意。 他就站在假山的背面,那个角度是可以看见雪嫣的,意味着他刚才没有出声,就是一直在看着她。 雪嫣只觉得头皮都炸开了,所以他说对青墨说的那些话,也是在骗她。 铺天盖地的恐惧从雪嫣心底升起,呼吸变得急促骇然,猛地退了半步,碎石刮过她赤着的足心,雪嫣却好像感觉不到痛,没什么比眼前的男人更让她觉得害怕。 谢策目光自她裙下隐隐露着的玉足上扫过,“嫣儿是自己过来,还是要我过去?” 见雪嫣固执的站立在寒风里不肯动,他轻叹了声,走过去弯腰将人打横抱起,“闹也闹过了,别再折腾了?” 哄慰般的低语只让雪嫣感到绝望,她也确实折腾不动了,没有挣扎的靠在谢策怀里,无力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谢策看了眼她苍白的脸庞,低下头用自己的脸贴住她,“嫣儿可知道这院子里藏有多少暗卫,二十二人。” 雪嫣袖下的手揪紧。 “嫣儿又知不知道紫芙的身手。”谢策笑了笑,“若非是她故意装作不知,你连拿起花瓶的机会都不会有。” 雪嫣目光一怔,旋即抬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没说完她就紧抿住唇。 是谢策的意思。 谢策含笑回望着她,算是默认,“有些事情,总要自己试一试才能死心。” 他余光始终看着雪嫣裸.露在外,已经冻得发红的双脚,他生气顾雪嫣为了逃出去当真是什么都不管,也狠了心想要她受受教训,故而才一直任由她冻着。 可到底是没有按住心里的不舍,用手掌拢住那双的冻僵双足,将其包裹在掌心慢慢温暖。 “我倒是不介意嫣儿给自己找些乐子,只是这天寒地冻的,闹上一回也够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将雪嫣的希冀全部摧毁。 原来从一开始就都在谢策的谋划中,她的每一步他都知道,他就在一旁看着她是如何不自量力的想要逃出去,然后在她以为离自由只有一步的时候,再狠狠给她当头一棒。 雪嫣目光呆滞的望向头顶那片明净的天空,一张看不见的网笼罩在上面,而她就被禁锢在网中央。 …… 屋内水汽缭绕,升腾出热腾腾的暖意,雪嫣身子浸在水中,寒意逐渐被驱散,雪白的脸颊也升起两团暖盈盈的红晕。 谢策坐在浴桶旁,手掌托起雪嫣秀气白皙的足,一手拿着巾子仔细为她洗干净每一根趾头,分明是一件极为狎昵的事,偏偏谢策神色专注的好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易碎的物件。 羞耻愤然撞击在雪嫣心上,她别过头将唇紧紧抿起,眼眶不住的蕴红。 谢策曲起指节,轻刮过雪嫣足心那几道被碎石所磨出的细小伤口,痒麻的酥颤从足心传至心口,雪嫣轻张开檀口,颤着眼睫想要将脚从谢策手里缩回来。 谢策看似不着力道,可偏偏她就是抽不出。 几番下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雪嫣用另一只没有被束缚的脚狠狠踢着水面,弹起的水花溅了谢策一身,在他的云缎锦衣上留下一点点印记。 谢策没有作声,抬起乌沉沉的黑眸攫着雪嫣,有水珠顺着他绷紧的下颌淌落,略显狼狈。 雪嫣藏在水下的双手紧握,忍着忐忑不甘示弱的瞪着他,“放开我!” 从前她瞻前顾后什么都怕,现在她都已经是这幅模样,还有什么好怕的。 谢策静默看着她一双泛红睁圆的眼眸,腮帮子紧紧咬着,他半点不怀疑小东西想要扑上来咬断他血管的心。 谢策在雪嫣满眼戒备的瞪视下弯唇而笑,“嫣儿变厉害了。” 看他非但不怒,反而还显得挺高兴,雪嫣神情像见了鬼一样,谢策拿来衣袍裹住雪嫣,将她抱到铺有狐裘的贵妃榻上。 瓷白的肌肤横陈在雪白的狐球之上,皎然圣洁,前提是不去看那遍布了一身的狼藉。 雪嫣手攥着半拢的衣裳,呼吸变得急促,她就知道,谢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谢策目光划过她仓皇的眉眼,起身走到一旁,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个瓷瓶。 他在雪嫣身边坐下,用指腹从瓷瓶中沾了些药,轻柔涂在那一枚枚盛开在雪嫣肌肤上的红印,凉凉的药膏晕开后变得温热,雪嫣依旧不敢放松,不错眼的盯着他。 “涂两天药,便瞧不出了。”谢策半垂着眼眸,纤长的眼睫将眉目遮的柔和。 异常温和的语气和专注清润的眉眼让雪嫣生出一丝,或许可以说服他放了自己的错觉,她轻轻吸了口气,小声唤:“谢策。” “嗯?”谢策没有抬眸,只扬了声作应答。 “谢策,我从来没有忘记是你陪我度过了最黑暗的三年,如果不是你,我只怕撑不下去。” 谢策替她擦药的动作慢了下来,掀起眼帘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雪嫣拢在衣袍上的手也不自觉揪紧,更加恳切的说:“我知道你待我的好,我也感激你。” “感激?”谢策似笑非笑,“嫣儿难道不是恨我恨的想杀了我么?” 雪嫣眸光一僵,拼命摇头,张口想要解释,谢策却没有给她机会。 “接下来嫣儿是不是该说……”谢策偏头蹙起眉心思索片刻,恍然看向雪嫣,“只要我放了你,你就当这几日的事没有发生过,亦或者是,只要我放了你,你就答应同我在一起。” 谢策抬手将她散落的鬓发勾至耳后,展颜而笑,“是哪种呢?” 不及眼底的笑意让雪嫣浑身发寒,是啊,这些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谢策又怎么会信。 “你困着我,无非是让我越来越恨你。”雪嫣也不再假装,逐字逐句,恨声对他说。 谢策眸光随之一黯,笑得倒是比之前要真实一些,也更残忍,“那也总好过让你和谢珩双宿双飞。” 谢策继续沾取了药给她擦拭,雪脯上的印记尤为惨烈,他擦得也慢。 “只要一想到这具身子会被谢珩亲吻,抚摸,弄哭,我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把你关起来,让你除了我的床榻,哪里也去不了。”谢策用温暖如春的口吻,说着阴鸷可怖的话。 雪嫣呼吸生生僵滞在了喉咙口,他现在不就是这么做的,把她关在这座小楼里,只要他想,就随时用她发泄。 “至于恨,嫣儿,你人都是我的了,我们有得是时间慢慢磨。”谢策手下的动作逐渐变了味道,“毕竟我们那么契合,至少嫣儿的身子是喜欢我的,不是么?” 雪嫣呼吸激颤,难言的羞辱感直冲进心口,她一把拍开谢策的手。 “我厌恶,每次和你纠缠,我都只觉得恶心!难受!”雪嫣情绪激动,不计后果道:“和我在一起三年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么?甚至到此时此刻,你也未曾对我说过一句喜欢,你只要求我爱你。” “我们以前根本没有见过,你接近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因为我是你大哥的心上人!因为你生性卑劣,什么都比不上谢珩,所以什么都要争!根本没有人爱你,所以你想从我这里获得满足,我们不过是互相慰藉,你不必说得像是我亏欠你!” 雪嫣每多说一个字,谢策的眸光就冷下一分,“住口!” “不相爱的两个人做这样的事,你竟会觉得欢喜吗?”雪嫣双眸通红,看着他慢慢摇头,“我只觉得恶心。” 谢策暴怒扣住雪嫣的脚踝,将她拉向自己。 下探的那只手上还透着被雪嫣拍打出的浮红。 雪嫣猝不及防的哼声,腰枝绷成一弯月,仰起细颈艰难汲取空气,咬紧着牙关去推,奈何两只手也抵不过他手腕的力道。 谢策除了眉眼稍眯以外,连呼吸也不曾乱一下,全然一派清风高节的君子模样,只有雪嫣知道他下手有多荒唐。 雪嫣眼里被激出泫然的泪,眼圈绯红,仍倔强的不肯服软,谢策也同样没有心软,又添一指。 “不是说恶心吗?”谢策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她,眸中淬着嘲弄,将指上的晶莹擦在雪嫣脸上。 雪嫣瘫软如泥,咬着唇躲开他的触碰,洇红的眼眸内恨意弥漫,“你也只会这样对我。” 谢策冷然睇着她轻轻颔首,捞起她无力的身体按进怀里,双手按了她的双腿在身体两侧,“是,谢珩高洁如天上月,我脏鄙如泥。” 他似是笑了一下,“可偏偏嫣儿要陪着我一起陷在泥里,陪我一起恶心。” 作者有话说: 第044章 四更天还未亮,鸡鸣第一声的时候,出殡的队伍从侯府行出,此起彼伏的哭丧声响彻长街,破晓的光怎么也穿不透黑云,整个天边浓黑压抑。 街上零星几个早起出摊的百姓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 “前头的是侯府大公子吧?” “可不就是,我听说这顾大人的女儿等了大公子三年,以为守得云开,谁想到一个回来,一个却丢了性命,可怜呦。” 几人啧啧叹息,言辞间皆透着同情。 “不过这大公子也深情,人都死了还要娶过门,以夫君的身份为她送葬,顾姑娘在天有灵也能死得瞑目了。” “快别说了,过来了。” 出殡的队伍眼看就要走到面前,几人立时噤声回避。 …… “起棺——” “落棺——” 随着棺椁下葬,林素兰哭得肝肠寸断几欲晕厥,手重重压在心口,身子佝偻躬起,呼吸急促濒临窒息。 顾玉凝同样悲恸至极,泪水模糊视线,哭得嗓子嘶哑几乎发不出声,眼看着林素兰像是支撑不住,她慌忙扶住她,“母亲,你怎么样了母亲,你别吓我。” 顾玉凝掺不住不断下坠的林素兰,仓皇望向一旁,“还不快来帮忙。” “我来。”立于一旁的陈宴和跨前一步,掺住林素兰的手臂,看她上气不接下气,脸色白的吓人,沉声道:“我看伯母还是先回府。” 顾玉凝抹着眼泪不住点头,“我扶母亲上马车。” 雪嫣的事对她打击太过沉重,她现在就像惊弓之鸟,生怕谁再出一点以外。 弄娇 第51节 林素兰摇头,泪流满面,“我要陪着我的囡儿。”她推开两人踉跄着跑到墓前,颤抖的手摸上墓碑,“你从小就不在母亲身边,你幼时总问母亲何时能带你回府……母亲却总是让你失望,是母亲对不起你。” 悲戚的哭喊让周遭的人都跟着心里发酸,林素兰伤心欲绝,恸哭了几声便喘不上气晕了过去,周围的人乱作一团,跑上前去扶的扶,掐人中的掐人中。 唯有谢珩视若无睹,只静静守在墓前,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青墨拨开人群,谢策走上前,着了身清简的素衣,看上去也是才到。 “让我看看。” 顾玉凝抱着林素兰大哭,看到来得人是谢策,心里顿生出对他的防备与抗拒,可母亲的身体要紧,她只能让谢策替母亲把脉,“有劳世子。” 谢策在人群中找到容慧,知晓她身上会常备给吕氏准备的参片,命她拿了一片给林素兰含服在口中,才蹲下身为她诊治。 参片固气,林素兰悠悠转醒的同时谢策也已经收回了手。 林素兰双唇发颤着无声落泪。 “夫人并无大碍,只是切记不可忧神过度,于腹内胎儿不益。” 谢策淡淡说完,所有人都目露惊诧,林素兰更是震惊,手抚着肚子不敢置信,她竟然有了身孕。 她怔怔看着还不显怀的肚子,灰丧绝望的心里生出一丝寄托的希冀,是不是她的囡儿又回来陪她了,给她赎罪的机会。 谢策让人送林素兰回府,她纵有万分不舍,但为了腹中孩子还是强忍着泪上了马车。 谢策嘲弄的勾了勾唇,走到坟前。 下人递来香火,谢策没有接,就这么静静站着,两兄弟谁也没有言语。 …… 任外头是如何悲伤弥漫,澜庭小筑内一片静谧幽然。 楼中温暖如春,雪嫣半眯着眼眸,恍惚趴伏在狐裘之上,脊背半露在空气中,也不会感到冷。 紫芙屈膝蹲在她身后,为她涂抹滋养肌肤的药膏。 涂到腰间时略微有些发痒,雪嫣转过脸颊朝向另一侧,白皙的脸颊上透出嫣然的红晕,一头青丝顺着垂落,画面说不出的冶艳惑人。 “涂来做什么,现在褪了,晚些那只疯狗还不是一样添新的。”雪嫣声音轻的好似一阵烟雾飘过。 她闭着眼帘弯唇,“我懂了,你以为他是心疼我?他是怕没地方落嘴,所以呀,他费尽心思呵护这具皮囊,为得是下一次可以毁的更彻底,我就是他的禁/.脔,玩物。” 紫芙早在听到雪嫣称谢策为疯狗的时候就已经面露异色,听到后头更是紧张的往楼梯口瞧了瞧。 这些话若是落在世子耳中,姑娘少不了又要被折腾的下不了床。 虽说伤不到身子,可每回狂乱肆虐过后,看着姑娘面如死灰的样子,总让她觉得世子身下其实是一把刀。 偏偏姑娘就是吃苦不记苦,一次次要去惹世子不快。 “姑娘。”紫芙欲言又止。 “嗯?”雪嫣懒洋洋的哼唧了声,脸颊在臂弯里蹭了蹭。 “奴婢的话您必然不爱听,可您如此与世子对着干,是讨不了好的。”紫芙语重心长的规劝:“奴婢自世子还在军中时就跟随左右,只要是世子想要的,就从没见他松过一次手,手段更是姑娘想不到的狠辣,可世子对姑娘却不一样,哪回不是带着笑来,好声好气的哄,即便被姑娘惹得再怎么生气,也不会真的伤了您。” 雪嫣睁开眼睛,冷笑,“你的意思是我不识相了?” “奴婢不敢。”紫芙跪在地上认错,“奴婢的意思是,终归已经是这样了,您倒不若软上两句,也能让自己舒心些。” 谢策不可能放她自由,与其这样自讨苦吃,不若乖顺些得到他的怜爱……雪嫣用手贴上自己冰凉的脸颊,她绝对不要! 紫芙知道她听不进去,也没有再说。 雪嫣拢了衣裳起身,赤足踩着厚毡走到窗子口,看着外头那株已经开了的白玉兰,对紫芙道:“去帮我摘一些花来,再拿壶酒。” 紫芙很快拿来了东西,雪嫣让她退下,自己坐在屋内摆弄。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雪嫣没有回头。 “嫣儿在干什么?”谢策从后面抱住雪嫣,偏头在她脸上浅吻了一下,才望向她面前东西。 几朵没有插进花瓶的白色玉兰堆摆在一起,酒盅里斟满了酒水,雪嫣身上更是透着丝丝缕缕的醇香。 “你不会看么?”雪嫣声音缓慢。 谢策笑了笑,并不介意她的冷言,“怎么喝起酒了?” 雪嫣拈起酒盅,偏头看着谢策,水盈盈的眼眸里弥散着酒意,她轻轻翕唇,“错,不是喝酒。” 纤细的指尖一压,酒水倾倒在那些花上,四散渐开,“我是在给自己祭奠。” 她迎着谢策稍折的眉心,唇畔牵出一抹讥讽的笑,“今天不是我下葬的日子么?” 她越笑越大声,直笑到眼尾沁出泪水。 “嫣儿。”谢策紧抿着唇角。 “嫣儿?以后这个世上还有顾雪嫣吗。”雪嫣好像听到了什么极度荒唐的话,“你忘了是你杀了我,你让我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一个个字眼儿里都裹满了恨。 雪嫣颓丧的笑比泪更让谢策感到胸口窒堵,好像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攥紧了他的心脏,揉成团,乃至连呼吸的变得干涩。 他从后面握住雪嫣的手,提着酒壶将杯盏斟满,与雪嫣一同握着那杯酒,再次倒在花上,“嫣儿有我就够了。” 雪嫣闭紧双眼,心里的寒凉让她浑身都在打抖。 “我母亲,还有阿姐……”雪嫣咬住唇,用力咽下已经到了唇边的两个字,哑声问:“他们是不是很伤心。” 伤心么,总是有一些的,只不过林素兰在知道有身孕之后,那份伤心便被转移了,他们又会记得她多久。 谢策想这么跟她说,又舍不得看到她眉间的悲伤,低头吻在她颤抖的眼上,“我会比他们待你好上千倍万倍。” 他辗转吻过她的眼,鼻子,唇,每一下极尽温柔。 雪嫣没了以往张牙舞抓的力气,一动不动躺在那里,怔怔望着头顶的横梁,谢策的触碰让她胃腹里不断泛起恶心。 她闭紧眼睛,快一些,快一些过去。 以往哪一次雪嫣不是要与他折腾到筋疲力尽才肯罢休,如今这样乖顺让谢策心底升起一阵狂喜,她早晚会真正接受他。 谢策重重吻住她的唇,雪嫣漠然承受着,渐渐眉心痛苦颦起,额上沁出冷汗。 谢策也觉出不对,他停住动作,睁眼看到雪嫣微白的小脸,慌了神,“嫣儿。” 雪嫣眉眼间拢着痛楚,却看着他突兀地笑了出来,“谢策,你让我觉得好痛。” “你以为困住了我,可我的心还是我的,现在我的身体也厌恶你。” 谢策重重一震,漆黑的眼眸郁积着浓戾,直勾勾盯着雪嫣唇边绚烂的笑容,目光锐利的像是要将她的笑撕毁。 他反复握紧手心,最后也只是从她身上离开,低眸将她抱起往湢洗处去。 雪嫣戒备看着他,谢策却异常平静,甚至连一句狠话都没有讲,沉默替她洗干净身子,又端来她日日都喝的滋补汤药,待她饮下后便静静抱着她入睡。 他的反常让雪嫣觉得忐忑,可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她也渐渐放松下紧绷的神经。 两人之间说话也越来越少,有时谢策回来后就在楼下处理公文,一直到天黑才会上来替她沐浴,然后抱着她睡觉。 而这天谢策在下值后甚至没有直接来澜庭小筑,雪嫣乐得自在,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有心力天天面对一个像木头一样的女人。 或许要不了多久谢策就会厌了自己,到那时,她就有逃离这里的希望了。 一直到了天黑谢策也没有回来,雪嫣沐浴过后准备睡觉,紫芙又端来汤药,“姑娘趁热喝了吧。” 这些汤药雪嫣早都喝得厌烦,许是谢策怕她郁结病倒,所以自将她困在这里后就日日给她换着法调理身子。 平时谢策在,她躲不过,今天她却不想喝,“我喝不下。” “世子交代了,若是姑娘不喝,奴婢等都要受罚。”紫芙低垂着眉眼道。 雪嫣见她大有一副自己要是不喝她不走的样子,不得已端起药一饮而尽。 夜色悄寂,一室的静落。 雪嫣却翻来覆去怎么也不能入眠,一股异样的空虚从四肢窜入五内,就好像身上缺少了什么,让她整个人仿佛半悬在空中,空空落落无法感到踏实。 雪嫣闭紧眼睛,用力平复下紊乱的呼吸,催促自己入睡,依然没用。 感官变得无比敏锐,她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在脉络中流淌而过,浑身仿佛赤/.裸都变得极度没有安全感,渴望着被包裹。 她拥紧被子,不带温度的紧贴丝毫没有起到作用。 不知过去了多久,雪嫣的神识从十分清醒变得逐渐混沌,她竟然开始想念每夜拥着她入睡的那个怀抱。 衾被被掀开,微凉的空气打在雪嫣肌肤上,她缩了缩身体,迷胧的神识也变的清醒不少,身旁的衾褥略微下陷,是谢策回来了。 心底的抗拒让她暂时忽略了那股折磨她半夜的异样,转过身往里侧躺去。 如此明显的举动自然没有逃过谢策的眼睛,一双过于平静的黑眸看不出喜怒,就这么静静看了雪嫣一会儿。 谢策在她身旁躺下,合上眼帘,没有像以往一样去抱她,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一拳的距离。 雪嫣悬着心,听着耳畔谢策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她舒展开眉心。 可很快她就感到了不对,那股空虚比方才来的更凶猛,谢策的体温隔着那一拳的距离一点点像她渗透而来,而他身上的味道更是变得无比清晰。 雪嫣无声喘了两口气,喉咙干涩的厉害,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被抛掷岸上的鱼,而身后就是水。 怎么会如此,莫非是夜夜的同榻而眠让她产生了习惯? 雪嫣脑中纷乱,她接受不了自己会有这种想法,一把将手臂打出衾被外,凉意让她平复了些许。 “睡不着?”略带倦意的沙哑声音从身后传来。 雪嫣没有作声。 谢策似是叹了声,侧身揽住雪嫣的腰身将她带入怀里。 于此同时,雪嫣几乎是不能控制,本能的从喉中溢出了一声浅叹。 他的温度,气息将之前的那些空无都落到了实处。 短暂的晃神过后,雪嫣猛然清醒,自己真的是被关傻了! 她用力去掰谢策搂在腰上的手,谢策埋首在她颈后哄慰般轻轻蹭了两下,“嫣儿别闹了,睡吧。” 酥骨的麻意从背后窜进,雪嫣蜷起发颤的指尖,不敢再动,摒着呼吸用力闭紧眼睛。 她清醒的知道自己无比抗拒如此,可身体却在背叛她的理智。 谢策的怀抱竟是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踏实,姗姗来迟的睡意也在这时一涌而来。 作者有话说: 弄娇 第52节 斯德哥尔摩必然是不会有的 第045章 雪嫣原以为那夜只是偶然,可渐渐她发觉不对,无论她心里怎么反感着谢策,她的身体却在渴盼,只要他一靠近,从骨缝生出的异乎寻常的满足让她几乎迷失自己。 有时她觉得自己又是正常的,可一旦超过很长的时间没有被谢策触碰,她整个人就会逐渐陷入一种极为空虚不安的状态,如何都不能安抚,就好似犯了什么瘾。 她曾在不安的时候试着握了握紫芙的手,没有任何缓解,这绝对不正常。 这夜谢策又迟迟没有回来,而这次甚至还未到入睡时候,雪嫣便感到自己开始不对劲,每一寸肌肤变得极为脆弱,渴望着那个温度来将她保护起来。 雪嫣按着焦灼,从一旁的书架上随便寻了本书来看,试图分散注意力。 “姑娘,该喝药了。”紫芙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 雪嫣微涣的眸光凝拢,迟缓转头看着紫芙手里的那碗汤药,脑中猛地闪过什么,她深吸了一口气问:“这是什么。” 紫芙愣了愣道:“这是姑娘一直喝的滋补汤药。” 雪嫣盯着黑黢黢的药汁,是从她下葬那日开始不对的,她对着谢策说完那番话,他非但不怒,也没有再强迫要她。 她就是在那之后变得不对劲,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四肢窜入。 “倒了,我不喝。”雪嫣胸口剧烈起伏,恐惧远胜于愤怒,她怎么会觉得谢策是会轻易罢休的人,这就是他的后手。 紫芙眸光一闪,“姑娘不可,您若是不喝。” “我若是不喝,谢策会罚你是吗?”雪嫣冷冷打断她,气息不稳,“那你现在就跪着吧。” 看着跪倒在脚边的紫芙,雪嫣一把扔了手里的书,双眸愤然涨红,身体的异样还在不断攀升,谢策到底给她下的什么药! 脚步声从楼梯传来,雪嫣咬紧着牙关看过去。 谢策对上她愤怒通红的双眸,只略微愣神,眉目间便再次挂上从容,朝仍跪在地上的紫芙道:“下去罢。” 他走到雪嫣身旁,弯腰抱住她,“怎么了?谁惹嫣儿生气了。” 见他明知故问,雪嫣恨的咬牙切齿,而她更恨的是自己此刻的模样,她连推开谢策都做不到,她甚至想要他抱得更紧一些。 雪嫣并拢着足尖,捏紧颤抖的细指,气息不稳的问:“你给我下得什么药。” 谢策看了看桌上那碗已经凉透的药汁,眉眼轻弯,“没有。” “不可能!”雪嫣气急败坏,“不是你下药,我怎么会这样。” “哪样?”谢策问得玩味,“想要我碰你,想要我抱着你?每一寸肌肤都想着与我贴在一起?” 这些话从谢策口中说出来,让雪嫣难堪到了极点,一口银牙几乎咬碎,“你给我下的烈药。” “房中烈药皆伤身,我怎么舍得让你用。”谢策执起她紧握成拳的小手,仅是触碰就让雪嫣失了力道,甚至想将指尖纠缠进谢策的长指之中。 雪嫣根本不信他说得,她无力反驳,用了全部力气来抵抗。 “确实不是药。”谢策慢慢吻住她的耳朵,薄唇厮磨在她的耳廓之上,雪嫣仿佛被抽了筋骨,自心口荡出的难以遏制的酥颤,眼里被激出的湿意沾满了长睫,眼下浮红。 谢策眯眸看着她蕴红的娇颜,被逼红的美目里还顽固的维持着清醒与他抵抗。 她的这股执拗劲儿让谢策恨的牙痒,旋即却轻笑出来,毕竟看着人清醒的沉沦是那么畅快。 “嫣儿听过蛊吗?”谢策微笑望着雪嫣迷惘的双眸,声音不疾不徐的解释,“子蛊依附母蛊而生,一旦长时间不能与之接触便会焦躁,拼命的渴望回到母蛊身旁,就如同嫣儿这样。” “烈药不过一回的效用,实属下乘。”他紧盯着雪嫣苍白无血色的脸,缓慢的声音里含着恶劣,“而这却能让嫣儿认主,嫣儿还觉得你的身体是属于你的么?” 谢策的话让雪嫣如坠冰窟,手脚冰冷彻骨生寒,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将蛊用在她身上。 而她会一直沉沦下去,无法与他分开,甚至无休无止的渴求他。 “畜生!”雪嫣双唇发抖。 谢策原本沉静的眸子顿暗,“畜生?” 他缓缓点头松开雪嫣,转身坐到一边,坠空一般的抽离感让雪嫣不受控制的朝他伸出手,她很快惊醒,将指尖攥紧藏到袖下。 谢策似笑非笑的睇着她,肆意又恶劣,“嫣儿若是耐不住,就自己到我这个畜生这里来。” 适才短暂的慰藉让雪嫣勉强平缓了心里的空乏,狠狠盯着谢策不甘示弱的说:“你休想。” 怒意在谢策眼里一闪而过,转瞬又恢复波澜不兴的平静,“如此看来,嫣儿今夜也无需我相陪。” 他不紧不慢的起身走过雪嫣身旁,雪嫣如临大敌,浑身紧绷。 谢策笑着抬指点了点桌上那碗药,“这就是养身子的药,嫣儿安心喝就是。” 说罢真就离开了小楼。 楼外青墨看到谢策出来,心里一凛,四姑娘莫不是又同世子闹上了? 他暗暗窥着谢策的神色,见他不似自己想象的那般怒不可遏,才问道:“世子是回衙门还是?” “回府。”谢策淡道。 马车一路行到镇北侯府,谢策不紧不慢的往墨云居走去,穿过庭院,隐约看到水榭内坐着一人,定睛看去,是谢珩。 谢策站定片刻,提步走上前。 听到脚步声谢珩略偏了偏头,“回来了。” 声音喑哑。 谢策颔首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打翻在桌上的空酒壶,皱起眉心道:“大哥便打算一直这么下去了?” 谢珩笑着摇头,苍凉印在眼中,尤其清楚,“我梦到雪嫣了,难以入眠,才来这坐会儿。” 听他提及顾雪嫣,谢策眸色暗了些许。 “我梦到她还活着,只是走丢了。”谢珩缥渺轻忽的声音染上几分极细微的欣然,“我找到了她,我们一同去岭南。” 谢策面上不显端倪,心头却浮了冷意,淡淡的嘲弄噙在眼里。 当真是情牵至此么,一个坚信对方必然会找到自己,一个则幻想还能找到对方。 痴心妄想。 “我知大哥难以接受现实,我也是一样。”谢策困苦而笑,眉眼间是浓厚的哀思,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但人总要向前看。” 谢珩陷在悲凄之中难以自拔,眼中噙泪,拎了酒壶给自己斟酒,“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谢策没有再劝,默然起身。 这一夜对雪嫣来说是煎熬,破晓的阳光自窗棂洒落,她睁开迷蒙涣散的眼眸,眼底的光都难以聚在一起,唇上咬的全是齿印,整个人没有一丝力气,空乏感几乎将她整个人掏空,每寸肌肤都渗着焦灼,不安已经攀到了顶峰。 紫芙清早上来伺候,看到雪嫣的样子吓了一跳,散开的乌发缠乱,浑身上下透着不自然的红。 她急忙跑上前去搀扶,“姑娘。” “别碰我。”手刚碰到雪嫣身上,就被她极为激烈的挥开。 被紫芙碰到的那块皮肤敏感的泛着刺痛,难道真的非谢策不可?雪嫣无助蜷紧身体,眉心紧拧。 紫芙知晓这是因为蛊的原因,却不想会如此厉害,当即道:“奴婢去请世子。” “不许去!”雪嫣维持着残存的理智,她不要向谢策服软,更不能让自己沉沦下去。 紫芙看她连呼吸都在打颤,迟疑着没有应话。 雪嫣无力的哼吟了一声,紧紧看着她,呼吸不稳,“听到没有。” 紫芙不得已点头,“是。” 雪嫣辗转在床榻之上,指尖无意识触碰到什么,竟奇异的得到了短暂的安抚,雪嫣撑起眼皮看去,是谢策搭在床栏的大氅,上头残存的气息,让内体的蛊虫安稳了片刻,可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更为强烈的反噬。 雪嫣如同濒死的鱼看到一汪水池,她反复告诉自己不可以,但还是控制不住伸出手,紧紧抓住了那件大氅。 紫芙虽然答应了雪嫣,可又实在担心这样下去会出岔子,思来想去,还是悄悄去见了谢策。 谢策低头写着呈文,听了紫芙的话神色不动,只淡问:“是嫣儿让你来的。” 紫芙短暂的迟疑了一瞬,谢策冷哼了声,“既然她愿意熬,那就再熬着罢。” “可是姑娘的样子瞧着很不好。”紫芙皱紧着眉,就算是房中之药也尚有缓解的余地,可这蛊发作起来凶猛,且没有任何其他之法。 谢策握笔的手略微握紧,他自然知晓小东西这会儿有多可怜,自己昨夜之所以离开,便是防着又要对她心软。 青墨从外面进来,“世子,三皇子来了。” 谢策看了紫芙一眼,紫芙会意退下。 谢策淡看向坐在椅子上悠然喝茶的赵令崖,“三皇子怎么还有空来我这里。” 太子本已大安,却在一夜之间突发重疾,虽还未查出异端,但这时机实在过于微妙,现下整个朝野上下都已乱成了一团。 赵令崖沉眉目露忧色,“我对太子太子一事焦头烂额,来与旬清你探讨可有挽救之余地。”赵令崖如此说着,抬眸朝谢策微微一笑,“这说法可还行?” 谢策不置可否。 赵令崖与他商谈接下来的事,谢策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着,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开始耐心不足。 整整一天一夜,这样的时间对雪嫣来说,应是到了极限。 “我还有事在身,三皇子请回罢。”谢策下逐客令。 赵令崖习惯了他这般态度,也不恼,掸了掸衣袍起身,又似想到什么,目光打量向谢策,“你倒是不像我想得那般伤心。” 谢策抬眸看着他。 “顾家女的事。”赵令崖意味不明道:“我去看过时安,那才是心上人身亡该有的样子。” 谢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她死了倒好。” 赵令崖眉稍轻抬。 “既然不能成为我的,倒不如就这么死了,伤心?我只觉得高兴。”谢策眼里升起一股令人感到诡异的阴鸷,就连赵令崖都觉得脊背生寒。 心里的猜忌被打消,他半真半假道:“旬清当真是凉薄。” 待赵令崖离开,谢策也起身走出府衙,等回到澜庭小筑天已经彻底暗透。 他缓步走在横架在水面的九曲桥上,周围水雾四起,整座湖心小楼在茫茫水雾中显得朦胧不真实,楼上氤氲出的昏黄光线在一片黑暗中有着一股引人想要前去窥看的神秘。 这种吸引力对谢策由甚,他太清楚里头有什么。 弄娇 第53节 步子踩上楼梯,他便听到一道极细微的低吟,夹杂着吟叹与痛苦。 谢策站在楼梯上停了几许,才又接着往上走。 隐隐绰绰的烛光透过琉璃灯罩,将屋子照的斑驳,也照出了横陈的玉骨冰肌。 雪嫣躺在床榻上,寸缕不沾,雪肤下铺开的正是他的大氅,青丝布散,与玄色的大氅融成一体。 雪嫣意识迷离,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人走了上来,水眸半阖,皱紧的眉眼间是难解的痛苦,她拥着大氅将自己紧紧裹住,却仍觉不够,用细白腿来勾。 那腰究竟是怎么折的,软的不成样子,像是没长骨头,极致的黑与极致的白纠缠在一起,宛如一只摄魂夺魄的精魅。 谢策呼吸变粗,眸色暗的吓人,口舌皆干。 作者有话说: 谢二你闪开,让我来! 第046章 子蛊在雪嫣体内乱窜,长久的分离让它不计后果一门心思只想要寻到母蛊。 雪嫣神识早已迷乱濒临破败,鬓发微湿,眼尾也噙着湿意,一时分不清是泪还是含,浑身的肌肤宛如初生的婴孩,没有一处不是脆弱到极点,只能从那条大氅上汲取一点点抚慰。 谢策漆黑的眸子定在她身上,曲指缓慢刮过她脸颊,下一刻他的手就被雪嫣颤抖着紧紧抓住,双臂更是如一尾细软的小蛇攀绕了上来,熏然的小脸反复蹭过他的胸膛,埋在他颈窝处深深吸气。 激颤的身体在经过一天一夜的煎熬之后终于得到些许平复,难以言喻的满足从每一寸骨缝透出。 雪嫣虚弱喘着气,本能超脱理智,她追逐着那股满足,让自己贴的更紧,不断用脸颊去蹭谢策脖颈上的皮肤。 谢策体内的母蛊虽不会像子蛊一般失控,但同样能感到异乎寻常的愉悦。 子蛊驱使着雪嫣不断去靠近母蛊,就连单薄的衣衫都成了阻隔,她双手无意识的去扯谢策的衣袍。 “嫣儿肯服软了么?”谢策轻而易举缚住她胡乱在自己身上点火的双手,同时轻扣住她的下颌,低眸凝着她意识迷蒙的双眸。 沙哑的声音一下令雪嫣四散的神识回拢,水色浸染的双眸中印出谢策郁秀俊美的脸。 雪嫣浑身一震,她是怎么抓住谢策手,怎么勾住他的脖子,怎么不知廉耻的投怀送抱,这些画面逐一窜进她的脑海,沉甸甸的压在她心口,摧残着她的尊严。 雪嫣难以接受,一把挥开谢策手,胡乱捡起不知何时被她褪去的裙衫,裹住身体缩进床角。 谢策亦不紧不慢的退了一步,“我便看看嫣儿能硬气到几时。” 他转身走到宽大的桌案后坐下,气定神闲的拿了本书在手中翻看。 雪嫣缩坐在床角,难捱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尚没有被平息的子蛊比方才更为躁动,那种空乏好像是从灵魂深处透出,抵抗不了,浇熄不了。 雪嫣咬着唇抱紧自己,足尖紧蜷,指尖更是掐到了掌心里。 而此刻唯一能让自己得到安抚的人就在咫尺,雪嫣难以控制的朝他看去,隔着忽明忽暗的灯火,她痛恨并掺的眼眸逐渐变得恍惚。 谢策指尖拈着一页书翻过,冷白的长指修长匀称,雪嫣难以遏制的想像着若是他的手是落在自己身上。 一想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雪白的玉足踩到厚毡之上,蔽体的薄衫随之坠地,谢策凤眸轻抬,深深沉沉的朝她看来。 一双水眸早已涣散,娇躯在重叠的灯影下摇摇欲坠,似是真的被抽去了韧筋,雪嫣明知眼前是深渊却控制不住一步步朝他走去。 在离谢策还有半步的时候,她步子一晃,整个人跌进了他怀里,谢策却吝啬去抱她,只堪堪将手搭在她腰后,不让她跌下去。 “抱紧我。”雪嫣叹息着气若游丝的呢喃,只是这样的触碰已经无法抚慰她,手臂紧紧缠绕住谢策。 谢策喉结上下滚动,胸膛被燎烧出火,却仍是无动于衷,“嫣儿肯服软了么?” 雪嫣微滞,短暂失神很快被叫嚣的渴盼席卷,眸光变得越发迷离恍惚,她枕在谢策肩头,如泣如诉,“抱紧我,这具身体是你的,抱紧我。” “没错,是我的。”谢策一把将人抱起,狂乱吻住她。 雪嫣竭力仰起头,颤抖着启唇迎合他的吻,盈透的泪顺着脸庞滑落,不可挽回的下坠,一如她的被磨尽的自尊与骨气。 雪嫣睁开眼的时候天光才亮出一抹微霞,她目光空洞的望着窗棂上的雕花,在她身体里肆虐的子蛊已经彻底得到了平息,她静静躺着一动不动,过了不知多久,她似乎是想笑一下,扯扯嘴角,笑意破败难看。 “醒了?”谢策清绻的声音微微透着沙哑。 雪嫣不再像以往一般亮着爪子与他对抗,谢策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她的反抗换来的是被他一根根折断了她自以为硬气的筋骨。 “嗯。”雪嫣轻轻应了声,主动埋进他怀中,如痴如醉的在他怀里轻蹭,唇边挽出讽刺的笑,这样还会令她舒服些。 这是这么多天来,雪嫣第一次在清醒时后主动靠近自己,谢策心头一荡,竟生出些少有的局促,他抬手温柔抚着雪嫣的发,“还早,再睡一会儿。” 紫芙上来伺候,她以为经过昨夜一夜,姑娘必然又要与世子闹的不可开交,不想气氛尽诡异的和谐。 谢策更是亲力亲为的伺候雪嫣穿衣,专注低着眉将她腰上的系带系上,又取来外裳,雪嫣软绵绵的靠在他怀里,懒得抬手,“就这样罢,屋里暖和。” “总要下楼走动走动。”谢策蹭着她的发。 雪嫣弯起水润的眼眸,“你不是最喜欢我乖乖呆在着屋子里,也喜欢看我这样。”不知廉耻的卖弄风情。 后面几个字雪嫣没有说出来,凑上前亲了亲谢策微抿的嘴角,软声软调的说:“你早些回来。” 谢策衔吻住她的唇,漆黑的乌眸窥究进雪嫣被水雾迷盖的双眸里,他清楚雪嫣的服软或者说是认命,绝非出自真心,但他也必须承认,哪怕知道是假,自己也还是被蛊惑,他心甘情愿沉沦。 “好。”谢策辗转亲吻着她的唇瓣。 看着谢策走下楼,雪嫣眼里迷惑人心的软意也一并消散。 一连数日,雪嫣乖顺的连紫芙都以为她是想通了,她坐在贵妃榻旁替雪嫣揉捏肩背。 雪嫣眯着眸,偶尔像只慵懒的猫一般轻哼出声,发髻披散,蜿蜒在娇柔婀娜的身段上,美不胜收。 也难怪世子要金屋藏娇,紫芙暗自想着。 “你说。”雪嫣侧了侧脸,睁开眼眸望向半开的窗子,自顾自道:“我是不是就像是被谢策圈养起来的金丝雀,除了乖乖做他的玩物,哪里也去不了。” 喃喃的话语里透着说不出的落寞低迷。 紫芙自然不敢应和,言语中不自觉的带上了一分劝慰,“姑娘不要多想,世子是真心疼爱姑娘。” “他今日疼爱我,明日呢,后日呢。”雪嫣抬起自己莹白的手臂,翻转看着,“以色侍人又能有多长久。” 她声音里迷上不安,“而我体内有蛊,我已经离不开他了,你知道吗,他只要一离开,我就开始疯狂的想念,可若他将来厌恶了我,我该怎么办?” 紫芙立刻安慰她,“姑娘怎会这么想。” 紫芙也不敢对雪嫣保证什么,毕竟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而且姑娘现在的身份不能见光,难道世子打算一辈子不娶妻,就这样相处下去? “可若真是那样,我该怎么办?”雪嫣仓皇转过身,瞳孔缩紧,定定看着紫芙,“那种感觉太难受了,我会死的。” 雪嫣像是真的害怕到了极点,抬手掩面瘦弱的肩头不住在抖。 紫芙一时心中也生出几分不忍,“姑娘别怕,且不说世子有多在意姑娘,即便将来有变数,蛊是可以解的,你也莫太担心。” 雪嫣慢慢眨了两下眼,极轻缓的问:“怎么解?” 紫芙立刻闭上了嘴,“奴婢也不知。”旋即又宽慰道:“总之姑娘就别多想了。” 雪嫣知道再问下去紫芙也不会告诉她,只要能解,就代表她没有被绑死在谢策身旁。 雪嫣垂着眸思忖。 紫芙想着让她宽宽心,便道:“今日天也不冷,不如奴婢陪姑娘去走走。” 雪嫣收回思绪轻轻点头。 雪嫣走在园中,脚下的青石小径就通向外面,她几次想就这么闯出去,可她知道自己根本出不去,反而会再次惹怒谢策。 她麻木的在园子里逛着,见天色黑了下来,紫芙道:“姑娘,我们也该回去了。” 雪嫣摇头,往门口走去。 紫芙脸色顿时一变,急忙跟上,“姑娘,不早了。” 谢策方绕过照壁,远远便看见雪嫣步履行急的往外走,而身旁的紫芙神色紧张。 他噙在唇边的浅笑渐渐散去,是还不死心,又想逃么。 雪嫣亦看了谢策,眉眼间却不见仓皇,反而蕴上喜色,提着裙子朝谢策奔去,张着手臂直直扑进他怀里。 谢策微微一愣,反手抱住她。 “你今日怎么才回来。”她垫着脚在谢策脖子处来回蹭,像只嗜瘾的猫,细软的嗓音更好似迷着一层雾。 原来只是身体犯了瘾,谢策静静感受着她的亲昵,心里还是不可遏制的起了点点涟漪,他就当她是真得想他了。 谢策弯下腰,薄唇贴在她耳畔厮磨着含笑道:“有事耽搁了一会儿,下次不会了。” 谢策手绕过雪嫣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雪嫣嬉笑着紧紧抱住他,旁若无人的与他耳鬓厮磨,谢策纵容着的嬉闹,脚下步伐跨的越来越快。 青墨闪着一双无处安放的眼睛,如今的四姑娘竟是像变了个人,就是化做人形专门来迷惑世子的妖精,再看世子,显然是已经被勾了心窍。 他和紫芙对看了一眼,两人识趣的退了下去。 天边的夕霞逐渐散去,夜色爬上房脊,丝丝缕缕的凉风从半开的窗子处吹拂进屋内,吹淡了一室浓腻的气息。 谢策沐浴后靠坐在桌案后处理未处理完的公文,身上仅松松垮垮的穿了件牙白的宽袖长衫,乌发用玉簪简单束起,一派意态悠然的模样。 雪嫣气若游丝的伏在软绒绒的狐裘之上,熏然浮红的小脸上透着醉人的餍足。 紫芙照例拿了白玉膏给雪嫣涂抹,本就细腻的肌肤被滋养的愈渐凝如脂玉,加上养身的汤药不断,雪肤下自然透着粉,就是个活脱脱的尤物。 紫芙力道拿捏的极好,按的雪嫣舒适的轻哼出声。 断断续续的声音落进谢策耳中,他将目光从面前的折子上抬起,笑看向正阖眼享受的雪嫣,“累着了?” 雪嫣不肯睁眼,细细嗯了声算是应了,她怕自己一睁眼,眼里的厌恶就藏不住了,对谢策,也是对自己。 紫芙为雪嫣涂好膏药,又替她将薄衾盖上便退了出去。 雪嫣也渐渐平息了满身的潮涌,思忖了片刻,拢着衾被起身朝谢策走去。 谢策注意力放在折子上,却在雪嫣走进时自然的张开了怀抱,雪嫣也没有迟疑,坐到他膝上,将身子窝进他怀里。 “不是累了?”谢策将下巴搁在她发顶,轻声问。 “这样舒服。”雪嫣拉起他一只手,放到自己袅娜的腰上,勾挑着眼尾看他,媚态自成,眼里的眸光却尤其澄澈,“不是你要我变成这样的么?如今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你又不喜欢了么。” 谢策如何听不出她这番软腔软掉的话里带着刺,刮在他心上,带着点痛,更多的是让人沉迷的酥痒。 “妖精。”谢策在她莹润的唇上印了一吻,“乖乖坐着,待我忙完这些,便陪你睡觉去。” 弄娇 第54节 雪嫣也不管他忙什么,倦了就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开春了,我这里只看得到玉兰,现在外面是什么模样?”雪嫣嗓音含糊不清的呢哝着,往谢策怀里蹭了蹭。 谢策敛下眸光看着缩紧在自己怀里的人,“嫣儿想出去了?” “西胧河上的冰是不是消了?摆渡的船家也该出来营生了,应该还有许多挑担出来卖山货的小贩。”雪嫣自顾说着,软哝哝的声音里弥漫着苦涩。 她攥紧谢策的衣袖,眼里蕴出湿湿的泪雾,闷闷摇着头口是心非的说:“不想。” 谢策缓缓抚着她的发,“乖,明日我让人在院中给你搭个秋千解闷,再捉只小猫或者小狗来可好?” 第二天青墨就指挥着手下在院子忙活开了,看着慢慢显出模样的秋千,雪嫣知道谢策轻易不会让她出去,而外面的人则都以为她死了,更不会找她。 “姑娘,秋千搭好了,您可要去试试?”紫芙从楼下上来,走到雪嫣身旁笑说。 雪嫣收回思绪点点头。 雪嫣坐在秋千上,不住的让紫芙推的高一些,远眺着院墙外的湛蓝天空,她幻想着自己一松手,就有一双翅膀带着自己飞出这个牢笼。 谢策从院外进来,看到雪嫣随着摆动的秋千高高荡在半空中,心直接提到了喉咙口,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会摔下来,大步上前拉停了秋千。 “怎么不推了?”雪嫣一转过头就对上了谢策暗沉沉的眸子,眨眨眼,快速低下头藏起眼里的湿意。 谢策自然是看见了,却顾不得问,沉着嗓音斥道:“荡那么高,也不怕摔着。” “怕。”雪嫣小声说着从秋千上下来,脚下一个不稳跌进了谢策怀里。 谢策揽着她眉心压的更紧,“怕还这样。” “我想母亲了。”雪嫣仰起头看着谢策,洇红的双眸直直望着他,“从前在祖家的时候,我就常常把秋千荡的高高,想看看外面会不会有母亲的身影。” 谢策默然看着她没有作声。 “你让我看母亲一眼,远远看一眼就好。”雪嫣哀哀央求着他,泪珠吧嗒吧嗒的往下落,“你过去那么疼我,再疼疼我好不好?” 谢策似有动摇,抬指擦去她的泪,“我怎么知道,嫣儿是不是要逃走。” 雪嫣用力摇头,“你明知道我现在根本离不开你,又如何逃。”她踮起脚去亲谢策,细柔香软的小舌描绘着他薄抿的唇,喃喃带着蛊惑的说:“我已经认命了,我知道你对我好,你再对我好一点……我会爱你的。” 似娇似嗔的嗓音绵绵撩在谢策心上,致命的吸引力在无限放大,“嫣儿当真会爱我?” 雪嫣心头一喜,不敢表现出异样,继续吻着他,“会。” 谢策那双幽邃洞悉人心的眼眸稍眯,口吻轻忽,“嫣儿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作者有话说: 谢二百八个心眼子,下本打算写个一个都凑不出男主 《傻夫》感兴趣的可以搜藏一下~ 姑母为藕月相了门亲事,第一次见到齐誉,他虽不怎么开口,但样貌生得俊朗若逸,始终含笑有礼,藕月满意应下了这门婚事。 成亲当晚,齐誉挑了她的盖头,然后抱着她一个劲儿蹭着说好香,再然后就心满意足的睡去了。 藕月:?! 藕月这才知道齐大少爷根本就是个傻子,非要娶她是因为一次偶然闻着她身上的味道,那日之后便夜夜不能眠,齐家人才向她家下聘。 藕月愤怒万分,但已别无他法,齐誉除去心智如稚子,对她却是百依百顺,什么宝贝都捧来她面前,她渐渐也心软了。 毕竟齐家家大业大,自己就当平白多了个好大儿,也没什么不好。 直到一日,齐誉从外头回来闷不吭声就把她往榻上按,澄澈的乌眸盯着藕月,言之凿凿,“贺三说了,男人不能没有男人的样子。” 谁不知那贺三就是个流连风月之地的纨绔子。 藕月气得直揪他耳朵,“谁让你跟他鬼混在一起的!” 第047章 雪嫣以为谢策说带她出去必然会重重防备,没想到只在一个平常的日子,他下值回到府上,趁着夜色就这么直接带她出了澜庭小筑。 雪嫣坐在马车内,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青色儒衫,头发也用发带束了起来,紫芙又将她的眉眼做了描画,遮盖住了女子的柔气,活脱脱一个俊秀小公子的模样。 谢策要她如此打扮,因是为了掩人耳目。 不自在的模样似是取悦了谢策,他偏头悠然支着额,黑眸含笑凝望着她。 雪嫣心脏不停的在扑腾,耳边渐渐传来喧嚣声,她想一把扯了帘子呼救,可谢策过分坦然的模样,让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是真的相信了她,还是有把握她根本就逃不掉? 毋庸置疑,一定是后者。 雪嫣悄悄吐着气,让自己千万不能冲动,马车穿行过闹集,雪嫣骤然松开紧攥的手,脑子也跟着清醒起来。 面前的人可是谢策,他的心机有多深,手段又有多狠自己早就见识过,绝不可能因为她的三两句好话就放松警惕,这根本就是他对自己的试探,若是她沉不住气,下场怕是不会有好。 思及此,雪嫣抬起魂不守舍的眼眸,“还有多久能见到母亲。” 谢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别急。” 马车行了很长一段时间逐渐变慢直至停下,谢策推开车轩,拥着雪嫣示意她往外看。 雪嫣这才发现马车竟然停在了离顾府只有百余米的街角处,看着熟悉的大门,她难以控制的微微颤栗,呼吸已然变得急促,滚烫的眼泪布满眼眶。 谢策漫不经地把玩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顾夫人很快就会出来了,嫣儿莫急。” 雪嫣这才注意到有个小厮模样打扮的人候在府外,没一会儿林素兰就从府中走了出来。 看到就在不远处的母亲,雪嫣浑身绷紧,悲痛压在心上,呼喊的话就哽在喉咙口,只要她大喊一声,母亲一定会发现她,这里是顾府,家丁会冲出来将她救下。 可她知道的谢策又怎么会不知,这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游戏,她唯有用这次来换他的信任。 谢策静静看着掌中僵硬的小手慢慢放松,颈窝处埋入一片温烫。 “好了,走吧。”雪嫣贴在他颈侧轻声说,嗓音喑哑轻颤教人闻之心疼。 谢策将手掌压在她脑后,温柔安抚,“嗯。” 林素兰似有所觉得朝这边看过来,谢策已经放下了车轩,她只看到一辆马车从街角行过。 车轮压过地面发出辘辘的声响,雪嫣的心也随之变凉。 一路上雪嫣都靠在谢策怀里不言语,目光恍惚不聚焦,连马车何时停下的都不知道。 “到了。”谢策捏了捏雪嫣柔腻的脸颊,见她还在发愣,笑道:“要我抱你下去?” 雪嫣恹恹颓丧着,早已没了动弹的力气,干脆也不愿意动了。 谢策也不说什么,抱着她走下马车。 画舫上挂着的彩灯晃在雪嫣眼皮上,她怔了一下从谢策怀里抬起头,才发现他们并没有回澜庭小筑,而是站在西胧河的渡口边。 她眨着眼睛发愣,谢策含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是问我西胧河的冰消了没有。” 雪嫣没有听进他说得什么,转动目光看向周围,期盼有谁会发现自己,可除了撑船的船夫不见任何人。 而自己此刻身着男子装束被谢策这样抱着,船夫却无动于衷,雪嫣心底那点微薄的希冀被熄灭。 船行到湖中央,尽管看不清夜色下的风景,雪嫣还是目不转睛,贪婪的望着无边夜色。 谢策背对着窗子而坐,目光始终绻绻胶在雪嫣身上,于他而言,外头的景色甚至及不上眼前人的一缕发丝。 看着雪嫣逐渐缩紧的瞳孔,谢策唇边若隐若现的弧度加深了几分,“嫣儿说会爱我,是真的么。” 清朗如珠玉的声音敲在雪嫣心上,激起的却并非什么柔情蜜意,而是阵阵寒凉。 她看到不远处的船只上对坐着两人,男子一袭白袍,身形挺阔,仅仅一个背影轮廓,她也认得出是谢珩,而在他对面的是临阳郡主。 雪嫣将十根手指紧紧攥成拳,先前的所有理智都在濒临崩溃,决堤的思念将她吞没,沉重的悲恸死死压在心上,双眸涩痛到了极点。 而谢策似是毫无所觉般正看着她笑,她不信他提前不知道谢珩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他才在今天带她出来。 他要让她看什么?要她眼睁睁看谢珩,却如何也不能与他相守,还是要她看谢珩与临阳郡主在一起。 痛楚和浓烈的恨意弥漫在胸膛,呼吸撕扯着痛的她几乎窒息。 雪嫣木然眨着眼,泪滑落的同时惊醒过来,迫切的看向谢策,“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 她抬手笔直指向那艘船,拔高的嗓音满是震惊和不能接受的愤怒。 谢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讶然挑眉,“是他们。”他沉默少顷道:“临阳郡主喜欢谢珩你是知道的,而他也不可能真的一辈子都不娶。” 谢策收回了视线,幽邃的眉眼间裹上些许深意,“嫣儿反应那么大,是在为此伤心?” 谢策抬手摸上她湿漉漉的脸庞,“还哭了?为谢珩哭?” 雪嫣好像觉察不到他话语里的危险,哭得更为悲痛,身子倒进谢策怀里,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袍,”我恨他,我恨他!他怎么能如此……” 雪嫣仰起泪眼婆娑的小脸紧紧望着谢策,像是被抛弃的小动物,将所有的依赖都倾覆到了他身上,“我以后只有你了。” 谢策抚着她的脸庞,眸光犀利的似要将她一层层剖开,雪嫣眼下垂着泪,没有避闪,就这么迎望着他。 谢策缓缓勾出笑意,“没错,嫣儿有我就够了,我永远不会抛弃嫣儿。” “当真?”雪嫣不放心的问,眉眼间满是不确定。 谢策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当真。” 雪嫣破涕为笑,勾紧着他的脖子,用了所有力气抱他。 谢策同样搂着她,眸中流露出脉脉柔情,雪嫣枕在他肩上,定定望着一处,泪湿眷恋的眼色一寸寸变冷漠。 谢策合了窗子,吩咐将船行远。 雪嫣整个人埋在他怀里,像是极度的缺乏安全感,不断的跟他确认,谢策则不厌其烦的哄着她。 另一头,谢珩吩咐船只靠岸,临阳眼看着他要下船,起身追了上去,眼眸泛红,“时安。” 谢珩驻足回身看她,眉眼间尽是淡漠:“该说我都说了,郡主的厚爱,谢珩不敢当。” 看着他转身头也不回的下了船,临阳紧咬着唇,眉睫委屈轻颤。 等在渡口边的谢语柔见谢珩过来,也走上前,“大哥。” 她轻唤了声,见谢珩看自己的目光隐隐似有薄怒,低下头小声道:“大哥你别生气。” 大哥自雪嫣姐姐走了之后就一直萎靡不振,她想让大哥振作起来,但好像适得其反了。 谢珩从喉咙里叹出一声,“下次别这样了。” 弄娇 第55节 雪嫣已经是他的妻子,这辈子若再娶别人,即是对雪嫣的背叛,亦是对别人的不公。 谢语柔重重点头。 自那日出过门后,谢策对雪嫣的宠爱尽乎到了纵容的地步,便是雪嫣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他都是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 恰逢谢策休沐,一场荒唐罢,雪嫣沐浴完昏昏欲睡地枕在谢策膝上小憩。 谢策则低着眉眼,双手拿着帕子慢慢给她擦着发,待到半干的时候,又取了头油来给她擦发。 雪嫣侧着脸躲进他腰腹处,“我不喜欢这个香味。” 谢策放下瓷瓶,拢着她的发挽至耳后,“那嫣儿喜欢何种香味。” “就是我从前惯用的鸢尾花油。”雪嫣道。 谢策颔首:“明日我就命人去买来。” 雪嫣不肯,拿着一把小嗓子,去磨谢策的耳根:“今日就去。” “好,今日就去。”谢策慢悠悠的拉长了声音,混着低低的笑。 雪嫣心满意足地拉着他的衣襟,凑过去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谢策挑了挑眉,受用非常。 紫芙很快赶去了玉黛斋,问掌柜拿了雪嫣要的鸢尾花油,掌柜从柜台下拿了连个瓷瓶出来,“一共就两瓶了,姑娘不如都拿了?” 紫芙想了想点头给了银子,拿上东西离开了铺子。 铺子二层,正陪着顾玉凝取衣裳的心月听到楼下的交谈声,垂下眼睫,眸中流露出压抑的悲伤。 顾玉凝见她情绪不对,侧目问:“怎么了?” “姑娘以前就爱用这鸢尾花油,奴婢听着就觉得心里难受。”心月眼眶发酸,手掩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顾玉凝也同样不好受,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她这人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旁的姑娘大多爱用茉莉香,或是桂香,她偏爱用这闻不出味的,掌柜全靠她给销货了。”然而说着说着眼圈不自觉的红了。 “你怎么就能死了。”顾玉凝喃喃低语,“那么多次你都死里逃生了,为什么要死。” 心月见顾玉凝也跟着落泪,忙擦了擦脸道:“奴婢不该提这伤心事。” 顾玉凝摇摇头,“你知道吗,我总觉得她不会就这么死的。”她说完无力笑了笑,知道自己不过是在痴人说梦。 伙计也在这时拿来了包好的衣裳,顾玉凝吐出一口压抑的呼吸,对心月道:“走吧。” 刚出了门,两人就撞见了迎面走来的刘浔。 “这么巧,顾二姑娘也在此。”刘浔一早就对顾玉凝有意,奈何她以与人定有娃娃亲,但心里总有不甘,这回见到人,一时有些心猿意马。 顾玉凝沉浸在雪嫣之事的伤痛中,应付着点点头,道了声“刘公子”就打算离开。 刘浔跨了半步上前,“相遇即是有缘,不若我请二姑娘去喝杯茶?” 顾玉凝本就对他无甚好感,此刻已有些不耐,“不用了。” 刘浔正要再说,一道浅浅的声音插进来,“玉凝。” 两人一同看去,就见陈宴和一袭青衫站在不远处,“伯母让我来接你回府。” 这一个两个顾玉凝都见了嫌烦,尤其是陈宴和,她什么好气的说:“用不着,我自己会回去。” 刘浔闻言更是鄙夷的打量着陈宴和,顾玉凝带着心月自顾朝前走,陈宴和也提步跟上。 刘浔却伸手一拦,陈宴和抬眼看着他,平声问:“不知刘公子有何见教。” 刘浔自诩父亲是提刑按副使,压根儿没把陈宴和这个家道中落的落魄举子放在眼里,“你看不出顾二姑娘烦你,你识趣的就别像只狗似得赖在顾府,你觉得你配得上二姑娘么?” 陈宴和眉眼平和如素,似乎在恶毒的话也不能伤他分毫,亦不打算理会。 顾玉凝确是听得火冒三丈,打狗还要看主人,陈宴和是烦人,可到底挂着她未婚夫婿的头衔,哪轮得到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她几步走回去,疾言厉色的盯着刘浔,“敢问刘公子在说谁?” 刘浔一愣,他以为这番话会讨的顾玉凝欢心,却不想被她怒瞪着。 “陈宴和好不好还轮不到刘公子来说,你这样诋毁我的未婚夫婿,是不瞧不起我顾家吗?那侯府大公子与我妹妹有婚约,你是不是也瞧不起侯府?” 掷地有声的逼问直把刘浔问的额头冒汗,怎么还扯上侯府了,他差点抬手擦汗,又生生忍住了,笑道:“二姑娘这是说得哪的话。” 一旁默不作声的陈宴和在看向顾玉凝时,眼里多了几分莫测。 “还请刘公子日后谨言慎行。”顾玉凝说完朝陈宴和瞪了一眼,“还不走。” 陈宴和朝着脸色一阵一阵白的刘浔颔首致意,跟着顾玉凝的步伐离开。 顾玉凝一路走一路气,想到自己还要为一个讨厌的人出气,就一阵恼火,回头又瞪他一眼,“没用。” 陈宴和垂目曲指在鼻端轻拭了一下,唇畔反倒显出些笑。 过了休沐,翌日谢策早早就离开了澜庭小筑。 雪嫣捏着手里的鸢尾花油发呆,昨日是每月顾玉凝会去玉黛斋取衣裳的日子,而这鸢尾花油鲜少有客人会买,雪嫣只能赌她或许会觉得奇怪,联想到她身上,虽然知道这机会很渺茫的如尘沙,但雪嫣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连着过了好些天都风平浪静,雪嫣就知道这一法子是不成了。 毕竟就凭这一个巧合想让人相信一个死了的人还活着太不切实际,但如果是时安,他一定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能,可是怎么才能让他知道。 “今日是初几了?”雪嫣转过身问一旁整理屋子的紫芙。 紫芙停了手里的活道:“回姑娘,已经初二了。” 二月初二,雪嫣攥紧手心,明日本该是她和时安的大喜之日,而她已经被关了整整一个月。 雪嫣深深吸了口气,忍耐下酸楚,让自己不要被情绪所掌控,她必须要让时安知道自己还活着。 雪嫣紧颦起眉心思忖,原定他们在归宁之后就要启程去岭南,那便是初七,她不知谢珩是不是还会去岭南,但是如果要出城,这是必经之路,她必须想办让时安知道自己活着。 否则他一走,她就彻底被困死了。 …… 谢策以有些时日没有回府,今日特意回去了一趟才回到澜庭小筑。 上了楼就见小姑娘专心致志的伏在案上写写画画,竟是连他回来也没发现。 谢策轻轻撇了嘴角,走上前往桌上看了一眼,桌上铺着宣纸,浆糊,竹蔑,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谓是一团糟,他挑了挑眉,“嫣儿在干什么?” 雪嫣朝他看了看,又埋头进那堆东西里,算是分神回了他一句,“扎纸鸢呢。” 细糯糯的声音里满是浓浓的苦恼。 谢策看了眼实在瞧不出纸鸢形状的东西,连人带物一起给抱了起来。 雪嫣正是恼的时候,被他打断了有些不高兴的瞪去。 “嫣儿这纸鸢就是做好了只怕也飞不起来。”谢策不紧不慢的给了结论。 雪嫣不服气,拿了根细竹在手里摆弄,“你少小瞧我。” 竹子上有刺,谢策怕她扎了手,“还是我来罢。” 雪嫣没有犹豫就松了手,谢策笑瞥了她一眼,“这是就等着我来呢吧。” 雪嫣微微臊红了脸,讨好着碰了碰他的唇,“要能飞起来才行。” 真是知道怎么让他心甘情愿,谢策有些狠的含着她莹润的唇珠吮吻,雪嫣细声哼吟,一吻罢靠在他怀里轻轻喘气,看着他十分轻松的就扎出了一个纸鸢,高高兴兴将人赶到一边,“上头的纹样我自己来画。” 谢策看着将他用完就踢到一边的小东西,哼笑道:“没良心的小东西。” 雪嫣心安理得占着他的书桌,谢策反倒只能拿了本书去一旁看。 听得雪嫣搁笔的声音,谢策抬眸看向她,“好了?让我瞧瞧。” “没呢。”雪嫣说着掩嘴打了个哈欠,揉揉发酸的眼睛,“困了,明日再画,画完才给你看。” 她说着把纸鸢藏到桌下,瞳眸打着转,一副生怕谢策会偷看的娇俏模样,惹着谢策心头发软。 “那去沐浴。”谢策说着起身。 雪嫣点点头,懒懒坐在宽大的圈椅内没有动,谢策弯腰的同时自然而然的勾住他的脖子。 “还成个祖宗了。”谢策揶揄睇了她一眼,抱着她往湢洗处走。 清早时候,一待谢策离开雪嫣就披了衣裳起身,坐在书桌前将纸鸢画好,拿着纸鸢去了临靠长街的院墙处,将其高高放到天上。 雪嫣在心里估算着清早出发从侯府出来经过这里的时辰,其实她无法确定,一切都只能看运气,待时候差不多了,她故意抖了两下纸鸢的线,接着宽袖的遮掩,在手里将线绞断,就这么看着它坠下院墙外。 紫芙看着纸鸢落下,呀了声音,道:“奴婢去取回来。” “不必,飞了就飞了罢。”雪嫣打了个哈欠,“我有些累了。” 紫芙道:“那奴婢陪姑娘回去。” 雪嫣缓步往屋内走,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她坐立难安,站在窗子口看着日头升到正中又落下,心里焦灼万分。 到了黄昏时分,有人自九曲桥上走来,来人背着光,雪嫣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不由得摒住了呼吸。 在彻底看清他的面容后,雪嫣心里落空了一下。 她缓缓眨眼,压下万千思绪弯了弯唇角,习惯的为自己伪装上乖顺的模样。 听到脚步声上楼,雪嫣翩跹转身望去,勾着细细的尾音笑说:“早早就瞧见你来了。” “嫣儿是在瞧我么?”谢策背着手,平和的眉眼向她望来。 雪嫣愣了愣,有些奇怪他的话,轻轻皱了皱挺翘的鼻尖,“不然呢。” 她迈步上前,有什么东西被扔到了脚边,谢策落下的袖子则还荡着波纹。 雪嫣慢慢低下目光,脚边的纸鸢撑骨已经被折断,覆面的纸沾着泥灰,碎成七零八落。 作者有话说: 第048章 谢策压着五脏六腑内层叠而起的愤怒,唇边薄薄含笑,直视着雪嫣的目光一寸寸变寒。 雪嫣僵硬看着地上纸鸢,指尖微微拢了拢,黛眉轻颦起,满是可惜的说,“之前放的时候线断了,你哪里找到的?怎么破成了这样。” 弄娇 第56节 软秾秾的嗓音听上去是当真很不舍,谢策裹了她在眼眸之中,轻声而笑:“不说实话么?” 雪嫣对他冷冰冰的言语感到委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雪嫣心里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镇定,风筝在谢策手里,就代表时安并没有看到,希望再一次落空,而谢策分明也已经怀疑她。 雪嫣用指甲使劲掐着指腹上的皮肉,用疼痛来压下慌乱,只是一个风筝,不能代表什么。 “不明白么。”谢策点头的同时将唇畔的笑意一并敛尽,目线下划,睥着脏污不堪的纸鸢慢声问,“嫣儿告诉我上面画的是什么。” 雪嫣揪紧着呼吸,“不过是随意画了些景物。” “随意画的景物。”谢策语锋陡然一转,看向雪嫣的目光尽是凌寒,“怎么那么凑巧是你以往与谢珩私会时的常去之地。” 雪嫣瞳孔紧紧一缩,他怎么会知道。 雪嫣神色中泄露出的慌乱,让谢策眼底的寒意更浓。 “原来嫣儿这么会哄人。”他竟然真的被她装出来的柔情媚态给迷惑了,以为她是真的认了命,肯乖乖留在自己身边。 “你选了谢珩离京的日子,故意将纸鸢弄断,想让谢珩看到来救你。”谢策踩着纸鸢,步步逼近她。 若不是因为太子一事,使得朝堂上乱做了一团,加之雪嫣“身亡”在前,皇上暂且搁缓了谢珩调任一事,今日顾雪嫣是不是就要逃离他? 危险迫人的气势压了过来,雪嫣被笼罩在谢策高大的身形之下,她难以再维持镇定,晃动的眸中不断泄露出仓皇,若只是一点,她还可以咬定是巧合,可现在谢策不会信的,他在生气。 他逼近到极致的距离,雪嫣难以招架退了一步,这一退无疑更刺激了谢策,他扼住雪嫣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前,冷言讽刺,“不是说离不开我,退什么?用我为你扎的纸鸢来逃离我,嫣儿,你是真知道怎么惹我生气。” 雪嫣从前不肯乖顺的时候谢策会动怒,却不会愤怒至此,这些日子来的温柔小意都是假的,与他缠绵相抵亦是假,那夜在船上更是做戏给他看,而他不仅信了,甚至陷足她的颦笑之中。 哪怕看到谢珩身侧已有旁人,她还不肯死心。 雪嫣被掐住下巴,谢策看她的眼神阴沉冷极,“这张人畜无害的小脸怎么那么会骗人。” 他手下极为用力,将雪嫣脸颊扼出红印,“全是为了逃是不是。” 明知道答案是令他深恶痛绝的,谢策还是问了。 雪嫣吃痛颦紧着眉,谢策眼里不经意流露的痛楚让她微微愣住,旋即感到的只有荒唐,也不再同他装模作样,冷笑道:“凭什么你觉得在你对我做了这么多强迫的事之后,我会真的喜欢你。” 谢策看着雪嫣那张柔弱万分却又比谁都心狠的脸,咬牙而笑,“即便看到谢珩有了旁人,你还是要选他。” “他不是你。”雪嫣目光不再颤晃,迎着谢策冰冷的眼神,声音轻却坚定。 是对谢珩无条件的信任。 谢策看着她再无半点情意的妍丽面容,咬牙冷笑,怒到极致,他反而感到异乎寻常的平静,撤手松开对雪嫣的桎梏, 骤然失了依托,雪嫣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坠了坠,勉强才站稳。 谢策好整以暇的打量着她此刻的狼狈,“是我对你太好了。” “好?”雪嫣颤声反问,宛若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咬唇抬起噙满讥讽的眼眸看着他,“将我当做玩物,没有尊严的依附你,祈求你,就是你的好?” 谢策未置可否,眸光始终冷淡,颔首轻言,“嫣儿会知道什么才叫玩物。” 意味不明的话让雪嫣心底升起恐惧,谢策最后看了她一眼,袖手朝楼梯口走去,经过紫芙身旁时,冷声道:“从现在起,不能让姑娘下楼一步。” 谢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雪嫣才慢慢弯下腰,让早已虚脱的身体跌进榻上。 谢策是要彻底关着她,雪嫣伏在榻上缓慢呼吸,胸膛几乎看不出起伏,看上去绝望又萎靡,她轻轻眨着眼帘,下不下楼又有什么区别,无非是从一个大点的牢笼,换到一个小点的牢笼。 三更天,悲痛欲绝的哭喊声从东宫穿出,太监颤声道:“太子殿下薨了,太子殿下薨了——” 文武百官摘冠素服入宫,办理丧仪奏,谢策与谢珩也在之中,两人一直到第二日快入夜才离宫。 “太子一事,你有什么看法。”谢珩揉着眉心,缓声问一旁的谢策。 太子先前以信石为药治愈旧疾,本以无碍,却因误服相冲之物导致体内残存的信石毒发,经查一切确实无异,但他始终觉得太过巧合了。 谢策靠在马车上假寐,一天一夜未睡,他眉眼处挂了些疲色,淡道:“皇上命所有皇子在东宫为太子服丧,便是有探察之意。” 谢珩沉眉颔首。 谢策睁开拢着薄雾的眼眸,“自古以来为争夺那位置,手足相残还少么。” 谢珩无声默认,马车一路回了侯府。 太子薨逝,天下共哀,素服一月,三月内禁嫁娶纵乐。 一连三日,几位皇子都不得出东宫,亦探不出消息,谢老侯爷心里揣着事,总觉不安,对身旁老仆道:“去将世子找来。” 不等人退下他又摆手道:“罢了,我自己去。” 谢老侯爷拄着漆黑描金的拐杖往墨云居去,跨进月门,见谢策懒洋洋的躺在藤椅上午憩,重重冷哼一声。 谢策就听耳边老爷子拐杖敲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在心里叹了声才放下搭在眼上的手,撑着两侧扶手起身,“祖父怎么过来了。” “如今宫里宫外哪个不是悬心吊胆的。”谢老侯爷上下看了他一眼,“你是当真自在。” 谢策笑道:“悬心吊胆是因为眼里看不清,心里拿不准,孙儿心里有数,自然无需那般。” 谢老侯爷被他着不可一世的倨傲模样,激得眉心突突跳,换做早几年,自己非得给他的反骨掰正了不可,可如今他年岁大了,反多了几分宽容和欣赏。 孙儿有这样的手段,待自己百年归去后,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把他将来自视过高,栽了跟头,不过长孙沉稳,两人也能互相扶持。 谢老侯爷没有再做为难,谢策陪着他手再院里谈了几局,不知不觉已经日渐西沉,眼看夜风渐起,谢老侯爷抛了手里的棋子起身。 “我送祖父。”谢策将拐杖递给谢老侯爷。 两人走在庭中,青墨疾步从外面进来,见谢老侯爷也在,连忙拱手行礼,又看向谢策欲言又止,“……世子。” 谢策扫了他一眼,淡道:“等我送了祖父回来再说。” 谢老侯爷摆摆手,“行了,不用你送,自个儿府上我还能走岔了?” 谢策笑笑,目送谢老侯爷离开,待他走远才示意青墨接着说。 “暗卫方才来传,紫芙说再下去姑娘怕是扛不住。”青墨低声道。 谢策还是清清冷冷的神色,素色的儒衫衬的他愈发冷漠寡情,“她那身骨头,且硬着。” …… 澜庭小筑里。 紫芙焦灼张望着湖心楼外的青石桥,世子怎么还不来,他是当真不准备管姑娘了吗? 身后不断有哭泣抽噎声传来,夹杂着无尽的痛苦。 紫芙抬眸顺着楼梯望向漆黑的二楼,自那日世子离开已经整整过去三天,她眼看着姑娘因为体内蛊发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头两日勉强还能忍耐,可到今日整个人都已经濒临崩溃。 黑暗中,雪嫣长发披散抱着膝盖把发抖的身体紧紧缩成一团,眸光里早已经没有一点焦距,浑身的每一寸骨缝都透着凉意,仿佛被揭去皮肉生生缺失了一部分,心脏则紧紧被抓着,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每过一刻痛苦就更深一分,雪嫣不断的哭吟,嗓子早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反复呢喃,“谢策,谢策……” “可怜成这样。”意味不明的声音从头顶落下,雪嫣愣了愣,虽然看不见来人,却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朝他扑去,身体相贴的瞬间,所有的痛苦都得到了遏制,凌驾于一些切的极致满足从每一个毛孔透进。 谢策毫无怜惜的拉下她的手臂,雪嫣反复贴上去,双臂像藤蔓缠绕紧他的脖子,声音仓皇语无伦次,“谢策,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嫣儿怎么忘了,是你要离开我。”谢策不紧不慢的说完,恶劣笑了笑,“我总要成全你,让你尝尝这滋味。” 雪嫣整个人被不安和焦虑控制,说着她清醒时候绝不会说的话,“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谢策默然不语,任由雪嫣缠在他身上,子蛊所产生的兴奋也同样侵袭着雪嫣,满身都在诉着渴求,柔若无骨的小手更是大胆扯开他的衣襟。 谢策握住她的手腕,雪嫣抽不出手,只能用脸颊去蹭他领口下的肌肤,同时反将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放。 谢策偏不肯去碰她一下,落不到实处的满足让雪嫣啜泣出声,哑声哭求,“谢策,碰碰我。” 谢策眯眸由着她拉起自己的手,大掌落进襟口。 谢策随随拢了拢五指,须臾便将手收回,走到床前的软榻坐下。 雪嫣步履踉跄的追过去,谢策向后仰身,睥着颤颤倚伏在自己身上的雪嫣,无论她如何呜呜咽咽的央求和缠磨都无动于衷,只静静看着她神识迷乱的眼眸,漫不经心道:“我不想,就这么睡罢。” 仅仅只是相拥着入睡如何能解化三日来的折磨,雪嫣一整晚都无法平静,不停的厮.磨也只不过是形同隔靴搔痒,虽然缓解了些许痛苦,也反让她更加如饥如渴。 清晨的柔光布洒进屋内,雪嫣恍惚的神识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清明。 交叠的羽睫睁开,暗淡无光的眼眸内全是憔悴,连下颚都尖细了不少,她回想混沌的三日,身子狠狠抖了抖,闭紧眼睛更用力的缠紧谢策。 她是真的害怕了,这种感觉太痛苦,比死了还要痛苦。 她甚至想到了一死了之,可无论她脑子怎么想,她的身体就只有对谢策的渴望。 雪嫣一夜没睡,谢策又何尝不是,他挪开横在身上的手臂,雪嫣慌忙又要缠上去,谢策已经下了榻。 他回身看着雪嫣,“清醒些了?那就去洗洗,像什么样子。” 雪嫣身上都是湿盈盈的汗,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心底的空乏还在不断往外弥漫。 紫芙上来看到雪嫣憔悴不堪的模样,眼里闪过不忍,走上前扶她,雪嫣此刻仍是不能为外人碰,瑟缩着避闪开,气息微弱道:“别,别碰。” 她不断咽着干涩的喉咙,一步一晃的往湢洗处走去,谢策始终冷眼旁观。 水淋到身上好像是无数虫子爬过,雪嫣咬住发颤的唇,终于坚持到洗完。 紫芙拿来衣袍要为她披上,雪嫣摇摇头,赤脚在毡毯上踩出一个个水印,朝着谢策走去。 谢策立于书案后,闲情逸致的拿着紫毫笔在纸上作画。 雪嫣两条纤细雪白的腿不住在抖,掌心贴上谢策的手背,颤声央求道:“谢策,我受不住了。” 谢策拉开她的手,不知真假地说:“如今尚在太子服丧之期,寻欢之事可做不得,嫣儿得再忍忍。” 雪嫣知道他是故意磨砺自己,可她真得捱不住,那样的滋味再来一次她真的受不了。 雪嫣挤到他与书桌之间,谢策看了眼被她弄湿的宣纸,抬起眼帘睇向连呼吸都开始发抖的雪嫣,“嫣儿将我的画弄脏了,我可没有多的纸再做一幅。” 雪嫣对上他不含情绪的双眸,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亦想起了他那日的话,他是要让她明白“玩物”该是怎么样的,还是要在她清醒的时候。 雪嫣脸色煞白,肌肤泛起的痛苦接踵而至,她垫着脚,挪臀坐到书桌的边沿之上,一手拉起谢策的手,沿着自己的脖颈滑落,小口吐纳,“可以在,在我身上作画。” 散乱的嗓音分不出是痛苦还是愉悦。 谢策慢慢垂下眼,长睫遮住眼里的暗色,白衣玉貌,愈显得清雅无害,“即是嫣儿要求,自然好。” 他执笔沾墨,细软的紫毫专注描摹。 雪嫣将唇瓣咬出一道道沁红的血痕,一直没有被真正抚慰,她越发不安和焦灼,唯有靠谢策描画时指腹不经意从她身上滑过的短暂触碰来缓解。 越是如此,越是难捱,雪嫣从唇瓣间呵出破碎的呼吸,身子颤极。 “别动,画歪了。”谢策不带感情的说。 弄娇 第57节 “呜……”回应他的是一声短促压抑的哭吟,清醒不过多时的理智又一次濒临崩塌,细柔泛红的指尖攀上谢策的手腕,然后是整个人缠了上去。 “谢策,我真的好难受。”断断续续的抽噎声音里夹杂着不合时宜的欣快。 谢策像是终于有了动容,抬手抚过雪嫣的脸颊,雪嫣偏头紧紧贴着他的掌心,眉眼间恍出迷离的水光。 “嫣儿想着离开我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是那么难受么?”谢策看着她逐字逐句地纠问。 雪嫣早已听不进那些话,双臂勾着他的脖子,曳着腰贴向他,雪白的小腿绕在他身后,玉□□叠。 “求你。”雪嫣无意识的呢喃。 谢策手绕到她膝下将人抱起,意味不明的轻言,“嫣儿要的我都会给。” 雪嫣觉得自己像是从深渊里被救了出来,紧紧抱着他,回应他一如云卷残云的疯狂肆虐。 “嫣儿看下面。”谢策从后面扣住雪嫣的下颌,附在她耳边哑声低语。 雪嫣睁开漾着情.潮的眼眸,双眸被水雾迷漫,眼前晃动的景象更是让她什么都看不真切,只勉强看出自己不知何时被抱到了窗子口。 谢策贴在她耳畔指引,“那里。” 雪嫣半眯着眼从翕着一道缝的窗缝处望出,有两人一前一后自石桥走来,轮廓模糊,走在前面微欠着身的是青墨,后面那人身形挺拔如松似竹,衣袍随着步履微动。 随着那人越走越近,雪嫣也逐渐看清他的容貌,迷雾的眼里涌上不能置信,浑身一僵。 陡然的挛缩让谢策抽了一口气,他哑声似笑非笑的吐字,“嫣儿要的我都会给你,你不是心心念念要见谢珩,我这就让你见。” 作者有话说: 第049章 青墨抬手引着谢珩坐到小楼外的翘角亭内,恭敬道:“还请大公子在此稍等片刻,属下这就进去通传。“ 谢珩淡淡颔首。 青墨朝他看去一眼,没有言语往楼内走去。 …… “嫣儿看到了吗?” 小楼之上,谢策手控制着雪嫣的下颌,指腹被淌落的热泪沾的湿滑,被他所笼罩的娇躯则颤抖不止。 谢策眼尾布着薄薄的红,说不清楚是因为透骨的欢愉还是因为心底生寒的怒。 “我给你选择的机会,只要你出声谢珩就会来救你。”谢策语气轻忽莫测,松开擒在雪嫣下颌的手,直起身,一寸寸离开。 几乎是同时,蛊虫在雪嫣体内疯狂躁动,一浪高过一浪的焦灼与空乏席卷雪嫣周身,她被本能控制着让自己更贴近谢策。 软折的细腰被谢策用手掌扣住,粗沉的声音喷洒在雪嫣耳畔,“怎么,嫣儿是不想要跟他走么,嗯?” 雪嫣已经感受不到心里的想法,她的所有理智都被连日来的折磨所摧残搅毁,只有浓烈的悲伤紧紧缠绕在心上,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哪怕闭紧着双眼,泪水仍一颗接一颗滚落。 可她却无法作自己的主,谢珩就在咫尺之外的地方,而她却被蛊支配着身体,没有廉耻,没有尊严的缠着,求着谢策不要走。 “也是,你说若是谢珩看到这幅景象还会要你吗?”飘渺不真实的声音传来,如地府的恶鬼还让人感到害怕。 谢策冰冷的眉眼戏谑含笑,他一把抱起雪嫣,“是嫣儿不走的,往后就再没机会了。” 雪嫣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所有力气咬住唇,不让自己泻出一丝声响,这些日子支撑着她信念,希冀都在顷刻间彻底被撕碎,一把火烧的连灰烬都不剩,有什么正从心里慢慢死去。 灰败从心底蔓延至全身,就这样吧,让谢珩以为她死了,也好过让他看到自己正如一个妓.子一般祈求着谢策。 …… 青墨在楼下绷着神情,听到沉闷逼人的动静逐渐变小,才长出一口气略提了提声音,“世子。” “告诉大哥,我换身衣裳就来。”谢策略有起伏的声音,懒懒自楼上传来。 青墨应是,拍了拍自己僵硬的脸才不带情绪的往外走去,自己到底还是学不来世子的从容不显山水。 谢策身上的儒衫松垮垮的披着,冷白劲瘦的身躯上微微布了些汗意,一张俊逸惑人的脸带着几分餍足后的懒散,眼眸薄红,玉冠束的发却一丝不乱,说不出的风流祸害。 他抬指轻轻抚过雪嫣的侧脸,平和的眉眼间散去了多日来的沉郁,“嫣儿休息一会儿。” 雪嫣无声无息的躺在那里,整个人沉静的好似睡着了。 谢策起身不紧不慢的更衣,一边整着袖摆意有所指的对紫芙道:“伺候好姑娘。” 紫芙低眉颔首,待谢策离开后取了薄衾盖到雪嫣身上,轻手轻脚的替她掖着被,遮掩住那一身的狼狈。 同为女子,紫芙也为谢策对待雪嫣的手段感到不忍,忍不住轻轻叹气。 “姑娘醒了。”紫芙正起身,瞧见雪嫣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低声问:“姑娘可要洗身子。” 雪嫣没有说话,目光空洞的好似一个没有神魂的破布娃娃,身上的异状已经彻底平息,留下的是心底无尽的苦楚和心灰意冷的绝望。 紫芙神色紧张起来,“姑娘可是有哪里不适?” 雪嫣张张嘴,悲恸涌在心头,反复喘息着极吃力的问:“他走了吗,谢珩。” 紫芙往窗子口瞧了瞧,远处亭子里已经没有了人,大公子应是与世子一同离开了,紫芙点点头,“已经走了。” “走了就好,走了就好。”雪嫣喃喃说着,慢慢蜷紧身体,抽动着肩头破碎的哭声一点点逸了出来,从啜泣变为嘶声痛哭。 她一直哭到喘不过气,凄入心肺的悲伤让紫芙觉得心里像是沉甸甸的压了块石头。 雪嫣哭到再流不出一滴眼泪,充血的双眸红肿不堪,眼下的肌肤更是沁着一个个血点,她撑着破败的身体慢慢坐起来。 紫芙扶着她,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身躯轻的像没什么分量,她动了动唇也只能劝道:“姑娘想开一些。” 雪嫣就这么靠着她坐了一会儿,半晌轻声道:“去帮我打些水来。” “是。”紫芙拿来衣裳为她穿上,“奴婢这就去。” 雪嫣双腿发软,使了些劲才站起来挪步到窗子口,她抬起手,朝着空荡荡空无一人的凉亭伸手探去,触到的只有冰凉的空气。 紫芙很快端了水上前,走上二楼她先看到的满地的碎瓷片,紫芙心里咯噔了一下,快速抬头,就见雪嫣正拿了块锋利的刺片朝手腕狠狠割去! “姑娘不可!”紫芙骇然大慌,一个闪身上前,劈手夺下雪嫣手里的碎瓷,却还是稍慢了一步,白皙的皮肤上慢慢印出一条血痕,细小的血珠一颗接一颗滚了出来。 雪嫣望着自腕子上淌落的血珠,破碎的眸光中慢慢印出笑意。 紫芙匆匆替她包扎起伤口,一刻不敢停的让暗卫去通知了谢策。 谢策很快赶了回来,上楼的脚步声透着急促,他冲上楼,大步走到雪嫣面前。 雪嫣迎风坐在窗子口,披散的长发随着细风轻轻拂动,脸庞煞白不见一丝血色,眸中沉寂若死灰,谢策目光触及她手腕上绕着的一圈圈白布,满腔的震怒变成了慌乱。 “你想寻死?”谢策从喉咙挤出四个字,带着隐隐的颤抖。 雪嫣没有说话,亦没有动,似乎在她眼里根本就看不到谢策一样。 谢策深深吸了口气,屈膝在雪嫣面前蹲下,托起她受伤的手,小心翼翼的解开布条,看到上面骇人的伤口刺的他瞳孔一缩,“顾雪嫣,你敢再寻死试试。” 雪嫣依旧不发一言,连看都没有去看谢策,无动于衷的模样让谢策愤怒又无计可奈。 他命紫芙取来伤药,重新为雪嫣包扎伤口,往伤口上倒药粉的时候,谢策手有些发抖,“忍一忍。” 药粉洒在伤口上极痛,雪嫣硬生生忍着一声不吭,额上冷汗直流,双唇更是哆嗦的厉害。 谢策见状又疼又怒,只要想到紫芙如果晚来一步她就有可能丧命,他就无法冷静,双眸紧紧攫着雪嫣,“顾雪嫣,告诉我你不会再寻死。” 雪嫣不声不响的样子让他感觉不安,他恨声说:“你想寻死也不行,我会让人寸步不离的看着你。” 可无论他说什么,雪嫣始终不肯开口,除了会呼吸会眨眼,整个人安静的仿佛已经死了。 谢策呼吸绷紧,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双臂紧箍紧她瘦弱的身子,“你别想离开我。” 雪嫣静静靠在他怀里,眸光涣散的不成样子。 谢策给雪嫣包扎好又喂她服药,看她乖乖将药喝下,一直紧蹙的眉头才算松开了一些。 可紧接着他又感到更深的不安,雪嫣顺从的就仿佛对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也始终不肯开口。 谢策想强逼她对自己开口,但看着她那双死气沉沉不见光亮的双眸,话就再说不出口。 他沉默替雪嫣洗完身子,抱着她入睡,手臂环抱着她,大掌抚着她的脑后将她紧拥在怀里。 浅薄的呼吸喷洒在胸膛,谢策才感到一点真实感。 “我是气昏了头,我保证再不会像今日这样。”谢策退了一步,轻浅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只是嫣儿也别再这么气我。” 他轻抚到雪嫣受伤的手腕,满是不舍的说:“我不会让这伤口留疤的。” 若非还能听到雪嫣轻细的呼吸声,谢策甚至以为自己是一个人,他明明抱着雪嫣,可两人之间却好像隔了无法消弭的距离。 “嫣儿,跟我说说话。”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三更的时候,谢策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怀里的人竟是滚烫的厉害,他捧住雪嫣的脸,“嫣儿,嫣儿。” 雪嫣紧闭着眼,脸颊烧的痛红,双唇干裂,不住的呓语。 谢策凝眉搭指在她手腕上,片刻起身下床,连鞋都没有穿,径直走到书桌旁点烛写了方子,扬声道:“来人!” 紫芙匆匆上来,“世子有何吩咐。” “去打盆冷水来。”他将手里的方子递给紫芙,“再将这个给青墨。” 紫芙往床榻的方向看了一眼,雪嫣酡红着脸,痛苦蹙着眉辗转难安,看着显然是病了,她不敢耽搁,赶紧下了楼。 谢策坐在床边,拧了湿怕给雪嫣擦拭,那双素来沉着从容的黑眸里布满了担忧。 紫芙端了熬好的药过来,谢策将意识混沌的雪嫣抱到怀里,脸上碰到她滚烫的小脸,抿了抿唇道:“嫣儿,我们把药喝了。” 雪嫣忽然在他怀里剧烈的挣扎起来,双手不断的推搡着谢策,手腕上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 看着再次洇红的白布,谢策只觉得心疼无比,又不敢施力,勉强控制住她,声音轻柔诱哄,“嫣儿乖,喝了药便好了。” 雪嫣紧紧抿着唇,忽然大滴眼泪落了下来,她不断摇头哭哑着求救,“不要,不要,时安救救我,时安。” 谢策眼底的冷意直让紫芙心底骤寒,雪嫣每唤一声谢珩的名字,他身上的戾气就浓上一分,掌心握紧又松开。 一手捏着雪嫣的下颌,干脆利落的端着药碗给她硬了喂下去,之后又掐了她的穴道,让她入睡。 紫芙在旁也松了一口气,对谢策道:“世子可要去清洗一下。” 方才雪嫣挣扎中有不少药都撒在了谢策的身上,白色的衣袍染上了一点点褐色印记。 “不必。”谢策抬手抚着雪嫣的额头,深眸一眼不错的注视着她。 弄娇 第58节 紫芙闻言便退至一旁侯着,随时等着吩咐。 几乎一夜的时间,谢策就这么静静守在雪嫣身旁。 窗边沉压的夜色逐渐透出薄曦,谢策面色却是越来越沉,他反复在探雪嫣的额头,另一只手则按在她脉上。 一贴药下去,烧早该有退的迹象才是,可雪嫣身上依旧烧的滚烫,一点汗都发不出。 紫芙也意识到不对,“世子,可要属下再去熬一碗药来。” 谢策一言不发,抬指解开雪嫣衣襟的系带,看到她满身被自己所拓下的印记,谢策眼中闪过悔意,压了压唇角对紫芙道:“去将我的银针取来。” 喝下去的药根本无法吸收药性,他只能用施针的方法。 雪嫣赤身趴在榻上,谢策手拈着银针,看着她细腻的雪肤犹豫了一瞬才将银针刺进穴位。 谢策手法利落,在几处大穴都刺了银针,一根根晃着冷光的针刺在雪白的后背上让人尤其不忍看。 雪嫣更是痛苦的紧紧蹙着眉,细指紧攥着身上的薄衾,指缘一个个都泛着白,说不出的脆弱委屈。 谢策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嫣儿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谢二:你就是死也不能离开我 第050章 不到半刻的时间,雪嫣终于开始发汗,谢策松开折紧的眉心,取了她身上针,拉起衾被仔细为她盖上。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谢策还要赶回宫中,无法继续陪着雪嫣,他抬指替雪嫣理了理鬓边散乱的青丝,温缓的嗓音里噙着不舍,“我会早些回来。” 雪嫣尚在昏睡之中,即听不见更无法回应,虽然已经开始退烧,但她眉心间浅浅浮着的灰白仍让谢策感到不安。 “若再有下次,你知道后果。”谢策注视着雪嫣的目光专注温柔,吐字却异常冰冷。 紫芙神色一紧,立刻跪地道:“属下一定好好照顾姑娘。” 谢策又静静看了雪嫣许久,才起身去一旁更衣离开。 淋漓的汗水印透雪嫣身上的衣衫,湿凉凉的黏在身上十分不舒服,辗转几番,雪嫣缓缓睁开眼眸。 紫芙正拧了帕子要给雪嫣擦身,见她醒来喜出望外道:“姑娘可觉得好些了?” 雪嫣浑身虚乏,就连动一下指尖都感觉累极,手腕上的伤口更是不停的泛着疼,可她却好似麻木了一般连眉头都不肯皱皱,整个人空洞无神。 紫芙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就好像姑娘只是人还活着还会呼吸,心却已经死了,她放轻了呼吸,轻手轻脚的替雪嫣擦身换衣。 日过中时,青墨赶回了澜庭小筑,他站在青石桥上往小楼二层张望了两眼,隐约可以看到雪嫣倚坐在窗棂后的半片身影。 “世子让我来看看,姑娘如何了。”青墨询问紫芙。 “烧倒是退了,就是精神仍不济,也不肯吃东西。”紫芙摇着头,声音里满是忧虑,都过去半日了,姑娘连一句话都没说,即便换药时也不吭声,安静的她都感觉到了可怕。 青墨闻言焦灼地挠挠头,猜测姑娘是还在与世子置气,他要是这么回去复命,自己少不了要被世子迁怒,“那你就给姑娘灌进去。” 紫芙抬起眼看着他。 青墨赶忙摆摆手,“我瞎说的,可不吃东西总不是办法,你想办法做两道开胃的小菜。” 紫芙点头。 …… 太子一案有了进展,证据直指向二皇子,二皇子坚称是遭陷害,仁宣帝盛怒之下亦没有直接给其定罪,只将其圈禁在宫中,命三司再查。 谢策虽不直接参与查办,却也极忙,当初他治好的太子,也是最清楚太子身体状况的人,三司的几位官员不免要来向他请教。 谢策正与都察院王大人一同往京兆府外走,看见刚回来的青墨直接便问:“如何了?” 有旁人在青墨自然不好多言,只道:“回世子,已无大碍。” 谢策听出他言语里的迟疑,略微皱起眉,王大人见状道:“谢大人若是有要事,可先去忙。” “无妨。”谢策朝他抬手,“王大人请。” 等谢策忙完打算回澜庭小筑时,谢老侯爷又派了人来请,谢策不得已只能先回了趟侯府。 从谢老侯爷书房出来天色已经浓黑,谢策站在廊下揉了揉眉心提步往外走去。 “二哥。”带嗔的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等谢策回头,人就已经跑到了自己跟前,谢语柔双手一拦挡住了他的去路。 谢策看她一副拦路虎的架势,有些好笑的问:“怎么了?” 谢语柔微板着小脸,“二哥可是又要宿在外头。” 虽然过去二哥也不时会宿在府衙,却也不像现在这样几乎不在府中住,每次回来也是很快就走,她害怕二哥这样成天住在外头,会与他们越来越离心。 谢策淡淡解释,“近来衙门事多,我住在外面也方便。” “二哥都已经忙了快两月了。”谢语柔嘟囔着又说:“而且今夜都那么晚了,二哥就别走了。” 她说着去拉谢策的胳膊想把他往墨云居拖去。 谢策看了眼天色,朝谢语柔正色道:“别闹了。” 他语气稍微严肃一点,谢语柔立马就老实了,虽不情愿,还是撅着嘴松开了他。 …… 等谢策回到澜庭小筑,已是深夜,放跨进院子紫芙就疾步走上前:“世子可算回来了。” 谢策视线从紫芙焦灼的面容上划过,心一下就沉了。 “姑娘一日都没有吃东西,就连药也不喝,自过了午时就一直在睡。”紫芙慌着声说。 方才雪嫣睡着的时候,看着她极其安静的模样,紫芙甚至不只一次去探其鼻息。 “这就是你说得无大碍。”谢策回头冷冷看向青墨,凌厉的神色让青墨眉心一跳。 “属下来时确实是见姑娘状态尚好。”这话青墨都是提着心说的。 谢策没有理会远远看着没有亮灯的湖心小楼,加快步子走去。 点上灯,柔和的光窜起照亮了屋子,谢策看向床上,雪嫣背对着他蜷着身子静静躺着,薄衾勾勒出的身躯纤瘦弱小。 身体被搂抱进怀里,雪嫣立时便惊醒过来,身子跟着一抖。 如同惊弓之鸟的反应让谢策心头一痛,他轻拍雪嫣的后背,柔声轻哄,“别怕,别怕。” 雪嫣逐渐平息惊乱,没有反抗的任由谢策抱着自己,目光沉静如水。 谢策扶着她的双肩看着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憔悴苍白的让人心惊,那双眼眸更是涣散无光。 谢策眉心一沉,俯身与她额头相抵,又替她把了脉,烧已经退了,但脉象却比之前还要虚弱,隐隐所呈现的败相更是与当初她病重被送至寺庙时一致。 谢策又惊又怒,却不敢表现出来,深吸了口气道:“下人说你不吃饭,也不肯吃药,身子如何受的了?” 雪嫣把手腕从他手中抽出,一言不发地就要躺回去,脑袋还未沾到枕子就被谢策一把捞回到了怀里了,不由分说的抱着她坐到了桌边。 “听话,吃了再睡。” 谢策亲自夹了菜喂到她嘴边,雪嫣偏头闭过,目光出神地望着地面。 谢策好脾气的没有发作,又盛了勺汤,“不喜欢吃菜就喝些汤。” 把桌上的几道菜都喂了个遍,雪嫣始终不理不睬,谢策点点头,仍是慢声慢语,“嫣儿是要我亲口喂进你嘴里才肯张嘴。” 雪嫣眼底的厌恶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谢策呼吸微窒,旋即扯了扯嘴角,不是已经知道她过去的温情都是装出来,又有什么可意外。 谢策再次夹起菜送到她嘴边,雪嫣慢慢张嘴吃下,明明是再清淡不过的一道地三鲜,她吃到嘴里却泛起一股强烈的恶心,往下咽的时候更是连胃腹都在抗拒。 忍耐着吃下一些,雪嫣就不肯再吃,谢策也没有勉强,吩咐下人去煮药,自己则抱着雪嫣絮絮说着话。 屋子里始终只有他一人的声音。 “嫣儿,你跟我说说话。”谢策将头靠近雪嫣的颈侧,贪婪沉嗅着她身上的气味,闷沉的声音竟带了几分极细微的请求。 紫芙端了药上来,谢策抬起头对雪嫣微微一笑,“嫣儿,该喝药了。” 雪嫣这次没有拒绝,自己捧着碗顺从的把药喝下,谢策目露喜色,“嫣儿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只是话说完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雪嫣忽然痛苦弓起腰,把刚服下的汤药以及吃下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谢策脸色一变,“嫣儿!” 一连数日,雪嫣几乎吃什么吐什么,无论谢策拿多名贵的药吊着,还是抵不过她一日比一日消瘦,那时在庙中她同样病重,但因为心怀希望,所以坚持活了下来,而现在她是一心求死。 谢策就是医术再好,也救不回一个不想活的人,他却不肯罢休。 雪嫣吃了药就会吐,谢策就在她服下药后强其按穴道令其入睡,再施针为她调理,可即便这样,雪嫣还是一再的憔悴下去。 夕阳渐沉,谢策拥着雪嫣坐在窗子的软榻上旁赏看夕霞,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声音轻如烟雾,“嫣儿,我退一步,我不要你爱我了,你只要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雪嫣昏昏沉沉的靠在谢策怀里,有些想笑却没有力气,她想谢策是真的退了一步,以往何曾听他说过“好不好”这样商量的话。 依旧没有回答。 自那日后,雪嫣就再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任凭谢策如何放低身段好话说尽,都换不来她的一丝声响,她就这么在他眼前日渐枯萎。 谢策从没害怕过失去,只要是他想要的,他会想尽办法得到,如是不能,那就谁也别想拥有。 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慌张无措过,圈在雪嫣腰上的手臂不住收紧,感受到她嶙峋的骨骼又猛的松了力道。 谢策执起雪嫣的手腕,上面的疤痕已经只剩下一到极浅淡的印记,他用指腹小心翼翼的抚过,低声喃语,“嫣儿会好起来的,像这疤一样,都会好。” 紫芙从楼下上来,雪嫣阖眼靠在谢策怀中,像是已经睡着了。 谢策则将一个不知装有什么的瓷瓶拿在手里,专注地看着,他轻轻转动瓷瓶,眉宇间刻着犹豫。 听见脚步声,谢策收起瓶子问,“何事?” 紫芙低眉道:“回世子,青墨说若是再不动身,就该误了时辰了。” 谢策在雪嫣脸侧轻轻落下一吻,“我很快回来。” …… 谢策与赵令崖及楚韶阳和其几个幕僚议事到深夜,赵令崖命幕僚退下,低头呷了口茶,看向谢策,“有烦心事?” 谢策捏了捏眉心,懒懒撩起眼帘,似笑非笑的看他,“我的烦心事不都是你给的。” 弄娇 第59节 “得旬清如此看重,我真是受宠若惊。”赵令崖品着茶像吃酒般轻轻咂舌,面带笑意。 “嗯。”谢策应付自如,“我亦心甘情愿。” “行了行了。”一旁的楚韶阳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摆摆手道:“你们这样,弄得我觉得自己坐这儿都多余了。” 赵令崖笑了笑,命下人添茶,楚韶阳看着盏中清寡的茶汤,不甚满意的摇头,”上些酒罢,三月不能寻欢,喝点酒总可以,酒色不沾,莫不是要将人逼成和尚。” 赵令崖命人拿来酒,同时吩咐,“不必给我。” 谢策亦是抬掌拒绝。 楚韶阳拎着酒壶,顿感无趣,“你二人也是与和尚无异了。”他自斟自酌一杯算是解了念头。 谢策无意再坐下去,起身告辞,楚韶阳也站起身,“一起走。” 两人前后脚走出府邸,谢策沉默听着楚韶阳在耳边长吁短叹,口中所言皆是温柔乡,销魂窟。 “我才在瑶春楼新得一个妙人,掷千金买她半年不伺候别人,这下倒是好,三个月就这么被磋磨没了。” 谢策轻鄙勾笑,垂下眼帘又抬起,淡声问:“若有一日,你发现怎么也留不住。”谢策顿了顿,才接着道:“非常喜欢的人,你会如何做。” 楚韶阳连想都没想,张口便道:“那就换一个,难道还怕少了会讨欢心的人不成。” 换一个? 谢策眼睫下覆,将脑中那张哭也好,恨也好,媚也好的脸换做旁人,所有的情丝都变作厌恶。 谢策凌厉而极致的否决了这个念头,他只要顾雪嫣。 作者有话说: 第051章 谢策可以运筹千里计出万全,却对雪嫣的症结无计可施,甚至在一次施针后,因为身子太过孱弱无法承受,雪嫣直接晕死了过去。 谢策一惊,脸上的血色褪了干干净净,再不复镇定,抱起昏迷不醒的雪嫣,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脸庞,声音里尽是惶惧:“嫣儿,嫣儿!”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雪嫣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谢策抱在怀里轻的感觉不出什么分量,大片的蝴蝶骨清晰凸起,一节节的脊骨更是硌痛着他的掌心。 谢策窒息在心慌堵喉咙口,他合眼压下胸膛内翻涌的暴躁,取了粒药放在口中,俯身撬开雪嫣苍白紧抿的唇,将药推了进去。 谢策擦去自雪嫣唇畔勾出的一抹津涎,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雪嫣如今的身体就像是个无底洞,服下的再多的药,也远抵不过她所流逝的速度,谢策不过是强行拖着她的命,可是那又如何,他不放,谁也不能把她从他身边带走。 时间一点一滴淌过,怀里的人终于动了动,雪嫣紧闭的双眸轻颤,柔软的眼睫交叠闪动,缓缓睁开眼眸。 眼前谢策的容貌渐渐清晰,紧蹙的眉心也随之舒展,眼中透着欣喜,将她揽紧,“你醒了。” “竟然还没有死么。”飘渺似烟云的声音,是雪嫣这些日子以来于他说得第一觉话。 她不去看谢策震怒的眉眼,侧过脸绽了抹极淡的讥笑,他还要折磨她到什么时候,这样一具半死不活的躯体也不肯放过么。 死气沉沉笑刺的谢策心头大痛,眼里的喜色一寸寸敛尽,“你就那么想死,宁愿死也要逃离我。” 雪嫣漠然不语。 谢策松开她,慢慢站起来,一双望不到底的黑眸静静看着雪嫣,偏执到近乎极端的说:“你休想,就是死了化成一捧灰,你的坟也只能在我身边。” 雪嫣始终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他怒也好,怎么也好,都无动于衷。 两人无声的僵持,良久,谢策猛地袖手离开。 雪嫣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缓缓眨眼,轻笑起来,谢策生气走了,那自己应该有些功夫不用见到他了。 紫芙想起世子离开时朝自己看来的那凌厉一眼,是要她看护好姑娘,世子又怎么会离开,这些日子除去必要,世子对姑娘几乎是寸步不离,一眼都不放到视线外。 紫芙抬眸望向远处的翘角亭,谢策静静坐在亭中,长睫微垂,眸光黯淡晦涩,抿紧的唇角压抑着什么。 青墨沿着青石板走来,远远看到谢策沉冷的神色他就不想再往前迈步子,奈何身不由己。 他走到亭内,毕恭毕敬的说:“世子。” “何事。”谢策压着眉头,目露不耐。 青墨一句废话都不敢多说:“陈司录说寺前街一案的嫌犯嘴硬不肯认罪,方少尹这几日不在府衙,想请您前去审问。” “当了这么多年官,刑讯审问他不会难道还没见过?”谢策冰冷的声音掷地有声,凤目轻扬睨看向青墨,“嘴硬就下讯囚杖,拿沾了盐水的鞭子抽,还要我教么。” 带着嗖嗖凉意的话音落在青墨耳朵里,他心头一凛,肃着容色道:“属下这就去回话。” 谢策抬手轻压额角,再次听到脚步声,不悦道:“还有何事?” 抬起眼眸看到是紫芙,谢策眼底一触即破的戾气散去,声线微凝:“她怎么样了?”视线瞥见紫芙裙上沾着的点点药渍,谢策咬紧牙根笑得难看,“她又将药吐了。” 紫芙面色凝重,仓促点头,“世子,这样下去只怕不是法办。” 谢策怎么会不知道,他掌心撑着额,整个人都透着股束手无策的颓败。 紫芙一惊,她跟随世子多年,无论面对的是什么局面,世子从来都是游刃有余,又何曾见他有过这样的神情。 “再去盛一碗药来。”谢策起身往楼内去,紫芙也快步跟上。 雪嫣屈膝倚坐在贵妃榻上,已经又再次睡着,身上披着薄衾,只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庞,黑发润顺垂在两侧,眉眼间浮着的青灰直叫人心神不宁。 守在雪嫣身旁的两个婢子见谢策上来正要行礼,见他无声示意,忙噤声退下。 谢策轻掀衣摆在雪嫣身侧坐下,抬指将她散落眼前的长发仔细挽道耳后,嗓音轻绻似春风拂面,“雪嫣,醒醒,醒来我们吃些东西再睡好不好。” 紫芙敏锐察觉到哪里不对,世子是唤得是……雪嫣,就连语气也与平时不尽相同。 紫芙一时还没回过味来,抬眸悄悄朝谢策看去。 看清他眉眼间温柔如水的神色,紫芙瞳孔微微缩紧,世子竟是伪装成大公子的模样来哄姑娘吃东西。 她吃惊张嘴,一时间难以平复自己的情绪,更不敢相信世子竟会做到这般地步。 “雪嫣。”谢策屈指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含笑的嗓音里透着几分无奈,“还不肯醒么?” 款款深深的嗓音扫拂过雪嫣耳畔,从起初的模糊不清一点点的变得真实无比,她迫切的想要抓住这个声音,不惜挣扎着醒来。 勉励睁开眼,看着映入眼帘的熟悉面容,和唇畔那道温柔到了极致,好像无论她做什么了都会包容的笑容,雪嫣僵在了当场。 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即便在梦里,她害怕眼前的人很快就消失,她连呼吸都不敢泻露一丝。 雪嫣迷惘却满含激动和情绻的目光让谢策心口发闷,他放慢呼吸,朝紫芙道:“拿来。” 紫芙很快把药端来,谢策舀起一勺药放到唇边吹了吹,抬眸笑看着雪嫣,“是有些苦,但是喝下身子就能好了。” 熟悉的苦涩味窜入鼻端,雪嫣猛的清醒过来,眼里的迷惘退得干干净净,她激烈抬手一推,谢策手里的药碗直接被打落在地, 玉瓷炸开的声音响亮震耳,雪嫣细柔的羽睫随之一颤,她若是没有看错,谢策刚才是在假装谢珩的言行,他又想干什么。 谢策静默一息才慢慢甩落手上的药汁,抬眸看着雪嫣,“不是喜欢谢珩么,只要你肯好起来,我可以一直装作他。” 雪嫣看向谢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是因为我们现在的样貌不像了么?”谢策兀自轻言,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碎瓷,没有犹豫,照着眉骨将锋利的那头按了进去,血珠立时滚了出来。 雪嫣大骇,瞳孔骤然一缩。 谢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连眉头都不见皱一下,漆黑的瞳眸直勾勾地望着雪嫣,继续往下划。 疯子,疯子! 雪嫣用劲全力打落他手中的瓷片,自己也因为身子太过虚弱险些扑倒在地,手撑着榻才勉强稳住,胸口剧烈起伏。 “我已经不要你爱我了,你喜欢他的样子,我可以做到十成十,还不够么。”谢策眉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鲜红的血珠顺着眼廓淌落,蜿蜒在过分白皙的皮肤上,刺眼骇人。 谢策按着雪嫣的肩头,神色中掺着一丝沉痛,黑眸紧紧攫着她,“我只是要你留在我身边而已。” “你就是换了这层皮,你也不是他。”雪嫣喘着气,一字一句说得极为吃力,话语里所含的恨意却是那样浓烈,这张相似的皮囊让她感到的只有厌恶。 雪嫣的话就像是钝刀子,扎在谢策心里又刺又痛,他眼里起伏的情绪逐渐淡去,声音变的极为轻浅,“我怎么做也不行了是吗?” 雪嫣没有说话,方才的一场已经让她精疲力尽,而谢策的话更是让她头疼欲裂,她侧过脸将眼睛闭上。 接下来的两天雪嫣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多数时候都是沉沉睡着,紫芙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姑娘怕是熬不过多久了。 姑娘清醒的时候,世子会抱着喂她吃东西,喝药,吐出的秽物世子也不会嫌恶,总是先替娘清洗干净才自己去收拾。 而姑娘沉睡的时候,世子时常又会拿起那个瓷瓶在手中反复翻看,似是在斟酌什么。 紫芙下楼看到守在楼外的青墨便向他询问。 青墨朝楼梯处看了看,言简意赅道:“那是可以让人忘却往事的药。” 紫芙品咂过青墨的话,恍然大悟,姑娘是郁结在心,想不开,若是忘记过往,症结消了,病自然也能好转,与世子也能从头开始。 她刚要说话,青墨就打断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药效因人而异,过去就曾让人用过,少了忘不干净,多了,就成痴儿了。” 紫芙话噤在嘴边,难怪世子一直犹豫不决,没有给姑娘用这药。 这夜,谢策彻夜站在窗子前,直到天边露出破晓的第一道光亮,谢策反身大步走到床榻边,将还在昏睡的雪嫣揽入被夜露浸透的怀抱之中。 潮冷黏凉的不适感让雪嫣极轻微的皱了眉头,挣扎都已经力不从心。 谢策一言不发的拔了瓶塞,仰头将药倒入口中,捏住雪嫣的下颌略低下头,两唇相贴,将口中的药尽数哺喂了过去。 雪嫣几乎被他吻得溺毙,只知道自己被逼着咽下了苦极涩极的东西,他一贯只会这样逼她。 没有给她想太多的空隙,接踵而至的是极强的眩晕。 半梦半醒间,她看到往事犹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一一闪过,逐渐被抽离剥空,她拼了命奋力去抓却什么也抓不住。 这次,她终于可以死了吧。 作者有话说: 猜失忆的宝子们说中了 第052章 清晨,鸟雀声叽叽喳喳响个不停,耀眼的阳光自窗棂洒落,有几缕落在雪嫣眼皮之上,她颤动着羽睫偏了偏头,费力撑起的眼皮,望着软烟罗的帐顶有些恍不过神来。 “你醒了。”耳边响起一道紧绷着声音。 雪嫣转过身,迷蒙的双眸中印入一张极其俊美毓琇的陌生脸孔,眉眼间却满是憔悴,紧攫着她的双眸内布着血丝,眉上还有一小道结了血痂的疤,下巴冒着青茬,很是狼狈。 弄娇 第60节 谢策呼吸发紧,雪嫣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他不敢离开不敢合眼,终于等她醒来,他却畏葸了。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谢策紧紧抿住唇,等她先说。 “你是谁?”虚弱的嗓音带着些怯怕不安,望着他的眉眼也在闪烁。 谢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狂喜,他就这么看着她,直把雪嫣看得往床里侧缩,谢策伸手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雪嫣不住地眨着满是仓皇的水眸,脸涨的通红,僵在他怀里手足无措到了极点,她不认得眼前的人,事实是她翻遍了脑袋,什么都想不起来,没有一点过往的记忆,全是空白。 可是看这人担心的样子,他们应该是认识的。 雪嫣还是极虚弱的状态,被他抱了一会儿便觉得喘不上气,掌心小力的推他,“……你放开我。” 谢策呼吸略微急促,眉心也随之颦起。 雪嫣又说,“我喘过不气了。” 谢策玄黑浓沉的眸子骤然一松,慢慢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深望着她,声音里满是失而复得后的庆幸,“你终于醒了。” 亲昵的举动,代表两人关系是好的,雪嫣还在喘气,小口微张着一道缝,雪脯随之耸动,忽闪的黑眸也同样望着谢策,小声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谢策皱眉捏住雪嫣的双肩,看着她一片茫然的双眸,害怕再次在里面看到厌恶,少顷,他慢声启唇,“囡儿,你在开玩笑是不是?” 囡儿……雪嫣无声在齿间念着这两个字,对上他灼灼的目光,小幅度摇头,“我没有骗你。” 她不认得他,也想不起自己是谁,父母家人又是谁。 谢策长久的沉默让雪嫣心里忐忑非常,手腕忽然被执起,看着他搭指在自己腕上,雪嫣不安的蜷了蜷指尖,但是并不抗拒他的触碰,他的指尖凉凉柔柔的,很舒服。 谢策专注替雪嫣把脉,几息后才道:“我叫谢策。” 雪嫣低声重复的同时,谢策抬眸看着她,“是你的未婚夫婿。” “什么是未婚夫婿?”细糯的嗓音略微勾翘着,满是困惑。 谢策一僵,微微变了脸色。 雪嫣偏头看着他,那双过分澄澈的双眸里似盛了一汪莹透的泉水,她扭了扭自己还在谢策掌中的腕子,显得有点委屈,“你为什么掐着我?” “未婚夫婿就是你将来的丈夫,我们会成亲,会有孩子,会在一起一生。”谢策每个字都说的很慢,声音有一些不稳,他仔细的解释,“我是不在掐你,是在替你把脉诊治。” 雪嫣听他说完,怯生生的目光变得明亮起来,高兴的笑说:“原来是这样。” 谢策见她没有在用迷惘的目光看着自己,只感觉整个人都落到了实处。 雪嫣没有痴傻,只是因为忘尽了前事,故而品性纯稚的有些不谙世事。 对于许多事情都陌生,但只要解释一遍她就都明白了。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谢策掌心轻柔贴住她的脸颊,沉沉深深的眼眸之中弥散着雪嫣看不懂的后悔与苦涩,“囡儿,对不起。” 雪嫣被他悲恸的情绪所感染,失去记忆的不安让她只能寄依赖于谢策,她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你与仆人在进京路上遇到了马贼,我赶到时你已经受伤昏迷,我推断是因为伤到了头部才会导致失去记忆。”谢策说话的时候,目光始终注视着雪嫣,深绻专注。 雪嫣听得一知半解,后半句却是懂了,她抬手摸自己的脑袋,原来是因为受伤才不记得了,她追问谢策什么是马贼。 谢策爱怜抚了抚她的发,“你才刚醒来,需要吃东西,服药,那些事情我会慢慢都说给你听。” 雪嫣还想说什么,可她真的觉得自己好饿,就好像是有很久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 饭菜的香气从楼下传上来,雪嫣愈发感觉饿的难受,肚子更是咕噜噜的叫了一声。 雪嫣脸颊蹭的窜了红,用手捂着自己扁扁的肚子,抬着莹润的眸子望向谢策,“我好饿。” 无比乖巧软糯的模样让谢策舍不得挪开眼,原来没有谢珩,他的嫣儿也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 “马上就能吃了,我抱你过去。”谢策弯腰去抱她,肩头被两只小手自然而然的搂住。 谢策低眸看着怀里的人,雪嫣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四周,她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却唯独信赖的靠在他怀里。 谢策圈在她腿弯的手收紧几寸,看着她问:“囡儿相信我说得话?” 雪嫣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得是什么意思,“我昏迷的时候,听见有人一遍遍的在我耳边说话,是你的声音。”雪嫣思忖过后,仰起头认真看着他道:“我信你的。” 若他不是自己的未婚夫婿,为何要这么守着自己,不眠不休的熬的如此狼狈,而且她感觉得到,自己被他抱着的时候,身体每一寸都觉得无比满足,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简短的一番话让谢策心里泛起从未有过的层层涟漪,他圈在雪嫣腿弯处的手指紧了紧复又松开,朝雪嫣轻轻绽笑,“嗯。” 紫芙也在这时端了饭菜上来,看到雪嫣已经醒了不由得一喜,紧接着心里又打起了鼓,一时不敢胡乱说话。 “这是伺候你的婢女,紫芙。” 听谢策如此说,紫芙朝雪嫣屈膝行了一礼,“紫芙见过姑娘。” 雪嫣有些局促,但还是很乖的在唇边抿了个笑,摆摆手说:“不用多礼的。” 她实在饿得厉害,余光不住的往那桌子菜上看去。 澄透的眸光干干净净不藏心事,紫芙心下感慨,姑娘这是真的将什么都忘了。 谢策淡淡朝紫芙瞥去一眼,紫芙立刻收回了目光。 雪嫣之前那段时间伤了肠胃,谢策让厨房准备的都是易消化,养胃的吃食,他端起碗,盛了一碗鸡汁枸杞山药粥,放到唇边慢慢吹凉。 雪嫣一双溜溜的乌眼仁眨也不眨的看着谢策手里的粥,眼巴巴的神态里是满满的期待。 所有这些都是不曾在谢策面前展露过的鲜活俏皮,谢策抹去她记忆前的那些顾虑迟疑全都没有了。 雪嫣现在就像是一张白纸,笔在谁手里,落墨成何,就皆由他说了算。 他们会重新开始,这次她完完全全是属于他的。 谢策慢慢喂她吃下小半碗粥,见她没有异状,一颗心才终于落下一些。 雪嫣意犹未尽的想要再盛一碗,被谢策拦了下来,“你昏迷太久,不可一次吃太多。” 雪嫣虽然还是饿,但也极乖的放下了碗,舌尖轻轻在唇瓣间一抿而过,把饥饿忍了下去。 “囡儿好乖。”谢策不知是叹还是夸,抬手用指背轻拭过雪嫣的脸颊,目光缠黏,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囡儿是我的名字?”雪嫣歪了歪头,好奇怪的名字。 “只有我这么唤你。”谢策捏了捏她微皱起的鼻尖,微笑,“你可是我一个人的囡儿。” 谢策生得本就过分好看,唇畔勾笑的模样雪嫣看得都发了愣,直勾勾的盯着谢策瞧。 过往雪嫣只会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真正看他的时候,似乎只有恨,谢策喉咙微微干涩,“囡儿怎么一直看着我。” 雪嫣尤其诚实的说:“你生得好看。” 谢策微愣,耳后竟是不自然的爬上了淡淡的红,他笑看着雪嫣亮闪闪眼眸,“不及囡儿。” 雪嫣拿手摸自己的脸颊,心里喜滋滋的问:“真的吗?” 谢策将她抱到了妆镜前。 镜中的人五官都挑不出错处,偏偏脸颊太过消瘦,肤色更是没有一点血色煞白煞白,雪嫣脸都垮下来了,攥着谢策衣袖仰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不好看。” 谢策不想她会如此委屈,霎时心都软的不成了模样,他好声好气的哄着雪嫣,“等过几日囡儿身子恢复就漂亮了,没有比囡儿更美的了。” 雪嫣这才高兴起来,又想起追问谢策过去的事,“你还没告诉我,我是谁。” 谢策莞尔,示意雪嫣稍安勿躁,“是时候该喝药了,等喝了药我就都告诉你。” 雪嫣重重点头,太过用力导致头又晕乎乎的,谢策神色微肃,命紫芙将药端来。 看着黑黢黢的药汁,雪嫣如临大敌般皱起了眉,还没喝喉咙里就已经泛起了苦涩。 谢策同样肃着面容,微抿着唇舀了一勺药吹凉喂到雪嫣唇边,“试试看。” 雪嫣看他的样子竟是比自己还紧张,还说试试看,喝了就进肚子了哪有试试看的,雪嫣有点委屈的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豁出去般张嘴一口喝下药。 谢策紧紧看着她,见她没有再像过去那样把药吐出来,眸光一松,印上笑意。 “你快告诉我。”吃完药,雪嫣催着他告诉自己是怎么回事。 谢策低眉想了想,似在思索从何处说起,片刻才娓娓道:“你是堰州人士,当年我与祖父驻守堰州。” “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囡儿的马车陷在泥里,而我恰巧路过,后来我会在夜里时候从军营里出来见你,而你呢,就从家中悄悄溜出来……” 听着他的描述,雪嫣感觉自己真的经历过那样的场景。 心月每隔些时日就会去雪嫣坟上为她清扫,摘些新鲜的花放上。 林素兰本是想同去的,但是前天夜里动了胎气,只能躺在床上休息,顾玉凝留下来照顾,就只有心月一个人去了。 雪嫣葬在谢家祖坟,平日都有侍卫把守,因为谢珩提前有过交代,所以没人阻拦心月,她顺利进去,远远就看见雪嫣坟前已经站着一人。 是谢珩。 心月垂了垂眸,走上前道:“见过大公子。” 谢珩看了她半晌,淡声道:“你一个人来的?” 心月点点头,想要解释并非是夫人不想来,谢珩却已经转开了目光。 她顿了顿,蹲下身将准备好的祭品摆出来,哑声道:“姑娘,奴婢来看您了。” 心月一边抹着泪,一边给雪嫣擦拭墓碑,其实很干净,每日都会有人打扫,她还是做的无比认真。 谢珩冷然的目光微动了动,“这些年都是你随身伺候雪嫣,跟我说说她的事罢。” 谢珩现在回忆起来,才发现两人拥有的竟是那么少,他们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没有一起经历,就天人永隔。 心月鼻子一酸,含泪点点头,“是。” 心月对雪嫣的事可谓细枝末节都了解,她一桩桩说给谢珩听。 “姑娘那时以为你已经身亡,大病了一场药石无用,老夫人将她送去法华寺,她就日日去您的长明灯前坐着,那时奴婢都以为姑娘一定撑不过去,幸好那时。”心月话音猛的一顿,额头冒着虚汗,自己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差点把世子的事给说了出来。 “幸好什么?”谢珩淡淡睇着她,“你说便是,无需顾忌。” 心月自然不敢说出细节,低着头满眼忐忑,斟酌着道:“幸好那时遇见了随侯夫人来上香的世子,世子妙手回春,治好了姑娘。” 又是法华寺,又是灯楼,谢珩静默许久,示意她往下说。 心月警醒着避开有关谢策的那部分接着往下说。 …… 弄娇 第61节 天色渐暗,雪嫣也从谢策这里听完了所有故事。 她屈膝坐在贵妃榻上,手臂交叠抱着膝盖,将脸埋在里面,声音有些闷闷的,“所以我的父母家人都不在了。” “你还有我。”谢策不舍的想将眼前招他心疼的小东西抱到怀里,又怕她此刻情绪激动,克制着坐在榻边没有动。 雪嫣沉浸在低落的情绪里呆呆眨着眼,她努力想也想不出父母的样子,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雪嫣偏头看向谢策,“你,会不要我吗?” 雪嫣问得小心翼翼,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想不起来,谢策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不会。”谢策回答的坚定,紧锁着雪嫣的目光灼灼发烫,他该怎么告诉她,从来都只有她在不要他,一直不要他。 怀里忽然撞进一团柔软,谢策没有迟疑同样紧紧抱着她,体内的蛊虫所带来的满足,连带着将雪嫣心里的不安稳一起被抚平,她揪在谢策衣袍上的手捏的更紧,漫在心头的是一股不能控制的,极深的眷恋。 松懈下来的雪嫣目光也跟着变得软软乎乎,长长的眼睫拉扯着眼皮子一垂一垂,因为体力不支的缘故,显得有点打蔫儿。 谢策低头看过她的神色,道:“囡儿累了,我让人打水上来,你好好泡个澡早些休息。” 雪嫣疲累迷惘的双眸盛进些不知所措,抬头定定看着他,“你要走了吗?” 他们还没有成婚,那必然是不睡在一起的。 雪嫣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失去了记忆,但有些事请又是知道的。 想到夜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她心里就觉得不踏实,眸光闪闪缀着不安。 谢策看着她绞得的发白的细指,有意逗她,“囡儿想要我走吗?” 雪嫣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想,我一个人会怕。” 只是因为一个人会怕么?谢策故意说:“那我让紫芙夜里陪着你。” 雪嫣醒来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谢策,信任的也是谢策,对其他人都觉得陌生,她松开绞紧的指尖,稍稍捏住谢策的一角袖子,“不要别人,你可以陪我吗。” 软哝哝满是眷恋的嗓音,让谢策拥于领会到什么叫甘心情愿,即便现在顾雪嫣手里握着把刀,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点头。 “我会一直陪着你。” 作者有话说: 第053章 得了允诺雪嫣高兴起来,眼里印上细碎璨然的晶亮,谢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见她如此笑过,连目光都变的痴迷。 可旋即雪嫣又为难的看着他,细声嗫嚅,“可我们没有成亲,不能睡在一起的。” 雪嫣蹙紧了眉心,小脸上写满了苦恼。 谢策奇怪她怎么别的都忘的干干净净,偏记得这点。 雪嫣眼里露着迷惘,她也想不起来,“可能是以前有谁跟我说过吧,没有成亲要……” 雪嫣一下想不到怎么说,微鼓着脸腮,用力想了想,才有模有样的说:“要自爱,不能胡来,睡一起就不行。” 谢策唯一想到的会说这话的人也就只有顾玉凝了,也不知她当初是如何训的小东西,让她记到了现在。 “那可怎么办呢。”谢策和她一样苦恼,清清浅浅的声音含着担忧,“可是囡儿离开我会害怕对不对,而且你夜里看不见东西,我不在,你怎么办呢。” 雪嫣听他那么说,怯意直接从水汪汪的眼里透了出来,她一定会害怕的,可心里还牢牢记着不能胡来,雪嫣左右为难。 可怜兮兮的模样直烫进了谢策心里,哪舍得再吓唬她,“我确定除了囡儿不会娶别人,既然我们一定会成亲,又怎么算胡来,而且是我一定要陪着你,就算真的坏了规矩,也是我的错,都由我担着。” 雪嫣心思何其单纯,想了想只觉得谢策说得十分有道理,顿时就雀跃起来,高高兴兴的主动抱住他。 谢策托着她的腰,深深吸了口独属于她的香气,“去沐浴?” 雪嫣点头,她脑子里就记着一个不能睡在一起,对于谢策要给自己沐浴没有抗拒就同意了。 身体被放到又大又深的浴桶中,雪嫣先是紧张的怎么也不肯松开勾在谢策脖子上的手,双眼圆圆睁着,连眨都不敢眨,等浑身被温暖的水流包裹住,舒舒服服的感觉才让她放松下来。 没一会儿,更是捧着水玩得不亦乐乎,双手掬了一捧水自肩头淋下,莹透的水滴争先恐后落下,悬在那双高挺的铃铛之上,还旁若无人的拿指尖调皮拨落摇摇欲坠的水滴。 两条笔直雪白的小腿踢了水花高高抬起,水珠顺着饱满圆润的脚趾蜿蜒淌落,滴滴答答的重新落入桶中。 纯与欲并掺到极致又媚不自知的样子让谢策一再深了目光,自从雪嫣病后,他就再没有要过她,如今看着她这般纯稚天真的模样,他反倒舍不得碰她,只想好好疼爱着,唯恐亵渎了。 雪嫣踢动水花的双足被谢策握住。 “囡儿,别闹了。”微微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掺着无奈的纵溺。 雪嫣转头看向谢策,明亮带笑眼睛好像盛了一汪星河,脸颊被热气熏的红扑扑,她看到谢策衣袍上水滴被溅出的点点印记,吐吐舌尖,极乖的认错,“我不小心的。” 谢策哪是因为这个,他笑笑没说话。 雪嫣也不玩水了,她觉得有些累,枕着手臂趴在浴桶边,慢慢眨眼看着谢策,“你再给我讲讲我们认识的事好不好,我想听。” 谢策拿着巾子给她擦身的手微顿,“那天下雨,我见到你时,你和丫鬟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日本该是他去华县,因为各方缘故,他才设计让谢珩替自己走了一趟,原本遇见雪嫣的就应该是他才对,而非是谢珩。 雪嫣看到他眼里的落寞,心里也有些难过,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一定会想起你的。” 谢策抵着雪嫣的额头,目光深绻凝望着她,“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永远都不要想起来。 雪嫣的郁结之症,随着消散的前事一并痊愈,但是身子的亏损却是要花时日调理。 谢策除去必须要去京兆府,其于时间都将公务带回了澜庭小筑处理,对雪嫣的照顾更是从不假手于他人,整个澜庭小筑,雪嫣能见到的下人也只有紫芙一人。 雪嫣如今心性还稚嫩,对他的依赖在这期间一日胜过一日,却不知是谢策有意促成她如此。 他要她依赖他,满眼都是他。 雪嫣牢牢记着谢策每日回来的时候,刚过申时,她就会去到园子里,一边荡着秋千,一边等谢策回来。 眼看着天色已经渐渐变暗,到了黄昏时候小径上还没有出现熟悉人影,雪嫣开始变得不安,转身问紫芙,“为什么谢策还没有回来。” “姑娘别急。”紫芙半是哄慰的说:“许是世子路上耽搁了,不如我们先进屋,奴婢去端您爱吃的枣泥酥来。” 雪嫣摇摇头,眼睛始终望着小径,揪着指尖固执道:“我要在这等他回来。” 紫芙拿她没有办法,只能悄悄走到一旁,让暗卫去催。 …… 谢策确实被事情绊住了脚,有人上京兆府击鼓报官,还是命案,谢策必是不能在这时候离开,他命青墨赶回去传话,自己拿了乌纱朝公堂走去。 青墨走出府衙,恰看到侯府的马车停在了府衙外,青墨停下步子。 谢语柔从马车上下来,一看到青墨便问:“二哥呢。” 青墨心里多半能猜到谢语柔过来的原因,走上前道:“属下见过三姑娘,回三姑娘,世子正在审案。” 谢语柔听后道:“那我去后衙等他。” 青墨只得将人请了进去。 谢语柔今天来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谢策带回去的,谢策一下公堂,就被她堵在了回廊之上。 方少尹和其他几个官员对谢策道:“那下官等先行一步。” 谢策颔首,视线看向谢语柔,“怎么过来了?” “自然是接二哥一起回府了。”谢语柔左右看了看人已经走空的衙门,抢在他面前说:“今日二哥总不能再推拒了。” “你都好久没有回府上同我们一起吃饭了。”谢语柔说着有些低落,大哥因为雪嫣姐姐的事,整个人都变得的消沉冷漠,二哥又时常不回来,她明明有两个兄长,却比谁都孤单。 谢策素来淡漠的眉眼间略有动容,想了想道:“明日我会回去,今天刚审完案子,还有呈文要写。” 谢策都这么说了,谢语柔也只能点头同意。 出了京兆府,谢语柔想到谢策必然会忙的顾不上吃饭,让喜宝在酒楼打包了一些糕点,又掉头给谢策送去。 马车还没到京兆府门口,谢语柔就远远看到谢策自府衙出来,骑上马离开。 “二哥不是说还要忙,这是去哪里?”谢语柔困惑嘀咕。 喜宝道:“世子好像是朝着澜庭小筑的方向去了。” 喜宝忽然抓上谢语柔的手臂,脸上发着烫,支支吾吾道:“姑娘,你说世子会不会……“ 谢语柔不明就里,“什么会不会的?” 喜宝眸光闪烁,压着声音道:“世子这两个多月来即不回府,也不是像过去那样宿在衙门,这可是从前都没有过的事。” 谢语柔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喜宝接着道:“奴婢听闻有不少公子会在府外养外室。” “二哥怎么可能会养外室。”谢语柔想也不想就表示不可能,这事别人做有可能,可二哥如何也是不会的,毕竟这么多年,她就没见他舍得对哪个女子多看过一眼。 喜宝连忙道:“奴婢也是瞎猜,可是姑娘真不觉得奇怪吗?” 谢语柔自然是觉得奇怪,二哥既不是与家人生嫌隙,为什么不回家住,从前也没见他多爱去那小院,莫非真是喜宝说得那样? …… 谢策回到澜庭小筑天已经彻底黑透。 雪嫣不肯进屋,夜里太黑她看不清东西,也不敢乱走,就提着个小灯笼站在秋千旁等,她将灯笼举得高高的,好让自己看得远一些,可再怎么也只能看到自己面前方寸的地方。 谢策走在青石小径之上,一眼就看到了秋千架子旁踮着脚,高举着灯笼焦躁不安的雪嫣,月光朦胧落在她莹白的面庞上,不聚焦的眼眸周围泛着一圈亮盈盈的湿意。 谢策眉心微折,加快步子。 “世子来了。”紫芙声音带着喜色。 雪嫣只是听见了脚步声,甚至还没看到人就提着灯笼朝前跑去。 紫芙知她夜里视物困难,忙道:“姑娘当心。” 雪嫣充耳不闻,灯笼的光芒逐渐照出谢策的身影,雪嫣湿漉漉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她扔了灯笼,直直扑倒谢策怀里,又哭又笑,“你怎得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天都黑了,我什么都瞧不见,你也不来陪我吃饭。” 谢策心都被她哭疼了,弯腰将人打横抱起,贴着她微凉的脸颊说:“是我回来的迟了,让囡儿等着急了。” 雪嫣也贴着他的脸颊,像只小动物一样来回蹭着,“真的好晚。” 闷哑哑满是委屈的声音实属将谢策心疼坏了,原是要让青墨回来交代的,结果也因为谢语柔被打乱了,只怕是真的把他的嫣儿等的害怕了。 弄娇 第62节 雪嫣连吃饭也不肯从谢策身上下来,窝在他怀里由他喂着吃了一碗饭,又嘟着嘴让他给自己擦嘴。 谢策仔细替她擦干净,将帕子叠起放到桌上,视线落在她还微微嘟着的双唇上,心头一动,低头在她唇上啄了啄,“不生气了可好。” 雪嫣抬手捂住嘴,眨着闪烁似小鹿的眼眸,难以置信的看着谢策,“你为什么吃我的嘴。” 要哭不哭的样子让谢策忍俊不禁,“不是吃,我是在亲囡儿。” 雪嫣一知半解的乖怜模样,让谢策有种是自己欺负了她的感觉,他看着雪嫣澄澈的眼眸,与她解释,“因为喜欢,所以会情不自禁想要亲你吻你。” “那你亲我的嘴,是喜欢我的嘴。” 雪嫣孩子气的说话让谢策听得好笑,纠正她,“是因为喜欢囡儿,才会喜欢亲你,不只是嘴,哪里都喜欢。” “那喜欢眼睛吗?”雪嫣指尖点点自己眼下。 谢策颔首。 “那也亲一下这里。”雪嫣跃跃欲试的看着他。 谢策轻笑,浅浅的一吻应在她眼帘上,轻颤的眼睫毛扫在他唇上软的不像话。 雪嫣笑得灿然,又点点自己挺翘的鼻头,“那喜欢鼻子吗?” “喜欢。”谢策说话的同时已经将吻落了上去。 “喜欢这里。”似蜻蜓点水的吻辗转到雪嫣软糯的粉腮,又滑至耳朵,“也喜欢这里。” 谢策将唇停在雪嫣细腻软滑的脖颈处,气息略有不稳,反观雪嫣却是被他逗的直笑个一停,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谢策调息几番沉静下来,目光锁着雪嫣,问:“那囡儿喜欢我么?” 声音透着几分罕见的忐忑与生涩。 雪嫣看着他,眼里是狡黠顽皮的笑意,学着他的样子在他唇上印了个吻。 因为不得其法所以力道有些重,谢策唇壁内侧被牙齿磕疼,他眼底的欣喜却是愈发浓烈,手掌拢在雪嫣后颈,摩挲着她的发,低头深切吻住她的双唇 作者有话说: 谢二的美梦要不了太久就会醒了。 第054章 谢策记着答应过谢语柔的话,第二天就抽空回了趟侯府。 谢语柔在水谢内和其他几房的姐妹正玩着叶子牌,看到谢策回来,欢喜朝他招手,“二哥。” 谢策走到水谢与几个堂妹都打了招呼,对谢语柔道:“我先去见祖父和母亲。” “好,二哥快去。”谢语柔嘴上应着话,眼睛却一直放在谢策嘴角那道细小的疤上,昨天还没有的……她心里越发觉得喜宝说得是那么回事。 谢策从下人口中得知谢老侯爷正在校场练兵,于是转道先去了锦容院,吕氏多年礼佛已经成了习惯,即便现在谢珩已经平安回来,她每日大多数时候还是待在佛堂内。 得知谢策来了,她让容慧扶自己起身,换了身衣裳出去相见。 吕氏打量过儿子的眉眼,抿出一个温婉的笑,“你有日子没回来了,可是衙门事太忙。” 以往谢策会觉得这话听来讥讽,如今许是因为有了让他愉悦的事情,倒也宽容许多,颔首道:“是有些忙,母亲身子可还好。” 谢策要替吕氏诊脉,吕氏摆摆手拒绝了,“一直都是这样,挺好的。” 谢策没有强求,母子两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会儿话,吕氏看着儿子叹声道:“你别怨母亲老生常谈,你大哥如今这样母亲也劝不动,但你总要成家是不是,你对三公主无意,那旁的女子呢,可有相中的?” 经过这些事,吕氏已经不敢逼着两个儿子照自己的心意娶亲,只求别断了香火就够了。 谢策一反常态没有直接回绝,而是道:“若是有合眼的,我一定会和母亲说。” 他低下眉眼饮了口茶,半遮的长睫下有柔光缓缓在眼中轻淌而过。 吕氏难得心里生出些宽慰,又对着谢策道:“你兄长经过那桩事之后一直走不出来,你们是亲兄弟,你多劝劝他。” 未等谢策去找谢珩,谢珩倒是先找了过来。 兄弟两似寻常一般并肩而行,谢珩除去周身的温和气度较以往淡薄许多,却也不像吕氏口中说得那般低沉消极。 “二弟这段时间始终住在外面,可是与我有关。”谢珩略停下步子看着谢策。 谢策笑笑,“大哥何出此言。” 谢珩却不拐弯抹角,“雪嫣的事已经过去,我们是兄弟,你是侯府世子,这样长久不回家住,恐遭外人非议。” 谢策略收起笑意,声音平稳,“大哥多虑了,四姑娘的事我早已经当作过去。” 谢珩始终看着他,看似随意的问:“既然如此,二弟又为何不回府上来住。” 谢珩不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但自从那日从雪嫣坟上回来,他心中就一直有疑虑。 谢策淡道:“不过是因为澜庭小筑离府衙更近,我来去方便也省时罢了。”他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搓捻,眸光不动,“大哥多心了。” “如此我就放心了。”谢珩说。 “对了。”谢珩忽然看着他唇上的伤口问:“你嘴怎么了?” 谢策拿指腹轻轻碰了碰唇上的口子,不甚在意道:“新养了只小猫,没分寸,被抓着了。” 谢珩看了他半晌,才颔首而笑。 谢策在府上用过午膳,又被谢语柔缠着留了好一会儿才得以脱身离开。 谢语柔送了谢策出府,往回走的路上和喜宝两人咬着耳根嘀咕,连谢珩何事走到的面前也没发现。 听到一声轻咳,谢语柔忙打住话头抬眸,见是谢珩松出口气道:“大哥。” 谢珩颔首,微笑看着她,“在说什么那么专注,路都不知道看。” 谢语柔见自己差点就撞到了大哥,羞臊的吐吐舌头,又努着嘴嘀咕:“还不是二哥的事。” 谢珩目光微动,“你二哥怎么了?” 谢语柔素来有什么心事都会对谢珩讲,她朝喜宝挥挥手示意她别跟着,自己挽着谢珩的手臂边走边压低了声音说:“我是在想,二哥日日宿在外头不回来,会不会是偷偷养了外室。” “不可胡说。”谢珩微皱眉斥她,未成家却养外室,这样的事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然而他心里那股不得论证的疑虑却又升了起来,他慢声问谢语柔,“你为何这么以为。” “我也是自己猜的,但真的很可疑。”谢语柔用手掩着嘴,有理有据的说着,“昨日我去衙门接二哥,他先还跟我说要忙回不来,可转眼我就见他离开府衙往自己的私院去了,还有他嘴上的伤,昨天还没有呢。” 谢珩蓦然就想起当初与雪嫣在船上,她被碎瓷割破流血的嘴角,心脏被急促的抓紧,他知道自己的想法荒唐,但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 谢珩侧目看着谢语柔,“与其你胡乱瞎猜,倒不如我陪你看一眼。” 紫芙坐在软榻边替雪嫣涂抹着白玉膏,在谢策的精心呵护之下,雪嫣已然没有了病态,精致极美的芙蓉雪面不用涂抹胭脂也带着自然的粉嫩。 身段仍然纤细,却不是瘦骨嶙峋的虚弱之态,该细的地方不见一点赘肉,细腰勾出的胸臀线条又丰腴至极,加上日日拿白玉膏娇养着,浑身上下,连到脚趾,没一处不是吹弹可破。 紫芙只感觉自己手下捏着的就是块水豆腐。 紫芙力道掌握的极好,雪嫣眯着眼眸,脸颊浮着薄薄的红晕,舒适慵懒的轻哼出声,好像能掐出水的声音,让紫芙听了也不由得脸上发烫。 谢策从楼下上来看到了就是这活色生香的一幕。 紫芙看到谢策回来起身欲行礼,谢策只抬手示意她退下。 紫芙朝着尚还豪无察觉的雪嫣看了一眼,红着脸轻手轻脚的起身离开。 谢策无声走到雪嫣身侧坐下,接替紫芙没做完的事,在掌心里倒了药膏,揉化后细细涂抹到雪嫣细腻如玉的背脊之上。 雪嫣原本还迷蒙着睡眼,谢策的手掌一贴到身上便醒了神,稍稍从臂弯里偏过一点脸,果不其然看到谢策的一截衣摆与黑靴。 雪嫣雀跃道:“你回来了。” 谢策抚在她蝴蝶骨上手微顿,笑问:“囡儿怎么知道是我?” “你的手与紫芙不一样。”谢策掌心有薄茧,更宽大却也更柔,最重要的是,每次他碰到自己,就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从她的每个毛孔升起。 雪嫣说话的功夫已经拢着纱裙坐了起来,似一尾灵动的鱼钻进了谢策怀里,薄纱下那对跳动如兔的雪白晃得谢策呼吸发紧。 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碰过她了,他无时无刻不被撩拨着,但总怕会一个不当心就吓着怀里纯稚乖怜的小东西。 雪嫣还不自知的拿了装白玉膏的瓷瓶放到谢策手里,朝他挺了挺纤细的腰枝,“面前还没擦。” 谢策目光沉沉,接过瓷瓶托在指尖轻轻转动,膝上娇软的身躯还在扭动着催促,磨的他牙根子都发了痒。 雪嫣见他迟迟不动,用手肘抵了抵他,催促道:“快呀。” 谢策用指腹沾取白玉膏,极其细致为雪嫣涂抹,全程不发一言,只有粗沉的呼吸不断碰洒在雪嫣身上,逐渐泛起红晕 雪嫣觉得自己有点儿不对劲,明明紫芙给自涂药不是这样的,她现在觉得好热,喉咙好像被一团棉花堵住,怎么也喘不上气。 好不容易忍耐到涂完,她看见谢策竟又取了药膏,忍不住颤声提醒,“已经涂好了。” “还没有。”谢策沉声道。 小东西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勾人么,他忍了这么久,总也该得些好处才是。 谢策慢慢揉化手心里的药膏,漆黑的凤眸里印着的是一片柔腻雪白,他眸色深的吓人,“这儿要多涂些。” 毕竟不养得娇一些,日后怎么让他玩握。 细和的暖风从窗子口扫拂进来,却一点都吹不散雪嫣身上的热意,她感觉自己好像要烧起来,微微张着口用力呼吸,脸颊涨的通红。 双眸不自觉的映上水雾,雪嫣低头看着谢策漂亮修长的双手,有点委屈,却无暇和他生气,从背脊窜起的强烈酥麻不给她一点余地,随着谢策忽重忽轻的指触传遍全身。 雪嫣身子轻轻打颤,眸中的湿意更浓。 谢策已经克制了太久,如今浑身透着股一发不可收拾的凶蛮,埋首在雪嫣颈侧吃着香软,手下也更加放肆。 “呜……别捏。” 细小的嗓子颤颤巍巍的轻吟出声。 谢策稍稍冷静下来,抬头用浸红的双眸紧紧望着雪嫣,“不喜欢?” 雪嫣眼波迷蒙,后靠在谢策身上,绷直了腰,仰着细颈吃力的呼吸,娇躯早已颤得不成样子,望着谢策的目光里满是是难诉的无措。 以往每次雪嫣都是违心背愿,如今他却不舍的勉强她,谢策咬了咬牙,吐出一口浑沉的呼吸,“囡儿不喜欢我们就不继续。” 他略松了力道,退开几分。 骤然的分开让雪嫣感到不适极了,她探着手臂勾住谢策的脖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呜呜咽咽的唤,“……谢策,你别离我那么远。” 弄娇 第63节 泛着潮意的水眸让谢策挪不开眼,嗓音也暗哑的厉害,他仔细看着雪嫣的眼眸,“囡儿是喜欢的对吗?” 回应他的嗯声细碎的不成调,刺激着他跳动的神经。 “我知道了,囡儿把自己交给我就够了。”谢策用温烫的手掌扶住雪嫣发颤的双膝,“相信我。” …… 金色的斜阳照在水波粼粼的湖面之上,层层叠叠的波纹荡动不息,枝丫初绽,二楼窗子处一片薄幔被细风卷着来回扫拂,春意深浓。 青墨耳力素来极佳,隐隐约约似哭非哭的动静听得他耳根子直烧,关键身旁还杵着个紫芙。 紫芙倒是坦然,他却尴尬不已,想着世子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事要他办,便找了个借口走远了。 青墨在园子里晃悠了两圈,听见大门处有动静,走上前一看,脸色顿时就变了。 “大公子,三姑娘。” 来人正是谢珩与谢语柔,两人已经走过照壁,跟在一旁的护卫神色忐忑紧张,显然是没拦住人。 三姑娘就罢了,大公子怎么也来了,若是这时让他发现了姑娘其实还活着……光是想想,青墨就觉得自己算是已经活够了。 他背上冷汗直流,维持着镇定朝两人行了礼,“大公子和三姑娘怎么这时候来了。” 谢语柔扬了扬手里的食蓝,“二哥住在外面都吃不着家里的糕点,我跟大哥特意拿了些他爱吃的来。” 谢珩亦看向青墨,问:“二弟呢,可是在小楼。” 谢珩说着迈步朝前走去,青墨连忙跨了一步,走在两人之前,“大公子与三姑娘不如先去亭中小坐片刻,属下这就去通传一声。” “不必如此麻烦。”谢珩淡声叫住青墨,唇边含着微笑,不怒自威的视线落在青墨神色僵硬的脸上,“都是自家兄妹,没有见外的事。” 青墨不得已只能停下,硬着头皮道是。 谢珩移开目光,“走罢。” 作者有话说: 别看谢二现在温柔,狗是本质。 第055章 青墨转身的同时,朝着一旁层叠的假山处快速看去一眼,示意藏身于暗处的暗卫前去通禀。 小楼内云雨暂歇。 谢策抱着浑身瘫软无力的雪嫣靠坐在软榻之上,水色潋滟的凤眸半垂着,慢慢拢起雪嫣散落鬓边的青丝,落吻在她通红的耳尖上,声音浓稠的问:“囡儿累着了?” 雪嫣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闭紧的眼睫上挂着潮气,含糊不清的嗯着声,将脸埋进谢策胸膛。 谢策心头微微一荡,这一刻他才觉得自己真正的拥有了她。 他可以肆意的疼爱她,宠着她,谢策看着怀中的人,一时竟入了痴。 “世子。”暗卫的声音自楼下传来。 自醒来后雪嫣就不曾听过陌生人的声音,意识到来的是自己不认识的人,她紧紧抱着谢策,眸中升起不安,“……谢策,有人。” 谢策清楚下面的人绝不敢上来,眉心却还是拧了起,拉起绸毯将雪嫣的身体盖住,轻声哄慰,“别怕。” 末了才沉声问:“何事?” 暗卫道:“大公子与三姑娘突然来了别院,这会儿正往小楼过来。” 谢策目光顿然一暗,郁色拢上眉心,他缓缓低眸看向雪嫣,雪嫣也正抬头看着他,忐忑的眉眼中含着困惑,细指攀在他手臂上,“他们是谁?” “是我的兄长与小妹。”谢策没有掩藏什么,坦然与她说。 “原来是大哥和妹妹。”雪嫣自然而然的将他们当作是自己的亲人,她从谢策怀里坐起身,“那我们快去见他们。” 忽然空了怀抱让谢策心上骤升起惶遽,仿佛眼前的人下一刻又要逃离他,狂奔向谢珩,方才的缠绵只是他的一场梦而已。 雪嫣被捏着手腕,身体再次跌回了谢策身上,后腰被他的大掌按的极紧。 雪嫣费力扬起头,谢策眼底浮动着的戾气将雪嫣吓了一跳,可紧接着那抹隐约的苍凉让她忽略了害怕,心里微微有些发疼,小心摸上谢策的眉眼,“你怎么了?” 谢策握住她的手,将脸贴在她的掌心之上,四目相纠,确保她眼里看到的是自己,心上翻涌的郁气与焦躁才逐渐被安抚。 现在顾雪嫣是独属于他,谁也抢不走。 “囡儿不能见他们。”谢策收敛起不好的情绪,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润好听。 “为什么?”雪嫣蹙起眉心,想起这么久以来,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谢策的亲人,她扁下嘴角,“是因为你觉得我不能见人吗?” 雪嫣轻轻攥着指尖,低落的情绪来的又凶又急。 谢策心里一紧,拉起她的细指贴在唇下轻轻吻着,“自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雪嫣唇瓣用力扁着,好不委屈。 谢策抚了抚她的发,轻叹了声,“囡儿还记得我告诉过你,你是在进京路上遇到了马贼才受伤的事吗?” 雪嫣点点头,她自然记得。 谢策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很快被遮去,他看着雪嫣道:“这件事,其实是我兄长让人做的。” 既然已经忘了谢珩,那干脆就彻底厌恶他罢。 雪嫣怔怔发愣,迷惘的眼眸中升起不敢置信,方才的低落情绪全都变成了慌怕,怯怯望着谢策,无声询问。 谢策接着说:“当年因为一场意外,所有人都以为兄长已经过世,我身为家中的唯一的长子嫡孙,被授世子,过了很久之后,我们才知道兄长原来并没有死,或许是因为他经历生死,脾性也有所改变,认为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本都是该是他的,所以在得知你对我重要性之后,企图用你来威胁于我。” “我现在无法与他抗衡,只能将你藏起来。”谢策轻抚上雪嫣的发,一字一句说得极为缓慢,“所以囡儿千万不能让他发现。” …… 青墨在前面引路,他刻意将步子放的很慢,可也阻止不了湖心楼出现在眼前。 谢语柔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着,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在看到院子里的秋千架子时,脸上就差没写上“果然”二字了。 “那是何时搭的?”谢语柔指着秋千问青墨。 青墨面上挂笑,朝同样看向秋千架的谢珩快速瞥去一眼,解释道:“属下也糊里糊涂了,有些时日了吧,院里的几个小丫头想着折腾的。” 谢语柔分明不信,谢珩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淡漠转开视线迈步走上架在湖面上的青石板桥。 楼外不见紫芙的身影,青墨也不确定楼里是什么状况,回身想说先进去通传,谢珩已经错身跨过他面前,走进小楼。 “大公子。”青墨神色一紧。 就连谢语柔都有些惊讶他的举动,小声喊着大哥,碎步跟了上去。 “大公子,世子恐怕还在忙。”青墨紧跟着走进小楼,一个错声巧妙的挡住楼梯口的方向。 自二楼弥散出沐浴后的清淡胰皂香,掩盖住了欢爱后的浓稠气味,一室静幽。 谢珩不动声色的环视过楼内,走到小圆桌旁坐下,眼中笑意如常,用不算轻的声音说:“如此,我们就在这等会儿。” 谢策出现在楼梯口,一身宽松的竹青色儒衫,腰间丝绦未系,身上熏着些水汽,是刚沐浴完的模样。 “大哥,小妹。“谢策略抬了抬手,示意青墨退下,跨步下楼,笑看着两人道:“怎么忽然过来,也不派人说一声。” 谢策随随的一眼仿若洞悉人心,目光划过谢语柔心虚难掩的眉眼,定在谢珩脸上。 谢珩从容解释,“小妹惦记你住在外面尝不到府上厨子的手艺。”他偏头看了眼谢语柔手里的食盒,语气不见半分异样,“我陪着走一趟。” 谢语柔跟着附和,提起食盒给他看,邀功般朝他道:“我们可是事事记挂着二哥呢。” 谢策也走到了桌边坐下,看着食篮弯唇而笑,“多谢小妹。” 谢语柔眼睛转着往楼上看去,软烟罗的纱幔将楼上的景象遮的朦胧,“二哥是一个人呐。” 谢策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不然呢?” 看二哥神色坦然,没有不一丝异样,谢语柔心里又有点儿不确定。 谢珩忽然打趣道:“我方才见园子里有个秋千,二弟何时也喜欢这玩意了?” 守在门口的青墨头皮一紧,方才自己说是丫鬟搭的,大公子又问了一遍,若是世子和自己回答不一样,岂不是说明有猫腻。 他一时分不清大公子究竟是随口一问,还是故意在这下套。 谢策给两人斟了茶,抬眸目光闪过困惑,“秋千?”片刻恍然一笑,“我倒是没怎么注意过,好像有了有一段时间了。” 以谢策的脾性,对这些东西不在意才是正常的表现,如此一来反倒让谢珩也拿不准。 雪嫣悄无声息的赤足踩在厚毡之上,指尖将帐幔挑开一道细小缝,悄悄往下张望。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谢策对面的两人,瞳孔微微缩紧,不敢相信谢策的兄长竟与他生得这般想象。 就是眉上那道一直延伸至眼皮的伤疤看上去实在吓人,谢策前些时候眉上也受了伤,但远没有这么沉刻,而且现在那疤已经看不出了。 不像这人,瞧着就有些可怕。 想到他还想害自己,雪嫣就更加觉得惧怕,指尖揪紧纱幔,目光忐忑。 谢珩凭空感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就在自己周围,是从楼上传来,他快速抬眸,看到的只有一片轻晃的纱曼。 谢珩感受着心脏的跳动,那股异样的感觉一直缭绕在他心上难以消散。 谢策何等警敏,他慢慢抬眼,默了一瞬,忽然对着谢语柔道:“小妹替我把着糕点放到二楼我的书桌上吧,晚些时候我再吃。” 谢语柔正想上去瞧瞧呢,听谢策那么说立刻拿了东西上楼,二楼静悄悄,除了家具摆设,根本没有她所以为的金屋藏娇,还好她没有直接问二哥,不然非得被训不可。 紫芙谢语柔从楼上下来,朝着凝眉看向自己的谢珩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谢珩握紧了手又松开,难道真的是他多心,可刚才的感觉明明那么熟悉。 谢语柔有些奇怪,大哥怎么瞧着好像很失望的模样。 谢珩紧紧握着双手,他必须要亲眼看过才可以,他抬眸看着谢策,“二弟这澜庭小筑胜在景色好,我记得从二楼往下看是最美的。” 谢策粲然一笑,“大哥想赏景自然可以。” 他坦然起身,率先朝楼上走去。 二楼上,正躲在玉屏后的雪嫣听到两人的对话,心都提到了喉咙口,挪步把自己的身体往紫芙身后藏。 这人真是如谢策说得一样不好打发,心肠坏,心机还深。 紫芙示意雪嫣安心,她看着雪嫣眼底对大公子的怯怕与厌恶,心上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能无声叹息。 府上暗卫之多,世子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藏个人还不简单,他却偏要用这种极端的手段,让姑娘排斥甚至仇视大公子。 弄娇 第64节 谢珩走上二楼,目光扫过屋子,眼中的希冀也随之一点点破灭,却仍然不死心,方才心口颤痛的感觉分明是那样强烈。 谢珩理智被搅乱着,不肯死心,屋子一眼就能看尽,唯剩下那道六开玉屏之后,还有一方不可见的天地。 雪嫣越来越紧张,她感到谢珩就隔着玉屏在看着自己,她摒着呼吸,努力将自己气息放到最轻。 “大哥。”谢策忽然出声。 他与谢语柔已经走到了屋外的雕栏处,朝谢珩侧目而笑,“此处望下去的风景最好。” 谢珩蓦然醒过神,眸色被一涌而起的苍凉所覆盖,唇畔勾出苦涩的笑,是他痴心妄想了,人已经死了,他还在幻想什么,若是雪嫣还活着又怎么会躲藏起来不与他相见。 谢策略蹙起眉心,看着走到身旁的谢珩,“大哥好像有心事?” 谢珩捏了捏额头,“没事。” 谢珩放下手望着楼下被风吹出层层波纹的水面,目光悠远空洞,心中更像是被挖空了,没有一丝生气。 “也不早了。”谢珩淡看向谢语柔,“我们该回去了。” 谢语柔忙不跌点头,闹了场乌龙出来,她正心虚,只想着快些走。 转过身,谢珩顿了步子,再次看向谢策,“二弟不是说养了只猫,怎么不见。” 谢策眼眸轻眯,这是还不肯死心么。 他随随勾唇,“不知跑哪去野了,等饿了自然就知道回来了。” 楼下,青墨眼尖的看到暗卫自角落丢了只不知从那抓来的小奶猫出来,他摸摸鼻尖走上前,提着嗓门说:“小祖宗可算回来了。” “这才说起就回来了。”谢策偏头笑得无害。 谢珩亦是一笑,极淡的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走了。” 谢策颔首,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我就不送你们出去了。” 谢策负手凭栏而立,低垂着目线静静看着两人离开,身后被一股力道撞上,两只纤细的藕臂从后面圈紧着他的腰,谢策顺势拢住那一双柔荑。 雪嫣从谢策背后悄悄探出脑袋,不放心的问:“他们走了吗?” “走了。”谢策声音轻浅。 雪嫣长出一口气,“他看着好吓人。” 只要想起是他害得自己丢掉了记忆,雪嫣心中就升起一股恨恼,清澈见底的双眸里是对谢珩不加掩饰的厌恶。 谢策转身抱着心有余悸的雪嫣到怀里,以前雪嫣是否也是这样讨厌着他。 万幸,万幸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谢策抬手缓慢抚着她的发,“嗯,所以以后无论何时,囡儿都要记得离他远远的。” 雪嫣用力点点脑袋,“我记住了。”她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着谢策,有些无措地问:“可是难道我要躲一辈子吗?” 谢策默了几许,道:“我需要一个契机。” 雪嫣不明所以,眸中的闪着点点困惑,谢策低头在她眉心轻柔印了一吻,微笑与她解释,“一个可以让囡儿光明正大出现的契机。” 作者有话说: 心肠坏心机深的到底是谁? 第056章 契机来的很快,朝廷对于水运有明令,番邦的商船一律不得私自下货,为防有敌国细作潜入,但近来各地流通的外来货远超历年,朝中自然察觉不对,这几个月一直在命人暗查,多番线索指向交州。 交州临靠南海,又与江南东西道水路贯通,水运商贸繁荣,只要地方官员放那些商船靠外,里买的利益牵扯可谓巨大,而就在近日,下辖都尉自缢在府中留下认罪书。 仁宣帝将折子掷于案上,历经太子病故,二皇子一案的打击,皇上已然苍老了许多。 他抬眼看向立于殿中的谢策,“此事没有那么简单,这些朝廷的父母官吃着皇粮,却上下勾结,看苗头不对就推了替罪羔羊出来!” 此事谢策早已知晓,心中的想法也与皇上一至,更猜到了皇上此番单独传见他的用意。 仁宣帝言辞凌厉,愤怒喘气,一旁的内侍端了茶上前,“圣上息怒。” 仁宣帝喝了口茶顺气,继续道:“此事朕就命你前往彻查。” 谢策目光微动,如今朝中紧张,皇上在这时要他离京,意同远调,怪不得皇上一直压着没有让谢珩去岭南上任,在他与谢珩之间,皇上是觉得谢珩更为可信。 但此行,他可以将雪嫣重新带回来,以另一个身份,谢策眼中闪过精光,没有推脱,“臣领旨。” 谢策此次是暗访,更没有兴师动众,翌日天还未彻底亮起,就带着几个护卫动身离京。 马车出了城,天边才渐渐拨亮,官道之上赶路的人马变多,周遭声音变得繁杂。 正缩在谢策怀里熟睡的雪嫣被吵醒,往他怀里拱了拱,绵软的哼唧着声。 “囡儿醒了?”谢策低头轻声对怀里的人说话。 昨个儿雪嫣得知两人要前去交州,兴奋的夜里不肯睡,到了清早时候就整个人打了蔫,还是被谢策抱上的马车,一路睡到了这时。 雪嫣埋头在谢策胸膛上,良久才抬起头,眼里蒙着些困倦的水雾,软声问:“我们到哪儿了。” “刚出城。”谢策话音还未落下,雪嫣就兴冲冲的直起身,推开车轩往外瞧。 这还是她失去记忆之后,第一次见到澜庭小筑外的模样,对她来说外面的一切都新鲜。 雪嫣探着头往外瞧,偶尔与人撞上目光,她就慌忙避开,有两个男子目光惊艳直白,直勾勾看着她,直把雪嫣瞧得心里生了怯意,放下窗子就重新倚偎进了谢策怀里,小声与他说话。 马车行过大半日,已经远离了长安城,到下个城池之前,一路只会越来越荒僻。 青墨在外道:“公子,前面有一间客栈,可要停下整休一番?” 若是过去,几人即便是连日奔袭也不在话下,但顾虑雪嫣需要休息,谢策下令让众人休息半个时辰再起程。 谢策替雪嫣戴上帷帽才牵着她走下马车。 客栈内往来熙攘繁杂,都是赶路的人,谢策小心拥着雪嫣替她隔开周围的人。 雪嫣对于外界还很陌生,一步不离的跟着谢策步子,贴在他身旁才觉安心。 青墨走上前喊住正忙活的店小二,“可有雅座?” 小二往店内指了一圈,“哪有雅座,那有个空位,你们就坐那吧。” 他回身注意到青墨身后气度斐然的男子,再看他怀中的女子,虽遮着面貌,但光光绣鞋面上那颗浑圆的南珠,就不是寻常人家用得上的。 小二心道这几人身份怕是不俗,又赔了笑道:“小店简陋,实在是没有雅座,还请客官见谅。” 官道上的客栈不比长安城内,摆几张桌子便成了,客人轮换的也快,根本不会设什么雅座。 青墨皱眉看了眼角落的位置,这方圆十几里约莫是只有这一间客栈,他回身请示谢策。 谢策看了一眼,勉强还能凑合,“就这吧。” 店小二抹了桌子请两人落座,“客官来些什么?” 谢策点了几道清淡干净的小菜,侧身对雪嫣道:“囡儿先垫垫肚子,等到了下个地方,我们再去吃好的。” 雪嫣点头。 谢策和雪嫣往客栈内一坐,实在是打眼,不时就有人看过来,男女皆有,姑娘们即惊叹于谢策俊美的样貌,又艳羡被他手把手呵护着的雪嫣,男人的目光就赤.裸许多。 雪嫣吃下谢策喂来的一颗鹌鹑蛋,一边嚼着脸腮微微鼓起,小声问:“为什么他们总看我们。” 谢策抬眸冷冷瞥向目光肆意的几个男人,这些人看谢策温声细语,还亲自伺候一个姑娘家,打心里瞧不起,以为不过是个空有皮相的贵公子而已。 可这寒意乍现的一眼,直叫几人心里打了怵,一双招子也不敢再胡乱放。 谢策收回目光,已然又是一副清润温柔的模样,拿起帕子替雪嫣拭了拭嘴角,“许是瞧囡儿生得好看。” 雪嫣闻言弯起眼眸。 客栈内不时有人进出,又有一行人马停在了路边。 一个身形灵巧的女子从马上一跃而下,她将手里的马鞭往身旁的少年怀里一扔,“去把马喂了,我先进去找座儿。” 少年应了一声,抬起一张唇红齿白的脸,正是沈佑,与他说话的女子则是殷梨。 “行,大小姐先进去。”沈佑招呼着其他几人将马牵到一旁。 殷梨一边打量着四周,直径往客栈内走,因为没有看路,不留神就撞上了一人。 雪嫣扶着被撞的肩头,受惊轻呼,谢策揽着她快速退开一步,“可撞痛了?” 雪嫣摇摇头,就是被吓了一跳,她指指掉在地上的帷帽,谢策弯腰去捡。 殷梨见自己撞了人,忙道:“实在抱歉。” 看清眼前的仙姿玉色,殷梨失神一瞬,才想起问:“姑娘没事吧?” 雪嫣见她并非故意,轻声道:“没事。” 殷梨松了口气,看雪嫣双眸红红的,她还以为自己撞伤了她。 谢策捡起帷帽掸了掸,替雪嫣戴上,皱眉瞥向殷梨。 殷梨刚想告欠,抬眸看到谢策脸,话就戛然断在了喉咙口,眼中闪过不敢置信和狂喜,下一瞬又被迟疑取代。 谢策不轻不重的打量过她,揽着雪嫣走出客栈。 沈佑与何二等人进来时,殷梨还僵站在门槛处。 沈佑往里头张望了一眼,“怎么了?没空座了?” 殷梨慢慢摇头,“我看到莫奕的孪生兄弟了。” 沈佑和何二吃惊对看了一眼,纷纷往外面张望去,谢策一行人早已经走远没有了影子。 “除了眼上没有那道疤,长得一模一样,一定就是他弟弟了吧。”殷梨喃喃说着,想起莫奕,她鼻子有点发酸。 “那位世子爷啊,咱还是离远点。”沈佑拔高着声音,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他可还记得自己当初被关了整整小十天。 就是这位世子爷,每日颠来倒去的来问他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倒是没用刑,但架不住他天天听别到其他被关押的犯人被拖出去用刑惨叫,他险些都以为自己回不去了。 “要我看,这长安城咱们还是别去了,送完镖趁早。” 沈佑话没说完就被殷梨狠狠瞪了一眼,他悻悻莫着鼻子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 殷梨剜了他一眼,“你说了要带我去见莫奕的。” 弄娇 第65节 沈佑嘟囔,“人家现在是侯府公子,也不叫莫奕。” “我不管他是侯府公子,还是莫奕,反正我一定要见到他。”殷梨咬着唇,眼圈微红,“连声交待都没有,说不回来就不回来。” “那莫哥不是派人送了信到镖局,还请咱去参加婚仪,你自己不肯去,现在想起要来,人只怕孩子都有了,抢亲都迟了。”沈佑不客气的吐槽。 小腿忽然被狠狠踢了一脚,疼的沈佑呲牙咧嘴,举手求饶道:“去去去!大小姐说去就去!” 谢策离京,皇上命谢珩重回詹士府述职,詹士府职责是辅佐太子,如今太子之位空悬,几位皇子共同辅佐朝政,圣心难测,谢珩的任何举动都不可出差错。 等他忙完一日,已经是黄昏时候,卫萧自廊下走来,跨进屋内道:“主子,已经安排镖局众人先去了凤来楼。” 谢珩捏了捏眉心,“备马,我这就过去。” 凤来楼。 殷梨几人面色各异的坐在雅间之内,互相看着,脸上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们都以为谢珩早已经成亲,应该日子美满,可一入京就听到不少流言蜚语,起初还不信,后来见到了卫萧,才从他口中知道了全部来龙去脉。 殷梨看着沈佑与何二,严肃道:“一会儿你们在莫奕面前,都不可以提起那件事。”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两人神色皆不大好,纷纷点头。 门被推开,三人一同站起身。 谢珩走进雅间,笑看着几人,“殷梨,沈佑,何二,别来无恙。” 沈佑最是兴奋,挠挠头,结结巴巴道:“莫、莫。” 谢珩道:“叫我谢珩便可。” 沈佑点头,“谢大哥,不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永远是我大哥。” 何二也跟着唤。 殷梨攥着手心,半天才吐出两个字,“谢珩。” 谢珩朝她微微一笑,又对三人道:“不要站着了,快坐,你们这样生疏,倒让我心里忐忑。” 从前殷梨就知道谢珩与镖局的武夫都不一样,他风度翩翩,斯文的更像一个读书人,如今再见,她才知道谢珩举手投足间的气度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 到了夜深,沈佑和何二都喝的有点多了,沈佑一时也没了分寸,朝着谢珩道:“谢大哥,你说你与那位四姑娘怎么就有如此多磨难,先是你失忆所有人误以为你死了,现在又是。” 殷梨脸色一变,猛的在桌下踢了沈佑一脚。 沈佑顿时清醒了不少,懊恼的朝着自己嘴上拍了一下,“谢大哥,我。” “无妨。”谢珩静默了半晌,提着酒壶自斟自酌。 殷梨看着谢珩问:“谢珩,你还好吗?” 谢珩捏着杯盏手指略微缩紧,浅声道:“我很好。” 殷梨抿住唇,她看的出谢珩不好,不过是在强颜欢笑,她想安慰,却不知该怎么说。 谢珩不愿多谈,寻了个话头道:“既然来了长安就好好玩玩,我要是空就亲自带你们,不然就让卫萧陪着你们。” 沈佑道:“谢大哥不必费心了,我们送完镖还要赶回景州,明日就动身。” 谢珩略略含首,没有勉强。 “我不走。”殷梨忽然道。 谢珩看着她,殷梨一鼓作气道:“我想陪陪你。” 谢珩现在定是伤心的时候,她在的话起码可以开解开解他。 其实她心里还抱了自私的想法,那位四姑娘既然已经过世,或许她可以留在谢珩身边。 沈佑见状眼睛一转,拖着何二就闪身出去。 谢珩如何不知道殷梨心中所想,他轻叹了声,“不要胡闹,你不曾出过远门,不回去义父会担心。” “不是有你在吗?”殷梨看着他,“我就是想陪陪你。” 谢珩道:“殷梨,你如果是想留在长安城玩,我一定不说什么,但是我不需要人陪,你明白吗?” 被戳破心思,不留余地拒绝,殷梨不自觉红了眼圈,“那你就当我是要玩。” “殷梨。”谢珩微微严肃了语气。 殷梨梗着脖子,固执道:“总之我不走,你要是不肯照顾我,我自己想办法,就当父亲白救你,白照顾你这些年。” 谢珩无奈摇头,言语微冷,“随你,你要留下就留下罢。” 谢策一行人在路上行了半月余,他没有直接去交州,而是先到了毗邻的灵武郡。 马车进了城,谢策命青墨去郡守府送信,自己则带着雪嫣去客栈。 十多日的路程让雪嫣头昏脑胀,整个人好像散了架,脚踩到地上都在发软,被谢策放到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问:“我们不是要去交州吗?” 谢策长指解开领口的盘禁口,脱去沾满风尘的外袍,坐到床边,雪嫣自然的将脑袋枕到他膝上。 谢策解释道:“我们需要一个身份去接触交州官府,如今灵武郡郡守是当年祖父的部下,他可以帮我们。” 雪嫣并不懂这些,但她相信谢策的安排一定不会错。 谢策看着她困倦的面容,曲指在她眼下轻轻抚过,“囡儿是在客栈休息,还是与我一起去。” 雪嫣不想自己呆着,打起精神说:“我和你一起。” “嗯。”谢策心上一软,倾身吻住她的唇角。 脖颈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攀上,屋内的温度也随之攀升,四月的天已经显出燥热,窗子口吹进来的风都带着热意,吹得身上粘粘乎乎,两人相贴的部分尤甚,但却无人肯松开。 一路上条件简陋,有时甚至直接睡在马车上,两人已有些时日没有贪欢。 紫芙在外敲门,“公子,青墨说林大人在府中设宴请您过去。” “知道了。” 混哑的声音隔了半晌才从屋内传出。 紫芙心下了然,微红着脸退到一边。 屋内,雪嫣躺在谢策腿上,脖颈儿后仰,发髻松松散散的垂着,丝丝缕缕青丝的掉落下来,襟口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 雪嫣闭紧着双眸,短促的呼吸从轻阖的唇缝间溢出。 紫芙眼看时辰不早,硬着头皮又催了声。 谢策额上的青筋跳动着,再下去,只怕一时半会儿是结束不了,必然要耽误事情,他恋恋不舍的狠狠吮了口,终于抬起头。 雪嫣感受到他的离开,一股空乏泛起,下意识抱紧他的头,谢策本就不舍得,故而雪嫣只是稍稍收紧手臂,他就顺势吻得更深。 楼下的青墨左等不见人又等不见人,干脆直接跑了上来,“公子,林大人派的马车已经到了。” 怕里面的人听不见还敲了两下门。 谢策眼里的暗色去,放下已经被他撩至一半的衣摆,破天荒骂了声糙话。 雪嫣浑身透着湿黏黏的红晕,交叠的双足来回轻蹭,哭吟吟的嗫嚅,“谢策,这样我好难受。” 可怜索求的模样勾得谢策气血翻涌,他可以克制,小东西却难以安抚。 谢策忽然掐着她的腰将她抱坐起,“囡儿别急。” 他屈蹲下身,一手掌着她的后腰,手肘压开她的双膝,雪嫣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失了平衡向后仰去,惊叫声断在了喉咙里。 缩紧的瞳眸中,光亮碎裂成一片片,眸光顷刻涣散,雪嫣无措手伸下去,只摸到谢策发冠,细指颤抖着探入他的发中。 一盏茶的功夫,门被打开。 青墨正要上前说话,就被谢策飞来的一眼,冻得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世子这脸色怎么这么可怕,可看他身旁的雪嫣,面色红润,唇角抿着甜软的笑。 也没吵架啊,这是怎么了? 青墨不明所以地问紫芙。 紫芙朝他笑笑,“得亏你上来了。” 不然受眼刀子怕就是她了。 作者有话说: 第057章 郡守府,林韦泓已经早早等候在大门外,见谢策走下马车,林韦泓神色一喜,阔步上前拱手道:“见过小将军。” “林副将。”谢策扶起他轻笑,“如今该称林大人了。” 林韦泓眼中隐隐有热泪,“一别多年,能再见小将军,属下甚幸。” “老将军他身体可硬朗?” 谢策颔首,“祖父身体好的很,成日在校场不是训鹰就是训兵。” 林韦泓朗声大笑,“老将军领了大半辈子的兵,就是让他老家人歇着怕都不行。” 谢策但笑不语,算作默认。 林韦泓注意到谢策身后的雪嫣,“这位姑娘是?” 谢策轻轻拥住雪嫣,“吟柔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谢策低眉看向怀里的人,“还不见过林大人。” 雪嫣朝着林韦泓略略欠身,“宋吟柔见过林大人。” 宋吟柔正是是谢策给她的名字,雪嫣想不起过去,所有的一切都是谢策告诉她的,她从谢策口中知道自己是堰州人士,堰州乃边防之城,父亲来往两境经商,在一次意外中与母亲遭遇流寇身亡,谢策知晓后派人接她去到京城,却发生了之后的事情。 林韦泓恍然扬眉,连忙道:“宋姑娘不必多礼。”他抬手作势,“小将军,宋姑娘,快随我里面请。” 林韦泓备了丰盛的宴席,林夫人携了两子出来见礼,林韦泓介绍道:“这是内子与我的两个儿子,林肃、林睿。” 林肃和林睿再次行了一礼,谢策含笑示意几人不必拘礼,众人坐在一起用饭,雪嫣听着谢策与林韦泓谈笑风生,自己安静吃东西。 见她碗中空了,谢策就会适时给她夹来菜,都是雪嫣爱吃的。 弄娇 第66节 酒过三巡,林韦泓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说:“我这两个儿子一点没有我当年的样子,刀剑棍法更是不及世子的十之一二,就这还想着说要上战场,真上去了,要不了多少功夫就能把命交代了。” 两人都还未及弱冠,一个十七,一个十五,被林韦泓说得局促低着头,也不敢反驳。 雪嫣有些同情的看着他们,这位林大人方才还一脸和善,转眼竟如此严厉。 林肃和林睿被父亲当众数落已经很是没面子,加上又被雪嫣看着,谁愿意在姑娘面前丢脸,偏偏她身旁的人出众的自己根本没法比,一时间两人脸上都有些发烫,头愈埋得低。 雪嫣看他们如此,只觉得两人更可怜了。 “两位林公子岁数尚轻,林大人到不必如此苛责。”谢策笑说着,夹了一块杏仁酥放到雪嫣碗中。 眉眼一低,就看到她一双眼睛放在林韦泓的两个儿子身上,半晌都不见移开。 谢策挑了挑眉,握住雪嫣的手,在她耳边轻声咬字,“看我。” 雪嫣转过头看他,清澈懵懂的眼里含着不解,似乎再问谢策为什么叫自己看他。 谢策也不说话,唇畔轻轻抿笑,因为喝了不少酒,本就极漂亮的凤眸浮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映照着一汪溶溶月色,好像无言的在下着勾子。 雪嫣就这么被勾了眼,真就一直看着他。 林肃和林睿正因为雪嫣移开视线而松了口气,转头就看到她与世子款款对望,眉目中盈盈流转的波光,让两人心里的打击更上了一层楼。 谢策余光从两人身上扫过,唇畔的笑意带了些肆意的味道,转眼他又觉得自己幼稚,竟与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计较起这些来。 谢策几不可见轻笑摇头,侧目看向林韦泓:“其实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想请林大人相助。” 林韦泓坐直身体,让妻儿先下去,又摒退了下人,才道:“世子但说无妨。” 谢策把玩着雪嫣的手,不紧不慢说了缘由,“灵武郡亦属边城,过了玉临关就是月曦,我需要林大人替我安排一只商船,再有一个身份。” 林韦泓沉着颔首,“这倒不是难事,但需要些时日。” “稳妥最重要。”谢策道。 离开郡守府已经是深夜,谢策喝了不少酒,雪嫣坐在他身旁都能清晰闻到他身上熏然的酒意。 马车逼仄,味道愈显浓烈,丝丝缕缕好像要扯开她的皮肤钻进去,雪嫣没喝酒,都觉得自己快醉了。 她探身将车轩推开了一点,刚坐回去就被谢策拉到了怀里,头深埋在雪嫣颈侧,有点发烫。 “你喝醉了吗?”雪嫣捧住他的脸。 谢策半阖着眼假寐,下眼漾着薄红,嗓音低稠,“没有。” 他确实没喝醉,这点酒还不至于醉,但足够烧起那股出门前被强行压下的欲念。 他没有克制,放任这股邪火在心里撩烧,越来越旺,压抑到极致之后的畅快,光是想想就让他喉咙发痒,甚至此刻就想撕了雪嫣的衣裳,就在这颠簸的马车里,把先头没做的事做完。 雪嫣觉得自己身上都要被他贴的出汗了,可看他似不太舒服,忍着没有动,掌心贴着他的后背轻拍了两下,像哄孩子似得说:“睡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软腻的一把小嗓子,勾绕在谢策心上,刺激着他的神经跳动,好像要冲破理智。 雪嫣才哄了没一会,自己反倒犯起了困,掩嘴打了个哈欠,轻眨眼眸得动作变得越发迟缓,脑袋一点一点的滑倒了谢策胸口。 后领随着低垂的细颈扩开一大片,雪白夺目。 马车内烛光昏暗,谢策的眸光更暗,如同一头贪婪的兽,紧盯着面前的猎物,随时准备吞噬殆尽。 “公子,再过一条街就到客栈了。”青墨架着马车在外提醒。 “绕着城走。”谢策忽然说。 “是。”青墨嘴上应完,脑子才反应过来,绕着城走? 怎么个绕着城走?也没说到哪停啊? 青墨一头雾水,正要开口问,坐在他身旁的紫芙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用只有两个人听的到的声音,高深莫测的说:“你不想被世子收拾就闭嘴。” 青墨眼皮子一跳,识相的把嘴闭的严严实实。 雪嫣昏昏欲睡,感觉自己被扶着腰抱了起来,耳边谢策的声音又轻又哑,“囡儿坐我身上睡。” 雪嫣被按着腿,分膝坐到谢策身上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直到马车忽然一癫,她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层叠的裙衫仿佛都挡不住冲撞,脆弱的布料竟生生像是要被撑破。 雪嫣被激的遽然张开檀口,谢策手按在她脑后,碾压着她的唇深吻下去,搅着她的舌头,把堪堪就要逸出口的声音一并吞了下去。 青墨僵硬的架着马车,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走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衣裳都快被露水浸透的时候,听到谢策说回去。 雪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洗完的澡,她又累又倦,全程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身子刚被放到床上,拢着被子就要睡。 身上却重重压下了一具滚烫的身体。 雪嫣困的睁不开眼,偏头往被子里躲,小声嘟囔,“……要睡觉。” “不成。”谢策道。 他低头细细吻着雪嫣,从起初的蜻蜓点水,变得越来越凶蛮,架势像是要将她拆骨入腹。 雪嫣哪里承载的住他接连的索要,把身子缩成了团,迷蒙的双眸湿漉漉的,好不可怜的求他,“我好困,也好累啊,谢策。” 若是平常,谢策禁不住她两句撒娇的话心就软了,可他此刻酒劲上头,总有些难以克制,潜意识里也不想克制,恶劣的想要她哭。 “囡儿还欠我一回。”谢策用极度沙哑的声音,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雪嫣困倦的双眸透出疑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策说得是去郡守府之前的事。 她咬住唇想要抵赖,拉起被子盖过脸,“我不记得了,我要睡觉。” 谢策居高临下盯着把自己藏得不漏缝的小东西,似笑非笑道:“真是纵的你越发不成样子。” 雪嫣在黑漆漆的被窝里眨着眼,她觉得喝了酒的谢策实在有点吓人,自己一定会散架的!于是用手去推他。 抵推着胸口的力道让谢策想起那些反复被雪嫣推开的过去,他一把掀了被子,大掌压住雪嫣的双手,哑声道:“囡儿不能推开我。” 谢策黑眸中一闪而过的痛楚,让雪嫣呼吸窒住。 “永远都不能推开我,不能不要我。”谢策紧紧攫着她,喃喃的话语里掺杂着一丝乞求。 雪嫣感觉心都被揪起来了,他是以为自己不要他了吗? 雪嫣惶惶解释,“我只是困了,不是要推开。” “嗯。”谢策绽出笑意,他拉起雪嫣的手放到唇边,轻吻着她的手腕,似诉情话般娓娓道:“那若是囡儿推开我,我就把你绑起来。” 令一只手扶住她的膝,顺势将她的腿向上一折,探握住她的脚踝,“腿也一并绑起来。” 雪嫣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谢策!” 细软的声音显得十分委屈,她都说不推了。 谢策眸光一动,“吓唬你的,舍不得绑你。” 他继续吻着雪嫣的手腕,一下一下像是在烙下无形的枷锁。 雪嫣觉得他实在狡猾,自己就这么被他亲的一点点没了力气,又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从和风细雨卷进了狂风骤雨中。 殷梨以谢珩义妹的身份住在侯府也有快一月的时间,这期间无论谢珩对她怎么冷淡她都始终坚持不懈,打定主意天天缠在他身边。 谢珩碍于林父对自己的恩情,只能随着她去。 吕氏倒是十分喜欢这个殷梨,毕竟这么久以来,她是唯一一个能靠近谢珩的姑娘。 现在谢珩还走不出来,但时日一场,就是再硬的心肠迟早也会有松动的。 清早时候,殷梨就亲自做了早膳去找谢珩,去到倾云轩才被丫鬟告知谢珩早早就已经出府了。 殷梨气恼地跺了跺脚,谢珩分明就是故意躲她。 她端着早膳往回走,恰遇到在院子里散步的谢语柔。 谢语柔看着她来的方向,又看看她手里的东西,心里立刻就了然了,“大哥又不在吧。” 殷梨丧气地点头,“下人说一早就走了。” 谢语柔说不上多喜欢殷梨,但也不讨厌,看她接连碰壁多少生出些同情,想了想道:“正好我还没吃早膳呢,不如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殷梨想着谢珩不吃也是浪费了,于是两人去了园中的亭子里,坐着一同吃。 谢语柔见她始终心绪不佳的样子,轻声问:“你那么喜欢我大哥?” 殷梨嘴硬不想承认,支支吾吾的没吭声。 谢语柔又道:“但我觉得大哥忘不了雪嫣姐姐。” 她本意是想劝殷梨放弃,哪知殷梨听后却不服气,“她都已经死了,我一直陪着谢珩,他总会知道我的好。” 谢语柔看她那么固执,也不说什么。 殷梨咬了咬唇问:“那位顾姑娘就那么好?” 谢语柔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或许雪嫣姐姐在别人眼里有各种不好,但在大哥眼里,一定是最好的。 殷梨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说不出什么好话,“算了,你别说了。” 谢语柔安慰道:“还是希望你早日打动我大哥。”她说着叹了口气,“不然只怕我这两个哥哥都娶不上媳妇了。” 殷梨目光动了动,“世子还没成亲吗?” 她那日分明看到他对身旁的女子百般呵护,她还以为是他的夫人。 谢语柔摇头,“我二哥就是和尚。” 殷梨心道未必,不过这是别人的私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没有提。 两人聊着天倒也越来越投机,谢语柔又请了她去自己院子小坐,天色渐暗,喜宝进来道:“大公子回来了。” 殷梨面色一喜,“我去找他。” 殷梨问了下人,得知谢珩在书房,便端了汤过去。 书房内不见有人在,殷梨便想着进去等,她将汤盅放到桌案上,余光瞥见桌上铺着一幅画,歪头去看。 画中的女子貌若仙娥,身姿似柳,眼下的一点泪痣如娇似媚。 殷梨心头掀起一阵骇浪,手一抖,汤盅直接打翻在了桌上。 谢珩从屋外进来,看到眼前的情形脸色一变,大步上前。 画已经全部被污毁,谢珩直接用袖子去擦,冰冷的声音砸在殷梨身上,“谁让你进来的。” 弄娇 第67节 殷梨捏着双手,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怎么会…… 谢珩朝她看了一眼,第一次说了重话,“出去!” 殷梨心口一缩,当即就要走,可看见谢珩眼底的沉恸和慌乱,她犹豫了。 良久,殷梨才道:“我见过她。” 谢珩浑身一震,擦画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雪白的衣袖被油污渗透。 他转头看着殷梨,一字一字,极缓慢地说:“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058章 “你说什么?” 震颤的声线和逼视过来,失了冷静的目光,让殷梨心头抽了一下。 她看着谢珩发愣,眼底狂涌而出的希冀是她从没有见过的,他真的那么喜欢那位顾姑娘? 她心里不甘,紧抿着唇不愿开口。 “说话!”谢珩劈声逼问。 攥心的灼急疯狂滋生,谢珩早已将什么风度理智都抛到了一旁。 殷梨身子因为受惊而打颤,她仓皇退了一步,眼中迅速泛起湿意,语无伦次道:“或许只是我看错,长得像。” 殷梨心里早已乱成了一团乱麻,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可她要怎么告诉谢珩,这位顾姑娘根本就没有死,而是和他的亲生弟弟在一起。 谢珩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粗声命令:“把你看到都说出来。” 殷梨第一次在谢珩身上感受到不曾有过的威压,才明白过来这个顾姑娘对他到底是如何重要的存在。 最让她心惊的是,谢珩半掩在袖下,不断发颤的双手,他似已是用尽了力气支撑,才没有让自己彻底失态, 殷梨喉咙一苦,忍着想哭的冲动,终于开口—— “月前,在城外官道上的客栈,我看到了她。” 殷梨说着喉咙越来越干涩,几番动唇才迎上谢珩焦灼的目光,道:“在她身边的是,是,世子。” 谢珩瞳孔遽然缩紧,袖手一挥将案上的全数扫落,整个人似被狠狠冲击过猛地一晃,扶住桌案才站稳,扣在桌沿的手背经络根根暴起。 殷梨吓得惊声尖叫,惶然对上谢珩的眼睛,他一双眼睛血红,阴霾遍布周身。 殷梨心头大骇,“或许是我看错。” “不会错的。”谢珩声音轻的似烟雾飘过。 一切都变得那么清晰,他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 谢策从来就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他以为他至少会顾忌他们的手足情谊。 这种生性凉薄自私的人,又怎么会在乎情谊。 可笑,真是可笑。 …… 地牢昏暗阴潮,血腥和腐败味将空气都浸染得死气弥漫,惨叫声此起彼伏,又忽然没有征兆的戛然而止。 卫萧丢了手里的鞭子,手一挥,身旁的下属就提了凉水,直接浇到了地上满身是血,已经昏死过去的小和尚身上。 正是当初引雪嫣上灯楼的小和尚。 “咳——咳——” 嘶心裂的咳嗽声夹杂着痛苦的□□。 卫萧下颌一抬,上来两个人将人架了起来,他冷声道:“我劝你还是都交代了。” “贫僧,什么都不知。”和尚口中吐着血沫,大口喘着气,痛苦的说。 “冥顽不灵。”卫萧拿起鞭子,凌空一挥,破空的声音叫人心惊肉跳,落到身上还不皮开肉绽。 和尚不断求饶,口中还是那句话,不知。 地牢的入口处有脚步声响起,卫萧转头看去。 “主子。” 谢珩目光落到和尚身上,“不肯说?” 卫萧道:“恐还要些功夫。” “你这么审是没用的,二弟手下的人,嘴硬的很。”谢珩轻声道:“试试弹琵琶。” 和尚脸色骤然一变,就连卫萧也骇住了呼吸,弹琵琶听得文雅,其实是剥开皮肉以肋骨为弦,刀尖为指,痛苦可想而知。 谢珩眉目平和的好像再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卫萧迟疑道:“主子。” 谢珩眉心微折,身形闪动,上前一把遏住那和尚的下巴,轻松卸了他的下颌,一粒黑色的药丸从他口中掉落。 卫萧一眯眼,惊道:“他想要自尽。” 谢珩冷声吩咐:“行刑。” 走出昏暗的地牢,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被阴云笼罩,大片的黑云不断挤压着天地,阴郁压抑,风声呼啸似呜咽。 谢珩迸发的怒意几乎冲破胸膛,心口被狠狠的撕扯。 迷药,假死,囚禁,整整四月余,雪嫣就在长安城,在那座他不止去过一次的澜庭小筑,被整整关了四月余。 这四个月她经历了什么他甚至不敢去想,因为只要一想他就会发疯。 卫萧神色凝重,想劝却无从开口,任谁都无法接受,被自己的亲弟弟背叛,设计抢了妻子。 何况世子做出这样的事情,就是不怕与主子反目。 “安排人马,即刻随我离京。”谢珩最是沉稳冷静的人,这一刻却全然不顾后果的就要去把人夺回来。 卫萧紧跟在谢珩身后,“主子千万冷静,如今朝局紧张,您万万不可在这时离开。” “冷静?”谢珩猛地转身,眼里是刺骨的寒意,“你让我如何冷静。” 雪嫣多在谢策身边一天,他就心如刀绞,一刻他都忍不了。 卫萧压着心惊,再次道:“可您无故离京必然会引起皇上怀疑。” 谢珩手压着额头,眉目间是挣扎的痛色。 交州水运发达,更是各地商贸流汇之地,下辖的襄沐郡更是繁荣,一进城就能发现市集热闹喧嚣的程度不亚于京城。 长街上人潮涌动,一行一看就是外来到此地的男女,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为首的男子丰神俊朗,锦衣玉冠,一手执着玉骨折扇轻摇,怀里肆意的拥着一个貌若仙姿的女子,一派纨绔子弟的张扬做派,正是谢策。 在他怀里的自然是雪嫣。 经过这些时日,雪嫣也早已习惯了旁人的目光,加上失去记忆对于男女间的避讳也不太懂得,并不觉得两人这样举止亲密有什么不妥,她绕有兴致的打量周围的街集,目光很快被吸引。 她扯扯谢策的衣袖,“谢……” 雪嫣才说了一个字就立马把嘴闭上,她还是不适应谢策的新身份,有些不太习惯的改口,“七爷,我想要那个。” 谢策抬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妇人挎着篮子在卖自己编的茉莉花手环。 谢策那扇子指了指,青墨会意上前抛了一角银子,对妇人说:“这些我们都要了,可够?” 夫人拿着银子欣喜若狂,“够够。” 莫说一篮,就是十篮子都够了。 雪嫣欣喜的从里面挑了串,带到手腕上,又举到谢策鼻下给他闻,俏声问:“香吗?” 谢策轻挑起眉稍,握住她的手腕凑近细嗅,眼中噙着若有若无的疏懒笑意,“香。” 将风流做派展现到了极致。 他笑着凑到雪嫣耳畔,“我不是让囡儿只管往贵了挑,你倒是给我省钱来了?” 雪嫣眨眨眼,“我也不知道哪个贵,但是这个好香,我喜欢。” “好好,你喜欢就好。”谢策宠溺的碰了碰她的鼻尖。 又带着她把城里的首饰成衣铺逛了个遍,上最好的酒楼、戏楼豪掷千金。 不到一日的功夫两人就算在这襄沐郡里现过了眼,就算没见着,大多也知道城里来了个出手阔绰的贵公子。 连雪嫣都犯起了嘀咕。 “咱们不是来办案的吗?”坐在画舫之上,看着眼前的湖光山色,雪嫣终于没忍住问。 她怎么觉得他们好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谢策慵懒后靠在凭几之上,长指勾绕着雪嫣的发丝,慢条斯理道:“囡儿便当是来游山玩水的。” 雪嫣满眼的懵懂不解。 谢策笑着低头亲了亲她的眼帘,抬眸将目光远睇,远处湖面上行着一艘远比其他画舫都要华美的楼船,还一直有靡靡的曲乐声传来。 谢策招来青墨,“去,将那船上唱曲儿的请来。” 青墨领命上了另一条小舟,往楼船靠过去。 不过多时又独身回来,“公子,那位姑娘说不便过来。” 谢策正垂眸与雪嫣笑说着什么,闻言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那就去问她,多少银子才方便,五百两可够?” “是。” 楼船之上,赵珏看着去而复返的青墨,脸色倏忽一沉,搁了手里的酒杯冷眼看他。 青墨面不敢色的朝他拱了拱手,转身看向一旁抱着琵琶的美姬,“我家公子愿出五百两,请姑娘过去弹唱一曲。” 赵珏在内一众公子哥儿都微微变了脸色,五百两别说买一曲,就是为个妓子赎身都够了。 几人都玩味的看向赵珏会如何,赵珏是郡守大人的儿子,他可不是好相处的主儿。 弄娇 第68节 “合着你是找不自在呢?”赵珏抄起酒杯往青墨脚边砸去。 邀月见状连忙搁了琵琶起身,“还请这位去回话,邀月不能前去。” 青墨颔首走出舱房,赵珏拍桌子起来,当即就要命人将其拦下,邀月讨好的倚偎进他怀中,柔荑轻拍在他胸口,“赵公子消消气,别与那些俗人一般见识。” 她柔声细语的劝着,眼睛却悄悄往青墨去往的那艘画舫上瞧着,心里暗测里头的人是谁,如此财大气粗,说不定能是她的机缘呢。 青墨再次回到船上。 谢策看向正要开口的青墨,轻声道:“轻一点。” 青墨才注意到雪嫣不知何时已经靠在谢策怀里睡着了。 谢策将她纤细的娇躯掩在宽袖之下,只露了半张小脸,手攥在谢策的衣襟上,睡颜酣甜。 青墨低下头把声音压低到不能再低,将船上的事说了一遍,谢策听了只颔首示意他出去。 青墨站在船头,吃惊看到有一艘小船来了过来,是一个婢子打扮的姑娘。 她朝青墨屈了屈身,“邀月姑娘让奴婢来与船上的公子传句话。” 青墨道:“你直接与我说便可。” 婢子朝纱幔遮挡的船舱内看了一眼,略提高声音:“邀月姑娘请公子莫要见怪,明日她愿意为公子单独弹奏一曲,算作赔罪。” 青墨在心里发笑,脸上还是面不改色,“我替公子谢过姑娘美意,但是不必了。” 婢子脸色微变,没把他一个小厮放在眼里,“你都没有去说,怎知就是公子的意思。” 青墨心想,别说是听曲了,现在就是天塌下来,怕也没有让姑娘睡觉来得重要。 他抬手做了个姿势送客。 婢子一脸不悦,“你还能为做主子的主不成。” “青墨。”谢策的声音从藏房内传出来。 婢子刚一喜,就又听他道:“靠岸。” 青墨没再理会那婢子,直接吩咐船家靠岸。 雪嫣搭在谢策胸口的向上攀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往他怀里蹭了蹭。 “醒了?”谢策低声问。 雪嫣顿顿点了点头,外面的声音把她吵醒了。 “爷不听曲了吗?”雪嫣仰头看他,她听到那人说要唱曲儿来着。 雪嫣刚醒来,眼眸中迷胧着水雾,整个人倦懒娇慵,说话也是软侬侬,懒得不成样子。 谢策无声品咂着,就是再好听的曲儿,也敌不过她这声百转千回的一声爷。 何况本来就不是为听曲,只是为了快速牵上赵珏这条线罢了。 “不听了。”谢策揽着她腰,将她抱起了一些,唇边的笑意带着几分不着调的邪气,“囡儿多唤几声爷来听听。” 雪嫣本来就没睡醒,脑子里也还是迷迷糊糊的,也不问为什么,将头歪进他的颈窝,“……爷。” 作者有话说: 大家元旦快乐,本章发一波红包~ 第059章 襄沐郡最大的玉器商行内,掌柜微含着腰,满面笑意的接待赵珏。 “新到的一批玉料里,最好的全在这儿了,赵公子可有看中的?” 赵珏拿起一块玉料在在手中,高举过眼,迎着光仔细端看,“水头倒是不错,但不是老料。” 赵珏不甚满意的又拿起下一块。 门外又有客人进来,店中伙计立刻上去相迎。 伙计也是辨人观色的好手,视线在为首的男女身上一打量,便看出两人身份必定不俗。 “不知这位公子是想看看雕件还是毛的玉料。”伙计说着开始做起介绍。 谢策轻抬下颌,目线倨傲下睥,扫视过柜台上的玉器,不屑道:“就此等品相,也敢自诩城中最好的玉料商行。” 雪嫣隔着眼前帷帽的薄纱看他,眉眼朝天的傲慢姿态,真担心他这样会惹东家不快。 谢策注意到小东西略带担忧的目光,垂眸朝她轻一挑眉,有些无赖又有些坏的样子惹的雪嫣抿着嘴轻笑出声。 娇浅的一声笑,倒像是在应和谢策话。 伙计脸上不免尴尬,“里间还有好的,公子往里头瞧瞧。” 谢策折拢手里的扇子,示意他带路,“那便瞧瞧罢。” 口吻听着十分勉强。 里头的玉器确实比外面的品相好上不少,不过谢策依然瞧不上眼。 他把目光放像赵珏所在的角落,用扇柄虚点了点他面前的玉料,吩咐伙计:“那些拿来我看看。” 伙计一脸为难,赵珏还在挑选他自然不好去拿,于是道:“还请公子稍等。” 话还未说完,谢策已经揽着雪嫣走了过去,他只一眼扫过那些毛料,便辨出哪块是上品,用扇柄敲了敲,对掌柜道:“这块给我包起来。” 赵珏也看到了那块,拿起一看,发现果真是这一些里面最好的,看也不看谢策就吩咐,“我要这块。” 掌柜自然是听赵珏的,正伸手要拿,冰凉的扇柄挡在了他的手腕处。 谢策瞥向他,“掌柜别弄错了,这是我先要的。” 做生意的最怕就是得罪人,面前的男子虽然瞧着眼生,但看他气度衣着皆是极为出挑。 掌柜清楚不好怠慢,只得陪笑道:“这位公子见谅,实在因为这些是赵公子先挑的。” 谢策不紧不慢地颔首,“那这位公子出多少,我出双倍。” 此话一出,赵珏神色跟着变冷,终于转头看向他,也看到了他身后的青墨,一下记起他就是那日几次三番来请邀月去唱曲的小厮。 赵珏看向谢策的目光变得不善,言语暗含警告,“不是你的东西,我劝你还是不要惦记的为好。” 谢策不以为意的讥嘲,“这话有趣,这石头怕也还不是你的。”他一副要定的了架势,“所谓价高者得,这个品相也就勉强能入眼,最多值个百两。” 谢策轻飘飘看向掌柜,“我出千两,不知掌柜卖谁呢。” 掌柜哪想到碰到的是个硬茬,顿时想到此人应当就是近来入城的那位行事招摇又阔绰的公子哥,人人都在猜测其家中或许是一方富商,可就是再有钱,商贾就是商贾,如何与当官的比。 赵珏眼中透着冷意,看向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你可知我是谁。” 阴恻透着威胁的话让雪嫣心里生出惧意,探出指尖扶住谢策的手臂。 赵珏眼前晃过一抹招眼的雪白,低头就看得到被谢策握在手里的一双柔若无骨的玉手,纱幔虽遮住了雪嫣的容貌,但光是这双手就能引人遐想。 谢策轻拍着雪嫣的手安抚,一边漫不经心的问话,“倒是忘了请教,你是谁。” 浑不在意的的轻慢态度,让赵珏怒不可遏。 掌柜赶紧插话,“赵公子乃是郡守大人的公子。” 谢策目光微动,神色略显诧异,再看向赵珏时那股嚣张劲儿已经少了不少,“原来是赵大人的公子。” 赵珏哼笑着没有说话。 “陈某眼拙,还望赵公子见谅。”谢策一改态度,将商人的圆滑事故表现的淋漓尽致,全然没有前一刻两人还在争锋相对的尴尬。 赵珏讽刺瞥着他,“这块玉你还要么?” 谢策挑眉,不卑不亢道:“自然是要的。” 赵珏没想到他明知自己身份却还敢挑衅,紧接着又听他对掌柜说:“这块玉我买了,送给赵公子。” 谢策笑看向赵珏,“请赵公子笑纳。” 见他放低姿态,赵珏心中顿时舒畅,看样子还是个识趣,他接过玉石拿在手里把玩,随口问:“你不是交州人。” 赵珏也想到了这几天听闻的事情。 “陈某乃是容州人士。”谢策一句带过自己的身份,转而与赵珏攀交道:“初来乍到便与赵公子结识,实属陈某之幸。” 赵珏并不赏脸,冷漠轻笑。 青墨走上前在谢策耳边低语了几句,谢策眸色稍变,“原来那日楼船上的是赵公子,实在多有冒犯,不如今夜就在繁馐楼,由我做东,算是向赵公子赔罪。” 赵珏自然看出来谢策是想要与自己攀交,他掂着手里的玉料,视线撇过柜台上摆着的几张银票,盘算过其中的利益,才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去岂不是太不赏脸了。” 谢策稍眯起眸,“如此,陈某就恭候赵公子大驾。” 赵珏轻蔑笑笑往外走。 雪嫣觉得这个赵珏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警惕看着他的背影,拉了拉谢策的衣袖,想提醒他。 “爷。” 谢策弯唇示意她无事。 宛转如莺啼的细软嗓音传入赵珏耳中,枉他阅女无数,竟被这一声嗔给撩惑了心弦,耳根子都发了酥。 赵珏稍转过目光,可惜那道袅娜娇柔的身躯被谢策高大的身影罩住,只能看到帷帽的边沿,赵珏愈发好奇帷帽下究竟怎么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如此一想,夜里那场宴倒也也不是那么无趣了。 谢策让青墨上繁馐楼包下最好的雅间,眼看着天色已经变黑,还不见赵珏过来,青墨对谢策道:“公子,那姓赵的是给咱们下马威呢。” 谢策不甚在意的勾唇,慢悠悠喝着茶没说话。 青墨继续转头往楼下看着,半晌才看到姗姗而来的赵珏,身后还跟着两个公子哥儿,是那日在船上见过的,也是当地官员之子。 青墨朝谢策道:“赵珏来了。” 赵珏一行三人进到雅间,谢策起身一一与其打过招呼,熟络的请他们落座。 赵珏以为还会看到谢策身旁的女子,不想来得只有他一人,立时失了兴致,“怎么不见白日在你身旁的那位姑娘,我可是听闻你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谢策扬唇轻笑,眉眼间透着风流,“小东西醋劲儿大,若是带在身侧,还如何尽兴。” 他轻轻击掌,几个侍酒的美姬从外头进来,分别坐在赵珏三人身旁,提着酒壶千娇百媚的斟酒夹菜。 笼络人的手段谢策在京城见的都腻了,无非美色权财,一轮酒下来,几人就和谢策称兄道弟上了。 弄娇 第69节 “陈兄容州人,我怎么听着口音不是那么像。”说话的是参军之子,王炤。 谢策挑眉赞许道:“王兄耳力好,我虽是容州人,但自幼随父住在关外,一直在两境跑商,你可是听出些月曦口音。” 王炤抬手一指,“对!就是像那些月曦人。” 赵珏压嗓咳了声,警告看向王炤,王炤回过神移开了话题,谢策笑笑跟着谈天说地。 “赵公子再喝一杯。”赵珏身旁的女子端着酒杯往赵珏唇上贴,腰枝沉着,上半身几乎倾在了他身上。 赵珏却觉得这故意掐捏出的嗓音,听着没滋没味,远不及白日那声的半分销魂。 赵珏兴致缺缺的推开身旁的女子起身,“今日就到这罢。” 王炤两人虽未尽兴,但也跟着站了起来,谢策示意青墨先送了两人出去。 屋内就剩下谢策与赵珏。 “我知赵兄对玉石颇为喜爱,月曦盛产珍玩奇石,我这有一块古玉。”谢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匣,推到赵珏面前,“今日与赵兄相谈甚欢,我们改日再聚。” 赵珏意外的没有拿乔,“那就明日在映山河,想来陈兄那日游湖也没有尽兴,我带你好好赏赏此间美景。” 谢策笑道:“却之不恭。” 赵珏又开口,看似无意地说:“对了,陈兄莫忘了将那位姑娘一同带上,我也好尽地主之谊。” 谢策眉心轻折,目光打量在赵珏身上,一抹暗色快速在眼底闪过。 翌日,雪嫣陪同谢策一起登上了赵珏的楼船,琵琶声悠扬从舱房内传出,伴着娇媚入骨的吟唱,白日里都教人觉得靡靡。 唱曲之人正是邀月,赵珏意兴阑珊的支着额头听曲,余光映入两道身影,立时来了兴致,站起身道:“陈兄来了。” “赵兄。”谢策略微颔首。 他身旁的雪嫣抬手摘下帷帽,随着薄纱落下,一张惊为天人的绝色面容映入赵珏眼中,他早从旁人口中听闻此女子貌美,却也没想到竟是这么个人间尤物。 难怪陈七要将人藏起来,赵珏在心中暗叹。 雪嫣垂着眼眸轻声道:“见过赵公子。” 赵珏自诩也见过不少美人,这下还是感觉半边身子都发了酥,按着躁动对两人道:“快请坐。” 谢策搂着雪嫣坐到一侧矮几后。 赵珏打趣道:“陈兄那日没有听到邀月姑娘的曲子,今日我特地把人给你送来了。” 他虽是对着邀月说话,余光却始终看着雪嫣,奈何姣好的身段都被遮掩在谢策宽大的袖摆之下,护的不露一丝缝隙,让他想一窥美景都无法,越是如此,越是心里痒。 邀月这才知道面前俊朗到让人挪不开眼的男子,正是那日豪掷百金买她一曲的人,心里更觉得可惜,她故意侧着身,低压着肩头,力争将自己最楚楚动人的一面展露出来。 奈何她怎么做,也及不过雪嫣身上那股浑身天成的至纯至欲的娇态,更引不得谢策半分侧目。 谢策与赵珏喝酒谈天,雪嫣在心里默默算着他饮的杯数,忍不住道:“爷少喝些酒。” 上次他喝过酒,自己就险些被折腾的下不得床,光是想着雪嫣就夹紧了曲坐着的双腿,一双美目哀哀。 谢策低头看着雪嫣眼里的羞惶,一下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笑着应声:“好。” 同样盯着雪嫣不放的还有赵珏,陈七摆明了有求于自己,一个姬妾罢了,他开口讨要,不信他不给。 “说起来,陈兄即在两境跑商,为何来交州。”赵珏故意将话头引过去。 “明人不说暗话。”谢策屈指慢慢敲着桌面,“陆路的成本远高于水路,但是朝中对于商船限令颇多,像昨日送赵兄的玩意陈某还有许多,但是太多了,没法送下商船。” 赵珏以为他只是要在交州立脚,不想竟是为了商船下靠的事,脸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谢策看向青墨。 青墨走上前从袖中取出厚厚一摞银票,压在赵珏面前的桌案上。 谢策道:“我就是想劳赵兄将我引荐给令堂。” 赵珏抬手摸过那摞银票,如今风头刚过,父亲必然不会轻举妄动,不过他只是帮忙引荐,成与不成可不保证。 “这倒不是不行。”赵珏缓慢说着话,目光光明正大的看向谢策怀里的雪嫣,“不过我割爱将邀月姑娘送给陈兄,这么一来,身旁倒是缺了个斟酒送茶的。” 谢策含笑的面容遽然一沉,就连青墨也惊的瞪直了眼睛,这姓赵的是不要命了,什么主意都敢打。 “赵兄还是不要开玩笑的好。”谢策看着他说,唇畔微微勾着,笑却不达眼底。 睥向赵珏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刃,谢策会拿笔的时候就已经会握剑了,浸透到骨子的杀气不过是被他压下了而已。 此刻骤然乍现出的寒意让赵珏一凛,一个商人怎么会有这种目光,待他仔细看去,又已然寻无踪迹,只是目光依然冰冷。 雪嫣虽然没听懂赵珏话里的暗喻,但也感觉到了他的不怀好意,指尖攥住谢策衣袍,将自己埋进他怀里,“……爷。” 色字头上一把刀,看到雪嫣乖怜倚偎进谢策怀里,赵珏就忘了方才的骇然。 “我可不是开玩笑,孰轻孰重,陈兄可要考虑清楚。” 谢策没有作声,取了一旁的帷帽提雪嫣戴上,低声哄慰,“囡儿别怕,我先让青墨陪你回去。” “那你呢。”雪嫣小声问。 谢策笑笑,“我一会儿就回去。” 雪嫣犹豫着点点头,起身跟着青墨下了船。 赵珏见状冷笑,“看样子陈兄是不肯了。” 谢策意味不明的看着他,唇边扬起的笑里透着几分阴鸷的诡异,慢慢摩挲着指腹,考虑要不要给他重新说过一遍的机会。 可想到他方才那恶心的眼神,谢策否了这个念头,缓缓道:“赵兄误会了,方才人在旁边,我若是应了,她只怕要跟我闹个不休。” 赵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哈哈大笑。 深夜,赵珏携着随从赶至谢策在襄沐郡所置办的宅子内。 青墨请了他入内,谢策坐在堂屋内喝茶,见赵珏进来,抬眸淡淡道:“赵兄来了” “她可睡了?”赵珏问。 一种偷/.情的刺激让他心口春潮迭起,早已是急不可耐,丝毫没有注意到谢策眼里的阴狠之色。 谢策放下茶盏起身,“赵兄随我来。” 赵珏跟着他走到一处漆黑的屋子前。 屋内悄寂静谧,在月色的印衬下透着无尽的诱.惑,赵珏满脑子都是浮想联翩的炙热画面,更是想了千百种床笫间的弄法,想得血脉暴涨。 快步上前推门,与此同时,赵珏回过头对着谢策笑得满是恶意和嘲讽:“陈兄放心,我不会让她发现换了人,明日我就带你去见父亲。” 跨进屋子,一股奇异的香甜气微就扑面袭来,几乎是在瞬间,赵珏的目光变得涣散迷离,他看向床的方向,觉得帐幔都在摇晃。 谢策静静站在院里,手背在身后,曲起的指尖缓缓点在手背之上。 一下,两下……十下。 谢策迈步推门走进屋子,亮起的一豆灯火倏然照亮了屋子。 赵珏不省人事的倒在床上,脸上却诡异的浮着销魂蚀骨的欲.色,仿佛陷在一场妙不可言的梦境里。 谢策神色平静地走过去,抬起脚,朝着他裆下狠厉踩了下去,靴下好似碾着块烂肉。 “不知死活的东西。”谢策眼睫垂下,睥视着赵珏狠戾吐字,“这根玩意儿留着也多余。” 作者有话说: 第060章 雪嫣睡到深夜,转身觉察到身边缺少了谢策的体温,迷迷糊糊探手去够,只摸到微凉一片的缎面。 雪嫣意识尚还迷蒙,在黑暗中坐起身,惺忪不聚焦的睡眼懵懵轻眨,含糊轻喃,“谢策。” 以往夜里她哪怕只是稍有动静,谢策都会醒来抱着她哄她睡觉,久久没有回应,意识到谢策不在的雪嫣顿时没了睡意。 她将脚探下床摸索着去趿鞋,足尖在透凉的青砖地上来回找了许久也没有找见鞋子。 雪嫣心里着急,干脆就这么赤着脚往外走。 屋外,紫芙听到动静推门进来,见雪嫣急匆匆的样子,忙问:“姑娘怎么了?” 雪嫣借着月色看清是紫芙,不安的情绪稍稍放缓,眸光仍旧颤颤,“谢策呢?” 紫芙闻言松了口气,姑娘最是依赖世子,就像雏鸟离不得苍鹰羽翼,这会儿应是夜里醒来不见世子,所以着急了。 “姑娘莫急,世子有事去忙了,一会儿就回来。”紫芙正说着话,谢策就从天井的那头走了过来。 看见屋门大开,本该睡着的雪嫣和紫芙站在一起,一头青丝披散,身上仅着了件单薄松散的寝衣,脸上还有着没退干净急切,谢策眉峰一皱,“出什么事了?” 雪嫣堪堪放松下心神,听到谢策的声音眉眼一下跟着亮起来,绕开紫芙朝着谢策小跑过去。 谢策身高腿长,雪嫣还没跑出廊下,就被几步走到面前的男人伸手捞进了怀里。 谢策倾下身,方便小姑娘细软的手臂勾住自己,锐利的眸子快速朝紫芙看了一眼,低眉轻声问雪嫣:“囡儿怎么了?” “我醒来看到你不在。”雪嫣瓮声瓮气的说,脚尖往前挪了挪,将两人的身体贴的严丝合缝。 谢策怔了怔,旋即舒展眉心低首浅笑,靠在雪嫣耳畔问:“我不在睡不着?” 埋在胸口的脑袋重重点了点,从雪嫣醒来后两人几乎日夜在一起,夜里更是没有分开睡过,骤然醒来看到谢策不在身边,她就惶惶不知怎么是好,只想着快点找到他。 听着谢策轻浅带笑的声音,雪嫣发恼地轻跺脚,抬眸瞪他,“你怎么还笑。” 谢策拍着她的背脊要哄,余光瞥见她裙摆下赤着的一双脚,严肃起神色,“怎么连鞋也不穿,不凉?” 这里不比湖心小楼,到处铺着毡毯,谢策也不怕她赤脚,只是那时养出了习惯,小东西时常光着脚往地下踩。 “凉。”雪嫣拖长着声音的满是委屈,垫脚踩到谢策远比自己宽大的脚背之上,“你不在,没人掌灯我瞧不见,也没人帮我穿鞋。” 大雍女子皆是以夫为纲,自来只有妻子服侍丈夫,寻常百姓家都是如此,遑论那些规矩礼教繁多世族高门。 世子当真是把姑娘放在了心尖上宠,紫芙略抬起眸,不出意外的看到谢策面带纵溺,乐在其中的模样。 早前她也对姑娘失去记忆感到怅然,可如今看来,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忘却所有痛苦,被世子这样宠着,起码往后的日子都是开心的。 谢策含笑看着雪嫣双唇开开合合,待她控诉完才从善如流的表示认同,“嗯,都是我不好。” “囡儿先进屋再教训好不好。”他掌在雪嫣腰后的双手往下,沿着她的臀线滑至腿根,勾住她的双腿一把将人抱起,迈步往屋里走。 同时吩咐紫芙,“打盆水来。” …… 弄娇 第70节 替雪嫣擦干净一只脚,谢策握住她另一只湿漉漉的脚放到自己腿上,拿着巾子慢慢拭去上面的水珠。 雪嫣坐在床上抱着膝问他,“你去哪里了?” 她看谢策衣穿戴的挺整,好奇他深更半夜出去,会是什么事呢。 谢策凝着掌中雪腻腻的玉足,再想到赵珏是如何肮脏的觊觎着他的心头肉,低垂的黑眸内泛起森冷的寒意。 若不是因为留着赵珏还有用,他必定要他死得难看。 谢策敛起眸中的骇戾之色,抬眸又恢复了含笑温柔的模样,“去了趟书房。” “骗人。” 谢策诧异看着轻抿着双唇,粉腮微微鼓起的雪嫣。 雪嫣拿手指指他的衣裳,“你连丝绦都系上了,还配了冠,若是去书房,你都是披个外袍就去了。” 谢策听着雪嫣头头是道的分析,一贯能言善辩的人,一时竟变得不会反驳了。 “骗人。”雪嫣又说了一遍,连带着把放在谢策腿上的脚都缩了回来。 谢策眼明手快,捉住她的小腿。 雪嫣想到他半夜悄悄走,现在又不说实话,心里生气,拿另一只脚踢他的手。 谢策也不含糊,连带着将她那条腿也握住,用了些力道把人箍进自己怀里,见她是真的不高兴了,心中顿生出些慌张,“不是要骗你,是怕吓着你。” 雪嫣倒是不扭着身子推他了,就是看着他不说话,脸颊还气呼呼鼓着。 谢策偏头吻住她柔嫩的粉腮,“确实不是去书房,是去教训个了混账。” “是赵珏吗?”雪嫣想了想问,白天在船上她就感觉两人像是要起争执,谢策分明是生气了,赵珏讲话也很凶。 谢策看她一下就猜中,颔首默认,“囡儿聪明伶俐。” “那你有没有事?”雪嫣关切问他。 那个赵珏一看就不是好人,她怕谢策吃亏。 谢策摇头,“囡儿不生气了?” “你不骗我我就不生气。”雪嫣的小性子来的快去的也快,又安分的靠紧了谢策怀里,“下回你可以直接跟我说:囡儿,我怕你害怕,所以就不告诉你了。” 雪嫣仰头笑眯眯的看着他,“这样说就可以了,我最相信你了。” 谢策握在她肩上的手指慢慢收紧,目光中闪过极为复杂的神色。 雪嫣没有察觉异样,歪头靠在谢策肩上,打了个哈欠喃喃道:“如果连你都骗我,我就不知道能相信谁了。” 谢策手背上的关节绷紧发白,雪嫣说得相信彷若把他心放在了火上煎。 谢策低下眼眸,她还全身心信赖的靠在他怀里,全然不知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所构造的谎言之上。 雪嫣攥着他的衣袖摇了摇,催着他回答。 “嗯。”谢策从没有感到开口是如此艰难,静静注视着雪嫣微酡的侧颜,缓声道:“我怎么会骗你。” 连这句都是谎话。 郡守府。 赵景明听罢赵珏说得话,一双透着精光的眼睛瞪视向他,“底细查清楚了么?那行人入城才几天,就那么快就碰巧和你相识,你就没有怀疑?还如此轻易就答应为他牵线!” 赵景明的连番质问让赵珏一时哑然,看着父亲沉怒的脸,赵珏立刻起身,身下传来的异样让他略顿了几息才道:“我查过他们入城登记的路引,没有问题,而且既然是有心想通过我笼络父亲,会事先打听我的去向也不足为奇。” 赵珏看了眼赵景明的脸色,继续道:“那个陈七出手相当有诚意,况且如今也风平浪静,父亲就去见一眼,若是觉得不妥,打发了就完了。” 赵景明瞥了赵珏一眼,没有直接答应,看见他眉眼间的疲乏萎靡,冷声道:“又去了哪里胡混。” 赵珏挺直后背,“只是睡的晚了。” 眼里却浮出意犹未尽的色.欲,回忆起昨夜他现在还有些恍惚,总觉得不太真切,像是做了一场梦,但整个人又确确实实被耗的丹田虚空,赵珏想起进门时闻到的那股异香,大概是陈七点了助兴的香。 记忆中的爽快让他心猿意马,身下却蓦地感到胀痛,赵珏咧了咧嘴。 约莫是昨夜玩的狠了,他都这样了,那个弱骨纤形的美人只怕是被他做弄的几日都不能下床了。 等事成之后,他总要让陈七再把人给他玩上几天。 赵珏舔了舔唇问:“父亲,那这件事?” 赵景明思索几许,对赵珏道:“暂且先见上一面。”他又扬声叫来亲信:“去把底给我查清楚了。” 谢策这边很快收到了赵珏派人来传的话,赵景明请他去府上见面。 青墨在一旁道:“赵景明老谋深算,不同于赵珏那个蠢货,世子可要多安排两个暗卫跟随。” “不必,他恐怕已经派了人在暗中监视。”谢策淡淡说着,掸了掸衣袍起身:“把人都留在宅子。” 青墨点头,“是。” 谢策只带了青墨一人赴约,郡守府外除了两个守门的护卫,并没有相迎的人。 青墨上前去递话,又等了一会儿,才出来个管事朝谢策拱了拱手,“这位就是陈公子吧,请。” 管事带着两人去道前厅:“老爷就在里头。” “多谢。”谢策朝管事略一颔首,走进厅内。 赵景明坐在太师椅上,见谢策进来放下茶盏朝他笑看过去,和善的眉眼下暗藏审视。 谢策从容不迫的拱手:“陈某见过赵大人。” 赵景明笑道:“小儿提起陈公子,那是满口夸赞,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他虚抬起手,“坐。” “赵大人过誉了。”谢策走到一旁掀袍落座。 两人客套过一番,赵景明便开始多番试探他的底细,所问之事,谢策皆对答如流。 知道赵景明对自己有了几分放心,谢策也不拐弯磨角,“想必赵大人应该也知道,陈某此次前来是有所求。” 赵景明手捋过下颌的须髯,高深莫测地看向谢策,“此事朝廷有明令,即便是我,也不敢做知法犯法的事,怕是帮不到陈公子。” 谢策心下冷嗤,赵景明还真是装腔作势的好手,他贪的还少么。 “陈某也知道赵大人为难,故而也绝不会让赵大人白冒风险。”谢策道。 赵景明还是摇头,“这可不单单是风险那么简单。” 谢策折起眉,看似十分苦恼,“实在是陈某那些货在海上漂了太久,耗不起,不然我也不会求到赵大人这。” “只要赵大人肯通融,陈某必当厚谢。”谢策用手指沾了杯中茶水,在几上写下一个数。 赵景明眯着眼看去,眼中闪过精光。 “我也知道,要让商船下靠,不单单大人一人同意就行,需要上下打点。”谢策略做停顿,接着道:“所以,除此之外船上货物的两分利都归大人,不会有别人知道,而且不止这次,是将来的每一次。” 这世上哪有什么原则至上的人,无非是受到的诱惑还不大,遑论是赵景明这种贪财之辈。 果然赵景明变了脸色。 谢策微笑:“还请赵大人再考虑考虑。” 赵景明饮茶不语,谢策给出的条件太过诱人,他如何能放这到手的富贵飞走。 “大人。”赵景明派出去的亲信在屋外求见。 赵景明起身对谢策道:“陈公子稍等片刻,本官去去就来。” 谢策微笑颔首:“赵大人请便。” 走至廊下,赵景明压着声问来人:“如何?” “回大人,属下已经查过,没有问题。” 赵景明目光一松,反身走回厅中,看向谢策的神色,已然没有了戒备,“既然陈公子如此有诚意,本官倒不好不帮这个忙了。” …… 在赵府用了晚膳,赵珏亲自送谢策出府,他走在谢策身旁意有所指道:“此番陈兄可要好好感谢我才是。” 谢策不动声色朝赵珏身下瞥去一眼,眸含讥诮,“待事成了再说罢。” 赵珏还想说什么,谢策已经走上了马车,他站在原地磨牙根,心里窜起的火没处宣泄,只得让人备马去了玉香楼。 深夜,玉香楼正是热闹的时候,随处可见衣衫薄透的妓子曳着身姿在楼内穿梭,弹唱的净是靡靡之音,混杂了让人耳根通红的潮浪之声。 二楼的一处厢房内,邀月从赵珏的两膝处仰起头,欲说还休的眉眼带着几分忐忑,抿唇道:“赵公子可是有些累了。” 赵珏抿紧着唇,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自己明明心里冒着火,为何半点不起反应。 商船下靠的日子定在三日之后,谢策部署完一切,等回到房中已经很晚。 雪嫣强忍着倦意,倚在床栏上翻着画本,见谢策终于回来高高兴兴的屈膝坐起身,“你回来了。” 谢策见她眼睛都熬的红了,顿生心疼,坐到床边张开手臂让她靠到自己身上,“这几日有些忙,等回去就好了。” 雪嫣点点头,“我们什么时候走。” “三日后,等船下靠拿到证据,我们连夜就走。”谢策不想她操心这些事,手掌轻抚着她的发,“囡儿睡罢。” 雪嫣乖巧的闭紧眼不再说话。 等将怀里的人哄睡着,谢策才走到一旁洗漱。 商船下靠那日很顺利,谢策成功从赵景明手中拿到来往的凭据,只待天一黑便动声。 赵景明这边前脚刚回到府上,下人便跑来通传说是有人求见。 “是先头商船上负责押货的总管。” 赵景明锐利的眼眸一眯,“传。” …… 夜色渐沉,青墨一路走进庭院至正屋外道:“世子,可以出发了,船就等在渡口。” 夜色分外浓沉,抬头望天,不见星月,只有蝉鸣鸟雀声还在此起彼伏的唱响,使夜晚不至于过分萧寂。 谢策牵了雪嫣往院外走,刚走过中庭,他忽然驻足,示意众人停下。 弄娇 第71节 “世子怎么了?”青墨才问完猛得噤声,脸色霎时变得严肃。 院外由远及近的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以及剑刃撞击在剑鞘上发出的哐哐声。 “有埋伏!”青墨抽剑挡在谢策与雪嫣身前。 一众护卫纷纷拔剑,纵身跃向前紧盯着大门的方向。 猝不及防的变故让雪嫣大惊,月光打在剑刃之上,泛起的寒光映进她眼中,晃出水眸中的骇色。 “别怕。”谢策眉眼浓积着厉色,一手执剑,紧揽着雪嫣向后院退去。 “留下一路人断后,其余人随我走。” 被谢策抱着从两人高的院墙上跃下,雪嫣浑身都在发抖,兵刃相撞发出刺耳声不断刺激着雪嫣的耳膜。 青墨咬着牙关眉眼的透出狠厉,“怎么会有埋伏,赵景明不可能会知道。” 暗卫牵来马,谢策一把将雪嫣送上马背,雪嫣悬空着两条早已失了力气的小腿,手臂圈紧马脖子两只手交握牢牢扣住,强忍着不敢发出尖叫,怕被人发现他们的踪。 谢策在她之后上马,坚实的手臂绕过她身前,给她做为倚靠,扯动缰绳的同时猛力挥动马鞭,身下的烈马立时疾驰而出。 青墨和紫芙等人紧随其后。 大批的官兵从院中冲出,一路在后面狂追不舍。 “世子,我们现在赶渡口还来的及。”青墨的声音在风中鼓鼓作响。 谢策凌厉的黑眸紧紧凝着前方,只道:“不去渡口,从西边山坳出城。” 马匹冲进蜿蜒崎岖的山路,将追兵甩去不少,但仍有数十人越逼越紧,与暗卫缠斗在一起。 山中一片漆黑,月光终于肯穿显露,稀薄的光芒也不足以让雪嫣看清景象,她置身在一片黑暗之中,耳边缠斗的厮杀声将恐惧无限放大。 山中地势险峻,官兵也意识到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们逃脱,指挥下令放箭,铺天盖地的箭雨朝几人飞射而来。 马的嘶鸣,重物坠地的声音不绝于耳,同时泛起的还有浓烈的血腥。 利刃破空的声音擦过雪嫣耳畔,谢策挥剑直接斩断箭身,揽着雪嫣从马上翻跃而下,“抱紧我。” 谢策冷眸嗜杀,纵然护着雪嫣在怀里,出招也同样凌厉,剑锋一挥便斩落砍杀上来之人的一条手臂。 青墨、紫芙以及数名暗卫皆与官兵厮杀在一起,几人身手再好,也抵不过前仆后继的官兵,渐渐身上都负了伤。 “给我杀!”官兵指挥大喝,更多的官兵都直逼着谢策杀去。 谢策知道他们的目标在自己,而青墨等人的身手也不足以抵挡,谢策身形一动,带出在战圈的紫芙,将雪嫣送至她怀里,“你带姑娘退至后面。” 雪嫣什么都看不见,心中更是害怕到了极点,又怕自己的胆怯会拖累他们,只无声在口中念着谢策的名字,鼓着勇气跟着紫芙跌跌撞撞的往后逃去。 谢策出手狠戾,招招毙命,有了他的加入,官兵渐渐不敌,被斩杀的所剩无几。 指挥又惊又惧地后退着,眼前是谢策残暴阴戾的眸,成串的血水延着他手中长剑淌落一地,他猛地看到远处月色下身形纤弱的女子,朝身旁的人道:“射,射箭!射那个女的!” 紫芙听得箭矢破空的声音,极快回身,挥剑劈落迎面飞来的长箭,紧接着是更多的箭雨。 紫芙不得已放开雪嫣的手,“姑娘千万别动!” 紫芙迎着箭雨冲上前,长剑挥舞挡下纷至的厉箭,遽然间,一根箭矢从暗处射来,直直朝着她身后的雪嫣射去。 “姑娘!”紫芙嘶喊。 雪嫣骇然的瞳眸所映照出的只有黑暗,耳边是风被卷起的声音,她感觉到寒冷的杀意朝自己袭来,紧接着是更凄厉的喊叫—— “世子!” 下一瞬,雪嫣被紧紧拥入一个怀抱之中,她颤抖的抬起双手,回抱住他,“谢策……” “没事了,囡儿别怕。”谢策压着她头,将她按在身前,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雪嫣大口喘着气,谢策的怀抱让她骤然松懈下来,泪水夺眶而出,双臂紧紧抱着谢策,指尖却摸到一点黏腻温烫的湿意。 雪嫣一惊,探手胡乱摸去,摸到他衣衫上大片的湿意,窜入鼻端的血腥味浓烈。 “谢策!你怎么了!”雪嫣慌张颤着声问。 谢策反捉住她的手,微喘着气细声哄慰,“我没事。” 他后背肩胛处赫然嵌着一柄长箭,箭头深埋在体内,鲜血印透了衣衫。 青墨双眸充血,大喝一声,朝着紫芙喊:“护世子走。” 自己则劈剑朝着那指挥砍去。 “谢策,谢策你究竟怎么了,你是不是受伤了?”雪嫣语无伦次的问,他刚刚是为了救她,他扑过来救了她,自己却受了伤,而她却什么都看不见。 “真的没事,一点小伤。”谢策嘴唇微有些白,声音依旧轻柔,“我不是好好站着。” 紫芙眼眶发酸,世子的伤势并不轻,她快步走上前,“世子快随属下走。” “你带姑娘先出城。”谢策道。 他们是冲他命来的,赵景明知道让他离开的后果,不会只有这批官兵,雪嫣跟他在一起只会更危险。 “我不要!”雪嫣听到谢策的话,摸索着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断摇头。 “囡儿听话,出城等我。“谢策不舍得抹去她脸上的泪珠,低头在她唇上快速印了一吻,转身对紫芙道:“出了城就放鸣箭,会有暗卫来接应。” 紫芙不敢违令,拉着雪嫣往马上送,雪嫣紧紧揪着谢策袖摆,眼泪一颗接一颗落下。 谢策握住她的手,虚拢了拢,咬牙将其拉开。 “谢策!”雪嫣大喊。 紫芙强行将雪嫣送上了马,一夹马腹带着她狂奔出城。 雪嫣回过身望着无尽的黑暗,哀求紫芙,“你让我回去,谢策还在那里!他还在那里。” 紫芙一刻也不敢停,“姑娘现在回去,世子还要分心照顾您,您还是先随我出城去等,世子一定会来的。” 雪嫣身子颤缩着捂住脸,没错,谢策是因为救她才受得伤,她不能拖累他。 紫芙如此说并非是雪嫣自责,只是想让她安心等世子过来。 一直到出了城,紫芙才敢停下,她立刻放出鸣箭,暗卫来的比她想像的还要快。 一个蒙面,着夜行衣的暗卫跃身于两人身前,看着受伤不轻的紫芙和魂不守舍的雪嫣,神色一惊:“世子可顺利出城了。” 紫芙摇头沉声吩咐:“你快带人去接应世子。” 暗卫点头,“好,我去取马车,你先带姑娘去安全的地方。” 紫芙雪嫣下马,一边安慰:“姑娘别担心,世子很快就会来了。” 紫芙看着牵来马车的暗卫忽然感到不对,他们原本计划是要乘船离开,暗卫为何会上来就会问世子有没有出城。 她眸光一厉,那暗卫的动作却比她更快,一个闪身至她身后,劈手打在她的后颈之上,紫芙顿时失去了知觉,昏厥倒地。 雪嫣大骇,一再的惊吓让她如惊弓之鸟,浑身紧绷,瞳孔缩紧着往后退去,口中小声呢喃:“紫芙。” 暗卫立刻出声:“四姑娘别怕,我是来带你离开的。” 作者有话说: 这章肥的我自己都害怕 第061章 冷月穿过层叠参差的林影,凄静铺照在山坳间,照出漫天的杀气。 青墨与暗卫挡在谢策身前和官兵缠斗在一起,众人全都杀红了眼,官兵逐渐不敌接连倒下,青墨劈剑照着一个官兵的面门挥去,鲜血飞溅。 青墨厉声吩咐暗卫,“三人随我护世子出城,两人留下。”他目光森冷看向所剩无多的官兵,“给我全部杀了。” 剩下的指挥和十数名官兵面如土色,眼前皆是死相凄惨的官兵尸首,这些人的身手各个了得,即便只留下两人,他们也未必敌的过。 青墨握剑退回到谢策身旁。 谢策后背的衣袍已经被大片血迹染透,却也只是微皱着眉。 长箭射中的是左侧肩胛,青墨唯恐会伤及心脉,急道:“世子快随我走。” 谢策眸子凌寒没有言语,静静望着远处,有几道黑影奔袭在林间。 指挥面露喜色,以为来的援兵,不待他高喊,黑影已经掠至眼前,手中利刃划破他的喉咙,指挥骇人缩紧瞳孔,捂住喉咙抽搐倒地。 片刻的功夫,剩余官兵尽数被赶来的五人杀尽。 青墨一喜,“是林大人的人。” 赶来的几人正是林韦泓为他们安排的乔装押运商船的护卫。 谢策没有说话,冷冷注视着他们。 为首的护卫快步上前,“世子。” 谢策看着他,“高指挥。” 高指挥看着满地尸首,面色肃沉着解释,“卑职在码头一直等不到世子,心中便猜测要出事,当即带人追踪过来。” 他看到谢策面色不对,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背后的伤,神色一惊,“世子受伤了!” “无妨。”谢策唇上血色无多,抬手一把将箭身折断,只留了箭头还在体内,剧痛让他紧皱起眉,压了压舌根粗声道:“先离开。” 高指点头挥走上前,同时不动声色地握紧手中长剑,“世子随卑职来。” 谢策缓慢颔首,待高指挥走身旁时身形矫捷轻闪,握着箭身的手腕凌厉一翻,断箭的一头迅疾穿透高指挥的脖颈。 高指挥方举起三寸的长剑哐当落地,不敢置信的转着眼睛看向谢策。 谢策拔出断箭,高指挥随着倒地,伤口飞溅的血珠溅在谢策俊美却苍白的脸上,黑眸内杀气翻涌,阴鸷骇人。 “杀。”谢策冷声道。 忽然的变故让所有人措不及防。 青墨最先反应过来,反身将剑刃刺入另一个护卫胸口。 五人很快被斩杀。 “世子。”青墨喘着粗气,看向已死的高指挥,不敢相信他会是叛徒,刚才若非世机警,出手如电,此刻只怕已经命丧其手。 “我们的人里不会有叛徒,而且以赵景明的谨慎若是一早知道,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出手。”谢策轻动着灰白的双唇,冷静分析,“他是在商船到了之后才知晓,临时召集人马埋伏。” 弄娇 第72节 青墨听后怒不可遏,却又不敢相信,“林韦泓为什么这么做,他跟随老侯爷与世子那么多年。” 谢策声音甚轻:“若涉及这桩案子的不仅仅是交州官员呢。” 青墨惊在原地,“世子是说,林韦泓和赵景明有勾结。” “我今夜只要死在这里,他就可以以搭救不及时,全身而退。”谢策阴沉着脸翻身上马,“先离开这里。” 烈马在夜色中疾驰,谢策看到去而复返的紫芙以及跟随在她身后的暗卫,牵紧缰绳将马拉停。 没看到雪嫣,谢策问:“囡儿可是在安全之处?” 紫芙苍白着脸跪地,“世子恕罪。” 谢策脸色顿变,眸内血丝弥漫,恐怖骇人,咬着牙关一字一问问:“她怎么了?” “属下无能,姑娘被人劫走。”紫芙触上谢策森冷狂怒的目光,心脏急缩。 是她没有护好姑娘,若是找不回姑娘,自己也无颜活着,“属下已经派人去追赶,但是带走姑娘的那人行踪隐蔽,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谢策阖眸深吸着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怎么也不能平静,手背上的关节握紧至作响,勉强止血的伤口再次往外渗血。 青墨一惊,“此地不宜久留,世子先走,属下去找姑娘。” 劫持雪嫣的不是林韦泓就是赵景明的人,谢策沉着脸色吩咐:“召集城外暗伏的擎苍卫,一路进城包围郡守府,一路赶至灵武郡待命。” 擎苍卫乃是私兵,豢养私兵是重罪,这也是世子为防万一给自己留的退路……青墨跪地道:“世子不可,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调动擎苍卫,若是走漏风声。” “什么才叫万不得已。”谢策声音冰冷,布满血丝的眼底如淬着毒。 只要想到雪嫣此刻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谢策所有的理智都当然无存。 他的囡儿不在他的身边,该是怎样的害怕,她夜里无法视物,而她身上的蛊离开他太久也会发作。 谢策猛的一夹马腹,调转方向疾驰进黑暗中。 雪嫣坐在颠簸的马车里,神经已经紧崩到了极点,油灯微弱的光芒照出她惶惧没有血色的脸。 她紧紧抱着双膝缩在角落里,颤抖的双唇开开合合,无声念着谢策名字,涌出的眼泪被她不断用手擦去。 她此刻想的不是外面的人要将自己带去哪里,她想得全是谢策,想他现在怎么样了,他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会不会已经…… 雪嫣不敢再想,紧紧闭上眼,她一定要回到他身边。 可是她该怎么逃,她什么都看不见,要不了瞬息就会被抓到,雪嫣无助的抱紧自己,怀中的硬物硌痛了她的肋骨。 雪嫣目光一恍,想起这是先前被追杀时,紫芙塞给她,让她防身的东西。 马车外响起男子拉停马车的声音,雪嫣神色一紧,摒着呼吸,满目皆备的看着布帘处,瑟缩着将背脊紧紧贴到车壁上。 卫萧挑起布帘,“姑娘请随我下马车。” 对上雪嫣骇怕不已的目光,卫萧意识到自己还蒙着面,她应是没认出自己,于是摘下面巾。 “等乘船过了江就会有人接应我们。”为防被世子追上,他特意安排改了水路,如今不是多说的时候,卫萧只简单做了解释。 看到雪嫣起身,瘦弱的身子摇晃不稳,卫萧忙伸手去扶,一下瞬,腹部传来猛烈的剧痛。 他慢慢抬起头,无法相信的望着朝自己捅刀的雪嫣,“姑娘,为什么?” 雪嫣猛的拔出匕手往后退去,看着被鲜血浸透的刀刃,惊叫着一把将其扔掉。 她双手不停的颤抖,骇然抽着气,惊恐看着捂住伤口,站立不稳的卫萧,鲜血从他的伤口不停涌出。 襄沐郡郡守府被擎苍卫团团包围。 赵景明被青墨用剑刃压着脖子跪在地上,他面前的是被谢策踩在脚下的赵珏。 谢策一身雪衣上到处都是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箭头还残留在体内,周围一圈的血迹已经与衣袍粘连在一起,额发散落了几丝垂在眼前,俊美的脸煞白残戾,赤红的双眸犹如从地府爬上来的恶鬼。 “我的人在哪。”谢策一字一句的问,脚下用力碾压,赵珏满目痛苦,额头青筋暴起,嘴里被布头塞着,想喊喊不住,只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赵景明抖如筛糠,“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抓的那位姑娘。”他抬手一指,“一定是林韦泓,一定是他,世子饶命啊。” “不说是么。”谢策淡淡道。 “真的不是我做的。”赵景明拼命摆手。 谢策缓慢颔首,踩住赵珏的手,手中长剑一挥,将他的四指齐平消去。 赵珏浑身抽搐,双目涨爆,痛不欲生,被堵住的嘴里发出痛苦怪调的呜鸣。 “珏儿!”赵景明看着被折磨的儿子目次欲裂,对着谢策连连磕头,“世子饶命,我真的不知道。” “看来真的不是你。”谢策将赵珏踢到一边,虚手一抬手,紫芙便取来纸笔放到赵景明面前。 谢策看着他道:“把你和林韦泓勾结的事,一个字一个字给我写清楚。” 赵景明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了,他握笔的手不断在抖,眼前一道冷茫闪过,他仓皇抬眸,谢策已经收了剑势,淬着寒光的剑尖一滴滴往下淌着血,汇聚在他脚边。 赵珏身上慢慢印出一道血红,他两只眼睛像是要爆出来,痛的满地打滚,气喘如牛。 “你停一下,我就割一刀。”谢策语气阴鸷的如同一条毒蛇。 “我写,我写。”赵景明浑身颤抖个不停,脸上是巨大的惊恐,死不可怕,无尽的折磨才可怕。 赵景明很快写完,谢策拿过看后又命紫芙拿上一张纸,同时一根指粗的麻绳被扔在赵景明面前。 “认罪书赵大人应该会写。”谢策睥着他轻声道。 赵景明看着那根麻绳瘫坐在地。 谢策看向青墨,“不要留下痕迹。” 他转身往屋外走,胸口血气翻涌,脚下猛的一个顿步,身体跟着一晃,他紧握住门框片刻才缓过劲。 取出一粒药服下,谢策强撑着往下走,冷声吩咐:“备马去灵武郡。” 紫芙疾步追上去,“世子,您的伤势不可以再耽误。” 谢策眸光不动,“我说备马。” 紫芙只得咬牙吩咐人备马。 此刻天边已经微微吐白,一名暗卫疾步跑了过来,“世子,找到姑娘了。” 雪嫣举着一盏勉强可以视物的油灯在林间摸索着前进,她辩不清方向,只知道一直往回走,往回走。 山林间狂风呼啸,似乎还夹杂着野兽的吼叫,雪嫣害怕的不行,只能一遍遍念着谢策名字,告诉自己不能哭,要找他。 暗卫发现雪嫣踪迹的时候她整个人狼狈不堪,裙衫被乱枝勾的到处都是破口,脸上也全是脏污的痕迹,手中微弱的油灯马上就要燃尽,眉眼间尽是绝望的骇色。 雪嫣被暗卫带到了船上。 “姑娘先喝口水,世子很快就会过来。”暗卫替雪嫣倒了茶说。 雪嫣目光涣散着轻轻摇头,揪紧的双手一直在颤,还陷在恐惧之中不能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船舱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谢策失了冷静的声音,“姑娘呢。” 雪嫣失焦的眸光慢慢聚拢,一下站起身,不管不顾的朝外狂奔过去。 谢策看到朝自己奔来的雪嫣,失而复得狂喜涌上心口,跨步上前一把将人揽紧在怀里,手臂不断收紧,力气大的像是要把她按进身体里。 “囡儿,囡儿。”谢策眉眼间布上柔软的笑意,呢喃着贴住雪嫣的脸庞厮磨。 雪嫣在他怀里失声大哭,“谢策我好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紧紧揪着谢策的衣襟,十根手指都泛了白。 一路支撑着谢策没有倒下去的原因,就是雪嫣,如今把人重新抱入怀中,谢策也再支撑不住,头枕在雪嫣颈侧昏死过去。 忽然压倒身上的重量让雪嫣先险些跌倒,她慌张看向谢策,见他紧闭着双眼,骇然捧起他的脸,无措的哭道:“醒醒,谢策,你醒醒。” 青墨快步上前扶过谢策,“姑娘快将世子交给属下。” 雪嫣愣愣看着青墨和护卫将昏迷不醒的谢策扶进船舱,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割去了一块,又疼又涩,她紧跟着也进去。 “姑娘还是在外头等的好。”紫芙怕她看见里头的血腥会更担心,想将她拦住。 雪嫣一言不发的推开她。 屋内谢策趴在床上,上身的衣袍被解开,露出背后可怖的伤口,箭头周围的一圈皮肉绽开,血肉模糊。 雪嫣一把捂住嘴,泪水顺着指缝淌落,他伤的竟然那么重,却一直撑着见到她才倒下。 青墨眉心也皱的极紧,“原本应该直接拔出箭头,但是那样伤口就会收不住势,世子为了找到姑娘才一直让箭头留在体内,如今只能用刀剜出来。” 紫芙看雪嫣脸色苍白,连忙对青墨道:“别说了。” 青墨止住话头,也担心接下来的画面雪嫣看了会受不了,劝道:“姑娘还是出去等吧。” 雪嫣万分坚决地摇头,“我要陪着他。” 她坐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抱起谢策的头,让他枕到自己腿上,小声道:“我陪你。” 青墨紫芙见状也没有别的办法,眼下处理谢策的伤最为重要,青墨取来匕首,在烈酒里浸过之后才贴着箭头划下。 谢策闷哼着紧皱起眉,雪嫣心里跟着一慌,弯下腰紧紧抱着他,用自己发颤的身体贴紧他。 终于将被鲜血浸透的箭头取出,青墨长舒出一口气,擦了把额头的汗,替谢策包扎好伤口。 他抬头看到雪嫣早已是泪流满面,硬是忍着一声都没哭来,双眸憋通红。 青墨见状心里也不好受,微叹道:“姑娘别太担心,箭头取出应该就不打紧了。” “他什么时候能醒来。”雪嫣哑声问,捏着袖子忍住颤抖,一点点给谢策擦去额上的冷汗。 “这属下也说不准。”青墨道。 所幸箭伤没有损及心脉,但伤势也极为严重,远比当日救太子那回受伤重的多,加上又强撑了一路,青墨也不确定谢策什么时候能醒来,只得安慰雪嫣说:“世子身体强健,应当很快就会醒来。” 谢策是在三天后醒来的,他猛然睁眼看着空荡荡的船舱,心头一紧,“来人。” 雪嫣低头小心翼翼的端着药进来,听到声音仓皇抬眸,看到已经清醒的谢策,愣愣站在原地,眼眶蓄起湿意,双唇紧紧扁着又哭又笑。 谢策痴痴看着她,看到她落泪,一滴一滴像是烫在他心上,他撑坐起身,“囡儿。” 雪嫣连忙放下药碗去扶他,腰上一紧,人就被谢策揽入了怀中,雪嫣担心他的伤口,连忙提醒,“你别乱动。” “不乱动,就是抱抱你。”谢策贪婪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将她抱紧。 雪嫣怕自己一动就会碰到他的伤,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谢策的温度不断传到她身上,将这些天的不安全都抚平,她吸了吸鼻子,“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弄娇 第73节 谢策对自己的伤势很清楚,想来小东西这几天是担心坏了,颤巍巍的嗓音满是惴惴,让他心疼。 谢策掌心抚着雪嫣的发,“有囡儿等着我,我怎么舍得不醒来。” “我每天都很害怕,一直跟你说话,你就是不醒来。”雪嫣喃喃说着终于没忍住哭出了声。 谢策捧起她的脸,轻柔吻去她眼下的泪珠,“是我不好。” 雪嫣用力摇头,“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她抬指轻轻触碰谢策的肩,“疼吗?” 谢策看着她满眼的担优,和这几日流的泪全是为他,心口只有激荡,“怎么会疼,死了都甘愿。” 雪嫣连忙捂住他的嘴,让他不可以胡说,谢策拉下抵在唇前的小手,情难自控的低下头,对着雪嫣的唇瓣吻了上去。 一吻罢,雪嫣气喘吁吁的靠在谢策怀里,谢策轻柔蹭着她的发顶问:“囡儿那夜是如何逃出来的,可有受伤?” 谢策眸子稍眯,泛起寒意,林韦泓胆敢背叛他,抓走雪嫣,只是让他伏罪实在是便宜他了。 雪嫣想起那夜,眸子里就浮上了余悸,眼眸惴惴晃动,“我用紫芙给我的匕首刺伤了他,逃走的。”她圈紧谢策的腰,不安问:“他会不会死。” 卫萧到地时震惊的目光一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只要一闭眼她就会想起来。 谢策搂紧她,“囡儿做的很好,他死了就对了,对于欺负自己的人,囡儿不必心慈手软。” 雪嫣抬起含有迟疑的眼眸,对上谢策严峻坚定的目光,放下心里的不确定,将他的话听进心里,重重点头。 谢策昏迷的这几天,众人就像没了主心骨,现在他终于醒来,大家都是松了口气。 青墨进来向他禀报这几日的事。 谢策问他,“我们现在到了哪里?” 青墨道:“已经过了青州,再有十日便能进京。” 谢策听后颔首,“可有派人先一步送信回京。” “回世子,一路暗卫已先回京,届时会有人来接应。” 谢策握紧手中雪嫣的一双柔荑,“加急回京。” 镇北侯府。 谢珩看过手里卫萧送来的信,慢慢将其折拢,抬眸看向先赶回来的亲信,“卫萧现在哪里?” 亲信对上谢珩没有什么变化的眸光,不知为什么心里却生出一股忐忑,“回主子……卫护卫伤重耽搁了路程,恐要些时日才能赶回。” 谢珩抬不懂其中的字似的,一遍一遍的看着,倏然,他一把捏紧拳头,平和的眼眸里透出凛冽的寒意。 他如何想不明白,为什么雪嫣会逃回谢策身边。 谢珩紧紧闭上眼又睁开,一定是谢策拿什么威胁她,一定是,不然不会如此。 五月初三,谢策一行人终于抵达京城。 船只即将靠岸,青墨走至船头吩咐着下属事宜。 江边已经等候着一行人,青墨抬眼看去,看清为首的竟是禁军统领段士鸿,目光一沉,朝舱房走去。 “世子。” 谢策抱着雪嫣与她说话,见青墨步履行急,一脸的凝重,略皱起眉,让紫芙来为雪嫣更衣,自己起身走出屋子。 青墨压着声道:“段士弘在船下,会不会是擎苍卫的事走漏了风声。” 谢策侧目望向渡口处,段士弘遥遥朝他拱了拱手。 谢策亦颔首致意,面不改色的轻言:“不会,知晓擎苍卫的人除了祖父、我、大哥就只有三皇子,就算真是有什么风声,也不会这么快传到京中。” 青墨闻言稍微放心了心。 船只靠岸,谢策走向段士弘。 段士弘拱手道:“世子。” 谢策笑笑与他寒暄,“段统领怎么在此。” 段士弘不苟言笑,面容刻板道:“卑职奉皇上之命,请世子进宫一趟。” 谢策目光轻动,不动声色的划过一道微芒:“我自是要去向皇上复命,只不过我还要去趟府衙,稍迟一步自会进宫面圣。” “皇上有令在前,还请世子不要让下官为难。” 段士弘的话让谢策身后的青墨微变了脸色。 谢策依然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轻笑点头,“既是如此,我向下面的人交代几句就随段统领进宫。” 谢策走回船上,雪嫣已经换好了衣裳,笑吟吟走到他跟前问:“我们要下船了吗?” 谢策揉了揉她的头发,笑说:“我要先进宫复命,囡儿随紫芙先回澜庭小筑。” 雪嫣乖巧点头。 谢策轻压舌根,低头轻啄她的唇角,转身对紫芙道:“随我出来。” 紫芙跟上去,“世子。” 谢策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在手中轻握了握才道:“我不在的时候,一日给姑娘吃一粒。” 紫芙接过瓶子:“是。” 谢策带着青墨下船,策马与段士弘一同离开。 紫芙收拾了东西,对坐在妆镜前佩发簪的雪嫣道:“姑娘,我们也下船吧。” 房门忽然被推开,两人一同望去。 “怎么进来也不知道通传。”紫芙斥责的话嘎然断在嗓子口,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失声道:“大公子。” 雪嫣亦看清了来人,男人一身雪色锦袍,玉冠束发,面容俊美无匹,唯独眼上半指长的伤疤如同一副名画裂开了口子。 雪嫣怔怔看着他,身子轻颤,手中的玉簪应声坠地,折成两段。 作者有话说: 大家误会大哥了,大哥没有那么狠(至少上一章还没有那么狠 第062章 周遭的一切事物在谢珩眼中都化成了虚无,他愿意看见的,能看见的都只有雪嫣一人。 让他肝肠寸断,日思夜想却只能辗转于梦中的人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可是老天爷在可怜他。 谢珩袖下紧握的双手不断在发抖,“雪嫣。” 千言万语,只化成绵长的二字。 雪嫣仓皇起身后退,连带着身下的圆凳被撞到在地,她自己也踉跄了一下。 谢珩目光一紧,衣袂轻动,人以至她身前,伸手欲扶她,雪嫣扆崋却急步退开,那双谢珩以往再熟悉不过的眉眼里,此刻满是戒备和慌怕。 他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为什么? “紫芙。”雪嫣惊声唤。 紫芙震惊回神,迅速挡到雪嫣身前,强作镇定道:“大公子,这位乃是宋吟柔宋姑娘,与世子相识于堰州。” 她心口狂跳着,暗暗抬眼去看谢珩的神色,凤眸漆黑摄人,目光如钩,滔天的怒火隐隐有迸出的征兆。 宋吟柔,这就是谢策给她安排的新身份,毁了她的生活,给她一个孤苦无依的身份,将她禁锢于身旁。 “滚开。”声音沉怒狠厉。 谢策此刻不在,紫芙怎么敢让谢珩带走雪嫣,咬了咬牙,不得已出手去挡。 扬起的手腕教谢珩狠厉钳住,五指直接卸下了她的关节,剧痛让紫芙痛苦皱眉。 “谁给你的胆子对我动手。”谢珩眸色透寒,轻睇着紫芙。 手腕被折弯,紫芙忍着骨头几乎被生生捏碎的痛楚,如何也不肯让开,“属下奉世子之命保护宋姑娘,还请大公子见谅。” 雪嫣被眼前盛怒的人吓的不知所措,他是谢策的兄长,因为谢策夺走了他的世子之位所以一直怀恨在心,此前就害她失了记忆,现在他是不是又想抓自己威胁谢策。 雪嫣手扶在梳妆桌上,指尖摸到一个锦匣,想也没想就抓起朝着谢珩砸了过去。 沉甸甸的锦匣砸在谢珩肩上,又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谢珩缓缓底下目光,看着滚在脚边的锦匣。 肩上的痛不过如此,心上却像同时被无数把利刃一同刺穿,鲜血淋漓。 “谢策很快就会回来,我劝你还是快走!”雪嫣声音打颤着,狠狠瞪他。 谢珩眼底布满苦痛,紧攫着她那双只有陌生与惧怕的双眸,窥究到最深处也寻不见一丝过往的情谊,就仿佛自己对她而言只是个恶人。 谢珩脑中闪过精光,紧锁起眉心,“雪嫣,你不记得我了?” 雪嫣只是抿紧着唇,戒备盯着他。 山雨欲来的震怒从谢珩胸膛激迸出,谢策竟然卑鄙到抹去了她的记忆。 难怪,难怪她会伤了卫萧逃走,难怪她会用这样陌生甚至痛恨的目光看自己。 滔天的怒火再难遏制,谢珩怒喝,“来人。” 几名护卫很快冲了进来,紫芙意识到船上世子的人恐怕都已经被制服,她按下惊惧,护着雪嫣往后退,谢珩冷声道:“拿下。” 双拳难敌四手,紫芙很快就被制服带走。 “紫芙!”雪嫣脸上血色尽失,看到谢珩朝自己走来,慌不择路的往后退,抓起手边能抓到的东西朝他砸去。 谢珩沉黑似漩的眼眸内尽是痛色,大步上前将不断挣扎的雪嫣紧紧抱在怀中,声音里的悔痛是那样浓烈,“是我不好,我来得太迟,知道的太迟。” 谢珩咬紧牙关,直到口中尝到血腥味,“他到底都对你做了什么?” …… 谢策靠坐在马车内眯眸假寐,若是因为擎苍卫的事,段士弘在渡口就会将他扣押,显然不是因为此。 谢策摩挲着指节,神色始终平静。 弄娇 第74节 养心殿内,谢策静庡?静等候在大殿之中,良久仁宣帝才从珠帘后走去。 “微臣叩见皇上。”谢策掀了衣袍跪地行礼。 仁宣帝坐于龙案之后,龙颜虽已老态,眸光依旧锐利,审视的落在谢策身上,“你此行可顺利?” 谢策语态从容,“回皇上,虽有些波折,但所幸不负皇命。” 他递上罪状证据,内侍接过谢策手中的东西,弯腰上呈给皇帝。 “此案不仅交州官员上下勾结,灵武郡郡守林韦泓亦参与其中,灵武郡还是边境之城,林韦泓借其之便为蕃邦商船与交州官员牵线。” 仁宣帝翻看过谢策送上的证据,不声不响的将其放到手边。 谢策见状,眸中略升起肃然。 “谢策,你该知道朕对你一向信任有加,亦寄有厚望。”仁宣帝措辞满是对他的失望。 谢策眸中划过暗色,敛眉俯身叩首,“臣也始终不敢辜负皇上信任。” 仁宣帝叹了口气,抬指朝内侍做示意,内侍很快陈上一沓书信。 “你看看这些。”仁宣帝道。 谢策逐一看过面前的东西,面色越来越沉,一封封竟全是自己与林景明往来的书信,所言之事皆是如何上下谋串,这幕后之手直指是他。 书信上的笔迹与他的一致无误,就连他的私印都敲在上头。 谢策视线转厉,是谁要陷害于他,如今赵景明的死,就成了是他为了自保而灭口。 谢策抬眸不卑不亢的望向仁宣帝,掷地有声道:“皇上明鉴,仿照笔记不是难事,至于私印,有心之人花些力气同样可以仿刻,况且若真是臣所为,又如何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纰漏。” “朕当然也想信你,但现在赵景明以死,死无对证,只能待刑部彻查。” 谢策压着唇角,“臣相信刑部官员必会查明真相,还臣以清白。” 谢策被扣押在刑部大牢,碍于他的身份,加之如今还未查实,并未给他上枷,所待的牢房也较其他要干净很多。 谢策支着一条腿坐在石床之上,手臂随意搭在膝上,眼睫半垂着看不出落魄,冷眸却紧凝着。 这幕后之人显然十分了解他,甚知道他在交州的所有所为,说明一直在暗处,那必然也知晓他调动私兵的事。 若是想要扳倒他,这比什么贪污来得省力的多,就连整个侯府都会受牵连。 为什么那人不这么做,说明有顾忌,是不想置他于死地,还是不想牵扯侯府。 既要将他困在牢中,又不要他的命……为了将他引开。 一个猜测在脑中升起,谢策的镇定在一瞬间裂出缝隙。 牢房外响起脚步声,谢策锐利的黑眸一眯,侧目看去。 一个提着食盒的狱卒走到牢房外,将吃食从下面送了进来,放下东西他却没有离开,撸起一节衣袖,上面有暗卫所烙的印记。 谢策走上前,那人低声道:“世子,老侯爷已经知道此事,三皇子那边属下也前去派人送了消息。” 谢策只问:“姑娘现在何处?” 暗卫迟疑了一下,低着头道:“您跟随段统领离开后,大公子就派人带走了姑娘。” 谢策挥拳砸丽嘉在牢门栅栏之上,极粗的木桩竟被砸的凹裂了半寸,骨节上的皮肉被木刺割开。 粗重的呼气清晰可闻,阴霾席卷谢策周身,整个人都透着凛冽的寒意,凤眸里是猛烈的怒火。 果真是谢珩,他是何时知道的雪嫣还活着,还有当初劫走雪嫣的人,也不是他以为的林韦泓。 谢策冷笑道:“这事祖父管不了,你去告诉三皇子,无论如何也要把姑娘给我从谢珩身边带走。” …… 谢珩负手站在院中,烈日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心里的痛蔓延在第一寸骨缝,雪嫣忘记了和他的所有过往,对他之有抗拒和排斥,却全心全意的信任谢策。 大夫从屋内走出来,谢珩转身问:“如何?” 大夫道:“回大公子,姑娘头部并未受创,应是药物所致的失去记忆,只怕没有恢复之法。” 谢珩心倏的下沉,握紧了拳来克制濒临爆发的戾气,“退下罢。” 谢珩闭上眼勉励调息过后,才走进雪嫣所在的屋子。 推开门,看到雪嫣胆战心惊,颤抖如幼兽的模样,谢珩心口不可遏制的弥上痛楚。 他走的越近,雪嫣眼里的慌怕就越浓,扶住床沿退无可退,眼前的人和她说了很多,她想不起来,也不信。 谢珩在她身前压膝蹲下,拉起她颤缩的手贴在脸上,眷恋望着她,“雪嫣,你怎么能忘了我。” 极轻的声音微微发颤,眼底的悲恸卷紧着雪嫣,“谢策都是骗你的,他故意让你失去记忆,你本该是我的妻子。” 雪嫣看着他和谢策相似的眉眼,一把将手抽出,固执的摇头,“你才是骗我的,当初救我的是谢策,不是你,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不是你的妻子。” 谢珩咬紧牙,又疼又怒,握紧雪嫣的肩头,“他篡改了那些过往,那些都是我们的过往。” 肩头的痛楚让雪嫣眼眶泛出泪,不会的,谢策待她是那样疼爱,绝不会像他这样动怒弄疼她。 而且虽然她没有记忆,但她的身体却记得谢策,与他靠在一起时,她会感到欢喜和熟悉,而此刻她没有。 谢珩迫切的看着她,他不信她真的就这样彻底忘了他,爱上了谢策。 “谢策不会骗我。”雪嫣轻声说。 一句话击溃了谢珩的所有希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的好弟弟。 看到他眼里闪过的杀意,雪嫣心里跟着一紧。 谢珩慢慢松开雪嫣站起身,“你好好休息。” 雪嫣急急起身追上去,“你要对谢策做什么!” 谢珩没有作声,亦没有停下步伐,他关上门,隔绝了那些会让他痛不欲生的话。 养心殿内,内侍走进大殿禀报:“皇上,谢珩在殿外求见。” 仁宣帝放下手中折子,“宣。” 谢珩阔步走进大殿,低眉行礼,“微臣叩见皇上。” 仁宣帝抬手示意他起来,“你是为你弟弟的事而来。” “正是。”谢珩神色复杂沉重,“臣收到一封灵武郡郡守林韦泓快马加鞭送来的信。” 他说着将手里的书信送上。 仁宣帝看完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将信重重拍在桌案上,上面写的是谢策如何布画一切,让林韦泓当这替罪羔羊,为求自保,林韦泓才不得写下这封信像谢珩求救。 谢珩一掀衣袍跪地道:“臣不相信谢策会做出这等事,但林韦泓亦是臣祖父的旧部,忠心耿耿,这其中肯定有谁在操纵。” 谢珩一闪而过的果决与狠戾没有被人发现,他起初还顾念手足情谊,没有插手交州一案,谢策能不能从中逃脱全看他的运气,他只想将雪嫣接走。 如今即便是将人接回来也是不够了,谢策接着道:“还请皇上让臣来查办此案。” 仁宣帝眯着眸看他,“你们是亲兄弟,此案若是让你查。” “臣绝不会徇私枉法。”谢珩挺直背脊,凛然道:“若真是谢策犯下大逆不道之罪,臣必定大义灭亲,将功补过。” …… 刑部大牢。 狱卒掌着灯,在地牢昏暗的甬道内引路,之后的是刑部主事秦武,秦武回头看向身后一袭绯袍,面容冷峻的谢珩,“谢大人这边请。” 穿过前面哀嚎生不绝的牢房,越来越安静,一直走到最后,狱卒才停下,秦武对谢珩道:“谢大人,世子就在里面。” 谢珩侧目看向异常昏暗的牢房,谢策亦抬眼朝他看来,眉眼一划,凉薄的笑意显现出来。 谢珩抬了抬下颌,“开门。” 秦武命令狱卒打开大牢,“谢大人请便,下官在前头等。” 谢珩走进大牢,看着谢策淡道:“你勾结赵景明在先,灭口是其二,还欲意将一切栽赃到林韦泓头上,可知罪有多重?” 谢策舌尖舐过齿根轻笑,“我一直在想是谁要害我,不仅仿造我的笔迹,连我的私印都弄得到,现在看来是又多了林韦泓的证词,真是每一步都咬紧了我。” 谢策稍眯起眼,冷眸如炬,直直盯着谢珩,“你可是我亲大哥啊。” 谢珩扬手直指向他,一字一顿道:“原来你也知道。” 谢策还在笑,“我做什么了,以至于大哥想要我的命。” 浑不在意的狂傲姿态彻底激怒了谢珩,挥拳狠戾砸向谢策,一把攥过他的衣领将他拉至身前,眼瞳凌厉似刃,“你自来寡情薄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我始终想不到你会将卑鄙的招数用到我头上。” 谢策受了他一拳没有还手,偏头啐出一口血,抬指揩去嘴角的血迹,低眉看了眼染红的指腹,轻笑道:“我可从没想过要大哥的命,而大哥不惜和林韦泓勾结也要陷害我,怎么,大哥那些大义原则都不要了?” “夺妻之恨,还有你对雪嫣做的这些足够我要你的命。”谢珩咬牙切齿。 谢策挥开他的手,眸光骤然一厉,“她是我的人,不是你的顾雪嫣,大哥你是魔障了。”他逼视着谢珩,深敛的凤眸里戾气横生,“现在是大哥抢我的人。” “省省你那套说辞。”谢珩抬指指向他,双目充血,“她从来就不是你的。” 谢策诡异的平静了下来,眼里争锋相对的怒意被他收起,似笑非笑的看着谢珩,“可她现在心上的是我,她是不是一直在叫我的名字,大哥怕是不知道,她现在离不得我,尤其是夜里。” “你找死!”谢珩跨步上前扼着他的脖子,将他一把压到墙上,目眦欲裂。 猛烈的撞击让谢珩肩上的伤口崩裂,他闷哼了一声,唇畔肆意的笑意不减。 谢珩收紧五指,足以掐断颈骨的力气,是真的动了杀心。 谢策反扣住他的手腕,一寸寸将其的拉开,语气阴鸷,“大哥想要我命可不是那么容易。” 秦武听到动静走过来,在牢房在张望,“谢大人。” 谢珩压下翻涌的怒火,撤了手盯着谢策,“我就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出去。” 看着他走出牢房,谢策双拳紧握,双目赤红如困兽,他迟一天出去,雪嫣就会在谢珩身边多一天。 他会对她做什么,他们会发生什么,一想,他就无法维持理智。 秦武跟在谢珩身旁低声道:“谢大人放心,世子在此不会受什么罪。” 谢珩侧目睇向自作聪明的秦武,“你是暗示本官徇私枉法。” 秦武一惊,惶恐低下头,“下官不敢。” 谢大人与世子不是同胞兄弟,特意求请皇上来审此案,难道不就是为了能有照应? 地牢昏暗,油灯来回晃动,照出谢珩的脸同样明明灭灭,他缓声道:“其他犯人是如何审的,你们就如何审,明日本官来拿供词。” 弄娇 第75节 秦武低着头:“是。” 待谢珩离开地牢,另一个狱卒上前问:“秦大人,难道我们真的要对世子行刑?” 谢珩都这么说了,秦武自然只能硬着头皮照办,吩咐道:“提人,上刑。” 几个狱卒将谢策绑到木架上,秦武走上前,面前的人再怎么说也是镇北侯府的世子爷,现在虽身陷牢狱,可没准又无罪释放了,谁能说得准。 秦武道:“下官也是按律办事,还是世子见谅。” 谢策垂着眼嗤笑不语。 秦武使了个眼色,两个狱卒就拿了鞭子左右朝谢策抽去,特制的鞭子末端炸开似蛇尾,一鞭子下去就皮开肉绽,不过片刻,谢策身上的囚衣已经被鲜血染透。 谢策脸色惨白,始终扛着一声不吭,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滑落,眼帘被汗浸湿,黑眸的瞳眸透着浑浊。 秦武示意狱卒停下,走上前问:“交州一案可是你指使。” 谢策粗喘着气,“不是我。” 狱卒你看我我看你,寻常犯人若是若是拒不认罪,就是接着行刑,可眼前的人不痛,只能请示秦武。 秦武把心一横,“继续。” 直至谢策被鞭挞至昏死过去,秦武才急忙命人停下,谢策无声无息的低垂着头,唇瓣无意识的翕动。 秦武问:“他说什么?” 狱卒凑上前听,皱着眉头,跟着谢策复述,“难,难儿……囡儿?”他转过头看着秦武,不太确定的说:“世子说的好像是囡儿。” 作者有话说: 第063章 谢珩离开之后,雪嫣在屋内久坐了许久,谢珩说的那些与谢策所言全然相悖的话充斥在她脑中,让她觉得荒唐至极。 他们才刚靠岸谢策就被禁军带走,紧接着谢珩就出现将她捉走,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计谋,就是为了对付谢策。 谢策现在怎么样了,谢珩又会怎么对他,他会不会有危险,他肩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雪嫣攥紧双手,不知如何是好,眼圈通红又死死忍着不敢眨眼。 一直都是谢策保护着她,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雪嫣拿手背压在眼上,深深吸气将泪意逼了回去,扭头看着紧闭的屋门,再三思索,轻手轻脚上前拉开一道门缝。 院内静悄悄不见有人,雪嫣心头狂跳,咬咬唇,摒息着将门又拉开了一些,试探着跨出脚步。 她站在小园内四处看了看,拔步朝着院门跑去,然而才走了两步,一道黑影遽然跃至跟前。 雪嫣呼吸一停,停步紧张看着来人,心跳的极快,挪着细微的步子往后退。 一身黑衣,面容冷峻的护卫拱手道:“大公子交代了,姑娘可以在院里随意走动,但是为保姑娘的安全,不能离开院子。” 雪嫣紧蜷的指尖深掐进手心,心里透寒,为了她的安全?何必说的这么好听。 雪嫣不得已又回了屋子,沮丧恼怒的想哭,红着眼发泄般将屋内的东西砸了满地才伏在桌上,将脸深埋进臂弯里,肩头随着紊乱起伏的呼吸瑟瑟颤抖。 雪嫣想起谢策离开时嘱咐紫芙的话,愣了愣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谢策为给她调理身子,滋补养生的汤药几乎没有断过,理所当然的就把着认为是养身子的药。 谢策对紫芙说,若是他不在,就一日给自己吃一粒,是不是离开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自己可能回不来。 雪嫣鼻子发酸,拔去瓶塞,里头约莫有十余粒药,她拿了一粒放到口中,苦涩夹杂着一丝极细微的腥甜在口中化开,始终紧绷的身子在不知不觉中得到些许放松。 “等我把这些药吃完,你是不是就能回来了。”雪嫣重新将脸枕在手臂上,眼眸酸胀难忍,她紧紧闭起眼,反复呢喃,“谢策,谢策。” 谢珩从刑部离开回到小院已经傍晚时分,护卫在他身侧说了雪嫣意图逃跑的事,谢珩听后只淡淡颔首,什么也没说。 屋内,雪嫣听到脚步声靠近赶忙坐起身,满目皆备,如临大敌的望着紧闭的屋门。 “笃笃”的叩门声响起,伴着谢珩的声音,“雪嫣。” 雪嫣没有作声,外头似是等了一会儿,在做斟酌,片刻才道:“我进来了。” 门被推开,谢珩站在门槛处与雪嫣四目相对,他静静看着雪嫣,许久才苦笑着往里走。 如果是从前,雪嫣会雀跃的跑到他面前,用满是眷恋的声音唤他“时安。” “你把谢策怎么了?”雪嫣紧紧盯着他问。 谢珩压着喉间的苦痛,不断告诉自己,她只是忘记了才会如此。 谢珩扯了扯嘴角:“你一日没吃东西,一定饿了,我让下人做了你爱吃的菜。” 丫鬟端了满满一桌吃食进来,雪嫣如何敢吃谢珩的东西,“我不吃。” 雪嫣看过桌上的菜肴,满眼写着防备。 竟是一点都不肯信他么,谢珩唇边的笑意几度难以继续维持下去,他执了筷将每到菜都吃了一口,声音很轻,“现在可以吃了吗,没有毒。” 眉眼间的悲凉雪嫣微微愣神,却也只是一瞬,她仍不敢松懈,“我说了不吃,你干脆掰开我的嘴灌下去,反正你也困着我了。” 每一个字都如同凌迟,谢珩深深吸气,犹如刀子划过肺腑,涩痛难忍,“不是想知道谢策怎么样了吗,吃些饭,我就告诉你。” 雪嫣咬咬唇,“当真?” 谢珩声音愈发清浅,“嗯。” 雪嫣捧着碗,也不管是不是噎着,大口,狼狈的吃下一碗饭。 谢珩看在眼里,重重阖眸,隐忍压抑,可面上克制的再好,只要往下看,就能看到他紧握的双拳上,骨骼静脉暴起。 雪嫣放下碗筷,“可以告诉我了吗?” 谢珩看着她干涸在眼下的泪渍,勉励和缓下神色,避重就轻道:“谢策牵涉交州的案子,如今正扣押待审。” 雪嫣早在心里认定了,这一切都是谢珩一手安排的结果,他心狠手辣,谢策不会是他的对手。 雪嫣彻底慌了,眼眸里全是慌乱,“他是你弟弟,我求你放过他好不好。” 谢珩瞳孔缩紧,身体竟是一晃,“你为了他,这样求我?” 他的眼神太过锐利,雪嫣强忍着害怕,哀哀乞求,“你要怎么才能放过他。” 谢珩无法接受,让他如何能接受,如何能甘心,“我要你记起我。” 谢珩握着雪嫣的肩,直逼过来的视线让雪嫣无处可躲,莹泪的双眸尽是慌怕。 谢珩心痛的无以复加,高大的身体微微佝偻下,将额头抵在雪嫣肩上,声音也带着颤抖,“对不起,对不起,不是你的错。” 他松开雪嫣,“吓到你了是不是,对不起。” 谢珩悲痛欲绝的模样,如同一块巨石重重压在雪嫣心上,这些痛苦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可与谢策相处的所有也都历历在目,他不顾性命的救她,对她说死了也甘愿时的目光是那么坚定。 雪嫣没有犹豫,选择推开谢珩。 谢珩眼里倾泻出浓烈的受伤,肩头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道压垮,他转过身往屋外走,背影落寞寂寥。 雪嫣怔愣许久,跑过去将门紧紧关上,又费力的推来桌子把门挡住。 做完一切后,撑着桌沿大口喘气。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到床边,就这么合着衣衫把自己缩成一团,手中紧紧握着谢策留给她的瓷瓶,眼圈泛着红,目光却坚定不移,固执的小声说:“你不会骗我的。” 雪嫣昏昏沉沉的睡去,门被推开的声音将她惊醒,雪嫣惊惧坐起身,浑身紧绷。 “宋姑娘。”有人在黑暗中说,“我等是来救你离开的。” 雪嫣听罢急忙起身,“谢策呢?” 那人道:“世子如今还被困在牢狱,我等奉三皇子之命前来救姑娘,会将你带去安全的地方。” 见雪嫣迟疑,那人又道:“世子留了话,他说:囡儿别怕,他很快就会过来,为囡儿掌灯穿鞋。” 雪嫣喉咙哽咽出哭腔,再没有怀疑,起身跟着那人往外走,月光照进院中,隐约看到地上躺着几个倒地的护卫,雪嫣吓了一跳。 身旁的黑衣人托住她的手臂,低声道:“冒犯了。” 那人纵身一跃,挟着雪嫣跃上墙头,落地时,雪嫣隐约听见有什么东西掉落脚边,辘辘的就滚走了,黑暗中她看不见,也顾不得多想,紧跟着几人离开。 此刻小院前厅,谢珩还在陪着忽然到访的赵令崖说话。 赵令崖沉凝着面容,锁眉叹气,“时安,这桩案子,你当真觉得是旬清所为?” 谢珩不作表态,“一切还须等查证之后才能知晓。”他抬起眼眸,神色平静,“我也不希望是他做的。” 赵令崖跟着颔首,“你若有什么需要我相助的,我一定竭力相助。” 谢珩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这时一个下人快步走了进来,附在谢珩耳边轻言了几句。 赵令崖看着他微变得面容,询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谢珩竟不似他预料的那般情急,反而慢悠悠的端起了手边的茶盏,轻饮了一口,神色淡淡的看向赵令崖,“倒是没什么事。” “不过。”谢珩话锋微转,“我有个问题想问,三皇子在我这里拖延时间,想做的事做好了么?” 赵令崖眸光一凛。 谢珩挥手摒退了下人,眸色逐渐变冷,“谢策抢了一回,还想抢第二回,三皇子不觉得他逼人太甚么。” 话落的同时,赵令崖的内侍也快步走进花厅,听着内侍的回话,赵令崖眼中快速划过一道莫测的暗色。 谢珩笑笑,“我总不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欺到头上。” “如今谢策身上还带着案子,三皇子过多牵扯也并非好事,你说呢。”谢珩意有所指道:“这镇北侯府的世子是他还是我,其实有什么分别,我们与三皇子是表兄弟这件事改不了。” 赵令崖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半晌扬唇轻笑,“大表兄说得在理,只是,我也有一个问题必须一问。” 他折拢手里的玉骨折扇轻敲在掌心,“我得知荀清从堰州带回了个与顾四姑娘生得极为相似的女子,此事究竟是这么一回事么。” 谢珩眉眼轻笼阴霾,他想要赵令崖舍弃谢策,就必须要拿出可以供他钳制的诚意。 认下雪嫣是所谓的宋吟柔,他便等于有了把柄在赵令崖手里,在储位之争上必须战队三皇子,不然他就是欺君之罪。 谢珩抬起眼眸:“不错。” “如此我就明白了。”赵令崖轻点着头起身,唇畔带笑,一派斯文儒雅的模样。 谢珩跟着起身送他离开。 …… 雪嫣所乘的马车行出没一会儿就被一行人拦下,雪嫣在车内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颗心渐渐变冷,她知道自己逃不了了。 弄娇 第76节 她就这么在车内枯坐,一直等到再次有脚步声响起,布帘被挑起。 谢珩看她的眼神里,夹杂着难言的复杂和失落,“我们回去了。” 谢珩一言不发的将她带回小院,雪嫣以为他必然会对自己警告或是威胁,结果他只是揉了揉她的发,在她抗拒的眼神下,柔声细语的让她好好休息。 雪嫣心灰意冷的躺在床上,一直到天边泛起蒙蒙的天光才终于撑不住阖眼睡着。 谢珩一夜都守在廊下没有离开,身上的衣袍被露水浸的透寒,直到屋内没有再传来辗转反侧的动静,他才终于敢走进去。 雪嫣蜷缩着身子而睡,把自己抱的极紧,连睡梦中都是防备的姿态,皱紧的眉心让他心疼不已。 谢珩缓步走过去,抬手轻轻抚过她的脸庞,自言自语般轻喃,“你是不是在怪我,怪我忘了你三年,扔下了你三年,所以现在你也不愿记得我。” 雪嫣轻侧了侧脸,细声梦呓,“谢策。” 谢珩手一僵,极缓慢的握紧,“我一定会让你想起来的。” 地牢内,谢策席地靠坐在墙边,束发散乱,脸色苍白,双唇干涸透着灰,褴褛的衣衫上倒处是暗色的血迹,哪里还有昔日的半分意气风发。 锁链拉动的声音刮过耳膜,谢策缓缓抬起浑浊的双眸,谢珩站在几步外打量着他,身边是神色忐忑的秦武。 “不肯招么?”谢珩淡声问。 秦武颔首,“是,世子拒不承认与交州一案牵连。” 谢珩道:“那就再审审吧。” 秦武诧异抬眸,确定自己没有听差后,才舔了舔干涩的唇道:“是。” 谢策身上的伤虽重,脊背却不见有一丝一毫的弯折,布满血丝的双眸锐利盯着谢珩,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谢珩的波澜不惊却让谢策的心一寸寸坠到谷底,立刻猜出雪嫣还在他手上。 撑在地面的手用力扣起,深按的指腹被粗砺的地面磨出血痕。 谢珩亲眼看着谢策被行完刑,挥退了其他官员,走上前淡声道:“你我是兄弟,认下罪,我不要你的命。” 谢策苍白的脸上冷汗淋漓,身上更是寻不出一寸完好的皮肉,他扯着干裂出血丝的唇而笑,“好啊,但是大哥得把顾雪嫣给我。” 谢珩脸色骤然一变,“冥顽不灵。” 谢策被两个狱卒架着拖回牢房,他撑起身体靠在栅栏上喘气,双眸闭着,眉眼间的戾气不散。 一个狱卒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隔着栅栏压着极低的声音道:“世子,昨夜姑娘被大公子截下,三皇子说……无能为力。” 谢策遽然睁开眼,冷眸淬毒阴鸷,一把扯过暗卫的衣领,一个字一个字从齿缝崩出,“你去问问赵令崖,宁妃的肚子他还能瞒多久。” 谢珩前脚离开地牢,就被谢老侯爷叫去了侯府,他一脚方跨进书房,一块镇纸破空照面朝他飞来。 谢珩目光微动,闪身一避,镇纸就擦着他身侧飞过。 他转过身,朝怒不可遏的谢老侯爷道:“祖父。” 谢老侯爷手里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怒目瞪着他,“你还知道叫我祖父!” 谢珩垂着眼没有说话。 “好一个大义灭亲,上重刑。”谢老侯爷浑厚暴怒的声音像是要把屋顶掀了,声色俱厉,“那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谢珩神色有些许复杂,静默片刻才道:“祖父,我也是秉公办事。” 谢老侯爷将手里的拐杖猛得挥到桌案上,巨响过后黑檀木的拐杖直接断成了两节,飞起的木屑高溅,躲在廊下偷看的谢语柔被吓的一抖,眼睛直接就红了。 “你如果不将林韦泓的证据交出去,旬清岂会不能脱身!”谢老侯爷怒不可遏,这事别人做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谢珩。 “如今证据确凿,祖父是要我徇私包庇?”谢珩抬眸目光微冷,“我之所以下重刑,也是希望可以将功补过,让皇上至少能留谢策一命,保侯府不被牵连。” 谢老侯爷气急攻心,捂着胸口大口喘气,谢珩一惊,“祖父。” 谢语柔大骇,慌不择路的跑了进来扶住谢老侯爷,“祖父!祖父你快坐下歇歇,来人!快请太医!” 谢语柔泪流满面,看向谢珩求道:“大哥,你救救二哥,二哥不会做那样的事的,你想想办法。” 谢珩眼中不是没有挣扎,看向自己素来疼爱的小妹,袖下的双手紧握,他亦不想至谢策于死地,是谢策不肯罢休。 谢老侯爷抬手指着谢珩,目眦欲裂,“滚!滚出去!” 谢珩重重阖眼,转过身,吕氏也在廊下看着他,眼中的悲怆让谢珩胸口被狠狠撞击。 吕氏走上前,神态疲惫,显然也是彻夜未眠,她紧握住谢珩的手,嗓音沙哑带着哭腔,“你祖父是一时不能接受才会迁怒于你,我知道你一定会想办法保住你弟弟。” 谢珩反握住吕氏的手,眸色深的望不见底,沉默良久才道:“母亲,我还要回刑部查案。” 雪嫣找遍身上,又将床榻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谢策给她的那个瓷瓶,她焦灼咬着唇,怎么会不见的。 她皱起眉心仔细回想,昨夜三皇子的人过来,她就将瓷瓶放进了衣袖……雪嫣目光一动,想起昨夜听到的那声响,反应过来是在逃跑的时候丢了。 雪嫣懊恼不已,心里一下子就变得空空荡荡,好像连唯一的寄托也彻底没有了,她不安的蹲下身抱住自己,将脸埋进膝盖与臂弯之间。 谢珩走进屋内,看到雪嫣抱膝蹲在地上,心上一慌大步上前,“雪嫣,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雪嫣根本不想看见他,低埋着头,连声音里都是恨意,“你离我远一点。” 谢珩重重一震,呼吸渐重,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在怪他,恨他,可有谁知道他受了多少的煎熬。 他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他错在哪里。 “别蹲在地上。”谢珩轻声说着弯腰将雪嫣抱起。 “放开我。”雪嫣拼命挣扎,两只将在他的衣袍上踢出一个个印记。 谢珩将她放到床上,看着她因惊慌而颤晃戒备的目光,苦笑着退远了两步,“在你想起我之前,我都会离你这么远,所以你不用害怕我对你做什么。” 明明他们差一步就是夫妻,可如今他却连碰她一下都不能。 雪嫣抿紧着唇不语。 谢珩看着她紧绷的神色,即不舍又痛极,谢策对她做过什么他都想得到,他又怎么舍得让她再经历一遭。 “我先出去,你需要什么就唤丫鬟,我不进来。”谢珩深深看了她一眼,走到屋外。 谢珩走出去许久,雪嫣才慢慢放松下自己,她走到窗户边,发现谢珩并没有离开,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外面太阳很大,他却纹丝不动。 雪嫣把窗合上,算不得轻的关窗声让谢珩眸光一黯。 傍晚的时候,婢女给雪嫣送来了饭菜,雪嫣透过门往院子看去,不想谢珩竟还在那里。 雪嫣烦躁的别开视线,他是没别的事做吗,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用过晚膳,随着天色暗下,雪嫣感到心里逐渐攀升起一股远胜于其他时候的焦灼,从指尖到每一寸肌肤,再流淌过她的血管,都在诉说着不安,整个人都陷入了不安稳。 她原本勉强还能克制让自己不要害怕,要冷静,可此刻她对谢策的思念达到了一种几乎不能控制的地步。 越是夜深,越是强烈。 雪嫣辗转在床榻上,拥紧着被子想要获取什么却都是徒劳,泛着潮气的目光涣散开,不受控制的一遍遍轻唤着谢策的名字。 谢珩在屋外察觉到不对劲,终究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雪嫣双目眸微阖,目光已然不聚焦,发丝缠乱,整个人意识迷离的,呜咽与哭腔将她本就含糊不清的呢喃声,绕的更为难辨。 谢珩神色一紧,以为她是起了高热,快步走上前探摸她的额头,却并未感觉到烫。 “雪嫣,醒醒雪嫣。”谢珩捧着她的脸,声音里溢满焦急。 手却被雪嫣攥住,她似是试探着抚触,紧接着却又将他的手推开,将自己紧缩起来,口中的哭腔更为浓烈,谢珩也终于听清了她反复唤的是什么—— “谢策。” 一声声一遍遍都是他弟弟的名字。 谢珩又痛又怒,却又不得不逼自己冷静下来,雪嫣此刻的状况不对,既不是发烧,也不是梦魇,好像如何也不能清醒过来。 谢珩眸子凌厉,扬声喝,“来人。” 亲信很快进来,“主子有何吩咐。” 谢珩道:“去一趟陆院□□上,请他尽快过来一趟。” 陆院正匆匆赶来,看到被谢珩抱在怀里,不断挣扎的女子,不由得微微诧异。 谢珩紧拧着眉头,沉声道:“烦劳陆院正替她诊治。” 陆院正收起思绪,上前为雪嫣把脉,看着他逐渐皱紧的眉心,谢珩心里的焦灼逾发强烈。 “敢问陆院正,这是何症状?”谢珩沉默了一会儿,说出心里让他发慌的猜测,“我曾见过因为治病痛而服用阿芙蓉的人,他们药瘾犯的时候就类似如此模样。” 陆院正面色却更为沉着,“据下官来看,姑娘此状并非是服用了阿芙蓉,而是中了蛊。” 作者有话说: 第064章 谢珩满目震惊,握在雪嫣臂上的手不断在抖,他缓缓低下头。 雪嫣闭紧的眼睫颤的厉害,眼下溢着难以忍耐的泪渍,他手掌所触及的肌肤不住的起着战栗, 谢珩甚至不敢用力去触碰。 “什么蛊,如何解。”谢珩越来越沉的眸色里显出凌厉的杀意,语气里的寒意更是直透进骨。 陆院正为之一惊,雪嫣痛苦难当的模样,就连他看了心里都不忍,也难怪从来温文的谢大公子会盛怒之此。 蛊之一物,何其阴毒,且极为难解,谁能忍心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下此狠手。 陆院正苦愁摇头,“蛊毒之所以让人闻之丧胆,就是因为其不似寻常毒药,蛊毒多变阴毒,发作时的症状也不经相同,但无一不是受尽痛苦,从内焚噬,若是寻常用百虫所养的蛊,下官或许还能尝试一解,但这位姑娘……” 陆院正的欲言又止让谢珩心直沉到谷底,“她如何?” 谢珩身上压抑的阴霾,令到周遭的空气都跟着沉压到了极致,陆院正眉心一跳,“方才谢大人也说了,姑娘的症状似阿芙蓉成瘾,也确实是成瘾,这个瘾乃是她体内子蛊对母蛊的瘾,此蛊在古籍上甚至没有名录,乃是施蛊者以自身血肉养蛊。” 陆院正顿了顿,心悸抬眸,“就下官所知,无解。” 陆院正有些怜悯的看向雪嫣,“子蛊一旦长时间不能感受到母蛊,就会感到不安,在宿主体内疯狂乱窜,经遍每一寸骨缝血脉,只为找寻母蛊,除死不能休。” 陆院正说着都感到心低升起一股寒意,“时间一长只怕姑娘神志都会崩溃,下蛊之人因是为了控制姑娘,不能离开其身旁。” 弄娇 第77节 谢珩呼吸窒紧,眉眼间沉着肃杀的死寂,“一定有解法。” “下官对蛊毒了解实在无多,除非找到下蛊之人,或是寻来南疆巫医,蛊毒本就出自南疆。”陆院正又皱起眉,“只是这样熬时太久,我担心姑娘的身体承受不住。” 陆院正沉眉思索,想起还在牢内的谢策,眼睛一亮,“世子的医术远在下官之上,而且据下官所知,早年世子随老侯爷出征时就到过南疆,或许他会知道解法。” 谢珩笑得冰冷刺骨,谢策当然应该知道,这不就是他的手笔,抹去雪嫣的记忆不够,还要给她下蛊,无所不用其极! 谢珩无法想象雪嫣曾经受过多少次这样的折磨,他心如刀绞,恨不得将谢策千刀万剐。 谢珩颤抖着手轻抚雪嫣的脸颊,想要安抚她,雪嫣只是激烈推开。 谢珩咬紧着牙关问:“陆院正可有缓解之法,能让她不那么难受。” 陆院正神色为难,“姑娘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差,下官只能勉强一试,若是姑娘意志坚定还能多扛些时日。” 刑部大牢。 谢策阖眼躺在石床上,眼眶凹陷,脸上染着血污,眉眼间透着死气沉沉的灰败,听到匆忙重极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谢策只是略动了动眼皮子。 牢门被打开,一道身影迅疾闪至,一把攥起谢策的衣领,将重伤的他拖了起来。 “谢策,你真是该死!”谢珩暴怒低吼。 谢策缓缓睁眼,无甚力气的眯眼打量他,轻勾灰白干裂的唇角,“大哥这是怎么了,深夜又来行刑?” 谢珩紧咬着牙关,忍无可忍的挥拳,谢策猛的吐出一口血倒在石床上,眯着眼仍在笑,如同感觉不到痛,又似对什么都不在乎一般,笑得诡异瘆人。 谢珩一脚踩着石床,压下身揪起他的衣领,“解蛊!” 谢策浑浊的眼眸中快速划过异色,笑意缓缓收起,对着谢珩怒不可遏的眼眸,呼吸一沉。 雪嫣身上的蛊发作了?他留了药,不会那么快才对。 谢策皱紧着眉。 谢珩攥着谢策衣领的五指收紧,关节咯咯作响,“把解药交出来。” 谢策敛起眸色,掀起眼帘,语气清浅至极,“没有解药。”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定你的罪,要你的命!”谢珩声音低压,怒红了眼。 “大哥当然可以杀我。”谢策目线轻划,笑得嚣张肆意,“可我死了,她该怎么活呢?” 谢珩额头青筋暴起,“你怎么舍得如此对她,让她受这样的罪。” 谢策心脏被狠狠刺了一下,想到雪嫣如今蛊毒发作时的痛苦,双手握紧,他冷冷看向谢珩,“大哥不如问问自己,如何舍得让她受这样的罪,她只要在我身旁,便不会有任何事情,她也只想在我身边。” 谢策挥开他的手,缓缓站起身,黑眸锐利平视向谢珩,“现在是你硬要将她抢走,让她受这样的痛苦。” 谢策继续刺激着他,“大哥将她还给我,一切就都好了,她也不用承受这无尽的苦楚。” “再把她交给你折磨?做梦!”谢珩声音冰冷。 谢策亦冷了眸色,锋芒毕露,“我怎么舍得折磨她,大哥怕是不知她与我在一起时有多快活,你知道她此刻最想要什么?要我抱着她,吻她……” “住口!” 两人身上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濒临爆发,如果不是顾忌雪嫣身上的蛊,谢珩只怕控制不住当下就会杀了他。 谢策不紧不慢的与他对视,长久的僵持,谢珩终于先退步,他多犹豫一刻,雪嫣就会受多一分的折磨,“给她解蛊,我让你平安出来。” “我说了解不了,她此生只能与我绑在一起。”谢策忽然笑了笑,“当初大哥用侯府来跟我换顾雪嫣,今日我也是这句话,“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她。” 谢策睇着怒极又顾及着不敢对他做什么的谢珩,轻描淡写道:“大哥还是尽快把人送来我身边的好,她撑不了多久。” 牢门被摔的震天响,随着谢珩离开,谢策眼里的从容也消失殆尽,隐忍的不舍与惊痛统统透了出来,将玄黑的凤眸浸染。 卫萧勉强伤口勉强恢复就快马赶回了京中,得知谢珩在刑部又即刻赶去复命。 谢珩快步从地牢出来,衣袂翻飞仪容早就不复平静,脸色阴沉的仿若能滴下水。 卫萧心里一紧,莫不是又生了什么变数,他快步走上前,“主子。” 谢珩猛的停下步子,眉眼寒冽,戾气四溢。 谢策只怕早就料到了这步,所以有恃无恐,蛊毒无解,难道他真得要将雪嫣送回火坑。 谢珩凌厉的否决了这个念头,绝不可能。 他极力压抑着让自己平缓下来,瞥向卫萧,“传令下去,寻找所有通晓蛊术之人,立刻!” 卫萧也不敢多问,凛眉道:“是。” …… 紫芙自那日后就一直被囚禁在暗室,昏暗不见光的暗室被推开,紫芙快速抬起头,长久的黑暗让她不能适应光亮,只看到两个模糊的轮廓。 正暗测会否是世子已经脱困,自己已经被架了起来。 紫芙被带到了谢珩面前,对上谢珩面无表情的眉眼,她便知情况不妙,跪地道:“见过大公子。” 谢珩淡看着跪在面前的紫芙,“接下来的问题我只问一遍,若是你敢隐瞒。”谢珩瞥向她怪异扭曲的右手,冷冷道:“那你的另一手也不必要了。” 紫芙骇然低眸。 “谢策给雪嫣下得蛊如何解?” 大公子知晓了蛊毒的事,说明姑娘身上蛊已经发作,算日子,也确实差不多了。 紫芙低垂着头道:“属下不知。” 谢珩抬眼,卫萧会意上前,擒了紫芙的左手向后用力一折,脆响过后,手腕就软软垂了下来。 紫芙脸上血色唰的褪去,双唇发抖,额头上全是冷汗,颤喘着气:“属下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你对谢策衷心。”谢珩目光清扫,“那接下来就腿罢。” 紫芙抬起头急道:“属下真得不知道,世子又岂会将这样的事告诉属下,大公子就是杀了属下也没用。” “属下只知道,每回姑娘蛊毒发作,都只有在世子身边才能缓解,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紫芙说得很急。 谢珩未置可否,捉了她话里的两个字,眯起眼重复,“每回?” 紫芙眼皮一跳,“是。” 谢珩眸光深暗如漩,谢策竟是一次次用这样方法来折磨她! “姑娘只要离开世子一日以上,身体的蛊便会慢慢发作,最多一次,姑娘撑了三日,人就已经变得神志不清醒。”紫芙并没有说假话,所以不怕谢珩发现。 姑娘是大公子的软肋,世子或许能凭此脱身。 三天……谢珩倏然记起谢策曾有一次破天荒回府住了两夜,离开的后一日又称有事让自己去了兰亭小筑,他是有意为之。 谢珩呼吸骤紧,谢策那时在对雪嫣做什么?! “接着审。”谢珩丢下话走出暗室。 用力吸着气,压在胸口的郁痛强烈至极。 伺候雪嫣的婢女寻着谢珩而来,一见他便道:“主子,姑娘的情况愈发严重了。” 谢珩匆匆赶至屋内,雪嫣紧抱着自己缩坐在床角,浑身发抖,不断的抽噎哭吟着,一声声催的谢珩肝肠寸断。 陆院正愁凝着目光,看见谢珩连忙道:“下官勉强用了些药,姑娘好转了不过一会儿,反噬就变得更猛烈。” 陆院正这会儿已经绝口不敢再提谢策,方才他分明听见这位姑娘口里喊着的一字不差,就是世子的名字。 这里面的牵扯纠葛可不是他区区一个太医能知道的,他须得装聋作哑。 谢珩看着痛苦不堪的雪嫣心在滴血,“陆院正辛苦一夜,还请去稍作休息。” 陆院正点点头,“下官也再去翻阅古籍找找看有没有应对之法。” 谢珩走过去抱紧雪嫣,怀里的人如惊弓之鸟,颤抖着不断推他,过去她能熬过三天,是因为理智在强撑,而现在她本就渴望着谢策,如今蛊毒发作,只会比过去更为严重激烈。 坠入无间深渊的无助空洞从骨缝蔓延窒心脏,雪嫣感到的全是绝望,肌肤变得越来越脆弱,她哭哑了嗓子唤,“谢策,谢策,救救我。” 谢珩双目通红,紧紧抱着挣扎的雪嫣,嗓音沉重沙哑,“不要喊他名字,忍一忍,雪嫣,我们忍一忍,我一定可以找到办法。” 雪嫣痛苦的推他的肩,身子极力向后仰,勾长的脖颈由如濒死的坠雁,眼尾淌落的沾湿了鬓发,近乎崩溃的泣吟,仿佛随时回哭断气。 谢珩紧咬着牙关,她痛,他比她更甚,可他怎么能把她送回谢策身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谢珩强逼着自己狠下心,“忍一忍,雪嫣,忍一忍。” 从日出到日落,两人纠缠的无一不是狼狈至极,谢珩的衣袍被雪嫣揪扯的皱乱不堪雪嫣更是浑身汗透,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眸光更是涣散的没有了光亮。 “好痛,好痛……你别碰我,好痛啊。”雪嫣没有了力气,只能不断的缩紧自己,随着时间越久,症状也越来越严重,被谢珩碰到的肌肤已经觉得疼痛难忍。 雪嫣难以忍受,将唇瓣咬的鲜血淋漓,鲜红的颜色刺的谢珩瞳孔紧缩,赫然发现雪嫣的肌肤变得异常脆弱,甚至能看到一根根青色的脉络。 他意识到不对,立刻松开手,雪嫣呜咽着后退,把自己紧紧缩起不让任何人触碰。 谢珩一动不动,束手无策的无力感让绝望。 地牢内,昏暗的油灯半笼在谢策身上,拉长的身影被投在墙上,显出形销骨立。 自昨夜谢珩离开后,他就在没有合过眼,也没有一刻冷静。 谢策低垂着头,眼里的焦灼烦躁已经到了极致。 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一夜了,谢珩当真要这么耗下去? 他这大哥与过去已经不同,他未必不会狠下心。 谢策压紧唇角,呼吸粗沉,他的囡儿此刻一定已经哭了,耳边仿佛已经听见了那一声声委屈到极致的呜咽声。 谢策只觉得心都被割开了一道口子。 他反复握紧双手,终于无法再等下去,蓦然站起身,拖着残破的身体走到牢房边,“来人。” 听到动静的狱卒走过来,说话还算客气,“世子有什么吩咐?” “给我倒盏茶来。”谢策沙哑着声音,说得很吃力。 狱卒走回去倒水,乔装的暗卫适时出声道,“我送去吧。” 他拿了茶碗都到牢房外,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世子,茶水。” 谢策抬手接过,手指用力捏紧着茶盏,指节上的骨骼凸起,压着唇角吩咐,“去告诉谢珩,我同意解蛊。” 弄娇 第78节 暗卫目光惊动,“世子三思!” 如今正是逼大公子收手的好时机,世子怎么能在这时同意解蛊,一旦蛊解了,大公子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谢策睥向他的目光凌厉不容置喙,“让你去就去。” 暗卫咬着牙颔首,借口离开地牢。 他走了两步又猛的停下,如今情况非同寻常,世子的安危才是第一重要。 卫萧从暗室出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谢珩在院子里,目光僵硬,而他身后的屋子里不断有哭咽声传出来。 卫萧如何不知道谢珩此刻心里的苦痛,世子此番逼着主子把人送回去,简直欺人太甚。 卫萧走上前道:“主子,审过了,紫芙看来是真的不知道解法。” 谢珩声音很轻,“可有找到懂蛊术的人?” “时间太仓促,只怕还需要些时日。”卫萧听着那一声声清晰的,满是痛苦的哭声,心里一阵没有底。 姑娘现在这样,总感觉一夜都难撑下去。 谢珩眼底的痛苦和挣扎几乎将他吞没,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谢珩阖紧眼眸,“去问问陆院正,可有想到应对之策。” 陆院正再次被请到屋内,看神色已经是焦头烂额。 他看看床上已经哭得声音沙哑,濒临崩溃的雪嫣,再看向一言不发注视着雪嫣,眸色沉如寒潭的谢珩,顿觉苦不堪言。 “或许可以尝试用针灸之法压制或是用药涂抹缓解一二。”陆院正心里清楚,这些方法都是徒劳,但谢珩此刻的样子实在骇人,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那就都试试吧。”谢珩声音轻的如雪花飘落,眸色更是淡极。 陆院正赶忙去调配熬药,只取了汤药让丫鬟给雪嫣涂抹。 雪嫣此刻只要一被人触碰,尖锐的刺痛就穿透肌肤透进身体,她无力抬手,只能不停的哭喊,给她脱衣服的丫鬟都不敢上手。 谢珩背着身,脸色微白,眉眼间尽是痛楚,他不敢转身,一但转身,看到她痛苦的样子,他就无法硬下心肠来。 两个婢女对看一眼,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咬牙,一鼓作气为雪嫣退了衣裳,将药涂抹到她身上。 如同之前一般,短暂的平复后换来的是更强的反噬。 “主子。”婢女忽然惊呼。 谢珩快速回过身,雪嫣一如之前那般缩抱着自己,后背露出的大片肌肤泛出异样的红,仿佛像是要沁出血来。 谢珩缩紧眼眸,慌张,不舍,心痛,种种情绪一涌而上。 婢女试探着问:“可还要试试其他方法。” “不试了。”谢珩轻声说着,前上替雪嫣拉上衣衫,眸中流露出颓败,极艰难的吐字,“备马车。” 作者有话说: 第065章 谢珩用斗篷裹紧了雪嫣往外走,“传令下去,我要单独提审谢策。” 谢珩说完这句就再不发一言,经过卫萧身旁的时候,卫萧分明在他赤红充血的双眸内看到了湿意。 卫萧为谢珩感到不忿,大公子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被自己的孪生弟弟逼到这个地步,杀人不过头点地,世子这么做,真的是在诛大公子的心。 即便卫萧心中再有愤慨,也不得不听令,当即策马先一步去到大牢。 马车行进在漆黑的夜里,谢珩怀抱着雪嫣,她在怀里恸哭挣扎他似毫无所觉,眉眼间一片深恶痛绝的恨色,他救不了雪嫣,护不住她,现在还要亲手将她送至那畜生手中。 谢珩喘气粗沉,扣在雪嫣肩上的五指一再收紧,疼痛让雪嫣哭得更厉害,眼泪一颗接一颗汹涌滑落。 谢珩猛的惊醒,骤然扬声,声音痛戾:“快一点!” 狱卒接到命令,谢大人要深夜提人审讯,虽感到奇怪,但还是立刻照办。 狱卒走到谢策所在的牢房外,打开门道:“谢大人要见世子。” 谢珩眉心轻折,谢珩没必要特意将他带到别处,他目光一动,转眸睇向神色有异的暗卫,立刻便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眸中寒意转瞬即逝,又归于平静,到底谢珩还是退让了。 谢策被带到了一间与其他牢房隔绝的暗室,他淡声对狱卒道:“去给我取身干净的衣裳。” 他浑身是血的样子,囡儿看见会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暗室的门被推开,谢珩怀里半搂半抱着一个浑身被斗篷紧紧笼罩住,几乎站立不住的人。 谢策目光一紧,“囡儿!” 浓烈的思念侵袭他的心房,远比身上的伤来的更让他心肝生疼,他已经想她想得发狂。 雪嫣神志迷笼不清的靠在谢珩身上,谢策的声音就像是投进重重迷雾中的一缕清明。 雪嫣眼睫一颤,仰起头,宽大的兜帽下是一张憔悴狼狈到极点的脸。 雪嫣似乎看清了他,又似乎没有,只是用破碎沙哑的声音回应,“……谢策。” 被哭腔染透的嗓音敲在谢策心上,让他呼吸窒紧。 冰冷的视线落在谢珩搂在雪嫣肩头的手上,“怎么,大哥还不舍得松手么?” 雪嫣不断挣扎着,不顾一切的想要朝谢策扑去。 谢珩眉眼中的痛色浓的几乎将他压垮,好像从头到尾只有他才是那个恶人。 一瞬的分神,雪嫣已经挣脱了他,衣衫绝然擦过他的指尖。 谢珩慌乱抬眸,她跑的那么急,顾不上脚下的踉跄,几乎是跌进了谢策的怀里。 谢珩大恸,一个跨步上前紧扣住雪嫣的手腕,不可以! 雪嫣贴在谢策怀里,犹如干渴即将枯死的藤蔓,终于汲取到赖以续命的水分,严丝合缝的紧贴上去,没有被缚住的那条手臂攀上谢策的脖子,极度渴求般的蹭着他的胸膛。 谢策同样搂紧了她腰,大掌用力按下,铁臂一寸寸收紧,哪怕身上的伤口的被压的皮开肉绽,也要将她抱紧,埋首在她颈侧贪婪深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谢策微抬起一点眼皮,半张脸还在贴在雪嫣颈下,冷冷看着谢珩,“松手。” 谢珩只是看着雪嫣,看着她是如何把自己交到的谢策手里,如何向他寻求慰藉安抚。 谢珩手在颤抖。 谢策眉心一厉,劈手将雪嫣的手臂从谢珩手中夺下。 一得放松,雪嫣立刻用两只手臂抱住他,隔着衣衫的触碰根本无法安抚她,双手胡乱扯他的衣领,央央哭嗔,“谢策,抱紧我……亲亲我,谢策……” 谢珩身形一晃,心脏被死死裹紧,痛意涌遍全身,眸里的湿润就这么透了出来。 谢策拢住雪嫣的手,轻吻着她的脸颊,“囡儿别急。”他抬眸看向谢珩笑得挑衅,“大哥莫不是还想在旁赏看。” 谢珩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可一旦他死了,雪嫣连今夜都扛不过,勃发的杀意悉数变成灰败,悲凉又沧桑。 谢珩不知道是如何逼着自己走出的暗室,他靠在墙壁上,本该挺直的背脊佝偻着,两眼空洞,形如枯槁。 谢策看着谢珩离开,门被关上,他再不克制早已如野草疯长的念盼,捧住雪嫣的脸,做不到温柔,近乎粗鲁的撬开她的双唇。 绵软带着异样满足的吟叹声从雪嫣喉中溢出,得到回应,谢策心口激荡,吻的更加用力,勾搅着口中颤颤的软舌,发狠的吮吸。 雪嫣口中的空气被吞噬的所剩无多,哪怕胸口被压迫到窒息,仍旧抵不过身体的渴盼,就如陆院正所说的那样,不死不能休。 谢策克制着分寸,托住雪嫣下坠的身体,稍放开她的唇,让她可以有喘息的机会,只是短暂的分离,雪嫣身体里迭起的空虚跟痛苦就再次涌了上来。 望向谢策的那双子眸布满着泪,神志混沌说不出利索的话,只是反复叫着他的名字,像是在控诉他为什么不继续,她好难受。 谢策同样粗喘着气,他捧着雪嫣的脸,轻柔揩去她的泪,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眼下细小的血管沁着一点点血珠,谢策心口被不舍涨满。 哭了多久哭成这样? 即便是蛊毒发作,按时间,也不该这么严重,身上还带着股乱七八糟的药味,谢策眉心一沉,一边安抚着轻轻吻着雪嫣,一边将她抱到膝上,小心解开她的衣衫。 随着斗篷、纱衣逐一委地,谢策亦看清了她身体的状况,他精心呵护的娇躯,本该是细腻无瑕,此刻却到处泛着好似被灼伤的红。 谢策双眸一缩,压紧唇角,谢珩从哪里找的庸医,蛊毒发作又岂是随意可以压制的,只会反噬的更加严重。 谢策轻抚过那些灼伤的印记,被谢珩上刑的时候,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此刻他的手却有些抖。 雪嫣忽然哭出了声,迷离中记起刚才的痛苦,瑟瑟偎进他怀里如泣如诉,“好痛,谢策,他们让我好痛……你不来救我。” 谢策心里顿疼,丝丝缕缕蔓延至五脏六腑,低下头慢慢厮磨轻吻着那些印记,声音喑哑,“是我不好,都怪我。” 雪嫣哭喘了声,勾在谢策颈后的手臂交叠收紧,腰枝绷成一弯月,好让自己与他贴的更近,细弱的哭腔变得不稳,“还是疼,还是疼。” 语调颤抖似风中落叶,飘飘摇摇。 谢策收紧手臂,如同枷锁,紧紧箍着她不堪一折的腰肢。 感觉到雪嫣的手又在试图拉扯他的衣襟,谢策很快握住她的手,低眉却看到衣襟已经被扯开了不少,露出里面骇人的鞭痕。 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映进雪嫣的双眸,混沌恍惚的神志忽然聚了一丝清明,喃喃道:“你受伤了。” 她仰起头,晶莹的泪眼望着谢策哑声重复,“你受伤了。” “没有。”谢策极快的拢了衣领,低头吻住她,不让她再有机会追问。 短暂的清醒顷刻被身体带来的极端渴/.望所取代。 过去她有心抵抗都遏制不住蛊发时从骨缝里漫出来的瘾,遑论现在。 雪嫣随着本能在他膝上折腾,因为意识不清醒整个人摇摇晃晃,谢策都怕她跌下去。 漆黑的凤眸内划过柔软的笑意,极尽温柔的靠在她耳畔轻声哄慰,宽大的掌心在她后背轻拍着安抚,“我来。” 密室外,谢珩还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背靠在墙上,低垂着头看不见神色,被拉长投在地上影子一寸寸往外透着寒意。 谢策本就伤得极重,随着肺腑内翻涌的气血,强行压制着还是咳了两声,就连呼吸里都带着血腥味。 谢策咽下喉咙的腥甜,看着眉眼间迷朦化出水雾的小东西,轻扬起凤眸。 身上的伤口崩裂,他唇畔的笑意丝毫不减。 谢策吃力的喘着气,低头去吻她的耳珠,心里想的是,就是这样死了有何妨,但是得与她一起。 弄娇 第79节 雪嫣细声呜咽着,迷离眯阖着眼,眸光微涣,谢策无不爱怜的望着她,抚着她汗水淋漓的脸,将几缕散落泛潮的发丝勾至她耳后,接着取下她发上珠钗。 暗卫自作主张,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此刻是逼谢珩收手的最好时候,只要雪嫣身上的蛊一日不解,他一定会就范。 他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再看她痛苦,谢策此刻甚至有些想不明白,当初他是怎么做到眼睁睁看着雪嫣蛊毒发作却无动于衷,一心就为了折断她的筋骨。 谢策兀自笑了笑,用簪子尖锐的一头刺进手腕,血珠随之滚出,他眉头不皱一下,犹豫继续下划,直到皮肉破开一道半指长的伤口,才丢了簪子,手腕上鲜血直流。 簪尖钝,比不得刀刃利落,可以说是硬撕开了一道口子。 谢策气息略有不稳,急促吻上雪嫣微启的檀口,哑声道:“囡儿,我有些疼。” 眯瞪瞪小东西应是听去了,还以为是自己咬痛了他,小心翼翼的贴了贴他的唇角,探出一点舌尖轻轻舔。 谢策轻笑着,抬指凌厉按住身上几个穴道,很快手臂上逐渐显现出一个鼓包,并且快速朝着伤口处游走。 谢策眯眸将伤口贴在雪嫣唇上,血腥味猛的窜进口中,紧接着是一阵激颤,远比身体的像贴更让雪嫣疯狂,她抓住谢策的手臂,大口吞咽。 谢策皱紧眉头,轻柔抚着她的发,勉励稳下声线说:“很快就会好了,囡儿再也不会难受了。” 谢策唇色越来越白,良久,雪嫣才渐渐松开手,脱力靠在谢策身上昏厥过去。 谢策草草止了血,替雪嫣穿戴好衣裳,擦干净她唇上的血迹,做完这些,已经虚弱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单手环抱着雪嫣,阖眼靠在墙上喘息。 …… 外头,谢珩倏忽抬起低垂的眼眸,眼中似含着血,终于结束了么。 暗室的门被打开,谢策搂在雪嫣腰上的手一紧,谢珩已经走过来将尚在昏迷的人抱起,转身往外走。 谢策眉目变得阴沉,想撑地起来却发现自己连这样都做不到,“大哥不会以为她这样就没事了吧。” 谢策冷笑着开口,看到谢珩停下步子,接着道:“我这次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可她多久会再发作呢,三天?五天?” 谢珩转过头,目光似刀锋芒凌厉。 谢策轻笑,“大哥还是快点决定的好。” 谢策是被狱卒架回的牢房,两人将人放到石床上,边给牢门上锁边窸窣低语—— “谢大人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也是半点不留情啊。” “可不是,我看世子半条命都快没了。” 那人说着把声音压低,“这架势,你要说两人是仇人我都信。” 聒躁的声音渐渐远去,谢策依旧无声无息的躺着。 似是过了许久,谢策再次听到牢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踱步至牢房内,慢慢摘下斗篷的帽檐,咂舌打量着谢策。 半晌才悠悠叹气,“我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到旬清如此狼狈落魄的一面。” 说话的人正是赵令崖。 谢策动了动眼珠,撑开眼皮,缓慢坐起身体,只是这样就好像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赵令崖轻抬眉眼,旋即又摆出一派老生常谈的架势:“当初谢珩回来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顾念手足之情的下场,就是那些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都得一样样还回去。” “为了个女人弄成这样。”赵令崖摇头。 “三皇子这风凉话说得好听。”谢策轻扯着唇角,后靠在墙上喘气,话说的十分缓慢,“你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了么,就看笑话。” 赵令崖波澜不兴的目光微动,“旬清应当清楚,我不比你顾念手足,更不会给自己留祸患,所以,你不该威胁我。” 谢策不紧不慢的笑出声,“若真是这样,你今夜就不会过来了。”他单手撑着石床,做直身体,“太子一案已经查证清楚,皇上却只是幽禁了赵令泽,为什么?迟迟不立太子又是为什么。” “狡兔尚且三窟,三皇子莫不是真觉得我人在牢里就动弹不得了?我纵然自己不能脱身,也总能将这局势搅得再乱一乱。”谢策微微喘气,看着赵令崖几便的脸色接着道:“我再回答三皇子方才说的话。” 赵令崖眉心微折,不知他指的是哪句。 谢策默了默,慢慢开口:“三皇子该不会真以为,我当初关着那个沈佑的镖师就是为了好玩吧,景州四海镖局那条线从来就没有断过。” 赵令崖才明白过他说的什么,幽邃的眸中划过微芒,审视着谢策,半晌才轻声而笑:“所以我说我和旬清才是同一种人,纵然大表兄向我抛枝出来,我还得来找你。” 谢策对赵令崖的话嗤之以鼻,两人心知肚明,无非是权衡利弊之后的抉择罢了。 谢策也不多话,“赶紧把我弄出去!” 那双布满血丝的凤眸里所透出的骇戾,连赵令崖都是一震。 如今雪嫣身上的蛊毒已解,两人之间的羁绊亦随之断去,谢珩要不了多久也会发现,若是再让他寻得恢复记忆之法…… 谢策目光沉压,他必须尽快出去。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雪嫣才从昏睡中转醒,目光迷离整个人昏昏沉沉,手脚绵软像是虚脱了一样,脑子里更是乱成一片。 她记得自己好像看到谢策了,也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在做梦,喃喃道:“谢策。” “你如今只会叫他了么?”又淡又冷的声音蓦的砸入耳中。 雪嫣陡然转醒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帐幔,意识到自己还被谢珩困着。 雪嫣昏迷了一夜,谢珩就在房里坐了一夜守着她,听到她醒来所唤的第一声就是谢策的名字,所有压抑的怒火在这一刻倾然决堤,也是第一次对她说了重话。 雪嫣慌忙坐起身,一如之前那样抱着膝缩进床尾,戒备看着他,“你为什么进来!” 谢珩眼里密布的阴霾让雪嫣心惊胆战,眸子泛起惊惧。 谢珩心口痛堵,深深吸气,“你感觉好些了吗?” 雪嫣皱起眉,一些零散画面涌入脑中,她记得自己好像忽然变得十分难受,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整个人掉入了无尽的深渊,除了无休止的焦灼与不安,什么都感觉不到,还有疼痛。 她浑浑噩噩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竟然不是么,那她见到谢策,也是真的? 谢珩抬手抹了把脸,极为疲惫的说:“你身上的蛊……暂时应该没事了。” “蛊?什么蛊?”雪嫣不明所得看着他。 谢珩道:“谢策在你身上下蛊,这两日你也是因为蛊毒发作,才会如此难受,你现在肯相信我说的话了么?” 雪嫣只觉得荒唐,“你又在编什么故事。” 雪嫣对这两日发生的事只能记起零星片段,其中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谢珩不顾她意愿强行抱着她,弄的她疼痛难忍。 谢珩见她仍不肯信,跨前一步,沉痛的黑眸逼视着她,“谢策给你下蛊,就是要你离不开他,只要离开他,你就会浑身疼痛难忍,必须乖乖回到他身边,你明白么?” 雪嫣用力喘着气,痛红的双眼瞪着他,“你胡说!” 谢策怎么可能对她下蛊,而且以前他们也分开过,她怎么从没有发作,偏偏与对谢珩在一起之后就发作了。 雪嫣梗着脖子,愤愤道:“谁知道是不是你对我下的药,诬陷到谢策头上。” 谢珩瞳孔微缩,“你将我比做他?” 谢珩看到雪嫣脖子上残留的靡红印记,残存的理智都被侵吞,眸子里裹着阴沉和血红,扣住雪嫣的脚踝,一把将她按在身下,“如果我是他。” 谢珩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克制着没有再往下说。 如果他是谢策,他现在就会撕了她的衣裳,把谢策残留的所有印记都抹去。 雪嫣骇然摒紧呼吸,肩头瑟缩,眼睫绷不住直颤,红肿未退的眼里迅速升起水雾。 谢珩不断告诉自己,雪嫣之所以会如此,全是因为失去记忆,以及蛊毒操纵,全是不得已,她受得罪已经够多,若他也这样,那他和谢策有什么分别。 可只要想到,他是如何亲眼看着她推开自己,扑入谢策怀里,想到一墙之隔,里面传出的云雨声,他只想杀人。 亦什么都不想再顾忌。 作者有话说: 第066章 雪嫣被紧压的不能喘气,谢珩剧烈沉浮的的胸膛挤压着她,目光里的危险让雪嫣脸变得煞白,眼中惊出泪,拼命推搡他的肩,“你……放开我。” 可任由她怎么推,怎么踢都撼动不了他半分,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谢珩清晰感受到她在颤抖,呼吸零碎,整个人都害怕到了极点,抗拒,惊恐,而她在谢策面前全然不是这样,她把所有的依恋都给了他,那样主动热烈的向他索求。 谢珩仿佛心脏在被撕扯,痛的他不能呼吸,他当然可以要强了她,可又有什么意义,他不在她心里。 他这么做了,只会换来她更强烈的恨。 谢珩凝着她无声淌落的泪水,颓败低下头颅,粗沉的呼吸喷在雪嫣颈侧,良久才缓缓放开她起身。 雪嫣猛的松出一口气,衣衫紧贴在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她不断眨着眼睫,用力吞咽把颤抖的恐惧咽下。 谢珩不离开,她也不敢动。 就这么僵持着。 “笃笃。”短促的叩门声打破了僵局。 谢珩闭了闭眼,声音极为低哑无力,“何事。” 卫萧在外道:“主子,老侯爷请您回去一趟。” 谢珩深深看了雪嫣一眼,惶惧不安的狼狈模样让他心中生出浓烈的悔意,然而张开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转身离开。 谢珩一路回到侯府,被告知谢老侯爷在祠堂,他皱了皱眉又往祠堂去。 路上谢语柔跑来拦下了他,“大哥。” 谢珩停下步子,谢语柔紧蹙着眉心说,“方才高铭来和祖父说了什么,祖父好像很生气。” 谢珩思索几许,抬眸道:“我知道了。” 他示意谢语柔没事,迈步继续朝前走。 谢语柔又拉住他,神色担忧的问:“大哥,二哥他怎么样了?” 谢珩淡然的面色变得冷峻,“他好的很。” 眉眼间一闪而过的寒意让谢语柔心上发慌,她看着谢珩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他变得好陌生,从前温柔宽和的大哥为什么变了。 谢珩进到祠堂,谢老侯爷肃沉着面容站在祠堂内,没有像之前那样暴怒动手,神色极具压迫的看着他。 “祖父。”谢珩走上前几步道。 弄娇 第80节 谢老侯爷锐利的目光审视在他身上,“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对你弟弟下死手究竟是为了什么。” 谢珩不动声色,“祖父,我之前就说过,我是按律办事。” 谢老侯爷气急点头着头,抬手指着他,“那你告诉我,你从谢策身旁带走的那个女的是谁。” 谢珩脸色终于有了变化,谢老侯爷见他没有说话,帮着他往下说,“是一个生得跟那顾家四女模样相似的女子,我说得可对。” 谢珩握紧手心,那根本就是顾雪嫣,可他却不能说,不仅因为他已对赵令崖认下她是宋吟柔的缘故,若她以顾雪嫣的身份回来,所有的发生的事情都会瞒不住,她还如何活下去。 所以她只能是宋吟柔。 “我在问你话!”谢老侯爷怒喝。 “是。”谢珩只说了一个字。 谢老侯爷抬手就是一巴掌,谢珩被打偏了脸,嘴角有血渍留下。 谢老侯爷握紧发麻的手掌,怒不可遏,谢策那个混账东西带谁回来不好,竟然带了个和自己大嫂模样相似的女人回来,而谢珩更荒唐,还要抢其女,传不出也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笑! “你自己说说你为了那个顾家四女都做过些什么混账事,现在又为个长得相似的女人,对你弟弟下狠手折腾。”谢老侯爷如何能看两兄弟为了个女人反目,直接了当道:“你自己去跟皇上请命,不准再插手这个案子,还有,赶紧把那个女的送走!” 祸害,简直就是祸害。 谢珩擦去嘴角的血渍,目光不动,“这桩案子证据确凿,并不会因为我插不插手就有不同,至于那位姑娘,我自有安排,祖父还是不要多操心了。” 祖孙不欢而散,谢珩沉着脸色往外走,直接回了别院,从马上下来,他动了动目光,侧身隐至一旁。 在暗处跟随的殷梨刚走出来,就被两个一跃而出的护卫挡住了去了,殷梨一惊,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谢珩从暗处走出,皱眉看着殷梨,“为什么跟踪我。” “谢大哥。”殷梨咬了咬唇,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她都听说了,别人蒙在鼓里,她却知道是什么回事,因为世子设计抢走了顾四姑娘,所以谢珩才会与世子反目。 对上谢珩暗含询问的严厉目光,殷梨踌躇嘀咕,“我就是想来看看那位四姑娘。” 看看让谢珩放不下,爱到了骨子里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究竟有没有这么好。 谢珩疲累的捏了捏眉心,“快回去吧,这里没有什么四姑娘。”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有宋吟柔这么一个人,他言简意赅的提醒:“只是长得像罢了。” 殷梨不依,“你让我看一眼我就回去,不然我一直缠着你。” “殷梨。”谢珩声音一沉。 殷梨对他忽然的严厉感到委屈,倔强盯着他,“我就是不走。” “你再胡闹,我现在就让人送你回景州,不是商量。”谢珩说完便不再看她,冷漠转身。 殷梨快步追上,却被两个护卫拦下,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谢珩走远。 因为受了惊吓,雪嫣现在只要一看到谢珩就变得无比紧张,如同惊弓之鸟紧绷着神经。 谢珩不敢再靠近她,只能在夜里等她睡下后进到她房中看她一眼。 夜色朦胧的十分不真切,雪嫣一直睡不安稳,小手紧攥着被沿一直盖到眼下,皱紧的眉头就连睡梦中也不能松开,自己是真的吓到她了。 谢珩心中涩疼,命人点了安神的香,雪嫣才终于渐渐放松才紧绷的身子。 谢珩走到床边坐下,动作轻柔的将人抱进怀里,慢慢收紧手臂,将脸贴在雪嫣的鬓侧,现在他只有这样才能偷得一丝温存了么。 谢珩苦楚弯唇,就这么合衣抱着她,一直到天边渐渐拨亮,才万般不舍的松开她走出屋子,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谢珩虽然与谢老侯爷起了争执,但接下来的几日也确实都没有再对谢策行刑,因为他不确定雪嫣何时会再次蛊毒发作,一旦到那时候,他就不得不再次把人送到他手里。 谢珩咬紧着牙,挥手扫落了手边的呈文,手撑着额头眸中一片晦暗。 卫萧从外面进来,看到地上的狼藉,脚步顿了顿才接着往里走,“主子。” 谢珩沉着声:“说。” 卫萧道:“回主子,寻到巫医了。” 谢珩倏忽抬眸。 雪嫣抗拒见到谢珩,他便没有进屋,站在院中等候,脸上无甚多余的表情,额头上的汗却教人看出了他此刻的紧张。 巫医松开搭在雪嫣脉搏上的手,奇怪的看向她,又取出一个小匣,再次示意雪嫣将手给他。 雪嫣以为他是还要再把脉,指尖却忽然传来刺痛,等她反应过来,手指已经被刺破,血珠滚到了小匣内。 雪嫣惊呼抽气着将手收回,捏紧着自己的指尖,眼圈泛红惊骇看着他。 而那木匣里头好像有什么在动,她看不见。 谢珩听到里面的动静,极快转过身,巫医也在这时走了出来。 “如何?”谢珩皱紧着眉问,目光则放在他身后,透过窗子恰雪嫣将指尖放在唇边轻轻吹气。 巫医道:“大公子可是弄错了,这位姑娘身上的蛊应该已经解了才是。” 谢珩轻眯起眸,“解了?” “也不能说是解了,若是要解这蛊并非一时三刻就能做到,且姑娘会承受极大的痛苦,是下蛊之人强行将体内的母蛊驱进了姑娘体内,这样子蛊得以与母蛊在一起,便不会再发作,只是这么做,对下蛊之人损伤极大。” 听完巫医的话,谢珩心底的戾气并没有减少,谢策下蛊让雪嫣受尽折磨,他就是死了也应该,如今就算自损解蛊,也不够抵消他的罪孽。 巫医接着又道:“至于姑娘所失去的记忆,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恢复。” 谢珩大喜过望,迭声问:“该如何治。” 深夜,谢珩把自己关在书房内,眼眸内尽是挣扎,巫医的话还在耳边—— “姑娘所服之药损伤了颅内经络,积淤所致的失去记忆,所幸如今时日尚短,还有治愈的余地,以毫针刺入颅内经脉,将淤积坏死的血液放出,但其痛苦非常人能忍,不亚于抽其经脉。” “若是拖的时日再久一些,恐怕我也无能为力。” “还请大公子尽早做决定。” …… 颅内针刺放血,抽筋之痛,光是听到这几个字就已经让他无法接受,要将这些施到雪嫣身上,她怎么受的住。 可不那么做,她这辈子都不会记起他,对他只有恐惧,痛恨,厌恶。 “砰!” 谢珩一拳砸在桌上,他到底该怎么做。 谢珩走出书房,身上披着沉凉的月色,往雪嫣所在的屋子去,屋中的人早已经睡下。 谢珩轻抚着她的脸庞,眼里的不舍是那么浓,“雪嫣,我真得不能让你就这样忘了我,可我又如何舍得让你受这样的罪……我该怎么做。” 雪嫣沉沉睡着,谢珩如同自言自语般低声轻喃,“若你是真心喜欢的谢珩,我就是再不舍,也会放手……可这都是假的,你让我怎么能甘心。” “你就如同他的傀儡,身心都有他掌握,若你可以选择,你不会愿意这样的对吗?” 谢珩似是想要说服自己,可看着雪嫣日渐消瘦的面容,又如何也狠不下心。 睡梦中的雪嫣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在触碰自己,微微侧过脸,用脸颊贴着他的掌心轻轻蹭。 谢珩呼吸微停,眼中的光芒还未彻底亮起,就听她喃喃道:“谢策。” 谢珩遽然起身,眼里的温情乍退,深沉看着雪嫣,为折磨了他许久,无以抉择的难题做了决定。 巫医很快赶来,“大公子可决定好了。” 谢珩背着手站在月下,黑眸远睇,轻声道:“就按你说的方法,开始吧。” …… “为防止姑娘挣扎乱动,我已经先用药让她暂时昏迷,但只怕还是会痛醒,届时大公子务必要控制她。”巫医打开一卷布囊,一根根豪针透着寒光,他走到床前,对着面色微有些发白的谢珩道:“那我就开始了。” 谢珩握紧拳颔首。 随着针刺入,雪嫣很快紧蹙起眉,痛苦弥散在眉眼间,汗水从额上沁出,打湿了鬓发。 “疼……好疼……”雪嫣痛苦的呢喃,颤抖的眼睫被打湿,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谢珩看着她受罪心里同样痛绞,慌乱上前将她抱入怀中,连声道:“很快就会过去的,雪嫣,不怕,很快就会过去的。” 银针接连刺下,雪嫣痛到冷汗淋漓,双唇发抖,瞧不出一丝血色,不停的挣扎。 “好疼!”雪嫣哭胡乱着抓紧谢珩的衣衫,“谢策……我好疼啊……谢策……” 谢珩箍在在她身上的手臂收紧,心头滴血,朝着巫医怒喝,“她说痛你听不见吗!” 巫医此刻额上也有汗,“接下来只会更痛,大公子千万控住她。” 雪嫣痛苦难忍,迷药已经彻底失了效用,她睁开婆娑的泪眼,剧痛让她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不断的哭喊,“谢策……谢策……” 谢珩后见苦痛,“我在,我在,雪嫣……忍一忍,很快就会过去。” 巫医接着下针,雪嫣身上的衣衫被冷汗打湿了一遍又一遍,口中呼唤的也不再只是谢策。 随着淤积发黑的血液流出,逐渐变得鲜红,巫医取出针,雪嫣脱力昏死在谢珩怀里,气息微弱的好像没有了生息,唇瓣被咬的让人不忍看。 她无意识的翕动着唇,“……时安。” 谢珩重重闭上眼,有泪从眼尾淌下,声音颤抖,“我在。” 与此同时,还没困在地牢的谢策蓦然感到一阵极强烈的心慌,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让他焦躁不安。 赵令崖还在他对面说话,“我已经派人截断了林韦泓和谢珩之间的联络,可就是再快,你要出来也总要再有个半月。” “快一点。”谢策咬着牙,眉心紧锁。 赵令崖打量过去一眼,想说,你占了人家未婚妻那么长的时日,将人还过去几天又怎么了。 但看谢策那难看的脸色,忍住了。 只云淡风轻的说:“人在谢珩手里你紧张也正常,但我那日好歹逼着谢珩承认了她宋吟柔的身份,你出去之后,也不必怕他扣着人不放。” 谢策心里那股异样仍在,他压了压眼眸,“但愿。” 作者有话说: 弄娇 第81节 第067章 “雪嫣,等我出征回来,便去府上向你提亲。”和风暖融,眼前人说的话也如春风细雨。 雪嫣欣喜点头,从此盼着念着。 再次相对时,他眸光深沉如漩,“雪嫣,我们离开这里,岭南虽是苦寒之地,亦不富庶,但我总不能教你受了委屈,你可愿意随我一起去。” 这时的她心中忐忑不安,却不愿放弃那一丝一毫的机会,抱着侥幸仍是点头。 雪嫣呼吸变得急促,眼前漫天灼烫的大火将所有一切焚烧殆尽,那些景象,那些希冀,支离破碎。 她被拉进深渊。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能嫁他。”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顾雪嫣,有的只是我的嫣儿。” “肯服软了吗?” 一声声形如鬼魅的低语,将她的自尊,骨气,被折的干干净净,她想要死,想要解脱,而那个将她摧毁的人又变幻伪装,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在她身边。 “囡儿,我永远不会不要你……囡儿,就算为了你死也甘愿……囡儿……囡儿……囡儿……” 雪嫣猛的睁开眼睛,急缩的瞳孔中满是残破,荒唐,崩溃的痛苦。 她都想起来了,她是怎么失去的记忆,怎么把谢策当作唯一的依赖,怎么与他交颈贴耳,日夜纠缠……又是怎么对待的时安。 她想起她蛊毒发作,是谢珩含泪把他送到了谢策身边。 雪嫣浑身不住的颤抖,眼中甚至溢出祈求,祈求这只是一场梦,不会是真的,不会的。 “雪嫣,你醒了!”谢珩伏在床边短暂的合眼,察觉到动静,立刻睁开眼。 落入耳中的声音让她心如死灰。 谢珩轻抚雪嫣的脸庞,一眼不错的看着她,迭声问:“你感觉怎么样,还痛不痛?” 他眼底布着血丝,眼圈微凹透着青灰,目光紧攫着雪嫣,小心翼翼的期盼让雪嫣痛不欲生,藏在被下的手紧握,指甲被掐断在掌心。 她的沉默和异状也谢珩心上一慌,旋即紧皱起眉,“雪嫣?” “啪——” 谢珩贴在雪嫣脸上的手被她激烈拍开。 谢珩手僵在半空中,雪嫣撑着虚弱到极致的身体坐起,含泪的双眸愤恨瞪着他,“我跟你说过我不记得你,我不是顾雪嫣,你究竟还要怎么样。” 雪嫣拼命全力忍着不敢让泪水落下来,掌心内被折断的指尖渗出血丝,十指连心的痛也抵不过她此刻的绝望。 谢珩凝着她悬在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珠,哪怕只是一个对视的眼神,他也能感同身受她此刻的痛苦,他不想逼着她面对,勉强微笑道:“没关系,我只要你好起来就够了。” 雪嫣再难压制住眼中的酸涩,眼睫轻颤,泪水顺着面颊无声淌落,喉间艰难哽咽出颤音,“……你出去。” 就算想起一切,又怎么样,她早已被毁的体无完肤。 所有不堪,所有狼狈,就这么被剥开,展露,这几日又是如何对待的谢珩,又是如何与谢策在牢房中纠缠,这一切的一切,她怎么还能面对谢珩。 所以时安,不要在这样看着我,你就当那个顾雪嫣已经死在了大火之中了,彻底死了。 雪嫣脸色苍白,眼中是濒临崩溃的恸苦,谢珩忍着心痛应允,“好,我出去。” 谢珩走出屋子,反手合上门,站在原地怔怔望着地面,同时屋内响起哭声,从极力隐忍,到崩溃大哭。 嘶哑的哭声令谢珩心里抽疼,眼泪终于夺眶。 这一夜,是两人都煎熬的一夜。 雪嫣哭到几近崩溃甚至起了寻死的念头,又强逼着让自己撑下去,不为别的,只为那道一夜都在她屋外的身影。 她可以一死了之,谢珩却要再承受一次痛苦。 清早的时候,婢女来伺候雪嫣起身,雪嫣满目苍凉,狼狈憔悴的模样将她吓了一跳。 “姑娘。”婢女小心翼翼的上前。 雪嫣眸中恍过些神识,看向院中,“谢珩……” 婢女连忙道:“主子进宫去了,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雪嫣极轻的点头,婢女伺候她洗漱更衣,她也不抗拒,用膳的时候明明什么都咽不下去,她就强逼着自己吃,支撑着她用力活下去的理由,就是不能让谢珩担心。 接下来的几日,她除去不见谢珩,每天都极力让自己表现的没有异样。 而谢珩则会在每日回到府上后,在她院中小坐上片刻,静静相陪,似乎是一种默契,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是为了确认对方很好。 这天,一直到夜色升起,谢珩始终没有出现,雪嫣不由的坐立难安,担忧之下终于走出了屋子。 没走两步就撞上迎面而来的卫萧,雪嫣停下步子,欲言又止。 卫萧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拱手道:“见过姑娘。” “谢珩……”雪嫣轻攥手心,没有再往下说。 卫萧口吻有些冷硬,“主子一回来就在书房忙,连饭也顾不得用,不仅是今日,主子这些天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姑娘若是还在乎主子,就去看一眼吧。” 卫萧说完就拱手告退,雪嫣站在廊下,一直到卫萧的身影消失不见才猛然惊醒,提着裙快步追去。 书房里静悄悄,谢珩伏在案后似是因为太疲倦而睡着,雪嫣手掌紧扶着门框,挣扎许久才终于有勇气跨步走进去。 不敢吵醒他,雪嫣把脚步放的很轻,也不敢靠的很近,局促站在开外,隔着书桌看他。 到了如今的地步,她与谢珩已经注定不可能在有将来,雪嫣眼眶酸涩的厉害,窗子口掠进的夜风拂过雪嫣眼前,她轻轻眨动眼睫,走到一旁的木柂前,取下长衫轻轻盖到谢珩肩上。 “对不起。”雪嫣哽咽着轻声说。 手掌被拢住,雪嫣眼睫激颤,慌忙想要抽手,谢珩已经睁开了眼睛,“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他深深注视着雪嫣,“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雪嫣僵在原地,看着他摇头,可她自己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谢珩将手掌贴到她脸上,雪嫣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慌步退开,逃避的把自己缩回宋吟柔的躯壳里,“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谢珩叫住已经奔走到门边的雪嫣,“明日是我的生辰,我想让你陪我一同过生辰。” 雪嫣步子停住,她自然记得五月廿七是谢珩的生辰。 谢珩轻声道:”不要再让我一个人。” 落寞寂寥的声音让雪嫣喉咙发苦,她咬住苍白的唇瓣,又听谢珩道:“只是一同用饭,可以吗?” 几番艰难的挣扎后,雪嫣终是点了点头,谢珩目光一松,眼中绽出笑意。 翌日,谢珩下了值早早就赶回府中。 婢女走进屋子通传,“姑娘,主子已经到外院了。” 雪嫣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已经用脂粉遮去了苍白,但仍然不好看,她勉励扯出一抹笑,又对着镜子看了良久才终于走出屋子。 谢珩在花厅等她,两人坐在一起用饭,话却不多。 吃过饭,丫鬟端来了长寿面,雪嫣抿了抿唇,轻声道:“生辰吉乐。” 谢珩看着她轻笑起来,“细想起来,这还是我与你一同过的第一个生辰。” 雪嫣微涣的眸光慢慢变得困惑,怎么会是第一次?她明明记得三年前的那夜,她偷偷从府中溜了出去,在桥下主动亲了他,与他说了生辰吉乐。 她脱口而出,“三年前。” “那夜我临时有事不能赶去与你相见,没想到一次错过,竟过了整整三年才能再与你一同过生辰。”谢珩如今回想起那夜,仍觉得遗憾,那夜之后没多久他就去了军中,他无比郑重的看着雪嫣道:“但我希望将来的每个生辰都能和你一起度过。” 谢珩低头吃面,雪嫣心里却翻涌起激烈的震荡,三年前谢珩没有赴约,那她亲的人是谁,又是对谁说的生辰吉乐。 月色下模糊不清的脸,那天同样也是谢策的生辰,一切都已经有了答案,轻吻时会咬她舌的小习惯也并非是因为两人相似,而是那人根本就是谢策! 雪嫣无法接受,她竟从一开始就亲错了人! 她激烈站起身,谢珩错愕看着她。 雪嫣深深吸气,“我先回去了。” 谢珩握住她的手腕,目光微微黯淡,“你还没有陪我过完生辰。” 雪嫣根本不敢与他对视,惶急拨开他的手,谢珩随着起身,“我送你。” “别过来!”雪嫣快速回过头,把心上血淋淋的伤口撕开,“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不知道吗!你不怪我,可我不能原谅自己,我不能原谅对你说出那些话,做出那些事的自己!” 雪嫣说得极快,她怕多做一刻停顿,自己都会说不下去,“不要再对我好,不要再喜欢我,不值得。” 谢珩眸中的痛苦是那么浓烈,他往前走,“我不对你好,又能对谁好,不喜欢你,我还能喜欢谁。” 雪嫣被他逼着向后退,直到快撞到墙上,谢珩快速揽住她的腰将她抱紧,“对你,从来就没有不值得这一说。” 他越是如此说,雪嫣心上的愧疚悔恨就越是压的她喘不过,如果她没有失去记忆,她还能麻痹自己,当作自己从来没有背叛,可失去记忆的她,却是真真切切的把所有都给了谢策,。 就连当初她亲吻的人都是谢策,她还怎么能做到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心安理得的和谢珩在一起。 雪嫣扭搡不过他,却一直挣扎到脱力都不肯停。 谢珩心中大恸,“你如果一定要觉得对不起我,那就留在我身边,这是对我最好的补偿,我也只要这个补偿。” 雪嫣双手无力垂落,没有焦距的望着一处怔怔发愣,是啊,她该补偿他的,反正她也只剩下这副不干不净的身躯,待到他将来要成家娶妻之时,她再离开。 今天是谢珩的生辰,同样也是谢策的生辰,谢贵妃向求了皇上的口谕,准许吕氏和谢语柔去牢中探望。 吕氏看到满身伤痕累累的谢策,泪眼一下就流了出来,她虽然与谢策不亲近,可哪个做母亲的能看得了自己的孩子伤成这样。 “二哥。”谢语柔紧紧捂着嘴,眼泪吧嗒吧嗒就往下掉,以往二哥最是意气风发,不过十多日的功夫,已经被折磨的生生瘦了一大圈,憔悴的形销骨立。 谢策靠坐在石床上假寐,听到声响一睁眼,就看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两人,他神色略有诧异,起身走过去。 狱卒也打开了牢门,谢策看着两人道:“母亲,小妹,我没事。” 他确实已经好了很多,若是他们在早几日来,只怕是更要哭的不成样子了。 谢语柔一冲动,直接抱着他大哭了起来,“二哥,你别担心,祖父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谢策被她撞的伤口发疼,倒抽了一口凉气,谢语柔这才赶忙放开他。 “你受苦了。”吕氏抹了抹泪,将手里的食篮方到桌上,一边打开,一边哽咽着说话,“今天是你的生辰,母亲准备了长寿面,还有寿果。” 弄娇 第82节 谢策看向桌上的东西,才想起来今天是五月廿七,他的生辰,过去几年他的生辰都有温香软玉在怀,今年属实是有些落魄了。 现在雪嫣是不是与谢珩在一起,谢策压紧唇角:“大哥在府上?” 谢语柔摇摇头,“大哥近来都没有回府上住。” 谢策沉如浓墨的黑眸一厉,他深深吸气,不可以再想,再想下去他会不能冷静。 谢策,再忍一忍,只要等你出去,雪嫣就会回到你身边。 吕氏在一旁劝,“此番你大哥也是情非得已,你千万不要记恨他。” 谢策冷笑,情非得以吗?只怕谢珩已经想要下手取他的性命。 那日之后,雪嫣似乎是想通了,不再躲着谢珩,两人一同用膳,闲暇时也会在院中对弈,有时谢珩深夜在书房处理公务,她会送上一碗亲手熬的汤。 一切看似平和,但无形的隔阂始终在两人之间,仿佛一道怎么也跨不过的鸿沟。 下了值,谢珩照常陪着雪嫣用晚膳。雪嫣捧着碗小口吃着饭,看到见谢珩放下碗,就自然的替他盛汤。 “雪嫣,你不必如此。”谢珩不愿意雪嫣永远对他抱着愧疚,小心翼翼的讨好,却又不知该怎么让她从围困的心结中走出来。 雪嫣微垂下眼,谢珩无声叹气,“明日我休沐,不如带你出去走来?” 雪嫣并不想出去,却还是轻轻点头。 翌日清早,谢珩在院中等着雪嫣梳妆,看到雪嫣出来,谢珩伸出手去牵她,“走吧。” 雪嫣迟疑着没有伸手,小声问:“有帷帽吗?” 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脸,哪怕现在她的身份是宋吟柔,她这张脸也会引来别人的非议,更会害了谢珩的名声。 谢珩怎么会不知道她心中所想,随了她的意吩咐下人去取来帷帽。 雪嫣接过帷帽戴上,顺势也将手藏进了袖下,谢珩看在眼里,目光中划过浓厚的不舍。 长街上的热闹喧嚣传到马车内,雪嫣她微微挑起一侧布帘,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见过长安的街集,看着原本熟悉的街景,心中怅然酸涩。 她想念母亲,想念阿姐,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好不好。 谢珩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过些时日,我会先安排你与顾二姑娘见上一面,或许可以设法让顾家收你做义女,到时你还是可以回府生活。” 雪嫣心头激动,回头看着他,“谢谢你。” “雪嫣,你不用对我说谢。”谢珩看着她,他想听到不是谢,也不是对不起。 雪嫣避闪开他的目光,她怎么会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可那些,她都已经给不起了,他值得更好的。 谢珩默了默,移开话题。 马车很快就到了渡口边,谢珩考虑到她骤然面对过往会畏怯,特意选了带她来游湖,僻静一些。 方走下马车,就有护卫快步走到谢珩身旁低语了句。 谢珩皱起眉心,“把她送回去。” 雪嫣有些困惑谢珩口中的人是谁,耳边传来女子微扬娇纵的声音,她侧眸看去的同时,殷梨已经绕过护卫走了过来。 “是当初救下我的那家镖局东家的千金。”谢珩低声与雪嫣解释过,抬眸不悦的看向殷梨,“我告诉过你在胡闹就把你送回景州。” 殷梨眸含敌意的打量了雪嫣一眼,朝谢珩道:“我是来游湖的,怎么胡闹了。” 谢珩如何会听她的狡辩,不容置喙道:“回去。” “就让这位姑娘一起吧。”一直没有说话的雪嫣骤然开口,她隔着帷帽也能看出殷梨对她的敌意,雪嫣攥了攥手心,她应该是喜欢谢珩吧。 谢珩对雪嫣道:“不必理会她。” 殷梨一步跨上前,挽住雪嫣的手臂,“宋姑娘都答应了。” 上了船,殷梨往两人对面一坐,盯着雪嫣道:“宋姑娘怎么不把帷帽摘了。” 谢珩警告看着她,殷梨视若无睹。 雪嫣略略抿唇,摘下帷帽,殷梨之前就见过她,也知道她生得极美,可再次看到,还是不由得惊叹。 旋即又觉得不服气,不过是生得好看,周旋在谢珩和他弟弟之间,又会是什么好姑娘。 殷梨不停言语挑衅雪嫣,雪嫣始终淡淡微笑着回话,在殷梨问及雪嫣进京前的事时,谢珩彻底冷了眸色,“你跟我出来。” 殷梨看出谢珩是真的生气了悻悻抿唇,屁股粘着凳子不肯动。 雪嫣眸中透着些狼狈,很快又压下去,柔声对谢珩道:“我想吃些冰饮子,你去替我拿好不好。” 她催着谢珩离开,才对殷梨微笑道:“殷姑娘心悦谢珩。” 殷梨也不扭捏,“是又如何。”她直直看着雪嫣道:“你配不上谢大哥。” 她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过什么,但她见过雪嫣与谢策相处时的样子,搂搂抱抱,不堪入目。 雪嫣脸色变得苍白,勉强笑了笑,“你说得对,我确实配不上他。” 听她这么说,殷梨反倒惊讶了起来,一时不会接话了。 谢珩很快拿了冰饮子进来,殷梨一反常态的安静了下来,一直到船靠岸她都没怎么开口。 谢珩只让人送殷梨回去,自己扶了雪嫣上马车。 “殷梨一向口不择言惯了,这两日我就会安排人送她回镖局。”谢珩担心她会因为殷梨那些口无遮拦的话伤心。 雪嫣却朝他笑笑,“殷梨是个好姑娘,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把人赶回去算什么。” 谢珩敏锐的捕捉到她话里的一丝异样,捉着她的目光看去,雪嫣却已经低下了头。 午后,雪嫣如常坐在窗子口发呆。 只有谢珩在府上的时候,雪嫣才会打起精神,若是只有自己一人,她通常就这么枯坐在窗边,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的坐过去。 看到谢珩从院外进来,雪嫣立刻牵起唇角起身走出去。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雪嫣唇边挽出淡淡的笑意,轻声问。 谢珩神秘笑笑,示意雪嫣往他身后看去,雪嫣不明所以的望去,随即整个人一僵,不敢置信的看着月门下的两人,呼吸就这么哽在了喉咙口。 谢珩给几人留出空间,“你们聊。” “你就是宋吟柔?” 明明是兴师问罪的架势,嗓音里却带着颤抖。 雪嫣看着眼里噙了湿意的顾玉凝,又看向落泪不止的心月,张张嘴,用力咽下喉咙里的苦涩,低眉道:“见过顾二姑娘。” 顾玉凝快步走到她面前,几番动着唇瓣,气急败坏道:“顾雪嫣,你在我面前有什么好装的,你就是化了灰我都认识你!” 顾玉凝言辞还是一样的盛气凌人,凶巴巴地瞪着雪嫣,泪水却一个劲儿的往下掉。 雪嫣胸膛急促起伏,再也忍不住恸哭了出来,扑过去抱住她,哭哑的声音里是无尽的委屈,“……阿姐。” 作者有话说: 第068章 顾玉凝捧着雪嫣的脸给她擦眼泪,自己也眼睛红红,瞥了眼肩上的湿意,边吸着鼻子没好气道:“看把我衣裳弄的。” 雪嫣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她会如此怀念顾玉凝这开口闭口呛人的话。 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口,她轻轻替顾玉凝抚去肩上的泪。 顾玉凝对来龙去脉还不甚清楚,谢珩带她来此的时候也没有多做解释,但不必猜她也能知道,雪嫣这半年一定是在谢策手里。 看着雪嫣憔悴到不见一丝神采的双眼,顾玉凝一口贝齿都差没给咬碎了,短短半年的功夫,她好好的妹妹被折腾成了这样。 顾玉凝恨不得亲自在那始作俑者身上扎上几刀。 雪嫣牵着她到屋里,心月贴心的关上了门。 两人并坐在床沿上,雪嫣靠在顾玉凝肩头,心里感到长久未有过的踏实,“阿姐,我好想你。” 顾玉凝百感交集,抬手在她脸颊上安抚般轻轻拍,“回来了就好,如今谢策那混账被困在大牢,自身难保,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雪嫣抱在顾玉凝手臂之上的双手不由的收紧,眼睫随之一颤,自恢复记忆以来,她一次都不敢让自己想起谢策,如今顾玉凝提起,所有发生过的画面都铺天盖地的袭卷进她脑中。 雪嫣呼吸略微急促,“阿姐,我不想提他。” 不想知道他的任何事情,他怎么样了,他是死是活,她都不想知道。 顾玉凝见她情绪激烈,噤声不敢再提。 雪嫣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母亲她好吗?还有府上众人都好吗?” 顾玉凝摇头,“你刚出事那段时间,母亲天天以泪洗面,好几次都差点动了胎气,现在才终于好一些。” 雪嫣抬起眼,眸中透出迷惘,“胎气。” 顾玉凝懊恼的咬唇,母亲在这时候有了身孕,雪嫣知道了会怎么想,她连忙解释,“是出事前就有的身孕,只是一直没发觉。” 雪嫣有一瞬间的晃神,很快弯唇朝顾玉凝扬出一抹笑,“这是好事。”她紧着问,“阿兄呢,春闱可顺利?” “是二甲的进士,如今也入了翰林任是庶吉士。”顾玉凝说着神色有些古怪,瞧着十分不忿的模样。 雪嫣便问:“阿姐怎么了?” 顾玉凝忍了忍,没忍住,“你可知状元是谁?” 雪嫣自然不知,茫然摇摇头。 “是陈晏和,那个表里不一的笑面虎!”顾玉凝说着就来气,无处发泄,只能绞紧手里的帕子。 雪嫣吃惊不已,足足好一会儿才惊喜道:“陈公子高中状元,那阿姐以后岂不就是状元夫人了。” “谁要嫁他!”顾玉凝瞪圆了眼睛,现在陈晏和一朝翻身,就处处与她做对,要她不好过,也不提退亲,一定是因为过去自己欺压他的事,想着要报复她。 偏偏祖母又将他视作金龟婿,她几次提出想要退亲,都被训了。 雪嫣安静听着顾玉凝大倒苦水,好像时光又回到了过去,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原本沉压的心绪也得到了放松。 顾玉凝一直陪着雪嫣到了太阳快落山,才急急忙忙要赶回去,“明日我再来看你。” 雪嫣依依不舍得点头。 弄娇 第83节 顾玉凝走后,雪嫣迟疑着要不要去对谢珩道声谢,犹豫了几许,才起身往屋外走。 她猜测谢珩应该在书房,去到才发现门关着,想了想晚些说也是一样的。 然而方转过身,就听见屋内隐约传出卫萧的声音。 雪嫣听的不真切,只勉强听见“世子”,“罪证”等字眼。 自他们进京,谢策被带走到现在,已经过了半月,以他的手段,到现在都无法脱身,必然已经是绝境。 他就该死,死了才好,死了最好!雪嫣低垂下眼眸,无法宣泄的恨意弥漫在心头无法散去。 身旁的婢女看到雪嫣神色不对,上去搀扶住她,压着声忧心忡忡道:“姑娘。” 雪嫣倏然回神,才发现手心里都是汗,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后有些站立不稳,她微靠着身旁的婢女,无力道:“回去吧。” 一连几日,顾玉凝都雷打不动来别院陪雪嫣说话,开解她,看着雪嫣渐渐恢复笑脸她也终于能放下心,试探提议约雪嫣明日去赏花。 雪嫣对于出门仍有抗拒,但她不可能一辈子躲在这院里,想想点了头应下。 “那就说好了。”顾玉凝见她答应满心欢喜。 可惜乐极生悲,她从别院离开,刚回到顾府,就被早早等在门口的陈晏和堵了去路。 他身上还穿着官服,看上去刚从翰林院回来,顾玉凝视若无睹的绕过他往前走。 “姈姈。”陈晏和轻轻柔柔的喊住她,“你去哪里了?” 顾玉凝回头瞪他,“和你有什关系。” 陈晏和:“这次是和赵公子游湖,还是和张公子去诗会?” “要你管。”顾玉凝脸上闪过心虚,这些什么游湖,诗会都是她为了让陈晏和退亲,胡诌的。 她凶巴巴剜了陈晏和一眼,自顾走进府中。 结果还没等回到自己院子,就被祖母派人叫了过去。 顾玉凝心里生出些不妙,磨磨蹭蹭的过去,果然,一进去就看到祖母,母亲,以及陈晏和都在。 顾老夫人一见她就开始教训,“你今日去哪了?” 顾玉凝暗骂陈晏和卑鄙,就会告状,偷偷朝他瞪去,就见他用一脸受了伤,失魂落魄,还要委屈求全的样子看着自己。 顾玉凝更气了,不等她飞去眼刀子,顾老夫人先一步不悦道:“问你呢。” 顾玉凝恨恨咬牙,嘟囔道:“就出去走了走。” 顾老夫人不赞同的朝着她摇了摇头,哪有女子天天出去抛头露面,还被未婚夫来告状的。 顾老夫人装模作样的训了几句,算是给陈晏和做了交代。 陈晏和十分体谅,“是我不好,没有时间多陪姈姈。”他朝顾玉凝笑的讨好,“后日我休沐,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谁要他陪了,顾玉凝当即就要拒绝,听顾老夫人不轻不重的咳了声,才不得不点头答应。 心里则一个劲骂他卑鄙。 从顾老夫人院中离开,顾玉凝还在生闷气,林素兰看着她叹气,“陈晏和都这么退让了,你也别总是气他。” 顾玉凝知道所有人都被他给骗了,解释也没有,干脆不说。 林素兰无奈摇摇头,“总之明日你不能在出门了。” 顾玉凝怎么肯答应,她都与雪嫣说好了,而且她有心想让林氏与雪嫣见上一面,明日就是个好机会,于是道:“不如明日母亲陪我一去吧。” 翌日,林素兰跟着顾玉凝一同坐上马车离府,去到城西的繁花园。 顾玉凝想起谢珩与她说过,雪嫣身份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一旦知道真相,母亲只怕接受不了发生在雪嫣身上的事。 她想了想,还是先迂回一下的好,于是道:“我结识了一位宋姑娘,今日约了她一同来赏花,母亲一会儿见着,别太惊讶。” 林素兰侧眸看着她莞尔,“什么不得了的人物,母亲还得惊讶?” 顾玉凝说的谨慎:“这位宋姑娘与四妹生得十分相像。” 林素兰步子忽然停住,微蹙的眉眼间升起痛色,“我不见,回府。” “母亲?”顾玉凝吃惊看着她。 林素兰反身就往外走,语气生硬,“再像也不是你四妹,一个没有意义的人,有什么好见的。” 顾玉凝忙拉住她,“母亲就见一眼。” 迟一步到的雪嫣正沿着小径那头走来,低眸赏着两侧成簇的花团,听见说话声抬起头,雪嫣眼中迅速蓄了泪。 林素兰也看到了她,浑身一震。 “囡儿……”林素兰喃喃道了声,挺着孕肚的身子晃了晃。 雪嫣见状忙心上一紧,忙跑上前:“母。” 林素兰像是忽然惊醒过来,退后了一步,小小的一步,却将雪嫣拒之千里之外,“这位就是小女口中的宋姑娘吧。” 雪嫣步子僵在原地,目光惴惴,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不敢上前。 林素兰一手抚着肚子,另一只手不停在颤,镇定下纷乱的思绪,审视着雪嫣道:“确实与我过世的女儿有几分相像。” 雪嫣眼眶酸涩,看向林素兰隆起的孕肚,母亲是真的相信了她是宋吟柔,还是不要她了。 林素兰无视雪嫣眼里的仓皇,对顾玉凝道:“你们姑娘家做伴吧,母亲先回府了。” 顾玉凝怎么也没想到林素兰在看到雪嫣后会是这样冷漠的态度,也顾不得谢珩的交代,急匆匆道:“母亲,其实。” “行了。”林素兰打断她,语气透着急躁,更像是在逃避,“我走了。” 顾玉凝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素兰离开,见雪嫣魂不守舍的站在原地,连忙走上揽住她,无语伦次的安慰,“母亲一定是因为乍见了你,所以太过吃惊。” 雪嫣笑得十分勉强,缓缓点头。 谢珩还未回到府中就已经知晓了白日所发生的事,他一路去到雪嫣住的院子。 雪嫣正将今日摘来的花放到瓶中,听到脚步声,回头抿笑道:“你回来了。” “嗯。”谢珩凝着她的眉眼,唯恐她会因为林素兰的事伤心。 雪嫣看着眉心紧锁的谢珩,笑笑道:“来看看我摘的花可好看。” 谢珩走上前,指尖轻触花叶上的露水,“好看,今日。” “我没事的。”雪嫣低着头说,捏了一只鸢尾插到瓶中,她如今这样,坦白了身份也只会给顾府抹黑罢了。 谢珩心中发疼,静静陪着她将花插摆好。 卫萧从院外进来,站在廊下道:“主子。” 谢珩对雪嫣道:“我去去便来,晚些我们一同用饭。” 雪嫣柔顺轻笑:“好。” 待谢珩离开,雪嫣强提起的精神才敢垮下。 …… 谢珩走出屋子,卫萧在他身旁道:“主子,明日押送林韦泓的队伍便能抵京了。” 谢珩目光微动,到了明日人证物证俱在,谢策再也不能翻身。 “备马,去刑部。”谢珩吩咐。 谢珩进到刑部大牢,一路往地牢深处走,脚步停在谢策所在的牢房之外。 一道栅栏之隔,谢策站在牢房内笑看着他,“大哥有日子没来了,别来无恙。” 谢珩吩咐狱卒将牢门打开,挥退众人与他单独谈话。 “明日林韦泓抵京,皇上会亲自审问,你与其狡辩惹怒天颜,不如认罪,总能留得性命。”谢珩看着他淡淡说。 谢策唇畔浮出不以为意的讥笑,“大哥应该会想方设法保住我的命吧。” 谢珩没有与他拐弯抹角,“我知道雪嫣身上的蛊你已经解了,所以我留你一命。” 谢策不动声色的敛了目光,他清楚谢珩早晚会知道蛊毒已解,他担心的是…… “雪嫣已经恢复记忆。”谢珩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亦为他解了惑。 谢策云淡风轻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缝,凝聚的眸光中慌乱一闪而过,雪嫣……想起来了? 谢策整个人好似被固定住,呼吸停滞,动弹不得,她本就心心念念要回到谢珩身边,如今她想起来,怎么还会犹豫。 不,谢策极凌厉的否决,双手紧握,连带小臂都随着紧绷,经脉凸显骇人,她说过爱他的,即便想起来又如何,她仍会爱他! “你已经输了,放弃吧。”谢珩说完不在看他,转身离开的那刻,心中竟然有一种扭曲的快感,原来谢策也会怕。 翌日清早,谢珩正准备进宫,赵令崖神色匆匆的赶来。 谢珩不免诧异,还是带了他到书房,“三皇子这是?” 赵令崖脸色难看,“我方才收到探子的消息,在路上发现了被击杀的暗卫,已经死了很久。”赵令崖逼视向谢珩:“你身边的人有没有问题!” 谢珩立刻问:“你可有在他身上发现什么。” 赵令崖锁眉摇头,“什么都没有。” 谢珩面沉如墨,脸色变得难看至极,书信没了,甚至这些日子来往的书信都已经过过一手。 谢珩眸中厉色乍现,他没想到谢策在牢里都能反将他一军。 虽然只凭信件不能直接证明就是他所为,但关键是林韦泓那张嘴。 “现在林韦泓已经被押进宫,我已经派了人去处理,希望来的及。”赵令崖说着站起身,“我先进宫,你届时务必看我眼色行事。” 谢珩与他前后脚离开,同时吩咐卫萧送雪嫣去别处,“万不能告诉雪嫣发生了什么,别让她担心。” 卫萧拱手道:“是!” 弄娇 第84节 金銮殿上,仁宣帝威严坐于龙椅之上,谢珩与刑部几位官员,以及赵令崖在内的三位皇子分别站于大殿之上。 仁宣帝道:“传林韦泓。” 身边的太监立刻高喊:“传灵武郡守林韦泓进殿——” 林韦泓乃事揭发谢策的证人,所以并未戴枷,他走进大殿跪地道:“微臣叩见皇上。” 仁宣帝目光锐利睥向他,“你说谢策窜同赵景明诬陷于你,那你自己可知诬陷之罪如何论处。” 仁宣帝浑厚威严的声音极具压迫感,林韦泓重重磕头,“臣决不敢诬陷,当初谢策来到灵武郡让下官为其安排身份与商队,微臣不疑有他,立刻照办,却不料他自导自演了一场刺杀的戏码,若非臣担忧谢策的安危,派人事先潜入赵景明府中接应,也不会发现他先是杀人灭口,再嫁祸给臣。” 林韦泓从袖中取出一叠证据:“臣还从赵景明府中搜出他所记的,贪污的赃款去向。” 仁宣帝示意太监将东西取来,沉眸翻阅着。 谢珩脸上无甚表情,看是从容自若,额边却微微有汗。 任宣帝看过最后一页,沉沉吐气,忽的一扬手将东西将在林韦泓面前,掷地有声:“你自己看看,这上面是什么!” 林韦泓低头一页页翻,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断的往下淌汗,语无伦次道:“怎么会,不会的……不会的……” 段士弘进殿道:“启禀皇上,楚伯爷之子,楚韶阳求见,说有重要证据。” “传。”仁宣帝语气冷冽。 楚韶阳走进殿中,行过礼后道:“禀皇上,当初世子进京时为防变数,提前命人将一份证据放于臣这里,还请皇上过目。” “你好大的胆子!”仁宣帝看过后大发雷霆,直接将东西掷在了林韦泓脸上。 赵令崖跨步上前,在林韦泓之前捡起了东西,将两份证据一同看过,皱眉道:“这些年来林大人所置办的田产,与这赃款流向上所记的恰好都能对上,这份证据上还写了你私自铸甲。” 赵令崖平和的眸光一沉,声色俱厉,“与官员 勾结,诬陷世子,私造甲胄,你可认罪!” 林韦泓方寸大乱,慌忙看向谢珩,谢珩压了压唇角,“你竟敢诬陷世子!枉你也曾跟随我祖父,跟随世子出生入死,你不会不知道叛军是何下场!” “大公子!”林韦泓眼睛赤红,就在这时,只听哐当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掉落,众人凝眸看去,一把匕首赫然掉在林韦泓脚边。 站在他身旁的楚韶阳大喝一声,“你竟胆敢带兵器上殿,你难道想行刺皇上!” “不是!不是我的!”林韦泓粗喘着气,脸上横肉抖动,膝行上前,满目惊惧想要解释。 “还不护驾!”谢珩厉声喝道。 大批禁军冲进殿中,其中一人的剑锋直取林韦泓的咽喉。 看在倒在地上,眼眸直勾勾瞪着前方的林韦泓,谢珩闭了闭眼,紧咬着牙根上前道:“皇上,此事看来是林韦泓一手策划,与臣弟无关。” 他垂低的眼眸紧盯着地面,深不见底的黑眸内晦暗莫测。 其他皇子官员也站出来附和。 仁宣帝锐利的双眸一次扫过大殿内的众人,什么都没有说,却好似能洞幽察微,“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众人跪安退下,仁宣帝开口叫住谢珩,“你留下,朕还有话对你说。” 谢珩此刻心急如焚,皇上已经下令放了谢策,他势必会回去找雪嫣,奈何皇命不可违,他只得停步道:“是。” 此刻另一头,卫萧正驾着马车带雪嫣往别的藏身处去。 卫萧与雪嫣说是谢珩要带她去骊山别院散心,但她心里隐约感觉不安,马车行的很快,就连经过街集的时候都没有放慢速度,为何如此着急。 卫萧忽然拉停了马车,警惕看着不远处只身骑在高马上的男子。 马车内,雪嫣一个不稳险些朝前扑去,正想问是怎么了,一道让她如坠深渊的轻浅声音砸入耳中—— “囡儿,我来接你了。” 谢策除去换了身衣袍,面容苍白瘦削的与牢中时候一般无二,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微微被风吹拂的布帘,洞悉的目光仿佛要将这薄薄的布帘盯穿。 等不到回音。 他再次开口:“囡儿,跟我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069章 远离闹集的长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路人在走,故而停在道上的马车显得十分惹眼,尤其拦停的马车的男子。 哪怕他面容憔悴,身形消瘦,也无人会觉得他落魄,反而有种不肯折骨,孑然的傲气,直到看见那双眼睛里的希冀,一寸寸暗下去的时候,才真真让人感到了他的心慌。 “囡儿……”谢策紧盯着车马不放,缓慢扯动嘴角,“不是答应了等我回来么。” 声音轻的如云烟般不真切,不知是在雪嫣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雪嫣紧紧捂住耳朵,眼睫不住的在颤,心脏被攥紧,恨意和苦楚连番撕扯着她,她不要听他的声音,更不要想起那些过去。 谢策眼里零碎稀薄的光亮彻底暗了下去,卫萧听见他似是轻笑了声,下一瞬锐利透寒的目光就逼视向他。 谢策睥着神色紧绷的卫萧,一字一句施着凌人的威压,“还不滚。” 卫萧额筋跳动,如临大敌,世子是如何在这时扭转乾坤脱的身,那大公子现在如何了? “属下职责在身,还请世子不要为难属下。”他凝神应对,如今护住姑娘才是最重要,他绝不能让世子再将人带走。 谢策讥嘲勾唇,似是与他多说一句话都多余,也不屑,长腿一夹马腹,拉动缰绳来到马车前。 卫萧看着步步逼近的谢策,“世子,您就是要将人带走,恐怕也得问问姑娘愿不愿意,否则您无权带走她。” “无权?”谢策终于看了他一眼,漆黑不见底的瞳眸凌厉迫人,“我带走我自己的未婚妻,你说有没有这个权利。” 卫萧脸色一变。 在马车内的雪嫣更是浑身一震,寒意侵袭全身,之前谢策便告诉她两人是未婚夫妻,她不确定他在伪造她身份的时候,有没有准备证明两人关系的信物。 雪嫣脸色苍白,如果真的有,那她就完了…… 逼近的马蹄声一步步好像踩雪嫣心上,将她整个人悬在半空,呼吸颤的不成样子,慌乱的眸中升起惊惧,她不要跟他走,她不可以跟他走。 谢策冷白苍劲的指骨扶上布帘,一寸寸挑起,仿佛一头蛰伏已久的猛兽慢慢张开巨口,要将她吞入腹中。 “且慢。”略显仓皇不稳的声音打断了谢策的动作。 他轻抬眼眸,一辆急行来的马车堪堪停稳,顾玉凝搀扶着林素兰从马车上下来。 谢策慢慢松开挑帘的手。 半翕的一道缝重新落下,雪嫣口大喘气的同时又紧张起来,方才分明是母亲的声音,她怎么会来的? 林素兰勉强维持着笑,“见过世子。” 她身旁的顾玉凝恨恨瞪着谢策,就差没有冲上去捅刀子了。 谢策对顾玉凝那点不成气候的狠色视若无睹,淡淡审视着林素兰,“顾夫人怎么会来此。” 看似波澜不兴的眸光,其中的压迫感却无形压了过来,林素兰立刻紧张了起来,稳了稳心神才道:“世子有所不知,马车里头是我收养的义女。” “义女。”谢策似笑非笑的咀嚼着这两字。 “正是。”林素兰说着朝顾玉凝使了个眼色。 顾玉凝立刻会意,边往马车上走,边大声道:“吟柔,我和母亲来接你回府。” “站住。” 谢策不轻不重的二字,让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我朝有律,收养子女需经官府除附,敢问顾夫人可有文书。”谢策看着林素兰僵硬的目光,淡淡笑开,“若是没有,只怕夫人今日不能带她走。” 林素兰心里慌乱,失了方寸的声音略微尖锐,“那你也不能带她走。” 谢策好脾气的笑笑,“夫人恐还不知,我与吟柔已经互许终身。” “你放屁!”顾玉凝被他这番不要脸的话,气的口不择言,什么贵女该有的仪态也顾不上了。 赶来的陈晏和恰听到这三字,清隽的眉头一时拧的有些紧,片刻才舒展眉眼,扬声道:“世子要的文书在这里。” 他迎着谢策微厉的目光,走上前拱手而笑。 顾玉凝没想到他会过来,一时有些傻愣,“你怎么来了。” “你敢这么就过来,我能不来吗。”陈晏和用之有两人听的到的声音说。 顾玉凝被他呛的脸上一热。 陈晏和不再看她,将东西递上,“世子看看可有问题。” 谢策没有接,睥着横杀出来的陈晏和,淡道:“状元郎也要来凑热闹。” 陈晏和笑着摸摸鼻子,“事关顾家,我是顾家的女婿,自然是要来的。” 谢策目光冰冷,陈晏和仿若不觉,见他不接,又将东西收回袖中。 “既然世子觉得没问题,那下官冒犯问一声,我方才隐约听见世子说,与宋……”他停了停笑道:“现在该叫顾姑娘了,世子说与顾姑娘互许终身,可有何凭据,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谢策神色愈发晦暗,他确实没有,一切早在谢珩设计构陷他时,就已经超脱了他的掌控,今日他更没想到自己会在陈晏和这里栽跟头。 陈晏和神色略显为难,“如此,我就只有问顾姑娘了。”他转头朝马车的方向问:“顾姑娘,世子方才所言,可属实?” 谢策呼吸变缓,心房收紧,旁人说什么他何曾在乎过,此刻他却感到了慌乱,谁胆敢把他的囡儿从他身边抢走,他都不会手软,但他唯独害怕……害怕恢复记忆的她,又要逃离。 直到此刻,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她一直不开口,他就相信她对自己还存有着情谊。 “不是。” “我与世子只是早年相识,没有任何别的情谊,许是世子误会了什么,小女在此向世子赔罪。” 谢策突兀的笑了出来,那点所剩无多,自欺欺人的希冀尽数被摧毁。 他在牢里日思夜想,辗转难眠,想的全是他的囡儿,想到她会哭,会害怕,想的肺腑生疼。 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出来,他要抱紧被吓坏的小姑娘,她一定会哭颤着对自己控诉,告诉自己她有多害怕,多想他,然后他会哄她。 也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轻细的声音带着颤抖,然而说出来的却非他所想,而是最绝情,最冷漠的话。 谢策被这一句话压的不堪重负,连脊梁都似乎被压的弯折了几分,他慢慢勾起唇角,深不见底的凤眸内酝酿着山雨欲来的风暴,凌寒的笑意让陈晏和都有几分发怵。 陈晏和对顾玉凝道:“姈姈先与伯母和顾姑娘回去罢。” 弄娇 第85节 顾玉凝有几分不放心的看向谢策,这个疯子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若是被他咬上了,不掉层皮他能松口? 陈晏和示意顾玉凝无事,顾玉凝这才扶着林素兰坐上雪嫣所在的马车。 看着马车离开,陈晏和才朝谢策拱手道:“适才若是言语有冒犯,世子千万别往心里去。” 谢策连看都没有看他,晦暗不明的目光始终放在已经行远的马车之上。 …… 雪嫣与顾玉凝和林素兰三人一同坐在马车内,顾玉凝紧紧握着雪嫣冰凉的双手,“你怎么样?” 雪嫣眼眶酸涩,望着林素兰沉痛含泪的双眸,久久说不出话,她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多谢顾夫人。” 林素兰一下就放声痛哭了出来,她扑过去抱住雪嫣,“囡儿,是母亲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雪嫣眸光一颤,局促又仓皇的抬起手,几番犹豫不敢回抱住林素兰,只喃喃不敢置信道:“……母亲。” “有哪个当母亲的会认不出自己女儿,可是母亲怕啊,母亲不敢认,母亲不敢面对你受了多少罪,只要想到,母亲这心就像刀子在扎。”林素兰哭得已然没有了半分仪态,浓烈的哀痛让顾玉凝都跟着红了眼眶。 雪嫣紧紧闭起眼,泪珠随之砸落,她抬手抱住林素兰,“是女儿不孝,让母亲如此伤心。” 顾玉凝一边擦着眼泪,安慰两人,“如今已经都过去了,都会好起来的,母亲快别哭了,别又动了胎气。” 雪嫣闻言也挂忧起林素兰的身体状况,抽咽着擦了眼泪说:“母亲仔细身体。” 林素兰咽下恸痛,眼里含着热泪点头。 雪嫣从激烈的情绪中平复下来,眉心紧紧蹙起,谢策从牢中出来了,那谢珩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急切问顾玉凝关于谢珩的消息。 顾玉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清早的时候谢珩让身旁的人来传了话,和我母亲这才匆匆赶来。” 顾玉凝心里也升起不好的猜测,谢策追了上来,谢珩却不见了踪迹,别是出什么意外,但又怕说出来雪嫣担心,便安慰说:“你别担心,他既然早有防备来通知我们,自己定也有应对之法。” 雪嫣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心里却始终放不下。 “对了。”顾玉凝忽然拔高声音,林素兰和雪嫣一同朝她看去。 “陈晏和怎么会忽然赶来的,还有他手里的文书又是怎么回事。”顾玉凝眼睛转了转,透出些许紧张,“莫非父亲也知道了?” 可父亲最是注重名节家风,若是他知道了原委,定然是不会和雪嫣相认的,更不会去府衙为雪嫣除附,林素兰显然想到了这点,“我们等与陈晏和碰过面,再做决定。” 陈晏和很快追上三人,顾玉凝盯着他就一通问话。 陈晏和朝雪嫣看去一眼,颔首与她示意,明明是在平和不过的目光,却还是让雪嫣感到难堪。 “你快说呀!”顾玉凝催促。 林素兰轻轻皱眉,“姈姐儿。” “姈姈容我慢慢说。”陈晏和对几人道:“我也是清早无意听到伯母与你的对话。” 看着几人微变得脸色,陈晏接着往下说:“我知晓伯母与这位宋姑娘一见如故,想到若是要收其做义女,必然要去官府除附才能算数,我也是为了讨姈姈欢心,才自做作主张去找了伯父,没想到那么巧,” 他几句巧妙的话,即保全了雪嫣的颜面,也让几人知道了事情原委。 陈晏和听到的必然不是这些,是他帮着遮掩了下来,还求得父亲去办了除附,按理不该有那么快,但顾玉凝转念一想,这人的城府一向深的可怕,必然有他自己的手段。 万幸他这么做了,谢策乃是京兆府尹,若是晚一步再想要拿到这份文书,简直异想天开。 思及此,三人背后都是一阵冷汗。 顾玉凝虽不情愿,但还是朝他道了声谢。 陈晏和一双桃花眼璨然弯起,顾玉凝又没好气的转过脸,陈晏和笑笑朝林素兰道:“只是伯母和宋姑娘且想好回府后该怎么说,宋姑娘与顾四姑娘生得确实相像,恐怕府上众人会太过吃惊。” 雪嫣明白他是在提醒两人不可露陷,她朝陈晏和感激道:“多谢陈公子。” 卫萧在马车外问:“姑娘现在是去别院,还是与顾夫人等回顾家。” “回顾府。”不等雪嫣回答,林素兰便先开了口。 她握住雪嫣的手:“母亲不会再懦弱了,更不会再丢下你。” 雪嫣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母亲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红肿的人双眸湿盈盈,唇边绽出的笑意却是那么满足,让人动容。 林素兰将雪嫣带回顾府,众人看到雪嫣的面容皆是震惊的说不出话。 顾老夫人原想斥责林素兰自作主张的话硬是断在了喉咙口。 雪嫣欠朝众人盈盈一拜,“小女宋吟柔……见过各位老爷,夫人。” 雪嫣说完便局促低下眸,忐忑的目光不知该往哪放,将自己表现的十分紧张,她心中也确实紧张,所以看上去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除去神色举止略显小家子气,眉眼间简直与雪嫣生得一模一样。 林素兰神色激动的像顾老夫人道:“母亲千万别怪媳妇自作主张,这孩子实在和雪嫣生得太像了,又是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我这才收她做养女。” 她擦擦眼泪看向顾崇文:“老爷,您说呢。” 顾崇文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他本还想能有多像,甚至陈晏和来找自己时也是不想同意的,毕竟让他收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孩子为义女属实草率了,后来因为总总关系,还牵扯谢大公子的授意,他才勉强同意,心中却有芥蒂。 可这会儿看到人,顾崇文彻底愣住了,一时眼眸中动容含泪,半晌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在府上住下罢。” 顾老夫人也说不出话,最后只是轻轻颔首,算是同意下来。 林素兰替雪嫣挡下了众人的问话,和蔼看着她道:“先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等明日再说。” 雪嫣被安排住到了过去自己住的溶梨院子,心月也重新被派来伺候, 回到院中不久,陈晏和身旁的小厮就来传了话,告诉她谢珩已经顺利回府。 雪嫣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地。 她看着闺房内熟悉的一切只觉得恍如隔世,害怕这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姑娘。”心月从外面进来,看到雪嫣怔怔不安的样子,心头一痛,忍着酸涩的泪意,走上前道:“奴婢伺候姑娘沐浴。” 雪嫣回过神,微笑着朝心月点头。 谢策破案有功却被诬陷入狱,仁宣帝为了安抚侯府,不仅派人赏赐许多,还破格让谢策兼任刑部侍郎。 谢老侯爷就是再有不忿,皇上给了这么台阶,也只能笑着谢恩。 谢策因为伤重,不能与众人一同用饭,吕氏就亲自端了饭菜去到墨云居。 谢策坐在桌边吃饭,吕氏一边给他盛汤,一边感慨对道:“总算是真相大白,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谢策未置可否的抬眸,掷筷夹菜的时候,宽大的衣袖略略滑落,露出手臂上交错的鞭痕,意味不明的笑:“确实都过去了。” 吕氏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口脸色一僵,谢策一身血污已经洗去,留下的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愈显骇人,吕氏抿了抿唇道:“这次的事情也不能怪你大哥。” 谢策都不想去问吕氏,如果这次他和谢珩调转位置,她会是什么态度,“我自然不会怪大哥,毕竟大哥也是身不由已。” 谢策如是说,眼中一晃而过的肃杀之意却让吕氏直觉心头发寒,她仔细瞧过去,谢策正低眉喝着汤,面容憔悴,连带着眸光也黯淡无光。 吕氏只当是自己看错。 吕氏走后,侍卫进到谢策房中禀报,“禀世子,姑娘已经回了顾府。” 没有等到回话,侍卫略微抬眸朝谢策看去,只见他低眉盯着手腕上的一道疤,烛光印着他的瞳眸忽明忽暗,冷冽中却又带着诡异的缱绻。 侍卫眉心跳了跳,过去都是青墨随侍在世子身侧,因为他是世子的亲信,这次交州一案也被扣押拷问,如今伤重还未恢复,只能他来接着烫手山芋。 他看着谢策此刻喜怒难辨的模样,心头凛了凛拱手退下。 谢策凝视着手腕上那道张牙舞爪的疤痕,眼前是雪嫣捧着他手腕贪婪吮咽的画面。 谢策眉眼化出柔色,不过片刻的功夫用被涩痛取代,他抬指触上疤痕,晦暗的眸色逐渐变得癫狂,“囡儿……你总会回到我身边的。” …… “囡儿,囡儿……” 阴鸷却稠哑的嗓音,如耳语般无休止的侵袭进雪嫣的脑中,犹如网一样的臂膀将她拥住。 “囡儿,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眼前的人沉痛凝着她,漆黑的瞳眸里布满苦痛。 雪嫣抬手抵着围困住自己的坚实胸膛,恨意里还有无尽的委屈,“你为什么要骗我,都是骗我的。” “囡儿,囡儿。” 林素兰过来看雪嫣,见她疲累到靠着浴桶就睡着了,转头看向心月斥道:“怎么也不把姑娘叫醒,回头着凉了。” 林素兰叫了两声见雪嫣没有反应,在她肩上轻拍了拍,“囡儿。” “为什么要骗我。”雪嫣骤然惊醒睁开眼,一双微涣的眼眸里还噙着湿意。 “囡儿。”林素兰被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雪嫣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是梦。 可这两个字就如同枷锁,让雪嫣感到窒息,她急促喘气,眼里的恨意是那么强烈,她痛恨谢策,更痛恨对他倾付所有的自己。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作者有话说: 第070章 回到顾府的第一夜,雪嫣睡的不甚安稳,接连不断的梦境一直困缠着她,直到天光乍现,她才得以从无休无止的梦境中脱困出来。 睁开眼帘,泛着潮气的眼眸中波澜未平,雪嫣转眸望向自窗口铺洒进的日光,才似终于解脱般轻喘了口气。 心月从屋外进来,见她已经醒了,快步走上前伺候,取了衣裳给雪嫣披上,同时道:“夫人方才差人来传了话,说让姑娘等她来了,再一同去向老夫人请安。” “姑娘?”见雪嫣似在愣神,心月又叫了一声。 雪嫣思绪微笼点点头轻声说,“好。” 心月心疼雪嫣,想安慰又怕一旦提起只会让她更加不好受,便寻了有趣的事来和她说。 雪嫣这边洗漱装扮完,林素兰也到了,跨进门口笑道:“囡儿都收拾好了吧。” 她走上前替雪嫣理了理垂在肩上的青丝,见雪嫣神色有异,紧着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弄娇 第86节 雪嫣的目光在颤,每当听到母亲唤她囡儿,她就没有办法不想起谢策,一声声挥散不去的低语,就像是梦魇,明明她已经逃脱,却还在折磨着她的心。 雪嫣不想让林素兰担心,打起精神笑笑,“母亲别担心,就是昨夜没睡好。” 林素兰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心痛地沉叹,眼睛涩红,摸着雪嫣的头道:“已经没事了。” 雪嫣收拾起不能触碰的心绪,随着林素兰去见过顾老夫人之后,又去向其他几位夫人见了礼,回到院子不等她歇歇,几个姐就又来与她打招呼,一直到把人都送走,雪嫣才终于可以放松一下。 雪嫣抬指抵在额侧轻柔,要对着熟悉的人装作不认识,小心翼翼的斟酌说话,竟是那么累。 雪嫣昏昏欲睡的泛着困,神思迷朦之间,似乎又有一只手想要将她往深渊里拖。 她仓皇睁开眼,昏沉的倦意被扫的干干净净,紧咬住唇,脸色微微发白。 “你家姑娘呢。”院外想起顾玉凝的声音,她边问着心月,边往院里走。 心月道:“姑娘正在屋里休息。” 雪嫣醒了醒神,抬眸看向已经走到廊下的顾玉凝,柔声道:“阿姐。” 顾玉凝快步走进屋子,不由分说的拉起雪嫣就往外走。 雪嫣脚下踉跄了一下,蹙着眉问:“这是要去哪儿?” 顾玉凝朝她眨眨眼,压着声音说:“我带你去见谢珩。” 雪嫣愣了一下,谢珩平安无事对她来说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至于其他的,她早已不再奢求,也不敢奢求。 他们都已经为此付出了太多,谢珩所有的苦痛也都是因为她,她应该离他越远越好。 “我……” “快走啊。”雪嫣刚动了动唇就被顾玉凝打断了话头,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拉着她一路出了府,马车已经等在府外,顾玉凝催着雪嫣上马车。 挑开帘子,雪嫣微弯着腰进去,还未等她看清里面的景象,早已等在马车内的谢珩已经站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雪嫣。”短短两个字微微发颤,谢珩收紧手臂,差一点,只差一点雪嫣就又会被谢策带走,他差一点又没有保护好他,他痛恨自己的无能。 雪嫣心头苦涩极致,她记忆中的谢珩,永远从容温柔,处变不惊,可此刻他抱着自己的手臂颤的那么厉害,都是因为她。 雪嫣僵怔了许久才回抱住他,柔声安慰:“我没事了。”她强让自己笑起来,“现在我已经回到顾府,一切都过去了。” 如果是其他人,谢珩也相信一切都过去了,但那个人是谢策,又岂是善罢甘休的人,尽管他现在没有动作,可谁知道他在算计什么。 谢珩沉凝的目光透出冷意,听到雪嫣吃痛哼了声,谢珩才意识到自己抱的太过用力,他松开手,敛起眸色深深望着雪嫣:“你在顾府是安全的,我会将卫萧留给你,你不用怕。” 雪嫣摇头拒绝,“卫萧可以保护你。” 两人绝口不提那个名字,但都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也都明白彼此的心意,比起自己,他们都更希望对方平安。 谢珩语气强硬,“雪嫣,只有确认是你安全的,我才可以放心,否则我的心永远在你身上,还怎么能应对其他事情。” 谢珩眸中灼热浓烈的情谊让雪嫣不敢面对,微垂下眼帘避开,知道自己拗不过他,颔首同意下来。 谢珩松神再次轻轻抱住她,掌心抚柔着雪嫣的发,“雪嫣,这次谁都不能将我们分开。” 雪嫣略微半抬着,想要回抱住他的手僵在空中,屈起的指尖退怯缩紧,最后慢慢放下。 “嗯。” 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自雪嫣回到顾家已经过去有半月,一颗心却始终不能放下,那天她对谢珩说的话,即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她太了解谢策了,他偏激极端,无所不用其极,怎么会这样就罢手。 然而半月过去了却没有一点动静,平静的诡异。 她试探着像陈晏和打听,就连陈晏和也没有发现他有任何不寻常的举动。 “据我所知,世子近来都在府上养伤。”陈晏和见她眼里缀有不安,便宽慰了两句,“如今你与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他为难不到你。” 雪嫣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她身上的蛊已经解了,记忆也恢复了,他不可能再强行对自己做什么。 可旋即不能消除的惧怕又涌了上来,当初她和谢珩甚至马上就要成亲,她也以为他不能对自己做什么,事实是她大错特错。 若,他再次设计…… 雪嫣眼睫重重一颤,如同寻找救命稻草一般拼命翻出那些她平时不敢触碰的记忆。 她不知道究竟在她失忆时候的谢策是真实的,还是看她蛊毒发作,折磨她的谢策才是真实的。 她只能赌谢策或许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真心,他肯为她挡箭,又主动给她解了蛊……或许他会想通,愿意放过她。 “四姑娘?”陈晏和皱眉看她。 雪嫣仓皇回过神,掩饰下纷乱的心绪向陈晏和道了谢,便快步朝着自己院中走去。 恰遇到来寻她的心月。 “姑娘。”心月走上前,“有位叫殷梨的姑娘想要见你。” 雪嫣一下就想起那个性子直,说话夹枪带棒,但本质并不坏的女子。 “她在哪里?” 心月道:“就在府外等着呢,姑娘可要见” 雪嫣知道她来找自己的原因无非就是谢珩,她涩然轻抿住唇,“去请她到我院里。” 殷梨被带到溶梨院时,雪嫣就坐在院中等她。 雪嫣让下人都退下,笑着朝她道:“殷姑娘请坐。” 殷梨目光在院中转过,坐到她对面,开门见山说:“你说过不会跟我抢谢大哥,会帮我的。” 顾家收雪嫣为养女的事,早已在长安城里传了开去,这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大家之所以会多放一份心,全然是因为,有传言称这位养女与故去的顾四姑娘生的十分相似,这就不得不让人联想到侯府大公子。 人人皆知,谢大公子对四姑娘的情谊,如今出现了这么个人,倒是不知会否发生些什么。 殷梨在京中也结识了不少年岁相仿的贵女,每每听她们询问起自己这事,她就坐立难安。 这才忍不住上门来的。 殷梨看雪嫣不说话,脸色立马就变了,“你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雪嫣看她好似炮仗落到火里,语气灼急,眉眼间都燎着火。 她应当是真的很喜欢谢珩,有这样一个鲜活灵动的姑娘陪在谢珩身边,怎么也比她好。 “没有。”雪嫣努力挽出的笑意暗淡无光。 殷梨将信将疑的看着她,“那你到底如何帮我?”她语气低落下来,“现在我连谢大哥的面都很少能见到。” 雪嫣轻吐出一口颤抖的呼吸,要从心口剥去最在意的东西,真的好疼呐。 她张了张檀口,许久才终于发出声音,“明日我会邀谢珩相见,届时你一同来。” …… 殷梨从溶梨院离开的时候,恰好被自小径另一头走来的顾玉凝看见,她觉得眼熟,一时没想起是谁。 “那是谁?” 身旁的婢女朝已经走出一段殷梨打量过去,想了想说:“好像是那位谢大公子的义妹,在一回宴上见过,姑娘忘了?” 顾玉凝想起来了,这可不就是那个爱跟在谢珩身后献殷情,让她讨厌的殷梨。 她来找顾雪嫣干什么? 顾玉凝脸色微变,加急步子去了溶梨院。 雪嫣闲来无事就坐在窗子口绣花,余光瞥见顾玉凝行色匆匆的进来,困惑道:“阿姐怎么这般着急。” 顾玉凝上来就问:“方才可是有人来你院里了?” 雪嫣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移开话题,“看你喘的,我给你倒杯茶。” 顾玉凝哪还顾得上喝水,“她跟你说什么了?我与你说,她可对谢珩心有不轨,仗着什么劳什子义妹的身份,天天往他跟前凑。”说着懊恼的叹了口气,“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雪嫣低头倒茶没有吭声。 顾玉凝看向她,“总之她说什么你都别听,她就是一厢情愿罢了。” “不如这样,你干脆让谢珩把她送回去。”顾玉凝觉得这个主意好,“反正只是嘴上叫叫的义妹,又不是什么沾亲带故的。” 顾玉凝说的嘴都干了,见雪嫣一句话都不说,再看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猜测必然是殷梨说了些什么,当即就要为雪嫣出头,“我这就去找谢珩。” “别去。”雪嫣骤然出声,手里的茶壶晃了晃,心月才添的水,还烫着,撒到雪嫣手背上,很快白皙的皮肤就红了一片。 她用另一只手紧紧压住生疼的手背,朝顾玉凝笑道:“殷梨是个好姑娘。” 顾玉凝自己对男女之事迟钝,但在雪嫣的事上又格外灵敏,加上这个神态她怎么看都觉得有事。 “你什么意思?”顾玉凝问她。 雪嫣不愿说,但顾玉凝已经连门都去关上了,大有一副要审问她的架势。 她躲不过,才不得不道:“殷梨,和谢珩很相配。” 光是说出这些话,雪嫣就已经感到心里痛的喘不上气。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玉凝像活见鬼似的瞪着她,“她喜欢谢珩是她的事,你难道不知道谢珩有多喜欢你?你知不知道你出事那段时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会变成那样,就像只有躯壳,你现在回来,反而要把他和别人凑成对?” “顾雪嫣,你是不是疯了!” 顾玉凝连番的质问让雪嫣痛苦不堪,用手压着心口都不能缓解,脑中不断有尖锐的的声音撕扯,雪嫣将身子靠在桌上才没有跌倒。 顾玉凝意识到自己说得太激动,平复了激荡的情绪才道:“谢珩像母亲承诺过,无论如何都会娶你。” 她心里清楚雪嫣被谢策带走的半年,定是什么都发生了,可这些都不是雪嫣自愿的,而且谢珩肯接受,就足以说明了他对雪嫣的爱护。 雪嫣几乎是瞬间落下了泪眼,晶莹的泪水滑过下颌,决然坠落:“我不能嫁给他,我和他,已经不可能了。” 顾玉凝深呼吸,让自己别生气,别生气,可还是没忍住,“顾雪嫣,你就是这样,固执的从来不肯听我的话!当初我让你不要与谢策来往,你就是不听,不然又怎么会发展道现在这样不可挽回的地步,如今你又不听我的!我还能害你不成!” “那阿姐又知道我和谢策到底都做了什么吗?”雪嫣抬起头,溢满泪水的双眸通红一片,她一字一句道:“阿姐以为我是被迫的?” 雪嫣缓缓摇头,“不是的,我忘记了谢珩,我还亲口告诉他,我爱的是谢策,我让他滚,我一遍遍叫着谢策名字,我当着他的面扑倒了谢策怀里向他求欢,一墙之隔,我和谢策忘情苟且的时候,谢珩就在外面。” 顾玉凝浑身僵硬,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雪嫣眼里的苦痛和绝望是那么强烈,以及对自己深深的厌恶。 “我不是没告诉自己,顾雪嫣,不是你的错,因为你失去了记忆才会这样……可是我忘不了,那些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情,我该怎么忘记?只要看到谢珩,我就会想起自己做的事情,而他的脸,有时候会变成谢策的脸,我会想起……” “别说了。”顾玉凝快步走上前抱住她,声音哽咽的几乎难以往下说,只能不断道:“别说了,别说了。” “不是你的错。”顾玉凝快速擦了擦眼泪,无比郑重道:“不是你的错。” 弄娇 第87节 雪嫣紧闭着眼睛,身子发抖,每个人都说不是她的错,可这些事都是她做的,失去记忆的她,难道就不是她了吗? 翌日,卫萧驾着马车出了顾府,马车停在绫江畔,朝马车内道:“姑娘,到了。” 雪嫣轻眨眼睫,扶了扶发丝的同时遮去眼里的寂寥,起身走下马车。 绫江说是江,其实就是一条阔一些的河流,酒楼临河而建,其中的巧妙就在于一间间雅座由九曲桥连通,直接架在河面之上,即私密又可以赏景别。 所以她约了谢珩和殷梨来此。 雪嫣到的早,先去了架在河面上的雅间,没过一会儿殷梨也到了。 她有些不放心的提醒雪嫣,“一会儿你可别忘了先走。” 雪嫣看着她略显孩子气的脸,不禁笑了出声,“你放心。”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谢珩便到了。 他唇畔浅含的笑意在看到殷梨的同时,略微收起几分,“你怎么在此。” 殷梨心里虚,忙一指雪嫣,“我是和顾姑娘一起来的。” 雪嫣起身走到谢珩身边解释,“是我上回见了殷梨就对她十分喜欢,所以叫了她一起来。”她说着拉了谢珩落座。 谢珩的视线落在她侧脸上,长长的眼睫遮住着眼瞳,让他看不见她的神色,极轻的说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雪嫣眼睫一颤,“嗯。” 殷梨性子活络,立刻道:“谢大哥快坐。” 三人坐在一起吃饭,就听她一直叽叽喳喳的说着话,雪嫣偶尔开口也是把话头往殷梨身上绕,且时不时给两人倒酒,自己却不喝。 谢珩脸上的神色终于越来越淡。 雪嫣见天色渐渐变暗,终于站起了身,“我去让伙计再添两个菜。” 谢珩握住她的手,“快些回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雪嫣从他眼里看出了一丝不愿相信的试探,她心上一慌,胡乱点着头,抽出手便往外走。 雪嫣她一刻都不敢停,疾步沿着九曲桥往岸边走去,腰上的禁步来回碰撞在裙裾之上,丝丝缕缕的痛楚紧绕着她的心。 卫萧的任务是寸步不离跟着雪嫣,见她竟是要离开,忍不住出声道:“姑娘不同主子一起吗?” “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雪嫣一直走到马上旁才终于停下,头回头看了眼,没有犹豫上了马车。 卫萧只得命人去通知了谢珩,自己则送雪嫣回府。 马车行至喧闹繁杂的闹集,速度就慢了下来,雪嫣心里像压了块巨石,喘不过气,于是道:“停下,我走回去。” 卫萧想着这里离顾府已经不远,走路兴许还能快点,于是便道:“是。” 下了马车,雪嫣一路朝前走也不往两边看,心里压抑着难以宣泄的窒堵。 走过一条街,人渐渐变少,余光映进一道颀长落拓的身影。 不等她抬眸,卫萧反应极快的挡在了雪嫣面前,朝着来人拱手道:“见过世子。” 雪嫣僵了一瞬,倏然抬头,就撞进了谢策漆黑浓沉,仿佛噙满了无尽思念的瞳眸之中。 谢策一眼不错,贪婪痴迷的紧攫着她,似乎要将她吞噬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雪嫣又感到了,一张无形的网,一寸寸将她圈紧。 她仓皇退了半步,谢策眸中一痛,“囡儿。”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看到她了,明明上一次,她还是那么眷眷不舍,如今那些爱恋全都没有了,她又变得和过去一样,对他只有抗拒,害怕,还有恨。 雪嫣紧攥着手心,满目皆备的看着他,谢策扯着唇角苦涩一笑,“囡儿,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否则,我今天怕是不能让你走。” 卫萧目光一变,意有所指道:“世子,此番是在长街上,那么多眼睛看着,而且着附近也不止属下一人。”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谢策没有动怒,语气甚是平淡,但吐出的字足以让卫萧心低生寒。 “囡儿,是不是因为我来的太迟,所以你生我气了,不肯原谅我。”谢策眼里的痛色让雪嫣微愣。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恨意弥上了心。 他怎么还敢当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还想像她失忆时那样哄骗她吗! 在刚刚经历了割舍谢珩的苦痛后,雪嫣只恨不得咬断他的喉咙,极致的恨反倒让她冷静了下来,谢策这样正大光明的出现,说明他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你要说什么?”开口,雪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的厉害。 谢策目光划过街上的行人,“这样说,恐怕不方便。” 雪嫣在心中快速思量过,指向街边的茶楼,“那便在那里吧。” 谢策爽快答应,朝身后的青墨道:“去安排一间雅座。” “姑娘不可。”卫萧立刻道。 雪嫣知道自己和谢策迟早会有这一次相见,躲是躲不过的,现在他还好说话,逼急了他,他是才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她深深吸气,“你就守在门外,不是还有暗卫在吗,不要紧。” 她就是说给谢策听的,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谢策听着她说完,宠溺笑了笑,“走吧。” 他习惯的伸手去揽,雪嫣如惊弓之鸟般后退,谢策五指僵硬握拢,唇畔的笑意有一瞬间的黯淡,先一步朝前走去。 随着雅间的门被合上,雪嫣心头猛地一颤,她又把自己放到了谢策的利爪之前。 她同样没有反抗之力,唯一多的,或许就是谢策对自己的那份扭曲的爱。 谢策紧紧看着她,“囡儿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只是这样看着,不够,真的不够,他心中疯涨的渴求在不断叫嚣着,没有过去将她强缚入怀里,已经是他在忍耐,忍得骨缝发疼。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雪嫣同样回望着他,那些初见的惧怕好像都被恨和痛取代。 “只有恨吗?”谢策轻轻摇头,“囡儿明明那么爱我,每日都要我抱着你。” “是假的!”雪嫣忽然激烈站起来,晃动的眸光里泛出湿意。 谢策只是自顾着说,“囡儿说没有我会睡不着,明明我晚回来一些,你都要生气的。” 那些她拼命想忘记的回忆,被谢策三言两语全都揭了开,雪嫣恼羞成怒,“不要再这么叫我!都是假的,都是你编造的!你只是造了一个爱你的傀儡!” 谢策逼视着她,“那囡儿为我流的泪也是假的么,为我动得情也是假的么。” 雪嫣仓皇转开目光,他步步紧逼,雪嫣死死咬着唇肉,直至尝到一丝血腥,才清醒过来。 她不闪不避的望着谢策,一字一顿,“都是假的。” 谢策眸中有什么极速破碎,隐藏在眼底深处阴鸷的戾气险些压不住。 作者有话说: 女鹅一次甩两个 第071章 谢策静静看着雪嫣,洞悉的目光像是要一层层窥进她心底最深处,“若是假的,囡儿现在的泪,是为谁在流。” 雪嫣悬在眼下的泪珠骤然坠落,紧绷的神经在崩溃,种种情绪痛苦交织,撕扯着她,她为什么掉泪,是因为恨,还是清醒后发现所有都是假象之后的怨。 谢策抬指轻贴上她眼下,颤栗自那一小片肌肤传遍全身,雪嫣如梦初醒,奋力拍开他的手。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掌心颤麻刺痛,“有那样的过去,我不该哭么。” 谢策维持着动作没有动,迅速泛红的手背一点都不痛,真的一点都不痛。 可雪嫣眼里的厌恶,像是剜了他的心放在火上煎,外层已经烧至灰烬,他不肯死心,又剥开一层,“可我从不觉得是假,对我来说,这些都是真的,我们本来可以那么过一辈子,我会给你所有的疼爱,让你永远无忧无虑。” “身心都被你控制,像个玩物一样被你豢养么?” 雪嫣的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谢策幽邃的双眸直直看着她,眸色难辨。 这段时间,他凭着那些回忆赖以续命,在她心里竟是那么一文不值么,他就是做再多也无用。 “所以,好好与你说,是没用了是吗?”谢策轻勾了勾唇,所有的柔情蜜意,放低的姿态在瞬间收的干干净净。 仿佛方才都只是他的伪装,亦或者现在才是他的伪装,雪嫣分不清楚,心里却咯噔一下,整个人清醒过来,她不该激怒他的。 “不是这样的,谢策,爱一个不是这样的。”雪嫣让自己不能乱,想到失去记忆那段时间,谢策甚至不舍的让她受一点痛楚,她定了定心神,望着谢策说:“你知道恢复记忆的时候我有多痛吗,无数的针扎进脑袋里好痛,好像整个人都被撕裂了,我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谢策果然变了脸色。 雪嫣接着道:“可我清醒过来,却发现口口声声说最爱我的人,却对我做出这样的事,你知道我有多无助吗?” 谢策好像被人狠狠砸了一拳,身形微晃,愧疚和自责排山倒海的压来,几乎将他吞没。 “难道你还要再对我下蛊,再让我失忆,再次毁掉我的一切吗?”一滴接一滴的泪水从眼眶接连落下,“谢策,你说你爱我,那你怎么舍得对我做这些。” 谢策紧紧看着她,每一滴落下的泪都灼在他心上,慌张说:“我不会再这么对你。” “若你真对我有那么一点点情谊,就别再折磨我,不要让我想起你的时候,就只有恨。”雪嫣乞求的看着他,“你是救过我的命,可那也是你带给我的危险,谢策我从来就不欠你,我也不想再恨你,我们两清,只当陌路。” 谢策好像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跌坐进椅子中,手撑着额头,下颌紧咬不松,铺天盖地的悲凉和绝望笼罩着他。 雪嫣想发笑,想要质问他,他真的也会痛吗?就该这样,被折磨应该是谢策,而不是她。 陌路?她希望他永远苦痛,即便这样,也不够抵换他带给她和时安的痛苦。 “呵。” 轻浅的笑声落在雪嫣耳中,她皱眉看着谢策,就见他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明显,笑得肆意癫狂。 他慢慢放下手,扬起目线看着雪嫣,凤眸中甚至还有笑出的泪光在闪,“囡儿怎么不接着说了,你再说几句,兴许我真的就想通了。” “你什么意思。”雪嫣惊骇拔高声音。 下一刻门被推开,巨大了的声响让两人同时顿住了声看过去,两扇门板来回晃动,可见来人的愤怒和急切。 谢珩站在门口,一双眸子里布满灼急,隐隐的戾气随时会勃发迸出。 雪嫣心中一慌,“时安。” 谢珩阔步上前,掌握住雪嫣的腰,目光凌厉逼向谢策,“我警告过你别再来找她。” 弄娇 第88节 谢策冷冷看着落在雪嫣腰间的那只手上,“大哥紧张什么,我不过是找故人叙叙旧罢了。” 既然缓缓抬起眼帘,弯唇笑看向雪嫣,语含脉脉,“我这次什么都没对你做,对不对?” 暧昧缱绻的话在隐喻什么,三个人都再清楚不过,羞辱的不仅是雪嫣,更是谢珩。 雪嫣脸色苍白,谢珩怒不可遏指向谢策,“你以为你还能做什么!” 谢策目光暗了一瞬,他若是还能像过去一样狠下心肠,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谢策怎么扬唇而笑:“怎么一切似乎又回到原点了,男未婚女未嫁,兴许这回,囡儿会选我也未尝可知呢。” 雪嫣纵然没有开口,眼里的抗拒厌恶已经狠狠刺痛了谢策。 “你少痴心妄想,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接近雪嫣。”谢珩扣住雪嫣的手腕,拉着她便离开。 谢策一直在等,等他的囡儿或许会回头看他一眼。 没有。 他慢慢敛起唇边的笑,微眯的凤眸内是偏执到近乎极端的神色,“我也想放了你,可囡儿忘了自己答应过的么,永远不会推开我……” 谢策自言自语般低喃,“否则就让我绑住你的手,再绑住你的脚。” 雪嫣一路被谢珩紧攥着往马车上走,她几次踩住裙摆,脚下不停踉跄,手腕上的疼痛让她不住皱眉。 “时安……”雪嫣轻声唤他。 谢珩始终眉心紧锁,一言不发,一直拉着她上了马车才松手,忽然的撤力让雪嫣跌向一旁,抬手仓皇抵住车壁才没有让自己摔倒。 谢珩脸色微变急忙伸手扶住她,待她站稳又很快放开,自己坐到一侧,他现在不能说话,因为他怕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对雪嫣动怒。 他知道她并非是主动要与谢策相见,可想到她在推开自己后却和谢策相处一室,他就无法冷静,更没有办法忘记那时她是如何“爱”着谢策。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雪嫣一再抗拒他,和他保持距离甚至现在将他推给别人,究竟是因为愧疚还是什么…… 谢珩转头看向雪嫣,她正吃痛柔着手腕,红润的唇微微张着,小心抽气,谢策说什么都没做,是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手臂被谢珩扣住,雪嫣抬起轻颤的眼眸,谢珩眼中是复杂难辨的异色,死死压抑着什么。 “时安。” 雪嫣忽然被揽住腰,谢珩不由分说欺近她的唇,骤然的靠近让雪嫣心上一紧,同时鼻端闻到了他身上未散的酒气,以及急促喷洒在她脸上滚烫的鼻息。 相贴的瞬间,雪嫣仓皇别过头,眼眸狂乱轻颤,开张嘴想说什么就听谢珩先一步道:“谢策可以吻你,我却不可以么?” 盛怒让谢珩失了理智,以往这是两人之间不能触碰的禁忌,许是因为方才饮过酒,又压抑了太久,他不想再忍。 谢珩的话落在雪嫣耳朵里,如同晴天霹雳,他怒极的质问远比方才谢策的话还要让她感到羞辱难堪。 狼狈和不堪就这么被撕开,鲜血淋漓。 “那为什么推开我?嗯?为什么撮合我和殷梨?”谢珩紧握住雪嫣的肩头,“还是说,你心里其实有了他?” 雪嫣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脑子里一阵阵嗡鸣,恸痛的眸光变得破败灰暗,“因为我觉得自己太脏了。” 声音轻的不等落地就散了。 谢珩浑身一僵,整个人也冷静下来,看着雪嫣的双眸从空洞到涣散,一时间后悔自责到无以复加,他是怎么了,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紧紧抱住雪嫣,不断道:“不脏,雪嫣是最干净的。” 雪嫣心中苦痛,一句话都说不出,谢珩慌乱将手臂收紧,凤眸内泛出泪意,“不要再推开我,你推开我也没用,除非你想看着我痛苦死。” 镇北侯府。 谢策坐在园中的水榭内品茶,目光睇着远处,殷梨正失魂落魄的沿着石径在走。 殷梨将衣袖甩的很高,一脸的不甘心。 方才她还想留谢大哥去游湖,结果他说什么都要走,她只能一个人回来。 谢策淡声吩咐青墨:“去请殷姑娘来坐坐。” 青墨很快朝着殷梨走去,谢策远远看到殷梨戒备愤然的朝自己看来一眼,又匆匆离开。 不以为意的垂眸呷了口茶,青墨也回到了水榭内,走到谢策身旁道:“回世子,殷姑娘不肯过来。” “不识相的东西。”谢策语气甚轻,带着几分凉薄的嘲弄,“回头你去告诉她,若是有用的着我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乐意之至。” 另一头,殷梨听了青墨来传的话,直把谢策骂了个遍,谁要和他这样的小人搅和在一起,她也没有要他帮的。 她把话就这么对着青墨说了,青墨听后只面色不改道:“世子说了,无论什么事都可以。” 说完也不等殷梨回话,自顾转身离开。 “谁要他帮。”殷梨冲着青墨的背影啐了口,又蔫头搭脑的回了院子。 傍晚的时候,下人告诉殷梨谢珩来了,她兴冲冲的跑出去相迎,见果真是谢珩,兴高采烈的跑过去,“谢大哥。” 谢珩嗯了声,低眉审视着她。 殷梨还没觉察到不对,想去拉他的手臂,“谢大哥去亭中坐会儿。” “不必了。”谢珩不动声色的避开,“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殷梨眨巴着眼睛等着他说话。 谢珩道:“你离开景州也已经很久了,明日我就让人护送你回去。” 殷梨笑盈盈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我不走。” 谢珩不为所动,“你今夜就收拾收拾东西吧,母亲那边我已经知会过,你就不用去话别了。” 谢珩是铁了心要送他回去,殷梨眼睛忽的就红了,恳求道:“谢大哥,你不要赶我走。” 谢珩叹了声:“回去代我好义父问安,有空我会去看望。” 谢珩走后,殷梨在屋子里发了一通脾气,她还是不死心又去找了吕氏,不想吕氏听后也只是要她路上小心。 殷梨彻底没了办法,这时她脑中响起了青墨说的话。 殷梨缓缓眨眼,她知道谢策不是好东西,但又控制不住想去试试,若是他敢提什么伤害谢大哥的要求,她不同意就是了。 …… 已是夕霞散尽的时候,墨云居里一片静落。 殷梨被青墨带着走进院中,谢策阖眼躺在藤椅上假寐,一身宽大的青色儒衫,手里的折扇合拢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膝下,一派风流随性的模样。 青墨上前道:“世子,殷姑娘求见。” 殷梨有些局促的没有说话。 谢策漫不经心的打开眼皮,投来的目光幽邃莫测,让殷梨心里凭空一紧,攥了攥手心道:“见过世子。” 谢策扶着藤椅的扶手站起身,自径踱步只石桌旁,朝殷梨抬了抬手:“殷姑娘请坐。” 殷梨谨慎的坐下,试探道:“你说,可以帮我?” “帮你留下?”谢策连拐弯抹角都懒得,她能这么快就找上来,就说明是个即蠢又好拿捏的。 “自然可以。” 殷梨张张嘴,她还没说是什么,他怎么就……殷梨觉得这人心思有点深,但又顾不得太多,若是回了景州,只怕她这辈子都没机会再来了。 她咬咬牙道:“你有什么条件。” “没有条件。” 殷梨愣住了,谢策笑笑道:“毕竟你留下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殷姑娘应该能猜到我要什么。” 殷梨以为他必然会提什么条件,既然没有条件,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谢策略有为难的瞥了她一眼,“就是殷姑娘要受些罪。” …… 翌日,谢珩亲自看着殷梨坐上马车才放心离开,随即策马去了顾府。 雪嫣得知谢珩来府上的消息时,正靠在软榻上昏昏欲睡,昨夜她又是一夜辗转难眠,熬到天亮,实在有些难以支撑,才想靠着睡会儿。 心月拧了凉帕子给她擦脸醒神,“这回大公子正和二姑爷在院子里对弈呢,姑娘可要去?” 雪嫣眼中仍浮着倦意,静了几许,才颔首道:“那走吧。” 她沿着石径慢慢走,脑中回响着谢珩昨日说的那些话,他那么拼命的朝着他们的将来在走,她是不是也该忘掉那些过往,不能让他一个人努力。 思忖间,她已经到了园中的翘角亭外,果然看见陈晏和与谢珩正坐在亭中对弈。 陈晏和一见她就道:“你来的正好,我带了必顺斋的糕点都没功夫给姈姈送去。”说着站起身,“帮我个忙,接着下,可别输了。” 雪嫣知道他是给谢珩和自己留空间,可又看他手边当真放着个油纸包。 雪嫣笑着朝他点头,陈晏和提着糕点就出了亭子。 雪嫣与谢珩对看了一眼,在他对面坐下,谢珩见她拈了棋子,当真专心研究起棋局,微笑道:“让你三步。” 雪嫣看着棋盘上的棋局,小幅度点头,“一会儿千万别忘陈公子看出来了。” 久违听到的俏皮言语让谢珩忍俊不禁,两人一来一往落着子,谢珩道:“我已经送殷梨离京了。” 雪嫣愣了愣,再想起自己和殷梨做的事,只觉得心里愧疚不已,顿顿颔首:“好。” 和风正好,两人接着下棋,眼看自己的气被拦的差不多,雪嫣连忙望向他,“说好让的。” 谢珩眼里笑意融融,正要回话,随从急匆匆走进了亭中,“主子,殷姑娘的马车忽然惊马,连人带马车都掉下了山涧,受了不小的伤,护卫正将人送回来,只怕是不能赶路了。” 谢珩眉头紧皱起,也不知殷梨伤势究竟如何,朝雪嫣道:“我去看看她。” 雪嫣目光微动,点头道:“好。” 同时,青墨也收到的消息,朝府衙后堂走去,谢策埋首在一堆公文后,听得脚步声,头也不抬便问:“如何?” 青墨心道世子不去算命可惜,连他是为的何事进来都一清二楚。 谢策倾掀眼皮望着渐成的夕阳,“时候也差不多了,人送回来了?” 青墨点头,“在路上了。”他顿了顿,又问了个在心里憋了好久的问提,“世子想帮殷姑娘留下来,也不必让她受这份罪啊。” 谢策将手中的笔放下,好整以暇的看向青墨,“她不是嘴毒的很,谁都敢欺负,那就受受教训。” 清淡的语气,再理所不过的神态。 弄娇 第89节 青墨恍然,世子是因为殷梨屡次对姑娘冒犯,出言不逊,才有意如此安排。 青墨还在自顾点着头,谢策冷声道:“让你安排的事如何了。” 青墨苦皱起眉,世子现在要往顾府安插人手哪是怎么容易的事,大公子又让护卫时刻看守着。 谢策沉敛的眼眸透寒,“抓紧办妥。” 他压了压眼皮,那日谢珩是如何牵着雪嫣从他眼前离开的画面挥之不去。 作者有话说: 第072章 谢策压下舌根的苦涩,堂屋外匆忙跑来一个身着内侍装束的男子,谢策不待人跨进门槛,已经先站起了身。 “高公公怎么如此着急的赶来。” 高吉正是在皇上近前伺候的太监,他急喘着气,“皇上他身体抱恙,世子爷快随老奴进宫一趟。” 谢策眸色顿肃,没有迟疑,阔步随着高吉一同朝府衙外去。 仁宣帝年事已高,早前在太子故去时便因伤感过度,郁积于心,此番又因边塞接连传来敌军有异动的军报,操劳震怒之下彻底病倒,同时命三皇子赵令崖监国。 谢策从养心殿出来已经是夜深时候,他踩着月色往宫外走,皇上病倒的突然,且来势汹汹,在此时候他选择让赵令崖监国,意味着什么已经十分清楚。 而赵令崖又一贯善于两面拉拢,想让他与谢珩互相牵制,皆为他所用,眼下的形势对赵令崖来说已是最稳妥,他大可不必铤而走险, 赵令崖是稳妥了,可他却不能再等下去。 青墨候在马车旁,见谢策出来立刻挑了帘子,青墨跟着谢策进到马车内,车夫一抽鞭子,马车便朝前行去。 青墨见谢策始终沉凝着眸色,心下正揣测,便听他吩咐说:“去将太子病故的疑点传出去,务必确保传到燕王耳中。” 青墨顿感不理解,如今这般局势,恐怕一有点风水草动都可能会酿成大乱,“世子这样岂不就是给了燕王由头,若他真的存有野心,只怕要出乱子。” 谢策碾磨着指腹,眼下就该是乱的时候,如今不乱,还等到何时去。 相较于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动,后宅女眷日子照常过的风平浪静,临近乞巧,顾玉凝与雪嫣坐在一处绣钱袋。 雪嫣眉目柔顺的低垂着,一手拿着绣绷,一手拈针,她习惯用小指勾着线,虽然速度会慢些,但不容易乱,余光瞥见顾玉凝一针针戳的又快又重,忍不住道:“我看阿姐不像是在做针线活,倒像是撒气。” “可不就是气。”顾玉凝说着把绣绷往桌上一搁,陈晏和非要自己给他绣钱袋就算了,每日都要来看上一看,一会儿这不满意,一会儿那不满意,要不是祖母交代了,谁搭理他。 雪嫣是知道原委的,乐不可支的弯起眼笑,“陈公子都摆明了就是想让你绣对鸳鸯,你就当哄哄他,绣一个便是了。” “我岂能顺他的意。”顾玉凝瞪着雪嫣,警告她,“你不能帮他说话。” 雪嫣抿着笑点头。 顾玉凝托着腮百无聊赖和雪嫣说着话,见她不时打着哈欠,眼下也挂着淡淡的青,皱眉道:“我怎么见你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说话的功夫,雪嫣又掩嘴打了个哈欠,她略低下疲乏的眉眼,几乎是在见过谢策之后,她就没有一日是能安稳入睡的,每天都要辗转到深夜才能睡去,母亲请大夫来给她看过,开了些安神的汤药,服了也没有太大的效用。 雪嫣怕她又担心,避重就轻道:“只是没睡好。” 一旁给两人添茶的小丫鬟道:“奴婢会些推拿之法,过去在家中常给奴婢的奶奶揉按,奴婢的奶奶也是总睡不好,每回奴婢一给她按,她便睡的可香了,不如奴婢给姑娘按按。” 雪嫣偏头看向生了张圆脸杏眼的小丫鬟,她是新去到顾玉凝院里伺候的,叫宝枝,人乖嘴甜,很会讨顾玉凝欢心,所以顾玉凝也喜欢带着她。 顾玉凝听后连连点头,“宝枝也给我按过两回,确实舒服,不如我将她借你几天,让你使使。” 雪嫣禁不起两人都这么说,加上夜夜无法安眠的滋味实在折磨人,便想着试试。 “那也好。” 就这么着,宝枝跟着雪嫣回了溶梨院。 夜里,待雪嫣沐浴过后,宝枝先是在屋里点了宁神的香,又朝雪嫣道:“姑娘睡在床上便好。” 雪嫣拢了拢身上的寝衣,趴伏到床上,宝枝从头至颈替她揉按,适度的力道让雪嫣渐渐放松下来,没有太久竟真的开始昏昏欲睡,眼帘缓慢的一眨一眨,直至彻底合拢。 深夜的溶梨院静谧无声,皎白的月色落在亭中,几根被风牵动的树影来回晃动,一道被拉长的身影出现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之上,随着衣影的移动,屋门被极轻的推开又合上。 宝枝同时起身退至一旁。 谢策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影遮去光照,如同一张漆黑的牢笼,将床上矫小小的身段全部笼罩在自己的身影之下。 雪嫣侧着脸伏靠在软枕上,双眸轻阖,眼睫纤细卷长,莹润的双唇被压的微嘟起,睡颜酣甜柔软。 谢策看了她许久,半陷在黑暗中的脸廓晦暗阴沉,似在考虑,是不是该在此刻就把脱逃小东西捉回去。 不知危险的雪嫣,将脸颊贴着软枕蹭了蹭,身体也躺成更舒适的姿势,一条雪白笔直腿从后滑的衾被下露了出来,谢策随着望下去,两人情浓的时候他会吻遍她身上的每一寸。 似乎是为了不给他窥看,不过一会儿雪嫣又将腿缩藏了回去。 谢策眼底的寒冽却在无声无息见被疯涨的柔情所取代,他压膝蹲在床前,执起雪嫣的手贴在脸侧,脸颊在她手心厮磨。 两人贴的过于近,呼吸纠缠,熟睡的雪嫣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交叠的眼睫不安的颤了颤。 谢策抬指不着痕迹的捏过她身上几处穴位,颤动的睫毛很快归于平静。 “囡儿可知我多想你。”谢策目光放肆贪婪的将她裹紧,原本拢着雪嫣柔荑的大掌,改为箍握,如同枷锁一般锁着她的细腕。 他偏头而视,蕴黑的眼底蠢蠢欲动着浓烈的暗色,他看着自己将五指慢慢收拢,“我真想按当初说得那样,将你绑起来。” 谢策如此说着,却停止了再握紧的力道,眸中轻划过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无奈。 他松开五指,雪嫣娇嫩细腻的手腕上,已经浅浅的泛了白,又逐渐回红。 只是这样,便都已经不舍得了么。 谢策怜爱的将唇轻贴上掌中的细腕,辗转轻吻的同时,极轻的呢喃,“被囡儿说对了,我现在舍不得。” 他轻吻的动作越来越缠.绵痴狂,在雪嫣的细腕上留下一圈晶莹,欲壑难填的情绻令他心如火炙,明明他没有中蛊也像是被蛊控制,思念的浑身发疼。 谢策克制着慢慢将唇移开,雪嫣仍是毫无所觉,睡的香甜,谢策沉如泼墨的眸子内逐渐浮上清明,自嘲的轻笑。 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会变得只敢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候靠近,贪这一时半刻的温存。 可若不是这样,她哪会那么乖,只会不断的让他心碎。 …… 雪嫣这一觉睡的极为踏实,清早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舒畅,宝枝同心月一同走进屋子,进来便问:“姑娘昨夜睡的可好?” 雪嫣略抻了抻腰枝点头,随口道:“就是夜里似是有些热。” 七月的天本就热,睡到半夜,她感觉自己好像一直被什么包裹着,一股温温的暖意始终萦绕着她。 宝枝笑道:“兴许是夜里冰子化了,所以就热了起来。” 雪嫣本就是随口一句,听她这么说便也跟着点头,又夸赞了几句宝枝的手法好。 宝枝受宠若惊,笑得眼睛弯弯,“那往后我多给姑娘按按。” 宝枝在雪嫣院中呆了几日,雪嫣难眠的病症果真大大好转,顾玉凝得意道:“我说了宝枝的手法好吧。” 雪嫣笑着附和她,“我都不舍得把人还给阿姐了。” 顾玉凝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你还跟我客气上了。” 姐妹两说着话,心月走上传话,“姑娘,方才卫萧来说,大公子邀你明日在织女庙相见。” 明天就是乞巧,自打上次殷梨受伤后,两人便许久没有相见了,倒不是因为殷梨的缘故,皇上病重朝堂之上人人不敢放松,明日怕都是他抽出的时间来陪自己。 雪嫣颔首应下,“我知道了。” “那殷梨该不会借着病,就不打算回去了吧。”顾玉凝想起这事就没什么好脸色,轻鄙道:“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雪嫣眉头轻微蹙了蹙,“我听闻她伤的不轻,而且掉下山涧这种事,一个不小心可是会没命的,她总不能这么大胆。” 顾玉凝想想也是。 翌日便是乞巧节,白日的时候雪嫣同府上的姐儿一同斗乞,做巧果,快黄昏的时候,就同顾玉凝一起出了府。 随行的还有陈晏和。 顾玉凝没好气的呛他,“你跟着干什么。” 陈晏和也坦率,“我怕不跟着,姈姈转身就被张公子或是刘公子招惹走了。” 他一身襴杉清隽雅致,唯独腰上挂着的钱袋惹眼无比,上面绣着两只一看就不成对的鸳鸯,各自扭头朝两侧,正是出自顾玉凝的手。 雪嫣在旁笑得眉眼皆弯,顾玉凝暗拧了她腰上的痒肉,雪嫣连忙忍住笑。 三人最后还是一同出了府,长街上热闹非凡,几乎人贴着贴,于是他们弃了马车,往织女庙走。 赶到织女庙的时候,谢珩已经等在大殿外的姻缘树旁,见到雪嫣几人过来,他大步走上前,自然牵住雪嫣的手,含笑与顾玉凝和陈晏和打过招呼。 顾玉凝笑眯眯的同他说了两句话,末了就拉住陈晏和识趣的望别处走,口中还道:“我们先去庙里。” 雪嫣看到顾玉凝朝自己眨眼,不由得面上微赧,她仰头看向谢珩,见他眉眼间有倦色,关切道:“你近来可是很忙。” “是有一些。”燕王不知为何旧事重提,多次上书要求重新彻查太子一案,在如今这种节骨眼上,这种要求便显得尤其微妙。 谢珩并没有过多谈议朝中之事,牵着雪嫣往系满红绸的古树下走。 树下摆着桌案,上面有红绸笔墨,心意相许的男女会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再将红稠系于古树之上,祈求两人能长厢厮守。 谢珩取笔蘸墨,在红稠上分别写上两人的名字,握住雪嫣的手,笑道:“我们一起挂上去。” 雪嫣低头看着他手中的红绸,极为红艳的绸布上,两人的名字笔墨分明,有那么一瞬,她心里萌生了退怯之意,他们真的还可以吗……迎上谢珩灼灼的目光后,雪嫣不安的心渐渐落下,抿笑点点头。 方系完红绸,谢珩的随从便快步走了过来,“主子。” “何事?”谢珩侧目看他。 随从道:“殷姑娘身边的丫鬟派人请您尽快过去一趟。” 一听又是殷梨,谢珩有些疲惫的问:“她又怎么了?” “丫鬟说是腿上溃破的伤口一直不愈,此番又起了高热,烧的太厉害。” 谢珩打断他,“那便请大夫,我去了也不能替她医治。” 随从领命才要退下,等在远处的婢女跑了过来,恳求道:“大公子,姑娘已经喝过药,可是烧就是不退,一直说胡话,奴婢实在怕出什么意外,这才想请您去看看。” 谢珩本没有去看的打算,听丫鬟这么说又实在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不得已朝雪嫣道:“我恐怕得去看一眼。” 雪嫣略微攥了攥手心,牵出笑道:“好。” 弄娇 第90节 谢珩心中愧疚,近来他忙于朝事抽不开身,好不容易有了相见的机会,却又被打断。 谢珩道:“那我先送你回府?” 雪嫣笑笑拒绝,“阿姐和陈公子还在呢,我与他们一同回去就是了。” 雪嫣目送着谢珩走远,此刻天色已经便暗,此刻织女庙外虽然灯火通明,但她看不到太远得距离,很快就瞧不见谢珩的身影。 雪嫣抬眸看着一树的红绸,若有所思。 “呀。” 雪嫣想到什么轻呼一声,从袖中拿出自己所绣的钱袋,情绪低落的垂下眼帘,她还没来的及给他。 雪嫣打起精神笑了笑,转身去殿中寻顾玉凝和陈晏和两人。 她走后不久,一个人同样站到了她方才所站的位置,抬手解下枝上的红绸,指尖微松,红绸随之落到地上,被那人不留情的踩过。 …… 雪嫣回到府上已是夜深,沐浴完,她照常伏在床上,宝枝坐在床沿旁替她揉按。 雪嫣手里拿着没有送出去的钱袋反复看着。 她并不怨谢珩先走,也清楚他对殷梨照顾是因为殷父对他的救命之恩,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没把钱袋送给他。 雪嫣想着想着,眼皮渐渐重了起来,不受控制的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修长漂亮的手探来,将雪嫣捏在手掌中的钱袋被抽走,雪嫣曲了曲指尖似是想攥住,但手中已空。 谢策拿着钱袋在手里看了许久,最后收进袖中,他轻掀衣袍坐到床边,手臂环过雪嫣的腰枝,不花什么力气就将人抱到了怀里,轻蹭着她的发顶,启唇道:“囡儿,我嫉妒。” 又轻又浅的声音裹挟着几分阴鸷,“明明我比谢珩爱你更多,我永远不会为了别人抛下你。” 靠在他怀里熟睡的雪嫣无意识的呢喃了一声。 是谢珩的名字。 谢策眸底倏然翻涌出戾气,握紧手心,欺身压住雪嫣的唇,“不许叫他。” 殷梨用了谢策给的药,让自己高烧不退,结果也只是换来谢珩匆匆一眼。 第二天她气急败坏的找到谢策,“你的法子根本不管用。” 谢策正在廊下逗着笼中的雀,听着殷梨聒噪的声音,不耐的皱了皱眉,放下手里的枝柳,侧目睥去,“你是不是要谢珩来看你,他是不是也来了,所以哪里不管用了?” 殷梨压了压唇角,咕哝道:“我是要和谢大哥在一起,不是看一眼就够了。” “这样啊。”谢策慢条斯理的拖长声音,“我倒是有办法让他在你和囡儿之间,只能选择你,但是你要给我一个承诺,日后绝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殷梨一听立刻道:“我承诺。” 谢策挑眉,“口说无凭,写下字据,再留一样你的东西给我。” 见殷梨迟疑,谢策满不在乎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得到我想要的人,至于你,谢珩虽然对你另待几分,但他的为人,是绝不会做出逾矩之事的,我帮你也是见你与我一样可怜,你若不放心,那便算了。” 谢策说着朝屋内走去。 殷梨从小就与镖局里粗来粗网的武夫相处在一起,哪里看的透谢策深沉如海的城府,三两句就被拿捏住了心思。 “你等等。”殷梨情急叫住他。 谢策停下脚步,唇畔勾出若有似无的笑。 作者有话说: 放心哈,二狗不会用给大哥下药的低级招数,他狠着呢。 第073章 雪嫣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的睁眼,坐起身舒展了一下睡的泛软的身体,虚攥的手心空落落。 雪嫣侧过脸看去,才想起她睡前还捏着钱袋在手里,现在已经不见了踪迹。 心月与宝枝在一旁打水摆放洗具,两人凑堆说着话,就听心月满嘴夸赞道:“多亏了你,姑娘这些日子睡得比以往好多了,连精神头都好了。” 之前姑娘连接喝大夫开的药都不管用,反而还喝的胃腹不适,精神头也越来越不济,她都快急死了。 “能伺候好姑娘,我就最高兴了。”宝枝生了一张圆脸,笑起来也憨厚讨喜。 “看你得意的,把我的风头都抢了。”心月笑说着,扭头朝雪嫣佯作抱怨,“往后姑娘可别只喜欢宝枝,不喜欢奴婢了。” 雪嫣没听到她说得什么,正屈膝跪坐在床上,压着腰在被褥里四处寻着钱袋。 “姑娘在找什么?”心月困惑走上前。 雪嫣抬了抬眼匆匆道:“你可看见我的钱袋了?” “钱袋?”心月想了想还有,看向宝枝,“可是你替姑娘收起来了?” “没有啊。”宝枝歪着头思索,“昨夜我见姑娘一直拿在手里来着,一定是掉哪去了吧。” 她说着蹲下身在床边帮着寻起来,结果三人寻了一通就是不见踪迹。 “还能凭空丢了不成?”心月自顾念叨着,瞧见雪嫣神色黯淡,忙道:“定是漏在了哪里没有找仔细。” 心月挥手让宝枝接着找,一只花狸轻盈跳上窗台,慵懒举着爪舔,长尾慢慢悠悠的摆着。 心月上前正要赶的时候,恍然想起什么,用掌根敲了敲额头道:“别是被这野猫叼走了。” 也不知是从哪钻来的野猫,平日里就爱叼院里的东西,如今是夏夜,夜里也不闭窗,没准就是让它被叼了去。 宝枝在旁附和,“一定就是了。” “兴许是吧。”雪嫣怅然若失的轻轻眨动眼睫,她明明攥在手中的却还是不见了。 双唇牵出一抹勉强的笑意,还真不是什么好兆头呢。 殷梨去到顾府的时候还有些踌躇,她没有直接答应谢策的要求,只说考虑考虑。 她心中也明白与谢策不是善类,与这样的人来往有风险,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来确定顾雪嫣的态度。 她现在不确定她是不是变卦了,若她真的想帮自己,昨夜就不该答应去和谢大哥见面。 思及此,殷梨有些恼火,让婢女上前去递话。 门房听后让两人稍等,自己进府去通传。 顾玉凝带着丫鬟在庭中闲逛,看到门房步履匆匆,便随口问道:”何人来府上了?“ 门房朝顾玉凝躬了躬腰,回话说:“回二姑娘,是住在镇北侯府的殷姑娘,求见四姑娘。” 宋吟柔的年岁比顾雪嫣还小了一岁,但原本府上除了顾纾云就是雪嫣年岁最小,所以仍是称四姑娘。 “又是她。”顾玉凝一听火气就上了,打算亲自去会会这个殷梨,于是对门房道:“此事就不必告诉四姑娘了。” 顾玉凝扬着下巴往府外走,看到停在府外的马车,直接就走了上去。 顾玉凝挑开布帘,头也不肯低半分,垂目轻鄙着殷梨,颇有几分盛气凌人的味道。 殷梨眼中闪过吃惊,“怎么是你,顾吟柔呢?” “你想见我妹妹,配么?”顾玉凝无视殷梨的咬牙切齿,慢慢悠悠在一旁坐下,上下打量着她,“你说,你仗着对谢珩有过恩情,赖着缠着不肯走,怎么好意思的?” 殷梨不曾和顾玉凝有过交集,与雪嫣说过两次话,只觉得她性子软和,却没想到这个顾玉凝竟是如此的娇纵傲慢。 “我要是你,见好就收便是了,有谢珩义妹这个身份,还不够你风光的么,别总想着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顾玉凝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够客气了。 殷梨被她说的脑羞成怒,脸涨的通红,她在家中虽然也是被千娇百宠着,可确确实实比不上这些高门贵女的矜贵,她咬着牙,“你那妹妹就配的上谢大哥了吗。” 顾玉凝面不改色,“这你别管,也轮不着你管,谢珩觉得配就够了。” 殷梨被刺激的心中怨怼难平,也顾不得别的就去找了谢策。 谢策知道殷梨已经上钩,便再懒得应付她,更多余见她,只让青墨去取东西。 青墨接过殷梨的亲手写的字据,以及一支她从发上取下的簪子,笑眯眯道:“世子交代了,让殷姑娘静候佳音。” 青墨拿了东西去到书房,谢策展开那份字据,提笔取墨,浅临了三两遍后,便搁了笔,唇畔轻勾出无波无澜的浅笑。 青墨探着脖子看了眼,世子最后落的那字与殷梨写的字摆放在一起,根本辨不出是出自两人之手。 谢策气定神闲的开口,“就差最后一把火了。” 夜深,兰亭小筑内。 赵令崖将一册折子拍到了手边的高几上,怒不可遏道;“这帮官员倒是会见风使舵。” 燕王几次j从封地上书,要求再审太子一案,就连被幽禁的二皇子的旧部也都在上朝的时候站了出来,赵令崖不得不一面与他们周旋,命刑部再审。 谢策低眉饮茶,不动声色的抬了抬眉稍,“三皇子也不必动怒,再查结果也不会变。” 赵令崖倒不是怕他们会翻起什么风浪,但是燕王……他眉峰压低:“燕王他究竟是要干什么,步步紧逼,难不成他是真的想借此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入京。” 谢策略微做直身体,散漫的眉眼慢慢变得严峻,“并非无可能。”凤眸轻抬,注视着赵令崖,语气缓却沉,“这种时候,我们得先他一步下手,将罪名给他扣稳了才行,也不怕他狗急跳墙。” 赵令崖沉沉看着他,四目相对,似是在抉择,最后才道:“按你说的去办。” …… 一晃又是小半月的功夫,仁宣帝的身体始终不见好,朝局跟事日益紧张诡谲。 等散了朝已经是黄昏时分,谢珩又随着赵令崖去了文华殿议事,等从文华殿走出,天也彻底黑了。 赵令崖错步在他身前,捏了捏眉心疲惫道:“你这几天没日没夜跟随着我忙,明日休沐,你也好好休息一下。” 谢珩颔首,拱手告退后,自径坐了马车回府,那天在织女庙和雪嫣分别之后他一直没有机会亲自向她道歉,明日正好也可以陪陪她。 于是他邀了雪嫣在当初他们去过的绫江酒楼相见。 雪嫣去到时,谢珩已经到了。 他站在临窗处看着湖边的景色,听到开门声回身笑道:“雪嫣。” 逆光柔和的镀在谢珩周身,温柔的一日他的眉眼,雪嫣展开笑意走上前。 “可是等了许久?” 弄娇 第91节 “不久。”谢珩拉着她坐在桌旁,真诚为那天的事道歉:“那夜的事我很抱歉,没能好好陪你。” 雪嫣闻言没有说话,谢珩顿时有些紧张,雪嫣抬手碰了碰谢策蹙紧的眉心,看着他自责的样子,扑哧笑了出声,“我又没怪你,而且殷梨有伤在身。” 谢珩见她笑了,松下神又有些无奈的叹气,“过去在镖局她就隔三差五出乱子。” “这两日沈佑他们押镖会途径京城,届时我让殷梨随他们一同回去,如此我也放心,省的她再出乱子。”谢珩特意没有告诉殷梨,就是怕她提前知道了就要折腾。 雪嫣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两人很快没有再提这事,难得的相见,光是坐在一起说话都不会觉得腻。 雪嫣想起自己不见了的那个钱袋,有些遗憾的说:“我原本做了个钱袋想要送你,可惜不知怎么就不见了,也不知是不是夜里猫从窗子跳进来,给叼走了。” 谢珩捏了捏她微皱起的鼻尖,正要开口,惊惧仓皇的声音打断了一室的和煦。 “谢大哥!” 雅间外,殷梨沿着九曲桥急冲冲的跑来,发髻微散开着,一脸仓皇,受伤的左腿还有些瘸着,她也顾不得痛,一路喊,一路跑。 卫萧抬手拦下想往里闯的殷梨,“殷姑娘,还请让属下先去通传一声。” 殷梨已经急的快要哭出来,一把推开他,“你让开。” 她大力推开门,看到雪嫣的同时愣了愣,但此刻她已经顾不上其他,跌跌撞撞跑到谢珩面前,“谢大哥,出事了!” 谢珩看着她半点没有礼数规矩的样子彻底寒了脸,耐心随之耗尽,冷声道:“殷梨,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谢大哥,真的出事了!”殷梨说着眼泪就往下掉,“沈佑他们都被抓了!” “你说什么?”谢珩遽然沉下眸光。 “何安,何安逃出来……让人送了信来叫我快跑。”殷梨六神无主,语无伦次道:“说是官兵称镖局多年来借押镖岁掩饰,为燕王传递消息,意,意在谋逆。” 谢珩豁然站起身,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事与谢策脱不了关系。 与此同时,卫萧收到暗卫的消息,疾步走进雅间,脸色难看至极。 谢珩凌厉看着他,“说。” “回主子,暗卫来报,方才世子带着人去府中捉拿殷姑娘,只怕很快就会赶来这里。” 殷梨闻言大哭了出来,一张脸上糊满泪水,狼狈不堪,“谢大哥,我该怎么办,我不要被抓进去!” 谢珩冷沉着面容,“你先冷静,不会有事的。” 殷梨早已乱了方寸,如何听的进去,“谢大哥,你救救我,救救沈佑他们!还有我爹,他们会不会有事!” 谢珩被她尖锐的声音扰的不能凝神,雪嫣心头同样骇然不已,尤其听卫萧说出殷策的名字,她更是直接颤了颤。 但她也清楚此刻不是哭闹能解决问题的时候,一把拉住还在不断哭喊的殷梨,厉声斥道:“你别说话了!” 殷梨被雪嫣骤然拔高的一声厉喝,惊的眼皮一抖,顿时噤了声,只顾流泪。 谢珩如今不清楚谢策究竟掌握了什么证据,但他在镖局三年,绝对清楚四海镖局不可能与燕王有勾结,这是诬陷。 沈佑等人被抓少不了先是一顿严刑拷打,他们是男子,还能撑,可殷梨只怕受不了两鞭。 谢珩快速权衡,拉起殷梨便往外走:“我先送你离开。” “等等。”雪嫣急声叫住两人,取来自己的帷帽给殷梨带上,“这样多少能掩人耳目。” “你千万小心。”雪嫣紧皱着眉心叮嘱谢珩,她心里与预感,此事只怕不仅仅是冲四海镖局。 谢珩看着她郑重颔首。 未等走出雅间,守在最外面的护卫匆忙赶来,“主子,世子已经带人赶至绫江边,将上岸的出口都封锁了起来。” 透过窗子正好能看到带着侍卫走来的谢策,雪嫣瞳孔一缩,勉强维持的镇定彻底乱成了一片,只觉得他是冲着自己而来。 殷梨更是害怕到了极点,整个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谢大哥,现在怎么办!” 谢珩目光缓过四周,雅座独立在四面环水的一角,只能从石桥离开,他将目光放在靠墙的博古架上,上半部分镂空摆着花瓶瓷器,下半部分安有门板,可以藏身。 “躲进去。” 殷梨手忙脚乱的猫着腰往柜子里藏,雪嫣帮着将她的裙摆都收拾起来藏进去,凝声叮嘱,“千万别出声。” 说罢她就将门合上,确保看不出异样才走到谢珩身旁,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让自己放松下来,谢珩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别紧张。 谢策很快赶到,卫萧跨了一步挡在门口,拱手道:“见过世子。” 谢策目光不动,抬手做了个示意,青墨便直接上前推开了门。 雅间内正对坐用饭的雪嫣和谢珩两人同时抬眸。 谢珩皱紧眉头,看着谢策冷声道:“二弟连让人通报一声都不会了么?” 谢策目光梭巡过一眼就能看完的屋子,最后将视线落在雪嫣脸上,话却是在对谢珩说:“事出紧急,还请大哥见谅。” “什么事?”谢珩道。 雪嫣迎着谢策幽邃莫测的凤眸,极力要自己冷静,眼眸仍是不受控制的晃动。 谢策像是终于大发慈悲,把视线移开,对着谢珩道:“殷梨与四海镖局涉嫌与燕王勾结,我奉命捉拿殷梨归案。” 谢策所说的与殷梨方才说的一致,雪嫣太清楚谢策了,没有切实的把握,他绝对不会轻易出手,不只是殷梨,整个四海镖局,这次都会危险。 “我方才在府上没有捉到人,有人看到她往这里逃了,想来是想找大哥庇护,大哥可万不要包庇谋逆之人,把她交出来罢。”谢策好整以暇的要人。 谢珩冷笑,“荒唐,谋逆之罪岂可随意乱安,况且你如何就能说她是逃跑,兴许只是出府玩去了,而且我也没有见过她。” “若是没有切实的证据,我自然不会随意抓人。”谢策将一封密信拿在手中,平和的目光忽厉,如出鞘的冷锋直逼像谢珩,“这是殷梨暗地里想要传给沈佑等人的密信,上面写的正是长安城防,以及寻城官兵更替交接的详细时辰。” 谢珩眸光骤然凝滞,直直看着谢策手中的那薄薄的一页纸,谢策似笑非笑回视,“不止密信,还有信物,只不过已经交上刑部,大哥晚些可以去看看。 躲在柜子里的殷梨紧紧捂着嘴,脸色煞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她给谢策的那些东西! 谢珩沉默的功夫,谢策继续道:“奇怪,我的人分明追她至此,看她进了酒楼,这又只有一条出口,大哥不承认将她藏了起来,那人去哪儿了呢。” 谢策与谢珩生有九分像,一双凤眸更是如出一辙,偏偏他眼里那股子漫不经心的疏狂与谢珩判若两人。 眼角眉梢处透着的讥嘲如同一匹已经捕捉到猎物的狼,看着它提心吊胆偏偏不下口,享受着乐趣。 “大哥当初被四海镖局所救,又在那里待了三年……”谢策顿了顿,接着慢声道:“我自然相信大哥与这件事情无关,甚至于,我还在三皇子面前力保了大哥。” 谢策平和的眉眼逐渐变得凌厉,犹如出鞘的利刃直逼向谢珩,“可若是大哥包庇四海镖局的人,那性质可就不同了。” “把人交出来,一切都与你无关。”谢策像是做了退步,让谢珩自己选择。 谢珩牙关紧咬,又怎么会还看不出谢策就是冲自己而来,眼下他说得冠冕堂皇,但或许他手里还另有能治他于死地的证据。 “我说了没见过。”谢珩仍是同样的话。 如果没有谢策手上这份证据,他或许还会把殷梨交出去,现在的情况,他尚且还有周旋的余地,但殷梨若是到了他手里,必死无疑,包括四海镖局都在劫难逃,他们于他有救命之恩。 镖局本就是谢策的一个幌子,一来为燕王,二来为他。 只是谢珩不明白,他此番追到这里,还当着雪嫣的面做这场戏,是为什么? “殷梨是大哥带到府上的,她若在,一切都与大哥无关,可她逃了,大哥恐怕就得与我上刑部说明一二。”谢策这时把目光望向,满目皆备,似很不得上来撕咬他血肉的顾雪嫣。 “大哥可要想清楚,你这一选择,就是再一次将你与顾姑娘的将来放到了悬崖之上,为了个殷梨,值得么。” 谢策紧紧凝着雪嫣的瞳眸内莫测难辨。 谢珩读出他眼里的深意,目光一寒,谢策竟卑鄙至此,他是要雪嫣对他失望,离间他们的感情,这才是他的目的。 谢珩紧握住雪嫣搁在膝上的手,柔软的手掌在他掌中动了动,就在谢珩心慌之时,雪嫣紧紧反握住他。 谢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一双黑眸迅疾凝结成寒冰,“既然大哥坚持,那就随我走罢。” 雪嫣握着谢珩的手紧紧攥起,她知道谢珩会怎么选,他哪怕不顾自身的危险,也会选择救下殷梨。 可让她眼睁睁看着谢珩再一次陷入危机,她真的做不到坦然放开手。 长睫绷不住一刻不停的在颤,谢珩指尖被攥痛。 “我不会有事的。”谢珩忍着心痛将手从雪嫣掌中抽出,看向卫萧,吩咐道:“让人去请陈大人来接顾姑娘回府。” 谢策闻言轻一挑眉,偏了偏头,侧身到门边,给他让行。 雪嫣大恸起身,慌不择路的追上谢珩的步子,谢策一个阔步挡在她面前。 雪嫣倏然抬眸,瞪向谢策的双眸恨极怒极,眼睛一圈都泛着红。 “囡儿,你看到了吗?”谢策一双黑眸紧紧攫着她,带着异样希冀的期盼涌动在眼底。 “谢珩可以一次又一次,为了一个随随便便的人就放下你,他对你的喜欢就是那么轻。” “他权衡利弊,斟酌思量,为了所谓的大义,就会放弃你,可是我永远不会,不管什么与你相比,都不值一提。” “这就是你与他的不同。”雪嫣的话让谢策蓦然一僵,雪嫣一字一句都是恨意,“你自私自利,永远都只考虑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谢策眸中的微光暗了下去,戾气横生,很快又收敛至悄无声息,“反正我怎么做都是错。” 谢策缓缓点着头,转身。 雪嫣又急忙拦住他,“你要对谢珩做什么?” 雪嫣想到当初谢策在牢里所受的折磨,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谢珩。 谢策略侧过眉眼,对上她满是仓皇担忧的双眸,轻声笑了笑:“囡儿放心,他是我大哥,我自然下不了他那时的狠手。” 雪嫣显然不相信他的话,果不其然,下一瞬他隐隐带笑的目光就陡然转冷。 “我要他的命。” 作者有话说: 二狗的心眼子深似海,一定比他表现在人前的更深 第074章 雪嫣血液凝结,呼吸被无形剥夺,耳畔只剩下尖锐的嗡鸣,谢策肆无忌惮的勾着笑,眼中山雨欲来的暴戾似是要将一切都捣毁。 “他是你兄长。”雪嫣声音颤抖的厉害,然而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说出来的话可笑,谢策又怎么会是顾念手足的人,他连最起码的良心都没有。 谢策对上她眼里的唾弃,心中泛起极苦的涩意,她如此看他,他又怎么好让她失望。 谢策收敛起所有情绪,好整以暇的低眉整着袖摆,“正因为他是我兄长,所以我给了他选择的机会,可惜他没有选你……险些我都要被你们矢志不渝的深情感动,想要成全祝福你们。” 谢策轻抬眼帘,轻飘飘的笑意里满是恶劣,“当真是可惜。” 雪嫣自出生就被送去了祖家生活,自有记忆以来,她最先学会的就是忍让,退步,别人轻易就能拥有的东西,她只有以最卑微的姿态才能得来。 弄娇 第92节 可谢珩是她所遇到的,第一个,主动给予她温暖的人,他为了她甘愿冒险上战场,包容她做过的所有错事,放弃所有也要与她相守,凭什么谢策三言两语就可以抹去他做的所有事。 她那么在意的一切,却被谢策当作一场笑话。 他眼底的轻蔑嘲弄,就像是要摧毁她一直以来的信念。 雪嫣不能接受,愤怒急喘着,胸口剧烈起伏,想也没想就抬掌朝着谢策扇去。 谢策轻巧扣住她的手腕,细细的腕子在他掌中没有一丝一毫反抗的余地。 他由着雪嫣如同凌迟的眼神,一刀刀刺在自己心上,轻描淡写的吐字,“囡儿还是别惹我生气的好,我舍不得对你做什么,但对可谢珩就未必了。” 雪嫣已经被他逼的什么都不想管,巴掌抽不到他脸上,即便用牙咬也要咬下他一块肉才行,她低头就想照着谢策缚着自己的手咬去,目光却先一步触及他手腕上狰狞的伤口。 云纹暗绣的宽袖微微滑落,那道深刻骇人的疤痕就犹如蜈蚣爬在他的手腕上,那是谢策替她解蛊时,拿簪子划破的。 雪嫣目光晃了晃,抬起眼眸望着谢策,“你一定要让恨你到死为止么?” 谢策松开手,不着痕迹的抚落袖摆,将那道疤遮住才道:“囡儿不是一直在恨我么,又有什么所谓。” 雪嫣说不出话,谢策目光再次扫视过雅间,最后停在殷梨藏身的柜子里,雪嫣忽然意识到,谢策真的不知道殷梨藏在哪里吗?屋子就那么大,一眼就能看完,他只要翻找一遍。 雪嫣心上一紧,挪步挡住他的目光,抬指指向屋外,“你快滚!” “还是说,你要把我也一并抓走?” 谢策凤眸微微一沉,冷笑着说:“我说过我不会再那么对你,兴许,囡儿会自己回到我身边呢。” “你休想!”雪嫣犹如一致刺猬,将浑身的尖刺竖立。 谢策盯了她半晌,俊美的脸庞越发寒戾,他阴鸷轻笑,拂袖而去。 雪嫣一刻不敢放松,直到谢策连同所有侍卫都离开,紧绷的肩头才骤然一松。 她大口喘着气,又将门窗全部关紧,才敢让虚脱的身体跌坐在凳上,缓了许久,拖着步子走到柜子前,拉开门对缩里透,神魂俱骇的殷梨道:“出来吧。” 殷梨脸上骇的煞白一片,丢魂失魄的往外挪身,然而脚下发软,整个人几乎是扑出了柜子,跌倒在地上。 雪嫣过去扶她,殷梨抓住她的手,六神无主的问:“谢大哥会不会有事,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殷梨现在已经反应过来,她不仅仅害了谢大哥,还有镖局的所有人,他们都是因为她的愚蠢才会陷入险境,都是她的错,她怎么这么蠢! 雪嫣见她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头上,人也显得十分不清醒,皱紧眉劝道:“你先别多想,这件事情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纵然她不清楚朝局,但也知道牵扯上燕王,这事情就不可能安稳收场,整个四海镖局恐怕都难逃一劫,谢珩此番以身犯险恐怕也只能保下一个殷梨。 殷梨泪眼婆娑,不断的摇头,抽噎着含糊不清道:“是我,是我将自己的东西给了谢策……他说会帮我和谢大哥在一起,他骗了我……他拿了我的东西……陷害谢大哥。” 雪嫣浑身僵住,脑中好像砸进一记惊雷,她一把推开殷梨,站起身不敢置信的死死盯着着她,“你怎么能跟谢策勾结在一起!你想从他那里讨着好?你几个胆子?你那点心眼够他玩吗?” 雪嫣句句话痛斥着殷梨,眼里铺天盖地的悔恨却全是对自己。 她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招惹了谢策还可以全身而退,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现在殷梨又是这样。 雪嫣闭紧眼,握紧的双手抖的不成样子。 殷梨跌坐在地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错了,现在怎么办。”殷梨用力一抹眼泪,抓住雪嫣的手:“我去作证,那些东西是谢策从我手里骗走的,是他诬陷!” 殷梨胡乱撑着地面,踉跄爬起来。 “还有什么用!”雪嫣厉声喝住她,“谢珩冒着危险救下你,你还要自投罗网不成!” 雪嫣恨恨看着她,“你给我安分待着,什么话也不要说。” “你凭什么管我,我是上了谢策的当,可你敢说他做这些跟你没关系吗!”殷梨早已经没有了冷静,口不择言道:“你怎么那么会害人,害谢大哥,还要害镖局!” 清脆的掴掌声将殷梨激烈的言辞打断。 殷梨被打了偏过了头,迟迟不能反应过来,她捂着脸恨极了的模样,“你敢打我?” 雪嫣大口喘着气,“冷静点了吗?” “你如果还嫌不够乱,现在就出去,就当谢珩白救了你,白冒了险。”雪嫣手指着门外,“走啊。” 殷梨咬着唇,瞪着雪嫣的眼里仍旧满是恨意,但到底没有再吵闹着发疯。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逐渐传来脚步声,僵坐着的殷梨紧张起身,雪嫣也立刻将她挡在身后,警惕盯着门口。 叩门声响起。 “四姑娘,是我。” 是陈晏和的声音,雪嫣猛的松出一口气,上前拉开一点门,待他进来后又很快关上。 陈晏和看到屋子里的殷梨,眉头就皱了起来。 雪嫣走到他身旁,“陈公子,如今我没有其他办法,谢珩让卫萧请你来,也是因为相信你。” 陈晏和沉声道:“四姑娘,你这实在是为难我。” 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简单隐藏个身份就行了,牵扯上谋逆,谁敢蹚这趟浑水。 “陈公子,四海镖局都是无辜的。”雪嫣急声道。 陈晏和看着她叹气,“四姑娘没看清这局势,这件事情谁无辜已经不重要了。” 燕王一再紧逼,三皇子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定是要在燕王有所动作前将这罪名给他扣实了,原本也未必非得是四海镖局,至于这里头的纠葛,其实不必他多说,顾雪嫣也应该能想到。 雪嫣手足冰凉,殷梨说得没有错,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她。 陈晏和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怜悯心,当初会帮雪嫣已经是他多管了闲事。 那时谢珩还能与谢策一较,他就当做个人情,可如今谢珩怕是再难翻身,他犯不着冒险。 只是他想不通的是,谢策把事情做的如此明显,显然是不怕顾雪嫣会更恨,他即都这么不管不顾了,方才又为什么不直接把人强行带走。 陈晏和思忖良久,终于道:“如今想要出城是不可能了,只能先找个地方让殷姑娘暂躲一段时间。” 随着沈佑等人被抓拿,燕王意图谋逆的罪证被摆了上来,就连谢珩也极有可能有牵扯其中,一时间朝堂上如同炸进了一颗惊雷,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尤其之前要求彻查太子一案的官员,全都倒向没了声音。 谢老侯爷得知此事后一刻不停的进了宫,马车停下金水桥外,谢老侯爷拄着拐杖也不要人扶,一步不敢停的往成天门走去。 白玉甬道的那头,谢策亦行色匆匆的走来,不等谢老侯爷开口质问,谢策抢先一步道:“祖父来的正好。” 谢策声音灼急,“大哥太过固执,我几番劝他不要再护着那间镖局,他却始终咬定他们与此事无关,甚至以身担保,就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连自己性命都不顾。” 谢老侯爷最怕就是此事有谢策的插手,当初两兄弟就弄的几乎反目,若是再来一次,他让如何有颜面去见谢家的列祖列宗。 他看着谢策凝紧的神色不似作假,心里冒尖的怀疑被暂时打消了些许,沉声喝问:“他人呢。” 谢策道:“暂押在诏狱。” 谢策同谢老侯爷一起赶去了诏狱,牢狱外由禁军把守,随意不得进出。 谢策取出令牌,禁军才开门厚重的牢门放行。 谢珩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里,听到动静很快走上前,“祖父。”看到站在谢老侯爷身旁的谢策,顿了顿才道:“二弟。” 谢老侯爷看他身上完好无损,并没有用过刑,松下皱紧的眉头,吩咐人开锁。 牢门刚被打开,谢老侯爷手里的拐杖就带着劲风袭到了谢珩身上,猛烈的一记让谢珩紧皱拢眉头。 “区区一个镖局,能有你的命重要!”谢老侯爷目眦欲裂,怒不可遏的喝问,他征战疆场半生,自然知道义字之重,更知道谢珩的脾性,让他做忘恩负义的事情是不绝可能的,可如今这种情况,四海镖局是不舍也得舍! “祖父教导过我,人之有德与我也,不可忘也,当初若不是镖局东家就我于危难,我这条命也留不到今天,若是四海镖局当真与燕王有勾结,我必定不会包庇。”谢珩说到此,极为凌厉的朝谢策投去一眼,“可他们是无辜的,我如何能做出罔顾他们性命的无耻行径。” 谢策面对谢珩的暗讽,一双黑眸内平静的过分,“他们无辜与否,自有刑部查证,大哥只需说出那殷梨的去向,抓回来拷问一番,便知是人是鬼。” 谢珩脸色沉了下来,手臂上青筋根根突起,谢策这番话便是在威胁他,殷梨到他手里怎么还会有活头。 “大哥如今是被蒙在鼓里,所以一味的信任他们。”谢策沉沉叹了口气,“如今这样我实在难办,只能先审问沈佑等人,至少先得了他们的口供,确认大哥没有牵扯其中,你也能早些脱身。” 谢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还真是为我着想。” 谢老侯爷看出两人之间的微妙,谢策每一步都在为兄长筹谋布划,谢老侯爷心里的顾虑彻底打消,反倒是谢珩,莫非还在为了那个女子的事而记恨着自己弟弟。 谢老侯爷心力交瘁,言简意赅的对谢策道:“总之尽快把事情办妥。”他撂下话就不再多言。 谢珩被抓走不过短短三日的时间,雪嫣就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加上日日难眠,眼下眼也挂着青灰。 这三日陈晏和一直没有回府,雪嫣见不到他,顾崇文又只是区区太常寺卿,根本没有资格插话此事,在府上也是绝口不提,雪嫣没有办法知道谢珩的消息,只能干着急。 一直到傍晚,下人才来告诉雪嫣,陈晏和已经回府的消息,她立刻寻了过去。 陈晏和看到匆忙跑进自己院中的雪嫣,摒退了下人,走到僻静处与她说话。 “怎么样了。”雪嫣一眼不错的看着他,急声问。 陈晏和默了默,“被抓的几个镖师还算知道轻重,抗过了几次严审,都不承认密信一事,称是被诬陷。” 雪嫣神色一喜,“那谢珩是不是可以先放了。” 陈晏和却摇头,“本来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可就在昨日,官兵抓到了那个脱逃的名叫何安的镖师,他躲藏的地方正是城外的一处戏楼,而此前他们曾多次往那里送过货物,有两回谢珩都其中,经查那间戏楼背后的人正是二皇子。” “当初谢策为救太子受伤的事你应该还记得,刺客所用的箭头极为特殊,官兵在戏台子下搜出了同样的箭头。” “三皇子震怒,是谢策力保下了他,眼下的情况,就算谢珩肯舍弃镖局,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说到此处,陈晏和眼中划过细微的困惑,他越发搞不明白,谢策究竟是要做什么。 雪嫣握紧拳头,身子微微发抖。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院子,她走的跌跌撞撞,思绪却异常清晰。 何安根本不是自己逃出来的,是谢策故意为之,让他给殷梨送信,引谢珩自投罗网,再利用何安在戏楼,找出更切实的证据。 而谢策全程都被动,无辜,在外人看来,他为了保全兄长四处奔走,劳心劳力。 实际他步步为营,就像温水煮蛙,等对方反应过来,早已被彻底围困,没有了反抗之力。 如果无法翻盘,谋逆之罪,谢珩必死无疑。 雪嫣眼皮重重一颤,不可以,她不能让他死。 四海镖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脱身了,殷梨…… 雪嫣迅速抬起眼帘,定定看着某处,如果把殷梨交出去,只要让她揽下所有罪责,咬定谢珩不知情,那他还有一线生机。 雪嫣倏然起身,迈了两步又停下。 谢珩豁出命也要保护殷梨,她真的要把她交出吗? 弄娇 第93节 雪嫣的心被煎熬拉扯着,挣扎不休,谢珩救不了镖局的,不应该把自己搭进去。 雪嫣下定决心,当即带着卫萧出府。 马车远离闹集,沿着僻静的小路上山,很快山路就变得窄狭,只能由人通过,雪嫣下了马车,一路走着在心里练习着那些说服殷梨的话,很快就到了一座小屋前。 山间静悄悄,屋子四周也是杂草丛生,十分隐蔽,雪嫣用手拨开及小腿的杂草,来到门口推门进去。 走进屋子,仅有一张床,一张桌子的小屋内缺没有看到殷梨的身影。 殷梨不见了。 雪嫣定定站在空无一人的屋子内,脸白的像纸,手脚更是冰冷一片。 殷梨被绑着手脚,双眼被蒙,口中塞着布头,耳边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能根据自己被抓到现在过去的时间来推测,已经是天黑了。 四周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殷梨觉得自己已经快崩溃了。 在极端安静的环境下,蓦然响起的脚步声尤为清晰。 殷梨剧烈挣扎,不断发出唔唔的声音,感觉到脚步声停在自己面前,殷梨浑身被冷汗浸透,一颗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眼前的黑布忽然被摘下,烛光跳进眼里,殷梨看清蹲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青墨。 而他身后不远处,谢策姿态闲然的靠坐在靠背椅上。 殷梨眼里迸出恨意,血丝爬上眼眸,不断的向前扑,像是想冲过去跟他拼命。 谢策始终面不改色,示意青墨取了她嘴里的布头。 “畜生!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畜生!”殷梨对着谢策破口大骂。 殷梨的恶语与咒骂激不起谢策眼里的半分波澜,他微微前倾身体,小臂横压在膝上,垂睫睇着着殷梨,如同看着一只蝼蚁。 “殷姑娘这话说的。”谢策粲然笑起来,微扬的凤眸潋滟夺目,“我仔细想了想,我答应殷姑娘的事也没有不做到,你怎么还怪我来了。” 殷梨恨毒了他,恨不得他当场暴毙,“你利用我,你骗了我!” 谢策困惑偏了偏头,“殷姑娘不是要谢珩选择你就够了么?他不是选择你了,不顾性命的救你。” 谢策再次笑起来,“殷姑娘应该谢我才对。” 看着他无所谓的笑,一股透骨的寒意从殷梨心口透出,他哪里是人,根本就是疯子,是恶鬼。 “呸!”殷梨恨恨的朝他啐了口。 谢策看着吐到在他靴前的一口唾沫,嫌恶的皱了皱眉,冷眼朝殷梨看去,“还有力气就行,看来死不了。” 谢策掸了掸一袍起身。 青墨则再次将殷梨的眼睛和口都封了上。 走出暗室,月华布散在夜色里,月影则静静躺在水面上,谢策背着手踱步到水池边。 天上的月皎洁无暇,水中的月明明与其那么相似,可仔细看去,满是波纹裂隙。 谢策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起来。 也难怪世人都喜欢天上月,谁爱看着湖水里斑驳残缺的月。 雪嫣让卫萧去追查殷梨的下落,可整整一夜过去,殷梨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她不知道殷梨是自己逃了,还是已经被谢策找到。 她只知道越拖一天,谢珩就越多一份危险,谢策不会放过他的。 雪嫣环住浑身发冷的身子,她该怎么办。 “兴许,囡儿会自己回到我身边呢。” 谢策那日的话蓦然在耳边响起。 雪嫣无力的微躬起身体,颤闭上眼睫,遮住布眼眸的颓败。 她支开了卫萧,谁也没有带,独自去了澜庭小筑。 雪嫣站在烈日底下,灼热的日头晒的她脸上发红,她却只感到浑身冰冷,她看着眼前围困了自己整整四个月的院子,似是认命一般,慢慢松开迈步走上石阶。 素手拉住门环,才扣了两下,大门便从里面被打开,开门的是紫芙。 “姑娘回来了。”紫芙略低着头道。 好像她只是出门了一趟,现在回来了。 或许是烈日晃眼,雪嫣感到一阵晕眩,她紧紧闭了闭眸,声轻问:“谢策呢。” “世子在小楼。” 室外炎烈,小楼内却格外的凉爽,雪嫣踩着走过无数遍的木楼梯走上二层。 悬挂着的帐幔随着她行走时带起的细风微微浮动,朦胧的纱帘后,谢策一身清简的襴杉站在书案前,手中执着笔正在练字,落笔极稳,余光看到雪嫣上来也没有半分顿挫。 直到写完一字才抬眸看向雪嫣,“囡儿来的正好,来看看我写的字。” “你要如何才能放过谢珩。”雪嫣不想与他周旋,她累了,真的好累。 谢策挑了挑眉,搁了笔靠坐进身后的圈椅里,他静静看着雪嫣,她穿了素银的裙衫,眉眼没有一丝光彩,如同一株堪堪枯萎的小白花。 “囡儿果真不到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不会来找我。” 雪嫣不闪不避的看着他,“你不就是等我来求你吗?” 谢策沉黑下目光,“是,我等你着来求我,我就是要看看你会为他做到什么地步。” 不知为何,雪嫣在这时候,竟然无比清晰的想起了当初谢策是如何抱着她,对她说死了也甘愿的话。 想起他那时的目光,再对上他此刻冰冷的双眼,雪嫣眼圈变得异常酸涩,委屈过后紧接着是铺天盖地恨,她深深吸气,“是下蛊,还是再让我失忆,悉随尊便。” 谢策阴沉浓戾的眸子内翻涌起痛极的苦涩,她从来就不相信他不会再那么对她。 “好一个悉随尊便。”谢策舒展后背向后靠去,抬手支在额侧悠然看着她,眸中透出莫测的意味,“囡儿自己也说了,一个傀儡有什么意思,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放肆的目光裹挟着浓烈的思念流转过雪嫣周身,末了,将她牢牢笼罩在自己的目光之下。 幽邃的凤眸纠住雪嫣仓皇的双眼,轻浅吐字,“我要你勾引我。” 作者有话说: 第075章 冰鉴内的冰块不断的在化成水,碎裂的一角冰块落入水中,扑通的一声促响,打破一室的压抑沉闷,浑身僵硬的雪嫣惊醒回神。 谢策没有催促,亦不移开目光,似乎是因为看的入了痴,那些故作的冷漠与狠戾松动出裂缝,入骨的情绻就这么泄露了出来。 雪嫣目光轻颤,她痛恨厌恶失去记忆的自己,可那几个月又是她忘不掉,除不去的记忆,对她是如此,对谢策必然更是。 雪嫣看着他摇头,“我不想再纠缠在你们之间,我可以向你承诺,从今往后与谢珩再无往来,亦不会见他,但你如果真的要他的性命,我大不了给他陪葬。” 谢策却像是只听到了她的后半句话,死死看着她怒极而笑,”谢珩为了别的女人去死,你却要给他陪葬。” 谢策话如同一把看不见的刀子在雪嫣心上刺了一下,她明知道谢策的话有歧义,颠倒了轻重,但她在这一刻却生了怨,一瞬即逝,她想去捕捉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踪迹。 雪嫣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是因为我对他下的手不是么,他死了,那就等于是我欠他一条命,我赔他就是。” “囡儿拿自己威胁我。”谢策声音很轻,一双眸子泛红充血,看着她慢慢颔首轻笑起来,“好啊,不过谢珩真是命好,就是到时给他陪葬的,怕是不止有你一个,囡儿想清楚值不值的。” 雪嫣眸中闪过疑惑,很快反应过来谢策是在告诉她,如果她敢寻死,那么谢策就会对她身边的人下手。 谢策迎着她愤然的目光,不紧不慢道:“陈晏和之前将你弄进顾家的帐我还没找他算,私藏逃犯,他状元郎脖子上这颗脑袋,不知道还挂不挂的稳。” “至于囡儿,你就算是死了,你的尸首也得是我的,化做灰,将来也要摆到我的墓里,与我长眠在一处。”谢策语气轻的如诉着情话。 阴鸷可怖到近乎极端的话让雪嫣如坠冰窟,寒意从四肢透入,逐步蔓至心脏,谢策明明没有靠近,无形的锁链已经将她绑了起来。 她无法让自己回到失忆时候的样子,谢策也同样不是那时候的谢策。 “你是死也不会放过我了。”雪嫣莫名其妙笑了出来,不是在问,而是陈述。 “是啊,我们到死都要纠缠在一起。“谢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眸中的痴迷更像是一种向往。 “囡儿什么都好,就是总有些不切实际的妄想。”谢策目光似笑非笑的划向她,“譬如离开我。” “譬如觉得自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和谢珩重修旧好。囡儿怎么能忘了,你的身子早已烙满的我印记。” 谢策的话就像是在把雪嫣往地狱里拉。 是,是她妄想,她的妄想害了谢珩一次又一次。 雪嫣深陷在了无止境的自我否定中。 谢策屈指一下下敲在圈椅扶手上,看着她血色褪尽的脸庞,冷硬着心肠吐字,“与你说了那么些,我耐心不多了。” 雪嫣被逼到了极点,不管不顾地快步走到谢策面前,撕扯他的衣衫的同时,分膝坐到他腿上,“是要这样吗?” 雪嫣底头拽开自己衣裳的系带,她情绪激动,系带被勾缠指上无法解开,她便用力拉扯,直把手指勒的通红。 纤薄的衣衫禁不起催折,委地的时候已经凌乱不堪,雪嫣只有心衣遮掩的身躯因为激动而浑身布着红。 歇斯底里的模样另谢策眸中一慌,他用手臂圈紧雪嫣,“够了。” 雪嫣浑身发颤,她已经什么都不想了,这副身体她自己都不想要,他那么想要,那她给他就是了。 谢策抱着她的身体,却抓不住她的手,雪嫣用力的撕扯谢策的衣袍,领口被扯开了一大片,露出满身的鞭痕,以及早先她在他肩上留下的齿印。 雪嫣目光僵硬看着他满身的痕迹,眼底忽然发烫,她激烈喘气着,低头狠狠朝着原先那枚齿印所在的位置咬了下去。 雪嫣用力所有的力气,眼圈通红恨极,似要咬下他的一块肉,口中很快尝到了锈腥的血味。 谢策略皱起眉,抬手轻抚雪嫣的脑后,极轻的口吻透着无尽的纵容,“囡儿只管咬吧……咬吧。” 雪嫣蓄在眼眶的泪水忽然就淌了下来。 她越咬越深,宣泄着长久以来的委屈和悔痛,胸口的激荡让她喘不过气,直到几乎窒息才松开口,瘫软的身体脱力下滑,被谢策牢牢抱在怀里。 雪嫣无力伏在谢策肩头,被她咬至皮开肉绽的伤口鲜血直淋,与她脸上的泪混在一起,让人看到都觉得刺目心惊,苍白的双唇也被血染的红艳靡丽。 谢策扣住她的下颌,倾身猛烈吻了上去,连带着咸腥的血泪一同搅进口中。 “囡儿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谢策异常满足的喟叹声撩在雪嫣耳边。 他绷紧着身体,肩上的伤口因为用力不断往外渗血,有些顺着他的臂膀淌落,有些则滴在雪嫣身上,如同一朵朵凋零在雪地里的红梅,极尽最后的绚烂。 弄娇 第94节 紫芙守在楼下,屋内动静消停的同时,刮在水面的微风也跟着停下,只留下一层一层还不能平复的波澜。 紫芙打了水上去伺候,看到两人身上到处蹭着血,世子身上更是留了许多被抓咬住的伤痕。 紫芙被吓了一跳,若不是空气里还有未散的气味,她真要以为这是经历了一场厮杀,而非交欢。 谢策拿了浸湿的帕子过来,雪嫣没有要他伺候,自己穿上衣裳,将脸上的血污擦干净,确保外人看不出异样。 “放过谢珩。”雪嫣嗓子微微发哑,一说话,口中还有一股子血腥味。 谢策披着中衣,衣襟就这么敞开着,残存着餍足之色的眉眼有一瞬间的变冷,清清淡淡的开口,“如今的局势,已经不是我凭一己之力就能扭转的。” “且不说燕王本就有反意,到了今时今日的局面,就算他没有,也已经被逼上梁山,就此起乱也并非无可能,一旦他起兵,谢珩和四海镖局的人都难逃一死。”他不紧不慢的说着,见雪嫣神色大变,才改口道:“我需要时间布划。” “要多久?”雪嫣急声问。 谢策意有所指的看着她,“若是囡儿能始终在我身边,我心安了,也能想得快一些。” 雪嫣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深意,“不就是与你纠缠到死么,我奉陪就是了。” 谢策笑起来,“囡儿想通了就好。” 青墨忽然急匆匆进到楼内,在楼下道:“世子,卫萧求见。” 谢策不作回应,只看着雪嫣,“那些碍事阻拦的,是囡儿自己解决,还是我去处理?” “用不着你动手。”雪嫣冷着脸匆匆下了楼。 走出澜庭小筑,满脸灼急的卫萧快步走上前,“姑娘。”他看着雪嫣身后的院墙,眸含愤然,“姑娘不该来这里。” 姑娘来求世子,不就是自投罗网,让他怎么跟大公子交代。 雪嫣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先回府。” 卫萧不敢多问什么,去牵来马车。等到马车在顾府外停下,雪嫣才对卫萧道:”以后你不用跟着我了。” 卫萧大为不解,“属下奉主子的命令,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姑娘。” “他保护得了我么。”雪嫣冷冷打断他,“如今他自身难保,我总不能全将希望寄在他身上。” 卫萧无法接受雪嫣说出这样的话,他以为雪嫣去找世子,是替公子求情,没想到是急着去找下家。 卫萧冷声质问:“姑娘这样怎么对得起主子。” 雪嫣双手紧紧握成拳,冷漠侧过脸。 “就当是主子瞎了眼。”卫萧怒不可遏摔了马鞭离开。 雪嫣目光颤动,慢慢呼吸让自己变得平静,回府后她直接去找了陈晏和请他帮忙。 陈晏和眉头紧蹙,“四姑娘,眼下我真的无能为力。”谢策已经开始对他明里暗里的使绊子,要挟,那种对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疯子行为,他是真的玩不起。 谢策的所作所为足够他在朝堂上树敌无数,他甚至不知道,谢策究竟是狂傲到觉得自己一定是应对,还是真的不计后果。 “你可以帮我的。”雪嫣笃定的语气让陈晏和略有迟疑。 他想了想道:“你且说说看。” 雪嫣并不遮掩,“我要离开顾府,怕母亲不会同意,又过于担心,所以想让你帮个忙。” 陈晏和何其精明,一下就猜了与谢策有关,“你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你想清楚了?” “我只要谢珩活着。”雪嫣声音很轻却坚定,她不想多解释什么,“劳烦你了,阿姐和母亲那边,都不要让她们知道。” 陈晏和眸中划过几许动容,颔首应下。 两人商榷好了口径,才去向林素兰说明。 林素兰一听雪嫣要离开,立刻就不同意,陈晏和在旁宽慰道:“如今谢大公子身陷囹圄,您也知道雪嫣之前的处境,她在京城并不安全,平襄陈家旧府尚有老仆家奴在,四姑娘过去也不怕无人照顾。” 林素兰心中实在是不舍得,可陈晏和说得不无道理,只得含着泪点头,“也不知这孽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休,你去避一避也好。” 雪嫣低下头,母亲说的不错,就是孽缘,她与谢策这桩孽缘,恐怕不到死是解不了了。 离开前,陈晏和又再一次将雪嫣叫到一旁。 他将一个很小的纸包递给雪嫣,雪嫣困惑问:“这是什么?” “毒。” 陈晏和的话让雪嫣手一抖,很快反应过来,摇头道:“谢策精通此门,这些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知道,但人总有懈怠的时候,这个毒若是一次性让他服下,他必然会觉察,但是每日少量服用,只会在他体内慢慢蓄毒,他未必会发现。” “毒发会怎么样。”雪嫣问罢,却没有等陈晏和开口,而是很快伸手接过纸包,紧紧捏在手里,“我知道了。” 看到顾玉凝从另一头过来,陈晏和也没有再往下说。 对顾府其他人,雪嫣只说是回乡祭奠父母,雪嫣本就是养女身份,也无人紧张她的去留。 林素兰和顾玉凝送雪嫣上马车,马车朝着城门的而去,在临近出城的时候拐了弯。 谢策从三皇子府邸离开回到澜庭小筑已经是深夜。 他迈着从容的步子往小楼走,青墨在旁汇报着雪嫣离开后发生的事,事无巨细。 谢策静静听着,直至跨进小楼才挥退青墨,抬眸望下没有亮灯的二楼,“囡儿呢?” 紫芙低首回:“姑娘已经睡下了。” 谢策放轻脚步走上楼梯,楼上窗子敞开着,皎白的月光照进屋内,恰投在床上那抹娇小小的身躯之上。 谢策走上前,站在床前垂眸看她,没有点烛,他其实也看的不太真切,眼睛确实紧闭着,只是呼吸实在不平稳。 谢策声音里含了笑,“囡儿睡着了?” 没有回应,他自娱自乐般又问了一声,“真的睡着了?” 雪嫣揪着薄衾的手暗暗收紧,就在她打算装死到底的时候,露在衾被外的一条腿被谢策握住,掌心的温度微高于她,雪嫣却感到一股寒意直窜了上来。 谢策掌握着她的脚踝,缓缓往上,描画出她小腿的线条,雪嫣越颤越厉害,终于忍不住踢开他的手。 “不装睡了?”谢策轻笑着问。 雪嫣坐起身往漆黑的夜色中狠狠瞪去,“你又要干什么!” “干什么?” 雪嫣看不见他的人,只听到他的声音,如夜风缓缓流如她耳中,“囡儿明知顾问。” “自然是你了。” 雪嫣脸色有些发白,没有方向的往后退,脚踝被精准的扣住,谢策轻轻一拉,就将人拽到了身下。 谢策觉着这样也挺有趣,她什么都看不见,而自己看的一清二楚。 “不是说奉陪到底么?”谢策稍低身,说话时薄唇擦过她的唇,“那么快就要耍赖了?” 宠溺带笑的话语让雪嫣觉得刺耳荒,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与她娓娓说着情话。 “互相折磨,只有恨……你看不出来吗?”雪嫣咬牙切齿的问,“这样你也要吗?” 喷洒在她脸上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顿,紧接着变得粗重,雪嫣在黑暗中一抖,她知道自己又激怒了他。 “我不是告诉过你,就是化做灰我也要。”裂帛的声音响在耳侧,在黑暗中尤其清晰,雪嫣想并拢双腿已经来不及了。 疾风骤雨的侵袭让雪嫣根本无法抵抗,更让她感到绝望的是,与白日里互相折磨撕咬的情况不同,她的身子在背叛她,显然谢策也发现了。 “囡儿这处记得我呢。”谢策笑得肆意。 谢策的话只让她感到难堪羞辱,她愤怒,自厌。 恨恼之下,雪嫣摸到从发髻上散落的簪子,不管不顾的朝着谢策用力刺了过去,她不知道自己刺在了哪里,只听到谢策闷哼了一声。 他终于也会痛,雪嫣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宣泄般笑了出来,“不是要纠缠到死么,你就不怕真的死在我手里。” 谢策低眉看着她紧紧握着发簪的手,“囡儿想要我的命,得刺的再深一点才行。” 他猛的往下压,簪尖没得更深,雪嫣握着簪子的手一抖,连带着颤抖的还有搭在谢策后背的双腿。 作者有话说: 第076章 一场精疲力竭的欢爱,在极至的爱恨纠缠间攀到了高峰。 屋内重新亮起灯火,雪嫣终于看清了床榻上的狼藉,她的簪子就跌落在手边,簪身挂着半干的血迹,还有许多蹭在了褥子上。 谢策褪下外袍,仅着了绸裤坐在床边处理伤口,她刺伤的是他的臂膀。 原来不是要害,那怪他还能像只饿狼一样吞噬她。 雪嫣咬牙切齿的样子没有逃过谢策眼睛,他拿布擦去血迹,掀起眼帘,笑看向雪嫣,“过去明明是只小猫来的,怎么成小老虎了。” 谢策轻瞥像自己另一侧肩头,被咬破的伤口还狰狞着皮肉,他半真半假的揶揄,“多来几回,我怕真是要死你身上。” 亲昵的话语让雪嫣恍惚又记起当初,她极快打住思绪,瞪了他一眼向里侧转过身。 “身子还没洗,囡儿要带着我的东西睡?”谢策在她身后提醒,见她打定主意不说话,好脾气的说:“睡吧,一会儿我抱你去。” 一连两次的折腾,雪嫣浑身早以像散了架,动一下都酸软的不行,精疲力尽之下她竟真的睡了过去。 谢策处理过伤口就去抱她,雪嫣不安稳的蹙紧着眉,像是陷在了梦魇中不能脱逃,就连被谢策抱起也只能浅浅挣扎了两下。 谢策抱着她往湢洗处走去,雪嫣含糊不清的一声喃让他顿住了脚步。 谢策附耳仔细去听。 “谢策……” 谢策环抱着她的双臂蓦然收紧,雪嫣又动了动唇,“……恨你。” 几乎不问的嗓音里泛着哭腔,谢策深深凝着他,黑眸中才浮上的欣喜化做无尽的落寞。 苦涩的扯了扯嘴角,谢策低头贴住她的脸侧轻喃,“恨吧,总好过你心里没有我。” 次日,雪嫣是被谢策捏着鼻子醒来的,惺忪迷朦的水眸中印入他那张极为俊朗恣意脸,眼尾染着薄薄的笑意。 雪嫣脑子迷迷瞪瞪,下意识哝哝的嗔,“你别弄我,好困。” 弄娇 第95节 话落,雪嫣才猛然醒过神,她在干什么。 “我会早些回来。”谢策清浅含笑的声音落入耳中。 自己方才竟然全无戒备,甚至恍惚的以为又回到了失去记忆后,两人最快乐的那段时光,雪嫣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情绪激烈挥开他的手,满含恶意的说:“我最好你永远都回不来。” 谢策脸色微变,转瞬又宠惯的弯唇笑起来,“这恐怕要让囡儿失望了。”他俯身轻啄雪嫣抿紧的唇瓣,“我不能陪你了,自己起来吃些东西,笋丝鸡粥,油饼,杏仁酥,都是你爱吃的。” 谢策就是这样,在他把控的度里,可以纵的你无法无天,可一旦触到他忍耐的底线,哪怕平常再怎么宠着你,也不会心软。 而他对雪嫣的底线一退再退,如今只要她还在身边,那就什么都可以。 不得回应的亲吻,谢策同样吻的痴迷沉醉,雪嫣忍无可忍,推搡着他,别过头避开,气喘吁吁的恨声问:“你究竟还上不上朝了!” “不想上了。” 谢策对上雪嫣睁得圆溜溜,又恨又恼的双眸,忍俊不禁道:“走了。” 他起身整了整身上的绯袍,嘱咐紫芙伺候好雪嫣才下楼离开小楼。 仁宣帝病情略有好转,就在养心殿批阅奏折,赵令崖将燕王意图谋反的证据,以及经过镖局往来的书信全都呈了上去。 仁宣帝双手哆嗦着,剧烈咳嗽起来,高吉立刻端上玉壶,看到仁宣帝吐出一口带血的痰,心惊跪地道:“皇上龙体要紧,万不可动怒。” 仁宣帝摆手示意他退下,浑浊的双眸望向赵令崖,粗喘着问:“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理。” 赵令崖拱手,“回父皇,燕王其心必异,儿臣以为应该削其番位,幽禁终身。” “幽禁终身。”仁宣帝意味不明的看着他点头,“就与你二皇兄一样。” “一个是你手足,一个是你亲叔叔。” 赵令崖素来不喜不怒的眉眼微眯起,望着仁宣帝老态龙钟的脸不没有说话。 仁宣帝又咳了两声,体力不支靠在龙椅上,有气无力道:“燕王不是一直上书要进京面圣,以证清白,那就传正旨意准他入京,与老二当面对峙。” 赵令崖眼中快速闪过莫测。 段士弘这时走进养心殿,“禀皇上,宁妃娘娘前来侍药。” 仁宣帝对赵令崖道:“你下去罢。” “是。”赵令崖拱手走出大殿。 宁妃与随行的宫女正立于殿外,赵令崖目光从她身上走过,攫上她略有闪避的双眸,虚行了个礼,“宁母妃。” 宁妃轻含螓首,“三皇子不必多礼。” 赵令崖从容从她身旁走过,擦肩的同时驻足停下,“这次之后,宁母妃就想法子推了侍药。” 压低的声音之有两人听得见,宁妃诧异侧目看向赵令崖,他已经先一步从她身旁走过。 宁妃敛下目光走进养心殿。 伺候仁宣帝服下药,宁妃捏着手绢给他擦拭唇边的药渍,“皇上可觉得好些了。” 仁宣帝握住宁妃的手,叹气摇头,“朕怕是陪不了你多少时日了。” 宁妃忍着泪意摇头,“皇上乃是九五之尊,是要长命百岁的。” 仁宣帝笑她:“孩子话。” “朕原总想着让你有个子嗣,如今看来,没有孩子对你反而安全。”仁宣帝的话让宁妃呼吸一紧,下意识抚上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 仁宣帝没有发现她的异样,继续道:“老三的心性。”他说着叹了口气,“但愿是朕多疑了他。” 宁妃想起赵令崖方才的话,还在犹豫要如何开口,仁宣帝却先道:“你身子一向不好,朕怕这病气会过给你,你就别来侍药了。” 宁妃喉咙发苦,“皇上。” “就这么定了。”仁宣帝不容置喙道。 雪嫣十分清楚谢策约莫会在什么时候回府,她手里捏着昨天陈晏和给自己的那一小包药,如同捏着一块沉甸甸的重石。 她拆开看过,反正在她看来就是无色无味的药粉,可是她没有把握谢策不会发现,他太精明了。 紫芙从楼下上来,雪嫣立刻攥紧手心,把那一小包东西藏起。 紫芙上来道:“姑娘,世子已经到府外了。” 雪嫣想起自己有一回,在院中等迟迟没有回来的谢策,一直等到了入夜,那次她又哭又闹,谢策就不许她再在园子里等,并且每日回府前都会派人来传话。 雪嫣尤其厌恶自己想起这些过往,冷声道:“你不必跟我说。” 紫芙当初日夜伺候雪嫣,自认为对她是了解的,姑娘性子固执,对于认定的事情,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不愿去听,也不愿改变,现下姑娘如此抗拒,更像是在逃避。 紫芙没有多说什么,下了楼。 雪嫣显得十分焦灼气急败坏,她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快步走到边将手里的药粉撒了一些在茶壶中,看着药粉溶在水中,她反复无常的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雪嫣偏头从窗子口望出去,谢策已经走到了石桥上。 他上楼的脚步显得有些急切,步子方迈上平阶,一抬眸就与雪嫣四目相对。 夏日的天气就算到了傍晚也很热,官服又严整厚实,谢策一路走来额头上已经带了些汗,他也不遮掩自己的情急,“我是真有些怕,回来的时候你又不见了。” 雪嫣捏着茶壶的手一紧,嘲讽道:“你拿那么多人威胁我,还怕我走吗?” 谢策面对她的讥嘲也坦然,“自然是怕的,就怕有朝一日这些威胁对你都没了用。” 他看向雪嫣拿在手里的茶壶,“正好也渴了,囡儿给我倒盏茶来。” 雪嫣心头顿跳,提着茶壶的手微微发抖,昨日陈晏和来不及告诉她,这毒多久会发作,发作又会怎么样,会死的吧…… 她手抖的更厉害,时安现在还没有安全,若是让谢策察觉,谁也不能保证他一怒之下会做什么。 雪嫣抬起眼帘就对上谢策深沉难辨的目光,指尖一松茶壶就这么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她立刻蹲下捡碎瓷,神色仓皇,谢策已经几步走到了她面前,抓起她微颤的双手,“让丫鬟来收拾。” 他轻睇着满地的狼藉,片刻才抬眸看着雪嫣打趣道:“让你倒杯茶都那么不情愿,光指着我伺候你了是不是?” 雪嫣仍不能平复心绪,身子却已经被谢策抱了起来,她忽然紧盯着谢策问:“你保证的,会让谢珩平安的是不是?” 谢策温和的神色,因为她口中的那两个字,微微变得冷漠,“他是不是平安,在你。” 雪嫣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皇上病情危殆,谢策是连夜赶到的宫中。 紫宸殿内各宫妃嫔,众皇子皆候命在庭中,谢策跟随内侍进到殿中,皇后和几位贵妃陪侍在内殿,仁宣帝面色灰白,已然是将死之色。 早前他替仁宣帝诊过脉,虽然也已呈败势,但不该那么快才对,谢策肃然上前,一搭上仁宣帝的脉搏,便觉出不对,是有人急着送皇上宾天。 多则三日,少则随时。 看到谢策都束手无策摇了头,众人皆白了脸色。 谢策走出大殿,与朝自己遥望过来赵令崖短暂交汇目光。 谢策在心中无声轻叹,这时间真是越来越不够了。 …… 皇上去的很快,赵令崖持着传位诏书在一片哭天喊地声中走出大殿,明明灭灭的灯火照在他脸上,深藏的对权势的渴望从那张温和无欲无求的脸上透出。 赵令崖以极快的速度登基,早前仁宣帝下的诏令早已被他截下,又连发数道圣旨命所有藩王不得入京。 远在封地的燕王接到皇上驾崩的讣告后执意上书要进京扶棺。 养心殿内,赵令崖一袭明皇龙袍坐于龙案之后,无甚表情的面庞不怒自威,“朕顾念与燕王的是叔侄情分,未对他施以惩戒,怎奈他一再紧逼,违抗圣旨执意入京,谋反之心昭然若揭,朕今日便下旨,削其蕃收其兵。” 吏部尚书王合却道:“燕王谋乱一案的事还未查清定夺,燕王又与先皇兄弟情深,想进京扶棺送丧也是情理之中,” 赵令崖神色肃冷,“燕王野心滔天,意图谋逆证据确凿,莫不是要等他起兵造反,朕再做顽抗?” 王合刻板道:“但皇上直接下令削藩,恐不能服众。” “臣有一言。”静站在旁的谢策迈步到殿中,低眉拱手,“皇上的顾虑臣明白,但王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燕王若真有反意,此番入京必会私带兵马,而臣也一直坚信臣的兄长不会有谋反之心,不若就派臣兄为先锋,在边城接迎燕王,若燕王真的敢私带兵马,就让臣兄将其一举诛杀。” 谢策抬起眼眸,“臣会秘密领兵在后,做为援军,但若臣兄真与燕王有勾结,臣则会发兵,大义灭亲。” 谢珩当初就是险些在战场上丢了性命,吕氏一得知这个消息,当场就乱了,她情急找到谢老侯爷。 “策儿无论领兵的经验还是身手都甚过珩儿,不如让策儿代他兄长去。” “不知所谓。”谢老侯爷话都不听完就喝住了吕氏,“此番就是皇上就是有心让谢珩戴罪立功,你倒好,拖什么后腿。” 那日赵令崖与谢策几人是密谈,对外只说是命谢珩迎燕王入京,但谢老侯爷却猜到了其中的关窍,皇上为了防止燕王真的谋反,必然还会派兵在后防守,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断后的谢策。 吕氏被谢老侯爷疾言厉色的训斥惊的不敢再往下说。 可她是真的不能放心,思来想去,吕氏决定亲自去找谢策,与他商量。 看天色,这个时候谢策大约是回澜庭小筑了,吕氏便直接赶了过去。 澜庭小筑的守卫看到吕氏过来,连忙上去请安,“见过夫人。” “世子呢?”吕氏径直跨进门槛,守卫不敢拦只得跟着道:“回夫人,世子还未回来。” “那我去小楼等他。” 傍晚日头散去,屋子外也不似白天那么热,雪嫣正走下楼梯,打算出去松动松动,就和石桥上走来的吕氏撞了照面。 雪嫣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吕氏,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什么反应都做不出。 吕氏看着眼前和这个和“顾雪嫣”一模一样的女子,直接骇的以为白日见了鬼,“你,你……” 雪嫣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顾雪嫣分明死了,吕氏看着她脚下的影子,是人不是鬼。 她之前听说过顾家收了个和顾雪嫣生的十分相似的女子为义女,可她为什么会在谢策的院子里,而且她的模样分明认得自己,如果是那个义女,应该不会有这样的神情才对。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吕氏厉声问。 雪嫣羞愧的甚至不敢抬眸。 “母亲。”谢策略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弄娇 第96节 衣袂翻飞,走的很快。 雪嫣此刻看到谢策就如同看到了救星。 他几步走上前,将雪嫣挡在身后,轻声对她道:“囡儿先上楼。” 吕氏要是再看不出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就怪了,“你给我站住。”吕氏疾步追上去,谢珩为了她差点丢了半条命,可她却好端端的活着,她一定要问清楚。 谢策皱眉挡住了吕氏的去路,“母亲有话直接对我说是了。” “她是谁?是不是顾雪嫣?” 相对吕氏的激动,谢策就平静许多,“母亲认错了,她是顾家的养女。” 谢策看她还欲再问,淡淡道:“母亲确实认错了,如果顾雪嫣还活着,那就是罪犯欺君。” 吕氏本来有的不确定,此刻都成了确定,她一时怒上心头,眼前一阵阵发黑,忽然就明白了谢珩为什么性情大变,为什么会和谢策反目,她手指着谢策,“你,你简直畜生!那是你未过门的大嫂!” “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不能做出这样的事。”吕氏怒上心头,将更大的怒气迁怒到雪嫣身上,“这样的女人也不配进我谢家的门,让她滚,立刻!” 谢策对于吕氏难听的责骂始终无动于衷,却在她诋毁雪嫣的时候冷了脸,“我的事,母亲还是少插手的为好,也别让我再听见您说她一句不是。” “否则,儿子也只能不孝请您离开了。” “你,你。”吕氏气得说不出话,浑身哆嗦,指着他痛骂,“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大逆不道的混账。” 作者有话说: 第077章 “是啊,母亲为什么要生下我呢?”谢策眉眼中也满是困惑。 凭什么同样是孪生兄弟,谢珩就能因为幼时体弱夺取所有人的关怀,他也不过才十多岁的年纪,却要同其他将士一起挨军棍,在刀光剑影中厮杀,所见全是尸山血海,他自然学不会谢珩的谦和良善。 吕氏看着他冥顽不灵的样子,双手哆嗦的厉害,亦无法冷静,“你从小就记恨我,从不与我亲近,但你大哥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这件事情是你亏欠了他。”吕氏如今没工夫管顾雪嫣的事,谢策她管不了,但这样一个祸害,她是绝不会再她靠近毁了谢珩的,只不过今日她来是为更要的事。 谢策眉稍轻抬,知道吕氏不回无缘无故来这里,撞见雪嫣不过是意外,他没有作声,等着她的下文。 “皇上下令让你兄长去边城,他曾经就差点死在战场上。” 谢策看着她的目光变得微妙,“母亲想说什么?” 吕氏虽然此刻怒不可遏,但仍有几分难以启齿,“你能不能向皇上请旨意,代替你兄长前去。” 谢策扯动嘴角笑了出声,这可真不愧是他的母亲,谢珩差点兵丧战场,他又有多少次险丧命。 “你不论是身手领兵的经验都比你大哥强,若是三年前的事再发生一次,母亲真的承受不起。”吕氏试图能让他动容,事实也确实是如此,谢策去的话,她也能放心很多。 “儿子有一个问提。”谢策语气平和如素,寻常问话一般开口,“母亲是否会遗憾,当初死的为什么不是我?” 吕氏脑中嗡鸣作响,身子踉跄着向后一跌,朝着谢策扬手便是一个巴掌。 “我是你母亲!”吕氏双目通红,痛心疾首的喊道。 谢策脸被打得稍偏,他用舌头抵了抵被打得一侧脸颊,“原来母亲还知道。” “那您是怎么说出让我替大哥出征这样的话的?”谢策看着吕氏,吐出的字尤为冷漠无情:“母亲该不会觉得皇上是不追究谢珩谋逆的事了吧?这场只有他自己去,谁也替不了,至于能不能活,有没有命回来,全看他自己的本事。” 吕氏气疯了,“我看你就是想看你大哥死!是不是!” 雪嫣神情麻木的站在楼梯口,楼下二人争执的声音一字不落的传进她耳中。 难堪,震惊,荒唐,担忧,种种情绪充斥着她的脑袋。 谢策和吕氏不欢而散,他走进小楼,抬眸看到雪嫣仓皇不定的神色,柔声安慰,“囡儿别怕,没事了。” 雪嫣回过神看着他走上楼梯,她此刻脑子很乱,但最在意的还是谢珩,不等人走到跟前,便跨步上前急声问:“你说过会放了谢珩,为什么还要让他领兵。” 雪嫣的担忧和吕氏相同,他们都太害怕三年前的事回再发生一次。 “都听到了?”谢策不指望她会对自己有关心,可她开口就是谢珩,在这样的时候,他已经不太能控制自己的妒恨。 “囡儿是不是也想让我去替谢珩。” 雪嫣愣了一下,这在谢策看来就是默认,“那我的回答,你刚才应该听到了。” 冷硬的语气让雪嫣心里不安,“你答应了。” “我是答应放了他。”谢策打断她的话,“但是你真以为我能随便一句话就保他无恙?燕王必反,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谢策将原想把她抱入怀中的手紧握,错身从她身旁走过,“你总不能让我一辈子保他平安,那他未免也太没用。” 雪嫣也气急了,反身质问,“如果不是你陷害设计在前,他又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谢策额侧青筋不断跳动,转过身一把将人攥进怀里,“你再为他说一句,我让他绝无回来的可能。” 他压着雪嫣不断挣扎的双腿,“我说了,他怎么样,全看你。” 雪嫣如同被掐住了死穴,突然就不动了。 谢策看着她这个样子,只感到胸口的火烧的更旺,他调息了几瞬,从怀中取出了一串银铃,“去取这个,所以今日回来的晚了,早前去交州前就命人去做了,想着囡儿带着必然好看。” 雪嫣不想看,然而谢策握住了她的脚踝,她不得不转过目光,谢策褪了她的鞋袜,银铃滑至脚踝,冰冰凉凉的,雪嫣不由的轻蜷脚趾, 中间清脆作响的铃铛上嵌着螺钿,细闪着亮莹莹的光晕,周围是一圈同样嵌着螺钿的银珠,做工极为细致精巧。 “囡儿不是总爱赤足在屋里走,我那时便想着你带着必然好看,果然好看,一步一响,到哪我都能听见。”谢策说着倾身贴着她脚踝的细嫩肌肤,连带着那颗银铃一起含进了口中。 …… 谢珩被放出诏狱,去到养心殿面圣,赵令崖令他回府整装,不日便领一对兵马动身前往北古口与燕王会晤。 谢珩缓步走出皇宫,卫萧已经候在了金水桥外,一见谢珩便快步上前。 虽然没有受刑,但是被关了那么久,谢珩的神色并不好,加上诏狱不见天日,皮肤也白的发青。 卫萧心下怄苦,“主子。” 谢珩看着他皱起眉,“你为什么在这里,不是让你寸步不离守着雪嫣。” 卫萧脸色几变,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主子受了那么久罪,还是先回府。” “她人呢。”谢珩冷声问。 卫萧咬了咬牙,“您一出事,顾姑娘就转投了世子的庇护,她不值得您如此对待。” 谢珩并不相信雪嫣会如卫萧所言这般,但脸色却一寸寸晦暗下来。 澜庭小筑。 青墨靠在墙根和守门的侍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余光看到长街那头有辆马车正朝这边来,再眯眼一看,看到驾车的人是卫萧,青墨立刻直起腰杆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谢珩从马车上下来,走上前直接对青墨道:“进去通传,我要见谢策。” 青墨眸光闪了闪,世子交代了,大公子若是过来不必拦。 “大公子请进内等吧。” 青墨一直把人引到湖心的翘角亭内才让紫芙近去通传。 “谢策,你畜生!”雪嫣气喘异样的一声哭啼,让正踩上台阶的紫芙脚步一僵。 两人耳边充斥着铃铛晃动的声音,谁也没有听见楼梯上的动静。 谢策低声笑望着雪嫣被情潮所染透眉眼,“这就畜生了?你不肯吭声,我自己听个响都不行?” 雪嫣才知道谢策给她戴上银铃的真正目的,一晃一响,一颤一响,撩在雪嫣耳朵里,如同在上刑,她几乎快把唇给要烂了,“……摘了。” 谢策食髓知味,目光从她雪白的颈项往下滑,晦暗的如同一汪望不到的深潭,“这处再挂两个就好了。” 雪嫣羞耻的眼里直接涨出了泪花,他才收了荒唐,无不可惜的把她脚踝上的银铃取下。 催人发昏的声响终于消停了下来。 紫芙硬着头皮楼上头,目光根本不敢往帐幔内看,低声道:“世子,大公子来了,请您下去一趟。” 雪嫣直接从迷惘中清醒过来,谢珩来了。 她脸上的潮红褪尽变得煞白,一个劲推着谢策。 谢珩一来她就受不了了吗,谢策妒火中烧,钳了她手拉直头顶,“让他等着。” 双手不能动,雪嫣就拿脚踢他,双眼通红不管不顾的模样让谢策恨的牙痒,又不敢再用力,生怕伤了她,草草了事后便放过了她。 却没有起身,而是坐在床边看着她,好整以暇道:“囡儿自己去和他说清楚吧,省得他又觉得我勉强你。” 雪嫣胸口起伏,满腔的愤恨让她的冷静荡然无存,眼里好似炸了火星子。 可是她再恨又能怎么样,和谢珩说清楚,起码让他先逃脱出这没有尽头的纠葛里。 谢珩等在亭中,心急如焚,他能猜到雪嫣是为了救他来求的谢策,他竟无能到如此境地,让她又一次落入谢策手中。 熟悉的身影从小楼内走去。 “雪嫣。”谢珩朝她疾奔过去,就在两人之差半步距离的时候,雪嫣冷漠的退了半步。 谢珩伸出去想去牵她的手落了空,雪嫣抬眸看着他,“你不要再来了,我们也不要再见了。” 谢珩悲痛注视着她的双眸,余光被她脖子上一枚艳丽的印记所揪住,他定定看去,两人隔着三四步的距离,他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欢好过后的味道。 哪怕再好的修养,这一刻谢珩眼里的冷意能杀人,定是谢策勉强的她。 谢珩心痛不已,呼吸发涩,“雪嫣,我来带你走。” “你不是已经放弃了我么?”雪嫣望着他,“你为什么觉得我还会跟你走。” 谢珩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雪嫣心里像针扎一样的痛,越是痛,她就要越逼着自己说出狠话,只有离自己远远的,谢珩才能安全。 “谢策永远不会丢下我,他待我比你待我好的多,对你来说重要的事情太多,我排在第几?”雪嫣心口的刺痛越来越强烈,细细密密的,遍布全身,“我想明白了,我们的缘分早就尽了,强行在一起,也只是互相痛苦。” 雪嫣无法再看他沉痛的眉眼,侧过脸哑声道:“你快走吧。” 最后几个字甚至带了祈求的意味,“别再让我为难。” 谢珩只觉心口疼痛难忍,眼眸中更是浮满苦痛,“我不信。” 雪嫣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她发抖的身体被从后面走来的谢策搂紧怀里。 “你放开她!”谢珩目眦欲裂。 弄娇 第97节 雪嫣攀着谢策的肩头,将脸埋进他怀中,用最后的力气说:“让他走。” 谢策揽紧着雪嫣摇摇欲坠的身体,挑衅看向谢珩,“大哥听见了。” 谢珩双目充血,宛若置身在天寒地冻之中,过去他可以告诉自己,雪嫣是因为失忆,而现在她清醒的要自己走。 谢策让紫芙过来扶着雪嫣,低首贴在她耳畔,亲昵说:“囡儿先进去。” 待雪嫣离开,谢珩一个箭步上去揪起谢策的衣领,“你对她做了什么?” 谢策不费力气的拉开他的手,慢慢抚平被攥皱的衣领,笑道:“做了什么?那可多了,大哥要从哪件开始听?” 一口腥甜猛烈涌上喉间,谢珩死死忍着咽了下去。 谢策道:“大哥也听见了,囡儿不想见你,我就不留你了。” 谢珩最后朝着楼内看了一眼,缓缓转过身,一步一停,仿佛整个人都已经被压垮,每一步都走的费力无比。 谢策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走进小楼。 谢策走在楼梯上的时候,还在想雪嫣应该再哭,或是又恨的想咬死他。 他走上楼,雪嫣屈膝坐在床上,眼睛确实红的厉害,她一见谢策上来,就道:“谢策,你把我逼成了这样,我们就烂在一起,烂到死吧。” 谢策其实早在让雪嫣去见谢珩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听着她的话更是心慌,几步走上前,“囡儿。” 雪嫣却忽然将他推倒在了床上,谢策身子略微后仰,雪嫣玲珑白皙的玉足已经踩在谢策膝上,一寸寸上移,那串银铃又被她自己带了上去,每动一下,清脆的声响就随之敲在谢策耳膜之上。 雪嫣那双微挑的眼睛本就生的极为勾人,此刻湿润泛红,更是如精魅一般勾魂夺魄,“你不是喜欢这样吗。” 谢策一把握住她的脚,凤眸稍眯,凝视着雪嫣,明明这双眼睛里藏着强烈的恨,他却也挪不开眼。 雪嫣心里其实紧张的如擂鼓,可她却什么也管不了,她恨极了,所以刚才,她将那毒涂在了银铃之上。 陈晏和说,人总有懈怠的时候,现在不就是么。 谢策的唇离那串银铃很近,方才他痴迷于咬着银铃,辗转碾在她肌肤上,此刻却迟迟没有动。 眼里的晦暗和莫测让雪嫣因为冲动而壮大的胆子逐渐没了底。 他是发现了吗? 雪嫣紧张的呼吸窒在喉咙口,谢策洞悉幽邃的目光像是要将她看透,就在她心慌的想要收回脚的时候,谢策却开了口。 “当然喜欢。” 声音很轻很慢,一抹苍凉自眼底闪过,雪嫣没有捕捉到。 话落的同时,谢策已经低头含住了那枚银铃。 作者有话说: 第078章 谢珩离京的那天,雪嫣大约是知道的,她听见的整齐划一的行军声从院墙外的长街上传进澜庭小筑。 雪嫣在心里默默念着平安。 这次,你如论如何,也要平安回来。 谢珩骑马走在最前,目光似有所感的望向院墙后耸高的一树枝叶,牵缰的手略微握紧,片刻才收回目光朝前走去。 马蹄声渐行渐远,直到彻底听不见,雪嫣紧捏着绣绷的手忽然就失了力气。 一松手,绣绷连带着针线都掉在了地上,上面的针脚才起了个势,她原想绣个平安符,后来又想,沾了她,谢珩又怎么可能平安。 雪嫣俯身倾伏在身旁的小几上,脸颊枕着手臂,眼帘轻眨,目光却黯淡无光。 她就这么发着呆,听到楼下谢策回来的动静也不愿动。 谢策走到软榻前,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绣绷,指腹摩挲了两下上前的针脚,“囡儿不如帮我绣个平安符吧。” 雪嫣眼睫动了动,漫不经心的勾眼看他,讽刺道:“你还不够平安的么?” 谢策发现就是她这浑身带刺的模样,自己竟也是极爱,他掀袍坐到软榻上,同时将浑身软绵绵不肯使劲的雪嫣抱到了膝上。 “三日后我要领兵出城。” 雪嫣一下坐起了身,在他怀里扭身紧盯着他,“什么意思?” 雪嫣还不知道谢策会领兵作为谢珩此行的后防,听了谢策轻描淡写的解释,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谢珩的命又一次被抓在了谢策手里。 谢策不喜欢看她眼里满是对谢珩的担忧,低头勾着她的细指把玩,不知真假的说:“囡儿不是怕他回不来,那我再去护他一路。” 雪嫣将信将疑的看着他,谢策将绣绷塞到她手里,“所以给我绣个平安符。” 雪嫣不肯接,“不会,不过若是绣个苦难倒是可以。” 谢策觉得自己真是要被她刺的没一块好肉了,他现在如果把心剖出来,一定是千疮百孔。 谢策捏住她的下巴,恶狠狠的吻了一口,吮着她的舌哑声道:“不行。” 他拢着雪嫣的手,捏着针线动作生涩的往绣绷上刺,绣下一针后,偏头尤为认真的看着雪嫣,“是这样吗?” 雪嫣被捏着手,怎么也挣不脱,谢策又吻了吻她,“别闹,我们一起绣完才行。” 两人捏着细细的针本就不掌握,加上雪嫣又不配合,几次下来针尖不小心就扎进了雪嫣的指尖。 她吃痛小声抽着气,谢策紧张执起她的手,将她冒着血珠的指尖含在唇间,舌头卷去上面的血珠。 羽毛一样细细绵绵的舔舐让雪嫣忍不住颤了颤,酥麻从指尖传至脊背。 雪嫣极快的煽动眼睫,稍一侧目就能看到谢策微拧的眉心,两片薄红的唇瓣轻轻抿动着她的细指。 谢策将她的指吐出时,上面还挂了一抹晶莹,“好了,不流了。” 雪嫣也跟着吐出口气,她想谢策这回总该放过她了,没曾想他又拢了她的手,继续绣着平安符。 只不过这次谢策将雪嫣的手全都裹在了掌中,没再让她碰到针尖。 雪嫣有些恨恼不能,想到顾玉凝总说自己固执,她或许是固执,但谢策一定是偏执,且到了极端的地步。 等终于绣完,天都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谢策看着那歪歪斜斜的平安二字却显得十分心满意足。 谢策接的是皇上密旨,与谢珩拉开三日的行军路程,由南北两境分别调兵四万,在雁山关整军。 先行的谢珩则带着两万人马继续过北古口,景州在内的七城都是燕王的属地,皇上下令燕王的兵马不得过北古口,一旦违抗,就是谋反,谢珩作为先行军,便要立刻镇压。 行军路上不比游山玩水,一路颠簸什么也都从简,十五日的路程哪怕雪嫣是坐在马车上,整个人也都被颠的七荤八素。 谢策身为将领,自然是要领兵在前,不能跟着她一起坐在马车里,只有扎营整修的时候,才能去到马车内抱起雪嫣,轻轻给她揉按放松身体。 雪嫣嫌弃他的戎服冷硬,动来动去的扭,谢策笑笑摘了小臂上的革质护臂,又除了掩膊,雪嫣才肯好好偎靠在他怀里。 谢策用指节顺着雪嫣的脊骨往下揉按,酸软僵硬的腰肢很快得到放松,雪嫣忍不住舒适的哼了出声,细嗓软哝哝,水眸懒洋洋眯着,像只被顺了毛,慵懒的猫。 就是对谢策的话爱答不理,肯哼一声都算是给回应了。 而对谢策来说只要人在身边,就足够他自得其乐,“今夜再凑合一下,明日就能在雁山扎营,不必再赶路,到时我带去你附近的城镇修整采买些东西。”他将掌心贴到雪嫣的后腰心,“算起来,你小日子快到了。” 雪嫣娇颜微酡,被气的。 出了这辆马车就全是士兵,除了紫芙只有她一个女子,本就极为不方便,现在又快到小日子。 雪嫣睁开眼睛瞪着他,“行军路上偷带女子,就该好好让你挨上几百军棍。” 这话她从第一日被谢策扮作小厮带上马车的时候就开始骂了,谢策回答她的话也从来没变过—— “莫说行军路上,就是黄泉路上,我也带着你。” 雪嫣一气之下跟他对着干,也不肯做男子打扮了,明目张胆的在一众将士眼皮子底下进出,可惜这里谢策最大,哪怕知道他带了女子在军中,也无人会说什么。 相反更方便了谢策肆无忌惮的与她亲近,反把她逼的躲在马车不敢出来。 谢策被她磨牙嚯嚯的模样惹的笑个不停,“囡儿想要我挨军棍怕是不成了,让你咬两口倒是可以。”他说着主动撩了袖子把手臂送上去。 雪嫣别过头不想理会他的无赖行径,心中算着时日,明日就能到燕山,那谢珩他们一定已经奔着北古口去了。 谢策说过燕王必反,这一条路或许早有埋伏也说不准,谢珩手里只有两万的兵马,她实在做不到不去担心,手指攀上谢策的手臂,对上谢策幽邃的上眸,雪嫣又把话咽了下去。 她此刻开口让谢策派兵,他绝不可能同意,只怕还会惹他动怒。 “怎么,又要咬了?”谢策兴味勾笑。 雪嫣压着心里的担忧,将齿尖贴上去不客气了咬了一口。 北古口群山连绵,乃两境的分水岭,谢珩下令让将士驻扎于此,留两千将士随行,其余将士延山脉每三十里驻千人,以防突袭,并大量从附近城镇屯粮。 卫萧随着谢珩策马与山巅,眺望向远处的布防,压声问谢珩:“主子是觉得燕王会反?” 谢珩摇头,“未必,我们压短了行军路程,提前三日到这里,如今看来没有异样,且等看三日后,燕王会不会守时抵达。” 卫萧神色紧绷不敢懈怠:“属下一定派人严密监视。” 谢珩目眺着前方,没有开口,卫萧知道他一定是在想顾雪嫣,他自然是替谢珩感到不值得,但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嘴上是如何也不敢提的。 须臾,谢珩回过神,一夹马腹牵动缰绳调转方向策马回到营地。 一名士兵刚拉了马,见谢珩回来立刻跑上前,拱手递上书信,“大人,燕王派人送了信来。” 卫萧姐了书信递给谢珩。 谢珩看过信上的内容,一言不发的将信攥紧在手里,紧咬的下颌彰显着他此刻的怒意。 燕王将四海镖局百余人尽数抓了起来,要他在三天内退离北古口三十里。 …… 谢策正与两位参军在营帐内对着舆图研究如何排布兵力,一声轻悦的银铃声自屏风后传出,打断了几人的交谈。 雪嫣连忙按住发出声响的银铃,同时将手里的药藏起,紧张之余脸颊涨的有些红,毕竟帐内还有别人在。 听见声响的两位副将对看了一眼,不由的暗道小将军不愧是年轻气盛,美人不离于侧。 谢策一脸坦然,快速交代了排布,就命两人下去。 谢策绕过屏风走到床榻边,雪嫣已经收拾起了仓皇,只当没瞧见他,侧躺下身子,拉起绸毯的一角搭在身上准备歇息。 雪白修长的双腿露在外头,轻轻交叠在一起,偶尔蹭动,银铃便撞出勾人心魂的轻幽声响。 弄娇 第98节 谢策靠在屏风旁看了一会儿,才走上前,握住她脚踝往上折的同时人也压了上来。 雪嫣皱起眉拿足尖抵在他心口不许他靠近,“你不是与将士还有军情要商议?” “嗯。”谢策漫不经心的应了声,低头用唇慢慢蹭吻着她的小腿,“谁叫囡儿一直勾我。” 雪嫣不让他往上压,“谁勾你了。” 她不着痕迹的将小腿略微抬起一些,好让自己脚踝的银铃离他的唇更近一点,他每次都会连着那枚银铃一同吻住她。 谢策扣在雪嫣小腿上的五指不着痕迹的收紧,齿尖咬住她小腿肚上的嫩肉,似乎想咬下去,又怎么也舍不得下口。 “丁零当啷……丁零当啷的没个停……不是勾引是什么。”谢策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如常般用舌头勾了银铃,继而将其贴在雪嫣的肌肤来回打转。 银铃上的浮雕纹路蹭过皮肤带来的细密触感尤其刺激,雪嫣不由自主的将唇瓣启开一条缝,轻促喘气,眼眸中蕴出点点水光。 营帐驻扎在山里,不时就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野兽吼叫声,久久不息,激烈凶猛的一如帐内的境况。 夜色越深,营帐内的油灯燃的也所剩无多,雪嫣精疲力尽的趴伏在谢策身上,脸颊浮红未褪,背脊上单薄的蝴蝶骨随着呼吸起伏。 谢策轻拍着她的后背,既像在为她顺气,又像是在哄她入睡,黑眸攫着她轻蹙的眉心,柔软的眼睫毛不时颤啊颤,颤得他的这一颗心变得极软。 “囡儿,我们要个孩子罢。”谢策情不自禁的脱口。 昏昏欲睡的雪嫣猛然睁开眼睛,急缩的瞳孔映进谢策眼中,拥有短暂温存的心被再次刺痛,他抚了抚雪嫣的发,轻声道:“放心,不会让你怀孕的。” 雪嫣心脏急跳着,她不敢想象不会自己真的有了身孕会怎么样,那么久以来,他们不知有过多少次,听谢策话应当是他做了什么,所以自己一直没有怀孕。 谢策将雪嫣散落在鬓边的发丝勾至她耳后,“若是真让你有了身孕,你怕是要恨死我了。” “我现在就恨死你了。”雪嫣一眼不错的看着他。 谢策气得发笑,人还软在自己怀里,话却说得比谁都狠,他用力在雪嫣唇角压了压,“不爱听你说话,睡觉。” 雪嫣要从他身上下去,谢策握着她的腰不让,她也没气力挣扎,就这么睡了过去。 青墨收到探子送来急报匆匆赶至营帐外,索性帐内云雨以歇,青墨沉压着声音道:“世子,有急报。” 谢策阖着眼眸并没有睡着,听到青墨的声音就睁开了眼睛,雪嫣迷迷糊糊也什么,但没有力气睁眼,直到谢策将她放到床上,身上示意他的那份温度散去,她才醒过神。 雪嫣蹙起眉,青墨似乎是说有急报,什么急报? …… 燕王诏发檄文,上表天地,新帝悖论逆礼,残害手足,篡夺皇位,以靖国难清君侧的旗号起兵,率兵三路趁夜攻向北古口。 “大公子两万将士对抗燕王七万叛军恐怕抵挡不了多久,将军是否让末将等领兵赶去增援。”程副将话语铮铮,气势如虹,浑然要大杀四方的架势。 谢策却道:“不发兵。” 在众人震惊不解的目光下,谢策凝声道:“几位副将应当也知道,我兄长之前身陷于与燕王勾结的案子里,如今燕王谋反已成事实,谁也不能保证这是不是陷阱。” 几位将领都沉默了下来,神色凝重。 谢策接着说:“并非我不信任兄长,但是家国面前,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北古口地势有天然的优势,易守难攻,虽然兄长只有两万兵马,但是防御十天半月不成问题,我们先派探子继续查探,确认不是陷阱再发兵不迟,如此也能还我兄长清白。”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这章有红包哦 第079章 谢策回到营帐内,见雪嫣醒着微愣了愣,笑问:“怎么不睡了。” 雪嫣急声询问:“我方才听青墨说有急报,是什么急报。” 谢策看着她满眼的担忧,就差没直接问他谢珩怎么样了,他轻描淡写道:“有狼群闯入营地,已经解决了。” 是狼群吗?外面没有将士整装的动静,应当也不会是北古口出了问题。 雪嫣松开紧握的手,高悬的心也略微落下。 …… 一连数日军中都很平静,起码在雪嫣看来是如此,那些军情一句都传不到雪嫣耳朵里。 白天的时候,紫芙和青墨奉命陪雪嫣去附近城里走走散心。 雪嫣漫无目的地走在长街上,尽管军中风平浪静,但她心里总觉得不安稳。 长街上,数家米铺粮行的伙计都一袋袋往板车上般粮食,几个快步走的伙计差点儿装在雪嫣三人身上,她多看了一眼,就听几人道:“咱们这些能不能送到北古口去。” “送不送的过都得送,如今燕王的大军已经打到了北古口,要是没有粮草支撑,将士怎么打仗,要不了多久就会攻到我们这里。” 燕王已经打到了北古口,没有粮草,很快就要攻来……雪嫣大惊,陡然变了神色,凌厉看向青墨和紫芙二人,“怎么回事?” 雪嫣一回到军中就疾步跑向谢策的营帐。 谢策站在舆图,手里拿着阵旗在摆放,听见有人闯进来,皱眉抬眸,见到是雪嫣才舒展眉心,“囡儿回来了。” 雪嫣不断喘气着,死死盯着谢策质问:“谢珩带两三万兵马对抗燕王七万叛军,伤亡惨重,粮草耗尽,你不发兵亦不发粮!” 雪嫣双目涨红,说到最后已经声嘶力竭,“你是要他死在那里,是不是!” 当年让她心肝俱裂的惊痛再一次紧紧绞住心房。 谢策快速闪过一抹暗色,紧抿着唇,“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了?”雪嫣讽笑,通红的双眸慢慢蓄泪,“如果不是我今日听见,你准备瞒我多久。” “这位姑娘真的误会了。”一直站在旁边的程副将满脸尴尬的出来打圆场。 雪嫣这才发现帐内还有人在。 程副将道:“将军是怕北古口有诈才一直按兵不动,在姑娘进来前,将军已经下令亲自带兵马和粮草赶往北古口支援。” 雪嫣目光稍愣,迟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误会了谢策,但她很快又捕捉到程副将话语里的微妙意思,北古口有诈,别人或许是蒙在鼓里,谢策明知道谢珩是无辜的,本来这就是他陷害在先。 雪嫣心中的迟疑很快被自己推翻。 谢策捏着手里的阵旗来回摩挲,无甚表情的对程副将道:“程副将替我传令下去,三刻后拔营。” 程副将领命退了下去,营帐内就剩下雪嫣和谢策二人。 “你明明可以在知道燕王谋反时就出兵,却一直压到现在。”雪嫣认定了他是故意。 谢策迎上她冷的让他心底透寒的目光,“战场不是儿戏,今日不管在北古口领兵的是谁,我都会这么做。” “我即刻就要领军动身,你随后防将士留在此地。”谢策走到一旁穿戴甲胄。 雪嫣急声说:“我与你一同去。” 谢策没有理会,自顾换衣,雪嫣追到他身旁,紧紧看着他,“让我一起去。” “让你去见谢珩?”谢策冷笑着问。 “你不是说,就是黄泉路也要带着我。”如果让她一个人呆在这里,日日提醒吊胆的等待消息,她会疯的。 谢策咬牙切齿的看了她许久,终于点头。 北古口。 放眼望去硝烟弥漫,原本明净的天空黑云底压,山坳里尽是尸山血海,眼前如同罩了一张血红的网,呼吸间都是让人无法喘息的臭味。 卫萧急奔向哨台处,来到谢珩身边,“主子,叛军又攻来了,我军兵力不足已去了半数,援军迟迟不达,如此下去,恐怕守不了半月。” 就算谢珩能运筹帷幄,也抵不住燕王不断增军。 “守不了也要死守。”谢珩目光如炬,过了北古口就是雁州,他这里如果守不住,被攻下的就会是雁州。 远处扬起漫天的沙沉,千军万马的踏出的重蹄声似是要将土地踏船。 谢珩目光沉冷,“架炮石,叛军敢上山坳,就给我把他们活埋在山坳!” 越来越多的叛军踩着尸骸往山顶冲,眼看一处关卡岌岌可危,不知是谁大喊了声,“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众将士一回头,果然看到千万高举将旗的骑军已撼天动地的之势奔腾而来,一时间所有将士士气大振,大喝着往山崖下冲,将叛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叛军暂时撤退,谢珩才回到营中打算与援兵将领会面。 进到营帐,看到坐在上位似笑非笑的谢策,谢珩神色微肃,“是你。” 谢策轻笑:“大哥别来无恙。” 谢珩与谢策虽然手足反目,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会将其他恩怨都放到一边,他相信谢策也是如此。 面对谢策的问候,他只道:“我将眼下的情况细细将于你听,我们在做布划。” 谢策不置可否,“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会和大哥一同上战场。” 谢珩没有接话,只将战况与他说明。 “北古口的山坳是最好的防御屏障,当务之急应在每处卡口增派兵力守住北古口,待朝廷增援的大军一到,便可挥师平乱。”谢珩认为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谢策却摇头,“燕王同样在等增援,朝廷调兵马到此少说半月,他却不需要那么久,这十数日敌军早已将你的防守排布,和地势摸的清清楚楚,山坳他可以用人命填上来,我们此番不是为防,而是在攻,务必将叛军全部歼灭,现在燕王知道我们增援已到,但不清楚兵力情况,这一两日内不会轻举妄动,该我们去探探他的虚实。” 谢策与谢珩一直商谈到深夜才回到营帐,两人的营帐隔得很远。 雪嫣并不想见到谢珩,到了之后便一步都没有离开过营帐,她只需要能第一时间知道谢珩的消息就足够了,而谢策也不想让雪嫣见到谢珩,在这一点上两人达成了十分的默契。 雪嫣听到脚步声只装已经睡着,营地离前线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这里有无数的伤员,扑面都是战火的味道,真正见识过战场的杀戮,血腥,嘶吼之后她整个人都受到巨大的冲击,心里沉甸甸,难以平静。 谢策温热的身躯自她身后拥上,像是知道她没有睡着,用掌心裹着她的手背轻轻摩挲拍抚着哄她入睡。 雪嫣是被整军的声音吵醒的。 她睁开眼,一片漆黑,天还未亮,谢策却已经不在帐内。 雪嫣顿感不安,摸索着起身,守在营帐外的自负听到动静走了进来,点上油灯,雪嫣才得以看清一身利落装束的紫芙。 “外面怎么了?”雪嫣问。 紫芙道:“世子与大公子各领一千骑兵,打算以上下两路翻越北古口,突袭叛军营地。” 雪嫣眼皮子一跳,心里已经慌了,谢珩所率的将士损伤惨重,按理这样得情况,第一要务便是让将士整修,严加防守,谢策却这样激进,就连夜就要突袭,方才他还抱着自己入睡,甚至都不与自己交代一声。 雪嫣紧咬着牙,气恨不能,以往她其实多浅眠,但凡心里有些事,就会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但是谢策就是有这个本事,让她睡的沉。 要不是她听见动静醒来,等自己再睁眼的时候,他是不是都已经回来了。 弄娇 第99节 雪嫣再也无法睡着,一直枯坐到了天亮,不时就问紫芙两人回来了没有,得到的都是没有的回答。 雪嫣两只手都快把裙衫揪烂了,脑中全是当初她得知谢珩战死消息时的画面,深入骨髓的恐惧直透了出来,眼看已经日上三竿,她再也坐不住,走出了营帐。 紫芙紧随其后,“世子交代了,姑娘绝不能出营地。” 雪嫣心急如焚,“我去找程副将。”两人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该派增援。 就在这时,营地入口处将士高喊的声音传了过来,“将军回来了!” 雪嫣停下步子迫切的朝前望去,谢策与谢珩一同出现在营地口,两人翻身下马往营中走,连日的不眠不休让谢珩看起来神色略显不支,雪嫣将人从头看到脚,确定他无恙,高提的心才终于放下。 跟在两人的身后的将士欢呼雀跃,“我们跟着将军将叛军的一个营都给剿了,杀那些娘腿子一个措手不及,总算出了口恶气。” 雪嫣目光转向一旁的谢策,红缨兜鍪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摘了托在臂上,束发张扬翻飞,一身冷硬的甲胄更放大了他股子倨傲不羁,一双如鹰的黑眸在雪嫣看去的那刻就紧紧将她捉进了眼里,目光不善。 谢珩同样发现了雪嫣,脸色当即就变了,转身凌厉质问谢策:“战场有多危险,你竟将她带来!你是不是疯了?” 一个眼睛都快粘在了谢珩身上,一个开口就是关心,当他死的。 谢策面无表情道:“不劳大哥操心。” 谢策阔步上前,将雪嫣一把揽入怀中,“回营帐。” 雪嫣细皮嫩肉,被他身上冷硬的盔甲硌的哪哪都疼,她自然是感觉到了谢策的不悦,一路跟着他回到营帐,十分知趣的没有提起谢珩。 谢策也不提,也不说自己的不悦,压着她的腰全用行动表示了。 雪嫣折腾到了天色都快昏暗,趁着谢策阖眼假寐的功夫,提着酸软的双腿下了床,想要倒杯水喝。 她站在桌边刚提起茶壶,就听到谢策也走了过来,脚步声磨着她的耳根,雪嫣顿时感觉不妙,头皮直接发了麻。 她一开始恼怒,发脾气,现在就剩下怕了,放了茶壶就要躲。 可谢策的身手又岂是她想躲就能躲的,宽大的手掌自她的腰后绕上前,按在她小腹之上,紧接着往后一提,雪嫣整个人就被压到了桌上。 手边的茶壶被撞的打翻在桌上,凉透的茶水淌过她紧贴在桌面的上的肌肤,虽说如今天热,可突如其来的凉意还是激的雪嫣一哆嗦。 谢策紧跟着倒抽了口气。 雪嫣两条腿不住的打着颤,垫着脚尖想要往前缩,今天的谢策就像又疯了一样。 “别躲我。”谢策声音沙哑至极。 他便不该带她过来,看到她把所有的担忧都给了谢珩,他嫉妒的想杀人,现谢珩就在不远处,在她触手能及的地方,她是不是满心想的都已是他。 他承认他不安,他心里的占有欲在作祟,他占着她的人,却怎么也得不到她的心。 “你越躲,越说要我停下的话,我越不能放过你。” 雪嫣脑中极快的闪过一个念头,谢策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你若是说要我别停,那么,我一定遂了你的愿。” 雪嫣被气得狠了,抓起手边的杯盏,胡乱往后丢去,应当是砸到了谢策,她感觉到他停了一瞬,然后俯身靠在她耳边轻哄,“最后一回了,我也怕将你弄肿了,白玉膏似乎是没带来。” …… 谢珩一路策马在林子里疾驰,疾风如刺刀割在脸上,喉咙燎烧着火,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宣泄着几乎让他肝胆俱裂的痛楚,一直到山巅才勒停马匹。 远望下去,将士在清理尸骸遍布的战壑,谢珩将手覆到眼上,胸膛任在起伏,但又不得不让自己平复下来。 回到营地,谢珩扔了缰绳往里走,卫萧满目担忧的跟上,谢珩道:“去告诉谢策,我有军情与他商议。” 然而等谢策去到谢珩的营帐,却发现他人不在,淡然的脸色立刻沉了几分,转身便往外走。 雪嫣千避万避,不想还是被谢珩挡了去路,四目相对,雪嫣眼里都太多情绪来不及藏起,只能别过头快步离开。 谢珩看着她避闪不及的样子,心头蓦然抽疼,“雪嫣。” 雪嫣维持着镇定,客气而生疏的朝他笑笑,“往后,你还是称我顾姑娘为好。” 谢珩始终不相信,也不接受雪嫣会变心,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竭力压着心痛道:“这里不时你该来的地方,我安排人马送你回去。” 雪嫣鼻子涌上不能遏制的酸楚,到这个时候他还要来关心她吗,她怎么受得起,她逼着自己不能后退,不能犹豫,“谢策会保护好我,就不烦劳大公子了。” 谢珩眼底的苦痛在一瞬间铺天盖地的袭来,心里像是被生生剥去了一块血肉。 雪嫣漠然从谢珩身旁走过,在擦肩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保护好自己……平安。” 一定要平安。 平安,就够了。 谢珩眼中飞快闪过什么,极快伸手,却在看到雪嫣紧颦的眉眼时,又将手放了下来,重重阖上眼帘。 谁也没有注意到,百米开外,谢策一言不发的看着两人,许久许久。 军营很大,如果不是刻意,两个人想要相见并不容易,而那日之后,雪嫣与谢珩一次都没有再见到过。 平乱之战一直从夏末打到秋初,每隔三日就有八百里加急的军报送到长安城,仅仅两月余的光景,燕王的叛军就被谢策所率的兵马打的接连退兵百里,驻扎在峪山。 赵令崖面对一封封的捷报却并不满意,“既然已将敌军困至维谷,就该乘胜追击,一举拿下。” 前线探子道:“回皇上,峪山地势奇险,极易设埋伏,故而谢将军才迟迟没有出兵。” 赵令崖蹙眉,“燕王一日不伏诛,朕如何安天下百姓之心,如何向先皇交代。传朕旨意,一月内,必须攻下峪山。” “许谨。” 赵令崖抬目看向司礼监秉笔太监许谨。 许谨是赵令崖一首提拔上来的,他恭敬走到殿中,拱手:“微臣在。” 赵令崖道:“朕命你为平乱监军,即刻赶赴前线。” 谢老侯爷脸色微变,“皇上,战场之上可谓千一发动全身,哪怕天象之变都会影响战事。” “舅舅稍安勿躁。”赵令崖语气安抚,“朕会再下旨命赵将军自都护府拨军三万,自北路赶至欲山曾援。” 谢老候见赵令崖心意已决,知道再说以无用,不过有都护府的三万军马,应当不会有问题。 “圣旨到——” 将士快步进到营内通传。 谢策停下与众将领的谈话,走出帐外,看到许瑾手执圣旨从马车里下来,谢策静默许久,目线轻扬,眼中划过了然却冷的笑意。 众人走上前接旨,许谨宣读完赵令崖的旨意后,除去谢策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程副将更是直接炸声:“一个月?燕王那狗贼不知囤了多少粮草,躲在峪山头都不出伸出来,怎么打?” 谢策示意他住口,接过圣旨对许谨道:“许掌印舟车劳顿,来人,送许掌印去营帐休息。” 许谨朝程副将看了一眼,“程副将说错了,自圣山下旨到现在已经过去一旬,所以只剩不到二十日。” 程副将眼里直接冒了火,许谨无视他又朝谢策笑道:“谢将军万不可辜负皇上对将军的厚望。” 待许谨一走远,程副将就大骂了起来,“皇上竟然让一个阉人来当监军,把都不带,他懂打仗吗?拿着个鸡毛当令箭。” 谢珩蹙紧眉,“程副将稍安勿躁,峪山虽难攻,但未必没有办法,西边的山道,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程副将直接摇头,舆图他都已经看出花了,“那山道兵马怎么进,要强攻就只有用更多的兵力去压,可如今我们与燕王的兵力相当。” “即便皇上没有下旨,我们也不可能真等到燕王耗尽粮草再动手。”谢策沉沉开口,“舆图上山中的实际路况不够清晰,需要进山看过实际再做应对。” 程副将没有犹豫便开口:“就让我领一队人马暗中进山。” 谢策低眸想了想,“还是我去。”他抬掌拦住想要继续开口的程副将,“此事需要越隐蔽越好,你身手不如我,若是惊动了敌军,不一定能脱身,就这么定了。” 谢策直接敲定了事情,谢珩也表示同意,眼下的情况让谢策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谢策走到舆图前将每一条山路都记进脑子里,预备在破晓前,敌军防备最弱的时候进山。 …… 秋末的夜晚已经透凉,不似夏日里闷燥,每回被谢策折腾完,雪嫣总是浑身被汗浸湿,黏糊糊的难受,这会儿雪嫣反倒觉得他身上的温度十分舒适,所以也没有推他。 雪嫣被透支了力气,眼帘使不出力气,眨动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她是真的禁不住谢策这好似怎么也用不完的精力。 战事吃紧的时候,谢策会亲自领兵上阵,她不是每日都见的到他,但只要他回来,便一定会拉着她荒唐,又凶又猛的架势,就好像是明天日子到不了一样。 屋内的油灯早就已经燃尽了,谢策在黑暗中借着一点稀薄的月光,眷眷凝望着雪嫣不能聚光的瞳眸。 “囡儿,我将你的眼儿治好吧。”谢策忽然说。 雪嫣茫然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她自幼便如此,大夫说治不了,她早都已经习惯,骤然听谢策这么说,满是不信的问:“能治好么?” 谢策心想雪嫣一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招人稀罕,语调哝哝的扬起,迷朦茫然的水眸轻眨,说话的时候唇瓣略微嘟着,让他想亲。 谢策从来不是只想不做的人,低头一边抿着她的唇,一边道:“不是什么麻烦事。” 雪嫣颦眉偏了偏头,“那为什么你过去从来不说要给我治?” “大概是因为我可恶罢。”谢策半真半假的轻声笑,“怕你看的太清楚,就会分清我和谢珩。” 仿佛触到禁忌,两人的呼吸都在同一时间停住。 少顷,雪嫣才再次听到他轻轻浅浅的声音,“也觉得,囡儿即便看不清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在你前面,你只需要踩着我的步子,一步都不会让你跌倒。” 雪嫣眉头越拧越紧,谢策说的话让她觉得奇怪,他的想法她相信都是真的,可是他不会说出来,并且他会一直照着自己的想法做才是,他现在却都说了出来,还说要替她治好眼睛,是什么意思? 谢策还有一点没说,在看不见的时候,他的囡儿是最不懂得藏情绪的,他可以将她看的清清楚楚。 “睡罢。”谢策吻上她的眼帘,将她忽扇忽扇的眼睫抿在唇间。 雪嫣还想说什么,谢策却不再开口,只哄了她入睡。 作者有话说: 第080章 翌日清早,雪嫣起身后没有在营帐看到谢策的身影,只当他是与谢珩和程副将等人去主营内商谈军情。 雪嫣大多时候都呆在营帐内,极少出去走动,只有在用过午膳后,才会让紫芙陪着在自己营帐周围走走,算是消食。 巡营的将士自雪嫣身旁走过,两人低语交谈,说的话恰好落进雪嫣耳中。 “将军就带了三人进峪山,实在太冒险了。” “区区峪山算什么,当年将军还在北境的时候,曾借着大雾天,领五千骑兵夜袭匈奴的军营,一举将对方打得军心溃散。” 弄娇 第100节 “这倒是,将军神勇,必然能全身而退。” …… 后面几人再说得什么,雪嫣就听不清了,她怔怔望着军营入口的方向,眼皮子忽然一跳,谢策未免也太自负,只带了三个人就敢闯峪山。 雪嫣紧抿起唇,一时不知道自己心口莫名冒起的怒气是因为什么。 紫芙自然也听到了那几个将士说的话,见雪嫣神色有异,便安慰说:“姑娘不必担心,世子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雪嫣声音冷淡,转过身继续朝前走,“他是一军主帅,做的所有决策都事关整对大军,自然不会草率行事。” 紫芙闻言也只得噤声。 谢策一直到入夜都没有回来,谢珩和几位副将皆在主营等消息,天色越来越黑,众人的神色也愈发凝重。 程副将坐不住了,手掌按着桌面倏然起身,“我这就带一对人马赶去支援将军。” 谢珩面容沉着,“再等一个时辰,如果一个时辰后谢策还没有回来,再做行动。” 程副将一咬牙,耐着火性再次做了回去。 一直到三更天,将士匆匆跑进营帐,跪地道:“将军回来了。” 众人皆是一喜,谢策阔步走进营帐,抬手制止了几人开口,“拿纸笔来。” 谢珩立刻让人取来纸笔,众人凝神站于一旁看着,谢策下笔飞快,将记在脑中的地势一笔不差的画出。 程副将闻到谢策身上的血腥味,“将军受伤了?” 谢珩目光微动,侧目看向谢策臂膀上简单用包扎起的伤口。 “小伤。”谢策言简意赅的吐字。 他原来计划是等到落日时分便撤退,然而离开时撞上了巡查的叛军,险些暴露了行踪,伤口便是那时被飞来的箭矢划伤所致,所幸周围就有兽群,他们得以掩蔽。 谢策命人将他所画的地势图去做成沙盘,才对众人说起峪山内的情况。 等回到自己帐中已是天将破晓的时候,烛火的光在灰蒙蒙的天光显的也不是那么重要。 谢策先去屏风后看过还在睡觉的雪嫣,才走到一旁脱掉一身被寒气夜风所浸透的戎衣,露出里面雪色的里衣,臂膀的位置被利刃划开,周围的一圈布料皆染了血。 谢策坐到榻边的椅子上,面不改色的将卷起衣袖至肩膀处,又将伤药撒到伤口之上。 雪嫣一直将被褥盖过了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闭拢的眼睫忽然颤了颤,她慢慢睁开眼眸,借着朦胧的天光,看清了谢策臂膀上的伤。 足有三寸长的伤口,和他身上那一道道满布的,鞭笞留下的印记相比,显得也不是那么严重,谢策似乎也只是将眉宇微微皱了一下。 谢策包扎好伤口,慢条斯理的放下袖子,同时薄唇轻动了动,“偷看。” 雪嫣怔神了一瞬,才反应过他是在说自己,心里局促一慌,他明明没有朝自己看才对。 雪嫣捏紧了被褥想要拉过眼,可谢策的目光已经撞了过来,她要是再躲就显得此地无银了。 谢策眼里蕴着笑:“囡儿醒了?还是因为我不在,所以又睡不着了?” 雪嫣语气生硬,“是你吵醒我了。” 她确实一夜都处在半梦半醒之间,但绝不会是因为谢策不在才睡不着。 谢策也不与她争,简单擦洗了一下,换了身衣裳在雪嫣身旁躺下。 贴过来的冰凉身躯,让雪嫣忍不住往里缩,谢策直接探臂将人搂到身前,拥着她便开始胡天胡地的亲吻。 雪嫣没想到他受了伤还要胡来,偏头想要躲,谢策就捧起她的脸,寻摸到她的唇用力碾。 天光拨亮的速度很快,晨曦透过窗口的缝隙打在眼上显得时分刺眼,谢策一把拉过被子将两人笼罩在里面,激烈炙烫的吻一路往下。 几乎是在顷刻间,就给雪嫣带来了难以抵挡的狂风骤雨,腿被压折至胸口,腿上的肌肤本就细嫩,被谢策下颌上冒出的一点青茬蹭的又刺又痒。 雪嫣从窒息的潮涌中分出一丝清明,抬手去推他,正握上他才包扎的伤口,她感到掌心摸到湿热,像是伤口又裂开了。 雪嫣觉得他真是疯了,除了这档子事脑子里便没有其他。 “谢策!” 谢策停住吞吻,慢慢抬起一点头,粗重的呼吸从莹湿润泽的双唇间透出。 被衾被所笼罩的一方天地漆黑,就连谢策也无法视物,只能听见雪嫣急喘的呼吸声。 他轻声而笑,“险些忘了,没有先吃囡儿的铃铛。” 雪嫣心跳停了半拍,陈晏和给自己的药已经不足半包,她不知道谢策什么时候会毒发,或许就在他上战场的某一天,譬如今日如果他毒发了,或许就再回不来了。 谢策沿着雪嫣腿部的线条落吻,雪嫣攥紧手心,掌中还残有稠粘的血迹,在他将吻落至她脚踝的时候,雪嫣猛然将退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囡儿?”谢策握紧落空的唤她。 就在方才,雪嫣脑中闪过太多念头,她快速眨着眼睛,呼吸起伏不定。 谢策还要领兵平定叛乱,今天光是他迟迟不回,将士们就军心不稳,如果他在这个时候毒发,燕王趁势再次攻来怎么办? 雪嫣镇定下目光,“你受了伤,又一夜未睡,应该好好休息。” 她说的很快,什么理由都想了个遍,还未说完,却又都梗在了喉咙口。 明明看不见,她就是感觉到谢策在注视着自己,目光很重很沉。 谢策低下幽邃难辨的眉眼,在黑暗从凭着银铃发出的声响,精准扣住雪嫣的脚踝,依旧吻了上去。 “囡儿未免太小瞧我了。”声音低哑响起的同时,清脆的银铃声也被封进了口中。 谢策冒险夜探峪山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找出应对之法,然后立刻有所动作,而接下来的几天他只是命人在山前二十里处整军,又始终按兵不动,像是除了硬攻以外,已经束手无策,只等待最后的时候攻进峪山。 而此刻,驻营在峪山的燕王叛军已经全部整装,燕王看着舆图上所展示的两军阵图,将手一挥,“区区一个谢策,当真以为自己能战无不胜?” 燕王挥手招来探子,“世子的兵马现在到哪里了?” 探子跪地道:“回王爷,世子所率两万兵马已于昨夜以过城壕驻在南崖三十里地处。” 燕王放声朗笑:“传令给吾儿以鸣哨为信,一旦收到信号就率将士随时准备从南包抄,只要谢策敢攻峪山,本王就叫他有去无回。 燕王在起兵之时便将军力分作两路,一路攻得是北古口,北古口虽奇险,可一旦攻下,便有把握连夺数城,届时另一路由燕王世子所率的兵马就会攻过两江。 他在被逼近峪山前,早已发急令召调回一部分兵力,如今就伏袭与峪山南崖的峡谷内,峪山东西两面皆是悬崖峭壁,谢策大军在北,也只能自北进山,而他前路设有埋伏,大军在后,还有南崖将士的围剿,那就是瓮中捉鳖。 …… 许谨来营帐请人的时候,谢策正在喂雪嫣服药,听罢青墨的话,谢策不紧不慢的回了声知道了,不为所动的继续喂药。 雪嫣反而比他着急,两军眼看就要交战,他还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连忙自谢策手里捧过碗,“我自己喝。” 谢策也没有坚持,把药给了她就带着青墨出了营帐。 许谨早已等候他多时,见他进来,自案后起身上前道:“谢将军。” “谢将军,皇上给的时日已经所剩无多,不知谢将军为何迟迟不发兵。”许谨言谈客气,字句间的意思却都是问责。 谢策只是淡淡而视,“现在发兵。” 许谨愣了一下,就听谢策又道:“现在发兵,许掌印觉得我军多久能将叛军一举拿下?” 以峪山的山势,在援军抵达之前硬攻进去后到底会是什么形势,谁也说不准,但想要在赵令崖所定的期限内拿下燕王,天方夜谭。 许谨面色微肃,“谢将军是主帅,这话该你告诉我才对。” “许掌印知道就好。”谢策轻睨着许谨,目光幽深。 许谨被他压过来的气势惊的心头一骇,在战场上厮杀过之人所带来的寒意,能让人彻骨生凉,许谨挺了挺脊梁,“我也是想提醒将军,不要忘记皇上给的期限。” 谢策慢慢收回敛起周身迫人的气场,颔首似是听进去了他的警告,“许掌印说得有理。” 谢策扬声唤来青墨,“去将兄长以及几位副将都请来。” 青墨颔首:“是。” 许谨暗自打量着谢策,神色提防谨慎,猜不出他心中究竟是如何计划。 谢策笑着朝他看过来,“许掌印稍安勿躁。” 谢珩等人很快都来到帐中,众人站立于沙盘前,谢策手摆着阵旗,口中同时道:“东西两侧是峭壁,军队绝对没有攻入的可能,进山的拗口四面都有埋伏,不必等碰到敌军的大队人马,我军将士就足以耗掉两成,燕王就在等我们送人命进去,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逼他们自己往外冲出来。” 谢策抬目看向众人,程副将唾弃的骂了声,“那狗贼不知囤了多少粮草,怕是要在峪山长久待下去了。” “有办法。”谢策道。 谢珩同时抬头看向他,“烧粮草。” “没错。”谢策将阵旗插入沙盘上一处极窄的山道,“此道是我那日入山所寻出的,极为隐蔽难行,过于陡窄兵马无法进入,但同样埋伏也是最为薄弱,为今之计,最好的方法就是派一支队伍延此山道翻越过去,便能到达敌军粮仓所在。” 程副将闻言道:“粮草处必有重兵把守,只怕不能成事。” “所以要等。”谢策淡淡道:“十月一过,山中夜雾极大,届时就是最好的时候,一旦粮仓被烧,敌方必然军心大乱,程副将便可率大军一举攻入峪山。” “那让谁去烧这粮草事关重要。”此去无疑是死路,且要领队的将士有足够的谋略和身手,程副将一时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谢策只对众人说他要再想想,又对谢珩道:“大哥留步。” 谢策走到他面前,微笑着说:“此番,我决定让大哥去。” 谢珩稍眯起眸,谢策看着他继续道:“大哥为了自证清白与燕王谋反一事绝无瓜葛,铤而走险,夜闯敌军军营烧其粮草,欲擒燕王,大哥觉得这样的说法可还行?” 谢珩立刻读出他话里的深意,谢策眼底满是不加遮掩,想要置他于死地的阴鸷狠戾。 南崖势必有伏兵,一旦粮草烧起,敌军会立刻围攻过来,谢策此次是要他死在峪山。 “皇上下了圣旨,如果不能在既定的时间内擒获燕王,不仅是你我要被降罪,或许皇上还会以此为由头,从而借机收回谢家的兵权,所以此关必须我们兄弟联手配合。”谢策语态悠然,说得极为冠冕堂皇,“三日后过了霜降就是最好的时候,大哥领一小队人马先行,火势一起,程副将就会领兵进攻,大哥务必死守后防。” “至于我,之前大哥也说过,西侧的一条山道可以作为突破口,为防止燕王从那逃窜,我亦会领一支兵马赶至那里拦截。” 谢珩冷笑:“南崖才是燕王的后路,你堵截西北侧的关口,未免可笑了点。” 谢策笑得坦荡,“我倒是也可以走大哥那的条路,但是无论走哪条,我必定会带着顾雪嫣同去,所以,总要选安全的才行” 看着谢珩怒火中烧的双眸,谢策又嫌不够似得添了一把火,“大哥放心,等到那日都护府的援军也能抵达西北侧关口,我会与援兵在那里汇合,加紧时间赶去支援大哥,所以大哥务必多撑些时候。” “你是想不废一丝一毫的力气,坐收人渔利。”谢珩直接戳破他的全部野心。 “是啊。”谢策目光不闪不避,直接拿住谢珩的软肋,“谁叫如今我是主帅,而顾雪嫣又在我手里。” 谢策很快下达军令,雪嫣并不知道具体的排布,只是听谢策对她说的,他们与谢珩,程副将将会并分三路行动,大队的人马都留给了谢珩和程副将,他们只领两千人马去西北崖防守。 谢策没有告诉雪嫣的是,留下的那些兵马里,谢珩只会带十余人进山。 雪嫣还天真的以为谢策是要自己以身犯险,上一回他独自进峪山就险些遇险,他是真的守诺要保住谢珩的性命。 弄娇 第101节 “谢策。”雪嫣看着正坐在一旁翻阅兵书的谢策,鬼使神差的开口叫了他。 谢策放下书册笑看着她,“囡儿怎么了?” 他又看了眼雪嫣手边还没整理完的行装,“囡儿莫不是怕了,不敢与我同去?”谢策说着自顾笑了笑,“那可不行,说了黄泉路也要一起。” 雪嫣看着他,“若是这次能顺利抓获燕王。” 谢策等着她的下半句,她却噤了声,谢策困惑看着她,“若是抓获燕王,然后呢?” 雪嫣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紧紧闭上唇飞快摇了摇头,“没什么。” 谢策看着她欲言又止的复杂双眸,敏锐的捕捉到什么,奈何雪嫣视线转开的太快,他想再看的时候,她已经把眼睛低下。 青墨在营帐外道:“世子。” 谢策收回落在雪嫣身上的目光,起身走了出去。 雪嫣将行囊都收拾好后,静静坐在床边发呆,等平乱结束,一切也都将告一段落,她与谢珩也再不会有牵扯,她忽然很想再见他一面。 雪嫣趁着动身前走出了营帐,谢珩也在这时来找她,两人在路上相遇,皆有些发愣。 这也是这两三个月两人第二次见面。 谢珩无法确定自己这次还能平安回来,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来见雪嫣一面,两人似乎又太多的话想要说,可深横在面前的鸿沟犹如天斩,怎么也跨不过去。 雪嫣捏紧发凉的手心,朝谢珩扬了抹笑,“愿你此战顺利。” 谢珩柔浅笑意携满了千百不舍,“我定会争取不死。” 如果我侥幸不死的话,我们还有没有机会,谢珩在心中默默发问。 可他问了,也只会给她带来困扰吧。 谢珩深深看着她,“我先走了。” 雪嫣忍着满眼的酸胀点头。 另外一边,谢策正与许谨在谈话。 谢策笑看着许谨,诚恳发出邀请,“如今在营中并不安全,许掌印不如与我一同走。” 许谨婉拒道:“我身为监军,此刻若是离开营地,皇上知道恐怕怪罪。” “如此我就也不勉强了。”谢策站起身时又问了一句,“都护府的三万援军,可是确认今夜必定能到?” “自然。”许谨颔首。 谢策笑道:“那便好。” 看着谢策离开,许谨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连到亲生手足也要拿来垫脚,难怪皇上给他的密旨上,写得最后一道是:除谢策。 雪嫣随着谢策一同离开营地往西北的关口赶去。 行出一段后,谢策下令停下稍做休整,雪嫣去溪边打水来了水往回走,刚踩上马扎,青墨的声音就传了了她耳中—— “世子,大公子大公子就带了十多人前去夜袭烧粮草,只怕凶多吉少。” 雪嫣脚步顿住,猛然抬起头,瞳孔极缩,夜袭,烧粮草,凶多吉少。 “我就是要他死在峪山。” 谢策漫不经心的话语一字一句传到雪嫣耳朵里,她重重一震,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变得煞白。 谢策还在淡淡说着,“燕王在南崖设了埋伏,我们不好上,只要谢珩粮草一点上,将那帮叛军引开,我们便可带领都护府的援军绕山而攻,一箭双雕,我也能除了心头患。” 雪嫣双手紧攥着手里的水囊,十指绷白至看不见一丝血色。 谢策从来就没有打算放过谢珩,雪嫣眼里尽是如潮涌一般猛烈的恨意,就在不久之前,她甚至想过,就和谢策这么折腾下去罢。 甚至,在他负伤回来之后,她就停了再给他继续下毒。 结果他一直再骗她,太可笑了,她怎么会这么可笑! 谢策从马车上下来,看到雪嫣就站在不远处,神色微微僵硬,走上前笑问:“囡儿怎么不上马车马车,外面那么冷。” 谢策走上前拢住她满是手汗,冰凉至极的手。 雪嫣抬眸静静看着他,将手中的水囊递给他,“喝口水吧,我刚去打来的。” 谢策含笑接过,拔了瓶塞仰头就喝了下去。 雪嫣目光冰冷看着他将水喝下,而远处地上,那张被反复折皱,用来包毒药的纸被风卷着吹的飘飘扬扬。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不会写打仗,这几张写的好难,应该明天就能结束这个地图了。 第081章 雪嫣看着谢策喝下了水囊中的水,目光紧盯着他微湿的双唇,心口一下一下的在跳,他不是想要谢珩死吗,他又知不知道自己已经身重剧毒。 雪嫣眼中是深恶痛绝的恨,还有为他们一次一次,不断走到这种无可挽回的境地的怨。 她的理智已经荡然无存,谢策要谢珩死在峪山,那他自己又该怎么死。 谢策望了眼天色,微笑着对雪嫣道:“外面冷,囡儿先回马车上等我。” 雪嫣如行尸走肉般回到马车上,目光呆滞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她看到桌案上半合的舆图,想起谢策方才的话,几乎是扑过去将其摊开。 雪嫣手忙脚乱的把舆图抚平,谢珩要走的那条险道被朱砂圈出,刺的她眼睛发痛,不断的想落泪,双手颤抖着捏紧舆图,绝望的窒息感让她只想要顾不一切的去拦下谢珩。 可如今的情况早已经不单单牵扯他们三人,雪嫣脑中划过精光。 难怪。 难怪谢珩之前会对她说出那句争取不死。 他是抱着再也回不来,必死的心来见她的最后一面。 雪嫣重重吸了一口气,喉咙似刀割火烧般痛,她承受不了,承受不了谢珩又一次死在战场之上。 雪嫣定定望着舆图所示的那条路,闪泪的眼眸中透着豁出去,不计后果的决然。 如果谢珩今日一定会死,那她就给他做陪。 …… 谢策一直过了许久,久到确定他的囡儿已经离开了他,才重新回到马车上。 马车内空空荡荡,连同雪嫣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副舆图,只余下一抹残留的鸢尾香,也已经淡的马上就要消散。 哪怕是千里万里,她也会朝他奔去吧。 谢策独身坐在桌案前,压低着眼帘若有所思,他握紧了拳,也压不住透骨的寂寥。 雪嫣照着舆图上的路线指示,一刻不停的去追,她脑中犹如魔怔一般就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谢珩。 天色越来越黑,她走的跌跌撞撞,狼狈不堪,耳边传来兽吼,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照着舆图跑进了那条险道。 夜里的山中雾气缭绕,阵阵寒风凛冽刺骨,雪嫣浑身打着颤,一边摸索着前进,脚下忽然踢到什么。 她低头一看,满身的血液直冲向灵台,骇然抽着气,整个人僵硬发冷,瞳孔急缩紧。 横躺在她眼前的是一具敌军的尸首,雪嫣死死捂着嘴,双眸睁圆惧颤着,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 谢珩他们必然已经经过这里。 雪嫣用力吞咽下口水,咬着牙关从尸首上跨过,顿时整个人就冷汗直淋,她大喘了两口,接着往上走。 一路上不断的有尸体,雪嫣害怕的不能呼吸,她唯恐下一个出现在眼前的会是谢珩的尸首。 忽的,一道冷茫闪进余光,继而一柄利刃直朝着雪嫣的眉心刺来,雪嫣惊恐望着直逼自眼前的剑锋,来不及做出反应。火光电石之间,“铮”的一声响后,眼前的长剑被横空挥来的另一柄剑斩落。 “雪嫣!” 震惊,不敢置信的声音随之响起。 雪嫣从慌乱中乍然回神,扭身朝着几步之外的人看去,望着月下那张熟悉的脸,强忍了一路的泪水顷刻就涌了出来。 谢珩快步走上前,“别哭。”他抬手想替雪嫣擦泪,又忍了下来。 谢珩怎么也没想到雪嫣会出现在这里,方才如果不是他发现的及时,雪嫣已经被将士的剑所伤。 这里有多危险,谢策怎么会让她过来! “你是怎么到这里的?”她身后既不见谢策,也没有护卫,谢策把人夺了去,就是这么照顾的她? 谢珩怒火中烧。 “不要再上去了。”雪嫣知道她这是任性之言,谢珩作为将领,作为谢家的子孙,心怀的是家国天下,所以他明知是死路还要来,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做逃兵,可她真的不能看着他去送死。 谢珩看着她满面的泪水,衣衫也被一路的乱枝勾破好几处,她究竟是怎么跌跌撞撞来到了这里,谢珩只觉得心上被重重的撞击了一下, “会死的……”雪嫣声音沙哑,带着恳求。 谢珩想冲过去抱住她不住颤抖的身体,可他害怕,只要一触碰,他就舍不得放开。 “这里太危险了,我替你寻一处隐蔽的地方藏身,千万不要出来。”现在再要将雪嫣送出去已经来不及了,谢珩只能想了个相对稳妥的方法。 雪嫣眸里稀薄的光亮暗了下来,可转念又想,如过他真的选择离开,那他就不是谢珩了。 雪嫣看着他微笑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谢珩皱起眉头,雪嫣抢在他面前道:“如果一定要死,那我和你死在一起。” 谢珩胸膛剧烈震动,压抑的情愫在顷刻间勃发,他怎么会真的就相信,她对自己变了心。 谢珩静静看着雪嫣,释怀的笑在眼中淌过。 “没人说我们一定会死。”谢珩目光灼灼,如同这漫天的浓雾后的繁星,“如今我更不敢死。” 众人一路潜行来在后方囤积粮草的地方。 谢珩带着雪嫣藏身在暗处,百米外就是粮草,到处都有士兵把守巡查,雪嫣神色紧张绷紧,眼眸激颤了两下,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能在夜间视物了,一路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谢珩,怕他出事,一刻都不敢放松,竟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前几天她还是只能勉强看清东西,如今已经十分清晰。 弄娇 第102节 雪嫣抬指轻轻压在眼上,心脏有一瞬间的收紧,紧接着排山倒海而来的苦恨,谢策现在会不会已经毒发,他为什么一定要逼的她做到这一步。 雪嫣好恨,恨他为什么不留一点余地,永远都是这样。心脏被无数根藤蔓死死锁紧,勒的她生疼窒息,思绪混乱至极,好像有一只手在用力撕扯着她。 她压在眼上的细指微微颤抖。 谢珩注意到她的动作,猛然想起雪嫣夜里应该看不见才对,方才的相遇太过震惊,他竟忘了这一点。 谢珩目露惊诧,“你可以看见了。” 雪嫣转过头对视着他的眼睛,怔怔点头。 卫萧从后方过来,“主子,可以动手了。” 火势一起,程副将就会攻进峪山,同时南崖埋伏的敌军也会发现向他们包围过来。 谢珩颔首握紧雪嫣的手,“待在这里,不要出来。” 雪嫣对着谢珩郑重无比的双眸,勉励将充斥着她脑袋,发涨发疼的心绪压下,顿顿点头。 谢策要谢珩的命,那他就该赔他一条命,不仅是谢策,她的命也是。 谢珩与一行将士借着夜色潜入方向,几人身手皆是上等,悄无声息声息的来到看守的士兵身后,手中匕首一挥,一直划断对方的喉咙,一个个士兵无声倒地。 谢珩从火堆里抽出火把,接连抛向粮草堆,火舌迅速卷住干粮,火势以及快的速度窜起,瞬间将粮草全都包裹住,浓烟滚滚,彤红的火光将漆黑的夜空照亮。 “有人烧粮草!” 远处的士兵看到火势大喊了起来,于此同时,谢珩放出鸣箭,早已整军待发的程副将将手一挥,勒紧战马,气势如虹的大喝:“众将士,随我攻山!” 随着震天的吼声,千军万马的将士如同奔流的巨浪冲进山关。 谢珩趁机躲开敌军军心大乱的将士,夺下敌方几匹战马一把扣住雪嫣的手,“我们走。” 雪嫣被谢珩带上马匹,与众人一同在山间急驰,行了一段,几人都发现了不对,太安静了。 卫萧上前道:“主子,不对劲。” 谢珩眉心沉凝,耳边还能听见两军交战的厮杀声。程副将攻进峪山,大批敌军都在前方迎战这没有错,但南崖的埋伏为何迟迟不上,而且前方兵乱,燕王必定会往后退和援兵会合,赶在伏兵到达之前擒获燕王是他的一路生机,但是就连燕王也无影无踪。 谢珩当即派了两人去探查形势。 后方细微的声响被谢珩捕捉到,他凌厉转过身,手中长剑直指,“出来!” 随着一男一女从暗中走出,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雪嫣更是失声惊呼,“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雪嫣难以置信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紫芙和青墨,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他们跟了自己多久?是不是从她逃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了? 接连不断的,不能解释的问题砸进她脑中。 “说话啊!”雪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着急。 谢珩也沉下了心,“还不回话。” 青墨舔了舔发干的唇,一拱手道:“回大公子,姑娘,属下和紫芙奉世子之命,跟随姑娘护姑娘安全。” 雪嫣耳边嗡鸣了一声,奉谢策的命,谢策不是应该第一时间把她捉回才对吗,“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紫芙欲言又止,先前被谢珩派去查探的士兵很快回来,大喜过望道:“禀副将,南崖的伏兵已经全数被马将军所率的三万都护府将士所截获,如今大军就驻守在南崖,截断了叛军的退路。” 谢珩眉心紧锁,马裕的大军应该在西北口和谢策汇合,为什么会在南崖? 探子又道:“马将军说三日前他就同时收到世子和许监军的密令,让他赶往南崖提前截获燕王的援兵。” 雪嫣所有的自以为,都在探子一句句的话里崩塌,她呼吸越来越重,一声一声压的她瘦弱的肩头越来越低,鼻息急促发颤着。 “你又骗我,谢策,你又骗我……”雪嫣压抑着痛苦,喃喃低语,“你究竟要干什么?” 谢珩同样呼吸粗沉,雪嫣揪着心口,难以自控的苦痛模样让他心惊。他看着雪嫣,一个猜测在脑中升起。 谢珩脑中快速闪过什么,他匆匆带人敢去敌军主营,结果营地早已经人去楼空。 卫萧急赶过来,“主子,从留下的踪迹来看,燕王带着人往西北关口去了。” 谢珩倏然沉了眸,谢策对外放出的消息一直是援军会在西北关口集结,燕王不可不知道,他第一选择的退路一定是南崖,可他却直接选择冒险硬闯西北关口,除非他知道现在那里的兵力是最薄弱的,有人告密。 谢珩沉凝的目光透寒。 谢策命他烧粮草,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凶多吉少,实际却先一步让马裕来支援,所以他才会让人护送雪嫣他到身边,是因为他早就谋算好了他这条路才是安全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凶多吉少,谢珩目光一凛,缓慢问方才的探子:“你说马将军说,许谨也给他发了调令。” “正是。” 谢珩心一路下沉,马裕的援军在这里……那西北关口就只有谢策的两千人。 谢珩当即对卫萧道:“你传我的令,请马将军率军敢往西北口支援。”他看向剩余的十多人,“你们随我抄小路,立刻赶往西北关口。” 谢珩猛然回身看向紫芙和青墨,厉声喝问:“谢策到底要干什么?” “属下不知。”两人口径一致,“属下只奉命保护四姑娘的安危。” 青墨道:“大公子不必挂忧,世子必然有自己的筹谋。” 谢珩勉强冷静了一点。 “他活不了了……”雪嫣却忽然出声,她抬起一双不聚焦的眼眸看着谢珩。 谢珩心口忽窒,雪嫣是不顾一切选择来陪他,但她刚才听到谢策后表现出的异样,也是真实的,谢珩默了默道:“雪嫣,你别担心,虽然谢策只带了两千人,但他的谋略身手,不会出事。” “我给他下了药。”雪嫣喃喃道。 谢珩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才道:“雪嫣,你说什么?” 雪嫣听不见谢珩的话,耳中只有刺耳的嗡鸣,本来凭他的身手是或许还能应对,可是她把所有的毒都给他服下了,他还怎么活,或许,他现在已经毒发。 谢珩不敢在耽搁,立刻上马,雪嫣惊醒回神,“让我一起去。” 谢珩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即痛心又不舍。 紫芙迭声道:“姑娘不可。” 雪嫣怔怔看着她,唇畔勾出一抹恍惚突兀的笑,“如果他还没死,他会想见到我的。” 燕王带着一支亲军自西北关口强冲而下,势必要一举冲破防守,两军激烈交战,燕王所带的兵马是谢策的两倍,足以冲出重围。 谢策骑在马上漠然看着厮杀血腥的战场,执剑的手紧握,长腿一夹马腹冲进了战场,一炷香的功夫,他手中的长剑已经被鲜血浸透,一滴一滴沿着剑锋低落,他自己也同样身负数剑,苍白的唇不羁勾笑,许谨暗藏的另外一队人马也该来了才对。 打的他都累了。 谢策眯眼看到从山上的小路下来数人,锐利的视线逐一从那些人脸上划过,在看到那张让他牵肠挂肚的娇颜时,面对生死前都岿然不动的坦然顿时荡然无存。 敌军冲至面前,谢策手腕一翻,凌厉的剑势直接取了那人项上人头,他招招狠戾直杀出一跳血路,策马朝着雪嫣而去。 谢珩已经带着人马与敌军厮杀在了一起,雪嫣则在紫芙和青墨的掩护下,避开刀光剑影往营地急奔过去,耳边就是肃杀的嘶吼,雪嫣不敢看也不敢抬头,不然一整疾风袭面,紧接着她整个人都会抓着撞一堵坚硬如墙的胸膛之上。 雪嫣的惊恐梗在喉咙口,属于谢策的气味窜入鼻尖,她一颗心忽然就平复了下来。 “为什么回来?”谢珩抱着她的力气用力到恨不得将她按进身体里。 雪嫣咬牙切齿的仰头,看着他满脸的血迹恨声道:“你为什么还不死?” “就要死了。”谢策笑着揉了揉她的发,手掌滑至她的脑后,用力将她按下自己,重吻了上去,双唇厮磨出血腥,舌头几乎搅进了雪嫣的喉咙。 雪嫣拼命推开他,大口喘着气,“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目光深的像一道漩涡,“过了今日,我就彻底将你还给谢珩,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纠缠你。” “你到底要干什么?”雪嫣又问了一遍,声音已经变得沙哑,眼睛一圈圈泛红。 谢策看着她没有说话,他知道赵令崖弑父,知道他太多秘密,如今他对赵令崖来说,危险已经大过作用,所以他非死不可,平乱之行,本就是他给自己选的一条死路,他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谢策捧着雪嫣的脸庞,“不止是你,还有大哥的世子之位,我都会一并还给他。”他深深看着雪嫣,“这几个月,是我偷来的,可是囡儿,我再没有这么快乐过了。” “谢策!”雪嫣只说了两个字便再也发不出声音,她再后知后觉,也看出谢策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死,所有都是他设的局,让所有人以为谢策必死无疑,将所有人玩弄在鼓掌之上。 “囡儿,我做不到看着你和谢珩在一起,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可能放手,可是这样囡儿很痛苦对不对,过了今日就都好了。” 谢策眷深的目光紧紧凝着雪嫣,像是要将她刻进眼中。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雪嫣恨不成声,她一时竟不知道究竟谢策是她的劫难,还是她是谢策的劫难。 “是,我是疯子,所以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雪嫣竟然从谢策眼中看到了湿意,一双凤目泛红,“其实我都是故意的,囡儿要我死,那我就日日含着那么铃铛,故意吃下你给的毒,故意让你误会,让你抛下我,让你到最后才知道真相,就是为了让你永远无法和谢珩在一起。” “从小到大,不管是你还是其他所有的一切,只要是谢珩就能轻轻松松就能得,而我却要用尽手段,心机,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已经改不好了。” “其他我都可以不要,可是,囡儿不能是他的,分明最爱你的是我,分明我比他对你好的多的多,可是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做,哪怕用尽全力也留不住你。现在,囡儿还怎么和他在一起,囡儿永远也忘不掉我,我会永远在你心上,哪怕我死了,你们也不能再在一起。” 雪嫣反倒不吃惊了,这样才是谢策,不择手段,什么都可以算计,包括连他自己的命。 “谢策,就没有你算不准的东西么?” “有。”谢策目光紧紧纠着她,“我没想到你会回来,没想到我会那么舍不得。” 真的好舍不得。呼吸是痛的,看着她,眼里是痛的,不看她,心就是痛的。 谢珩隔着厮杀的人马,看着旁若无人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刚才的信念再一次不复存在。 “援军来了!” 将士中有人大喊了一声,谢珩转身看到大批人马正朝这里赶来。 漫天的箭雨飞射像敌军,谢珩却敏锐的看到有一支暗箭竟是朝着谢策而去。 谢珩大喊:“谢策!快走!” 谢珩的声音被刀剑嘶吼声遮挡的急不真切,雪嫣隐约听到,抬眸想要看去,却被谢策抱的更紧,脑袋被按着紧紧贴在他怀中。 “再让我抱一会儿。”谢策声音变得缓慢,在他背后赫然深埋着一支冷箭。 谢珩一路狂奔过去,目光骇然看着他谢策背后的伤。 谢策也在这时放开了雪嫣,“带她走。” 谢策赶在谢珩开口前道:“第三批人已经到了,你现在该做的是带她走,从后方擒住燕王,为自己洗清罪名,立下平乱的大功,大哥,侯府的兴荣我撑不起,以后还是靠你了。” 到这个时候谢珩怎么会还不明白,赵令崖绝不可能放过谢策,甚至必要时候会不惜动侯府,但如果是他,赵令崖则不会忌惮。 “跟我走。”谢珩没有多说什么,上前扶他。 谢策挥开他的手,他已经站立不稳,“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觉得你胜于我,行事不肯果决,拖泥带水,如果我是你,现在会毫不犹豫的掉头。”谢策目光凌厉,“走啊。” 四目相对,谢珩从他眼里捕捉到一瞬的急灼,有什么从脑中闪过,谢珩重重看了他一眼,不再犹豫拉住雪嫣的手腕,“跟我走。” 弄娇 第103节 接连的箭雨飞射而来,谢策不闪不避,直到重重倒在地上,也只是盯着那道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的身影,他心里想的是“囡儿回头看我一眼,再看我一眼。” 终于,他看到她回过了头,瞳孔缩紧,声嘶力竭喊着的似乎是他的名字。 “谢策——” 谢策微微笑起来,这一次,你终于对我回头了。 作者有话说: 那个,不be不换男主 第082章 雪嫣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那么希望自己不要恢复眼疾,她怎么会看的那么清楚,看到谢策重重倒地,如同一块巨石倾然崩塌,为什么不站起来,为什么一直看着她。 他的眼睛还是如过去一样,好看的似夜色浓稠的苍穹,可苍穹之下的星火在熄灭,眼帘缓缓合拢。 睁眼啊谢策! “谢策!” 雪嫣一下睁开眼睛,仓皇不定的双眸中泪意湿黏,胸口起伏着,慢慢用手背压住眼帘,是第几次做梦了? 只要闭上眼睛,浮现出的就是那夜谢策浑身是血,倒在她面前的模样。 手背被眼中沁出的泪水染的湿濡,雪嫣握紧手心,就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她永远不可能再忘了他。 到死他也不会放过她。 “谢策,你怎么能这么卑鄙。”雪嫣恨声低骂,泪水越流越凶狠,“混蛋,混蛋!” 紧咬的齿缝挡住了怎么也无法宣泄的怨怼,恨痛。 “姑娘。”紫芙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雪嫣轻张开唇,吐出一口颤抖的呼吸,将眼泪逼了回去。 紫芙挑了帘帐进来,略略窥过雪嫣的神色,走上前,“姑娘,大公子下令,再过三刻大军便拔营启程。” 雪嫣缓慢点头,“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更衣,一个小小的东西从她身上跌落,雪嫣缓缓低下头,掉在脚边的是一个已经被血污染的看不出名状的东西。 雪嫣轻颤着手将其捡起,紧握在手中。 峪山一役后,燕王被谢珩擒获,所有叛军全部投降,残余在两江,由燕王次子所率的一小队兵马也被谢珩以极快的速度全部收复。 程、林两名副将,以及马裕将军所率的三对兵马各自回营,谢珩则押了燕王及其部下首领入京赴法。 而谢策……雪嫣压下眉眼,羽睫不堪重负的颤动。 在她营帐的左边,谢策的棺椁就停在那里。 他的尸身被送回来的时候,她看到了,满身都是血,刀伤箭伤将他身上的甲胄毁的支离破碎。将士为他整装的时候,从他怀中掉出一个平安符。 就是雪嫣手中紧紧握着的这个。 这个平安符是她不情不愿,被谢策拢着手所绣成的,她那个时候是想他死的,这个平安符怎么可能护他平安,而他却一直放在怀里。 现在他死了,他终于死了,她应该觉得解脱,可是为什么,她喘不过气,为什么要一夜一夜的出现在她梦里。 雪嫣抬手捂住眼,肩头脆弱被压垮,死死压抑着将一声声抽咽咽进喉笼里。 “姑娘。”紫芙神色一惊。 雪嫣用力吸气,缓解情绪,“我没事。” 紫芙满眼的不放心,又不敢多提,手脚麻利的替雪嫣洗漱更衣。 …… 另一边,许谨已经先一步入京,赶赴皇宫向赵令崖复命。 赵令崖淡看着许谨道:“将事情原原本本与朕说一遍。” 谢策战亡的消息早已随军报,八百里加急送回京中,但是谢策此人智多近妖,不亲耳听许谨说,他还真是不放心。 许谨:“是。” 赵令崖听他将原委说完,再听到谢策同时也给马裕送去调令的时候心中立刻起疑,沉声问:“你可有亲自看过他的尸体。” 许谨颔首:“回皇上,臣确定亲眼看见的是谢策的尸体,且臣替他搭过脉,确认吸气已断。” 他略微抬起眼,看向龙椅上年轻帝王清隽温雅的脸,“但是谢策此举,微臣不懂。” 赵令崖却道:“你退下罢。” 赵令崖名内侍取来酒水,摒退完殿中的一干人等,提壶斟了两杯酒。 “旬清啊旬清。”赵令崖拈起酒杯,朝着空空的一面虚举了举杯,就如同往常同谢策对饮作伴时一样。 “朕是当真舍不得你,也是当真不敢留你。“赵令崖轻叹着,唇边扬出一道浅弧,略显失意,“今次看似是朕算计了你,实则是你把朕给算计了。” 赵令崖略倾手腕,杯中的酒水就撒了下来,“往后,怕是再没有能让人朕推心置腹的人。” 赵令崖兀自又饮下一杯酒,下令准许侯府中人出城为谢策扶棺进京。 大军整军再城外三十里出,谢策的棺椁已经从帐中起出,有亲兵护押。 谢珩走至棺椁前,憔悴的面容上是无法遏制的沉痛,“二弟,我们马上就能回到长安。” 谢珩抬掌紧紧压着棺身,手背的骨骼绷起发白,嗓音浑哑,“可是你让我怎么向祖父,母亲,小妹交待?” 他们本是双生子,照理这世上再不会有比他们的牵绊更为紧密的人,可是他们却闹到了不可挽回,兄弟反目的地步。 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谢策会给自己安排一条必死的路,将生路就给了他。 而他拷问了燕王才知道,四海镖局的百余人早在被扣的当夜,就被谢策派去的擎苍卫救下,这就是为什么燕王不等信上所说的三日之期就忽然起兵的原因。 到此刻,谢珩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解了谢策,平乱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是他和赵令崖的博弈。甚至在他都被妒恨蒙眼的时候,谢策却暗暗谋划了一条护所有人周全的路。 哪怕是现在,谢珩也无法原谅谢策过去的所作所为,可是一场生死将所有恩怨都化成了烟云散,散去不的是手足之间的血缘羁绊。 谢珩慢慢收拢五指,“二弟,这也是你的一计,要我,要我们永远对你心怀愧疚是不是。”谢珩苦涩扯动唇角,他到情愿死的是他。 “主子。”卫萧从队伍外走进来,走至谢珩身侧低声道:“陈大人求见。” 谢珩放下手,默了几许才走出队伍之外。 隔得老远,陈晏和便拱手往前走,“谢大人。” “陈大人太多礼了。”谢珩伏住他的手肘,客气的与他打了招呼。 陈晏和严正道:“谢大人死守北古口,英勇无畏,一举平定叛乱,与国与民都是英雄,受得陈某一礼。” 陈晏和的话让谢珩备受煎熬。 陈晏和叹了声,“二公子的事,陈某也深感遗憾,谢大人节哀。” 谢珩呼吸微沉了几分,反问道:“陈大人为何会来此?” “陈某来接四姑娘回府。”陈晏和看着谢珩眉心划过的苦楚,接着道:“谢老侯爷和侯夫人正往此地赶来,四姑娘出现在此恐怕不合适,还请谢大人将人交给我吧。” 谢珩缓缓点头,“陈大人稍等,我让人去请。” 谢策的死,无疑将他和雪嫣之间那道本就难以跨越的鸿沟撕扯的更为巨大,谁都无法做到介怀,那夜之后,两人更是几乎没有过交谈,雪嫣一直在躲着他,他也缺了上前的勇气。 …… 雪嫣很快从帐中出来,青墨和紫芙跟随在左右,谢策留给两人的最后一道令,就是到死都要护雪嫣周全,寸步不得离开。 雪嫣远远就看到了与陈晏和站在一处的谢珩,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只有逃避。 “四姑娘请上马车罢。”陈晏和还是如常一样面带着和煦的微笑。 雪嫣朝他颔首致意,余光看到谢珩在看着自己,眼中似含了千言万语,雪嫣心里发苦,谢策是真的算准了所有,如今这样,她和谢珩怎么还会有可能。 雪嫣回避开他的目光,朝着马车走去。 谢珩眼中挣扎痛苦,内心被反复拉扯,眼看雪嫣越走越远,他终于还是跨前了一步。 “谢大人。”陈晏和忽然开口,“陈某还带了两个人来,谢大人应该会想要见一见。” 谢珩侧目看着他,雪嫣也听到陈晏和的话,略微回过头。 “谢大哥!” 伴着清脆急切的一声呼唤,雪嫣看到一男一女自远处急奔了过来。 竟是殷梨与沈佑。 他们都安全着。 殷梨大口喘着气跑到谢珩面前,“谢大哥,你没事太好了!“ 谢珩见两人安然无恙,大喜过望,“其他人呢?” “他们都好着。”殷梨抢着开口,“你战胜的捷报传来之后,皇上就把沈佑他们都放了。” 沈佑在旁点头,“谢大哥,我们都没事。”虽然在牢里差点丢了半条命,但总算是拨云见日。 谢珩看向殷梨,“你呢,这段时间都在哪里?” “我一直被谢策关着,也是在沈佑他们出来后才被放了出来。”殷梨用力扁起嘴,眼中泪意闪烁,“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见不到大家了。” 好在大家都没事,只有那谢策,他死了也是活该,竟然卑鄙到用他们来威胁谢大哥,想害死谢大哥,好在老天有眼,把那孽障收了去。 只是这些话殷梨只敢在心中想,不敢在谢珩面前说,毕竟他们是亲兄弟。 殷梨的话让谢珩心里又是一震,同样震惊的还有远处的雪嫣,她垂下怔然惶惶的目光,心中百般滋味交缠在一起。 谢策究竟瞒了她多少,雪嫣不想再听,雪嫣很快走进马车。 马车布帘晃动,隔绝了谢珩的余光,他心上的苦涩愈浓。 “谢大哥,我们是来与你道别的。”殷梨的话将谢珩的思绪拉了回来。 殷梨知道这次的大祸和她脱不了关系,她差点害了所有人,害了谢大哥,她现在才知道京城与家中全然不同,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出差错,若是再待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还会闯出什么祸,所以她现在要回去了。 谢珩看着一夜之间好像长大懂事不少的殷梨,眼中有欣慰,“路途遥远,启程吧。” 殷梨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看清他的目光,也终于接受他永远不会像喜欢顾雪嫣那样喜欢自己,她用力笑着点头,“谢大哥,再会。” 弄娇 第104节 殷梨与沈佑和谢珩道别后策马离开。 卫萧疾步赶来,“主子,老侯爷与夫人的车马到了。” 陈宴和也在这时道:“那陈某就先走一步。” 陈宴和走上马车,吩咐启程。 雪嫣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身后传来。 “策儿!策儿!” 雪嫣的心随着那一声声的哭喊声被揪了起来。 她呼着气让自己放松下来,转移思绪看向陈宴和,“劳烦陈公子又专程赶来。” 陈宴和提眉无声轻叹,意味不明的笑笑,没有说话。 他这回可算是被顾雪嫣牵扯惨了。 作者有话说: 第083章 陈晏和与雪嫣所乘的马车沿着小路离开,只有那凄入肝脾的哭喊一直挥散不去。 吕氏跌跌撞撞拨开士兵往棺椁处跑去,看到漆黑的棺椁出现在眼前,吕氏整个人僵住,往日的温和端庄不复存在,眼中是震裂的痛心,她捂着心口张开嘴,悲切到极致,使得她发不出一丝声响。 谢珩心惊上前,“母亲。” 吕氏一把抓住他的手,眼泪已经流满面庞,她的手越握越紧,两眼是那么迫切的盯着谢珩,她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嘶哑着声音一遍遍问:“你弟弟呢,你弟弟呢!” 谢珩双目染赤,呼吸如刀割,他在吕氏的逼视下艰难开口:“二弟……二弟就在这里。” 谢珩抬指指向那具棺椁,目光却不忍看过去。 吕氏一把松开他的手,不会的……不会的……策儿最是骁勇善战,他应该随大军凯旋,骑着战马于千军万马之前,怎么会躺在这么一具冷硬的棺材里。 是她,是她一直逼他,甚至让他代替兄长上战场,还在他问自己是不是希望当初死的是他的时候,狠狠给了他一个巴掌……他是死了心,对她这个做母亲的死了心。 吕氏呼吸越来越急切,冲到棺椁前,整个人扑了上去,抱着棺椁悲痛嘶喊,“母亲知道过去是母亲错了,是母亲对不起你,策儿……是母亲对不起你……” 凄痛的哀嚎让在场之人无不心感动容,就连老天似乎也感到悲伤,天地暗沉压抑,疾风在林林呼啸,如同哭鸣,所有人心上都像是压了块沉甸甸的巨石。 谢老侯爷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得尤为缓慢,这位走到哪里的都气势凛然英武的老人,如今眼里只剩下失去孙子的痛心疾首,紧握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眼中满含热泪。 谢老侯爷将手一挥,“扶夫人下去休息。” 容慧和婢子搀扶住哭的肝肠寸断吕氏,“夫人,您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 吕氏悔不当初,抓着棺椁不肯松开,“策儿,你不能连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母亲,就这么走了。” “如今你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谢老侯爷沉声一喝,见吕氏这般模样更是怒不可遏,人在的时候不闻不问,现在人走了知道后悔了,她就是哭掉一条命也没有任何作用。 谢珩不能让局面更混乱,几步过去将吕氏拉开,交到容慧手里,“扶母亲去营帐休息片刻。” 容慧赶忙把人扶进了一旁的营帐。 谢珩走回到谢老侯爷身边,铺天盖地的自责和歉疚让他无颜面对谢老侯爷,重低着头道:“祖父,是我没有照顾好二弟。” 谢老侯爷制止他再往下说,“身为将士便要随时做好为家国,为百姓战死的准备。” 谢老侯爷撑着拐杖走到棺椁前,抬手慢慢放到棺盖之上,如同拍着谢策的肩头,”将命留在战场之上,不丢脸,是身为谢家子孙的光耀。” 谢老侯爷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虎目含泪,随着肩膀抖动,眼泪落在了棺椁之上。 谢老侯爷重阖上眼,“祖父带你回家。”他转过身扬声吩咐:“起棺,回京!” …… 第一场冬雪在长安城里落下的时候,正是谢策出殡之日。 天还未亮,从窗子里望出去是一片漆黑,雪嫣屋内也没有点灯,只有镣炉里的“噼啪噼啪”的火星子在冒出微弱的光亮,明明灭灭,将雪嫣的脸照的不甚清晰。 她缓缓眨动无神亦无光的双眸,耳中忽然传进飘渺不真切的哭喊声,随着哭声在夜色中越来越清晰,雪嫣揪在被褥上的手也越攥越紧,每个指甲都泛起了白。 哭喊声是由出殡的队伍所传出,今天是谢策下葬的日子。 她每天都在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想,不要记起,她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她白天不是陪着母亲就是与顾玉凝待在一处,一刻不让自己有空闲胡思乱想,夜里就逼着自己入睡。 可是今夜她无论怎么做也不能让自己睡着,一直睁着眼睛在到现在,直到出殡队伍走过顾府外的长街这刻,她才不得不的承认,她真的忘不掉了。 谢策你不可以这样过分。 院墙外的哭声刺激着雪嫣的神经,她忽然掀了被褥起身,连鞋也顾不上穿,就这么踩着冰凉的地面走到镣炉前,将一直捏在手心里的平安符放到镣炉之上。 雪嫣双目通红,恨极了一般盯着手中的东西,火焰在下方张牙舞爪的撩烧。 为什么日日把它放在身上,为什么不扔掉。 谢策就是让你活着也不能安心,他就是要折麽你。 松手,只要松手,烧了它,一切就都过去了。 雪嫣一遍遍对自己说着,将攥紧着至发疼的手指缓缓放开,就在火舌已经卷住平安符的那刻,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猛的将已经燃了一角的平安符收了回来。 雪嫣慌乱用手拍灭上面火苗,哪怕被灼着掌心也顾不得。 看着被血污染红的平安符上又多了一块被燎烧出的破洞,一如谢策满是伤痕的身体,雪嫣一下就落出了泪,一滴连着一滴不断砸落。 身体好似不堪重负,摇摇欲坠,雪嫣再也支撑不住,抱着膝慢慢蹲下来,握着平安符的手用力攥紧,“谢策,我好冷啊。” …… 一夜未睡,同样睡不踏实的还有顾玉凝,一清早,她就起身梳妆,往雪嫣溶梨院走去。 雪嫣在陈晏和的安排下比谢珩等人晚了三日入京,故而顾玉凝与林素兰始终都认为她离京的这段时日是去了平襄陈家旧宅。 之所以顾玉凝会感到不踏实,是因为雪嫣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不对劲,她虽然在人前表现的与平常无异,但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刻意强颜欢笑,而且她不止一次看到雪嫣一个人的时候,总会目光涣散恍惚的出神,就好像陷在不能抽身的困境之中。 谢策的死只怕对她影响不小,毕竟两人纠缠牵扯了近四年之久,真要实打实算起来,雪嫣真正与谢珩相处的光景也不过才一年多而已。 今日是谢策出殡下葬的日子,担心雪嫣会胡思乱想,所才以早早就起了身想去陪她说说话,省的她一个人会胡思乱想。 顾玉凝一路想着往溶梨院走,并没有注意到小径自岔路走来的陈晏和,还是他出声唤了声姈姈,顾玉凝才停步转过视线。 “姈姈可是要去看四姑娘?”陈晏和问。 顾玉凝轻点点头。 见顾玉凝满目担忧,陈晏和也跟着操心蹙起眉,“我也感觉四姑娘的状态不太对劲。” “你都感到觉到了。”顾玉凝走上前,肩膀与他轻轻碰在一起,压着嗓子轻声道:“我是提也不敢提,劝又无从劝,你主意多,你想想办法。” 每每这时顾玉凝总是难以泄愤的想讲谢策拖出来狠骂上一顿,但想到他人都已经死了,又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咽。 陈晏和低下那双桃花眼,看了眼两人相抵的肩臂,眼中有些吃味的酸意,往日对他退避三舍,事关顾雪嫣她总是格外上心。 “依我看,四姑娘如今在留在长安只会触景伤情,与大公子的关系也尴尬,倒不如,就让四姑娘还是回到陈家,远离伤心地,或许心境也能有所缓和。”陈晏和如是说。 顾玉凝扬起视线,眉头皱得紧紧的,“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雪嫣好不容易没了后顾之忧,可以安心住在家中,他却说什么把人送走。 顾玉凝狠狠瞪了他一眼,“再说了,我妹妹与谢珩的关系怎么尴尬了?” 少了谢策这块绊脚石,他们就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陈晏和一边受着她的眼刀子,缓缓叹息,“四姑娘和大公子之间隔着二公子的一条性命,他们如何还能毫无芥蒂的在一起,谢夫人也不可能会同意四姑娘过门,将来大公子总有娶亲的一天,到那时,你让四姑娘如何自处。” 顾玉凝抿着唇角,面容不悦,她承认陈晏和说得不无道理,但她就是忍不住发恼。 谢策死了一了百了,谢珩还可以另娶他人,凭什么就她妹妹要受那么多罪,失了正儿八经贵女的身份,失了清白身,若是谢珩将来真的娶了别的女子,雪嫣该怎么办。 顾玉凝越想越气上心头,迁怒般用力剜了陈晏和一眼,绕过他就走。 走出一段,她又开始思索陈晏和的话,让雪嫣离开长安城,有一个新的开始,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顾玉凝停下步子摇摇头,暗骂陈晏和乱出主意,自己怎么也往这处想了。 顾玉凝去到溶梨院的时候,雪嫣已经起来了,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魂不守舍,而是在院子里修剪新摘的腊梅插到花瓶中。 看到顾玉凝从月门下近来,雪嫣俏声笑道:“阿姐怎么如此早就来了?” 顾玉凝一边打量着她的神色,试探着问:“这天一下就冷了,你昨夜睡得可还好?” 雪嫣专注摆弄着手里的腊梅,抽空颔首,“是有些冷,不过睡的倒是还行。” 顾玉凝松了口气,心道是自己多虑了,兴许再过些时日雪嫣就彻底放下了,还好自己没听陈晏和胡说八道。 顾玉凝放松下眸色走上前,帮着雪嫣一起插花,余光瞥见她的双手,才放下的心又被拎了起来。 雪嫣两只手被冻得通红,指尖更是略微有些发紫,她却好像没有感觉一样,还在捏着冰冷的花枝,左右调弄。 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动作根本没有章法。 顾玉凝喉咙发干,“你在这弄多久了?” 雪嫣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有一会儿了吧,怎么插都不好看。” “别插了。”顾玉凝夺下她手里的花枝,摸到她冰冷的手,心跟着凉了半截。 谢策的死对她的影响真的就那么大。 顾玉凝紧握住她的手,勉励微笑,“我有点冷,我们进屋坐会儿。” 雪嫣看着她担忧的目光,知道顾玉凝在担心她,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没有事,她只是不能让自己闲下来。 自己要是再不点头,只怕阿姐要被吓坏了,雪嫣微微一笑点头道好。 熬过最寒冽的腊月,看着消融的冬雪和枝上又生的新芽,雪嫣才觉得自己像是回来活了过来,不会再整夜整夜的梦到谢策,也可以坦然想起他,但心里就好像是空了一块,偶尔有风吹进来,让她彻骨生凉。 谢珩平乱有功被一举提拔到谢策当初的位置,接任京兆府尹一职兼刑部侍郎,又被授与世子,似乎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回到本来的轨迹。 雪嫣收到紫芙来传,说谢珩想邀她相见的时候,她正在与顾玉凝坐在一起打络子。 雪嫣还没有回话,顾玉凝就在一旁用手肘撞她,“快答应啊。” 这还是自雪嫣回京到现在,谢珩第一次提出要相见,顾玉凝这些日子别提有多着急,好不容易谢珩有了动静,可不得快点催雪嫣去相见。 雪嫣垂下眼帘,她一直回避不见谢珩,但该来的总是要来,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该说清楚。 弄娇 第105节 雪嫣让紫芙去回话,答应相见。 看着顾玉凝如释重负的样子,雪嫣在心中苦笑,她恐怕又要让阿姐失望了,回头还得挨训。 翌日,雪嫣如约去到西胧河畔,一艘画舫靠在岸边,在船下等候的卫萧看到雪嫣过来,走上前道:“姑娘请上船,世子已经在上头等候。” “世子”二字让雪嫣沉静的眼波随之一晃,她收敛起情绪走上船支。 谢珩背手站在窗子,目光口远眺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听见脚步声他极快转过身。 雪嫣站在隔断的珠帘处,两人静静相望,一种时过境迁,精疲力竭的无力感油然在两人之间。 “你……近来可好?”谢珩先开了口。 他不是不想见雪嫣,可是他如何也无法忘记战场之上紧密相拥的两人,也无法忘记谢策死在他面前的模样,一切的一切让他难以释怀。 直到今时今日,他才有勇气来见她。 雪嫣点点头,片刻才想起回话,“好,你呢?” 谢珩亦道:“我也很好。” 其实两人心中都明白,怎么可能好。 画舫推开水面的波纹,缓缓往湖中央行去。 雪嫣与谢珩对坐在窗子边,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开口却只剩苍白的寥寥几字。 雪嫣偏头看着水天连成一线的旷阔天地,心却被挤压的不能喘气,她甚至不敢去看谢珩的脸,从前她在谢策脸上会找谢珩的影子,而如今,她看着谢珩,总感觉下一瞬他的脸就会变成谢策那张满是鲜血,苍白不堪的脸。 雪嫣反复调息,让自己定下心神,重新转过目光看向谢珩,“看到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如今皇上重新重用你,便是信任你……” 雪嫣抿住唇,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连自己都听不下去,沉默许久,才接着道:“将来,你一定也要越来越好,连同侯府一起。” 谢珩想要她给他一个跨前一步的力量和勇气,只要她说一句需要他,他可以放下一切,毫不犹豫的走向她,可是她的字字句句里,已经绝口不提“他们”。 雪嫣站起身,“我出来太久,母亲会不放心……就,先走了。” 看着她转身,谢珩只觉得心头痛绞。 “雪嫣。”他起身追上去,目光紧攫着她的背影,“你说将来,我们还有将来吗?” 雪嫣心中压抑难捱,喉咙好像被一团散不开的阴云死死堵着,她反复握紧手心,转过身回望着谢珩压着苦痛的双眸,“时安,我们总是错过,一次,我们不放弃,两次,我们还是不肯罢休。” “可三次,四次……或许,说明我们是真的有缘无份。” 而此刻不远处,另一艘画舫之上,吕氏满眼震怒愤然的看着船上的二人,下人来与她说谢珩与这顾家女相见的时候她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 谢珩怎么能如此糊涂,还敢来见她,此女子就是个祸害,她把她两个儿子害成这样,还敢出现! 作者有话说: 就让狗子再死两天,毕竟他活过来也改不了狗毛病 第084章 雪嫣下船时候走的很匆忙,她脚步慌乱着,眼底满是挣扎拉扯,她知道谢珩在看着她,还在等她的回答。 他问的是:“可既然老天一再的给我们机会,是不是也说明,这场缘分不该断。” 雪嫣没办法给予回应,她已经被谢策拉着陷在了深渊之中,谢珩就像是万丈深渊的之上的一道曙光,她也想伸手,可是她知道,她若是这么做了,只会把他也拉近深渊里。 青墨候等在渡口边的马车旁,待雪嫣上了马车就径直策马离开。 然而马车行出不远,就被人拦住了去路,青墨自然认得来人是跟随保护吕氏的护卫陈平,他拉停马车,面容略有沉凝。 雪嫣感觉到马车停下,出声问:“怎么了?” 陈平在马车外道:“顾姑娘,在下乃是镇北侯府的护卫,奉谢夫人吩咐,请姑娘移步一见。” 雪嫣目光轻动,是吕氏要见她。 青墨跳下马车走到陈平面前,面上熟络的扬笑着道:“姑娘现在赶着回府,不方便相见,你回去与夫人说一声。” 陈平眉头皱起,“你是忘了谁是主子了?” 青墨面不改色,“过去二公子是青墨的主子,如今则是顾姑娘,而我的唯一职责就是保护姑娘。“咱哥两也算共事一场,你就别为难我了。” 青墨的话让雪嫣心口蓦的一跳,不受控制的想起谢策出事前的种种,替她治好眼疾,那些像是交代后事的话,以及不分昼夜的荒唐,恨不得将所有都给她。 雪嫣呼吸变得急促,紫芙以为她是紧张,小声安抚,“姑娘不必多虑,青墨自会应对。” 马车外,陈平因着青墨的话面容变得微妙难看,目光越过青墨望向帘帐,“夫人只是有几句话想对姑娘说罢了,可若是姑娘不方便见,夫人就唯有去顾府相请了。” 陈平口吻暗含着威胁。 “陈护卫倒也不必这么严肃。”青墨想了想道:“这样吧,我与你去见夫人,向夫人交代。” “青墨。”雪嫣出声打断两人的说话。 白皙不染丹蔻的素手挑开起布帘,雪嫣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陈平道:“我随你去见谢夫人。” 青墨快速走到雪嫣身旁,低声道:“世,二公子交代过,姑娘无需去应对侯府中人,夫人那边属下会去处理妥当。” 雪嫣心脏被揪的愈紧,“不过是说几句话而已。” 她朝陈平微微一笑:“有劳。” …… 不远处的茶楼二层,陈晏和静静注视着随着陈平离开的一行人,指尖慢慢摩挲的手中的杯盏,谢策给他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他不得不点一把火才行,只是现在他担心,吕氏一怒之下会不会有过激的行为。 陈晏和心烦的啧了声,想了想对随从道:“过半个时辰去通知谢珩。” 雪嫣跟随着陈平去到一处谢家私园,进屋前,陈平将青墨和紫芙拦了下来。 雪嫣朝两人示意无事,吕氏会对她说什么她其实都清楚,她来见她也是为了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雪嫣推门走进堂屋,吕氏端坐在上座,神容憔悴但不失仪态,看向雪嫣的目光凌厉中带着鄙薄和恨意。 雪嫣朝她欠了欠身,“顾吟柔见过夫人。” “不敢受顾姑娘这礼。”吕氏言语并不客气。 当初谢珩说什么也要娶她的时候,自己已经是退了一步,她怎么也想不到,顾雪嫣不仅迷惑谢珩,还纠缠了自己另一个儿子,谢珩就是为了她上战场,整整三年不知所终,如今谢策又战死,便都是被她所克。 她绝不能让这么个丧门星再祸害珩儿。 吕氏开门见山道:“我不想与你拐弯抹角,从今日起,我不准你再见世子,你也不用妄想进谢家的门,不可能。” “顾吟柔,顾雪嫣……”吕氏目光带着讽刺,“你倒底是什么身份你自己清楚,如今我叫你来说话,就是给你和顾家留了脸面,你若是将来还想以清白身份嫁人,就给我离世子越远越好。” 在吕氏的眼里,顾雪嫣这样的出身本就入不了眼,遑论是现在,她只觉雪嫣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吕氏话语里的鄙夷让雪嫣感到难堪,可是更难堪她也经历过,但她却不能把这份难堪带给谢珩。 雪嫣不卑不亢的回话,“夫人多虑了,我自知配不上世子,绝不会有不该有的念头。” 吕氏略微平下起伏的呼吸。 雪嫣低下眉眼接着说:“我可以答应夫人再不见世子,但,我也有一个请求。” 吕氏才勉强压下的怒火一下窜起,“你威胁我?” “吟柔不敢威胁夫人,但世子重情重义,如果不能看到我真的放下,他又怎么会如夫人所愿那样,安心娶妻生子。”雪嫣这话即是对吕氏说,更是对自己说。 吕氏看着雪嫣艳绝如祸水的脸,即痛恨却也知道她所言不假,心中同时起了一个念头,顾雪嫣留不得,谁知她会不会贪得无厌,亦或是将来又反悔。 吕氏不动声色的问:“你想要什么。” 雪嫣抿了抿唇道:“吟柔只是想请求夫人,准许我去二公子的坟上上香一柱。” 他们三人的纠缠也该到此为止了,为谢策上一柱香,与谢珩彻底决绝。 吕氏看着她,一个骇人的想法在脑中生成,顾雪嫣对谢策用情至深,悲痛之下在坟前殉情,既可以绝了珩儿对她的情谊,也成全了策儿,不如就让她到地下去陪策儿。 吕氏慢慢握紧双手,“我答应你,但是你无名无份进谢家祖坟,传出去会给谢家抹黑,所以只能你一人进内。” 雪嫣点头同意。 吕氏招来下人,命其带雪嫣去谢家祖坟,正欲把陈平叫来吩咐,青墨却先一步求见。 吕氏犹豫了一下,才让他进来。 青墨走进屋内,恭敬的吕氏行过礼,起身递上一封书信,“夫人,二公子曾吩咐属下,在适当的时候,将这封绝笔交与夫人。” 吕氏目光一抖,迭声道:“是策儿留下的信。” 青墨:“是。” 吕氏连忙接过信拆开,太过激动,导致她拆信的手一直在抖,好不容易才将信纸展开。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 “母亲见此信时,想来已经见过雪嫣,儿子此生唯一夙愿便是雪嫣平安无恙,儿子恳请母亲,若母亲对儿子还有几分愧疚,便替儿子护其周全。” “不孝子谢策绝笔。” 吕氏一把捏紧手中的信纸,眼里蓄满泪水,她对雪嫣只有怨恨,可她怎么能拒绝策儿的请求,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对她开口。 谢珩得到消息匆匆赶至私园,越过上前行礼的陈平,疾步走进堂屋,目光环过屋内,只有吕氏坐在屋内,雪嫣早就已经离开。 谢珩凝声道:“母亲见了顾姑娘?” 吕氏怒色难掩的看着他,“这就是你与母亲说话的态度?” 谢珩调息了几番,放轻声音,“是儿子太过情急,母亲既然见过了她,也知晓她与雪嫣生的相似,儿子才会情难自控。” 吕氏见他话里话外还在替顾雪嫣遮掩,冷笑道:“你不必骗我,我知道她是谁。” 谢珩眼中划过惊诧,紧接着是更浓的焦灼,母亲如果知道了雪嫣的身份,那过去的种种,她是否也已经知晓。 谢珩心往下沉。 “我叫她来就是让她离开你,她答应了。” 吕氏的话让谢珩心头一刺,呼吸粗重道:“您对她说了什么?” 弄娇 第106节 “什么都没说,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去你二弟坟上香一柱香。”吕氏说着眸中蓄满泪水,注视着谢珩目光沉痛,“我不管之前都发生过什么,但现在你应该也清楚她的心思,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你弟弟,你都绝不可以再和她有任何瓜葛。“ 谢珩心上涌来纷沓的凄楚,他一直不让自己往谢策身上想,这是他最害怕也最不愿面对的结果。 谢珩缓缓摇头,雪嫣还没有给他答复,他不会轻信这些猜测。 雪嫣没有在谢策的坟前逗留太久,上过一柱香,看着香灰燃尽,便没有留恋的转身离开,只有泛红的眼圈透露出了一丝深藏在心底的情愫。 回到府上,雪嫣低着眸往溶梨院的方向走,她心中思绪万千,没有注意到迎面朝自己走来的陈晏和。 “四姑娘。”陈晏和叫住她。 雪嫣抬起眼眸,微愣后道:“陈公子,我正好有一事想请你想帮。” 陈晏和把预备好的话先压了下来,颔首道:“四姑娘但说无妨。” 雪嫣抿了抿唇,今天她对吕氏说那番话的时候,心中一直在想,她和谢珩这样下去只会永远牵扯不清楚,谁也不能真正得到解脱从新开始,倒不如她离开。 “平襄……上回没去成,这回能否劳烦陈公子再行个方便。” 听雪嫣说完心中所想,陈晏和差点笑出来,他正色道:“我正有此意,方才得知谢夫人派人将你请了去,我吓了一跳。” 雪嫣顿感羞愧至极。 “我早前就有此打算,且之前就对姈姈提过,只是她不同意,也舍不得你走,可是如今你的身份毕竟还是个秘密,若是让有心人知道再做文章,恐怕对你对顾家都不利。”陈晏和面面俱到的与她分析,“而且对你个人而言,离开长安一段时间,或许也能心境开阔一些,等真正放下的时候,再回来也不迟。” 陈晏和的话让雪嫣更坚定了想法,“只是母亲如今生产在即,我想等她平安生产后再离开。” 陈晏和在心中盘算过时间,点头道:“如此也好,正好我也要时间让祖家的下人先将宅子收拾打点一番。” 雪嫣面露感激,“一直以来,给陈公子添了不少麻烦,雪嫣感激不尽。” 陈晏和摆手,“都是一家人,四姑娘这么说就见外了。” 林素兰是在一日夜里发作的,经过了整整一日一夜的折腾,才平安诞下一子,府上众人大喜过望,听到孩子得哭声,雪嫣紧张了一夜的心终于得到放松。 她与顾玉凝一起进屋看望生产完的林素兰,林素兰脸色苍白浑身被汗水打的湿透,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她抱着怀中的孩子神色却欢喜。 雪嫣高兴的同时生出一些怅然,母亲多年一直盼着想要生个哥儿,如今她也能彻底安心了。 林素兰心头忐忑的看向雪嫣,“是弟弟,囡儿可喜欢?” “当然喜欢。”雪嫣收拾起情绪,上前小心翼翼的抱起还真不开眼的小婴儿,用力自己脸贴了贴他的脸。 林素兰长舒一口气,她就怕雪嫣心中会有芥蒂。 顾崇文得到消息急忙赶回府,从婆子手中接过孩子,爱不释手的抱在怀里。 阖府上下一片其乐融融。 一直过了洗三礼,雪嫣才对林素兰说了自己想要离开的想法。 林素兰正给睿哥儿换衣裳,闻言急惶转过身,“囡儿可是在责怪母亲。” 林素兰心中愧疚,当年雪嫣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出了庄子,但睿哥儿却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就连一向对大房冷淡的顾老夫人都是满口宝贝孙子。 雪嫣心中必然是有落差。 雪嫣急忙握住林素兰的手摇头,“不是的,母亲多心了。” 她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避开了关于谢珩与谢策的那部分。 “可是你这样离开,让母亲怎么能安心。”她红了双眸,反握住雪嫣的手,“不可以。” 雪嫣安慰道:“母亲就当我是去散散心,况且我也不是不回来,要不了多久,阿姐和陈公子就该成亲了,我总是要回来送阿姐出嫁的不是。” 雪嫣俏笑的话语刚巧被从外头的进来的顾玉凝听见,之前雪嫣就听他说过要离开的事,所以也没有吃惊,只是情绪难免低落,她打起精神剜了雪嫣一眼,“就听见你嚼舌根,要是我不嫁了,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雪嫣讨巧卖乖的挽住她的手臂,“阿姐若是要我早点回来,就早点嫁。” 顾玉凝气得去捏她的脸,两人嬉闹着将分别的不舍给淡化去。 雪嫣启程离开的那日春风正好,林素兰还在月子里不能送行,顾玉凝和陈晏和一直将她送到了城外的十里亭。 顾玉凝与她牵紧着手,不舍得放开,“你路上一定要小心,吃穿用度一样都不要紧着自己。” “阿姐放心,我一定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雪嫣宽慰着顾玉凝,有紫芙,青墨和心月跟随在她左右,还有一队护卫护送,她再安全不过了。 雪嫣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拿在手中捏紧,犹豫再三才递给顾玉凝,“你把这个交给谢珩。” 就当她懦弱,她不敢当面与他道别,也不敢让他知道自己离开,只想静悄悄离开。 顾玉凝刚接过信就又忙不迭把手松开,她望着雪嫣身后策马而来的人,轻咳了咳,“你还是自己给吧。” 说完顾玉凝就拉住一旁的陈晏和远远走开。 雪嫣同样听到了马蹄声,快速转过身,就看到谢珩已经跃下马朝她走来。 雪嫣心跳停了一拍,这个时候再想要躲已经来不及了,她维持着薄薄的笑意,在谢珩走到面前时轻声开口,“你怎么来了。” “你连要走都不与我说一声,要躲我躲到这个地步么?”谢珩眼里的苍凉让雪嫣想忽视都不行。 “对不住。”雪嫣咬住唇,说完三个字便再也开不了口。 谢珩目光落到她手中几乎被揪烂的信,“给我吧。” 雪嫣将手往回藏了藏,抬眸看着谢珩,“既然你来了,那就这么说吧,你那日的问题,我的答案是什么你应该知道了,你值得更好的女子,可以与你相扶相持一生,我已经没有了这个勇气。” 谢珩忽然开口,“你心里有了他,对吗?” 雪嫣睫毛一颤,不敢面对的问题被摆在了面前,她深深呼吸,“谢策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哪怕是恨,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了他,如果这样代表心里有他,那我确实心里有了他,我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能如他的愿,但我还是会无时无刻的想起他,我离开这里也是想忘了他,可若是我们在一起,我又怎么可能忘得了他。” 谢珩心中的苦涩难以压抑,“你不必再说,我明白了。”他紧盯着雪嫣,眼中爬上血丝,“若是我强留下你呢?” 雪嫣愣了愣,回望着他逼视的目光,“你不是他,你不会这么做的。” 雪嫣的声音很轻,却十分确信。 谢珩久久不语,忽然释怀而笑,展开双臂注视着雪嫣柔声道:“一路平安。” 雪嫣鼻子发酸,走上前抱住他,闭紧眼睛哽咽着说:“你一定要好好的。” 短暂的相拥,雪嫣飞快松开手,一路快步回到马车上,她没有回头,谢珩也没有开口挽留。 直到马车从视线中消失,谢珩才自嘲勾起唇,无尽的落寞将他笼罩,他垂着视线自言自语道:“我到真希望我是他,不顾一切,不用在乎任何人任何事,这样,我或许早就已经拥有你,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是不是。” 回应他的只有寂寥的风声,再没有其他。 送走雪嫣,顾玉凝整个人都恹恹的,无精打采,陈晏和将送她回去休息,便回了自己院子。 他刚到书房坐下,随从便走进来通传,“公子,二姑娘院里的丫鬟,宝枝求见。” 陈晏和以为是顾玉凝寻他有事,一边翻开手边的折子,“让她进来。” 宝枝低着头恭敬走进屋子。 “何事?”陈晏和低着眉问。 宝枝道:“还请陈公子摒退一二。” 陈晏和蹙眉抬起视线,打量了她片刻,抬手示意随从退下。 门被关上,宝枝走上前,将两样东西依次摆到陈晏和面前,“这是二公子承诺陈公子的东西,而这份,是谢礼。” 陈晏和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的一个瓷瓶和一封密信,继而慢慢抬头,目光锐利的审视着宝枝,原来谢策早就把人安插进了顾府,还是在顾玉凝身边,难怪。 “二公子还留了话,愿状元郎青云直上,位极人臣。”宝枝说完便退了下去。 陈晏和思绪被拉远—— “状元郎手伸的太长,什么都要管。”谢策慢条斯理的饮着茶,“管之前,状元郎就没有掂量掂量自己是否管的起?” 陈晏和端着茶的手微顿,旋即又从容饮下,“恕我听不明白世子所言,不过世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不误会,状元郎自己明白便是了,你是想帮囡儿也好,还是想借她的手,浑水摸鱼除个后顾之忧也罢,我都不打算追究,不过我有一事要状元郎帮忙。” “对了,状元郎觉得这茶水味道如何?” “状元郎应该知道我精通此门,你太不小心了,还是觉得光天化日我就不敢动手?” “一个小忙,事成之后,解药双手奉上,状元郎也可去寻名医为你解毒,但谢某别的本事没有,这点自信却还是有的。” 陈晏和收回思绪,捏紧手里的瓷瓶,他自然找过太医来看,但是根本诊不是中的是什么毒,得到谢策战亡消息的时候,他只怕没比谢家众人冷静多少。 所幸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谢策一场局,所以他才会在那时提出一个让自己在半年内将顾雪嫣送离长安城的要求,那时他不明白,结合谢策的身死,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果然是个十成十的疯子。”陈晏和笑得咬牙切齿,却也不得不佩服谢策的深谋远虑。 陈晏和放下瓷瓶,看向那密信,他还真有些好奇谢策这份谢礼是什么。 陈晏和拆开信封,一页页看过去,目光越来越凛冽,谢策给他的竟是他一直在暗查的,当初父亲被人合谋诬陷的证据。 陈晏和紧压着唇角慢慢合拢信纸,目光远睇,也亏的谢策志不在庙堂,否则与这样的人周旋委实太可怕。 陈晏和不由得为顾雪嫣捏了把汗,姐妹两今日分别时怎么说得来着?待他与姈姈成亲时,顾雪嫣就回来? 陈晏和摇了摇头,只怕难。 作者有话说: 下章狗子就来了,大家可以猜一下狗子的出场方式。 第085章 “妹妹,我们何必那么麻烦,浪费时间帮那小子找什么人,要我说,趁他睡着,直接拿了银子走就是。” 压声说话的男子面白身瘦,五官还算端正,眉眼却透着精明。 他身旁那名被他唤做妹妹的女子,与他生得并不相似,脸蛋儿无疑是美丽的,一身朴素的织布素色裙衫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糟蹋容貌,但也多添了几分原本没有的质朴与温婉。 “你轻一点,别吵醒了他。”女子快速往身后的草垛上看去,见没有察觉异常才转过身,同时不满的剜了男人一眼。 “我不是与你说了,这人一看就出身富贵,他身上那点钱财算什么,等我们帮他找到家人,他不得好好报答我们,而且他性子又纯良好拿捏,没准我们动动手脚,得了他所有家业也不是没可能。” 男人听着嗤了声,不客气的戳穿她,“动手脚?你倒是说说动什么手脚?我看你是看中他皮囊好,所以一门心思要帮他找到家人,想借机嫁进门去做夫人吧?” 弄娇 第107节 女子恼羞成怒,“孟翊!我幸幸苦苦为我俩筹谋,你不知好便罢了,还要说这糟践话,这样下去没意思,不如就这么散了。” 孟翊见她分明是有了另外的出路,想甩了自己,哪能如她的愿。 孟翊忙不迭的赔礼,“好卿卿,是我说错了。”他手臂一伸把人搂进怀里,“我这不是怕咱们竹篮打水一场空,那蠢小子连自己是谁都说不清楚,谁知家中是什么情况,要真能找到才好。” 孟翊一语双关,孟卿心里也泛起嘀咕,不敢把话说得太过,顺手在孟翊腰上掐了一把,“反正马上快到平襄了,若是不能找到他家人,我们再拿了银子走也不迟。” 孟翊点头,“都听你的。” 孟卿一边拉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让他把牛车驾的快一点。 孟翊撇了撇嘴角,专心驾着牛车往前赶路。 而两人身后,那个被孟翊称做蠢小子的男子眯阖着一双凤眸,懒洋洋的躺在草垛之上,手臂横枕在脑后,一条长腿支着,在暖融融的春光下尤显的惬意懒怠。 偶尔轻动的眼皮子,证明他并没有睡着,孟翊孟卿这对假兄妹说得话也没有逃过他的耳朵,却没有激起他半点反应。 孟翊一路驾着牛车敢在日落前进了城,他对孟卿道:“今日也晚了,我们先找处地方住下。” 孟卿点点头,绕道草垛后去叫人。 草垛堆叠的很高,她仰头也只能看到边沿一圈,抬起手拍了两下,柔声细语道:“阿寻,醒一醒,我们到了。” 孟卿叫了两声都没有反应,困惑的垫着脚往上看,不想草垛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阿寻的身影。 孟琴惊了惊,急忙朝孟翊道:“阿寻不见了!” 雪嫣抵达平襄已有小半月的光景,陈晏和进京后,陈家就留下了一对老仆,是老两口,为人和善,因为无儿无女的缘故,对雪嫣格外照顾热络。 如今算上她,紫芙,心月和青墨,一共六口人,同住在这座两进的宅子里,倒也有种别样的热闹。 而雪嫣经过这小半月,颓丧的心境也终于渐渐恢复了一些生气,便想着寻些事情来做,毕竟这一大家子靠她带来的那些盘缠,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该坐吃山空了。 虽说陈晏和跟她说过,不必担心花销,但她已经住了他的宅子,总不能再靠他吃喝,这说不过去。 雪嫣了解到陈家有一处空置的铺子,以前拿来开过书斋,后来陈晏和离开后无人打理也就给关了,听孙婆婆说,里头该有的东西都在,她虽然不懂做买卖,但是有现成的应该不难上手。 思来想去,雪嫣找到孙婆婆,与她说了自己的想法,“铺子的租钱我就照市价来给,婆婆就替陈公子都记到账上,另外我再取盈利的两分出来,我知道少了点,但是如今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开得起来。” “那铺子空着也是空着,姑娘愿意打理是好事,婆婆我谢你都来不及,哪还能要你的银子。”孙婆婆说什么也不同意,“何况公子将来就是姑娘的姐夫,照顾你是应该,一家人可不能这样算。” “婆婆,不是这样算的。” 可不管雪嫣再说什么,孙婆婆就是一句话,要开铺子没问题,银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收。 雪嫣没办法,只能面上答应孙婆婆,自己则书信一封给陈晏和,将情况说明。 等陈晏和的回信起码要一两个月,雪嫣决定先着手动起来。 寻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她便带着紫芙和青墨去到铺子,打算先把铺子收拾出来。 雪嫣拿钥匙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灰尘就呛的她睁不开眼,直咳的眼里沁出泪。 紫芙连忙把门窗都打开,将屋里的灰尘散了散才好一些。 铺子空了太久也没有人打理,里头很多东西都旧了,加上布着一层厚厚的灰,看上去破破烂烂。 青墨实在看不过眼,吞吞吐吐道:“姑娘,咱其实挺有钱的。” 当初谢策给他留了不少的银子,足够雪嫣一辈子衣食无忧,只是他一直没敢说,可如今雪嫣都要为了生计抛头露面做起生意了,他就是不敢说也得说了。 雪嫣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青墨话里的意思,她呼吸有些发紧,没有回话,一言不发的挽了袖子收拾屋子,又吩咐紫芙去打水。 “奴婢这就去。”紫芙扬声应话,暗暗朝青墨瞪了一眼,嫌他话多。 青墨局促的摸了摸鼻子,抬眼看到雪嫣咬着牙在挪柜子,连忙跑上去,“姑娘可别碰这些重物,我和紫芙来搬就行了。” 雪嫣道:“先把这些能搬动的都搬到后门口去,一会儿全部要洗过晒过。” 青墨可不敢再多话,点头如捣蒜,立马撸起袖子干活。 他和紫芙将桌子柜子逐一搬出去,雪嫣就拿了苕帚在屋内打扫。 青墨搬完最后一个柜子,站在原地左右看着面露困惑,紫芙走过来问他,“你愣着干什么,还不搬到河边去,擦洗方便些。” “嘶——”青墨吸着气,指指已经被搬去河边的一张桌子,“你搬过去的?” 紫芙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脱口道:“没有啊。”可那桌子就是在河边,紫芙又不确定了。 “我记得我就搬了一张。”紫芙很是怀疑的看着青墨,“是你自己搬过去的又忘了吧。” “哪能啊。”青墨瞥着她,“是你忘了吧。” 两人一来一回,问得自己都不确定了,可这儿除了他们也没别人。 雪嫣走过来,“怎么了?” 紫芙和她说了事情,雪嫣不甚在意道:“许是你们一趟趟搬的都记糊涂了。” “快点收拾吧,不然天就要黑了。” 一张桌子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几人说过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连着忙着三天,才算是把铺子彻底收拾干净,看着初俱样子的书斋,雪嫣虽然疲累,但是心里却少有的感到满足。 …… 青墨又一次察觉不对劲的时候,是他往铺子里搬书,他明明记得清清楚楚,外面还剩半车的书,他离开去方便的功夫,回来半车书就少了一半,稳稳当当的已经被搬到了铺子里。 青墨确定必然是有人来过,当即绕了书斋查找了一圈,却寻不到任何踪迹。 “见了鬼了不成?” 青墨脑门上青筋直跳,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到不留一丝痕迹,身手必然远远在他之上。 而下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雪嫣。 书斋内的书都是由雪嫣亲自分门别类来摆放的,书架很高,放到后面两层她垫脚都放不上去,便想着去后屋搬张马扎进来,好踩着上去。 雪嫣搬来马扎摆放好位置,一抬眼,原本放在柜台上的几册书却不见了,雪嫣正诧异,就看到那几册书已经置放到了书架之上。 一直到这个时候,雪嫣还以为是紫芙或是青墨放的,并没有多想,只在两人回来时问了一嘴。 不想紫芙和青墨皆是摇头,都说自己没有动过。 雪嫣蹙起眉喃喃道:“奇怪了。” 青墨结合之前的两次事情,沉下面容道:“只怕是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们。” 青墨神色变得肃然,担心是有谁想对雪嫣不利,可是那人做的事又实在太奇怪,一会儿搬桌子,一会儿搬书。 “他莫不是想来当杂役?” 青墨话音刚落就被紫芙白了一眼。 雪嫣握紧手心思忖,无声无息的出现,只是帮了忙就离开,她第一个想到的谢珩,可是他又怎么会抛下京中的一切跟她到这里…… 雪嫣沉默半晌,看着青墨和紫芙道:“我们再试一次,不就知道了。” 雪嫣让青墨和紫芙先离开,自己则接着摆放书册,她踩着马扎,故意垫着脚摇摇晃晃的往最顶上那层够,每次都差一点点。 而此刻书斋斜对面的亭子桥上,一道颀长挺拔如松柏的身阔半隐在廊柱之后,乌黑的眸子始终注视着屋内的情形,看到雪嫣所踩的马扎前后晃,这双眼眸里也跟着晃进一丝忧色。 试了几遍放不上去,雪嫣泄气的从马扎上下来,挑起帘子进了后屋,这次她就站在帘子后,竖起耳朵把呼吸放到最轻。 听到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雪嫣心脏骤然一紧,紧接着是紫芙青墨关门的声音,雪嫣飞快挑了帘子走出去。 男人侧着身,手里还拿着她放在柜子上的几册书,他垂低的眼睫仓促抬起,第一时间朝雪嫣的方向转过身,漆黑闪烁的凤眸与雪嫣震惊睁大的双眸遥遥相撞。 镌刻如画的眉眼,面庞的轮廓,就连抿紧的唇线都是雪嫣所熟悉的,雪嫣紧紧盯着他的左眼,为什么没有眼上那道疤,他不是谢珩。 雪嫣身子发颤,呼吸变得急促,既然不是谢珩,那这张脸还会是谁! 恼恨,荒唐,不敢置信,以及可以让她解脱的狂喜,千百种情绪一拥进雪嫣脑中,呼吸哽痛了喉咙,双唇轻抖,“谢策,你没有死。” 紫芙和青墨虽然只看到谢策的背影,但两人都是跟随谢策多年的人,对他的身型再熟悉不过,可就算如此,在雪嫣出声之前也还是不敢确定。 “我,叫谢策?” 迟疑,带着不确定的轻缓声音让其余三人都愣住,青墨和紫芙对看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同的震惊。 谢策看到雪嫣眼里的震骇,喉结动了动,抿唇垂下眼睫,显得十分局促。 她怎么会从谢策身上看到这种情绪。 雪嫣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那双永远让她看不透的凤眸此刻被眼睫半遮着,黑白分明的与她记忆中判若两人。 但这张脸,就是谢策!化了灰她也不可能认错,他这次又想使什么招数? 雪嫣将牙根咬的发疼,嘲讽吐字,“你叫什么你不该问你自己么?” 谢策低声道:“我不记得了,有人叫我阿寻。”他抬起眼眸,目光澄澈认真,“但是我记得你。” “囡儿。” 雪嫣被他的话惊的不能回神,什么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她? 雪嫣根本就不信他的话,不住的冷笑着点头,“不记得是吗,你认错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更不是你口中的什么囡儿,你给我滚出去!” 谢策没有动,雪嫣歇斯底里的去推他,“滚啊!” 谢策被她推的一直往后退,雪嫣一把拉开门,用力把他推了出门。 “囡儿。”谢策动了动唇,只说出这两个字,黑眸紧紧看着雪嫣,如同要被抛弃的动物。 雪嫣砰的将门一合,双手压在门上,肩膀激烈起伏大口喘气,眼眶不可遏制的升起一圈红痕。 又骗她,又骗她!他怎么可以! 雪嫣倏然转身盯着青墨和紫芙,声色俱厉,“怎么回事!” 青墨与紫芙异口同声道:“属下不知。” 雪嫣颤抖着发笑,“谢策最信任你们两个,你们现在告诉我不知道?” “属下发誓是真的不知道。”紫芙连声解释,“公子在峪山对属下下的最后一道令,就是保护姑娘,至于后面公子的计划,属下是真的不知道。” 青墨则接着紫芙的话说,“属下也可以发誓,而且峪山之后,公子已经不再是我和紫芙的主子,我们只听从姑娘的吩咐,绝不敢有任何欺瞒。” 青墨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傻到帮谢策说话,“公子暗卫幕僚之多,后面的事都是瞒着我和紫芙做的。” 雪嫣现在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还能相信谁,她久久不能平静,脑子里乱糟糟如同缠成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清楚。 一直到天色逐渐变黑,雪嫣始终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弄娇 第108节 谢策也没有离开,拉长的身影投在门板上,被夜风吹的来回晃动,说不出的萧条落寞。 几个时辰,谢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外,一直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他眼睛一亮,转过身,“囡儿。” 雪嫣看也不看他,一路往陈宅走去。 谢策站在原地,几番动唇又欲言又止的将唇抿紧,提步像尾巴一样跟在雪嫣后面,她走快他也走快,她走慢,他也走慢。 雪嫣只要一偏头,就能看见从后面投照上来的谢策的影子,几乎叠在她的影子之上。 雪嫣忍无可忍,反身快步走到他面前,“你要装失忆也装像一点,什么都不记得就记得我,你觉我会信吗?大雍那么大,你轻而易举就找到我,我不是傻子,你也别把我当傻子骗!” “是真的。”谢策声音很轻,却坚持。 “还在骗我。”雪嫣压抑着眼里的涩楚,心中失望至极,再不犹豫,转过身就走。 手腕被捏住。 “放手!”雪嫣扭过头狠狠瞪着他。 谢策握着她的手微微一抖,慢慢松开,“是真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叠被妥帖存放的东西,递给雪嫣,“我是用这些想起你的。” 雪嫣从他手中接过,上面还带有他身上的温度,她一页页的翻,每一页上全是字—— “找到囡儿,对她好,保护她,补偿她。” “找到囡儿,这是你欠她的。” “你什么都不用记得,只要记得,找到囡儿。” “赶也不能走,她骂你也不能走,她哭也不能走。” “找到囡儿,她是你最重要的一切。” …… 雪嫣眼睫极缓慢的眨动,紧接着变为无法控制的簌颤,她往下翻,是她的画像,一张两张……全是她的小像。 雪嫣心脏被猛的一撞,铺天盖地的情绪涌了上来,将她的呼吸堵的死死的。 谢策根本就是故意把自己弄成这样,然后把自己丢到她面前,要她心软,逼她就范。 可偏偏她在看到这些的时候,心被狠狠的触动。 谢策动了动唇,“我本来不想出现,只想默默保护你,守着你。” 雪嫣抬起头看着谢策,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当着他的面把纸一张张撕掉,“谢策,你一天不对我用心机手段就不行是不是。” 谢策看着那些被撕碎的纸片飞扬凋零,瞳孔微缩,唇线抿的很紧。 雪嫣接着撕那些画像。 “不要撕这些。”谢策声音沙哑,“我是靠这些画才找到你的,不能撕。” 雪嫣捏紧画像,忽然泄气得想哭,他什么都忘了,一了百了,而她却连质问的办法都没有。 雪嫣将画重重拍进他怀里,别开眼不去看他暗淡无光的眼眸,快步回府,命青墨将门关紧。 青墨满脸为难的朝谢策道:“对不住了,公子千万别怪罪。” 谢策站在陈宅的门楣之下,看着紧闭的大门慢慢垂下视线,将手中的画像抚平,放进怀里。 灯笼的投出的昏黄光晕薄薄笼在他身上,将他面上的神色照的很淡。 谢策放好画像,取出另一张没有给雪嫣看过的纸张,将身体懒懒倚到墙上,才将其展开。 “你肩上的两个齿印便是她咬的。”后面原本写着的什么字被涂掉了,改成了,“咬回来。” 谢策略笑了笑,他还真是了解自己,光凭前面那些,他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来找来。 谢策抬指隔着衣服摸到肩上的两个牙印,当真是那么喜欢她么,咬成这样也由着。 他虽然回忆不起过去,但直觉自己不会是沉迷儿女情长的人,还把自己弄的失忆,实在有点可笑。 谢策稍眯了眯眸,想起雪嫣方才牙尖嘴利的样子,咬上来的时候肯定更利,他指尖摩挲齿印的动作变得缓慢,似乎已经感觉到了那股又酥又麻的痛意。 谢策喉结微滚,又觉得应该是真的喜欢,否则他怎么会一见她,就想照着纸上说得那样。 咬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086章 四月的平襄,夜里其实还是透着些凉意的,可雪嫣心里却像是点了一把火,烧得又烫又烈,且怎么也熄不灭,平不了。 雪嫣目光不住晃动,谢策当真是她的劫难,只要一出现,就给她搅得天翻地覆。 诈死,把自己弄失忆,究竟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又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雪嫣猛的松开一直紧攥着裙摆的双手,倏然站起身,她现在就想去找他问明白。 然而疾走了两步,雪嫣就生生停住步子,她现在又能问出什么来,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只记得她,谁要他记得她! 雪嫣恨的几乎把牙咬碎。 翌日,天才蒙蒙亮,老管家便起来开门,老管家年岁高了,眼神也不好,一拉开门,看到眼前杵着黑影,惊得连声“哎呦”。 好不容易看清了谢策的容貌,老管家直拍着胸口道:“怎么站着个人,差点儿把老头子我吓出个好歹来。” 孙婆婆听到动静也走上,急声问自个儿老伴,“出什么事了。” “这不,一清早来了个人在门口。”老管家指指谢策。 “老人家,实在对不住。”谢策歉疚道。 孙婆婆打量了谢策一眼,见他样貌生得顶好,态度又十分诚恳,一时也忘了怪罪,只问道:“公子这是来找谁的?” 谢策余光捕捉到一抹窃紫色的袅娜倩影,他又感觉到了肩头的齿印在发痒。 谢策看着孙婆婆道:“我找囡儿。” 孙婆婆和老伴对看一眼,“咱们这没有叫囡儿的人啊。” “这是乳名吧。”老管家想了想问谢策:“他全名叫什么?” 谢策方张开嘴,雪嫣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孙婆婆,葛管家。”雪嫣说得很急,快步走上前,腰上的禁步晃的失了频率。 谢策看到她神色一喜,“囡儿。” 孙婆婆听他这么唤雪嫣,恍然道:“原来公子要找的是我们姑娘。” 雪嫣脸色难看,冒着火苗的目光恨不得把谢策盯出个洞来,“我不是让你滚了,你还在这干什么!” 谢策前一刻还大喜过望的目光变得黯淡,旋即声音又轻又固执地说:“不走。” 雪嫣来这儿的这些时日,孙婆婆和葛管事老两口就没见她对谁大声过,不想今天上来就对着眼前的公子恶言相向,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姑娘和这位公子……”孙婆婆迟疑的开口。 雪嫣平了平呼吸,“我不认得他。” 谢策分明想说什么,朝雪嫣看了看又只垂眸抿住唇了。 两人这模样要说不认识,孙婆婆是怎么也不信的,“有什么事,不如进屋再说。” 雪嫣怎么可能让他进来,她有预感,她今天如果让谢策进了门,就别想着再赶他出去。 “婆婆不必管。”雪嫣朝握住孙婆婆的手,示意她无事,“你与葛管事先进去吧。” 孙婆婆见谢策从头到尾也不辩解,委曲求全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老实的人,便劝道:“可让人就这么站外面,总不是个办法。” 雪嫣半点不为所动,冷眼看着谢策,“你再不走,我就报官了。” 谢策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雪嫣会如此,黑眸里流露出一丝无措和受伤。 雪嫣将双唇抿紧。 谢策落寞退下石阶,走到丈外的一棵大树下,便又不准备走了。 雪嫣恨恼得几乎快笑出来,他倒还知道,站在那里不算陈宅的地界,她就是报官都没用。 雪嫣故意用谢策听得到的声音对青墨道:“你给我盯紧了,他要是靠近,就给我报官。” 过去自己说这种话,谢策只怕连目光都不会动一下,如今总能吓他一吓。 青墨顶着发麻的头皮道:“是。” 日中的时候,孙婆婆从前院天井进来,“我去看了眼,那人还等在外头呢。” 孙婆婆口中念叨着走进花厅,“这都过去半日了,姑娘可是和他有什么误会,要我看,还是说清楚的为好。” 雪嫣执筷的手一顿,她本就食不下咽,孙婆婆的话让她更是没了胃口。 说清楚?她和谢策哪是靠说能说清楚的。 心月知道雪嫣心中的苦闷,见孙婆婆还要唠叨,连忙上前把人拉了走。 雪嫣也搁了筷子,将紫芙叫来面前。 “姑娘有什么吩咐?”紫芙低眉道。 “谢策必然有其他暗卫在身边,你去设法联络上,让他们把人带走。”雪嫣冷静下来吩咐,既然谢策没有死,就一定给自己留了后路,她现在只想让他快点从眼前消失。 紫芙吞吞吐吐,“回姑娘,自峪山一役后,我和青墨就再联络不上暗卫了。” 雪嫣心口堵的慌,气急恨骂,“他这是赖定我了是不是。” 雪嫣再没了用饭的心思,想到书斋开张在即,不打算再在谢策身上浪费时间,带着紫芙出了府。 谢策看到雪嫣出来,也一声不吭的默默跟上。 雪嫣几人在书斋内收拾,谢策就静静站在外头,不远不近的距离,雪嫣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身影,岿然不动,挺拔如松柏。 弄娇 第109节 只有他落在地上的影子随着西沉的日头,被逐渐拉到另一头。 趁着雪嫣去后屋的功夫,青墨一边摆放着桌椅,凑近朝紫芙嘀咕,“你说,那还是咱们的世子爷么?” 青墨看着远处的谢策只觉的跟变了个人似的,这要是放在过去,早在姑娘指着他骂滚的时候,他就该下手收拾了。 “不是。”紫芙淡淡回话。 青墨连忙看向她,就见她不紧不慢的擦着桌子,继续道:“他现在是二公子。” 青墨被噎了一下,紫芙叠拢手里的抹布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公子要是还像过去那样,你觉得姑娘多久能心软?” “那就有得磨了。”青墨想也不想就说。 “所以了。”紫芙又道,“你看现在呢?” 青墨脑子一转,再看向谢策时眼里升起满是佩服的小火苗,不愧是他主子,这股险诈劲儿谁及的上。 要是公子不先把自己弄失忆了,就回来装可怜,姑娘也不能信他,现在就不同了,那是真可怜,快赶上丧家犬了。 青墨这边还在咋舌,雪嫣挑了帘从后面出来,紫芙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青墨快速收起情绪接着摆放桌椅。 雪嫣四处看了看,“等将书斋的名字定了,择日挂上匾额,便能开张了。” 她眼中透出些许欣慰的笑意,只不过这笑意在触及铺子外的谢策时,又消失的干干净净。 “今日就到这儿罢。” 雪嫣让青墨锁了门,无视谢策,径直从他身侧走过,离开铺子。 谢策也一言不发,再次跟上。在快到陈府大门前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往前。 雪嫣在跨进门槛的时候稍侧了侧脸,谢策就低头站在那颗树下,身影几乎快和夜色溶成了一团。 听到大门合上的声音,谢策才抬起眼眸,漆黑幽邃的眼里盛了一汪月色,他看着紧闭的大门若有所思。 倔强,故作心狠,越是话说得狠的时候,那双水眸就颤的越是厉害,委屈都快溢出来了。 是真的想赶他走,还是固执的觉得自己应该要敢他走? 像是只毛发炸开的猫,有趣。谢策垂了眼情不自禁的想,要是撸顺了毛发,一定很乖。 …… 心月已经准备好了晚膳,一见雪嫣回来,就忙活着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 “姑娘快趁热吃,中午你就没吃多少,一定饿了。”心月将筷子递到她手里,又给她盛了碗汤。 雪嫣其实没什么胃口,又不想心月担心,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心月刚松了松神,一扭脸就瞥见孙婆婆从天井走来,满脸有话要说的样子,暗道不妙,想阻拦,孙婆婆已经先开口了。 “那人怎得又在了,这都要一天一夜了,别是饭都没吃,觉都没睡吧,要出事情的。” 心月匆匆朝雪嫣看去,见她果然愣住了目光, 心月上前抱住孙婆婆的手臂,压着声道:“婆婆,我都说了,那人不是好东西,这是他该的。” 心月一路把孙婆婆拉着往她屋里走,“您就别操心了,快些睡吧。” 雪嫣听着两人的对话,拿着筷子的手不断握紧,谢策一夜未眠,她难道就睡着了么,心月说得没有错,就是他该的。 雪嫣用力摒去脑中纷乱的思绪,草草吃了饭便回房逼着自己入睡。 第二天,谢策还是如常跟着她,就像一个不会说话的影子,沉默安静,但就是赶不走挥不去。 谢策出挑的样貌搁在人群里都是一眼就能被看到的那个,昨日他在铺子外站了半天已经很引人注目,今天路过回眸看他的人就更多了。 雪嫣忍不住走出铺子,气势汹汹的走到谢策面前,张开嘴声音却噤在了喉咙口。 谢策双臂环胸背倚着屋檐下的柱子,头颅略低着,双眸紧闭,眼下挂着一团疲惫的青灰色,呼吸轻缓,竟是靠着睡着了。 雪嫣终于能让自己不再激动,好好的看清他,单薄的衣衫下锁骨的轮廓一眼就能看出,似乎比分别前要瘦了许多。 雪嫣想起他倒在自己面前的那夜,那些箭矢是真真实实的刺进了他身上,伤都好了么,还有那个毒。 雪嫣用力眨了眨眼,暗笑自己瞎操心,他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必然是都好了。 谢策察觉到有人靠近,警觉睁开眼睛,对上雪嫣微微泛红的双眸,眼中的疲惫一扫而空,闪起细碎的光亮,“囡儿。” 雪嫣慢慢吐出一口气,认真看着他说,“你不用再跟着我,我不用你补偿,真的,你走吧。” 雪嫣偏头不去看他逐渐熄灭光亮的眼睛,“这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 雪嫣说完快步走进铺子,她紧绞着手指,不知过了多久才蓦然放松力道。 等她再次转过身的时候,原本谢策所在的位置已经空空荡荡。 雪嫣目光缩紧,梭巡过长街,都没有他的身影。 谢策真的走了。 雪嫣怔怔低下空洞的目光,心里透风的空口又灌进了凉意,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失去记忆的谢策,可比过去好打发多了。 …… 谢策一路跟着孟卿和孟翊那对假兄妹,看两人一路打听的样子,是在找他。 见他们都进一间茶铺,谢策低眉思忖片刻,现身从茶铺外走过。 孟翊大口喝着茶,余光瞥见谢策身影,急忙放下茶盏起身。 孟卿被吓了一下,皱眉道:“怎么了?” 孟翊目光在人群中寻找,“我看到那小子了。” “真的?”孟卿满路喜色,她还以为要竹篮打水一场空,都快要放弃了。 孟卿紧跟着站起来和孟翊一起出去找。 书斋里,雪嫣心不在焉的在纸上写字,准备给书斋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可是怎么都不满意,写了又划掉写了又划掉。 “姑娘。”紫芙忽然吃惊的唤她。 雪嫣蹙眉抬起眼帘,“怎么了?” 紫芙欲言又止地指指铺子外,雪嫣跟着看过去,就见已经走了的人又出现在了那里。 雪嫣腾的站起身,胸口激荡着莫名的情绪,她怒气冲冲的走过去,盯着谢策问:“谁让你又回来的!” 谢策看着措不及防冲到面前的雪嫣,愣了一下才道:“我没走,说了不会走的。” 雪嫣捏紧拳头,不之是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直冲进脑子,“那你刚才去哪了?” “肚子太饿,就去吃东西了。”谢策说得坦白,耳阔却微微有些红。 雪嫣张了张莹润透粉的双唇,上面隐隐有一圈被咬出的牙印,谢策目不转睛的看着,透过翕开的唇缝,可以看见瓷白的牙。 雪嫣反复抿动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准备再说,丢下句“阴魂不散”就进了屋子。 谢策偏头而视,澄透的眼眸中闪过兴味,又生气了。 他还没咬回来,怎么能走。 孟卿和孟翊打听了才知道,平襄陈家的陈公子是当朝的状元郎,虽然还是不知道阿寻的身份,但是一定是条大鱼不会错了。 两人一大早就猫在了陈府外,看到雪嫣带着紫芙和青墨出来,正好奇怎么不见阿寻,就看到他从院墙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孟卿酝酿了情绪,一把掐在自己大腿之上,逼出几滴焦急的眼泪,跌跌撞撞冲上前。 不等她张口说话,青墨已经一个闪身挡在了前面,冷声喝问:“什么人。” 孟卿被横杀出来的青墨吓了一跳,呆了几许,才垫着脚往跟在最后的谢策迫切看去,“阿寻,我可算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急死了。” 雪嫣微蹙起眉,很快想到谢策那日说过,有人叫他阿寻,看样子就是面前这个人了。 孟卿又看向雪嫣,她一向对自己的容貌自信,可与眼前的女子一对比,就被狠狠的压得黯淡了颜色。 见阿寻不说话,孟卿目光转了转,朝雪嫣道:“这位姑娘一定就是阿寻的家人了吧,我和兄长是在半路遇见的阿寻,他什么都不记得,就说要来平襄找人家,阿寻信任我,我们见他一个人孤苦伶仃,会遇到危险,便陪着他一起来了平襄,没想到一进城就和他走散了,这几天都快把我们急坏了。” “哦!”孟卿想起什么,十分不好意思的说:“我和哥哥也不知道阿寻叫什么,因为他一直要寻人,就把他叫做阿寻。” 雪嫣跟谢策待在一起久了,似乎也沾染了些他的精明,听出孟卿话里话外都在表现和谢策的亲近。 雪嫣侧目轻飘飘的朝谢策看去,虽然他忘了前事,但这张皮囊也足够让大把女子为他倾心。 谢策迎着雪嫣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忽然升起几分忐忑,扭头就朝孟卿道:“我不叫阿寻,我叫。” “他就叫阿寻。”雪嫣打断谢策,又看向孟卿,“他也不是我的家人,我是看他可怜才收留了他几天,正好你们认识,就把他领走吧。” 孟卿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全叫雪嫣这么一句给打乱了,阿寻竟然和陈家没有关系? “囡儿。”谢策眼中碎裂出仓皇,不知所措的看着雪嫣,其中的落寞已经不消多言。 雪嫣冷淡转过脸,“有人要你,跟她走吧。” “不走。”谢策原本站在几步外,闷闷说完这两个字后,直接跨步到雪嫣身旁贴着她站。 孟卿脸上神情僵硬,“阿寻,你和这位姑娘倒底认不认识,是不是认错人了。” 雪嫣知道谢策在看自己,隐隐带着祈求,但因为自己说了不认识,所以他忍着不开口,也不辩解,只是眼中的光很浅很浅。 她压着心里的颤动,不让自己心软。 雪嫣冷漠的神态让孟卿一下就没了底,加上阿寻什么记忆都没有,可能是真的弄错了。 孟卿尴尬的朝谢策道:“阿寻,你看这位姑娘都说了不认识你,你还是跟我走吧,我和哥哥再陪你找家人。” 虽说阿寻和陈家无关,但是他身上那几千两银票可都是真的,实在找不到他家人,大不了就按孟翊说的,把银票拿走。 谢策没有说话,当着孟卿的面把身上的银票钱财全都拿了出来,握起雪嫣的手塞进她手里。 孟卿满眼震惊:“阿寻,你这是干什么?” 雪嫣也愣住了。 谢策面不改色道:“我那日听见你与你哥哥的话了,虽然你们是因为想要我的银子,才帮我找家人,但我还是很感激你们带我到平襄,只是我的银子只能给囡儿用,所以我才不告而别。” 谢策抬起眼眸,一本正经的说,“我现在一无所有了,你们走吧。” 弄娇 第110节 雪嫣一下品出了谢策话里的不对劲,美目凌厉扫视向孟卿。 孟卿神色变得紧张,目光闪烁了几下,故作镇定道:“阿寻,你胡说什么呢?你是不是做梦听错了,我和哥哥一路供你吃喝,不顾路途遥远陪你来到这里,劳心劳力,你怎么能这么冤枉我们。” 一旁的孟翊看形势不对,也走了出来,指着谢策就骂,“你怎么能如此辜负我和妹妹的一片心意,我们送你过来什么都不求,你现在反过来诬蔑我们。” “我看姑娘也是故意装作和他不认得,怎么?是怕我们要讹你们不成。”孟翊扯起嗓门,“这就是状元郎家的做派吗?” 谢策为难的抿唇,似乎也为两人的话感到歉疚,“可能真的是我听错了,囡儿,他们真的很照顾我,我们应该报答他们才对。” 雪嫣就差没给谢策身上盯出个窟窿来,他还看不出两人是骗子么?可转念又想起自己失忆的时候,不也是傻乎乎的谢策说什么就信什么。 孟翊大有一副不肯罢休的架势,孟卿则在一旁抹眼泪,迟早要把街坊都惹来,雪嫣只能朝青墨使去眼色。 青墨上前息事宁人的朝孟翊笑笑道:“两位稍安勿躁,随小的来,我们去一旁说。” 孟翊孟卿本来就心虚,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借了坡就往下走。 雪嫣要将手里的银票还给谢策,他却捏着拳头,怎么也不肯接。 “我的所有东西都是你的。”谢策看着雪嫣无比认真的说,“都给你。” 雪嫣心头颤动,思绪万千,嗓子眼里好像塞了一团棉花,堵着她的呼吸,上不去下不来。 “你是说什么也不肯走了?”雪嫣说完将唇抿的很紧。 “不走。”谢策说。 这两个字是三天来他说的最多的两个字。 雪嫣无可奈何,又不甘心就这么如他的愿,可看着他满眼无辜忐忑的模样,又一下泄了气。 如今他都能被区区两个江湖骗子给骗住,又把所有钱都给了她,真将他赶走,还不知会落到什么境地。 “我可以暂时留下你。” 谢策像是没听明白雪嫣的话,愣了许久才粲然绽出笑容,“囡儿不赶我走了?” 雪嫣板着脸继续说,“但是府上不养吃白饭的人。” 谢策看了眼被雪嫣捏在手里的银票,老老实实的没有吭声。 雪嫣恰看到回来的青墨,朝他轻轻抬起下颌,“你不是要保护我么,那就和他一起做个护卫罢。” 青墨一回来就听到这么一句,心里直接咯噔了一下,额上青筋直跳。 谢策答应的没有丝毫犹豫,“只要不让我走,囡儿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 二狗:达成第一个小目标,和老婆住在一起。 第087章 平襄比不得长安城的繁荣热闹,伴着西沉的斜阳,街集上挑担摆摊的商贩都还是往家中奔走,两边的房屋内传出阵阵饭菜香,炊烟像是一层拢在夕霞前的薄纱,忙碌中透着别样的宁静悠然。 但是这股悠然完全感染不到青墨,他不时的悄悄斜目觎向和自己并排走路的谢策。 每看一眼,想死的心就多一分。 姑娘让他和公子一起做护卫也就算了,还让他当头儿。 青墨满眼幽怨,姑娘未免太看得起他了,他几个胆子啊,就敢当公子的头儿。 谢策看他脸上的表情精彩的都快赶上唱大戏的,偏头问:“你有话对我说吗?” 青墨瞬间挺直了背脊,下意识就要抬手请谢策先走,余光却看到走在前面的雪嫣,悠悠朝他们看了过来。 一头是谢策,一头是雪嫣,青墨被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权衡利弊之后,故作镇定的咳了两声,朝谢策不客气道:“走快点,没看我们离姑娘已经远了吗?” 青墨感觉自己裤管下的两条腿在抖,谢策倒是没什么情绪变化,点点头,走快了两步。 青墨停在原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才跟上去。 回到陈宅,雪嫣径直朝自己屋子走去,谢策一路跟在她后面,起初她还没感觉不对,待谢策一只脚跨过门槛,雪嫣才一个激灵,紧着转过身,却差点撞上他的胸膛。 雪嫣定了定神,“你进来干什么?” 谢策把另一只脚也垮了进去,看着她理所当然的说,“跟你回屋。” 雪嫣脸上飞快升起一抹恼羞至极的臊红,谢策现在是脑子不清醒也就罢了,她怎么也稀里糊涂,还以为是过去,习惯的让谢策跟着自己进了屋子。 “你见过哪家护卫和主子睡一屋的吗?”雪嫣有些气急败坏,脸上的红晕急切漫至耳尖。 谢策盯着那两枚小小的,仿佛能滴出血的耳垂,不着痕迹的碾磨一下指腹。 他可没说睡一起。 看起来,他们的纠缠,远不止那两个齿印那么简单。 谢策低下眼睫又退到了门外,“我不知道,你别生气。” 模样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从来强势的人忽然示弱,手足无措的反倒是雪嫣,但凡谢策如过去那般,她还能再上去咬他一口,可现在自己跟他计较,倒成了她多在意似的。 雪嫣让自己平静下来,正准备关门,又听他小心翼翼的问:“那我睡哪里?” 站在开外的青墨,忽然感到一阵不妙,一个劲儿的在心里求神拜佛,奈何他还是听到了雪嫣叫自己的名字。 “姑娘,我那屋就一张床。”青墨哭丧着一张脸,就差没给雪嫣跪下了。 姑娘想折腾公子干嘛非得拖他下水。 “那就让他打地铺。”雪嫣不去理会青墨眼里的哀求,说完就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她将背脊靠在门后轻轻喘气,今日她已经退步让谢策留下,绝不可以再退。 干脆就让他知难而退,或者寻来能让他恢复记忆的大夫……雪嫣脑中乱糟糟,烦躁地摇了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 谢策跟着青墨去了后罩房。 青墨哪敢真让他打地铺,他将床铺上的东西收拾收拾对谢策道:“你就睡我的床,我睡地上。” 谢策笑道:“墨大哥,还是我睡地上,不然囡儿会生气。” 青墨瞪着眼,“您可千万别叫我大哥,就,就叫我青墨就成。” 谢策颔首头,“青墨,你不用特意关照我。” 青墨强颜欢笑的扯了扯嘴角,看着屈尊降贵,亲力亲为在地上铺褥子的谢策,只觉得心如死灰。 虽然谢策对于过去的记忆一片空白,但从青墨和紫芙对自己恭敬的态度,猜测即便自己不是两人的旧主,身份也不会低。 但是既然他选择让自己忘记,那就说明,忘记会比记得更能方便他达成所愿,所以他不打听也不问,拒绝知道所有过往,就让自己在囡儿面前做个像白纸一样的阿寻。 看她手足无措,倔强防备,又无可奈何一退再退的乖怜模样,实在有趣的紧。 第二天,雪嫣早早就醒了,心月去打水的功夫,雪嫣就坐在妆镜前梳发。 听见敲门声,只以为是心月回来了,“进来。” 门被推开,雪嫣抬起眼帘,不想透过镜子看到的竟是谢策的身影,她蹙紧着眉头,转过身,“你过来干什么?” 谢策面对她的冷淡,有一瞬间的落寞,“心月被孙婆婆叫去了,我拿水来给你。” 雪嫣果然看到他手里拎着桶水,轻启唇道:“放下吧,然后出去。” 谢策如言弯腰将水桶放下,直起腰时随着轻抬的眼帘,他的目光定在了雪嫣尚未系紧,半遮半掩的衣襟处。 其实谢策一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呼之欲出的雪脯将身前那一小方肚兜撑的鼓鼓囊囊。 那个叫孟卿的女人不是没对着他搔首弄姿过,他不屑看也厌恶看,只觉倒胃口,可眼前山峰下沉陷的沟壑却紧紧攥着他的视线,让他想去一窥究竟。 明明是很娇小的身段,衣裳穿着也不显,谢策想不明白怎么会生的这样饱满,可偏偏他又觉得就该是这样,就好像,自己从前就已经看过。 雪嫣视线跟着他低了低,前一刻还故作冷漠的小脸一下变得慌张,指尖揪拢衣领,眼里透着无措。 雪嫣看着谢策朝自己走来,手也探了过来,眼眸里洇着的水波乱晃,声音更是直接打了结,“你,给我站那!” 谢策听话的停下,手也放了下来,目光比他的呼吸平静,澄澈无害,“清早天凉,囡儿要把衣裳穿紧才行,小心着凉。” 雪嫣愣住,他是要给她穿好衣裳?她还以为……雪嫣懊恼的闭了闭眼,她在想什么。 雪嫣三两下将衣襟系紧。 谢策笑道:“那我出去了。” “你站住。”雪嫣叫住他,“你既然跟了我,我就有几条规矩要给你立。” 雪嫣眼里的水雾还没有散去,再怎么装的严肃,在谢策看来也软的不成样子。 “第一,你不准再跨进我的屋子一步。” “第二,也不准碰我。” “第三,不准再叫我囡儿。” 谢策默默听她说完,轻声道:“怎么都是不准。” 雪嫣确信,如果是过去的谢策,一定会身体力行的让她怎么说出的这些话就怎么咽下去。 可现在他只是委屈的朝她看来,“可不可以就前两个不准,囡儿,我从醒来就只记得这两个字,如果连这两个字都不给我,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雪嫣无比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心脏的一个角落在慢慢颤抖,撼动着整个心防,她警觉的重新让自己镇定下来,“你要是不答应,现在就可以走。” …… 接下来的几天雪嫣都在忙着筹备书斋开张,每日都是早早就起来去铺子,一直到旁晚时分才回府。 至于谢策,有了那三条规矩,倒是让她省心很多,哪怕是与她同进同出,大多时候也都在埋头干活。 但只要雪嫣朝他看去,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也看过来,仿佛是一直在等着她的目光。 晌午的时候,工匠也送来的新扁额挂上,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三天后揭了红绸开张。 空闲下来,雪嫣就琢磨起让谢策恢复记忆的事,当初自己能记起来,是谢珩寻了巫医,可她现在要上哪去找巫医。 弄娇 第111节 思来想去,雪嫣还是决定先带他去医馆让大夫诊断一下。 趁着天色还早,铺子里也没什么活,雪嫣让青墨和紫芙看着收拾一下就先回去,自己则带着谢策出了门。 谢策走在雪嫣身边问:“我们要去哪里?” 谢策那天虽然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不再叫她囡儿,但也不肯像别人那样叫她姑娘。 雪嫣道:“去医馆。” 谢策旋即皱了眉问:“你身子不舒服?” 雪嫣看了他一眼,“是给你看。” 谢策闻言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的跟着雪嫣往医馆去。 两人一连去了两家医馆,大夫替谢策诊过之后都是同样的束手无策。 雪嫣虽然早就料到了结果,但还是不免感到泄气。 谢策则更是从之前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异常的消沉让雪嫣感到古怪,迟疑着要不要问一声的时候,他先开了口。 “你想让我恢复记忆,是不是为了将我赶走?”谢策很轻的问,“我都答应了你的条件,也不叫你囡儿,这样也要赶我走吗?” 谢策转过头看着她,漆黑的眼里印满了枯寂,雪嫣自然是想要他走的,可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却像被堵了一块。 谢策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记不记得起来,我都不会走。” “回去吧。”低缓的声音滑进雪嫣耳中,谢策已经先一步往前走。 雪嫣只看的到他萧条落拓的背影,却看不到他转身时眼里一闪而过的莫测。 虽然没了记忆,但改不了谢策骨子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能感受到自己心底那股,随着耐心消退而产生的祟动。 但同样,他也知道自己会选择失去记忆,一定是有不能不如此的原因。 不能急,谢策在心中对自己说。 …… 两人回到铺子的时候,青墨和紫芙都还没有走。 “我记得后门口是不是还有一堆用不上的柜子要搬走。”谢策笑看着青墨道:“趁天没黑,我跟你们一起去收拾了吧。” 青墨刚想说他和紫芙已经都搬走了,脚背让紫芙猛的踢了一下。 青墨虽然不明就里,也还是连忙道:“行。” 雪嫣走得有些累又加上心里闷闷的,也没有管三人去干什么,独自坐到了桌边休息。 方坐下,雪嫣就看到外头匾额上掉下来的一节红绸,诧异道:“这红绸怎么落了一头?” 红绸要在开张那日才能摘,否则不吉利,雪嫣连忙走出去,捏着一头往上挂,可是门楣太高,她垫起了脚也还差一节。 她扬声往屋后唤谢策几人,等了片刻都不见人,猜测是搬了东西走远了,只好进屋拿了张凳子出来,想自己踩着凳子将红绸挂上去。 雪嫣提着裙,小心翼翼的踩上去,还不等站稳,谢策便从屋后走了进来,看到她站的老高,灼急道:“囡儿小心!” 忽然的一声反将雪嫣吓了一跳,随着身子晃动,凳脚便立不稳的前后摇,整个人向后仰去。 雪嫣脸色微白,紧闭着眼睛,呼救的声音都哽在了喉咙口。 谢策闪身上前,手臂一把拦住雪嫣的腰将她抱紧了怀里,“砰”的一声,是凳子落地的声音。 雪嫣下意识搂紧谢策的脖子,眼睫惊魂未定的颤着,细弱的呼吸从双唇间喘出。 谢策同样将她抱的极紧,“你吓死我了,囡儿。” 谢策凝着雪嫣近在咫尺的娇颜,原本只是想让自己心里的祟动得到一些安抚。 她以为他找不到办法靠近她吗? 可现在他虽然将人抱在怀里,手臂圈着她腰身的曲线,胸膛贴紧她颤抖的娇躯,竟仍然不能感到满足,欲壑难填的贪念如同沼地里疯狂滋长的藤蔓,不断的收紧,更紧。 后门口,青墨和紫芙无声对看了一眼,刚才两人都清清楚楚的看到,是谢策在进屋子时,扯落了扁额一侧的红绸。 青墨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脑子里的弦一紧,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难怪公子要把他们支开。 作者有话说: 第二个小目标,抱老婆。 第088章 聧违已久的熟悉温度,隔着夏日单薄的衣衫,绵绵不绝的传至雪嫣的周身。 宽阔坚实的胸膛可以将她不留余地的拥护起。 无论风雪,刀剑,危险都会被这堵胸膛隔绝。 刻在雪嫣心底深处的记忆被不留余地的翻起,急喘的呼吸,颤乱的越来越破碎,那股自以为谢策死后就一直被压抑着,不敢宣泄的窒堵濒临决堤。 她箍在谢策脖颈的手臂一寸寸收紧,却被他脖上过分灼热的温度所烫。 雪嫣迷胧的眼眸变得清醒。 可偏偏谢策对她来说,又是最大的危险。 谢策敏锐觉察到,原本如藤蔓不断缚紧着自己的手臂,正瑟缩着要收回。 “囡儿。” 谢策略带忐忑的声音贴着雪嫣的耳畔响起。 紧接着又懊恼急促的向她解释,“我太着急了,才这么叫你……也不是故意抱你,我怕你跌倒,你别生气。” 谢策说着诚恳至极,扣在雪嫣腰上的手却一点没有松开的意思,指触感受着她柔软细密的颤抖,只是抱一下就抖成这样? 那等日后他咬回来的时候…… 会哭吗? 雪嫣满心的挣扎无措,在听完谢策磕磕绊绊的解释后,只觉得一股有气没处撒的火在胸口乱窜,让她气怒不得。 谢策略一低头,下颌便贴上了她微凉的脸颊,眸光莫测的落在某处,声音依旧纯良无辜,“为什么我一抱住你,就觉得熟悉。” “就像原本空了一块的心口,被深深的填满。” “我以前是不是就抱过你,就连手臂贴着你腰的弧度,好像都有记忆。” 谢策说得这些都是真话,就连他原本心里生出的不耐,都被这一个拥抱所抚平,但紧接着在他心里涌动的,是更强烈的渴求,所想的全是怎么才能与她更加的密不可分。 雪嫣呼吸发紧,几乎是慌乱的将他一把推开,谢策也当真松开她,并且规规矩矩的往后退了一步。 “囡儿,我们过去是什么关系?”谢策缓声问。 雪嫣眸光闪烁不停,对着谢策怒气冲冲的顾左右而言他,“谁准你又这么叫的!还有,既然知道不能碰我,就该马上松开。” “我的错。”谢策认错的没有一点迟疑,就是一双眼睛始终看着雪嫣,还在等她的回答。 眼里还有毫不遮掩的期盼。 直让雪嫣心慌意乱,要是让谢策知道他们过去的亲密,他怕是更不可能会老实了。 反正他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雪嫣当即皱着眉,冷冰冰的道:“你在想什么?你过去就是我的护卫,因为背叛了我,所以觉得愧疚。” 谢策眼里的光黯了黯,“原来是这样,是我冒犯了。” 雪嫣见他就这么信了,心里又烦躁起来,将手中拽的发皱的红绸丢给他,“把东西挂上去。” …… 陈府里,孙婆婆和心月老早就做好了饭等着几人回来,看到一行人走进院子,孙婆婆催着心月去布菜,上前对雪嫣道:“姑娘怎么又回来的那么晚,饿坏了吧,快进来吃饭。” 雪嫣心里的烦乱还没有散去,勉强朝孙婆婆笑笑。 孙婆婆挥手让谢策等人也下去吃饭,又叫住青墨叮嘱道:“后院柴火不多了,等吃了饭你再去劈一点,明日好烧水用。 “行,婆婆放心吧。”青墨满口答应。 雪嫣却在这时开了口,“让阿寻去。”她回身看着同样转过身的谢策,“你去将后院的柴禾都劈了,什么时候劈完,什么时候吃饭。” 想要把后院的柴火都劈完,只怕得要上一夜,青墨和紫芙都看出来,姑娘这是摆明要了折腾公子,两人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没敢吭声。 只有孙婆婆忍不住问,“这,又怎么了?” “他今日犯了错,这是罚他的。”雪嫣就是想刁难谢策,他弄得自己心烦意乱,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孙婆婆则是打心底里觉得阿寻可怜,什么都不记,还千里迢迢找来这里,光是这份心就让人动容了,而且平日里说话少,干活麻利,任劳任怨,这么老实的一个人,能犯什么错。 姑娘未免有些欺负人。 “那好歹让他先吃了饭再去。”孙婆婆看着好言相劝,“否则显得我们苛待下人。” 雪嫣没有说话,孙婆婆不知道原委始末,觉得是她故意欺负谢策,可分明是谢策把她欺负到头了。 谢策眉心轻拧,“孙婆婆,今日是我做错了事,该受罚,姑娘只是让我劈柴,已经是宽容。” 他是喜欢看雪嫣在自己面前无措仓皇的模样,却见不得她被旁人误会,满眼的委屈难诉,看得他心疼。 谢策望向雪嫣,如同哄慰般轻言,“我现在就去。” 雪嫣忽然就想到了当初,谢策明明知道她下了毒,也还是日日含着那铃铛,就像现在,知道她故意刁难,也心甘情愿。 雪嫣鼻子蓦地一酸,垂下眼睫,轻轻嗯了声。 谢策看着她细柔眼睫下微微晃动的水眸,无声笑了笑,意外这回竟然还挺好哄,唇瓣抿着紧,略略向下扁,小巧的鼻尖泛了点红,跟个孩子似的。 …… 夜里,紫芙刚从雪嫣房里熄了烛火出来,就被青墨挡了去路。 紫芙瞪着他,“你干什么?大晚上的神出鬼没。” “我不敢睡啊。”青墨抓了抓后脑,一副有苦说不出的倒霉样子让一向不多笑得紫芙不禁弯了弯唇。 也难怪青墨不敢睡,公子还在那劈柴,他得多大的心才能安然入睡。 紫芙颇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就为了抱那一下,劈一夜的柴,公子他值当么?”青墨百思不得其解,要他看,这怎么都是笔亏本买卖。 弄娇 第112节 看他不开窍的样子,紫芙都懒得多费口舌,“教你一招,想让这种日子快点结束,就说响一点。” 紫芙抬手指指身后的屋子,“姑娘还没睡着。” 青墨看着走远的紫芙愣了愣,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精光,清了清嗓子,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装模作样道:“你说这么多柴,公子要劈到什么时候去。” “饭也没吃,只怕没力气。” “身上的伤也不知道好了没有,我们也不敢帮忙。“ 青墨想了想又补了句,“前些日子,我好像还看到公子背上有几处伤口在冒血。”说完他重重叹了声,然后拔腿就溜远了。 …… 可能是夜里太安静,后院传来的劈柴声尤其清晰,传在雪嫣耳朵里,扰的她心神不宁,加上青墨的那些话,让她更难以入睡。 翻来覆去,睁开眼已经是四更,雪嫣终于还是坐起身往后院走去。 方走过天井,就听劈柴声也停了下来,雪嫣停住步子没有再往前走,她看到谢策一个人在院子里,一趟趟将劈好的柴禾堆到墙角。 弯腰,起身,跨步,无声无息。 待他收拾完,雪嫣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就这么站在这里,看了他许久许久。 谢策掸了掸身上到处都是的尘灰,走到井边提水,因为劈了太久的柴,手臂脱力,他的动作显得不太利落。 提上水,谢策站定了一会儿,才默不作声的背对着雪嫣开始解上衣。 雪嫣看着他的动作,脑中空白了一瞬,反应过来他是要冲凉,眼睫闪烁了两下,很快转过身。 急走了两步又想到青墨刚才说的话,犹豫了一下,雪嫣又走了回去。 她竭力忍着不让眼帘簌簌发颤,自己不过是想看看他身上的伤到底怎么样了,何况又不是没看过。 谢策余光锁着远处那道投在地上,去而复返影子,诧异的抬了抬眼。 他本是想逗逗她,看她落荒而逃的样子,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停下来看。 谢策抿住了唇,她是真有些难住他了,他身上的伤口实在过于丑陋,但或许能换来她的动容,又或者,她觉得害怕,这些伤自己将她吓的更远…… 谢策眸色暗了暗,如果是那样,就再抓回来。 一瞬的犹豫过后,谢策继续解衣带,将上衣脱下随手抛在了一旁。 谢策的皮肤很白,若只看肤色,会让人有一总瘦弱文生的错觉,实则身躯充满了力道。 宽阔的肩膀绷紧着,劲瘦坚实的窄腰上有着极为漂亮的肌肉线条,同时还有无数道深深浅浅的伤痕,颜色浅的都是旧伤,那些还泛红的伤口则是新的。 虽然雪嫣早就已经做好准备,衣裳下一定是满是累累的伤痕,但真的看到,她还是感到心脏被紧紧的攥了起来。 有一道伤,就在后心口。 峪山一役,就算他早有谋划,也是九死一生。 雪嫣眼眸发烫,泪雾无声无息的就涌上了眼眶。 她还想再看仔细一点,谢策已经略略侧过了身,将满背的狼藉藏于之后,雪嫣只能看到他侧身的轮廓。 谢策提起水桶草草就从肩上冲下,冰凉的井水砸到温热的身躯上,迅速升腾起薄薄的水雾,一滴滴水珠沿着胸膛淌至腰腹,将一身的汗水和尘屑冲走,被打湿的绸裤紧贴在腿上…… 雪嫣一双仓皇的眼眸忽然就无处安放了起来,也顾不得看他的伤,急急低下头脚步凌乱的转过身。 还不等跨出步子,身后却先传来重物被打翻在地的声响。 雪嫣咬着牙转过身,就看到谢策挺直的背脊半弓着,手掌撑在井沿,指节发白绷紧。 整个人摇摇晃晃,好像随时会跌倒。 “谢策!”雪嫣大惊失色。 谢策虚弱的慢慢抬起脸眼,眉心紧拧,好像隐忍着极大的痛楚,在看到是雪嫣后,迷茫的目光一瞬变亮,紧接着又转为难堪和慌乱,踉跄着去捡一旁的上衣,脚下虚浮不稳,险些摔倒。 雪嫣也顾不得再避嫌,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扶住他半边身体,迭声问:“你是不是旧伤还未好?” 谢策紧抿着唇,一声不吭的穿衣裳,雪嫣再想去看他背上的伤已经被遮住。 “你让我看看。” “丑。”谢策闷闷吐出一个字,又固执道:“你别看。” 雪嫣呼吸窒堵在心口,他所谓丑陋的伤口,多半都与她有关。 谢策稍眯起眸,原来她真的在意这些伤,他又将手臂从雪嫣怀中抽出,指尖在刮过那对软绵绵的雪脯时,天知道他有多不舍得。 谢策步子不稳的往后退了两步,上半身支撑不住的躬下,上衣也只是草草的披在肩上,狼狈虚弱,身上未干的水渍蓄积在喉结,滴答滴答的砸落在地面。 “不可以碰你,我知道的。”谢策声音很轻,落寞却坚持,“我不会再逾矩。” 他抬起手压着心口,身体又晃了晃。 从前谢策蛮横,自私,独断专行的让雪嫣恨不得杀了他,现在倒是听话了,但同样让她恨的牙根咬碎。 雪嫣张了张唇瓣,将将就要脱口而出,驳了自己定下的三条规矩的时候。 心月惊诧慌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姑娘,出什么事了?” 她起来方便,发现雪嫣不在屋里,便听着动静寻了过来。 心月快步跑到雪嫣身边,满眼皆备的盯着谢策,看到他坦着胸膛,差点跳起来,“你,你又要对我们姑娘干什么!” 雪嫣随着心月的话冷静下来,自己竟然冲动的差点儿又要对谢策做出退让,太不应该了。 雪嫣朝心月递去无事的眼神,对她道:“去请大夫来给他看看。” 心月这才注意到谢策的虚弱,大大松了口气,“奴婢这就去。”她扶着雪嫣,“姑娘先回房吧,我去让青墨来。” 雪嫣轻轻颔首,不再看谢策,快步与心月一起离开。 随着雪嫣的身影从视线内消失,谢策慢慢站直身体。 面上的虚弱一扫而空,偏头颇为遗憾的轻啧了声。 作者有话说: 第089章 书斋开张这日远比雪嫣想象的要热闹,除去文人学子光顾,还有不少平襄的世家公子姑娘前来捧场。 雪嫣清楚这是因为借了陈宴和的光,毕竟他状元郎的身份摆在这里,卖面子是一方面,想攀交的必然也有,雪嫣与他们言谈都要拿捏着分寸,半日下来只觉得比做体力活都要累。 紫芙从外面走进来,在雪嫣耳边轻声道:“姑娘,知府大人的公子来了。” 雪嫣略带诧异的看向紫芙,怎么连到知府的公子都来了,这陈宴和的面子未免也太大了些,雪嫣忽感到一阵招架不住的为难。 紫芙眨了眨眼,示意她人已经进来了。 雪嫣轻态眼眸,对上一张斯文含笑的脸,男子五官生的端正,一身靛色儒衫,彬彬有礼的遥朝着她拱手致意,“想必这位就是顾姑娘,林某这厢有礼了。” 雪嫣抿笑走上前,“见过林公子。” 雪嫣略做欠身,卷长的眼睫柔柔低覆,将润泽的瞳眸半遮,林颂亭眼中闪过惊艳,连忙抬手制止,“顾姑娘不必多礼。” 林颂亭示意身后的小厮将东西递上,“一点薄礼,恭贺顾姑娘开张大吉。” “万万使不得。”雪嫣连忙拒绝,“林公子太客气了。” 林颂亭道:“顾姑娘有所不知,我与陈兄乃是多年好友,你开这间书斋我没帮上什么忙,这一点薄礼你就不要推拒了。” 听他如此说,雪嫣再推诿就显得不赏脸了,“如此,我就收下了。” 雪嫣侧身请他进雅室,“林公子进内坐。” 林颂亭夸赞道:“顾姑娘这间书斋十分雅致。” 雅室是雪嫣照着长安城里的书斋所布置的,用竹帘简单做隔断,里面摆了几张案几,可以让客人小坐品茗。 她朝林颂亭客气作谢,“林公子过誉了,不过是想着,书斋不像茶馆酒楼时时有生意,摆两张桌子,也可以涨些人气。” 林颂亭来此之前,对于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多少存了看法,可见到雪嫣,非但没有从她身上看到一点世故圆滑,反而娇柔似水,现下的坦率直言,更是惹人怜惜。 青墨挪步凑到紫芙身旁,一双眼睛直勾勾注意着雅室内的动静,摸索着下巴道:“这都第几个了,眼睛都快黏咱们姑娘身上了。” 紫芙瞥向他,“这你倒是警觉。” “要是放在过去,我能由得这一个两个不长眼的,把招子乱放?”青墨说得颇为愤慨。 紫芙没理他,端了茶水走进雅室,“公子请慢用。” 她将茶水递给林颂亭后,又朝雪嫣道:“有位姑娘来寻书,要那本《小窗幽记》,我一时忘了放在了哪里。” “我去拿吧。”雪嫣起身对林颂亭歉意笑笑,“林公子且先坐一会儿。” 林颂亭见书斋忙碌,也不好多座,同样站起身,“既然礼已经送到,我就不多叨扰了。” 雪嫣送他出门,“招待不周。” “岂会。”林颂亭看着雪嫣艳若桃李的惹眼面容,心中波澜迭起,“我倒是也想买些书,不过今日你这么忙,我就不给你添乱了,能否等改日再来烦劳你为我荐上几本。” 林颂亭话说得委婉,只是不善于藏起真实的想法,眼里带着灼灼的亮意。 雪嫣倒不至于为此羞赧,或是无所适从,只当没发现他的心思,从容点头,“自然可以。” 林颂亭见她答应,粲然一笑,与她道别离开。 谢策过来的时候,恰看到雪嫣送走林颂亭,他倒是没从雪嫣脸上看出什么异样,只是林颂亭的心思可是全摆在脸上了,如何逃的过谢策的眼睛。 谢策深幽的眸底透出喜怒难辨的暗色,唇角慢慢压下。 雪嫣没有发现他,转身与紫芙说着话往铺子里走,鬓边的细发勾着精巧的下颌,琼鼻水眸,白皙如玉的肌肤下透出自然的薄粉。 他怎么那么想将她藏起来,只供他一人赏看。 雪嫣前脚跨进铺子,就听青墨唤了声阿寻,她扭过身看着几步外的谢策问,“你怎么过来了?” “不是说了让你好好养伤。” 那日夜里的事,雪嫣一直认为是自己让谢策劈柴,导致他旧伤复发,所以这些天都让他留在府上休养,不必跟来帮忙。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她也想避着他点。 这两日她总是会心乱,有时会想起那个措不及防的拥抱,有时会想起谢策身上那一道道伤口。 她觉得自己留下谢策就是一个错误,她离得他太近了。 弄娇 第113节 譬如现在,她能清楚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看到谢策跨步上前,雪嫣转过身走到书架前整理书籍。 “我担心你们人手不够,忙不过来。”谢策语气淡淡,平和的眼眸里已然不见了方才的晦暗。 谢策走到雪嫣身边,摊开手掌示意她将手里的书给他,“我来收拾吧,你去歇一会儿。” 雪嫣没有动,想说让他回去,谢策已经抬手拿住了书册,指腹不经意的贴在雪嫣的手背之上,微热带着薄茧的触感尤其清晰。 雪嫣敏感的煽动眼睫,极快的撤了手。 “等过几日紫芙和青墨都熟悉了铺子里的生意,不如就让他们来照看着,你也不必那么辛苦。”谢策言语关切,垂低的凤眸黑黑沉沉,裹挟着莫测。 “嗯。”雪嫣没有觉察的轻轻点头。 她原来也是这么想的,这几日是开张,她不能不在,等步上正轨后,她也不用日日都过来。 听到雪嫣答应,谢策眼中才重新挂上笑意。 过了张开最热闹的几日,铺子里的生意也平稳下来,晌午铺子里没什么人,雪嫣便拿了账本去雅席盘账。 盘账这种事雪嫣也都是新学,手也生,写写算算,速度并不快。 雪嫣专注拨着算盘子,思绪全在账本上,连谢策何时走到了身后都没有注意到。 宽阔且极具压迫感的阴影自头顶罩下,谢策身上的气息同时萦绕上来,起初是浅浅的,越来越浓烈,张牙舞抓,似乎要钻进她每一寸肌肤。 这种感觉雪嫣太熟悉了,同样,她的身体也被激起相对的反应,一股难言的酥麻感自脊骨往外丝丝缕缕的蔓延。 雪嫣心口狂跳的同时,极快的转过头,谢策却并没有看她,视线越过她的肩头,注意力放在她面前的帐本上。 “这里。”谢策抬指点在账目之上,“将每次的进账累计汇拢,算起来是不是会更简明方便。” 雪嫣从心口散出一股紧迫的呼吸,他是在看账本吗?方才的感觉她还以为……雪嫣脸颊极升起难以言说的红意,心中翻涌着羞恼。 谢策见雪嫣不说话,偏头看着她,明晃晃的黑眸轻眨,“我是不是说错了?我也太懂。” 不知为何,对着这样的谢策,雪嫣只感到有种脑羞成怒的急躁冲上心头,“不懂就走开。” 谢策攫着她开开合合的唇瓣,尖利的贝齿下是柔软粉嫩的香舌,撬开它,是不是就再说不出这些刺人的话了。 凤眸内不经意流露出的一抹暗欲,转瞬即逝,雪嫣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她只感觉到心脏被攥的更紧。 雪嫣咬着唇,又松开,气急败坏的凶他,“还不去收拾东西,书都整理好了吗?” 谢策乐意看她气呼呼的样子,两腮涨红,眼里又水光乱颤,像是恨不得扑上来咬他一口。 他忽然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让她在肩上留下那两个印记了。 谢策直身,乖乖挑了竹帘走出雅席。 雪嫣盯着他的背影,眼里满是懊恼,自己是怎么回事。 她必须要彻底将身上那些,属于谢策记忆全都忘记才可以。 谢策在雪嫣看不到的地方恶劣勾唇,不紧不慢的拿了一沓书放到架子上。 “不知顾掌柜可在?” 林颂亭声音响起的同时,谢策也侧目看了过去, 林颂亭朝他略点了点头,谢策放下手中的书,凉淡的目光落在林颂亭脸上,不着痕迹的眯起了眼。 “不在。”谢策淡声道。 雪嫣一只手已经挑上了帘子,刚和林颂亭打了照面,听到谢策这两个字,不由的面露尴尬。 “伙计不知道我在里头。”雪嫣朝林颂亭笑了笑,“林公子怎么来了?” “那日不是与顾姑娘说好了,帮我挑几本书。”林颂亭其实前几日就想过来,一直忍到现在,也是怕会唐突了佳人。 雪嫣听他说了才想起来,面容微赧,方才被谢策弄的心神不宁,一时到忘了这事。 雪嫣脸上本就未褪尽的红痕晕的更明显。 林颂亭看直了眼,“不知顾姑娘这会儿可方便。” “自然是方便的。”雪嫣颔首。 谢策眼底闪过难以觉察的冷意,他竟是不知道,两人还有来有往的相约上了。 “你不是还要盘账,就让我带这位公子去选挑。”谢策走上前笑看着林颂亭。 谢策将情绪里掩藏得很好,眉眼无害。 但林颂亭就是莫名感到一股直逼过来的森寒。 等他反应过来想去捕捉的时候,早已经没有了踪迹,他也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林颂亭虽然不满谢策的不识趣,但当着雪嫣的面也不好表现出来,十分体谅道:“顾姑娘在忙就算了。” “不打紧,我答应林公子在先,账什么时候都可以算。”雪嫣笑道。 谢策仓皇回过头,如同不能接受一般错愕看雪嫣。 雪嫣不去看他眼里的失落,只对林颂亭道:“林公子请跟我来。” 谢策看着两人走进雅室,不加掩饰的危险从眸中透了出来。 然而等雪嫣落座,再朝他看去的时候,就只看到谢策低垂着头颅,眼睫遮住了他的神色,落在眼下的阴影微微在颤。 雪嫣转过头,告诉自己不可以再让他牵动情绪。 林颂亭十分健谈,舌灿莲花,两人的谈笑声让谢策觉得刺耳无比。 不断磨着他的耐心和脾气。 作者有话说: 第090章 雪嫣起初还能和林颂亭交谈几句,可渐渐心思却总是飘到站着那里一动不动,像木头一样的谢策身上。 连林颂亭后面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见。 还是他又叫了一声顾姑娘,雪嫣才回过神,同时看到谢策也朝自己看了过来,瞳眸极速缩紧着。 雪嫣茫然看向林颂亭,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谢策反应这么大。 林颂亭重复了一遍,“我闻到姑娘所用的似乎是鸢尾香,猜测姑娘必然喜爱鸢尾,恰好我又知道青玉山上有一大片的鸢尾,现在正是开的时候,所以冒昧想邀姑娘前去赏花,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说完像是怕雪嫣误会,又急忙补了句,“如今正是赏花踏青的时节,不少姑娘家都会结伴同去青玉山赏花,我也是想尽地主之谊。” 与林颂亭闲谈几句雪嫣还能做到,赏花她实在没这个兴致,也已经觉得有些心烦疲累。 正想婉言拒绝,却在注意到谢策迫切的目光时,迟疑了。 她第一个念头想得竟然是,如果是过去的谢策,他必然不会就这么看着。 雪嫣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她懊恼的皱紧眉头,谢策不是一直不肯对她死心,倒不如趁现在让他断了念想,认清他们两个绝无可能。 于是雪嫣对着林颂亭挽了个笑,“我来平襄也有不少时日,但还真没有怎么出去走动过。” 林颂亭大喜过望,兴奋的捏了捏手心,眼睛灼灼看着雪嫣,“如此,就一言为定。” 雪嫣颔首。 谢策脸色勃然一变,几番克制着,才没有让眼底的阴鸷泄露出来。 林颂亭起身告辞,雪嫣送他到门口,转过身的时候,鼻尖险些撞上谢策胸膛。 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雪嫣呼吸微乱。 “为什么答应与他去赏花。”谢策问的很轻,却无法忽视他声线的颤抖。 “我与谁去赏花,跟你有什么关系吗?”雪嫣一鼓作气道:“你只是一个护卫,你要补偿我,留在我身边,我都答应了,但是你不能得寸进尺。” 雪嫣很快从他身旁走过,以至于没有看到他唇畔似笑非笑的冷冽弧度。 谢策用舌尖抵着齿根轻舐而过,还想拿他只是护卫的说辞来搪塞他,她该不会以为他真的信了?不过配合着哄哄她。 妄想这样就打发他?谢策轻嗤,早在他为她花了心思的那刻起,结局如何就只由他说了算。 林颂亭提出要来接雪嫣,被她拒绝了,两人约在青玉山下相见。 谢策驾了马车抵达山脚下,林颂亭早早就已经等在了山脚下,看到雪嫣从马车内出来,目光一亮,殷勤上前想要去扶。 谢策跨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淡声对紫芙道:“扶姑娘下马车。” 林颂亭朝谢策看了一眼,嘴边盘桓着什么话,听见雪嫣和自己打招呼,又忍了下来。 “顾姑娘这边请。”林颂亭言笑晏晏,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他想上前的时候,谢策却又跨了长腿走过去,面无表情的挡在他和雪嫣中间。 谢策个子又高,将雪嫣的身影遮的严严实实。 林颂亭再好的素养,此刻不可避免的有些黑脸。 雪嫣也没想到谢策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来,压着声音道:“你这是干什么?” 谢策面不改色,“男女之间,还是避讳些的好。” 雪嫣咬牙切齿瞪着他,这话谁说都没问题,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未免也太可笑了点。 林颂亭彻底沉了目光,幽幽打量着谢策,那日在书斋他就看出了不对劲,只是没往心里去,毕竟也只是个下人。 但是未免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林颂亭朝着谢策和煦一笑:“这位兄台所言在理,那日书斋一见,还以为你是伙计,好像是我眼拙了。” “在下不过是护卫。”谢策淡淡吐字。 “原来是护卫。”林颂亭抬手拍了拍谢策的肩头,“很尽职。” 林颂亭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风度之下的高姿态隐隐可见。 弄娇 第114节 谢策不动声色的瞥过林颂亭按在他肩上的手,没有说话。 雪嫣听到这里却变了脸色,林颂亭是有意要让谢策难堪。 看着忍气吞声默默承受的谢策,雪嫣心里闷堵了起来,若是过去,林颂亭这样的身份就连在谢策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上山吧。”雪嫣轻敛眼眸,没什么情绪的开口,提着裙摆率先往山上走去。 由于谢策始终挡在两人之间,所以林颂亭没有看到她冷淡下来的眉眼。 雪嫣原就体弱,又加上这副身子骨早就被谢策养的娇懒至极,不等上到山腰就已经有些喘气,裙下的两条腿也是又酸又软。 雪嫣几次看到谢策抬起手,分明是想要扶她,但每次又小心翼翼的放了下来,她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雪嫣让紫芙扶自己去山道边的凉亭中休息。 林颂亭也跟着进了亭子,雪嫣会答应林颂亭的相邀,也不是为了赏花,她是存了利用林颂亭的心思,可是林颂亭将心思的表露的太明显,她反倒怕这边和谢策还没有断清纠葛,又与他牵扯上。 这本来就是她和谢策两个之间的事,她不该如此,是她糊涂了。 雪嫣不好意思的朝林颂亭挽了个浅笑,“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怕是要辜负林公子的一番美意。” 雪嫣两颊泛红,额头上染着极细微的汗,轻喘娇弱的体态,让人怜惜的同时,又不由的想到别处去。 林颂亭自诩也称的上一句正人君子,此刻却心猿意马,险些挪不开眼。 当初雪嫣的书斋开张,他完全是因为拗不过父亲的意思,才前去走个过场,现在他只无比庆幸自己去了,眼下更是舍不得就这样放雪嫣回去。 “时候还早,等歇一会儿再走也不急,花田就在前面不远处,都已经到这了,现在回去岂不可惜。”林颂亭一门心思劝说雪嫣,全然没有注意到谢策眉眼间横生的戾气。 雪嫣笑着婉拒,意思已经很明显。 林颂亭又不甘心道:“不如我去摘上几枝,你好带回去,插到瓶中赏看。” “我很快回来,顾姑娘在这等我一会儿。”不等雪嫣答应,林颂亭已经走出了亭子。 谢策目光深沉,看着林颂亭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片刻,对雪嫣道:“我去打些水来。”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雪嫣心中烦闷也懒得理会,侧身揉着自己酸软的小腿。 紫芙却是心事重重,方才姑娘没发现,她可是清楚看到了公子眼里的狠戾。 “救命——”骤然响起的惊呼声震飞了林间的鸟雀。 纷纷扑腾着翅膀朝天际冲去。 雪嫣一惊,忙直起身子,呼救声嘶哑尖锐,一时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但是可以确认是从谢策和林颂亭离开的方向所传来。 半山腰的峭壁处,林颂亭整个人悬在空中,全靠谢策拽着他的一只右手才没有摔下去。 林颂亭脸色苍白,瞳孔缩紧全是骇色,碎石不断从他身旁掉落,砸下去迟迟听不到回响。 “快,快拉我上去!”林颂亭双唇发抖,说不出一句整话。 谢策压膝蹲在崖边,一只手撑着地面,眉心皱紧,言语颇为焦急,“我会拉你上来,但是林公子千万别乱动。” 谢策这么说,手臂却一点没有往上使劲,相反,捏在林颂亭腕上的五指一寸寸收拢。 谢策稍眯起眼眸,方才,就是这只手拍在他肩上。 谢策生生卸下了林颂亭的关节,狠戾捏进其骨缝。 “啊——啊——!”剧痛让林颂亭嘶声哀嚎,身体更是不受控制的挣扎。 谢策被带着猛的往下一压,林颂亭整个人也随着向下一坠,他被吓得面白如纸,额头上冷汗直冒,一颗颗掉进了眼睛里,刺的他睁不开眼,也看不到谢策眸中的嘲讽, “我说了,林公子千万别乱动,否则我抓不住你。”谢策语气悠然。 林颂亭怎么也不会想到谢策是故意卸了他的关节,忍着痛粗声喘气,一动也不敢动。 谢策想做的岂止是捏断他的手,就连那双不知死活往雪嫣身上放的招子,他也想一并挖了。 谢策五指磨砺他的伤骨,不紧不慢的将他往上拉,如同耍猴。 直到听见急切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谢策才开始发力。 雪嫣匆匆赶来,别眼前的景象吓得她呼吸都停了。 “林公子,你千万抓紧我,不要放开。”谢策奋力将林颂亭往上拉。 雪嫣急的满头汗,忙朝紫芙道:“快去帮忙。” 紫芙也不敢耽搁,冲上前和谢策合力把林颂亭拉了上来,林颂亭瘫倒在一旁,惊魂未定的大口吞咽,浑身发抖,狼狈不堪。 “怎么回事?”雪嫣看着同样大口喘气的谢策,问话声隐隐带颤。 谢策手掌压在心口之上,双唇抿紧忍耐着道:“林公子失足滑下山崖,万幸没有出事。” 雪嫣看林颂亭没有外伤,应该只是受了惊吓,反倒是谢策,眉心满是痛楚,仿佛是扯到了身上的旧伤。 雪嫣张了张嘴,对上他可怜兮兮的眼眸,又极快的转开目光。 雪嫣让紫芙将林颂亭扶起来,“林公子可还好?” 林颂亭也不知道方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山道边上就是悬崖,事情发生的太快,他就感觉到腿弯忽然剧痛一折,人就失去平衡摔了下来,千钧一发的时候,是谢策扑过来抓住了他。 林颂亭垂在身侧的右手因为剧痛而抖动,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勉励吐字,“我没事。” 谢策走过来看了看,“恐怕是扯伤了骨头。”他朝紫芙道:“你快先送林公子下山去医治。” 紫芙点点头,扶着双腿发软的林颂亭往山下走。 雪嫣对谢策道:“我们也走吧。” 谢策点点头,沉默跟在她身侧,雪嫣用余光观察的他的神色,几番想问他的伤势都忍了下来。 雪嫣心不在焉的走着,没留心脚下的碎石,险些摔倒,谢策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小心。” 不等雪嫣抽手,谢策已经先一步放开了她,骤然褪去的掌温,让雪嫣的心也跟着微微降了温度。 谢策却又跨步到她面前,弯下背脊。 雪嫣不明所以的怔怔道:“你干什么?” “下山路难走,我背你。”谢策说。 雪嫣看着他宽阔背脊,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她有些狼狈的别开视线。“我自己能走。” 谢策纹丝不动,“危险。” 雪嫣还是不肯,想绕过他,奈何路就这么窄,根本绕不开。 雪嫣被他逼的无可奈何,急声道:“你的伤。” 谢策像是愣了愣,片刻才道:“不要紧,一点都不要紧。” 雪嫣仿佛心头被什么撞了一下,捏紧着双手,呼吸纷乱,鬼使神差的就慢慢伏到了谢策背上。 谢策双臂顺势绕过她的腿弯,掌心分别扣住她的双腿,托起至自己的腰胯,将她稳稳背起。 腿壁紧贴在腰上的刺激感让谢策呼吸发紧,他将舌根狠狠压下,喉结滚动。耳畔雪嫣的呼吸同样凌乱,却不似他这样浓沉的暗色,全是因为慌乱,连眼波都颤抖不已,眼睫快速煽动,眼尾漾红。 谢策将这条路走的极慢,以至于迈下台阶时的颠动尤其明显,雪嫣两条腿侧的软肉摩擦着他的胯骨,还有他腰上坚硬的脊骨,恰好撞着柔软的私隐。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神色太过平静,雪燕甚至要怀疑他是故意的。 故意……雪嫣脑中闪过什么,林颂亭明明比谢策先走了一段,谢策是怎么那么恰好救下他的? 雪嫣攀在他肩上的十指收紧,“林颂亭,为什么会掉下去?” 她越想越觉得这事谢策会做出来的事情,至少过去的谢策一定会那么做,现在,她不确定。 谢策脚步微顿,“我不想对你有隐瞒,是我做的。” 雪嫣以为他起码会遮掩一下,可是他坦白的让她连接下来要说什么都不知道。 雪嫣心脏狂跳,他怎么连失忆了都能这么胆大! 雪嫣思绪紊乱,情急道:“你就没有想过林颂亭出了事会有什么后果?” “他对你居心叵测,我只是想教训他,不会让他有事,我有把握。”谢策声音很闷,远眺的眸光却闪着莫测。 他一直忍耐着,就是顾忌自己哪日恢复记忆后会后悔,但雪嫣给他带来的刺激和引诱,已经一天比一天胜过那些顾忌。 所以只要她敢逃,他的克制也就到此为止了。 谢策掌握在雪嫣腿弯之上的手掌蠢蠢欲动,他甚至有些期待她接下的举动。 雪嫣盯着谢策的后脑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觉得这才该是他真正的样子,或许是见识过谢策更过分的手段,反而觉得他现在已经很有分寸。 “他对我居心叵测,那你呢?” 雪嫣脱口而出的问题不在谢策的预料之中,他怔了一瞬,“我在保护你。” 作者有话说: 第091章 保护她?雪嫣抿紧了唇,一股无名的烦躁袭卷着她,胸口接连沉浮了两下,声音凝的紧绷绷,“算你有自知之明。” 谢策何其敏锐,哪怕她话说得再狠,再刻薄,还是从那一把细嗓里捕捉到了一抹微妙的急躁。 谢策轻抬眼梢,不动声色的嗯了声。 雪嫣将唇抿的更紧,齿尖碾磨着唇瓣传出细细密密的刺痛,她才醒过神。 这样挺好的,早晚他们的纠葛能彻底断了。 雪嫣伏在谢策背上乱糟糟的想着,只觉得这条山路跟走不到头似的那么长,上山的时候雪嫣就已经累的有点脱力,加上林颂亭的事又将她吓的不轻,渐渐身体上的疲累涌了上来。 若是平时她怎么也能坚持到回府,可是此刻她鼻端全是谢策味道,他略高于的她体温一直源源不断的包裹着她,她再怎么努力抗拒,也否认不了,自己在谢策身边总能安然入睡。 雪嫣眼帘缓缓耷下,又不甘心似的反复撑了几下,还是不受控制得睡了过去。 听到耳边温软的呼吸从急促到越来越平缓,谢策稍稍偏过脸,撞进眼中的是雪嫣酣甜的睡颜,脸颊整在他颈侧,柔软的眼睫没有防备的交叠,再往下,就看不见了。 但是他能分辨,那像羽毛一样扫在他脖子上的,是从她鼻端喷出的呼吸。 再往下,无疑就是她的唇。 谢策收回视线,将脖子往另一侧偏了偏,雪嫣抵在她肩上的脑袋顺势倾了下去,两片唇就这么紧密的贴在了谢策的颈上。 弄娇 第115节 雪嫣将醒未醒的哼吟了声。 “乖,再睡。”谢策哑声说。 雪嫣像是真的被安抚了,脸颊埋蹭了两下,唇瓣无意识的抿动,将谢策脖子上的一小片肌肤吮在唇间,温热带着湿意。 谢策眸色深暗,喉骨缓慢滚动,小东西嘴里讲出来的话,没一句是好听的,唇,怎么这么软。 …… 雪嫣在谢策背上睡的极沉,一直到身体被放到马车上,绕在身上的温度散去,才幽幽转醒。 雪嫣犯着懒不愿睁眼,磨蹭了许久才翕动眼帘,然而下一刻她又猛的僵住。 匀称修长的指骨贴着她的脸颊抚过,带着难解的眷恋,是谢策的手。 雪嫣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摒住呼吸,心头乱跳,他在做什么。 谢策意味不明的注视着雪嫣乱颤的眼睫,缓慢吐字,“我方才说谎了。” 轻浅的嗓音好似在自言自语,雪嫣不明所以,什么说谎? “其实,我对你也是居心叵测。”谢策洞悉的眸光紧锁着雪嫣。不放过她的每一个变化。 眼尾洇红,呼吸乱的不成样子,他指尖流连过的肌肤敏感烫红,无措的像是不知到自己究竟该睁眼还是继续装睡。 谢策自然不会就这么放过她,慢条斯理的接着说:“你说我只是护卫,不让我靠近,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不是,我觉得自己抱过你,吻过你。” 谢策垂下目线,指腹慢慢拭过她的唇,感受着她唇瓣的簌颤。 谢策分明能感受她对自己绝对不仅仅是厌恶这么简单,有其他的情绪被她藏在心底深处,刻意忽视,就好像与他撇清关系是她唯一能做的选择。 可又在他同意她的说法后,表现的那么气恼。 极矛盾又极倔强。 为什么? “囡儿是不是欺负我不记得?” 雪嫣只听的到谢策声音里无尽的落寞,却不知道此刻他的凤眸升腾着怎样炙烫的欲念,如同蛰伏的凶兽,伪装的无害实则恶劣至极。 谢策将指腹压紧雪嫣的唇,试探道:“我尝一尝,就知道是不是了。” 雪嫣心慌意乱,纷乱的呼吸停在喉咙口,袖下的指尖紧紧蜷起,除了满心的无措什么念头都聚不起,脑子乱了一团,只知道自己不能再装睡下去。 谢策看出她的意图,果断撤了手。 不能逼得太急。 “可我知道那么做了囡儿会生气,所以我除了陪在你身边,什么都不能做。”谢策自嘲的笑了笑,“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够了。” 随着谢策起身走出马车,雪嫣遽然睁开洇红到极致,满是撩乱的眼眸。 她心里乱极了,谢策是以为她睡着了,才把真正的想法说出来吗? 雪嫣抬手压着唇瓣,眼波不住的闪烁,竟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道怎么应对的时候,雪嫣就喜欢逃避,她安排谢策去打理书斋,起码这样,自己不用时时看到他。 谢策倒是无所谓,只要雪嫣不再做些让他生气的事,他愿意顺着她,徐徐图之,要她的心甘情愿。 虽然难熬了点,但也别有趣味。 傍晚时候,谢策锁了门打烊回到陈府,恰看到管家送走信驿,他走上前随口问:“葛叔,是谁送了信来?” “是从长安城来的信,给姑娘的。”葛管家让他进来,关了门准备去给雪嫣送信。 谢策道:“葛叔把信给我吧,正好我有事找姑娘。” 葛管家也没有多想,便把信给了谢策。 谢策捏再手里,很厚,他不甚在意的勾了勾嘴角,往后院走去。 陈府里有颗老槐树,眼下正是槐花开的时候,一绕进后院,谢策就嗅到了浓甜的花香。 谢策对这些花草无甚兴趣,却在看到树下的人时,停下了步子观赏。 高大槐树下,雪嫣正仰着头,高举着手臂在摘花,宽袖微微划下,露着一截雪白的手臂,一簇簇的槐花垂在她周身,她就犹如花间孕育出的仙子。 雪嫣听孙婆婆说,这槐花还能拿来做菜,于是便生了兴致,带了心月来摘,打算试上一试。 雪嫣一面摘着花,分神对身旁的心月道:“你去拿个篮子来放花。” 心月应声,“我这就去。” 雪嫣听到脚步去而复返,以为是心月回来了,头也不回的就将手里捧着几簇花递给她,叮嘱道:“小心别碰伤了花瓣。” 雪嫣又垫着脚摘了一簇,放在鼻端嗅了嗅香,“孙婆婆说这花生的也能吃。” 雪嫣试探的咬了一片花瓣在唇间,细细咀嚼,花香浓郁,淡淡的甘甜。 雪嫣眼睛一亮,欣然转过身,“你也尝尝。” 甜软的笑意,在看到身后之人时僵在了唇边。 谢策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咬住了花瓣。 温软的唇擦过指尖,雪嫣重重眨眼,一把将手收回,被在身后紧紧捏住,指尖残留的软意开始发麻。 “你,干什么!”雪嫣言语磕绊。 谢策无辜看着她,“你不是让我尝尝。” 雪嫣眼尖的看到他抿舐了一下唇瓣,似在回味,他究竟是在尝花还是尝什么。 雪嫣将手攥的更紧。 如果不是那天听到他说的话,她只怕又要以为是自己胡思乱想了,可为什么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她心里更乱。 雪嫣羞恼至极,“你为什么站在我身后?” 谢策早有准备,拿起手中的信,“我替葛叔把信拿来给你,就听你让我尝尝花。” 雪嫣面红耳赤,一把夺过他手里信,扭身就走。 心月从另一头过来,“姑娘不摘花了吗?” 雪嫣让她把篮子给谢策,气愤的吩咐,“让他在这摘,摘满才算。” 心月惴惴的将篮子递给谢策,紧步跟上雪嫣。 雪嫣一路回到屋子,平了平心绪才想起手里还拿了封信,她将信拆开,发现信封里还夹着一封信。 雪嫣困惑的拿起来,看到上面的落款,心跳直接停了半拍,她沉默了许久将这封信又塞回了信封里。 雪嫣收拾情绪打开陈宴和的信,七六页的信纸,只有一句话是陈宴和写的,让她随意处置铺子,账怎么算也按她说的来。 后面就都是顾玉凝写的,关于母亲,睿哥儿的一些琐事,还有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她一页页翻下去,看到最后一页,捏着信纸的手倏然收紧。 上面写得是谢珩的近况,还有最后那句,“我觉得他在等你。” 雪嫣眼眸发烫,略写狼狈的将信纸折拢,只要事关谢珩,她就克制不住心里的愧疚。 心月走过来收拾,拿起信发现里头还有一封,诧异道:“姑娘,里面还有一封。” 她还以为是雪嫣没看到,拿出来一看,立时就明白了,心月迟疑道:“姑娘不看看世子信上写了什么吗?” 屋外,谢策正欲扣门的手放了下来,不是陈宴和的信么,直觉告诉他心月口中的世子与雪嫣关系不简单。 雪嫣看着心月手里的信,重重偏过头,“看不看,又有什么区别。” 心月了解雪嫣,也知道雪嫣的性格,执拗又总喜欢逃避,而世子是君子,他不会勉强姑娘,他会尊重姑娘的选择,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个人只会越走越远。 二公子却不同,姑娘无论把心防设得多高,二公子都会一点点将其瓦解,让姑娘无处可躲,不能招架,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奴婢只是觉得可惜。”心月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她连忙闭紧唇,“是奴婢多言了。” 雪嫣轻轻摇头,对心月道:“把信给我吧。” 自己连一封信都不敢看,未免也太胆小了。 雪嫣深吸了口气,拆开信封,字里行间透着一如谢珩身上的那股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柔,如好友般询问她的境况,同时也告诉自己他很好。 雪嫣轻轻吐气,谢珩永远都是这样,从来不会让她感到为难,雪嫣心中涩然,喉咙犯着苦意,愧疚填满了她的心头。 “姑娘要不要告诉世子,二公子还活着?”心月问。 雪嫣没有说话,谢策的死不仅对她,对谢珩更是一种折磨,他当然应该知道,而且谢策现在没有记忆,让谢家人安排是最稳妥的,可送信不安全,万一消息传了出去,就是欺君之罪。 而且如果谢珩知道谢策非但没死,还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他会作何感想。 她自然认清了自己和谢珩已经不会再有可能,她只是觉得太过对不起他,更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令他伤心。 心情复杂,“让我想想。” 忽然响起的叩门声打断了两人交谈。 “谁?” 谢策低眉看了眼提在手里的一篮子槐花,没什么情绪道:“花摘来了。” 雪嫣目光微动,收起信走出屋子,谢策微笑着将篮子递给她。 面对谢策深深款款的目光,想到自己因为他而不断纷乱的心绪以及异样的情愫,雪嫣心中对谢珩的愧疚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她眼里的抵触让谢策心都凉了下来。 雪嫣心烦意乱,说了句不要就关上了门。 谢策盯着紧闭的屋门,眸光似利刃直透着森冷的寒意。 雪嫣看过信后情绪一直低迷不振,直到孙婆婆来叫吃饭,才走出屋子。 而她方离开,闭紧的屋门又再一次被推开。 夕阳昏黄的光透过窗棱影影绰绰的照在谢策身上,他逐页翻过手中的信纸,脸上看不出情绪,眼里的冷意却犹如三尺寒冰。 “你和谢珩本就是两情相悦,何况谢策已经死了,过去就让他过去吧,我觉得谢珩一直在等你。”谢策盯着这几行字,如同不认识一般,一个字一个字的读过去。 一路上他没少听人说起燕王谋反的事,镇北侯府的两位公子一同出征,弟弟战死,哥哥擒获燕王立下大功,吟柔又是从京城而来,是顾家的义女,所以在知道自己叫谢策的时候,他就对自己的身份有了猜测。 他以为的是,他们必然有一段很深的纠葛,所以自己不惜失去记忆也要找到她,可现在却告诉他,她与他的兄长两情相悦? 若是那样,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抱过她,吻过她,甚至拥有过她。 弄娇 第116节 如果是那样,那就说明是顾吟柔和他的兄长背叛了自己,甚至过去的自己都不知他们之间有过苟且,所以在死里逃生之后,第一件想做的事还是来找到顾吟柔。 而且据他听闻,平乱一战,谢珩才是先锋,可为什么是他死在战场上,他的兄长却活了下来。 会不会,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 谢策下颌绷的极紧,这些是他的猜测分析,但却是最有可能的。 所以顾吟柔会对他有这么复杂的情绪,所以她对他身上的伤那么在意,是因为愧疚吧。 但是这些愧疚,在谢珩面前,是不是根本就不值一提。 信纸上“两情相悦”这四个字深深刺痛着谢策。 若真的是她背叛了他,若她真的敢。 谢策捏着信纸的手指骨节泛白,眼里是山雨欲来的盛怒,暴戾阴鸷。 深夜,紫芙吹熄了灯从雪嫣房中出来,走了两步,她就察觉不对,极快转过身,朝着黑暗处道:“什么人!” 看到谢策从暗中走出,紫芙微愣,她很快注意到谢策好似淬了冰的瞳眸,不由得凝了声,“公子,姑娘已经睡下了。” “那你就不要出声,吵醒她。”谢策声音极冷的吐字。 紫芙险些要以为谢策已经恢复了记忆,但若是那样,他又怎么会是这种神色,紫芙还不知道书信的事,在脑中快速的思量,唯一能想到也就是和林颂亭有关。 她急声道:“公子,属下不能让你进去。” 谢策锐利的眸子睇向她,“你既然自称属下,确定要拦我?” 紫芙心头一跳,忍着心惊道:“属下只知道,您若是现在进去了,将来您恢复记忆,一定会后悔的。” 紫芙还在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拦下谢策,却听见脚步远去的声音,一抬头,谢策已经不见了踪迹。 …… 守在陈府外的暗卫看到谢策深夜离府,立刻跟上去保护,然而根了没几条街就不见了谢策的踪迹。 暗卫急冲道巷口搜寻谢策的身影,忽然感到一股压迫感自身后欺近,他猛的转身,看清来人又急忙拱手,“属下见过公子。” 谢策审视着他,自他清醒以后,他就知道一直有人在暗中跟随着自己,不是监视就是保护,看来应该是后者。 谢策问:“我给你留了什么令?” 暗卫道:“您让属下一直在暗中跟随,以三月为期,三个月一到,若您没有找到顾姑娘,或者没有与她在一起,属下就将失忆的解药让您吃下,若您是与顾姑娘在一起,就将解药给顾姑娘,由她决定要不要让您想起过去。” 谢策稍眯起眸,三个月,从他清醒到现在,还有十天就是三个月,可他已经等不及了,此刻,现在,他就要知道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紫芙说他说后悔,那他就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会后悔。 谢策直接了当道:“拿来。” 暗卫稍作迟疑,从怀中拿出解药递了上去,身为暗卫,要做的就是绝对服从命令。 青墨一夜不敢睡,深夜谢策回来之后一言不发的躺在了地铺之上,起初他还没觉得不对劲,然而他就听见谢策满是痛苦的粗重呼吸声,他上前询问都被喝了回来。 他就这么看着谢策被足足折磨了一夜,一直到天光破晓,鸡鸣声响起,呼吸才逐渐平稳。 青墨蹑手蹑脚的走近,谢策倏然睁开紧闭的双眸,浑浊的眼眸满是血丝和虚弱,良久才听他苦笑着吐字—— “还是没能沉得住气。” 作者有话说: 差不多这本文就要进入收尾啦~ 第092章 “阿寻……”青墨紧张的舔了舔发干的唇,试探着问:“你怎么样了?” 谢策撑着略微脱力的身子坐起来,手肘支在屈起膝头之上,抬指压了压还在跳痛的太阳穴,声音干哑,“倒茶。” 太久没听到谢策用吩咐的语气对自己说话,青墨一个激灵,瞪直了眼睛,不敢确信的探着头窥探谢策的神色。 谢策不耐的抬眸睨向青墨。 “二公子,你想起来了!”青墨大喜过望,激动的屈膝跪地拱手,“属下见过二公子。” 青墨骤然拔高的声音扰的谢策耳根子疼,他压下唇角,瞥见青墨因为过于激动而隐隐冒着泪意的双眼,默了一瞬,摆手让他起来。 青墨用手背抹了一把酸胀的眼睛,倒来茶水递给谢策。 凉茶趟过喉咙,将谢策满腔的涩痛压了下去,失去的记忆一幕幕如翻江倒海一涌进脑中,他就好像将所有一切过往又再经历了一遍,再一次尝受求而不得,尝受失去,撕扯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生疼。 “公子迟迟不恢复记忆,属下没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胆的,唯恐这段时日会有什么变数。”青墨一脸的心有余悸。 虽然就他对公子的了解而言,猜到他一定会给自己留后路,但公子这次玩的那么大,他就怕一个不小心给玩脱了。 “我有分寸。”谢策凤眸轻敛,声音淡然。 他自然是在确保事态不会超脱掌控的情况下,才会采用失忆这一记,三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平襄离京城相隔千里,这三个月不够发生什么变数,但足够他试探出雪嫣的态度。 哪怕失忆后的他没有照自己所设想的那样,留在雪嫣身边,那么三个月一到,及时吃下解药,他会让一切回到正轨,如果他能留在在雪嫣身边,那到时只要暗卫将解药给她,她一样会选择让他服下,因为她还有太多的困惑要他来解答。 谢策思忖着,自嘲勾唇,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连三个月的耐心都没有。 这也证明了他确实和谢珩不同,哪怕失去记忆重头来一遍,对雪嫣,他还是会走到相同的结果。 “公子,那接下来?”现在谢策清醒过来,青墨立马又有了主心骨,等着他的指示。 谢策:“你只当不知,不要让囡儿发觉。” 雪嫣迟迟没有拿定主意,该不该告诉谢珩,谢策没有死,还活着。同样她也想不出该怎么对谢珩解释,她心里有愧,她始终认为,对他们三人都好的方法,就是永远不要在有纠缠。 可是在对待谢策上,她一退再退,那些不该有的动容,在不受控制的滋长。 要不是收到陈宴和送来信,只怕自己现在还在因为谢策心意缭乱。 雪嫣越发悔疚,无所适从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无助几乎将她淹没,万幸她从杂乱的思绪里寻到一丝理智,既然知道是错的,就应该立刻遏制。 她这边暗自告诫着自己,要远离谢策,谁料接下来的几天,谢策就真的几乎没有出现在她眼前过。 谢策自然不会不想见雪嫣,他是怕自己一但见到她,就连一刻都忍不下去。 做为没有记忆的阿寻,雪嫣虽然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吸引力,但他总能克制一二。 可现在,他只要想到雪嫣,脑中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这近乎小半年的缺失全都补上。 狠狠的,用力的,填补满。 谢策喉咙燎过燥意,他压紧舌根,用力阖上熏红的凤眸,光是想想,他就浑身发疼。 浅尝即止必然是不够的,他恨不得将她弄坏在身.下,哭也不放过,求饶也不放过,显然他需要一个她怎么也躲不过的方法。 调息过后,谢策重新睁开眼,拿起笔继续在帐本上记录一日的营收。 “敢问,顾掌柜可在?”一名小厮走进书斋,朝谢策问道。 谢策隔下手中的笔抬眸,是林颂亭身旁的小厮,他倒是把这人给忘了。 “掌柜不在,有什么事与我就可以了。”谢策语气淡淡,又将视线放过到帐本之上。 小厮往铺子里张望了一圈,确实不见雪嫣,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谢策,“既然掌柜不在,就劳烦你将这个给她,就说是林公子的一番心意。” 谢策头也不抬,曲指扣了两下桌面,示意他放下。 小厮见谢策一点不赏脸,神色略有不好看,自己好歹也是跟随着知府的公子,旁人见了他总要给两分面子。 他想出言敲打两句,不待开口,就对上了谢策轻瞥过来的目光。 “还有事?” 谢策周身那股子浑然天成,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让小厮连想说什么都忘了,等他回过神,自己已经露怯掉了份,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赶紧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一旁的青墨看着桌上雕镂精致的木盒,神色微妙,这个林颂亭是真不死心啊。 他听紫芙说,林颂亭那右手被公子捏的骨头都裂了,没个个把月是养不好了。 偏偏林颂亭还以为是公子救了他的命,真是蠢得厉害。 “公子,这个怎么处理?”青墨问。 谢策不甚在意,“扔了。” 青墨见谢策压根儿就没把林颂亭放在眼里,也是,之前是公子不记得事,才会和区区一个林颂亭计较。 青墨拿起盒子从后门出去,随手一抛丢进了河里。 他再回到屋里,谢策仍在纸上书写着什么,但并不是在记账。 谢策写完后将纸张折拢塞进信封,递给青墨,“让人去交给林长风,你不要露面,也不要让他查到。” “公子说的是林知府,林长风?”青墨蹙着眉头,一时不知道谢策要做什么。 前一刻他还再想公子不能和林松亭计较,难不成是他想错了?公子该不是要把状告道林知府面前去? 谢策本懒得解释,但实在见不得青墨的蠢样子,“平襄位于江河下游,每年这个时候都要修缮水利,都需耗去大批人力财力,林长风现在应该正头痛,我就帮帮他。” 青墨更想不明白,公子帮林长风能有什么好处,而且这么多年来,修缮水利一直的不到好的解决方法,忽然有了改善,朝廷必然会觉得奇怪,到时候如果派人查问起来,难保不会查到公子头上。 谢策看着青墨凝重下来的神色,便知道他想到了。 谢策神色自若,淡淡道:“与其一直藏匿,不知道哪日会走路了风声,落到被动,倒不如主动抛枝。” 等谢策同青墨回到陈府已经是掌灯时分,雪嫣早早用过饭就避进了屋里。 雪嫣全然没有意识到是谢策刻意不来见她,还以为是自己躲的好。 得知两人回来,雪嫣让紫芙把青墨叫来面前。又叮嘱道:“别让谢策知道。” 青墨站在院中往雪嫣的屋子里张望了一眼,不知道雪嫣忽然找自己要干什么,但他心里有预感,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青墨确定自己情绪看上去与平常无疑,才走了进去。 “姑娘找我。”青墨规矩的站在开外。 弄娇 第117节 雪嫣低眸出神,听见青墨的声音抬起眼眸,“将门关上。” 青墨头皮一紧,转身关了门,又问:“姑娘找我什么事?” 他这才注意到雪嫣手里捏着个信封,双手反复揉捏的面上都已经皱了。 雪嫣将信封上的褶皱抚平,“谢策现在没有记忆,留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你将这封信送去给世子,一定要注意不能走路了风声。” 她翻遍了脑袋也想不出除了谢珩以外可以信任的人,旁人都有可能会对付谢策,但是谢珩一定会想方设法护他无恙。 青墨一个头两个大,就差没抬手擦汗了,“姑娘,我觉得公子在这挺安全的。” “现在是没事,可谁能说得准将来,等出事就来不及了。”雪嫣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自然不能更改,她正色道:“你现在就动身。” 雪嫣按着心头作祟的异样,凝声叮嘱,“不要让谢策知道。” 青墨顿顿点头,眼里闪烁着心虚。 …… 青墨离开后,雪嫣便魂不守舍的坐在软榻上,良久都没有动,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敲门声第二次响起的时候,雪嫣才回过神,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她走开门口,拉开门的同时,谢策高大的身躯已经跨了进来。 雪嫣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就先感受到了独属于谢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朝她压了过来。 雪嫣心头悸颤着,步子不稳的趔趄后退,她退一步,谢策就逼近一步,他的步子远大过她,两人的距离被拉进到了过分暧昧。 雪嫣慌乱无比,忙抬手抵住他的胸膛,“你干什么?” 昏暗的光线照不清谢策的面容,雪嫣只能看到一双辨不出神色的黑眸闪动着细微莫测的光,一眼不错的紧紧攫着她。 “你要赶我走?” 还是同样的语调,仿佛带着很强的委屈,但紧紧只限于他的声音。 雪嫣分明感觉到,此刻的谢策和之前不同,一种她尤为熟悉的危险正从他身上一寸一寸的发散出来。 雪嫣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个强势,桀骜,乖戾,不留余地,极具侵占性的谢策。 她心头的颤缩更激烈,却并非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她自己都陌生的情绪。 雪嫣拼命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勉励镇定下来,板着声问:“你在说什么?” “我看到青墨放在桌上的信。”谢策低头看着雪嫣抵在他心口的柔荑,直窜进骨髓的酥麻感沿着他的心口,淌过他的每一寸筋脉,血液,在他体内驰骋。 如果现在亮着灯,雪嫣一定能看到他脖子上浮动的青筋。 雪嫣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不对劲,她在心里暗骂青墨没有脑子,都交代了不能让谢策知道。 “为什么要赶我走。”谢策又问,他再次跨步,雪嫣的手臂被压的弯起,她掌心瑟缩着蜷了蜷,紧接着更用力的抵住,步子往后退,眼眸里氤氲着摇摇晃晃的水色。 谢珩给她的信上写了什么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吹过的风,赏过的月,那是在讲风月么,分明是在讲他们的过往。 他费了多大的功夫,好不容易囡儿对他产生的动摇,岂能让谢珩三言两语就毁了。 他原想再让她过几天舒坦日子,他也好将其他事情先处理了,再专心对付她。 现在看来,就是个不逼不行的小东西。 若是平常雪嫣一定狠狠骂他不守规矩,可眼前步步逼近的谢策她显然还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他只需要展露些许的气势,就足够将她这些日子的嚣张气焰压的偃旗息鼓。 为什么要赶他走?自然是因为他的身份危险,而且她也没有理由留着他,雪嫣怒气填胸,他自己失忆了一了百了,却要她在这里心神不宁,还要操心他的安危。 雪嫣想要将这话都砸他脸上,然而谢策紧压过来的气息,极为霸道的冲开她窒赌的咽喉,填进去,撑满着,让她一个字都发不出。 谢策拿捏着分寸,无不怜惜的将侵略的气息收敛起些许,好让她有喘息的机会。 雪嫣分开抿紧的双唇,颤出一口气,还单纯的把谢策的异常当作是被那封信刺激到了。 “我都答应你那么多不讲理的条件了。”谢策的声音温吞似水,似哄似慰,却又掺杂着难解的莫测,“乖乖做你的护卫,我一定信守承诺,你在不放心什么?” “还是说,你害怕自己做不到只把我当护卫?” 雪嫣指尖一颤,谢策意味不明的一句,将她满胸的愤然全都化成了无措。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去打九价,不一定更,先请个假~ 第093章 雪嫣足足愣了几息才想起要反驳谢策,她就像一只受到刺激的猫,浑身毛发竖起,亮着尖利的牙,保护起自己那点不能被剖开的心思。 “你在胡说什么,你简直放肆!” 雪嫣的疾言厉色,在谢策看来不过是色厉内荏,“是我放肆,还是从始至终都是你在骗我。” “护卫?”谢策笑了笑,不紧不慢的反问,“你送信之人叫谢珩,我叫谢策,我怎么听说,镇北侯府的两位公子就是叫这两个名字,我真的是你的护卫么?” 这次都不需要谢策逼近,雪嫣已经心慌的缩了脚步。 “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和谢珩又是什么关系?” 谢策一连串的问题,让雪嫣根本反应不过来怎么回答,他怎么还能兴师问罪,最该回答这些问题的不是他自己么? 雪嫣眼眸泛红,眼睫被眼底蕴出的水雾打湿,沉甸甸的坠晃着。她狠狠盯着谢策,恨极、恼极、怨极,还有铺天盖地的委屈。 他真是好,什么都忘了,把有所都抛给她,难道要她来告诉他,他都做过些什么,他有多么过分,多么无所不用其极。 就在雪嫣将将要被逼至心态崩毁的时候,急促的敲门声解救了她。 “姑娘,属下有急事禀报。”青墨焦急的声音传了进来。 谢策回头看着被敲的震天响的门板,默默退了一步。 …… 雪嫣跟着青墨去到前院,她还没有冷静下来,看着眼前穿着程子衣的陌生男子,静了片刻才问:“你是何人。” 暗卫朝着雪嫣恭敬拱手,“见过姑娘,属下是奉二公子的令,前来送一件东西给姑娘。” 谢策的令,雪嫣愣住。 暗卫按照谢策的交代将该说的话说完,同时把一个瓷瓶放在桌上,“属下告退。” 雪嫣胸膛起伏不定,一双乌眸紧紧望着那瓷瓶,耳边还回荡暗卫的话—— “公子曾交代,让姑娘来决定要不要将解药给他服下,我等都不可干涉,也不可以逼迫姑娘。” 雪嫣呼吸愈重,本就被搅乱的心更不能平复,思绪迭起。 什么都不要,记忆都不要,一切由她来决定。 他这也叫不逼她吗? 分明是将她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境地。 雪嫣一把抓起瓷瓶紧紧捏在手里,指头边缘的一圈都泛了白。 他以为这样就是对她的赎罪了吗?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雪嫣愤然起身,迈了两步又陡然停下,没了记忆的谢策都那么难缠,一旦他想起…… 雪嫣紧咬住下唇,一股不能遏制的悸颤从心口蔓延自四肢。 可谢策现在没有记忆,只会更心安理得纠缠着她,还有那留下的一堆烂摊子,该他自己来解决才是。 思绪如同乱麻在脑中拉扯不休,雪嫣努力让自己冷静的做权衡。 起码他想起来后,他们还可以平心静气的谈一谈,不像现在,胡搅蛮缠。 雪嫣凝起目光,不再犹豫。 后罩房里,谢策负手站在窗子口,望着悬在那一汪月色,若有所思。 身后的门被一把推开,谢策闻声转过身,静静看着站在几步之外的雪嫣没有说话。 雪嫣走上前,将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吃了。” “这是什么?”谢策淡声问。 雪嫣满腔的气恼不能宣泄,故意恶狠狠道:“毒药。” 谢策垂底的眼睫动了动,“你要让我服毒?” 轻缓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滑过耳畔,雪嫣忽然就想起那些日日夜夜的纠缠中,谢策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含住她脚踝上那串涂了毒的银铃。 “没错,不是说要永远在我身边,吃下去,我就答应你……你肯么?”雪嫣问完呼吸跟着摒紧。 她懊恼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可是已经说出口了,雪嫣目不转睛的盯着谢策,这次他会怎么做…… 谢策始终低着眼,雪嫣无法窥出他的情绪。 谢策拿起瓷瓶,放在手中看着,同时轻启唇瓣。 “即是囡儿要我吃,是毒又何妨。” 一字一句轻的犹如雪花委地,砸在雪嫣心中一点点化开,再渗透。 谢策拔了瓶塞,将瓷瓶压在唇上,没有一丝犹豫,仰头服下。 “谢策!”虽然知道那瓶中不是毒药,雪嫣仍是揪着心急唤了出声。 谢策克制着眼里几乎要决堤的浓烈情绻,紧凝着雪嫣问:“所以,不会再赶我离开了对么。” 雪嫣一个字都说不出,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在敲击着她的防线。 药性冲了上来,谢策身子猛的一晃,手掌一把扶住桌子才没有跌倒。 “谢策!”雪嫣脸色微变,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扶住他,“你怎么样了?” 谢策努力想要抬起头,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栽倒在了雪嫣身上,脑袋抵在她肩上,身躯如巨石压下。 雪嫣眼里终于升起了惊慌,这已经是第几次他倒在自己面前了,一次是中箭的时候,一次就是峪山。 雪嫣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他,高声唤来青墨。 青墨匆匆进来,两人合力将谢策扶到床上。 青墨看着陷入昏迷的谢策,吞了两下口水道:“姑娘别担心,这可能是服下解药后的反应,等醒来应该就没事了。” 弄娇 第118节 雪嫣闭了闭满是仓皇的眼眸,慢慢点头。 那瓶里的药早就更换过,公子服下的不过是普通迷药罢了,青墨生怕雪嫣留在这里会看出什么端倪,于是道:“姑娘不如先回去休息,这里由我来照看就行了。” “我在这里等。”雪嫣脱口而出。 说完她自己也愣了,胡乱给自己找着借口,“等他醒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青墨多看了雪嫣一眼,默默颔首退了出去。 等青墨离开,雪嫣才转过目光去看谢策,也只是匆匆一眼,她就走到桌边坐下,低头揪着帕子,不做声,也不抬眼。 过了不知多久,屋内静的好像只有自己的呼吸,谢策的气息轻微到她几乎感觉不出。 雪嫣挣扎许久,又搬了凳子坐到床边,看着他平稳起伏的胸膛,确保他没有忽然断气,才又底下头揪帕子。 屋内静谧无声,只有调晃的烛光照在两人身上,拉扯着两人的影子,明明灭灭。 雪嫣听到一声闷哼响起,极快的抬眼,谢策紧皱着眉心,眼皮几番跳动,倏然睁开。 雪嫣一个不妨就撞进了他浓黑如渊的眼眸内。 如果说谢策之前还有收敛,那么现在他眼眸里只剩浪涌在沉浮,仿佛随时会冲脱自制,倾塌而出。 戏演到现在,也够了。 谢策慢慢撑了身体坐起来。 他投在墙上的影子如同吞噬一般欺压了过来,与雪嫣的身影重叠溶在一起。 雪嫣压着心悸让自己镇定下来,故作平静看着他,“你醒了。” 话音还未落尽,她就被谢策一把扣住了手腕,雪嫣大惊,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被拽着跌进了谢策怀里。 雪嫣好不容易做的好的心理建设瞬间被摧毁,她慌乱想要起来,然而下颌被谢策扣紧,以极至的弧度高抬起,她看到谢策眼里跳动着一簇簇火苗,如同一头已经饥饿到极点的凶兽。 没有一丝喘息的余地,他的唇就欺压了上来。 宽大有力的舌头挤开她的牙关,横冲直撞的搅着她的舌,往极深处探,跟本不是亲吻,是席卷,是吞噬。 雪嫣所有的空气都被剥夺,她几乎喘不过气,脑中嗡嗡的作响,什么都容不得她思考。 谢策却还嫌不够,捏住她的两颊,浓哑的声音半着浓腻的水声响起,“把舌头伸出来,让我吃。” 羞耻已经无法形容雪嫣的心情,她简直要疯了,她以为谢策清醒过来,起码要先对她解释什么,他怎么能一上来这样。 “……放开!”雪嫣推搡着他的肩,艰难的吐出两个极为模糊的字。 谢策充耳不闻,放开?怎么可能。 他干脆利落的拉下雪嫣的两只手,交剪缚在她身后。 “混蛋,谢策你混蛋!畜生!”羞耻的姿势让雪嫣恼极,什么都顾不得就开始骂。 骂到最后她自己都没了力气,一阵强烈的酸楚涌上心头,“谢策,你就不该对我解释什么吗?你一定要这么欺负我吗?” 谢策僵住身体,慢慢松开雪嫣的手,却也不肯放开她,大掌环住她的腰,滚烫的唇贴在她的唇畔,微颤着张合吐字,“我控制不住,只抱一会儿,就再一会儿。” 雪嫣反复捏着手心,凭着仅存的理智用力推开他,站起身退到很远的地方。 雪嫣一双眼眸染着泪雾,唇瓣也被□□的不成样子,她紧盯着谢策问:“为什么要谋划峪山一役?” “一是为你,二是为赵令崖。”谢策回答的没有迟疑。 赵令崖?雪嫣蹙紧眉头,就听谢策又道:“我知道赵令崖太多秘密,从他登基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所以我必须死。”谢策顿了顿,“而且只有我死,换谢珩活,你才会对我有一点动容,才能让你们永远不再有可能。” 谢策没有隐藏,就这么把自己的卑劣,计算,连同真心,一起全都剖开,展露在雪嫣面前。 其实在谢策失去记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雪嫣就已经猜到,一切都是他的计划。 甚至他还利用了失去记忆的这段时间,让她自己揣摩,此刻她听他出来这些,只觉得怅然,若是那时候他直接出现,她恐怕不能这么平静。 他步步为营,将人心看的透彻,哪怕她再长几个心眼都斗不过他。 “谢策,你只会对我用心机,用手段。”雪嫣恨极了他,恨他把自己一步步逼到这个地步。 “只要能让你留在我身边,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遑论是用心机手段。”谢策声音很沉,“只要能让你爱我,我会永远用心机手段。” 偏执到近乎窒息的爱,在缚紧雪嫣的同时,以一种极端扭曲的方式填进她的心,滚烫强烈到让她无法抵挡。 谢策就是在逼她,不给她有一丝逃避的机会,他缓慢朝雪嫣走去,“除此之外,还为了补偿你,我让你死了一次,我便也死一次陪你,我让你失去记忆,便也让自己失去记忆,我仅凭着那几张画像,一路寻你,也是为了要让你的心软。” 雪嫣不断后退着,指尖瑟颤,是,她心软了,明知都是他的算计,她还是心软了。 谢策迈着极缓慢的步子,将雪嫣逼退到墙角,雪嫣恼羞成怒,如同困兽想要挣脱束缚,“你以为这样就能抵消你做的那些事?” 似乎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决心,雪嫣慢慢摇头,“不能。” “我知道还不够。”谢策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他深深望着雪嫣,意味不明的说:“我还欠囡儿一桩事。” 雪嫣脑子里混沌不堪,她将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抗拒谢策,根本想不起他说的是什么。 “蛊。” 谢策从喉间滚出的一个字,让雪嫣重重一颤。 眼前闪过冷茫,谢策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把匕首,不等雪嫣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就见他用利刃照着手腕滑了下去,鲜红的血液瞬间淌了出来,顺着腕子滴落。 雪嫣急缩紧瞳孔,“你疯了!” 谢策低眸看着手腕上的血迹,如同蛊惑般雪嫣耳边低喃,“现在母子蛊都在囡儿体内,只要将子蛊送到我体内,我就能尝到过去囡儿所受的苦楚。” 雪嫣不敢置信的摇头。 谢策逼视着她,“囡儿不是说不心软吗?还是说你已经心软了?” 谢策手腕上的血色印红了雪嫣的眼眸,他的话更是激起了她的逆反,恶念在心头跳动,没错,就是该让谢策将她尝过的一切都试一遍。 雪嫣倏忽抬眸,“自然不会。” “那就好。”谢策将她的头按到怀里,同时手腕传来尖锐的刺痛。 雪嫣吃痛抽气,呜咽着缩紧肩头。 “囡儿忍一忍。”谢策紧盯着两人相贴在一起的手腕,看着交汇的血液,被浸红的凤眸内闪着妖冶的迷狂,“往后,我就再也离不开囡儿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今天想不更的,快完结了,就不停了 第094章 皮开肉绽的伤口相互厮磨,黏红的血液交汇柔铲在一起,又慢慢淌落,蔓延……染到手臂,掌心,如同一根根藤蔓,紧紧缠绕束缚在两人身上。 强烈的痛意之下,极端诡异的激潮一次一次重撞在雪嫣心上,刺激着她的神经。 雪嫣慢慢抬起已经被白布包扎起的手腕,谢策给她伤了药,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剩下无休无止的激荡,还在不断冲撞,久久不息。 耳畔似乎还残留的着谢策如同蛊惑般的低喃—— “除非身死,我将永远被你掌控,囡儿可以无所顾忌的折磨我。” 被无形攥紧的心脏不受控的发麻,呼吸更是□□到几乎让雪嫣窒息,她拼命让自己挣开网蔓,大口大口的喘气,眼里晃动着的难以平静的水波,眼尾湿红的可怜。 谢策还说:“当初我是不是关着囡儿整整三天三夜,让囡儿整整痛苦了三天,所以囡儿千万不要对我心软。” 雪嫣被他三两句话,轻易就挑起了恶念,以至于忽略了一个极重要的关键。 她当然是要折磨他的。 于是她离开的时候,让青墨将谢策锁在屋子里,她还要将自己尝过的苦都还给他。 她不会心软,才不会心软。 雪嫣狼狈的将脸埋进枕子,闭紧眼在心里不断的重复。 她这样对自己说着,却没有一点作用,谢策不止在她醒着的时候纠缠她,就连梦里,他也不肯罢休。 等到天亮,雪嫣睁开眼睛,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萎靡无力的模样。 雪嫣打起精神起身,让心月进来替自己梳妆。 心月拿了玉骨梳帮雪嫣梳发,眼睛却总是不由自主的往她包扎着细步的手腕上看,她不知道昨夜雪嫣和谢策在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雪嫣命青墨把人关在了屋子里。 必定又是谢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心月暗自担心,想问雪嫣又不敢问。 雪嫣也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现在蛊已经在谢策体内了吗?他是不是已经感受了自己当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旋即她又摇摇头,不过才一夜,没有那么快。 “收拾一下,陪我去书斋。”雪嫣柔着发涨的额侧,轻声吩咐。 谢策被她关了起来,书斋总要有人打理,正好她也给自己找点事做,免得总是无时无刻的想起谢策。 雪嫣梳妆完就出了府,她已经有些时日没有来书斋,拿出账本准备将这几日的账目流水都盘算一遍,却发现谢策早都记得清清楚楚。 雪嫣抬眸看了眼天色,已经晌午了…… 虽然她身上的蛊已经解了许久,但她清楚记得那时候的感觉,逐渐开始焦灼,不安,好像脱离了水的鱼,以为马上就要死了,却永远也死不掉,只有更深更强烈的空虚在等着自己。 然后,慢慢的,会从骨缝透出极端的…… “顾姑娘。” 忽然出现在铺子外的林颂亭打断了雪嫣的思绪。 雪嫣微涣的目光凝聚,一抬眼就看到林颂亭正朝自己笑的一脸璨然熠熠。 林颂亭心里一直惦记着雪嫣,奈何因为受了伤,林母说什么也不让他出门,好不容易大夫看过说没大碍了,他才得以出来,便想着来碰碰运气,没想到那么巧,雪嫣就在书斋。 “林公子。”雪嫣快速的收拾起心绪站起身。 自从上次青玉山后,她就没在见过林颂亭。 雪嫣有些心虚的看了眼林颂亭的右手,想到他是因为自己而受了无妄之灾,略有歉疚的问:“林公子的伤可好些了?” 听到雪嫣关心自己,林颂亭受宠若惊,他笑着抬了抬手,“让你看笑话了,已经好多了。” 雪嫣看他抬手的动作僵硬,就知道没好全,“伤经动骨一百天,林公子万不可大意。” 在雪嫣看在只是寻常的客套话,听在林颂亭耳朵里则熨贴似温软的流水淌过,受用无比。 雪嫣引他入雅席坐,林颂亭环看了铺子,没有看到谢策于是问:“说起来,我还没有谢过那位护卫的救命之恩,怎么不见他。” 弄娇 第119节 雪嫣听他提起谢策,说不出的不自在,思绪又开始不受控制。 “他没来。”雪嫣语气里透着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烦躁。 林颂亭也是懂得看眼色,暗自猜测雪嫣必然也是看不上那个护卫,觉得嫌恶,他心中暗暗生喜。 林颂亭对雪嫣更是殷勤,从诗词歌赋说到花鸟鱼虫,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意在表现自己,搏美人一笑。 他不知道雪嫣早就被谢策弄的心烦意乱,哪在乎他说的什么。 雪嫣也是看他言辞客气有礼,加上开门做生意又不能把人往外赶,才不得不应付。 等好不容易送走林颂亭,已经是傍晚时分。 深夜,青墨第三次提了井水送进屋。 谢策浑身都还未干,接过青墨手里的水桶照着身上就又冲了下去,湿透的衣袍贴在劲瘦的身躯上,水流淌的满地都是。 谢策一把扔了水桶,砰的一声巨响将青墨震的眼皮跳了跳。 谢策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眼里是翻天覆地的狂躁。 没用,根本没用,噬骨的空虚焦灼爬满了他身体的每一寸,骨缝里叫嚣着的全都是对雪嫣的渴望,无法控制,超脱理智,他感觉到自己的所有多余思绪都在被抽离,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顾雪嫣。 头两次他还能用冷水让自己冷静下来,可现在水浇到身上换来的是蛊虫更激烈的反噬。 加上他心里本就极度渴望着雪嫣,情况远比当初雪嫣全身心的抵抗要来的猛烈的多。 他身心都在濒临崩溃。 与单纯的情.欲不同,这是一种好像皮肤被一寸寸剥离的不安,不安到了极点。 所有的恐惧都被挖了出来,多一刻,他都觉得自己要坠入无尽深渊。 谢策手撑着桌沿,手背上每一个关节都撑白凸起,呼吸粗的像要爆裂开。 原来当初囡儿受得是这样的痛苦吗?连他都抵抗不了,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三天三夜,他就眼睁睁看着她受折磨,只为了让她对自己服软。 窒息的不舍和悔恨让谢策眼中勉强恢复了一些清明,他确实该还她。 “公子。”青墨忧心忡忡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起初还不知到公子到底做了什么,现在才明白,他是把蛊引到了自己身上。 公子岂止对别人不留情,对自己更是下手狠辣。 “出去。”谢策粗喘着吐字,咬紧牙关,下颌线绷的凌厉至极,脖子上青筋跳动。 青墨不敢再多言,退出屋子后也不敢走远,随时准备着,一旦谢策撑不下去就去通知雪嫣。 又是一夜的煎熬,谢策如同被抽了筋骨,脱力靠坐在床上,浑浊涣散的眼眸迟钝望向从窗口照进来的一缕晨光。 明亮的光照进他眼里,没有激起一丝生气,他浑身的肌肤都在疼痛着,身上的痛楚他可以忍,就连生死面前他就可以坦然以对,但心里的那种绝望一刻忍不了。 当人一旦到了绝境的时候,会不顾一切的寻找解救自己的机会,谢策撑着站立不稳的身躯站起来。 当初的雪嫣是无能为力,只能受制于他,等着他去怜惜,可是他不一样,他可以寻求到自救的方法。 囡儿逃不掉的,他现在就要去到她身边。 好在谢策不至于彻底迷失,他勉励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不能功亏一篑。 忍一忍,谢策,只要再忍一忍,你就会得到你所有想要的。 谢策用仅剩无多的理智抵抗,可随着时间的流淌,一阵强过一阵的折磨已经攀到顶峰,白天被夜色取代,同样他的理智也被吞没。 谢策目光涣散,口中重复唤着“囡儿”,趔趄着往门口走。 青墨推门进来,看到谢策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浑身皮肤发红,束发散乱,有几缕掉下在垂在额前,浑浊的眼中看不到丝毫清明,就算是身陷诏狱,受尽酷刑,他也没有见过谢策这幅模样。 这蛊术实在太阴毒,青墨咬着牙暗骂,可旋即一想,这是公子自个儿给自个儿下的,再一想,他还曾给姑娘下过,青墨硬是把满腔的愤慨咽了下去。 一个箭步拦在谢策面前,“公子,您千万冷静。” 青墨急切拔高的声音勉强拉回了谢策的一丝神志,他极缓慢的眨动眼睛,自己刚才是要做什么去? 他差点失控,谢策闭紧眼睛,不敢再往下想,握紧的拳头咯吱作响。 “去拿锁链来。”谢策抬起赤红的眼眸盯着青墨,“知道什么意思么?” 雪嫣全然不知道谢策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她此刻也不安稳,看着又一次暗下来的天色,已经整整两天两夜了,马上就要第三夜。 “姑娘,姑娘。”孙婆婆一边唤着雪嫣,脚步匆匆的进来。 雪嫣见她神色紧张,急问:“怎么了?” 孙婆婆指指后罩房的方向,“阿寻是不是病了,我方才经过屋子,听见里面有动静不对。” 雪嫣呼吸摒紧,蛊毒已经彻底发作了。 孙婆婆又道:“还有那青墨,刚才问我来拿了锁链,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锁链?”雪嫣眉头紧皱起。 青墨要锁链做什么? 她犹豫再三,起身往后罩房走去。 青墨早就在廊下张望,看到雪嫣过来几步走过去,“姑娘可算来了,我怕公子要撑不住了。” 雪嫣心跳生生停了停,眼睫急颤,现在只是两天两夜,自己那时候足足熬了整三天三夜,怎么就撑不住了。 青墨道:“您要不去看看。” 雪嫣快步走到屋外,屋子里连烛火都没有点,如同一张吞人的巨口,隔着门板,她都能听到屋内谢策苦痛压制的声音,还有铁链拉动的声响。 雪嫣一把将门推开,屋内漆黑一片,她凭着微薄的月色寻到低着头颅,被靠着床,坐在地上的谢策。 他蛮横的在自己的左手上拉扯,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更加激烈,雪嫣定睛看去,惊愕发现他的左手竟被锁链锁着。 “为什么锁着他!”雪嫣直直望像青墨质问。 再给青墨几个胆子他也不敢锁谢策,急忙解释,“是公子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才让属下拿来链条,自己锁住的手。” 青墨实在不想再应对这样的局面,他也顾不得冒犯,把钥匙往雪嫣手里一塞,快步退了出去。 雪嫣目不转睛的看着谢策,甚至没有注意到青墨关上了门。 谢策指骨捏着绕在腕上的锁链扯动,他手腕上的伤口本就没有彻底愈合,经过拉扯又再一次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一般,反复发狠的拉扯。 雪嫣被吓到了,快步走过去,蹲在谢策面前,“……谢策。” 属于雪嫣的气息被谢策捕捉到。 “囡儿……”谢策呢喃着抬起头,猩红的双眸没有焦距的看着雪嫣,如同沙漠之中即将渴死的人尝到一滴甘露。 他在顷刻间疯狂。 谢策几乎是扑过去抱住了雪嫣,手臂紧勒在雪嫣的腰枝之上,在相触的瞬间,所有的痛苦都被极至的满足取代,但是远远不够。 谢策不断的收紧手臂,更紧……没有章法的把她往身体里按,呼吸颤抖凌乱,“……囡儿,囡儿。” 雪嫣被他抱紧的喘不过气,才两天,不该这样才对。 雪嫣脑中闪过什么,她那时候是拼尽全力抵抗,所以捱了三天,而在她失去记忆被谢珩带走的那次,她蛊毒发作,连一天一夜都没有熬过。 而彻底迷失后,她是怎么样的……雪嫣紧缩瞳孔,她被谢策三言两句挑起怒火,只想着报复他,竟忘了那两次昏天暗地的交.合。 原本只是触碰一下就能安抚克制的蛊毒,现在根本不可能简单缓解。 雪嫣狂乱扇动眼睫彰显了她的无措,她太清楚谢策现在想要什么了,杂乱无章的呼吸填着她的胸膛,羞耻,急灼,种种情绪充斥着她的脑子。 谢策如狂风急雨的炙吻已经落在她的耳廓,耳珠被他卷在口中,用牙齿尖锐的碾磨,蠢蠢欲动的仿佛随时要咬下去。 雪嫣浑身悸颤难止,谢策眼中的痛苦早已被难解的欲.色取代,比从前的每一次都要汹猛上千万倍,他拼命忍了下来,“救救我,囡儿,救救我。” 沙哑虚弱的声音如同濒死一般,是雪嫣从来没有听过的,她一下就慌了,谢策滚烫的身体贴着她,单薄的衣裳好像要被烫穿。 “你,你抱着我。”雪嫣语无伦次的说,“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她心里清楚,根本好不了,哪怕一时安抚了也只会得来更强的反噬。 那些画面不断侵袭进她脑中,雪嫣指尖都在发麻。 “不够……不够,囡儿。”谢策手已经拉直雪嫣的衣裳,她甚至没有发现,他只要轻轻一扯…… 不可以,还不到时候,谢策一遍遍对自己说。 他贴着雪嫣的脖子,虔诚的落吻,薄唇能感受到皮肤下血液在流淌,谢策只恨不得咬上去,他用力吞咽,扯开自己的衣领,“囡儿,我就要死了。” 谢策喷在她脖子上的呼吸滚烫无比,点起了一簇簇的火,燎烫着她的心,雪嫣已经彻底乱了,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折磨谢策还是折磨自己。 雪嫣慌乱去推他,她明明没有多大的力气,谢策却被她一把推的背脊重重装在床沿上。 看他痛苦佝下后背,雪嫣连忙伸手想去扶,又在快碰到时戒备的停住。 谢策虚弱靠在床沿,衣襟被他扯松袒着胸膛,隐约可以看见上面的一道道上珩,冷白的肌肤此刻爬满了薄红,脆弱的好像会破碎。 “你,解蛊!”雪嫣说的磕绊,差点咬到舌头。 谢策仿佛听不懂一般,低头拽着还绕在手腕上的锁链,口中不断的重复着雪嫣的名字。 雪嫣情急扑上去按住他的手,“你别拽了。” 谢策反握住她的手,拉起贴到自己的脸庞上,他的手在抖,明明他可以一把将她拽回,他却一直在克制,爬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痛苦,“救救我,囡儿。” 雪嫣忽然就抽不回手了。 谢策将她的手放到唇边,厮磨吻过她的手背,手心,舌头绕住细指一根根舐吻过。 酥麻从指尖窜进五脏六腑,雪嫣呼吸紊乱,浑身发软往下掉,连同每一根发丝都在发颤。 谢策猩红的眼眸一点点爬上潋滟的水色,他目光攫紧着雪嫣,同时没有停下吮她的指,含糊沙哑的声音如同蛊惑,“囡儿帮我打开锁链,救救我。” 其实谢策真正想的是,打开他的锁链,让他吞噬掉她。 …… 锁链砸到地上的声音异常响亮,连同着屋外的青墨都一个咯噔,正泛嘀咕,揣测屋内是什么情况,可紧着响起的裂帛声就告诉了他答案。 夜色从浓黑一直到逐渐泛白,屋内的声响一夜都没有停过,起初青墨还听的面红耳赤,到后头听到雪嫣连哭都没声,青墨直觉的心惊肉跳。 弄娇 第120节 雪嫣双眸通红,目光涣散迷离,眼下全是被逼出的泪渍,双唇虚弱的启着道缝,呼吸破碎不堪。 谢策的手掌从后环上来,搂着她的小腹往后一带,雪嫣整个人就被拖了起来,双膝直颤根本就跪不住,腰也往下掉,谢策却容不得她,手臂箍的极紧。 “谢策!”雪嫣仓皇扭过头看着他,谢策垂低着幽暗浑浊的凤眸看她。 雪嫣是真的怕了,她知道自己蛊发时也好似怎么也不能满足,疯狂的所求,但绝对不是谢策这样的,他眼中的暗色哪有半分消减,只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好似疯魔了一般。 谢策盯着她伏折出漂亮弧度的身子,眼中跳动着欲壑难填的清.潮,辗转流连过雪嫣身上那些由他所烙下的痕迹。 他的目光就像是一只点火的手,所过之处没有不令雪嫣颤抖的。 谢策看着她逃无可逃,缩成了团,眼圈哭的又红又可怜,心疼自然是有的,只可惜他与自己说过了,求饶也不停,哭也不停。 “囡儿答应了救我,你现在走,我会死的。”谢策俯下身,雪嫣根本看不见他眼里的恶劣,他如同哄慰般贴着雪嫣的耳根轻喃,“囡儿体谅体谅我。” 谢策把声音压的很轻,一边说着,一边沿着她的后颈落吻,手掌探至她一侧的膝头,不留情的往外一分。 雪嫣只知道自己也快死了,她用哭的嗓子,语无伦次的求他,“……不行,不行谢策!” “有什么不行的。”谢策声音沙哑,逼人的气势就压了上来。 雪嫣啜泣着,委屈也有,羞愤更甚,她咬着唇哆哆嗦嗦的吐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字。 谢策恍惚了一下,才听明白她说什么,涨? 他直起身,偏头看着雪嫣微微隆涨的小腹,很不明显的弧度,却直刺激的谢策双眸更红。 “是有点。”谢策极缓慢的吐字,将在放在雪嫣的腹上轻轻替他揉按,就在雪嫣以为能松口气的时候。 听他在耳边幽幽吐字,“按出来一些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095章 “痛,痛痛痛,嘶——”青墨对面心月的拳打脚踢,即不敢还手,也不敢大喊,一边挨打一边讨饶,“心月姐姐悄悄气,可不敢吵着公子和姑娘。” “你,还有你。”心月指着青墨和紫芙,口不择言,“你们两个,说是伺候姑娘,其实就是帮着来欺负姑娘。” 心月气得一双眼睛都红了,屋里的在发生什么她自然也知道,几乎整整一夜,到后面姑娘连哭吟都已经破碎不堪,却还没有消停,心月心疼不已,姑娘哪禁得起这么折腾。 好不容易天色蒙蒙亮,惨烈的动静许久都没有响起,心月再也等不了,想进屋去查看,偏偏青墨拦着不让,她一气之下才照着青墨又踢又打。 青墨呲牙咧嘴的揉着手臂,“心月姐姐,我这不是怕你过去了,公子怪罪。” “你就让她去吧。”平静站在一旁的紫芙忽然开口。 过去都是她在兰亭小筑伺候,屋内已经长久没有动静,想必也差不离,该要个人伺候了。 青墨习惯了听紫芙的话,知道按她说的准没错,于是悻悻给心月让路。 待人一走,他就凑到紫芙跟前,哭丧着脸朝她道:“这丫头简直太凶残了,比我们当护卫的都狠。” 青墨眼巴巴看着紫芙,“还是你好。” 紫芙瞥了一眼他没出息的样子,懒得搭话。 心月急冲冲快步走到屋外,抬手正要敲门,房门就从里头被开打,心月被出现在眼前的谢策吓了一跳。 不等她反应,一股浓烈的靡稠气息扑面而来,而谢策一双凤目懒怠半垂着,眼尾浮着餍足恣意的薄红,周身未褪的情.欲将那张如玉雕成的俊美脸庞衬的极为风流惑人。 心月明白过来自己闻到的是什么气味,顿时面红耳赤。 “奴婢来伺候姑娘。”心月低头忐忑道。 她知道谢策已经恢复记忆,早就不是那个什么都不记得阿寻,她就是再有愤怒,能指着青墨发泄两句,但到底也不敢在谢策面前表露。 谢策淡看了她一眼,“备水。” 想到屋内那张床已经狼藉一片,没法睡人,谢策又道:“直接送去姑娘屋里。” 心月不放心的往屋内窥去,注意到谢策的目光,赶紧凛神退了下去。 谢策关了门走回到床边,他在床沿坐下,屈指怜惜的勾起一缕粘在雪嫣脸颊上的发丝,将其挽至耳后。 雪嫣是在最后一波浪潮的刺激中彻底昏睡过去的,她赤身躺在满是浊迹的床榻上,双眸紧闭,鼻息轻的几乎感受不出,嫣红的唇上印满被蹂.躏出的齿印,有几处还破了口,有她自己咬的,也有谢策的杰作。 身上就更不消多说了,谢策终于有些后悔,是太狠了些,小东西身子本就娇,再加上已经足有半年没经过事,哪受得住他连番的挞伐。 可他知道自己也就现在后悔,时间若是退回到刚才,看她一边落泪一边央求,他只会一样那么狠。 谢策拿了薄被将雪嫣的身子盖上,弯腰抱她。 感觉到谢策的欺近,熟悉的气息让雪嫣哪怕是在睡梦中都同样觉到了危险,她瑟瑟缩起身子,含糊不清的梦呓,“不行,谢策……” 委屈到极点的声音令谢策心都软了,好声好气的哄,“囡儿说不行就不行。” 雪嫣似乎是不信他,一个劲儿重复说不行,忽然又扁紧双唇,要哭不哭的哑着声细细控诉,“你怎么这样过分。” 谢策心上一疼,手臂绕过她的膝弯将她抱起,贴着她的脸颊慢慢哄慰,“是我错了。” 雪嫣喘气声变得急促,仿佛有无尽的话要说,最后却只是像孩子似的脑袋埋进谢策颈窝,蹭动的动作显得十分急躁委屈,喉间溢出的呜咽声更像是在寻求安慰。 谢策浑身震住,感受着她无意识的亲昵举动,环抱着她的双手竟微微在颤抖。 除去在她失忆的那段时间,她何曾像现在这样眷缠的偎紧过他。 谢策将她抱的更紧,下颌摩挲着她鬓发,目光深沉落在某处,唇畔勾出的弧度略带落寞,“囡儿醒来也这样好不好?” 谢策收回目光,低唇眷恋吻着她的脸颊,自言自语般低诉,“让我哄着你,宠着你。” 雪嫣似乎是听进了他的话,呼吸慢慢变得平静,又睡了过去。 雪嫣是真的累极倦极,身体被谢策抱着进到水中,她也只是勉强撑了撑眼皮,直到双膝被打开,眯瞪瞪的脑袋才一个激灵,跟着醒过神。 雪嫣犹如惊弓之鸟,拼命撑开沉甸甸的眼帘。 “囡儿醒了?”谢策从后面抱着雪嫣,一手还勾着她的腿弯。 感觉到她的挣扎,谢策不由得叹了叹,果然一醒来就又抗拒的对他戒备上了。 雪嫣低头快速看了眼自己此刻被摆出的羞耻姿势,脑中警铃大作,扭头望着谢策,仓皇都写在了眼里。 可怜早就已经胜过了怒气。 “我只是想帮你清洗。”谢策从容不迫的解释。 雪嫣根本不信他的,若是清洗,他何必自己也下水。 谢策却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解释,“叫都叫不醒你,我不抱着你,你不得掉水里去。” 他说着另一只手绕上前,低眉专注替她清洗身上的秽物。 “我刚才看过,有些伤着了,肿的也厉害。”谢策眉心微蹙起,他说得直白,雪嫣却羞耻的从眼尾红到了耳根。 谢策将动作放已经很小心,但掌上粗粝的薄茧还是磨的雪嫣不住哆嗦,她张开唇瓣吃痛轻吟,结果喉咙也火辣辣的疼,激的她直往外冒泪花。 说不出来话,雪嫣只用红彤彤的眼睛盯着谢策,一双冒着火的瞳眸,恼的像是要在他身上钻出个窟窿。 殊不知这在谢策看来就跟小奶猫亮爪子没什么区别,小爪子就是举的再高也没什么威慑力。 “这次是我失控,以后一定不这样了。”谢策从善如流的认错,偏头在她气红的眼上印了一吻。 雪嫣眼里的恨恼顷刻变成了无措,她闪烁着眸光仓皇扭过头,双手无力轻攥。 自己就不该对他心软,让他蛊毒发作痛苦而死,雪嫣发狠的想。 谢策看着她咬紧的雪腮,凤眸内漾着温柔,低下目光继续帮雪嫣清洗,动作却逐渐变慢。 他看着水下朦胧的景象,目光透出深沉,用长指缓缓拨开水流的阻隔,抵压上去。 雪嫣整个人如坠叶倏颤,抬着腰身体紧绷成一轮弯月,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去,同时双手无措的去推谢策的手臂,只是她用尽全力也撼动不了半分。 而自己的一条腿还被他握在掌中,雪嫣心慌的连呼吸都快停了,他难道还不够? 谢策眯眼看着雪嫣绯色的脸庞,缓声解释:“不弄出来不好上药,而且不是说涨吗?” 雪嫣脸颊烫的几乎要滴出血,他分明就是胡诌,她都感觉到了从自腰后传来的,张牙舞爪的危险信号。 雪嫣咬着唇,用满是水雾的眼眸无声质问他。 谢策抬了抬眉稍,轻动喉结,驱散眼里的暗色,“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清洗,只是经不住囡儿这一扭一动,乖乖别动,马上就好了。” 雪嫣经他这么一说,僵着发颤的身子一点都不敢动了,张张嘴,喉咙还是痛,用湿漉漉的眼眸望着他,要他承诺。 “我保证不胡来,说到做到。”谢策声音很轻,半垂着眼帘,目光却一直放在水下。 雪嫣清楚若他真的要胡来,自己也推拒不动他,只能信他,雪嫣咬着唇别开脸。 谢策哪舍得真对她做什么,确实就只是清洗而已,雪嫣却忽视不了身体的异样,也不敢睁眼看,阖着眼睫,不受控制的将瑟缩的身体一再埋进谢策怀里,呼吸乱的不成样子。 谢策注视着雪嫣眼下氤氲出的潮气,平了平喉咙口灼烧的呼吸,将她抱起放到床上,转身取来药膏为她上药。 雪嫣脑袋昏昏沉沉,思绪也是懵懵的,身子更是好像不是自己的。 她干脆也不躲了,侧着脸埋进枕子,手里抱着衾被,眨着泪盈盈的眼,颇有几分自暴自弃的架势。 索性这次谢策很快就替她上好了药,又喂她喝了水,服下不知是什么的药丸,才柔声道:“睡一觉,我去书斋。” 雪嫣确实倦极了,眼帘轻缓眨了两下,睡意就涌了上来。 青墨跟随谢策去了书斋,快到打烊的时候,谢策照例坐在雅室内盘账。 青墨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屈才,公子这双手何止能翻云覆雨,怎么就在这拨弄起了算盘珠子。 偏还一脸心甘情愿,乐在其中的模样。 青墨垂眸叹气,余光看到暗卫传来的信号,神色一肃走了出去。 不多时青墨又回到书斋,谢策停着他的脚步声,头也不抬的问:“何事?” 青墨走上前,轻声回话:“回公子,暗卫来传说,林长风一直在查那送信人的身份。” 谢策淡淡颔首,“让他查。” 青墨还是觉得谢策自投罗网的做法太冒险了,“公子,这样做真的不会有问题吗?”青墨压低声音,“圣上如果一心想要赶紧杀绝,我们这就等于暴露了自己。” “我只要与囡儿在一起,被赵令崖知道就是早晚的事,你以为我们还能在平襄待多久。”谢策面不改色的拨着算珠,“不可能永远躲着,我也不能让囡儿受这样的委屈。赵令崖与别人不同,他只在乎对他有没有利,而且现在,他说不定正后悔让我那么早死。” 弄娇 第121节 青墨不明白谢策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既然公子早有准备,想来是不会有什么意外。 雪嫣这一觉整整睡到了掌灯时分。 心月一见她醒来,忙跑上前急声问:“姑娘觉得好些了吗?” “好多了。”雪嫣嗓子仍有些哑,但不至于发不出声。 雪嫣让心月扶自己起来,应当是谢策给她吃的药起了作用,睡醒她就觉得身子已经恢复了许多,起码不再是意识混乱,分不清白天黑夜,是梦里还是梦外。 昨夜她是真的以为自己要被弄坏在那张床上,中蛊失控的谢策让她想起来都觉得心颤,伴随着身体升起的酥麻,雪嫣飞快赶走那些画面。 雪嫣低下眼眸,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懊恼?后悔?好像都显的多余,反倒只想到两个字,果然。 果然他们还是分不开。 果然他们要纠缠到死。 事到如今,她要是还想着能和谢策分道扬镳,就真的是异想天开了。 “奴婢去端些吃的来吧,姑娘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心月还是放心不下雪嫣的身子,方才雪嫣睡着,她悄悄揭了被子看过,说是触目惊心也不为过。 雪嫣点点头,她确实饿了。 可真当吃的时候,又没什么胃口,雪嫣勉强咽了两口饭,又直软着身子想再睡。 刚躺到床上,雪嫣就听见了推门声,心月皱眉扭身,看清来人是谢策,支支吾吾道:“公子。” 雪嫣心头一跳,等坐起身看去,谢策已经走进了屋子,雪嫣看着他丝毫不见疲累的模样,再想到自己连腰都还酸着,走路更是两条腿颤个不停,羞愤的同时,气也不打一处来。 “你退下吧。”谢策对心月道。 心月迟疑着没有动,待谢策侧目看来,才不得不的退出屋子。 “囡儿好些了吗?”谢策走到雪嫣床边落座,手搭上她的脉搏,“身上的伤一会儿我再看一下。” “谁要你看!”雪嫣听着他的话下意识摒拢衾被下瑟瑟的双腿,又觉得太没出息,抬起眼眸镇定回望,“你好了吗?” 谢策轻点下颌。 “那你过来干什么?”雪嫣有意和他撇清关系,哪怕知道两人是已经扯不开剪不断,却还是要执拗的负隅顽抗。 谢策看着她冷漠的小脸,真想掰过她的脸咬上一口,明明清早还在他怀里化成了水。 谢策捻指,慢条斯理道:“囡儿的意思是,我过来,就只能是让你替我,解蛊?” 谢策将最后两个字咬的又慢又重,雪嫣耳朵一下子燎起了火,她羞恼至极,水眸瞪向谢策,“将蛊解了!” “解不了。”谢策道。 雪嫣见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更是气急,“你胡说,我身上的你是怎么解的?” 谢策迎着她怒气弥漫的眼眸,“囡儿,杀了我罢。” 雪嫣所有的思绪在这一刻停滞,他说什么? “要我解蛊,断了与你的牵扯,无疑要我去死。”谢策语气平静的让雪嫣以为是在说笑,可他的目光一点都不平静,深刻的紧攫着雪嫣,“所以,囡儿干脆亲自动手。” 雪嫣呼吸颤晃的厉害,她还能拿他怎么办。 雪嫣别开眼,“随你。” 听到窸窣声,雪嫣再次转过目光,不妨竟看到谢策在解衣裳,她头皮一麻,“你干什么?” “自然是睡觉了。”谢策理所当然道。 雪嫣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莫非还要宿在她屋里不成,“你出去!” 谢策纹丝不动,他记不起来的时候,还可以忍耐,现在要他忍,那无疑就是剔他的骨,剜他的肉。 “囡儿也知道,我对你无法克制,若是蛊毒再发作。”谢策本想一步到位,但看雪嫣明显气急了,于是退让道:“我不上床,打地铺也可以,只要别让我离你太远。” 雪嫣是真怕他又像说的那样蛊毒发作,再来一次,她怎么受的了。 雪嫣心悸的拉过被子躺下,转过身朝着里侧,算是默认了让谢策打地铺。 谢策看着她把自己缩成一团的身影轻笑了笑。 雪嫣听着谢策轻手轻脚的洗漱,铺床,躺下,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 她以为自己一定睡不着,可听着谢策平缓的呼吸,不知不觉就也闭上了眼睛。 谢策却在黑暗睁开眼睛,起身走到桌边点了一盏油灯,坐到床边掀开被子的一角,手掌握住雪嫣的脚踝,小心翼翼将她的腿支起。 谢策借着烛火微弱的光亮检查过雪嫣的伤势,指尖沾了药膏,方贴上就听雪嫣不安的哼吟了一声。 谢策敛眉将动作放的更轻,快速替她涂好药。 他拿起帕子慢条斯理的擦去手指上残余的药膏,将目光落在雪嫣的睡颜上,好在没有弄醒她,不然又该跟他闹脾气了。 谢策兀自笑笑,起身想回去睡觉,犹豫了一瞬,在雪嫣身旁躺了下来。 谢策慢慢将人圈进怀里,雪嫣在睡梦中挣了挣,就在谢策想要松开一点的时候,雪嫣却转了个身,自然而然的蹭进了他的怀里,手臂攀紧他的脖子,脸颊埋在他胸膛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这是曾经,他们相拥而眠的姿势。 谢策怔了怔,将她揽紧。 囡儿,其实你心里早就有我了对吗? 作者有话说: 第096章 翌日,天才蒙蒙亮,雪嫣就醒了,她拢着下滑的薄被坐起身,又觉热的慌,给拨到了一边。 细指揪着领口散了散燥,如今才夏初,天也不是那么热,可她怎么觉得自己昨夜睡的粘粘糊糊,比这会儿还热上一些,可她又醒不过来,睡得极沉。 反而是温度降下来,才跟着醒来。 雪嫣转过眼睛,垂眸看向睡在床榻边地铺上的谢策,他双眸阖着,呼吸平和,还在睡。 大约是夜里没开窗子的缘故。 雪嫣如此想着,怨怨盯着谢策的脸,抿唇轻鼓起粉腮,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安然好睡的模样,心头就有些气赌。 也不管谢策是不是还在睡,扬声唤来心月。 心月推门进来,看到睡在地上的谢策足愣了有一会儿,才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往里走。 谢策自然也醒了,他坦然的起身,俊朗的面容上完全瞧不出有窘迫。 从容不迫的洗漱更衣,叮嘱了心月伺候好雪嫣才离开。 …… 休养了几日,雪嫣身子是好的差不多了,但心里却越来越烦闷。 几乎每日醒来,她都有一种周身空荡荡的感觉,反而想念睡梦中萦绕在自己身上的温度,就好像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在怀中。 冒着热意,热到发烫,却又让她感到一股,能安抚填满心底深处,缺失,空虚的踏实。 仿佛在梦里,她永远不会再被抛弃,那个温度会永远永远的圈紧她。 空气里隐隐缭绕着属于谢策的清洌气息,就好像梦里的怀抱也是来自于他。 清晨的风从窗棂处扫拂进来,将雪嫣漂浮的思绪吹的清醒,她快速眨眼,眸色慌乱不定的看向如常还在熟睡的谢策。 雪嫣将心底险些要破土抽芽的念头被一把按了下去。 自己莫不是魔障了,肯定是因为谢策宿在她房里,弄得她房中满是他气息的缘故,她才会夜夜觉得自己被他所拥。 见谢策还能如此好睡,毫无所觉的样子,雪嫣气不打一出来。 加上被他惯的胆子也大,倏忽站起身,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拿脚尖踢了踢他的腰侧,“起来。” 谢策感受着腰侧细小的力道,薄唇轻缓起合吐字,“真是越发胆大……” 雪嫣没来由的一紧张,却看到他唇畔略勾起的弧度,纵溺非常。 谢策没有睁眼,抬手精准握住雪嫣来不及收回的脚踝,稍一用力,她就失了平衡朝前扑去。 “啊!”雪嫣被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花容失色。 谢策哪会让她摔着,雪嫣只觉得天旋地转,也不知他是怎么一拉一扯,瞬息间,自己整个人就已经压在了谢策身上,他精实的手臂稳稳当当搂着她的后腰。 雪嫣惊魂不定的喘气,浮红的眼眸愣愣望着谢策,还有些缓不过神。 谢策看着她忽扇忽扇的眼睫,只觉得每一下都是刮在他心上,又痒又麻。 雪嫣咽了咽口水,气息不定的弱声道:“让我起来。” 谢策漆黑的双眸注视着她,喃喃低语,“怕什么,我永远不会让囡儿受伤。”极近的距离,使得两人的呼吸稠缠在一起。 由他手臂传来的温度让雪嫣又想起每天夜里的梦境,和醒来之后的空虚,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扭身挣扎着要起来。 柔若无骨的绵软身子蹭的谢策邪火往脑子窜,加上体内蛊虫的祟动,只要与她肌肤相贴,他就能感受蚀骨般难言的愉悦,他会时时刻刻为她发狂,且永远不会腻,只会成为附骨的瘾。 谢策像是顺毛一样抚着雪嫣的后颈,看似温柔,可天生力量上的压制让雪嫣根本不能挣脱。 “我感觉有些要控制不住。”谢策意有所指的一句话让怀里的人立刻僵住了身子。 谢策甚至能感觉她敏.感的激颤,他在雪嫣看不见的地方勾唇,“我这几日可都没上床,那么听话,囡儿是不是该奖励我一下。” 谢策浓暗的眸光凝住雪嫣,就在她眼里的水色将将要溢出的时候,大发慈悲道:“让我抱一会儿,我再接着忍。” 倒不是他转了性,完全是因为顾忌那两片娇滴滴的花瓣才堪堪愈合,禁不住他再灌溉。 雪嫣水眸一晃,明显松了口气,抿住唇不吭声的将脸侧到他胸膛上,耳边是他沉稳的心跳声,和自己的心跳声混杂在一起。 …… 心月在院里子晾衣,听到屋内有动静,想着雪嫣应当是醒了,擦了把手上前敲门。 “姑娘,奴婢进来了。” “等等。”雪嫣急声说着从谢策身上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 就好像有什么深藏的秘密要被勘破,让她极度抗拒。 谢策黑眸轻眯,无声审视着她的神色,慢慢松开手扶着她起身,又替她整了整压皱的裙摆,“急什么?” 弄娇 第122节 雪嫣不去理会他,小脸再次挂上冷冰冰的神色,才让心月进来。 谢策看着她故作冷漠的娇颜,低眉轻笑了声。 他自认还算懂得识人辨色,小东西怕是不知道,自己欲盖弥彰的模样,有多惹人怜爱。 可真是他的心肝儿。 谢策也配合着她,如往常一般规矩的起身离开。 用过早膳,雪嫣在院子里散步,这些天她几乎都没怎么下床走动,身体都躺的有些僵了。 雪嫣走到那棵老槐树前,不过才几日,花开的又盛了许久,累累硕硕的挂了满树,她仰头抬指拨了两下垂落的花瓣,将染了花香的指尖放到鼻端,嗅到花香,雪嫣欢喜的抿了个笑。 想到那日摘了花要做槐花来吃,结果也没吃成,雪嫣便想去找来心月来在摘一些。 正寻着心月,就看到她从长廊那头过来。 “姑娘。”心月几步走上前,手里还拿了张烫金的帖子。 雪嫣问她是什么。 心月道:“是林公子送来的。” 雪嫣微诧,接过帖子打开,是林颂亭在诗社办了雅宴,邀她前去。 雪嫣合上帖子,林颂亭虽然是以朋友之名相邀,但她岂会真不知道他的意思。 谢策失去记忆的时候都能折了他一条手,以他的脾性,她若真答应去了,林颂亭又少不了要被磨砺。 而且她已经被自己这几日的异常弄得心烦意乱,哪还有心思应付林颂亭。 雪嫣忽然想到什么,谢策这两日没有上床,也几乎很少触碰到她,他是怎么压抑蛊性的。 雪嫣脑中闪过精光,她一直以为是做梦梦到谢策夜夜抱着自己,兴许压根儿就不是梦,是他趁自己睡熟,悄悄摸上的床。 雪嫣越想越觉得是这样,所以这两天自己心烦意乱,全是有原因的,她像是终于给自己的异常找到了理由,当即就要去找谢策证实。 心月不明所以,紧跟上她提醒,“姑娘,宴席不是今日。” 雪嫣低头看了眼还被她捏在手里的帖子,交给心月道:“你帮我去回绝了。” 林颂亭与友人在茶楼饮茶谈笑,对方正问起他可有讨得佳人芳心。 林颂亭几次与雪嫣相见,虽然她没有表现出对自己的倾心,但也不冷漠,他自信而笑,“不过早晚。” 余光瞥见随从从楼梯上来,林颂文问:“帖子送到了。” 随从把退回来的帖子递上前,“顾姑娘谢过公子好意,说不便前来。” 林颂亭看着被睇到眼下的帖子,脸色微变,友人更是神色微妙。 那位长安来的顾姑娘他也见识过,确实生得极美,他瞧了也眼直,可林颂亭在几个朋友面前都放了话,意思便是瞧上了人家,他们自然不能不识趣。 “姑娘家面薄,矜持些也无可厚非。”林颂亭很快恢复从容。 友人顺着他的话道:“没准是欲擒故纵。” “欲擒故纵也是正常。”林颂亭饮了口茶道:“回头我亲自送去。” 他亲自相邀,雪嫣怎么也会给他个面子。 离开茶楼,林颂亭打算去陈府拜访,随从道:“我来时,见顾姑娘好想去书斋了。” 书斋里这里不远,林颂亭没有多想,就朝书斋走去。 夏日天热,书斋生意也平常,雪嫣去到时,几个客人刚离开,正空闲。 “姑娘怎么来了?”青墨诧异道。 谢策在雅间内抬头,“囡儿。” 雪嫣朝青墨道:“你先退下。” 青墨迟疑着朝谢策看去,谢策轻抬眼稍,示意他下去。 谢策起身走到雪嫣跟前,目光从她周身走过,额上细细染着汗,脸颊也被日头晒的红扑扑,双唇稍抿着,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谢策神色不变,曲指揩去她额上的汗,“怎么过来也不坐马车,热不热?腿不酸了?” 雪嫣脸颊微热,腿根还是酸的,尤其是走了一路,现在她两条腿都有点打抖。 雪嫣暗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仰头望着谢策,“我有话问你。” 谢策一时还真不知道她兴师动众的是要问什么,轻含下颌道:“过来喝口水再说。” 谢策走到雅室,从桌上拿了水壶给雪嫣倒茶。 雪嫣本想说不用,但张开嘴又确实觉得口干舌燥,喉咙也涩涩的,于是走过去从谢策手里接过茶盏,贴在唇上小口抿着。 谢策笑看着她,“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不能等我回去说?” 雪嫣被他那句“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弄的想说的话都僵在了喉咙口,她这样赶来,就为了问他是不是夜里偷偷上了她的塌,岂不是显得她十分在意。 而且她该怎么说,说她梦里感觉他抱着自己?他万一不承认怎么办?或许他还会反咬一口,问她是不是对他夜有所思。 谢策看到雪嫣那双被眼睫半遮住的黑眸,一个劲儿的溜溜转动,不由得忍俊不禁。 口还没开,自己就开始先乱了,怎么那么招人稀罕。 谢策余光瞥见一人正径直朝着铺子走来,看清是谁后,眉心划过不耐。 狗皮膏药似的,虽然没什么影响,但瞧着心烦。 谢策目光微动,抬眸看向雪嫣,“正好,我也有件事想问囡儿。” 雪嫣正纠结该怎么开口,听他这么说,点点头走到桌边将茶盏放下,“你说。” 她还没有来得及彻底转过身,谢策一个跨步欺近,胸膛几乎就要雪嫣身上。 雪嫣一点都招架不住他的忽然靠近,连忙退了半步,后腰直接抵在了桌沿上,手边的茶水在慌乱被打翻。 谢策一手撑在桌沿,另一只手探上前,慢慢拂落桌面上的水渍,巧妙的将雪嫣困在了身前不过的方寸逼仄天地内。 “怎么那么不小心。”谢策低眉问雪嫣。 雪嫣那里知道他会忽然靠了过来,她被眼前坚实的胸膛堵得呼吸困难,两只柔若无骨的手抵上他的肩。 谢策又在她头顶底声开口:“我是想问囡儿,是更喜欢阿寻还是更喜欢谢策?” 雪嫣抵在他肩上的手生生僵住,什么喜欢阿寻还是谢策,不都是他,她都不喜欢。 谢策好似自问自答般在她耳边低喃,“囡儿有没有盼着我想起来?在林颂亭纠缠你的时候,有没有盼着我想起一切,将你夺过来,严严实实的藏好,藏在羽翼下,而不是一再退让?” 谢策早就想问了,当初林颂亭邀她去赏花,她应诺前朝他看了一眼,目光太过复杂,以至于他一直不能确定,她那时究竟在想什么。 “你,你胡说什么!”雪嫣忽然就结巴一下,心里更是觉得荒唐。 然而她一双眼睛根本不敢往谢策身上放,两手更为用力去他的肩,谢策看着她激烈的反应,眼中反而亮了一道粲然的笑。 其实他们是那么相像,一样的不被人爱,不被选择,永远都是被抛弃的那个,她难道就不会像他一样,渴望独一无二的被需要,被爱么? 雪嫣心里翻着激烈的浪潮,根本没有注意到将立在门口的林颂亭,谢策却始终分神注意着。 他揽住雪嫣的腰,轻轻一托就把她抱到桌沿上,高大的身影将雪嫣全部遮起,林颂亭只能看到一双攀在他肩上的柔荑,以及一抹垂在桌边的窃紫色裙裾。 这不是那个护卫,他竟然如此胆大,胆敢冒犯! 林颂亭怒火中烧,想要上前英雄救美,又听到谢策略微提高的声音响起。 “好,好,护卫也好,什么都好,只要囡儿喜欢,我就是一辈子跟在你身边做个护卫都行,寸步不离的保护你。” 这些话落在林颂亭耳中,犹如雷击,他迈出的步子僵停在原地,眉心更是一跳一跳,他就是再对雪嫣心仪有好感,也无法接受她竟然与一个护卫有手尾,光天化日下都敢如此的不顾忌,或许早就没有了清白,那他何必还要对她殷勤讨好,浪费时间。 林颂亭愤怒拂袖离开。 雪嫣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林颂亭来过,更不知道他又走了,她只感觉到从谢策喉中喷洒出的温热呼吸,缓缓扫过她的脸庞,眼睫,带动着她的呼吸和心跳越来越乱。 离地悬垂着的两条腿更是像没有着落一般,足尖不住的蜷缩。 “我是因为你身上的蛊才对你一再忍让。”雪嫣拼命在脑子里组织话语,轻喘着呵斥,“你不要得寸进尺,也别痴心妄想。” 谢策觉得小东西说得是真准确,他可不就是得了寸,要进尺。 谢策擅长拿捏人心,知道如果逼的过头了,会适得其反。 “好,我不问就是了。”谢策退开了一步。 雪嫣轻轻闭了两下眼睛,小口吐气,挪着臀要下来,却又被谢策拦住,他往地上看了看,“有碎瓷,怕你踩到。” 雪嫣跟着低头,果然看到一地的碎瓷,是她方才喝茶的杯盏,她竟连什么时候掉到的地上都没注意。 谢策将她抱起来,是怕她勿踩吗? “我来收拾。”谢策说着蹲下身,一片片捡起瓷片,随口又问:“囡儿方才要问我什么?” 雪嫣张张嘴,一肚子要质问的话早就被谢策磨完了,哪里还说了出口,她别过头,瓮声瓮气的说:“没事了。” 夜里,雪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中反复想起谢策白天时候问她的问题,她从一开始的坚决否认,到逐渐迟疑,不确定…… 雪嫣攥紧手心,勒令自己不要在想。 她听着谢策又先于她平静下来的呼吸,恍惚想起自己甚至还没有弄清楚,谢策夜里究竟有没有偷偷上床睡。 雪嫣更是懊恼,不过要知道也很简单,她可以先装睡着,若是谢策上来,就可以抓他个现行。 雪嫣将呼吸放慢,沉下心,可是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谢策有动静,反而自己先撑不住合上了眼。 谢策原还不知道她今日究竟想问自己些什么,发现她装睡,才有了猜测。 他慢慢在唇边勾笑,自己差点儿就被她骗到了,好在小东西每回入睡前有个连自己都不知道小习惯,那就是会不自觉的轻轻逸出声哼吟。 谢策如常先取了药坐到床边。 雪嫣确实睡着了,但因为心中有事,睡的并不沉,在谢策将冰凉的药膏涂到她肌肤上时,一下便醒了过来。 雪嫣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醒来会是这样的景象,她一条腿被支起,谢策的头颅就在她膝侧。 登时一股羞耻感直冲上雪嫣的灵台,从头丝一直麻到了脚趾,他,他在干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弄娇 第123节 谢策涂药的指微顿,眯眸看着雪嫣雪白的腿上战栗起的一层小疙瘩。 醒了? 谢策不辨眸色的双眼在迟疑过后,闪过一丝恶劣的兴味。 他继续从瓷瓶里取药,好似自言自语般道:“不肯上药,也不让我看,怎么能好,也就这时候乖点。” 雪嫣愣愣眨着已经被水汽熏染的眼眸,他是每夜都这么帮自己上药吗? 雪嫣闭紧泛红带潮的眼眸,呼吸发颤的告诉自己,只是上药,只是上药。 谢策忽然将头底下一截,粗重滚烫的呼吸不断喷来,雪嫣蓦然一僵,紧接着一股麻意从从四肢窜遍全身,她需要张开嘴才能呼吸,眼里的水光晃的愈发厉害。 太清晰了,他的呼吸,指腹上的纹路,薄茧,雪嫣浑身烧烫着,只要是谢策目光能看到地方,没有一处不是红的。 不知过了多久,雪嫣已经快坚持不住,甚至脱口而出想问他涂好了没有,可她现在睁眼,面面相觑……雪嫣脸颊被羞耻红意布满,咬着牙继续忍。 好在谢策终于将手拿开了。 可他的目光还在,很烫很烫。 难得有这样的趣时,谢策自然不会放过她,他仿佛赏着一副画,“怎么生得那么漂亮,像枝上新绽的花朵。” 雪嫣脑子嗡了一声,直接就空白了,他在说什么胡话!而且他的手就像她早上拨着槐花的花瓣那样在翻拨。 雪嫣小腿绷的极紧,脚趾更是蜷了起来。 “嘶——”谢策忽然抽了口气,用带笑沙哑的声音说:“怎么还会咬人?” 雪嫣眼中已经一片迷离,什么咬人?昏昏沉沉的脑袋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雪嫣脑子一下炸开了,猛的放松身体。 她再也忍不住也装不下去了,就在尖叫就要冲破喉咙的时候,谢策却坐直了身体,许久没有动静。 雪嫣反复吞咽着,心脏扑通扑通狂跳着,悄悄将湿透的眼眸睁开一条缝,入眼的画面却刺激的她连一刻都没有停顿,死死闭紧。 雪嫣攥紧手心,她看到谢策做了她白天嗅花时一样的举动,将指放在鼻下,不仅如此,他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097章 谢策低垂的眼睫将眸色遮的不甚真切,却分明能感受眼底翻涌着的情.潮,以及漾在流光水色中,好似祸害一般,肆意妄为的笑。 谢策凝着指上沾染的水泽,缓慢轻捻,抬起黑眸攫向紧闭着眼眸,瑟颤的不成样子的雪嫣。 谢策无声失笑,惯会掩耳盗铃,小东西不会以为只要不睁开眼睛,就能一直装作无知无觉了? 脚趾都蜷紧的充了血,雪白的肌肤亦好像是着了火,一寸寸的燎红,火星子直烧进谢策眼里。 他捻指的动作愈发的慢,似在思量要不要再继续。 目光移至雪嫣那双紧阖沁红的眼眸,眼尾洇洇的泛着潮,无助又可怜。 罢了。 谢策轻柔将她支起的细腿放下,又拉过薄毯将她犹待采撷的娇躯盖好,走到桌边灌了口凉茶。 放下茶杯,谢策摇头笑了笑,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欺负她,还是在折腾自己。 雪嫣察觉到谢策起身,骤然松开紧抿的唇瓣,大口深吸着气,整个人才终于平复了一些,身上稍烫的温度也降了下来。 她悄悄挪动僵硬发麻的身体,一点点悄悄把腿摒拢,紧合上谢策口中的“花”。 可不知道是不是药涂的太多,湿腻腻得蹭的她难受极了,雪嫣蹙起眉心,咬紧着唇,侧身将腿蜷合的更紧。 谢策在桌边站了有一会儿,让自己调息,也给了雪嫣平静下来的时间,之后才熄掉灯火,如常躺到了雪嫣身旁,把人抱进怀里。 明显感觉到身前的人又瑟缩了一下,小东西一直熬着不睡,应该就是为了抓他的现行,方才装睡了那么久,现在是不是该醒来推开他了。 谢策今夜其实可以不上来,但他想知道,她真的会推开他吗? 谢策将头贴紧她的后颈,会推开他吗? 雪嫣在黑暗中才敢睁眼,她眨动着眼帘,果然谢策每晚都会在她睡着后,无声无息的上床,抱着她入睡。 不仅如此,他还给她上药,她还奇怪伤处怎么好的那么快…… 雪嫣想着想着,谢策方才说的那些浑话,不经意就闯进了她脑子,脸上好容易消下去的红晕又升了起来,她立刻驱散思绪。 方才她不敢睁眼,现在应该“醒来”,将人赶下床,再赶出屋子,可贴在背后的温度却让她久久做不出动作。 黑暗中,雪嫣没有动,谢策也没有动。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事的躺着。 夜色越沉,雪嫣却越不能平静,她心底那些不能声张的情愫似乎看出了此刻的夜深人静,无人知晓,有些超脱她掌控的在往外冒。 谢策的呼吸拂在她颈后,很缓很慢,雪嫣想起自己在夜里迷迷糊糊的时候,会主动钻进他的怀里,攀紧他的脖颈,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如雏鸟埋身在雄鹰的羽翼之下。 雪嫣忽然想知道,那究竟是她不清醒时候,无意识的举动,还是真的想那么做,她可以试试,谢策也只会以为她是睡着了…… 雪嫣被不受控制的念头驱使着,一点点转过身。 谢策唇畔轻弯出带着几分苦涩的弧度,所以她还是要推开他。 谢策已经做好了面对她气恼冷漠的眉眼,可下一刻,雪嫣纤柔的手臂却颤微微的圈上了他的脖子。 谢策瞳孔一缩,几乎是在瞬间翻身压了上去,他用手掌拖住雪嫣的脑后,蛮横的吻上她的唇,将她没来的喊出的惊慌全都吞了下去。 雪嫣没有任何说话的机会,就被剥夺了呼吸,谢策宽大的手掌箍着她不堪一握的腰枝,压着她紧紧贴向自己,身体离了空,唯有谢策的手臂能支撑她。 雪嫣脑子一阵阵发晕,什么都想不了,只能不断仰着后颈,想要汲取一些空气。 两人的影子借着微弱的月色投在纱幔之上,谢策膝头压在雪嫣两侧,后背躬着,而雪嫣在他怀中,犹如一只坠雁,一头青丝散乱垂落,腰脊连同颈项后仰到了极致。 一直到雪嫣以为自己要窒息的时候,谢策才缓缓将唇移开,吻却并没有因此停下,而是落向了别处。 雪嫣洇红的双眸失神着,难以聚焦的望着帐顶,莹润的红唇启着缝,呼吸纷乱破碎,嗓子艰难的吞咽。 意识越来越迷乱,谢策再次欺了上来,一双幽邃暗极的眼眸注视着雪嫣张张合合,泛着水光的唇瓣上,却迟迟没有落吻。 谢策鼻息搅乱着雪嫣的呼吸,她无意识的将唇往前送了送。 谢策哑声轻笑:“囡儿是在等我吻你吗?” 雪嫣眯瞪瞪脑子如同应激般起了抗拒,谢策立刻见好就收,贴上她的唇,同时哄慰低语,“是我想吻囡儿。” “都是我想的。”谢策厮磨着她的唇,继续说着哄人的话,“囡儿就是个被我欺负的小可怜。” “嗯。”雪嫣将头点的很重。 谢策看着她迷朦氤氲的双眸,就知道她还不甚清醒,软乎乎又娇气的样子让他爱不释手。 “心肝儿。”谢策哑声喟叹着,再次吻上去。 翌日,雪嫣坐在半开的窗子前写信。 早前因为谢策的事弄得她措手不及,她一直没来得及给顾玉凝回信,现在才终于能沉下心来写信。 给顾玉凝的回信容易写,让雪嫣为难的是谢珩的那封信,她也想过干脆就不回,但于谢珩来说,情爱之外还有责任,她的逃避无疑对他是另一种牵绊。 雪嫣从晌午坐到黄昏,思来想去,最后只在纸上写下“安好,勿念”四个字。 雪嫣将信折拢,正拿了火漆要封口,想了想只是将封口压上,交给心月道:“去让青墨把信送了。” “给青墨?”心月神色迟疑,青墨和紫芙两人嘴上说只听命于姑娘,实则还是照谢策的指令办事。 雪嫣颔首,“给他。” 青墨就如雪嫣料想的那样,拿到信后就去交给了谢策。 谢策接过信拿在手中看了看,用指腹展开没有封口的一侧,抬眸问:“送来的时候就没封口?” 青墨点头,“正是。” 谢策抽出里面的信纸,看着信上的四个字,明白过来雪嫣是要自己同她一起给谢珩一个交代。 他垂下眼,若有所思。 青墨也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紧张的注意着谢策的神色,就怕信上会写了什么惹他不快的东西。 谢策点点桌面,“拿笔墨来。” “是。”青墨将笔墨放到谢策手边。 谢策执笔蘸墨,很快在纸上写下几字,再次将信放回至信封内,用火漆封上口,递给青墨,“送去罢。” …… 长安。 散了朝,谢珩同一众官员从金銮殿走出,面容温润带笑,一身绯袍挺拔傲然,在人群中也让人难以忽略。 走过金水桥,谢珩与身边官员致意,各自坐上马车。 卫萧在马车外问:“世子是去府衙,还是回府?” “去稷山。” 卫萧愣了一下,稷山是谢家祖坟所在的地方,世子怎么忽然想到去那里。 卫萧虽然心中困惑,但也没有迟疑,道了声是,策马朝着稷山去。 下了马车,谢珩吩咐道:“不必跟来。” 他独自沿着蜿蜒的小路往山上走,山上露重,小径两旁的草丛都挂着露水,扫在他的衣摆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谢珩驻足在谢策的石碑前,良久才屈膝蹲下身,从怀中取出那封早已被他看过无处遍的信。 谢珩展开信纸,信上内容很简单。 “勿念,安好。” 紧贴着这行字的下面,同样写着—— “勿念,安好。” 谢策的字迹他当然认得。 谢珩眸中滑过释然又萧条的笑意,他捏住信纸将一头放到碑前染着的蜡烛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正文完】 看着火舌卷住信纸,谢珩浅声开口,“以后我就不用再来这里了。” 直到信纸被烧成灰烬,谢珩才站起身,望向不远处的另一座坟,那是他曾经为雪嫣所立下的。 寡薄乖戾,一身反骨。 这是过去他听祖父说过最多的,对二弟的评价。 不要性命,不要家人,也不管会让多少人痛心,确实寡薄反骨。 而他事事周全,寻求平衡,却做不到像谢策这样,只为了一人不计后果,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深情。 “所以他最终还是打动了你。”谢珩牵唇低言。 许久许久,眼里的千万言语都化成了云烟,谢珩收回目光,沿着来时的路下山。 夏日炎烈,到了午后长街上的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书斋的生意就更是冷清。 谢策干脆让青墨闭了门,在铺子内摆上冰鉴,抱着雪嫣小憩休息。 谢策低眉看着怀里倦意浓浓的雪嫣,抬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勾绕着她鬓边的发丝,看到她皱眉,谢策又笑起来。 “囡儿想好了吗,和我离开这里?” 雪嫣迷朦的睡意立刻醒了不少,谢策早些时候就与她提过,要带她离开平襄。 如果她答应与谢策走,就意味着她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也意味着她今生都不可能再摆脱谢策,她当然也知道不管离不离开这里,都不影响她与谢策的结果,可她心中不踏实。 雪嫣纠结万分,恰听到叩门声响起,连忙从谢策膝上起身,谢策也顺从着放开了她。 雪嫣理了理鬓发去开门。 打开门,雪嫣扬起笑脸招呼,然而看清站在铺子外的人容貌,她整个人僵住,浑身的血液都冲进了脑中。 “掌柜不请我进去坐坐?”赵令崖一身低调的儒袍,做文人打扮,朝雪嫣随随一笑。 雪嫣心中大乱,赵令崖怎么会过来,必是知道了谢策还活着,他会怎么对付谢策…… 雪嫣手心冰凉,勉强维持着面容屈膝便要朝赵令崖行礼。 赵令崖以手中折扇轻抵,“掌柜不必多礼。” “囡儿,谁来了?”谢策问着走上前。 雪嫣连忙挡到他身前,企图用身体将他挡住,神色说不出的慌张。 谢策高出雪嫣一个头都不止,岂是她那娇小小的身板能挡住的,但她情急之下的举动,却是谢策没有想到的,整颗心都软的不像话。 他看着赵令崖,轻轻捏雪嫣的手,低声道:“你先去后面。” 雪嫣反握住他的手,紧张的手都在抖,却不肯动。 谢策又道:“听话。” 雪嫣对上谢策坚持的眸光,不得不放开手,挑帘走进里间。 她终于知道谢策为什么要带她离开,就是怕会被赵令崖发现他还没死的事,她应该早点想到,早点离开的。 赵令崖看着垂落的布帘,打趣而笑,“还是旬清好手段,都知道护着你了。” 熟络的一如过往。 谢策不置可否,朝他拱手一拜,“谢寻见过公子。” 他直起腰请赵令崖入雅室,斟茶奉上。 赵令崖身后的许瑾正要上前验毒,被赵令崖摆手制止。 他接过谢策递上的茶饮了一口,“谢寻,好名字啊。”放下茶盏的同时,悠然的语气陡然一转,“胆敢欺君,你可知是何罪?” 谢策掀了衣袍跪地,不卑不亢道:“知欺君之罪,罪无可恕,故谢寻斗胆肯请皇上让我戴罪立功。” “哦?”赵令崖尾音略扬,颔首看向谢策,“你且说来。” “乌夷自百年前就一直是腹患,虽为我朝附庸但因其疆土位置特殊,在我朝与大齐之间两面逢源,而且据我所知,自燕王谋乱后,乌夷与大齐接触频繁,皇上初登大统,内忧才平,岂可又起外患。”谢策淡淡而述,口吻始终平和不见波澜,“我可助皇上我朝平衡与乌夷之间的关系,且只要我活着一日,便承诺予皇上做消息传递,以及,终生不入长安城半步。” “今昔不同往日,你已经不是镇北侯府的世子,还敢口出狂言。”赵令崖呷了口茶抬眉而笑,“而且,朕为何要放一个隐患在世上。” “皇上若是真觉得我做不到,今日就不会来此了。”谢策不自谦的笑笑,接着道:“至于隐患就更是说笑,皇上也说,我与侯府已经没了关系,如今不过就是一届白身,皇上大可放心差遣。” “你不怪朕心狠?”赵令崖看着他,眸光锐利。 谢策却道:“我还要多谢皇上成全。” 话都已经摊开到了面上,也无需再试探。 赵令崖让他起来,语气略作缓和,“旬清,你若是想要躲藏,朕一定找不到你,为什么要冒险。” 谢策把目光投向屋内那四个堆满冰块的冰鉴,半真半假的说:“皇上也看到了,我养个宝贝一日花销要多少,而这书斋一日才能赚多少,还不够我蚀本的。” 谢策无奈的笑笑,“所以指着皇上给我留条生财之道。” “合着你是利用朕利用上瘾了。”赵令崖倒也不怒,随口问道:“这铺子是陈家的?” 谢策面不色,轻颔下颌,旋即又带着几分兴味而笑:“陈宴和若是知道我住在他陈家的宅子里,怕是能吓走他半条命。” 赵令崖看了谢策一眼,没有从他眼中看出什么端倪。 雪嫣在屋后等的心急如焚,酷热的太阳灼在她身上,晒得脸颊都红了一个度,她却好像感觉不到一点热。 赵令崖已经进来多久了?谢策会不会有危险? 雪嫣等不下去,蹑手蹑脚的从后门进去,她以为屋内一定是一派剑拔弩张的形象,可还未走到帘帐处,就听到了两人的谈笑声。 雪嫣愣了愣,有些反应不过来。 “放着世子之位和偌大的镇北侯府不要,就为了一个顾雪嫣,值得么?”赵令崖看着谢策问。 是他,只会两样都要。 雪嫣跟着赵令崖的问话竖起了耳朵。 谢策轻轻淡淡的声音响起,“没什么值不值得,我只知道皇上说的那些,相比起顾雪嫣不值一提,哪怕再泼天的富贵权势放到面前,我还是要她。” 谢策抬起幽邃浓黑的眼眸望向帘帐处,“无论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例外。” 雪嫣浑身一震,滞住的呼吸让她连心脏跟着发麻,强烈的心安填进胸膛,让她再也忽视不了,逃避不了。 她想被人坚定的选择。 雪嫣忽然回想起当初,谢珩为了藏匿殷梨,选择抛下她去涉险的时候,自己真的就一点都没有失落吗? 赵令崖跟着谢策目光望过去,瞬间了然的抬手指了指他,同时也放下了心。 如果不是有顾雪嫣困缚着他,谢策绝对会是他的心腹大患。 “对了。”赵令崖看向谢策道:“朕带了个人来,你医术好,替她诊治诊治。” 话落,许瑾已经走到了铺子外,恭敬的从马车上扶下一个女子,走进铺子。 女子戴着帷帽,瞧不见面容,身形却纤弱的好似一朵濒临枯萎的花,随时都要凋零,就连帘帐后的雪嫣都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 谢策朝她遥拱了拱手。 赵令崖上前搂住女子,扶着她到桌边坐下。 谢策示意她把手放到桌上,赵令崖挽起女子的一截袖子,露出的手腕瘦的近乎成了皮包骨头,一根根细小的静脉都清晰明显。 许瑾取了帕子盖到女子手上,谢策才搭指为她诊治。 “如何?”赵令崖脸上显然没有了方才的从容自若。 谢策低着眉道:“夫人的表症看似是因为生产时伤了根本,实则是因为身子根本不适合有孕,从怀孕那刻起,随着腹中胎儿长大,身子就开始衰败。” 赵令崖脸色变得难看,“治好她。” “我先开些药,让夫人回去服用,至于要治好,还需要几味极罕见的药,等我寻到后,会再人送去。”谢策说着取了纸笔开药。 赵令崖道:“把你说得那几味药也写出来。” “好。”谢策没有迟疑。 ……銥嬅 谢策目送着马车离开。 马车内,赵令崖紧搂着怀里的人,“阿宁,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怀中的人阖着眼帘没有说话。 良久,赵令崖问:“过去,谢策可对你说过,你的身子不能有孕。” 在他印象中,谢策是没有替阿宁诊过脉的,但是他不放心,若他提前知道阿宁的身体状况,难保这次不会又是他计划中的一步。 阿宁轻阖的眼眸动了动,恍惚想起当初,偶然间与谢策的一场对话—— “宁妃娘娘近来可有不适之症?” “你不要告诉他。” “微臣自当遵照娘娘之令,只是,若将来微臣有难,也希望娘娘能帮衬一把。” 她瞒着身体的状况,可谢策眼尖,一眼就看出她妆容下的憔悴,她那时只觉得谢策的话有意思。 她自身难保,如何救他。 现在倒明白了。 阿宁枕在赵令崖肩上轻轻摇头,“回皇上,谢公子没有替我看诊过。” 赵令崖这才舒展开眉心,“朕知道了。” 阿宁缓声又道:“他与顾姑娘,真好。” 赵令崖揽紧她的肩头,“我们也会那么好。” 等赵令崖他们一离开,雪嫣就拉着谢策回了陈府,紧接着就吩咐心月和紫芙他们收拾东西,自己也收拾起细软。 谢策不明就里的看着她问,“囡儿这是在干什么?” “我们不是要走吗?”雪嫣头也不回的说。 谢策把人拉进怀里,抵着她的额头笑问:“囡儿肯跟我走了?” 赵令崖都找来了,怎么还能不走,这次他是没做什么,可下次呢? 雪嫣如此想着推开谢策又要去收拾东西,谢策侧不厌其烦的把人再一次拉了回来。 “不急,你先回答我。”谢策盯着她的眼睛问,“愿意跟我走了是吗?” 雪嫣见他就是明知故问,根本不想回来,奈何谢策不放开她,她被他弄得没辙,只能快速的点点头。 “那是不是证明,囡儿有些喜欢我了?”谢策又问。 雪嫣脸上蓦的烧烫,逃避般垂了一下眼眸,又快速抬起。 用闪烁的眸光望着谢策,一个字一个字咬着说:“不喜欢。” 谢策却笑的更开怀,“好,好,不喜欢。” 他低头衔吻住雪嫣的唇瓣,“知道囡儿这张嘴硬,另一张软就行了。” 雪嫣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涨红着脸斥他。 “谢策!” 然而,后面的话都被他含进了口中。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就到这啦~感谢宝子们一路陪伴~ 女鹅的心意已经很清楚啦,怎么让她说喜欢就放番外再写了,还有成亲宝宝也放后面。 休息两天开始写番外,倒时给大家发红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