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拼好书里当炮灰[穿书]》 第1章 重生 首都一所高校里,此刻刚完成一场特殊的演讲。 在宽敞明亮的阶梯教室里坐满了高校学生、教授、社会各界人士,还有负责直播录制的权威媒体。 而在这样一个众星云集的场合里,站在讲台上演讲的居然是一个不满十八周岁、没有参加高考的学生。 张利贞是七岁那年在街边完成高考试卷出名的。 在舆论褒贬不一的情况下,在经过他的同意后,父母替他开通个人公众账号,他会把自己写的小作文、写实小说发上去,后来随着年龄增长,他更是会发表一些相关社会层面、相关事件的深刻见解,还会自学高等教育化繁为简,甚至在哲学方面都颇有建树,直接被外国媒体誉为百年难见的天才少年,国内权威媒体甚至也将他视作宣传的活招牌。 但是他从不在乎媒体舆论的看法。 在掌声雷动中。 张利贞离开了阶梯教室。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他写的那本《世界之声》真的太好了,我导师还说他绝对能成为留在历史书上的名人。” “有人说他上辈子肯定没喝孟婆汤哈哈哈。” “我喜欢他的第一本小说,他算是国际文学奖史上最年轻的获得者了吧?” “嗐,这不显而易见的事儿?就是可惜,这么一个天才,居然有先天性心脏病。” “我听人说,如果预测良好的话,起码能活过今年。” 几个人唏嘘惋惜的从洗手间离开。 只有一墙之隔的另一个单独的洗手间里,听了全程的张利贞双手撑在洗手池边。 额前的碎发被打湿,水珠顺着脸颊轮廓落下。 被水洗净的洁白面容更发映衬出那双眼眸的明亮漆黑。 直到那张脸和唇齐齐失去血色。 张利贞费力吃下药,但仍然无法抵御心脏处的疼痛,踉跄后退后,狼狈的倒在洗手台前。 在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 张利贞听到了很多声音。 就像是另一种形式的走马灯。 “怎么才送过来?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不知道吗?” “居然真的是天才。” “可惜,命运捉弄人啊。” “医生,我求求你们了,救救他好不好?” “情况很不好。” “关于先天性心脏病,国内外都在全力研究,但是……请做好最坏的打算。” “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活过今年,你们也可以给他好好办一场成年礼,要是运气不好的话,请你们做好他随时会离开的准备。” “我想采访一下,您对高考既然已经胸有成竹,为什么不考虑跳级直接进大学呢?” “……” 漫长的沉默过后。 张利贞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我想像正常人一样。” 我想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一切走马灯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他听见了一个陌生的机械音。 “检测到该生命体已死亡,检测到该身体可再复刻投放,检测到该灵魂体具有强烈求生意识,检测该灵魂体无任何不良嗜好,各项指标均符合要求。” “张利贞,欢迎来到穿书局。” 伴随着最后一道音的落下。 就像猛然从鬼压床中挣脱出来一般。 张利贞猝然睁开眼,原先压在胸口沉甸甸的疼痛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满身的轻盈。 而四周,一片被并不刺眼的白光充斥着的陌生地方。 他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一个悬浮在空中、极具科技感的屏幕。 屏幕上显示着那道机械音说的最后一句话。 像是觉察到他的目光。 屏幕上的字体融合又重新分开,与机械音同步同音发出。 “我是穿书局负责系统之一,你可以叫我001。” “穿书局负责寻找穿书任务者按照系统要求完善书中的世界。” “检测到宿主的求生**,所以001来到这里,询问张利贞是否愿意加入我们?成为穿书任务者?” “交换条件是,除去我们将在书中为您提供新的生命。若任务成功完成,我们将收编您为穿书局员工,拥有无限生命。” 张利贞看过的书不少,正经名著有,荒诞小说也有,所以理解并接受现状对他来说并不难。 他看着屏幕,问:“成为穿书任务者,是否会给任务者发布去死的任务?系统是否会干涉任务者的行为?如果不完成是否会有惩罚?” 会说话的屏幕挨个给出了细致的回答。 “穿书局系统不会给穿书任务者发布任何去死的任务,穿书局系统只会发布一个任务需要的结果。” “系统不会干涉任务者的行为,无论任务者以任何形式、任何行为或者目的去达到任务结果。” “如果穿书任务者无法在书中有限生命中完成任务,穿书任务者不会遭到任何处罚,但生命会随之消散无法再被穿书局系统抓去,该书中世界将会封闭。” 早在刚才就已经接受自己死亡真相的张利贞觉得这个买卖挺划算的,于是他答应下来:“好,我愿意加入你们,成为穿书任务者。” 契约结成。 001开始介绍张利贞需要完成的任务。 “这是一本炮灰都叫张利贞的拼好书,拼好书一共分为三个世界。” “第一个世界是舔狗炮灰剧情,原书炮灰对江家大公子强取豪夺失败后,大放厥词‘你今日竟然如此待我,待来日,我定要你跪于我身前匍匐。’ 这里,你需要完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结果。” “第二个世界是恶毒炮灰剧情,原书炮灰在残害同盟、抢夺别人硕果、恩将仇报等等一系列后,在公堂上被众人指责时因为柔弱不能自理而晕倒。这里,你需要完成蒙受冤屈的结果。” “第三个世界是疯批炮灰剧情,原书炮灰在无恶不作后,对正派仗义仗义执言‘今日,我便是来清理门户的。’这里,你需要完成正义之光的结果。” “在你进入书中世界后,我不会参与其中,你的世界由你全权掌握。” “不要问我主角是谁,书中的主角并不重要,你才是你人生的主角。” “原书剧情并不重要,书中世界或许会出现某种衔接,请不要意外,您可将其视作真实的、变化的世界。” “世界正在加载中,请宿主全力以赴。” “世界加载完成。” “世界正式开启,宿主投放顺利,祝宿主一切顺利。” - “给我打!” 天子脚下,京城宝地,最繁华的明月楼在一片混杂声中,扔出来一个穿着富贵的人,还不等周围百姓看热闹瞧个清楚,一行人就将人团团围住拳打脚踢。 腹部传来剧痛是张利贞来到新世界的第一感受,然后是不断落在他身上的拳头和用力踹过来的脚。 张利贞前世因为心脏病的缘故,根本不被允许做任何运动。 所以此刻面对众人围攻,头晕眼花的他没有任何反手之力。 直到一道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 “够了。” 那帮人极其有序的散开,张利贞狼狈的蜷缩在地上,他也终于看清了那个说话的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交领白衣,头发用冠半束起,因为被人搀扶着,一缕垂发落于胸前。 姿容如玉,只是此刻面上却带着不正常的苍白。 相比周围人对自己毫不掩饰的厌恶,那人的眼神只有毫不在乎的平静。 那人明明看起来也有些狼狈,可偏偏因为站姿而显出几分居高临下。 那人说:“张公子,此事,到此为止。” 旁边有小厮赶忙凑上去不甘心道:“大公子!” 那人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回府。” 小厮厌恶的瞪了张利贞一眼,这才道:“是,江公子。” 江公子? 再看现在的情况。 原来开局就是系统唯一给出的剧情。 周围不断有人加入围观看戏,已经有人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但大部分人都在对着他指指点点。 在某种方面来说,一路顺风顺水走过来的张利贞什么时候遇到过这样难堪的场景,哪怕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原先的剧情,但他确实生出了一股不爽。 因为。 这一切和他本人有什么关系? 根本不需要演。 张利贞只觉得一股邪火蹭蹭往上冒,张口便是: “你今日竟敢如此待我,待来日,我定要你跪于我身前匍匐!” 年轻气盛的怒吼声确实能镇住人。 但长街只是寂静了一瞬间,紧接着便爆发出丝毫不加掩饰的强烈嘲笑声。 被称江公子的人也在低头的一瞬间,掩住唇角的笑意,然后按住不忿的小厮,进了马车。 低调奢华的马车在嘲讽声无声离开。 原先被江家下人押着的小厮正行一朝脱困,当即朝着张利贞跑过去,将人扶起来:“大公子,大公子你没事吧。” 正行快速随意拍了拍张利贞身上的灰尘,眼里没有一点儿担忧,反而是被驳了面子的不满,他扶着张利贞,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家公子朝他瞥来的一抹探究目光,而是怒斥着周围看戏的人:“都赶紧滚!来这儿看戏,你们有几个脑袋?” 周围人发出唏嘘声,但倒也是三三两两的散开了。 正行扶着张利贞上了旁边另一个丝毫不掩饰奢华的马车,然后也掀开车帘跟着进去,坐在一侧,这才开始抱怨道:“江安澜算个什么东西,也敢驳您的面子!您看上他那是他的福气!他一个商贾的儿子竟然如此不识好歹!今天害您如此丢脸,日后定叫他千百倍偿还!” 正行一口气说完,抬眼就对上把弄着自己腰间玉佩、朝他笑着投来一眼的公子。 那一眼,完全没有纨绔的愚蠢,反而像极了老爷。 一瞬间,正行就像是在寒冬里被泼了冷一般,他只觉得浑身一紧,连姿势都带着不自然,直到他再次小心翼翼抬眼,自家公子又是混不吝的摸样。 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同时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辆马车因为没有人驾驶而一直静静待在原地。 开新文啦,热烈欢迎可爱的小天使读者们光临。 因为开文只有两个收藏,所以v前要努力攒v线,v后会保证日更,更新时间为24点。v后不更会挂请假条。 如果喜欢这本书的话,可以点点收藏呀,孩子虽然小,但还是会长大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重生 第2章 清理门户 张府门口几个小厮跟在一个穿着算是富贵的中年人身后,中年人头顶用来梳发的头冠随着他东张西望的动作而乱动。 直到视野里闯进来一辆马车,中年人这才一拍大腿赶忙迎上去,等马车一停下,他直接踩着凳子上去。 张利贞坐在马车里刚要起身,就听见外面正行唤道:“见过余管家。” 不等听见回应,车帘就被掀起,一张满脸褶皱的脸就猝不及防闯入张利贞的双眼中,余管家嘴一张,噼里啪啦就和放鞭炮一样热闹:“诶呦我的小少爷,您可算回来了!您要急死我啊!我这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你可可怜可怜我这一把老骨头吧。” 张利贞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余管家抓住手腕扶着下了马车,连回个头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从正门迈了进去。 “刚才不是说话的地方,小祖宗啊,您这次是真的闯了大祸了!长街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夫人在前厅等您呢!” 听见后方传来关门的声音,张利贞扭头看了眼余管家,余管家苦着一张脸:“您可别看我,这事儿我也做不了主,夫人还着急上火呢!哎!您啊!哎!” 余管家一双老腿迈地飞快,被抓着的张利贞也不得不加快步伐。 前厅门口早就站着一个紧紧抓着手绢的漂亮美妇人,那美妇人一瞧见张利贞,当即美眸一瞪,抄起手边的棍子就怒气冲冲跑过去的样子哪还有先前半分的贤淑。 “张利贞!你胆子大了啊!还敢给人下药?老娘之前一直觉得你不学无术也就算了,好歹也算个正常孩子,没想到你居然连这种事都做的出来!你……你别躲!” 废话! 你都拿上棍子了! 我不躲我才是真是傻子! 张利贞抓着余管家的衣摆和美妇人玩老鹰抓小鸡,他原先远远瞧着这个夫人温柔,心想着应该是个好说话的人,谁知道再走了还没三步,那个温柔的夫人就抄着棍子朝他来了! 张利贞也道:“老余,你害我啊!” 余管家被转的头晕眼花,只觉得一把老骨头恨不得当场倒地,如今这么一大盆污水迎面泼来,哪还能憋的住,当即就道:“诶呦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方才不都说好了要和少爷好好说的吗?” 美妇人挥着棍子又是一下:“好好说?他就是被你们给惯坏了!以前偷鸡摸狗也就算了!现在居然都敢给人下药了!再不管,等哪天捅了天你们就知道错了!” 张利贞躲闪实在太灵活了,美妇人打了几下没打住,当即招呼院里的其他人:“你们都上!把他给我按住了!我今天非得好好给他个教训!” 一屋子的下人婢女面面相觑。 还是张利贞累的气喘吁吁忍不住叫停:“娘!您别冲动!您听我说!您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啊!这半天您不累吗?” 美妇人这才停下手,撑着棍子,看着还躲在余管家身后的儿子,怒骂:“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说!你不是要解释吗?我给你个解释的机会!” “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张利贞没有半点儿犹豫,当机立断认错:“我就是再喜欢别人,也不能干出给人下药这种下三滥的事儿!娘,您给我三天时间,我保证给您解决!” 美妇人愣住了。 不知道是因为他百年难见的认错,还是后面那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见有戏,张利贞又探着脑袋乘胜追击:“三天后如果解决不了,我任由您处置!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好好好。” 美妇人仔细看了他一眼,把手里的棍子一扔,扶掌称叹:“我倒不知自己竟还生了位君子,那,这位君子,就三日,三日后,如果这件事解决不了,那为娘就亲自送你一份竹板炒肉。” 张利贞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见美妇人说:“不过,等你爹下朝回来要揍你,我可拦不住。” 张利贞一噎,心知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但还是忍不住软了骨头朝余管家身上靠,余管家拍拍他的胳膊,任由他趴着,小声道:“老爷回来了,您别犟,就像刚才那样,好好和老爷认个错,老爷那么心疼你,怎么可能会打你。” “我不要。” 张利贞撒娇:“老余,你陪着我嘛。” 余管家满脸无奈,最终还是向美妇人请示:“夫人,那老奴先送大公子回去。” 美妇人哼了一声,说:“你就好好惯他吧!” 有了余管家带路,张利贞就不需要再试探自己的院子在哪儿了。 老余一路絮絮叨叨的和他一起进了院里,知道少爷最爱喝自己倒的茶,就去旁边拿了茶壶来,顺便谋划着一会儿怎么给公子求情,但是谋划了还没有一半,就听见先前安安分分坐在摇椅上吃葡萄的张利贞突然开口。 张利贞指着不远处,从回府后就一直在紧张和自我安慰没事中摇摆不定的正行,说:“把他给我抓起来。” 正行一愣,下意识抬眼看去。 先前那股浑身一紧的感觉又出现了,他下意识拔腿就跑,但是院里的下人速度比他还要快,当即就冲上去,直接将人抓了个严严实实。 余管家心里头也有些诧异,但到底活了几十年,维持表面的功夫还是有的,他一边猜测自家少爷是要做什么,一边又冷静的站到一旁,看似专心的沏茶。 因为反抗,正行几乎是狼狈的被押到张利贞面前。 因为过度紧张,外加不知道目前这种突然变化的状况,他连辩解的思路都没有,只能害怕又紧张的看着张利贞。 但是吩咐要抓住他的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对他开口,而是侧头对余管家说:“老余,你老是要站着干嘛?” 看样子这种对话是出现过很多次了。 余管家又露出那副无奈又幸福的笑容:“小少爷,我站着也是可以的。”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心疼你这把身子骨。” 张利贞专门起走到余管家身后,把椅子拉开,强压着余管家坐下:“你可得好好保养,活到长命百岁,一辈子当我的保护符。” 余管家被哄得见牙不见眼:“诶呦,小少爷啊。” 张利贞做完这一切,重新回到摇椅上,这才看向正行,懒洋洋道:“给你个自首的机会,说吧。” 正行以为他会先问自己跑什么,没想到开口就是这样一句。 现在他根本摸不清之前还笑吟吟的大公子现在究竟是知道了什么,他的脸色有些白,但还是不死心的打着滑溜:“大公子,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啊。” 张利贞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没有了,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捂住他的嘴。” 他看向旁边几个下人,吩咐道:“去他睡觉的地方搜,一个都别放过,搜到什么,全拿出来。” 那一瞬间,正行的脸色煞白,浑身发冷,想开口却因为被人堵住嘴只能发出呜呜呜声。 这下,院里的人都看明白了。 这个不学无术的大公子是要清理门户了,虽然不知道是因何缘故。 有些个早就看不惯正行的下人在领命后,在下人房里搜正行床位的过程堪比抄家。 半炷香过后。 一篮子的东西被搜出来放在张利贞面前。 余管家在瞥到篮中某个物件的时候,目光微微一顿。 在抽气声中,张利贞挨个把篮子里的东西往出拿,除了少数几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剩下几乎全是各式各样的贵重宝贝,他最后用指尖挑起一个成色上好的链珠,似笑非笑道:“真是贵重啊,这样的身家,跑来我这儿当个小小的仆人,岂不是委屈你了?” 他一句话说的阴阳怪气。 却让正行彻底软了骨头,当即就跪了下来,重重磕头:“大公子,大公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偷东西,少爷我真的……” 那价值不菲的链珠直接被张利贞轻飘飘的扔在他眼前,珠子碎了满地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然后他就听见上方响起的犹如恶鬼一半的声音。 “再给你一次机会。” 正行颤栗着抬起头,就对上张利贞无害的笑容:“好好说,说好了,这件事儿我说不定能解决,如果说不好,那就让老爷来决断吧。孰轻孰重,你应该心里比我清楚。” 原先狡辩的话彻底烟消云散。 正行终于害怕了。 “我说,大公子我说我都说!那药是四房给我的!她给我这些东西,说只要我带你去下药,老爷就一定会厌弃你!大公子求您饶命啊!我真的知道错了!” 张利贞重新坐回去,半眯着眼想了想,才道:“我就是个不爱读书的废柴,关于律令家法也不清楚,我原先还真以为你是个偷东西的小贼,想着把你赶出去就算了,没想到你居然……这个罪名可不小啊,这我就完全做不了主,还是得交给我爹。” 正行没想到张利贞什么都不知道,就是纯诈他。 他气到眼睛发红,却连狠话都不敢说,只能磕头不断求饶。 张利贞叹了一口气,扭头问:“老余,我实在是不知道流程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余管家眼里好像闪过了一抹笑意,说:“大公子如果不介意的话,那就让老奴僭越,为您示范一下流程。” 张利贞做了个请的手势。 余管家把泡好的茶推过去,这才低头看向正行,说:“正行,当初老爷为你赐名正行,知道是何寓意吗?” 正行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是要我端正言行。” 余管家看着他:“原来你也是记得的,可你还是翻了如此大错,你对不起大公子,也对不起老爷。” 余管家话点到为止,他无视正行嘶声裂肺的求饶,对旁边的人说:“将他绑好了关进柴房,还有那篮子的东西也收好,等老爷回府后一并上交,由老爷亲自处理。” “是!” 等人被拖下去了,院子里也恢复了清净。 碎了一地的珠子也被下人们收拾起来,张利贞站起身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然后对余管家说:“老余,带我去祠堂吧。” 余管家一时没跟上他跳脱的思维:“去祠堂做什么?” 张利贞抬眼瞧了眼天色,说:“时间不早了,我先去跪祠堂。” 第3章 改变 从宫里出来后,憋了满肚子火的张信中平稳的迈入府门,等门一关,像是要杀人一般快步往前走,路过前厅瞥见门口扔下还没处理的棍子,弯腰捡起来,气势汹汹的冲向张利贞的院子。 然后扑了个空。 “人呢?他又躲哪儿去了?” “回老爷,大公子说去跪祠堂了。”院里的下人小心翼翼道。 “哈。” 张信中气极反笑,怒火更甚:“去跪祠堂?怎么?这次不是去书房读书了?声东击西连着玩了几次了?真拿我当傻子糊弄,以为我不知道他躲他娘那儿去了?今天谁也拦不住我!我今天非要打的他哭爹喊娘!不然我就管他叫爹!” 狠话对着一院子的人放完,又怒气冲冲的去了美妇人的院子里。 人还没进院里,就听见中年人中气十足的一声吼。 “徐润枯!把那个小兔崽子给我交出来!” 里面没人理他。 张信中大步踏入院中,又极有气势的踏上门槛,最后看见安稳坐在书案边翻看账本的美妇人后,气势陡然落了一节。 然后当美妇人抬眼朝他投来一瞥的时候,蓄好的气焰怎么也发不出来:“夫人,你别再惯着他了!他今天犯下多大的错事啊!连陛下都问了一句!我今天要是不好好处理,明日那弹劾的折子能把我压死!” “夫人?” 美妇人冷笑一声:“不是喊我徐润枯吗?张信中,你的好威风耍到我头上了?” “诶呦夫人,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现在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那个小兔崽子!” 张信中立马求饶,好在徐润枯也没在这件事上穷追不舍,她放下账本,淡声道:“下人们说他去哪儿了,那他就去哪儿了。你若觉得我是个是非不分的人,大可以亲自把这里搜一遍。” “诶呦,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不信你?还不是那小兔崽子……” 张信中终于从这句话中领会到了什么,迟疑道:“他居然真去跪祠堂了?他改性了?不会又是在耍什么花招吧?” 徐润枯:“老爷若是好奇的厉害,不妨亲自去看一看。” 这一下。 着急抓人的张信中犹豫了,他问:“他除了说要去跪祠堂外,还说过做过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 徐润枯开始赶人:“你得去问他院里的人。” 张信中自然不可能真的返回去问人,思来想去,决定去找余管家。 听着张信中离开后。 一直在旁边安分坐着的、从小照顾着夫人长大的贴身嬷嬷云和才低声道:“夫人为何不与老爷说四房的事?” 徐润枯收回目光,余光掠过账本又看向前方。账本本来就是她拿来装模作样的东西,现在没了人,也没必要继续演下去,她淡淡道:“吾儿好不容易有了一次谋算,我贸然插手,岂不是在帮倒忙?” 两人相视一笑。 - 余管家事无巨细的把张利贞回来的事情全说了一边,但是说话的顺序也是有讲究的,他先说张利贞是如何对着夫人发誓的,又如何在院里借自己老管家的脸来抓了一个下人,说下人已经被捆绑在柴房等候老爷的发落便到此为止。 张信中如何能不知道这老东西是故意让自己问下去的,但他也确实好奇:“他为何要对一个下人发作?” 余管家这才幽幽叹了口气,再没有卖关子,说:“我也不知道是何缘由,大公子也没同我说,就是突然对院里的人吩咐把那个人抓起来,又让人去搜那下人的东西。” 他把张利贞的声调模仿了个十成十的,才将那下人承认的事儿说出来,顺带着透露了这件事和四房有关。 张信中先是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然后又紧皱着眉头。 片刻后。 他终于缓缓有了些头绪。 “我知道这个臭小子要做什么了。” 张信中摸了摸胡子,说:“他想来是早就猜到了,故意让你和他一起回去,借你的面子来指挥院里的人,先把那个下人抓住,用迅雷之势应万变,再假借我的名头恐吓下人说真话。可这只是第一层,第二层是为,他想借你的口,让我知道,他会处理好这件事。假意让我处理小贼实际上是让我抓背后的大将,顺便还能给他擦个屁股。” 张信中的胡子翘了翘,然后不满意的评价道:“尽耍些上不得台的小手段。” 余管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笑眯眯道:“大公子果然聪慧。” “你继续给我装,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张信中瞪了他一眼:“你就好好联合他耍我这个老东西。” “诶呦,老爷这话可是言重了。” 余管家看着张信中扔掉手里的棍子,转身往祠堂走,便也笑着跟上去:“我是心知老爷疼爱大公子,这才和大公子一起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但张信中只说对了一部分。 张利贞要试探的可不止这些。 系统给他的信息太少了。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是个炮灰,但是炮灰也是分类型,比如,家庭情况如何。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他因为正行不知礼数的言行而犹豫这家人对他是何态度,却在看见余管家热情宠溺的模样,猜测或许自己在家中是受宠的。 于是在前去见夫人的路上,他一边揣测自己该如何应对余管家,又如何应对夫人。 但是等到了前厅,他发现,夫人竟然和前世自己母亲的长相一模一样。 只是性格却是截然相反。 起码在前世,他母亲从来不会对着他挥棍子。 而也是这个行为,让他意识到这位夫人一定是极其宠爱自己的。 但是还有一位目前仍然不清楚立场的余管家以及未曾谋面的父亲。 如果自己先前是个炮灰,那想要指挥院里的下人只怕是有些难度。 而正行又是明摆着有问题的滑头,对付他,必须要快。 所以他利用余管家的面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将人抓住,倒出证据,搬出父亲,终于让人把真话全吐出来。 如果余管家是真心向着他的,就会把院里发生的事情以更好的效果说出来,如果不是,那这就是一个很好能扳倒他的机会。 下药不是平常的小打小闹,就算他有大公子这个名号,只怕也怕遭厌弃,就算今天表现出一点儿小聪明又如何?简单添油加醋,也能起反效果。这便是所谓的语言的艺术。 而他让余管家去和老爷说,就是为了试探自己在这位父亲心中又是什么分量。 至于正行那个小卒背后究竟是谁他根本不在乎。 如果他真的有某种“能力”,抓住一个小卒也足够背后的人落马。 如果没有,那做再多也是徒劳。 所以,这就是他另一条用来试探自己在这个父亲心中份量的路了。 假如这个父亲真心疼爱他的话。 知道真相后,一定不会容忍这样的人和事,他只需要静静等待四房的结果就好。 无论是谁对四房下手。 张利贞安静的跪在地上,直到门外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声音。 夕阳把门口人的影子拖进来,拉的长长的,让他能看见束冠的威严轮廓。 张信中站在门口,看着跪在地上的削瘦背影,看了一会儿,才迈着步子走进去,他没有再看张利贞,而是看向桌上的牌位,问:“我听说,你今日对着你娘认错了?” 张利贞目视着前方:“我不该给人下药,这件事,我认错。” 张信中心口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而且他很不想承认,他其实就是想听张利贞亲口说这句话,他问:“你打算怎么解决?” 张利贞全然不提四房:“明日我会亲自登门道歉。” 张信中又道:“可是我听人说,你今天还对着人家放狠话,说来日定要让他匍匐于你身下?” “这是我意气之言。” 张信中又觉得心里头有些复杂,但是还没仔细感受,就又听见张利贞说:“可若是重来一次,我还会说出这句话。” 张信中像是意识到什么,问:“为什么?” “我不甘心。” 张利贞慢慢说:“我讨厌屈居人下,我不喜欢这种被人轻视蔑视,我不想所有人都可以欺我辱我。而这一切,与我所做的一切全无关,全因我是我。” 张信中终于低头看向自己这个儿子,他说:“所以?” 张利贞说:“我想读书。” 复杂的情绪终于转为切实的欣慰,可是张信中没有着急,而是继续道:“你可想清楚了?先前我和你娘提出让你去国子监读书,你千万般不肯,可是如果你这次决定要去,既为君子,那就断没有回头之理。我绝不会容忍你在学院里放肆。” 张信中又问了一遍:“你可想清楚了?” 下方传来坚定的声音。 “想清楚了,我要去国子监读书。” 片刻后,张信中突然爆发出爽朗笑声,笑声传至外面,下人们纷纷面面相觑,以为自家老爷被气傻了,但只有余管家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笑够了,张信中这才弯腰,扶着张利贞的胳膊让他站起来,然后仔细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儿子,只觉得今日怎么看怎么顺眼,完全忘了先前放下的豪言壮志。 “好好好!” 张信中重重拍了拍张利贞的胳膊,满意道:“不愧是我张信中的好儿子,你便安心在家里等着,我豁出去这张老脸也定让你去读书!” 然后抓着张利贞的手就往外走。 “还跪什么跪!读书人怎么能跪!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还有你院里的下人,你看你是想留还是想换。” 先前张利贞不学无术,那院里的下人只要不出错就可以。 可是现在他要读书要上进,那院里的人要么改变,要么被换。 张利贞说:“全凭爹做主。” “哈哈哈好!那爹就给你全换了!明日爹就去找卢祭酒!” 第4章 换人 院里的下人全都换了一批,张利贞又在另一批人里选了两个识字较多、容貌也上乘的下人作为随身小厮。 张信中更是满意道:“不愧是我的好儿子,一眼就挑了两个武功不错的人,你留在身边也放心。” 其实不然。 张利贞只是单纯从面相来看,这俩人一动一静,正好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他需要动的那个帮他搜集这个世界乱七八糟的信息,真假八卦都要,需要静的来确认搜集到信息的可用信和真实度。 但是这种夸赞对张利贞很受用,尤其是张信中和他前世的父亲也长得一模一样。 张利贞有些小小的得意:“我的眼光一向很好。” 闻言,张信中大笑着拍了拍张利贞的肩,说:“给他们起名吧。” 左边站着的是轮廓长相周正、眉眼沉静,看起来就很靠谱的约莫和自己同龄的少年人。 张利贞对他说:“就叫你少静。” 被赐名的少年双手一拱:“少静谢大公子赐名。” 站在少静右边的少年眉眼更灵动一些,光看长相就像是很会来事儿的人,张利贞说:“那你就叫少语。” 那人也同样一拱手:“少语谢大公子赐名。” 张利贞的原意是希望静的那个人能稍微动一些,动的那个人能稍微静一些,但是等张信中离开,两个小厮跟着他进了屋内后,他就意识到自己彻底看走眼了。 在张利贞进了屋子开始随意在屋里随意翻找东西的时候,少语就安安静静的跟在他身后,就像影子一样。 大有一种他们在默契的玩一种一二三木头人、谁先开口谁是狗的游戏。 尤其是当他观察完衣柜,发现里面的衣服竟然和自己的审美相契合而惊讶,然后一合柜门,转头就对上少语那张机灵的脸和沉默的嘴。 张利贞:“……” 那一瞬间,他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吓了一跳。 少语的机灵看起来有些不合时宜,他先道了句“抱歉,大公子。”然后退后一步,学会了保持合理的距离再跟在张利贞的身后。 张利贞夸道:“你武功不错。” 夸完以后,少语也只说了句”谢大公子夸奖“就又默不吭声了。 “废柴”张利贞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一种自取其辱。 而少静在张利贞进屋的时候,就仿佛被拧上了发条,他甚至可以一边给张利贞倒茶一边观察张利贞的动向然后一边说话。 他话说的十分流畅且不卡壳,但是张利贞听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公子,我给您倒茶。” “大公子,衣柜的衣服是不满意吗?少静可以去找管家。” “大公子书案上全是话本,等大公子进了国子监,便有书可读了,若是大公子现在就想读,可以去老爷书房。” “大公子可是想吃果脯了?少静可以现在去买,城西李家更甜一些,但种类很多,城东云家口味清淡一些,但是只有桃干。还有一家是今年新开的陈记,他家的果脯都很酸,喜酸的贵人们都爱吃他家的。” “大公子这样坐着舒服吗?我去给大公子拿个软垫。” “大公子喝茶。” 张利贞就一边听这少静的唠叨一边感受着阴云不散的少语,把整个屋里的陈设全部仔仔细细观察完,然后坐在桌前,接过茶水,赶在少静开口的前一秒,问:“你知道的不少?连谁家什么口味都清楚?” 虽然和预想中的不一样,但好歹也是一动一静。 张利贞觉得自己不能要求太多。 少静顶着一张靠谱的脸,嘴犹如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回大公子,少静自小就生活在京中,幼时结识了很多乞丐朋友,后来有幸被老爷带回来,但还是爱凑热闹,而且老爷对没犯错的下人们一向很宽容,所以少静一到节令假,就会拿着月份出去吃一吃零嘴,再到处跑一跑,后来认识的人多了,知道的就不少了,哪怕自己没尝过,别人也是尝过的。” 张利贞越听越渴,他把喝尽的茶杯放在一旁,说:“这样,每日酉时我需要你出府,打听一些外面有意思的事情回来告知我,什么事都可以,八卦也行,或许谁家生了孩子、谁家养了狗,凡是有意思的都可以告诉我。” 少静问:“没意思的事情不说吗?” 张利贞思索了下,说:“也说,只要是你能打听到的,都说,不过大打听些什么,这个分寸需要你自己掌握。” 他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多,所以没办法给少静指一条该打听什么不能打听什么的路。 少静点头,说:“少静知道了,大公子,现下已是酉时,那我现在便出去。” 张利贞点头,少静告了退,等少静离开后,他才道:“少语,你可在意?” 少语从身后又迅速站至他面前,恭敬道:“不会,大公子。” 张利贞还没说什么,但少语就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幸好,行为木楞了一点儿,但面相还是和内里一致,像是靠得住的。 张利贞又问:“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让他去做那些吗?” 少语的眼神很机灵,但是张利贞也只能看到机灵,他说:“大公子的吩咐,少语不敢揣测。” 前世,很多人都说玩手机是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 但是张利贞也实实在在是半个网瘾少年,他能从各方面吸收多样化的信息,这些来源包括但不限于新文、游戏、直播、评论、电视剧。 他一直觉得,被汉语层面定义的八卦其实是最快了解一个世界的渠道了。 张利贞翘起二郎腿,给出一个不太重要的理由:“等进了国子监,只怕日子会无聊的很,我得需要点儿乐趣。” 说完,他又道:“对了,我还得让你帮我办件事儿。” 少语说:“请大公子吩咐。” 张利贞说:“去打听打听四房的情况。” 等少语离开后。 张利贞才思索着皱起眉。 这个屋里的陈设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受宠废柴的布置,床品衣料全是上品,哪怕不学无术,书案上放的文房四宝都是珍品。 而且,他在翻看话本里上面的字痕时,发现竟然和自己书法作品的字迹一模一样。 他的书法作品是被专业老师教过的,算不上顶级,但也足够显摆。 而这个不学无术的废物,虽然字认得不多,但有一手好字,大概率是老爷夫人精心教导后的结果。 张利贞只能想象出这个屋子里主人的大致成长轮廓。 不过有个大概也就够了。 系统说过了,这算是他的重生,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机会,他才不管这个屋里主人接下来的成长轨迹是什么,现在他来了,他就要真正重活一次。 况且,在路过铜镜的时候,容貌都没有发生变化,而且系统也说了,该灵魂可复刻投放。 换言之,从今天开始,他张利贞就是大公子。 所以。 接下来的问题就很头疼了。 他该如何向那位江公子道歉? 下药可不是一件小事。 他想做自己,就必须把先前的尾巴全都解决了才行。 先前对着老爷和夫人不过是随口扯的用来解决眼下危机的大话而已。 但是还不等张利贞想好一个解决对策,少语就把四房的消息带回来了。 少语说:“老爷派人送四姨娘回了乡下庄子。” 张利贞眨了眨眼,问:“现在?” 少语说:“一炷香之前。” 张信中从张利贞的院子里出来后,就直接和余管家带着一众下人去了四房的院子,完全不给对方求饶的时间,直接五花大绑先按照家法给人吃了一顿板子,然后就把人扔上了马车,赶着天黑也要把人送走。 这完全是不打算将人再接回来了。 至于那个犯了错的下人,打了板子便毫不留情的赶了出去。 做法如此快准狠。 后院里,云和轻声道:“老爷气狠了。” 徐润枯把这个月的开销算完,才道:“教唆长公子,这个罪名,她也不亏。” 云和说:“她瞧着听话,胆子倒是不小。” 徐润枯笑了笑:“一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占着大公子的位置,贪心点儿的人,难免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云和沉默了一会儿,说:“幸亏那药是假的,没酿成大祸。” 徐润枯放下笔,朝窗外看了眼:“可惜,我也是个心狠的人。” 云和见状,放下手里的扇子,主动过去将人搂进怀里,低声道:“小姐已经做得很好了。” 徐润枯只是仰头对着她笑了笑。 少静是在酉时的尾巴回来的。 一个时辰足够打听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张利贞挑挑拣拣,终于找到几个有用的八卦。 比如,少静说:“北街卖豆腐的老王今天做了一首打油诗被一众人笑话了一天,这首诗叫做豆腐,夜半三分起床,穿衣打豆,天亮开张,热气腾腾的豆腐啊。大家都笑他学了几个字就敢作诗,不工整无韵律,难听。” 说明外面的生活应该不错,不然也不会有心情作打油诗。 比如,少静说:“城门口那家小书院有个八岁顽童顶撞了老师,被夫子打了一顿后跑回家,然后又被爹娘打了一顿又送回去,爹娘还拎着新鲜的果子去的,可惜家里头穷了些,不然该是送些肉菜的,那家夫子是出了名的清贫。” 说明在这里,大概率尊师重道还是主旋律。 再比如,少静板正着一张脸,说:“明月楼里,侍郎家的大公子与城南江记绸缎江老板的长子闹了矛盾,江公子生了恼,便让人捆起来把大公子打了一顿,两人最后闹得很不愉快。” 被打的大公子本人安静的抿了一口茶,放下侍郎家这三个字,半晌才道:“可有说我和他是因何起了冲突?” 少静很不机灵的说:“传言有很多,有说您求爱不成心生怨恨言语冒犯了江公子,有说您霸王硬上弓惹恼了人。” 这明显能看出来,这个府里下人们总是宽松些的,而且,很有可能原身脾气也不错。 只是…… 张利贞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茶杯:“就这些?” 少静说:“就这些,其他都和这些大差不差,如果大公子想听,我可以一一说……” 张利贞打断他:“不用了。” 少静从善如流:“好的长公子。” 所以,先前下药的事情是被刻意瞒了口风还是…… 假药? 张利贞觉得那个被赶出去的小厮想来也不清楚,不然在院子里不会害怕到什么都说出来,就没说这个。 可…… 想到老爷处理这件事的雷霆手段。 张利贞不觉得这件事的后果很小,而且他前世的时候,曾经有过两个月的时间有幸与历史教授研究过古代这种“圣人”理论。 正常情况下,一个道德上有污点的人很难参加科考,同样,如果一个在朝为官的人的儿子做了什么错事,可能职场生涯都会到此结束。 现在的张利贞,犹如在迷雾中打圈。 走错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沉思半晌。 张利贞说:“从我名下备份厚礼,明日鸡鸣时,我亲自去赔礼道歉。” 第5章 负罪求学 翌日,鸡鸣之时,一辆低调的马车从后门悄然驶离。 这个时辰的树叶上还挂着露珠。 张利贞啜着热茶,翻看着昨天从少静口中得知这位江大公子的名字后,翻了一夜的书后赶在出发之前认真写的一篇道歉书。 学习这里的古字体对他来说有一种手到擒来的轻松,但他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历史系教授说他对各类型的古文字都有一种天然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不是每个炎黄子孙都能感知到的最普通的那种,而是稍显更密切的联系。 俗称天赋。 张利贞的天赋太多了。 所以当时得到夸奖后,他很不要脸的就承认了下来。 毕竟天赋多了也不压身。 马车缓缓驶过街道,已经有人们早起各自打扫门前。 掀开帘子一角,还能看见有一缕炊烟从不远处升起。或许是因为清晨雾气有些浓重的原因,模糊带给他一种皆处朦胧中的归属。 早起出现在街道上的人们大多都穿着短褂,偶尔才会有穿着长袍的人,圆领款式和自己身上的交领倒有些不一样。 一直到前面少语说:“大公子,到了。” 张利贞才放下帘子,拿着道歉书便起身出去,少语已经搬了凳子来,少静在临出发前被张利贞专门告诫过少开口,所以他今天显得格外安静。 张利贞下了马车后,便拿着歉礼和道歉书安静的站立在门口。 直到府里的下人打开门,看见来人后震惊万分。 张利贞告知了来意后。 下人更是惶恐的回去通报。 在长街拐角处。 张信中看着自己的儿子,满意的摸了摸胡子:“终于长大了。” 他转身重新回到马车上,说:“走吧。” 在马车离开的时候。 江安澜和几个仆人一起出现在门口。 江安澜的状态看起来不错,就是对他这个突然到访的不速之客有一些惊讶。 侍郎家长公子在城内的流言并不算多。 不学无术算是最多的。 而他和张利贞的接触也只有张利贞口说看上他了然后对他死缠烂打。 除了昨日下药之事过火了。 倒也没从中觉察出几分纨绔子弟的嚣张跋扈。 反倒是身边的那个小厮有些不对,现在一瞧,昨日的那个小厮已经不见了。 江安澜在几步间,就想明白了张利贞的来意。 他轻轻抿着唇笑了下,这才道:“张公子,这是……” 张利贞也不恼,只是双手将信和歉礼递过去:“昨天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我来向你道歉,还希望你能原谅我。” 看着眼前人丝毫不显不情愿的人、 江安澜这才收起笑容,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我说过了,昨天我叫人打了你,已经是一笔勾销。” 张利贞给出自己的理由:“一笔勾销,并不代表我就不需要道歉。” 江安澜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歉礼,半晌才若有所思道:“不过一夜,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既如此,那我也为昨日教唆下人对你动手一事道歉,抱歉,当时你做的事情实在是超出了我的预料。” 张利贞说:“江公子大量,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江安澜:“慢走,不送。” 静静看着马车离开后。 旁边的小厮才忍不住低声问:“大公子,这张公子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江安澜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他把歉礼递给小厮,自己拿着那封信转身往回走,笑道:“谁知道呢。” 等回了前厅,听闻侍郎家大公子亲自来的消息后,就着急起身穿好衣服准备出去、又被自家儿子拦住的江父江母有些担忧又有些不满。 江母忧儿心切,瞧见江安澜后,便立刻道:“他又来找你做什么?” 江父则是在担忧别的事情:“他可是侍郎家的儿子,今日亲自上门,我们不出面真的可以吗?” “是真来找我道歉的,看样子应该是真的知错了,我瞧那也不像是他的主意,母亲莫要担心了。” 回答完江母的问题,江安澜这才对着父亲道:“无妨,况且,道歉这种事,您二位真在场反而不叫好,放心,我瞧着这件事过去了。” 江父叹了口气:“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哎。” 江安澜又安慰了两句,这才重新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坐在书案前,将那封信展开。 字倒是不丑。 字里行间竟也是有些学问的,而且,里头也瞧不出一丝半点儿的怨憎。 江安澜细细读过后,又将信仔细放回去。 虽然稀奇了些,但也不是没有人一夜间就明悟。 若是真的…… - 虽然大公子不学无术了些。 但屋里也是有些正经书的,张利贞就安静的坐在书案前看书打发时间,等老爷回来。 张信中是傍晚日落时回来的。 彼时张利贞刚听完少静说的一些八卦,比如城北有一只叫旺财的狗生了三只小狗崽,周围全喂养过它的人家都自愿给狗贡献了鸡腿鸡蛋助它过月子。也听闻百姓中有一家赵姓的十三岁小子,因为先前冲撞过夫子,现如今想进学堂,都有夫子不愿意教这样的劣生。 所以在看见张信中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他院中的时候。 他就预感不妙了。 张利贞起身,喊了句:“爹。” 张信中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然后坐到另一侧,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才委婉道:“别担心,爹一定想办法让你进国子监。” 张利贞敏锐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名声,所以卢祭酒不愿收我?” 张信中抬眼瞧了他一眼,放下茶杯,然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说:“卢文庆总是这样,你别担心,爹会想办法的。” 这话也是默认了张利贞的猜测。 卢祭酒是个古板的人。 甚至古板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按理说,他怎么也是个侍郎,总该给自己几分薄面。 就算自己儿子的名声再不好,适当为难两下就好了。 可是卢祭酒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他板正的坐在张信中面前,说:“张利贞昨日长街上闹出的丑闻,旁人不知,难道张侍郎觉得我也不知吗?如此劣行,我决不会招他为生,生而为人,无论学识身份,品性当为第一,如此品行,若是招进来,首先便不符合校规第一条,学生品行需得端庄。所以还请侍郎大人回去吧,我不会同意的。” 张信中真是快把老脸都卖出去了,但是卢祭酒就是不为所动。 最后,还是卢祭酒把他请出去的。 张利贞垂下眼,思索着这件事或许不能再让张信中帮他了。 说不定会起反效果。 片刻后,张利贞拿定了主意:“爹,这件事您就别管了,您只管告诉我卢祭酒的住处,我亲自去请罪,原本就是我想上学,这件事也该我出面解决。” 张信中也在瞬间明白了自家儿子的想法,他又欣慰又舍不得:“你可想清楚了?卢文庆可不是那么能被轻易说动的人,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张利贞说:“放心吧,爹,我想清楚了。” 夜晚。 张利贞把屋里的话本全都翻了一遍,终于找到了犯错学生是如何请求夫子原谅的、被简略带过的情节。 虽然话本里总夹杂着一些戏剧的手法,但总归差不到哪儿去的。 而其中,形容学子艰苦学习最多的词便是“夙兴夜寐”。 所以。 第二日。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张利贞便带着束脩,让少语少静将自己送到卢文庆院门口,便叫他们离开。 然后自己独自一人站在门口。 约莫三刻后,院里终于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紧接着,卢文庆抱着扫帚打开院门照例打算清扫家门口,却在看见门口的陌生人后愣了下,问:“这位公子,可是有事?” 张利贞将束脩恭敬的递过去,道:“在下张利贞,今日负罪前来,是寻卢祭酒,恳请他原谅我过往不当言行,允我入学。” 卢文庆安静了一下,这才将人细细打量了一遍,从他的眉眼中瞧见了几分张信中的影子,然后道:“你父亲昨日已经来找过我了,他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不收你吗?” 张利贞说:“父亲体谅我,并未直接道明缘由,我明白是我从前做错了事,所以我决定亲自前来,我做错的事,我自己负责,而想上学的也是我,所以我今日前来请罪。” 卢文庆节俭了一辈子,一直都是住在这个巷子里最普通的小院,刚好够一家老小生活。 而这里住的都是普通百姓。 所以这个时间,已经有人打开院门开始收拾准备。 有人想要习惯性对卢文庆打招呼,但是瞧见有来人后,便又停下了话口。 “花言巧语对我没用。” 卢文庆不为所动:“国子监有规定,失德学生一律不予招收,你回去吧。” 如何面对古板夫子。 当然是比他更古板了。 张利贞当即就一掀衣袍,跪在卢文庆面前,仰头坚定道:“我知卢祭酒心中有坚持,可我也是真心求学,此刻开始,我不再是张侍郎的儿子,而是一个诚心求学、曾经犯过错的普通人。张利贞知错愿意悔过,恳请卢祭酒原谅,给张利贞一次机会。” 第6章 激将法 整整连着三日,张利贞都是天亮前起身跪在卢文庆院门,子时动身坐上马车回府。 徐润枯夜里瞧见他膝盖处的红肿,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她一边亲自上手抹着药酒,一边忍不住道:“你何须如此,实在不行,就让你爹为你请个夫子,我们在家也能学。” “总归是和国子监不一样。” 张利贞偶尔看着徐润枯的面容,也会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想起前世自己的母亲又该如何接受自己的离世,宽慰道:“本来就是我做错了事,我总该认罚的,不然以后我还如何堂堂正正做人。” 这句话似是戳中徐润枯的某个心事,她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又慌乱拿帕子擦去,她低声道:“早知道,我就该将你锁在家里的。” 这话没头没尾的。 张利贞只以为是徐润枯后悔让原身随意出门惹下祸事。 张利贞安慰道:“你别为我担心了,江安澜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怎么样,我没食言吧?” 徐润枯破涕为笑:“是啊,我居然真的生了位君子出来。” 卢文庆住得地方虽然简陋,但到底门生不少。 张利贞诚心求学的事迹早在第一天就传遍了,流言纷扰间,大多数人都在瞧他的笑话。 而少静也带来了一些张利贞很想要的信息。 比如从这次的流言里,他就大致了解了原身过往的名声。 相比起坏。 更多人觉得他蠢的纨绔。 比如坐在华贵的马车里招摇过市。 比如为了观一场戏一掷千金。 比如因为心疼街边一个假装卖身葬父的骗子,竟然真的把手头的大笔银子全给了出去。 比如本该十四就入国子监的年纪,因为不爱读书学习,至今十七的年纪仍虚度年华。 所以大家根本不信。 只觉得这是张信中在背后出招,来挽救一下自己不算光明的前途。 但是没人会嘴张信中这个没做什么坏事的人。 那张利贞自然就成了那个被攻击的对象。 甚至更有人还为他做了一首打油诗。 说,大字不识张利贞,久跪门前为求学,虚度光阴十七载,幡然悔悟泪满衣,然定睛一瞧,衣为富贵衣,泪为慈悲泪,不是偷学鼠,竟是懒吃猫。 传唱度还不算低。 张利贞觉得有些好笑。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玩梗? 第四天。 张利贞依旧早起,赶在鸡鸣前跪在卢文庆的院门。 而卢文庆也照例对他视而不见。 直到一位穿着锦绣蓝衣的中年男子摸着胡须踏入这里,绕着张利贞瞧了三圈,才道:“如今是第四日,少年人的坚持,难得可贵啊!这样,倒不如你别拜他了。” 中年男人俯身凑到他眼前,也让张利贞瞧清楚来人。 那人生了一双不似好接近的凤眼,却因眉眼弯弯让眼周带上几分皱纹而看起来显得好相处一些。 他说:“你拜我,他能教你的,我也能教,如何?” 张利贞不知道他是谁,但还是道:“多谢先生抬举,可张利贞只为求学而来。” 那人被逗笑了,直起身,转身便推开院门朝里走,言语间多有亲近之意:“老卢,你门口这学生倒有意思,要我说,你就把人收了吧,人家可是只为求学而来。” 张利贞:“……” 躲在屋里专心写论策的卢文庆停下笔,起身出来将院门关上,扭头道:“曹诚,你怎么来了?” 曹诚乐呵呵道:“听闻你最近都不出门了,这不专程来瞧瞧,顺便蹭个饭。” 他坐在桌旁,极为自觉的倒了杯茶水,说:“你若是不想收他,便拿着扫帚将他赶走,或许直接当看不见,也不至于这几日都躲在这儿,学生们瞧不见你,还说想你呢。” “你莫要和他们胡闹。” 卢文庆坐下,道:“瞧见我不在,没人管他们的纪律,只怕他们要高兴死了,怎么会想我。” 曹诚说:“嗯哼?” 卢文庆看了他一眼,这才道:“我如何能走?难不成让他白白跪在这里吗?我又如何能静心?” 曹诚放下茶杯,给他出主意:“我瞧人家也是诚心的,这连着跪了三天,就算家中再富贵,再有好药,可若是伤了身子骨,只怕怎么也补不回来,你何不答应呢?况且,谁人没有犯错的时候,再说了,你且推开门瞧一瞧,人家笔直的跪在那儿,无半分懈怠,先前在巷子口瞧了老半天,看得我都心软。” 曹诚话口一转:“不过,你若是还坚持的话,那我去劝说劝说,让他拜入我门下,嘶……” 曹诚觉得很划算:“一个诚心悔过、又如此有坚持的人,若是将来开悟,只怕又是一个栋梁之材。” 他说着就起身朝外走:“这样吧,我先将人拉走,不碍你的眼,嘿嘿。” 卢文庆当即起身:“站住!” 曹诚扭头状似不解:“怎么了?” 卢文庆板着一张脸:“谁说我不要了?” 曹诚惊讶:“那你让人连着跪三天?” 卢文庆明知这是激将法,但还是得上钩,他略过曹诚,打开院门,然后在张利贞惊讶的目光中,将人扶起来,说:“日后你不用来此地跪了,我允你入学。” 张利贞面上顿时显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狂喜,还不等他开口,就又听见卢文庆说:“但是是有条件的,你且跟我来。” 先前跪着还不觉得有什么。 现在刚一抬腿,膝盖处的刺痛就尖锐一般划过大脑,张利贞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一花就摔倒在地上。 “诶诶诶!” 卢文庆这下着急了,赶忙转身将人扶起来,然后朝门外看去,问:“你的下人们呢?” 张利贞诚实道:“早上送我过来后,我就让他们回去了。” 卢文庆脸一板,但训斥的话到底没出口,而是扭头看向抱胸在院中看热闹的曹诚:“过来帮忙,把人扶进屋里。” 曹诚说:“好吧。” 两个人把张利贞一起放到卢文庆的床上。 卢文庆对曹诚说:“你去将门窗关上。” 等门一关。 卢文庆便掀起张利贞的衣摆,不顾他的挣扎,把鞋袜褪下,然后将裤腿推上去,露出青紫的、冒了血的膝盖。 曹诚看见了,惊讶道:“怎么会如此严重?” 张利贞下意识想伸手去挡,就被卢文庆拍了回去,卢文庆的眉毛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还渗血了,你不知道疼吗?” “这……” 张利贞也难得有点儿词穷,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是好的,难道这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曹诚去一旁洗净手,轻车熟路的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药膏和布条,说:“坊间都说你是一夜间变了一个人,我瞧怕不是撞坏了脑袋,和戏本里说的那样,不然怎么不知道张口说呢?” 卢文庆已经上手捏了,张利贞也挺爱惜自己的,他忍不住小声道:“祭酒,要不然寻个大夫吧。” 卢文庆头也没抬。 倒是曹诚把东西递过去,说:“老卢年轻时候当过行脚医生,这点儿问题他还是能治一治的。” 然后才打趣道:“现在知道疼了?先前怎么不开口?” 张利贞说:“之前也疼,但是没出血。” 曹诚评价了一句:“倒是个能忍的。” “还好没伤到骨头。” 卢文庆开始给他膝盖处上药,动作很轻,但语气不善:“以后无论要做什么,也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这是邪法,知道吗?” 张利贞眨了眨眼,乖巧道:“知道了。” 卢文庆洗干净手,让他安分坐着,这才把两天写好的一叠厚厚策论拿出来递过去:“我允许你入学,是看在你诚心知错的份上,但我也是有要求的,十五天后,辰时,我在国子监等你,介时,我会随机抽查里面的内容,若是不过关,你依然不能入学。” 张利贞发现上面有很重的墨香味儿,再仔细一看,这完全就像是刚落笔的内容。 随即抬眼,忍不住看向卢文庆。 他的这双眼睛太纯粹了。 卢文庆一眼就知道他在说什么,却只是冷哼一声,问:“明白吗?” 张利贞终于笑了,他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叠纸,认真道:“明白,我一定会过关的,谢谢卢祭酒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卢文庆这才应了一声。 然后扭头对曹诚说:“我这里没饭可蹭,想吃自己做,吃完将人送回去,我知道你是坐马车来的。” 现在正是午时。 曹诚很不满意:“你也太抠了,我都不嫌你这儿寒酸。” 卢文庆便又用那张板着的脸看他。 最后下厨的还是曹诚和卢文庆两人。 至于菜。 是曹诚吩咐自己小厮去买回来的肉菜。 张利贞坐在房间里,翻看着纸上的内容,还能听见外面灶台处两人热闹的说话声。 曹诚:“你别加盐,我已经加过了。” 卢文庆:“肉不能这么切,不规整。” 曹诚:“随意一点儿又能怎么样?你再说我就把筷子竖着插到米饭上。” 卢文庆:“曹诚!” 张利贞边听边乐,看了一会儿,两个人就把做好的饭菜端进来,他道了声谢,才曹诚的搀扶下做到椅子上。 桌字上的菜都不油腻,算是专门照顾他这个伤员。 张利贞现在觉得,卢文庆似乎也没那么古板。 吃完饭。 张利贞是被曹诚的马车送回去的。 得到消息后的徐润枯赶忙出来迎接,想邀他进去一坐,顺便感谢一番。 但曹诚拒绝了,他笑着说:“夫人不必如此,我不过是顺路而已,也代我向侍郎问好。” 等人走后。 张利贞问:“他是什么人?” 徐润枯说:“翰林院侍读学士,曹诚曹大人。” 曹诚,字忠。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激将法 第7章 相争 马车驾离后,与其同乘一车的小厮恭喜道:“还得是大人出面。” 曹诚心说哪还用自己出面。今日这一遭他算是看明白了,第一天过去,卢文庆这个老东西只怕就软了心思,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 若不是那一沓厚厚的、新写出来的纸,只怕他也以为是自己的功劳。 曹诚说:“我哪有那么大的脸,老卢的做事风格,他若是真不愿意,你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没用。” 小厮愣住了:“那先前,祭酒为何不答应,硬要磋磨张公子?” 为何? 那肯定也是想帮张利贞“洗脱罪名”,好让他接下来的路再不受过去的流言指责。 虽然京城到处传张利贞此事背后是张信中的手笔。 但是曹诚觉得不像,他宁愿赌一把,赌张利贞就是一夜间脱胎换骨。尤其是张利贞连着三日从天亮跪到天黑,毫不懈怠。 他赌他是一个好苗子,这才想着来给卢文庆搭个台阶。 曹诚现在回过味儿来了,只怕卢文庆的想法是和他一样的,不,不对,卢文庆每日能见到张利贞,只怕他心里早就有数了,估摸着妥协也就是这两天。 啧啧,那他算不算是承了两个人的情? 果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曹诚思索着思索着就又笑出来了,只剩下小厮满脸茫然。 虽然卢文庆没有公开说允许张利贞进国子监。但他允许张利贞进院的消息可是又传遍了。 而在宫里的张信中还没有得到这个消息,他照例审核完州县的奏报和文书,准备继续和吏部的人扯皮俸禄的时候,宫里的太监总管高义就带着拂尘来了,对他道:“张大人,陛下邀您前去上书房。” 从前些天长街的丑闻传出至今,陛下也只是当天提了一嘴,后来也没再唤他,他本是想主动去告罪的,可是偏偏陛下也忙。 这就让张信中也瞧不出陛下是真的忙,还是有在故意敲打他。 张信中猜测这次会不会和自己儿子的事情有关,他心里不断猜测,可面上却一派稳重:“麻烦高公公了。” 上书房里,皇帝正在桌前批改奏折。 张信中进去便俯身拘礼,道:“臣张信中,见过陛下。” “爱卿有礼了。” 皇帝手中的笔并不停,却也有空瞧一眼张信中,然后道:“你无需紧张,就是随意聊一聊。” 他把批好的奏折放过去,把未批的放在面前:“我今日听说,卢文庆允你长子入国子监了?卢文庆可是个倔似犟驴的人。” 张信中这下是真的愣住了:“竟然允了?” 言罢,他这才赶忙道:“都怪臣太过宠溺他,才会让他做出给人下药一事,当日臣本想回去好好教训一番,谁知他似是顺间醒悟,竟主动跪了祠堂,说要自己去承担错误,还说要读书,臣和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见他不似作假,便想着再信他一次,若是还犯错,臣定不能轻绕了他,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去认错了,我便想着去寻卢祭酒,请他让张利贞进国子监学习,可是祭酒不同意,张利贞知晓了,只说让我别再去了,他说读书是他自己的事,就该由他来解决,我……” 张信中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连着跪三日,臣心疼他,想着若是再不行,那就算了吧,没想到,没想到祭酒竟然同意了?” 他脸上是按捺不住的欣喜:“臣现在心里欢喜的紧,回去定要好好感谢一番卢祭酒。” 皇帝也笑了,却只说了一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便让他离开了。 张信中一边思索皇帝那句是什么意思,一边也不打算和吏部的人扯皮,把手头的任务赶快处理完,这才急急忙忙出了宫。 院里。 张利贞躺在摇椅上,徐润枯在旁边亲手给他剥荔枝,原本张利贞是不同意的,可是徐润枯却义正言辞道:“你膝盖受了伤,娘心里本来就心疼的很,现在祭酒又允你读书,娘心里就又高兴的很,你就别和娘争了,娘乐意。” 张利贞对卢文庆写的策论很是宝贵,他粗略翻看过,里面的内容其实并没有太多。 徐润枯在旁边也瞧了一眼,说:“祭酒倒也没为难你,这些原是普通学子们参加乡试要考的内容。不过他只给了你半月之期,你可有把握?” 张利贞撒娇:“那还得娘帮帮我,帮我把会试和会试以前要考的书全拿过来,就这一次机会,我必须得抓住。” 徐润枯笑着道:“你爹书房就有,等他回来,让他去给你拿。” 张信中一回府,就着急忙慌的赶往张利贞的院子,这看见娘儿俩难得母慈子孝,他心中悬挂的石头也稍稍落了几分。 当他走过去,发现张利贞手中的纸张是卢文庆的字迹后,石头就彻底落了地,他抚掌称赞:“好好好,不愧是我张信中的好儿子,敬荣啊,我觉得哪天得回老宅看看,别是祖坟冒青烟了!” 敬荣是徐润枯的字。 徐润枯觉得他那副得意忘形的劲儿实在丢脸,但也没忍住跟着笑起来:“你可别说,你知道今日是谁送他回府的吗?” 张信中疑惑:“是谁?” 徐润枯扒下来的荔枝原本都递到张利贞嘴边了,然后又喂到坐在一旁的张信中口中:“以防你惊掉下巴,嘴里先咬着。” 等张信中咬好了,她才道:“曹诚曹大人!” 张利贞在旁边全程没有插话的机会,还要眼睁睁看着荔枝从嘴边溜走,他只好喝茶解馋,然后暗自思索,这个府里的老爷,竟然和前世他父亲的名字一样,也叫张信中。 张信中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曹忠兄?他怎会送利贞回府?是顺路吗?” 徐润枯最开始听到的时候也忍不住有些惊讶,但是现在她已经过了这个劲儿了,便故意道:“想知道,那你得问问你亲儿子了。” 张信中的目光在母子二人身上转来转去,最终不思其解,忍不住问张利贞:“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祭酒是怎么允许你入学的? 张利贞只好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又重新再对张信中说一遍。 张信中听完直接怔愣在原地。 不怪他惊讶,祭酒心软一事他只是隐约有所猜测,可是曹诚中途来插一脚,这就有意思了。 曹诚的想法他或许大致能猜到一些,现如今张利贞一夜巨变的消息早就传遍了,这几日上朝的时候,都有同僚好奇询问一句。 曹诚为昔日状元郎,惜才的很,而才最好在国子监中,才能在成才前尽力避免成为权力之争下的垫脚石。 只是他没想到,曹诚竟然会如此的笃定他儿利贞便是好才,所以才会用激将法,给早就心软的祭酒递来一个台阶。 他儿究竟是什么香饽饽,竟然引得两位大才都为其争抢! 要知道,十年前那位因**而被逐出国子监、也曾认真悔改过的、被誉为是当年预备状元郎的学子也未曾有此待遇。 张信中看着张利贞的眼神逐渐热切起来,他摸着胡子:“虽说这事,曹忠兄歪打正着拿了两份人情,可是能得他们心软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不亏,不亏!我儿利贞,你定要好好读书,切记不可辜负啊!” 徐润枯虽然也是这么想的,可却也道:“你倒不如说是他的诚心打动了二位大人,他为此,这几天可是没少受罪。” 张信中:“男子汉,受点儿皮肉苦又怎么样,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之后五日。 张利贞就一直窝在屋里,少静从书房搬来的那一摞书全齐齐摆在屋里,虽然卢文庆给他的策论并未覆盖所有的考点,可其中偶尔零星句却需要他在书中寻找背景答案。 张利贞一向习惯了先理解再背诵。 第五日晚。 徐润枯又带着婢女来了他的院里,说:“难得见你如此勤奋,本是不想打扰你的,但是利贞,明日便是七夕节了,你可想去看看?” 张利贞手上全是墨痕,他抬头:“七夕?” 这几次,少静的八卦依然没停。 嘶…… 张利贞想起来了,少静却是说过过两天便是七夕,路上几乎全是有情人,他彼时忙着思索中庸一事,左耳进右耳出了。 张利贞这下有些犹豫了。 徐润枯瞧出他的迟疑,便坐在他对面,说:“听说今年城中又有了许多新鲜玩意儿,很多贵人们都计划着出去玩一玩,错过了多没意思?况且也就几个时辰,读书也不差这几个时辰。” 张利贞中性笔用习惯了,又一次下意识的拿笔支起来,于是墨痕又一次沾到他的下巴。 他赶忙把笔放下来,擦了擦,道:“那我就去一趟?” 徐润枯笑着把目光从他的下巴上移开:“好,那娘就去准备准备,正好你爹明日也休沐,咱们一家五口便可以一起出去瞧瞧。” 张利贞眨了下眼。 一家五口? 但是他没有问出口,而徐润枯像是也没发觉他短暂的迟钝,道:“好了,那娘就先不打扰你了。” 第8章 有缘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第二日一早醒来,张利贞就觉察到院里细微的节日氛围。 他洗漱穿戴好,在背书之前,从钱袋里掏出一些碎银给院里的下人们当做赏钱发下去,以过节的名义。 下人们都高兴的很,少语的眼睛也亮了,他笑着弯腰拱手:“谢大公子赏。” 少静直接顶着一张面瘫脸碎碎念:“大公子真好,今日七夕,大公子要带着我们一起出去吗?老王家的芝麻糖葫芦特别香,这些够我吃好多了。” 张利贞好笑道:“当然可以,少语少静,你们今晚一起。” 少语眉眼弯了弯:“谢大公子。” 白天,张利贞还像寻常一样继续背书。 直到傍晚吃过晚饭后,徐润枯院里的婢女送来一身新裁好的水墨蓝衣袍,道:“大公子,夫人说今日过节,就该穿的鲜亮些,夫人和老爷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张利贞便换上新衣服,站在铜镜前臭美的瞧了瞧。 白面红唇蓝衣小生。 嗯,很好看。 他格外满意的整理了下衣摆,便带着少语少静去前厅。 前厅里,确实多了两位他从未见过的男子。 看样子年龄又像是与他相差不多。 其中一位穿着也是新裁的绿衣,模样与张信中略有几分相似,容貌俊朗,见到他后微微拘礼,道:“长兄。” 另一位穿着新裁的紫衣,只有轮廓神似张信中,眉眼五官却是不似徐润枯的格外精致,也跟着拘礼道:“长兄。” 张利贞意识到这两个人估计也是张信中的儿子后,也回礼道了声“好”。 徐润枯在一旁笑看着,对张信中道:“三个儿子真是各有各的俊。” 张信中也跟着笑道:“难分伯仲,不过与我相比,还是差了些。” 徐润枯笑骂:“你的脸皮厚的比鹊桥还长。” 一家人吵吵闹闹的出了门。 临行前,徐润枯还特意嘱咐三个孩子:“夜晚人多,别离我们太远。” 街上热闹的很。 漂亮的灯笼高挂,许多少男少女相向而行,街边有各式各样的摊子,卖面具的、卖灯笼的,女儿家们聚在一起比赛绣法的,还有表演喷火的街边艺人…… 其实这些在前世的时候,张利贞都在电视机中看过。 可现在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如此身临其境,竟然真的有了一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受。 穿着紫衣的少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蹬蹬蹬几步就跑到对面卖小泥人的摊子上,举起一个泥娃娃,叫道:“爹娘!我想要这个!” 徐润枯笑着拍了拍张利贞的胳膊,说:“你瞧瞧你三弟,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从小就爱泥人。” 说罢,她又转向穿绿衣的少年,也亲昵道:“千重,你少年老成,快去管教管教他。” 张千重含笑道:“三弟爱玩罢了,他只怕又是舍不得花自己的那点儿钱,母亲父亲长兄,我们还是赶快过去吧。” 张信中乐呵呵道:“春阳就是个小财迷,这样,今晚不管你们买什么,爹都全包了!” 走过去,徐润枯便对穿紫衣的少年说:“总说你长不大,我方才还说,让你二哥多管管你。” 紫衣少年自然不放在心上:“二哥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笑得贼兮兮:“二哥床上现在还有小枕头呢。” 张千重警告:“那我可得听听母亲的话,多管管你了。” 张利贞在一旁听明白了。 这个穿着绿衣,性格偏向沉稳的人是他的二弟,叫张千重。 旁边穿着紫衣,性格活泼些的人是他的三弟,叫张春阳。 小枕头是张千重小时候枕的那个小小的旧枕头。 徐润枯被这句话逗得前仰后合,也忍不住跟着打趣:“这样,回去娘再给你做几个小枕头,想摆几个就摆几个。” 张千重脸有些红:“娘!” “长兄,你在看什么呀?” 张春阳的注意力转到了张利贞身上,张利贞说:“我在挑一个好看的泥人,爹说了,今晚他付钱。” 张春阳惊讶:“爹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张信中耳朵尖,一巴掌拍到他后脑上:“编排我?” 张春阳的性格很好玩,他转头就对徐润枯说:“娘,爹藏私房钱。” 这声不小。 周围的人全笑了起来。 张利贞也乐不可支,他选了一个颜色和自己身上衣服相同的小泥人,说:“爹,我要这个。” 徐润枯见状,也对张千重说:“哥哥弟弟都选了,你也挑一个,三兄弟就要整整齐齐。” 张千重不好再推拒,也选了一个合眼缘的泥人。 张信中掏出钱袋子付钱,老板顺便送了几句吉祥话。 沿着街道跟随着人群一路往前走。 张利贞围观了篝火艺人在戏台子上表演,也学着周围百姓一样,掏了铜钱放在不远处的破碗里,叮叮作响。 瞥见有卖面具的,便打算去瞧一瞧。 徐润枯见他兴致不低,便对三个孩子道:“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你们随意逛逛也可以,你爹非说他宝刀不老,要去前面仙鹤楼猜字谜,我和爹就在那儿等你们。” 得了吩咐。 张春阳是第一个蹿出去的,他的声音越来越远:“我要去那边捏泥人。” 张千重说:“我也去仙鹤楼,正好和爹比试比试。” 张信中“嚯”了一声,道:“可以啊,那今晚你我就一较高低!” 张利贞说:“我想去看看面具。” 徐润枯笑道:“去吧。” 和一家人分开后。 他带着少静少语就去不远处的面具摊子,老板很热情的给他介绍:“小公子想选个什么款式?动物的、仙人的、神鬼的都有,我瞧小公子相貌不凡,倒不如戴这张龙虎面具,以威震四方。” 张利贞就笑了:“我哪有那样大的威力?” 老板笑道:“小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我行走世间多年,见过不少人,不夸张的说,小公子将来,定非池中物。” “那我就来一张吧。” 先前瞥见路人们带着面具穿梭其中,他早就艳羡了,张利贞继而又扭头问身旁的两个人:“你们要挑一个吗?” 少静指着那个小猫的面具:“公子,我想要这个!” 少语则是选了那个大猫的面具:“公子,我要这个。” 张利贞付了钱,将面具戴在脸上,原本宽阔的视野也被这狭小的眼窟窿给束缚中,但是却让他觉得真舒服。 他带着面具游走在街上,这边瞧瞧,那边看看,还会顺手买些小玩意儿放进口袋里。 很快就走到了河边。 河边许多是有情人彼此赠花赠香囊。 好一副花前月下美景。 还有一起放花灯的。 花灯离得远一些,张利贞瞧着就像是前世城市里的霓虹灯。 突然。 河对岸一声响攥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张利贞抬头看去。 漫天的烟花四下炸响在天空,可是很快,那些热闹的声音和场景似乎都在离他而去。 他就像是一个处在这个时空的一个异物,学着靠近,学着模仿,学着学习,可还是和这里格格不入。 等烟花结束。 震耳欲聋的热闹褪去后,就只剩下满心神的寂寥。 张利贞站在河边又静静看了一会儿,才去了另一处少人的石阶上随意坐下,目光虚无的飘过远处热闹的人们,但又很快收回。 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自嘲的笑了下。 明明获的了第二次的生命,还要做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说到底,还是他无法彻底和过去做一个切割,才会导致现在的模样,只是先前躲在家里与世无争的时候,觉察不到这种割裂感。 人总不能既要又要。 但是张利贞还是忍不住想着,若是给他一碗孟婆汤就好了。 让他了无牵挂的忘却前尘,在这个世界继续从零开始。 张利贞幽幽叹了一口气。 还不等自嘲一句,就听见后方传来一声像是春天溪水划过石板路的好听声音。 “因何叹气?” 张利贞回头,便瞧见一个立在树下、穿着华贵白衣的俊美男子温和朝他一笑,然后走过来,也极为不讲究坐在他身侧:“可介意我打扰?” “不介意。”张利贞说。 “如此大好日子,小公子却闷闷不乐,可是有心事?”那人问。 二人萍水相逢,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张利贞道:“人生啊,路漫漫其修远兮。” 或许如何和过去相处,才是他目前需要处理的人生课题。 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找到答案,只能在迷雾中难过。 “原来如此。” 那人恍然大悟,道:“人生路漫漫,总有困顿迷惑之处,或许寻求本心才是最优解,当然,便是拖着不理也无碍,解法全在你心中罢了。” 他像是变戏法一半,从怀中掏出一只巴掌大的偃甲兔,道:“这是我耗费三个月制成,只送有缘人。” 他递过去:“今日你我难得有缘,便送你了。” 那偃甲兔光是肉眼瞧着便精致的很。 张利贞很喜欢,他接过来主动道了谢,迟疑片刻后,把面具从头上摘下:“我身上没什么贵重东西,这龙虎面具是方才在小摊上买的,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可拿走,我瞧公子也非池中物。” 那人不嫌弃,接过来:“此等缘分,我定会好好珍藏。” 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迟疑片刻,张利贞喊住了他,道:“我叫张利贞,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们以后可否再见?” 那人回头,一双桃花眼眯着笑起来,说:“利贞?好名字,至纯至善,你父母定是对你抱有期待。” “我叫解师。解雨花的解,师者的师。” 那人潇洒离去,风将他的声音吹进张利贞的耳朵里。 “若是有缘,我们自会相见。” 第9章 三兄弟 张利贞捧着偃甲兔,又重新坐了回去。 他借着河中灯火,仔细瞧着手中的小物件儿,然后童心未泯的拿指尖戳了戳兔子的红鼻头。 下一秒,那双垂着的耳朵就立了起来。 明明绘画在上面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没有变化,可就是让人有一种突然精神起来的感受。 张利贞没忍住笑了下,思索着重新碰了一下,那双兔耳朵就又重新落了下来。 他给偃甲兔起了一个名字:“就叫你漫漫怎么样?路漫漫其修远兮。” “漫漫。”张利贞唤了一声,然后拿手指碰了碰它的鼻子。 那双耳朵就立起来,像是在回应他一样。 来回玩了几次,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把偃甲兔收起来,转身朝着热闹处走去。 随意找人问了路,张利贞这便要朝着仙鹤楼走去。 仙鹤楼的热闹似乎比他想象得还要多几分。 越走过去,人就越多,里面的声音也就越热闹。 张利贞勉强绕过人群,终于在最前面看见了徐润枯和她身边的两个下人,同时,徐润枯像是也感应到了什么,目光从台上移开,和他四目相对。 徐润枯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张利贞走过去,听见徐润枯问:“玩完了?” 张利贞点头:“很有意思,刚才河边在放烟花。” 徐润枯笑道:“我在这里也瞧见了,很漂亮,听说是江南那边的商队来的,做了很多创新,比以往的烟花都漂亮。” 张利贞恍然:“确实漂亮。” 说完,他扭头看向台上站着的一众人里,只有张信中和张千重站在最前方,他问:“这是在做什么?” 徐润枯笑着说:“这里不玩猜字谜了,你二弟把人家场子给砸了,老板不乐意了,干脆改了玩法,说要比对诗词,可是这里没人比过你爹和你二弟,现在两个人刚比完,大家都在猜谁才是那个最终赢家。” 张利贞朝着台上两边展露出来的词句瞧了眼,觉得不分伯仲,他没想到张信中在诗词上也颇有见解。 徐润枯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笑道:“你爹年轻时候也是赫赫有名的大才子,殿试可是拿了榜眼的,可他觉得不甘心,写了好几年酸词,后来官途开始顺遂了,这才停了笔。” 张利贞也没忍住跟着笑出来。 虽然两人的对词不分伯仲,但细细感受一番,还是张千重稍胜一筹。 老板将结果宣告出来。 周围人群顺间热闹沸腾了起来。 鼓掌叫号的到处都是,还有人逗趣道:“儿子到底是儿子。” 张信中不服老,他拍着张千重的胳膊说:“今日就勉强饶过你一回。” 在周围的唏嘘声中,张千重不卑不亢:“那日后还要父亲多饶一饶了。” 另一处三楼栅栏处。 一个紫衣少年对立在栏杆前的江安澜道:“先前只觉得张大公子空张了一副好容貌,现在瞧着,竟真有几分书生意气,坊间传言竟也有可信之处。” 这里的视角,刚好能看到张利贞是怎么从人群中穿梭而来,又如何陪在母亲身边,笑吟吟的看着台上的一家人。 江安澜说:“那日我就说了,他绝不是作假,要是寻常,你敢想象侍郎家的长子亲自候在门口给你道歉?” 紫衣少年低低笑了一声,将扇子打开,装模作样的扇了扇,说:“坊间还有别的传闻你没听?听说祭酒允许他入学了,如今你也在国子监,到时候,你俩算是什么情况?” “他先前心智犹如孩童,说着喜欢我,也不过是瞧见一个漂亮物件儿的喜欢,何必放在心上。”江安澜说、 紫衣少年:“是吗?那你为何叫他当众出丑,张侍郎虽然好说话明事理,可毕竟是他的长子。” 江安澜看见张信中不知道对张利贞说了什么,张利贞就笑得眉眼弯弯,他也跟着弯起嘴角:“他那日做的事不算小打小闹,我便是发脾气,想比侍郎也能谅解我。” 紫衣少年一下把扇子合起来:“说起来,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问你你也不肯说,流言倒是不少,我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看着一家人离开后,江安澜才收回目光,说:“过去事何必再提,总归已经过去了。” 紫衣少年瞅着他的眼神,狐疑道:“我瞧你对他的态度似乎也不恼?” 江安澜这才看着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来,说:“你可敢和我打个赌?” 紫衣少年不明所以:“赌什么?” 江安澜想着那篇道歉书,轻声道:“赌他将来定会名扬天下。” - 从台上下来,张信中瞧着张利贞眼巴巴的眼神,以为他也想参加,便道:“你日后若进了国子监,得了学识,来年一样能参加。” 张千重在旁边道:“到时候在书院里,长兄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提。” 徐润枯也附和道:“你二弟三弟都在国子监,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找他们。” 张利贞觉得这一家人倒是亲切,他笑道:“那来年,这灯谜岂不是成了咱们一家人的舞台了?” 不知道从何处窜出来的张春阳夸张道:“长兄,你好大的口气。” 他笑嘻嘻道:“一家人也不是,我赌明年父亲一定败,这该是咱们三兄弟的舞台才是。” 徐润枯在旁边点了点他的脑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书院里做什么,整天不务正业,也想和你两位用功的哥哥比?” 张春阳嘟着嘴:“娘!” 张信中哈哈大笑,长臂一伸,将一家人都揽住:“好好好,一家人都是有志气的,那爹就等着你们打败我!” 回了府里,三兄弟一起往各自的院子走去。 张春阳在临回院子前,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两个小摆件分别给了张千重和张利贞,郑重道:“二位哥哥,难得我们一家人一起出门,这算是小弟的见面礼。” 张千重扭头对张利贞说:“我也是得了你的面子,不然寻常,他哪舍得送我这些?” 那两个小物件瞧着精致中又夹杂着些许粗糙。 张利贞瞧了一眼,便笑道:“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回一个?” “不用不用。” 张春阳赶忙道,然后看向张利贞,道:“长兄,能问你一个冒犯的问题吗?” 还不等张千重开口呵斥,张春阳就跟吐噜葡萄皮一样,丝滑道:“长兄,您真的是不小心碰到头,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吗?” 张千重虽然也好奇,但他不想这样去冒犯别人,他皱起眉:“春阳!” “无碍。” 张利贞觉得这种事迟早要说,对他变化疑惑的人一定不止这两兄弟。 以前有媒体称赞他是个谦虚的人,可那些都是表象,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是每当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无法忽略自己骨子里的傲气。 所以让他在这里演一个炮灰,再慢慢扭转旁人的印象一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他本就是天才,何须藏拙? 他生来就是要万众瞩目的。 张利贞说:“或许是那一日在明月楼被人打醒了,突然就明白了许多,撞没撞到头这我倒是不知道。” 他反问:“那你是喜欢这样的长兄,还是之前的长兄?” 张春阳嘿嘿一乐,说:“当然是现在的了,以前爹和娘不让我们与你走的太近,我曾经偷偷翻墙去找你,却被你给赶出来了,我都不敢与你说话。” 张千重解释道:“春阳那个时候年纪小,不太记事,爹娘倒没命令禁止,只是说长兄喜欢一个人待着,不希望我们多去打搅。” 张利贞突然有点儿好奇原身原来究竟是什么模样了,他笑道:“行,以后我的院子随时欢迎你来如何?” 张春阳兴奋的睁大眼睛:“真的可以吗?” 张利贞说:“当然可以。” 他又扭头对张千重说:“你也来,我们凑在一起还能热闹热闹。” 张千重也笑道:“那就多谢长兄了。” 三个人又说了一些没营养的话后,就散开了。 张利贞回了院子里,洗漱完坐在床边,将那个偃甲兔放在床头,仔细瞧了好几眼,才钻进被子里躺下。 另一个院里。 张信中听完下人们的话,让他们离开后,才对徐润枯笑道:“有春阳这个顽皮,三兄弟倒也融洽。” 徐润枯在灯下缝张信中穿到破烂的里衣:“那两个孩子本就顶顶好,以前我还担忧利贞,现在是老天开眼,终于了却我一桩心事了。” “就是可惜。” 张信中说:“千重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可惜生母走的早,若是有生母陪着,想来也能被你养成个顽皮性子。” “胡说八道。” 徐润枯啐了他一口:“性格那都是天生的,我可从没厚此薄彼,说起来,幸好春阳养在了我这里,不然我真怕他们兄弟间生出间隙。” 张信中叹了口气,把脚从木桶中拿出来,擦干净,说:“四房心术不正,没想到竟能生出春阳这个好孩子。” “希望利贞不要迁怒才是,春阳不过十四,从小被养在我这里,虽然顽皮了一些,但却是个懂事的。” 徐润枯咬断线头,凑近蜡烛燎了燎,说:“那日得知四房的事后,他主动来我院里告罪,他说生母生他一番不容易,他们之间总是横着这道情的,所以要来找我认错。” 言罢,她把那缝好里衣直接扔到张信中的头上:“让人给你做了那么多新衣,你偏不要,就守着这个旧的,我看你还能穿几时。” 张信中也不恼,将里衣扯下来,夸道:“夫人手艺就是好,有夫人的针法在,这衣服如何能叫破旧,那可是宝物啊,我千金都不换!” 徐润枯说:“你又不是十七八,说这些来恶心我。” 张信中这下不乐意了,当即放下手中的里衣,就要凑过去亲徐润枯的脸,徐润枯推都推不开,只能被他捧着脸亲了几口。 满足了。 张信中这才起身松开她:“虽然夫人嫌弃我年老色衰,可夫人在我眼中一直都是顶美的娇小姐。” 徐润枯直接冷笑出声:“我在闺房时便少做刺绣,下次你那件破衣服再烂了,别来找我。” 张信中就又捧着她的手亲了一口:“夫人教训的是。” 徐润枯直接没脾气了。 等张信中吹灭蜡烛,重新上了床,才低声道:“利贞瞧着不是个会迁怒的人,你就放心吧。” - 剩下的九天里,张千重和张春阳偶尔也会来他的院里逛一逛。 张春阳看着闹腾,但是看见张利贞在苦读的时候,也知道该安分一些,陪他一会儿便走。 张千重则是会帮忙指点几句,张利贞也受益匪浅。 一晃九日便飞速闪过。 到了和卢文庆约定的那天,张利贞起了个大早,穿上徐润枯早就给他准备好的新衣,然后带着笔墨纸砚直接去了前厅。 张春阳和张千重是先他一步去了国子监读书。 徐润枯和张信中把他送到门口,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徐润枯说:“不要紧张,东西一定要检查好,记得对夫子有礼貌,想来祭酒也是对你寄予厚望的,所以万事要求真便可。” 张信中说:“你这些天的用功,我和你娘都看在眼里,你放宽心,不管什么结果,我们都能接受,但是在出发前,爹还是想送你一句话。” 张利贞说:“爹请讲。” 张信中目光复杂:“祝你得偿所愿。” 第10章 考核 在马车前往国子监的路上,张利贞一点儿都不紧张,甚至还有心情沏茶闻香。如果卢文庆考他论策以外的内容,他或许会因为短暂的学习时间而心虚几分,可若是单考论策上的内容。 毫不夸张的说,张利贞极为自信自己能过关。 马车很快停在了国子监门口。 早在之前,张春阳和张千重就告诉他,国子监里只能带一个下人,而且必须要求住宿,不允许随意出入,叫他把爱吃的零嘴带够一个月。 至于他们为什么能在家中待好几天,是因为两人以担忧长兄的名义向斋长告了假,博士批准了才有这几日休假。 思来想去,他觉得带少语是一个最好的选择,于是趁着昨夜入睡前,特意吩咐少静虽然在府里,但每日的任务不可缺。 少静驾停马车,少语掀开车帘。 张利贞自动跳下马车,好奇的打量了一眼国子监恢弘的大门,然后就瞧见从门口小屋里走出来的卢文庆。 张利贞赶忙拘礼:“张利贞见过祭酒。” 卢文庆仔细瞧了他片刻,发现来人似乎比之前瘦了许多,心底暗自揣测了几分其的用功,原本想摆出几分严师的想法也就此作罢,他说:“你随我来吧。” 张利贞应了一声,就快步跟了上去。 少语安静的跟在他身后,少静瞧着他们全进去了,这才重新驾着马车返回。 “我瞧你瘦了不少,可是没吃好睡好?”卢文庆猝不及防开问。 张利贞想着万事求真,全然不知先前这位祭酒的愧疚,坦诚道:“不是,最近胃口大开,总是觉得怎么也吃不够,每日能吃两斤肉,前几天突然腹痛难耐,夜里还发了高热,大夫说我是积食了,后面几日,父母便只叫我吃些清淡的。” 卢文庆:“……” 卢文庆脸上的胡子动了动,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在带着他进了一个专门腾出来的博士厅时,语气稍稍冷了几分:“今日能不能入学,就看你能否过我这一关了,为了以求真实,博士也会来监考。” 张利贞乖巧应了一声,让少语在外等着,等自己坐下坐直后,第二人也紧随其后,他抬头瞧了一眼,也唤道:“张利贞见过博士。” 进来的那人容貌俊秀,可偏偏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冷情的模样,但是对他的称呼还是会颔首回应。 “好了,考试现在开始。” 卢文庆并没有打算给他纸笔,他的这场考试,就是要他口头表述。 博士厅里除了卢文庆提问的声音和张利贞回答的声音,便再没有别的声音,相比起热闹的讲堂,可是安静了许多。 所有讲堂里的学生,都在趁着中途休息的时间议论着这个居然能被祭酒允许入学的张利贞。 而六个讲堂里,最最热闹的就是江安澜所在的讲堂里。 “祭酒怎么会同意让他入学?” “可别说了,我一直当谣言听,谁知道刚才出去一趟,真看见祭酒带着他去了博士厅。” “去博士厅?去博士厅干什么?” “听说是入学考,不过和寻常的入学考不同,这次是祭酒亲自出题。” “这个不是重点,你们忘了先前长街上他对江兄做了什么吗?” 一人愣头愣脑问:“做了什么?” 旁边一人怒道:“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对不起江兄!江兄如此优秀,又岂是他一个纨绔可随意玷污的?我绝不会轻饶他!” “你别冲动了,夫子一直说不允许打架,而且你忘了?这里还有春阳呢。”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况且,你怎知江兄愿意饶他?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瞧着吧,江兄才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你忘了,四年前入学的时候,陈家小子仗势欺人,非要逼着江兄给他下跪,谁知道江兄根本就不怕,直接抄起棍子将人打了个屁滚尿流,还能在夫子的问罪下全身而退。” “是啊,哪有你动手的事儿,要我说,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话题中心的另一个人江安澜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在课余时间专门练字,他一手字写的极为漂亮,是夫子每每瞧见都要夸一句的程度。 江安澜也对自己这手字极为满意,但是自从上次瞧见张利贞的字。 是无法言说的一种逼人灵气。 而他的字虽然大气磅礴,却总是能显出几分工匠气,这倒是让江安澜有些不满足了,他有尝试临摹张利贞的字,却发现只能仿其行而无法知其神。 倒也是稀奇,却也引他好奇。 若不是担心惊掉旁人下巴,他是真想对着那群批斗张利贞是废物的庸才们说一句,便是练上百年,他们的字也比不过他们口中废柴张利贞的字。 而对字有同样好奇的便是博士厅里的这位博士了。 他对学生们的学识并不在乎,在他看来,只要这个人的不作恶,便是对世间最大的善了。 所以他最爱看字,人可以掩饰自己的品行,可字无法掩饰。 他总能从字中窥探出几分真实摸样,这也方便与他因材施教。 坊间流言他也听过,听过便是过。 毕竟老话如是说:三人成虎,谣言如潮,终使真相溺亡于众口之中。 如今京中传言全是关于张侍郎家长子如何一夜巨变的传谣。 引得他也好奇起了张利贞的字,尤其是在这次入学考核中,表现相当于优异的人,于是在卢文庆结束最后一个考题后,道:“祭酒,我也想考考他别的,无关入学考核。” 卢文庆一眼就知道他想考什么。 他特意没给张利贞准备纸笔,就是担心他废柴多年,只怕字迹不好,日后会遭人轻视。 卢文庆不想点头,博士也不急,而是缓声低声道:“便是私下瞧一瞧,瞧完便毁。” 这话算是说到卢文庆心坎上了,他这才点头:“好。” 然后对张利贞说:“还有最后一场考核,由博士出题,无论你表现如何,都不会印象你的入学。” 张利贞诧异,但也能接受:“是。” 博士很快从桌上翻出纸笔墨,又拿了一张他抄写下来的论语,一同递给张利贞,说:“你将这页纸上的内容抄下来即可。” 张利贞明白过来博士要考什么,他接过来道了声谢,这才开始提笔慢慢写。 博士在这件事上格外没耐心,所以就立在旁边瞧张利贞写字。 张利贞也不虚,握着笔的手一点儿都不抖,像是进入了一种空无一人的独自境地。 而博士也立在旁边一声不吭,只是眼神开始不自觉从纸上移到了张利贞的手上。 这个场景格外的和谐。 原本在台上坐着的卢文庆瞧见博士看的这么入迷,也忍不住有些好奇张利贞的字究竟是何种模样。 他纠结来纠结去,就在他准备下去一瞧个究竟的时候,张利贞放下笔,道:“学生写好了。” 卢文庆只好重新坐回去,对博士说:“让我瞧瞧。” 博士拿着纸转身走向卢文庆的时候,眼里是完全藏不住的欣赏,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将纸交给卢文庆,而是道:“祭酒,我们去隔壁说。” 卢文庆越发狐疑,可偏偏那张纸后面又用别的纸挡着,叫他无法窥探半分。 卢文庆只好对张利贞说“你在这里稍等片刻”,然后跟着博士去了隔壁。 待将门一关,博士便再忍不住,将纸往桌上一放,道:“如此好字!如此好字!祭酒眼光果然不俗!” 卢文庆莫名被夸,心里有几分不解有几分好奇,也忍不住有几分得意。 然后在桌前一瞧,也愣住了。 妙! 全篇瞧下来,卢文庆只觉得这字妙极了! 所谓字过刚易折,过柔则靡,学生们便是学字练字,也要寻求中庸之道,可偏偏这人不按常理出牌。 这字不刚不糜,却极为傲气,然又不屑于藏拙,便肆意向着顶峰而去。 可偏偏又叫人不觉得刺眼,反倒人觉得合该如此! 博士忍不住赞叹:“好字果然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此浑然天成,若是他在学业上加以勤勉,新科状元非他莫属!” 卢文庆自觉自己见多识广,却也忍不住惊叹一个京城人人都知的废柴竟有如此好字! “等时机恰当,这字,我定要向他讨教几分。” 博士夸赞完,继而话音一转:“字虽好,可却也表露着缺点,如此傲气,难道是真有实才?可是过傲只怕也容易找来祸端,祭酒,你可知晓他的底细?” 卢文庆怎么能知道? 他对张利贞的了解也不比博士多,只是那日张利贞笔直的跪在他院门口,脸上瞧不出一丝不情愿的时候,他才起了惜才的心思,想着若是人真心悔过,倒也未必不可原谅。 先前考核的时候,他就觉得张利贞是个可塑之才。 现在瞧见这一手好字,更是惊叹自己竟然招了个天才不成? 卢文庆心底接纳了张利贞,便不由自主替他开脱:“虽说字如其人,可总有至善之人却写一手歪字,我觉得他不是恃才傲物的人,若是往后真有迹象,再敲打也不迟。” 第11章 校规 话虽然这么说,但卢文庆心里也有些没底,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想起张利贞毫不犹豫跪在他门口的那一天。 但博士并没有过多纠结这一切,他信奉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 他问卢文庆:“祭酒,这篇手稿,可还需要烧掉?” 卢文庆回过神来,捏着手稿,迟疑片刻后,道:“不烧,我先拿着。” 然后不管博士的挽留,便起身重新回了博士厅,对张利贞说:“你已经通过我的考核,可以正式入学国子监。” 他把早就揣在怀里的监照递过去,说:“这需要你好好保存。” 张利贞立刻站起身,恭敬接过:“学生谢过祭酒。” “嗯。” 卢文庆又翻出一个册子递过去:“先不着急看,我先带去你号房,按理说你应该住在廉字房,但是先前礼字八号房空出来了,那里离讲堂近,你从今以后就住那儿吧,我现在带你过去。” 张利贞起身跟上去,问:“请问祭酒,廉字房和礼字房有什么区别吗?” 出门后,机灵的少语拿着东西就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这里大概有一千名学生,但是最开始的时候学生不多,号房便是按照圣人的教诲分为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勇恭廉,越靠前便离讲堂越近,但有时候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靠前的号房,他们可能更喜静,所以会专挑忠字后的房,后来人多了,又设立了甲乙丙丁到申酉戌亥,不过好在号房还是能满足学生们的一人一间需求。” 卢文庆早之前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虽然人不多,可是号房也不多,便都是两两一间,两人同住难免会有打扰,但总归还是互帮互助多,只是现在的学生们都讲究一人一间,将来大多数都会走上仕途,陛下便让人多修了号房,希望学子们能更安静的读书学习。 “你读书晚,所以我希望你住在礼字号房,这些能多些时间补补功课。”卢文庆问:“还是说,你喜净,想住在廉字号房?” “祭酒的安排就是最好的,学生也想多学习。”张利贞对远近无所谓,他只是在想一件事。 国子监真的不能随意进出吗? 如果不能,他该怎么打听这个世界才能不像两眼一抹黑的瞎子。 来的路上,卢文庆顺便给他指了指路过的地方分别是什么,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走到礼字号房。 卢文庆带着他走上东边走廊的最后一间,推开门,说:“就是这里,可认路了?” 号房不算小,桌床,还有佣人的狭小住所。 少语已经主动上前一步,进去快速布置和清洁。 卢文庆站在屋中满意的环顾四周。 这间屋子,他先前也住过。 风水不错! 卢文庆打量完,指了指早就备在书案上的书籍纸笔,和旁边看着像是包着衣物的包裹,道:“中午吃完饭,下午你就可以去崇志堂读书,崇志堂会讲四书五经,你也记得带上《性理大全》,那是两身襕衫,平日里你若是想穿自己的衣服也可以,但在举办重大事情上的时候,必须穿襕衫。” 这怎么听着既宽松又严格的? 国子监是不能随意进出的,但襕衫是想不穿就不穿的。 张利贞疑惑更甚,但是他深知小孩说想尿尿就是尿床了的意思,便没有开口询问,而是道:“学生明白了。” 卢文庆觉得这个自己选中的学生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傲气,越瞧越满意,盘算着等过几天和博士打赌,博士家里收录着一本孤本,是他最想要的。 他说:“好,还记得我给你的册子,在开饭之前,你便在这里好好看一看,不准触犯监规。” 张利贞乖巧应下,卢文庆这才又嘱咐了两句,顺手帮忙把被褥抹平,道:“不用送,我走了。” 等人离开后。 张利贞便翻开了这个写满规矩的小册子,但等他仔细把册子从前到后全都翻了一遍,也没发现上面有一条去明确写着学生不准随意出入国子监的条例,甚至对入睡时间都没有苛求。 当即。 张利贞就有了主意。 他的记忆力很好,小时候属于天赋,后来便是日积月累锻炼出来的,记住册子里的内容对他来说并不难。 张利贞很快便合上册子,让少语在这里先收拾,自己便抬腿往外走。 从博士厅一路走到这里,卢文庆把他接下来所有需要找寻的地址地点全提醒了一遍。 现在,他要去探寻一些未知的领域了! 离开号房继续一路向后走,又瞧见几个讲堂和一些小型的藏书阁,里面也没有人守着,张利贞就进去逛了一圈,又怀揣着一本不知道是哪一朝的周史出来,又继续朝着未知的地方探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居然还真让他找到了! 在一方静藏书阁南侧约莫三公里的地方,有一个暂时无人使用的废弃院落,里面虽然脏旧了一些,但是该有的东西全有,比如屏风,比如座椅坐垫。 张利贞又在里面磨蹭了一会儿,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开。 只留下满地的细绳,和一个写在院门灰尘地上的一行字—— 老子天下第一。 - 再回去差不多便是饭点了。 少语的动作很快,里面几乎完全焕然一新,甚至他专程带来的几个小摆件都格外和谐的搭在不同的架子上。 张利贞说:“走,我们去吃饭,今天带你吃大餐。” 这段时间少语虽然木讷,但也让张利贞发现了他的小爱好,他格外嗜辣。 张利贞说:“我听春阳说国子监里的吃食有很多香香辣辣的。” 少语的眼睛果然一亮,然后说:“多谢大公子。” 往回走的路上果然瞧见了许多学生,有些是从斋厨里拎着食盒出来的,还有…… 居然是捧着钵盂出来的!里面还盛着满满的饭菜! 那不是寺院里和尚们用的吗? 这么特立独行吗? 但是周围人似乎明显是见怪不怪了。 毕竟还有拿着葫芦盛饭的。 张利贞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进了斋厨,一进去,就看见了排着队打饭的队伍,这里只有一个打饭的地方,每个人的饭菜都是一样的,选择性不多,但闻着味道还算不错。 学生们有些会拿着食盒离开,也有些会直接找个地方坐下吃,不过这里的座位也全然不是自由选择的,有一部分明显是单独隔开的地方。 回想起现代刷到过的视频。 有些大学甚至都会在食堂建立一种等级制度,比如某些区域只允许老师就餐,毫无关系的学生进去是会被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人驱赶。 张利贞猜测那片区域应该就是国子监里父子们的吃饭地盘。 那一片的餐桌瞧着都比学生这里的好一些,张利贞有些眼馋的瞧着。 很快队伍就轮到了他们。 张利贞瞧见里面有大米糙米混杂的米饭、腌制好的半条辣鱼、辣椒炒肉、和看不太清楚是什么原材料的汤菜。 张利贞感觉都不错,等少语的饭盛好,两个人便去了一个角落地方坐着。 按理来说,这里学生将近一千人,绝对不会有人发现这里多出了一个生面孔。但偏偏好巧不巧的,有人曾经在国子监外见过他。 张利贞和少语坐下吃饭还没多久,不远处就传来嘀嘀咕咕的私语声。 “那个穿着草绿衣衫的,绝对是张利贞,他居然真的通过测试了?” “嘶,看着挺斯文的,不像是传言中的样子,你确定你没认错人?” “当然没有!那天在长街上我看的清清楚楚,他绝对就是那个叫嚣着让江安澜下跪求饶的。” “果然人和传言有差距,真看不出来他是那样的人。” 除了偶尔见过他的学生们在八卦,隔壁象征着地位、直属于博士夫子们的用餐区域也在八卦。 和学生们彼此间互不熟悉不同,博士们可太熟悉自己的学生们了。 所以第一眼认出来他陌生的是另一个讲堂的博士。 那人戳了戳旁边的人,问:“老宋,那个小孩就是张利贞吧,你今天不是和夫子一起参加考核,怎么样?” 旁边那人是宋愚,也是今早和祭酒一同考核的、格外爱字的博士。 宋愚说:“祭酒的问题他都能答得上来,我觉得不错。” 另一人道:“可惜我今早有课,不然我也能去旁观一下,见识见识这个被祭酒选中的学生。” 又有人插话:“哈哈哈何止是被祭酒选中啊,听说曹诚都起了要人的心思。” 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嘴:“我觉得老王说的有点儿意思啊,我今下午不授课,他应该是先去崇志堂,我要去远远瞧一瞧。” 这下下午不授课的博士们就来活了,纷纷都要去远观一眼,八卦的样子哪还有平日里在讲堂的威严? 助教和学正们一边感叹,一边也寻思着要找个空挡偷摸去远观一下这位张利贞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张利贞本人完全不知道这一切,他吃完饭,没有听到这里有人八卦一些有的没的后,便和少语一起离开,开始期待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