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哥控撞见哥哥地下情人》 第1章 第1章 代朗的哥哥今年二十八岁,但从未谈过恋爱。 这个年纪在安州城,是免不了有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亲友长辈要说媒。 代朗每回都恨不得拿起扫把将人轰出去。 爸爸妈妈相继离世的时候,人人都嫌他们兄弟俩累赘,生怕沾上一丁半点。 只是葬礼那天匆匆来走人情就消失不见,或者是心怀叵测,惦记着爸爸妈妈留下的房子存款,连他那时年纪那么小都能看出的贪婪。 现在见哥哥事业有成了,亲戚这玩意像雨后春笋乌泱泱地拔地而起。 幸好,哥哥总是是敷衍他们说:“阿朗还小呢,不着急。” 所以,他坚信着哥哥也是心照不宣的,会和他只两个人、就两个人继续相依为命一辈子。 直至今日,那个横叉一脚在他们之间的意外出现了。 他才知道原来只是他一厢情愿,哥哥的推脱不是为他,只是因为哥哥喜欢的对象,在这个现今社会结合仍有偏见。 * 又是一年毕业季。 安州城A大宿舍楼闹哄哄的,一阵接一阵的行李箱轮滑滚动音在楼道里扩散开来。 302宿舍。 代朗宿舍因着四人都是本市的,打包行李分道扬镳这散场一环节,纵使心底有些怅然面上也未显。 室友周聪用胳膊肘碰了碰代朗,约着要不要一块毕业旅行。 毕竟有代朗在,他就不用头疼规划路线、合理安排时间、预约景点,只要服从安排、听话捧场,疯狂点头好好好,什么都好玩,什么都好吃。 代朗摆手示意室友先别打扰他,埋头进手机回复消息。 周聪只好扭头换个对象游说。 “刚收到消息,我拿到最心仪那家公司的offer了,入职时间紧就不凑热闹了。”另一位室友刘鹏辉得意地挑眉:“等会一块再吃顿饭吧,就当给我庆祝庆祝。” 他看代朗脸色有点闷,勾住代朗肩膀关心道:“代朗?” “恭喜,吃饭时间改晚上吧,我请客。”代朗抬眼笑着解释:“我哥要出差,我要回家陪我哥吃午饭,下午再送我哥去机场。” 他敛目又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哥哥没说出差时间多久,循照往常推测,那就不是简单的十天半个月了。 代朗的哥哥代清工作八年了,他至今未知做的什么。 常常是一条留言,紧接着了无音讯一两个月,还能在离开家之前吃个饭道别算情况好得了。 “我哥巴拉巴拉,我哥巴拉巴拉,听四年了,我耳朵里最大那块茧子就叫‘我哥’。”周聪欠欠地掏耳朵:“等你有嫂子了,不会还要抱着你哥大腿不撒手吧。” 他话刚说完就被代朗轻踹小腿一脚警告,刘鹏辉又给他使眼色,周聪摸头讪讪笑笑。 大学四年里代朗口中从来只有“我哥”,大家发现后接听父母电话都默默跑到阳台外。 为了掩盖不舍,他活跃气氛有些口不择言了。 最后,是学校离家最近的代朗最晚一个离开。 他将四张靠椅按照报道顺序依次收拢进桌底,深深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宿舍。 积灰两个月后再打开这扇门,就是另一群人的故事了。 校门外。 代朗一眼锁定哥哥位置,放下行李箱高扬起手臂挥动,脸上洋溢着笑容:“哥,我在这呢。” 学校禁止驾车进校区造成堵塞,一个逼近一米九的男人,身着纯黑色商务西服驻在树荫底下,私人订制剪裁得体包裹着玉树临风的身段。 代清见到代朗,抬手到耳边,袖口微微下滑露了一角白衬衣,银色腕表反射的阳光晃眼刺目,也没他英俊冷硬的五官来得吸睛。 路过的学生家长侧目打量的同时又在逐步远离,毕竟他面色过于凝重,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 代清目光直视着校门,发觉代朗身影后,紧锁的眉头即刻舒展。 他交代一声后摸下耳麦装进口袋,笔直的长腿迈步稳健有力,快步走近代朗再顺其自然接过两个行李箱。 “毕业快乐,阿朗。”代清上车后从扶手箱拿出一个精巧的礼物盒递给副驾的代朗:“礼物,已经提回来在车库了。” 代朗垂目摸着迈凯伦720S的车钥匙爱不释手,温和地笑了笑:“谢谢哥哥。” 他拉过安全带忽而想起网络上“副驾驶”的特殊寓意,室友说的“嫂子”本就放进心里了,在此刻再度显露出来。 假使哥哥这份关怀与爱意要匀他人一份,他能接受吗? 或者情况更要紧,他会被迫退到后排的座位,然后逐渐让位得更多。 保不齐为了情意绵绵的“二人世界”,他要被驱离自小长大的家。 代朗嗫嚅一下,还是问出口:“哥哥,你有女朋友了吗?” “安全带递过来。”代清倾身接过代朗手里紧攥着的安全带扣上,做完这件更重要的事,他才毫无波澜地脱口而出:“没有。” 代朗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喜悦,勾着嘴角讷讷道:“这样啊。”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狭隘阴暗,他根本就不想、也不能接受家里出现什么嫂子,或者吸引哥哥注意力的猫猫狗狗。 本来哥哥工作之余分他的时间就不多,再来一个人分走属于他的哥哥的关心,他才不愿意。 只有两个人这十三年来也能过得恣意开心,为什么非要顺应世俗再多一个人出来。 真是经不起细想,不可控因素太多了。 代朗指尖在搭在门把上轻敲,不放心地又问:“那,男朋友呢?” 这话一出,搅地代清内心一池平静无波的塘水波澜圈圈荡起,始料未及地怔了片刻。 他鬼使神差地被代朗的话引导,隔着衬衣轻揉胸口那枚鹤形印记。 时间仿佛又回到那天,在父母好友帮助下,父亲葬礼结束,他费了不少心思才将代朗哄睡。 他坐在床沿,轻抚着代朗哭肿的鱼泡眼,小扇一般的睫毛被眼泪打湿成捋,都熟睡了依旧一颤一颤。 代朗口中不断梦呓着:“爸爸......妈妈......” 母亲是在半月之内急病身亡,父亲是随后一个月内深陷母亲亡故之中情难自拔,哀毁骨立渐渐神志不清自杀离世。 夜深人静,空荡荡的屋子只剩兄弟俩人。 代清也不必再担忧一个不小心的举措触及到父亲徒添伤感。 他轻手轻脚摸上床,将九岁的代朗轻搂入怀,无声的泪顺着脸颊滑入代朗发间。 终于寻了机会抒发心中郁结,情绪不断爆发,可不等他哭出声音来,胸口处倏地传来阵阵刺痛,非他的记忆不由分说地涌入脑海。 他人的记忆强行覆盖自身的压抑情绪,被迫中止眼中悲戚,化为无助与错愕。 那些记忆他不能体会主人当时情感,只是如镜头画面,他仅仅是旁观者。 代清拉下衣领去看刺痛的胸口,冒出一枚鹤形的朱色印记,非他所经所历的记忆本属者是近三十位有着同样印记的承袭者。 上一位,是他父亲。 至于那些记忆,无外乎是一名神秘男子,不是头戴帷帽、幂篱,就是罩着兜帽半遮掩面容。 父母相继离世,弟弟年幼,加上太多非他的记忆,不得已下,年仅十五岁的代清一夜之间心智老练稳重得似活了上千年。 至于传达至承袭者的思想烙印,要敬仰那位神秘男子若神明,要护佑那位男子高于一切,包括自身生命。 代清不禁嗤笑一声,凭什么! 他,也曾自大的以为能脱离被鹤形印记控制摆弄的命运,可只见过那人一面就推翻既定坚守的原则。 那次初见的画面已过去五年,依旧历历在目。 只用发簪挽了半扎发,墨黑色的长发顺直如瀑布垂在腰封两侧,身着竹青色宋制缎面窄圆领袍,坐在树杈上懒懒靠着树干,裤管下若隐若现的双脚微微晃荡,笑吟吟对他讲:“你来啦,我醒了,我这个样子你还认得吗?” “哥哥,你是不是好累,我来开车吧。”代朗意识到不妙了,他摇了摇哥哥胳膊,试图晃醒正出神不知道在思念着谁的哥哥。 向来自持冷静到让人难察情绪的代清终于神思归位,自言自语似的:“没有,我开就好。” “哥,你不会真有同性倾向吧,这么荒唐的问题你都那么认真地答。”代朗轻咬舌尖压制躁郁,咯咯笑着,竭力让语气轻快些:“好啦好啦,我们走嘛,我好饿。” 棠棣同馨那么多年,他哪里不能看穿这位哥哥,何况呆愣的神情落在哥哥脸上实在有够突兀的。 怕是在骗他,起码心里有人了。 “嗯,现在走。”代清深吸一口气,打火轻踩油门:“在外面吃吧,我改签了时间更早的航班。” 这么着急,有了刚刚的猜测代朗很难不想歪:“真的是出差吗?” 代清温柔一笑:“小鬼头,你哥还能骗你?” 刚骗过,代朗不想拆穿,把这个话题展开去讲那个可能存在的男人,他只会更加烦闷,就很难维持乖巧听话的好弟弟人设了。 可是,哥哥要跟其他人同住屋檐下,哥哥要跟其他人一日三餐,哥哥要抱着那个人哄他。 这些猜测他不愿想,但活跃的大脑也能自发地给他浮现出画面来。 他来了脾气,不想懂事地缠人起来:“那你这次出差是去哪个城市?我毕业了能去找你,你空了出来陪陪我就好。” 代朗撒娇一样拉长尾音:“哥——” 代清趁着等候红绿灯侧头看向代朗。 他管教有些严厉,加上代朗本身也乖巧听话没什么不良嗜好,整个人气色红润,面容干干净净。 印象里萌态可掬的小家伙就这样褪去青涩稚嫰,五官越发标致,气质上还遗传了母亲那份柔和,与他相比较,多了几分细腻温雅。 最后,代清的视线停在代朗左上臂。 代朗大臂与躯干连接位置有一枚朱色胎记,虽然此时被袖子遮住,可代清不能无视它的存在,目光不由变得深邃。 他轻拍代朗手背安抚:“忙完这一阵,我把假期空到年底,陪你去看极光。” 年底太远了,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代朗欲言又止:“哥......” 代清面色变得严肃,沉声道:“阿朗。” 代朗小时候,代清还能用另一重身份的工作单位隐瞒,后边长大了不好蒙混过关,才透露一句“关键机要单位,绝密级别”。 单位、职务、工作内容,代朗从始至终不得而知。 代朗明白泄密者处分重则要面临刑事处罚,没想到问个出差目的地城市,哥哥也会这么大反应。 为缓和气氛,他甜甜一笑熟练地扮乖转移话题:“知道啦,你那家公司我能去工作吗?” “你有意愿去的话,我让吴倩联系你,你有需求就跟她提。”代清说:“不要太辛苦了。” 第2章 第2章 午饭后,代朗在机场安检口送别代清入候机厅。 “要按时作息,注意饮食规律,行举要谨慎别磕磕碰碰,还得平心静气,有麻烦联系池煜,或者搁置等我回来解决。”代清揉了揉代朗头发不放心地叮嘱:“注意身体,有不舒服就立刻给池煜打电话。” 池煜是代清好友,是一名医生。 可从两人私下交谈时的临深履薄来看,代朗觉着也是遮人耳目的另一重身份。 池煜继母也是母亲挚友,代清碰上学业繁忙时段,常把他拜托给池煜一家照料。 尽管池代两家两代交好关系密切,池家人都待他很好,可他就是不愿去看池家其乐融融的画面,只想守在家里等哥哥回来。 代朗早早意识到不用去池家的前提,是他要锻炼好自理能力。 可即便父母留下的遗产,家里物质条件优渥,请几位住家保姆不成问题,他还是总要被送去池家。 可能到底是代朗年纪太小,代清总归不放心。 所以代朗不得已要去池家,这样的情况一持续就是两年。 幸好,代朗11岁那年他就向哥哥证明他能很好地照料自己的生活起居,最多需要每星期请钟点工做一次全屋清洁。 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代朗不想发生变化。 正值假期,航站大厅人流熙熙攘攘,代朗目光追随的始终只有哥哥。 他迈步到能观察跑道的落地窗边,注视着一辆辆飞机滑翔起落,分不清是哪一辆,直到哥哥的航班起飞时间过了十分钟,他才转头要离开。 代朗有睡眠障碍,特别是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时,所以即便学校离家近,他并没有申请走读。 原本还在学校时,哥哥不在家他周末也不会回去,现在毕业,倒是只剩一个去处了。 他又要长时间不能见到哥哥,甚至日期截止都不知到何时,心情不免有些沉闷。 代朗漫不经心走着,抬眸间随意一瞟,就见机场大厅出现一团呈现人形的黑色幽影,目光一惊即返泰然自若。 他目不斜视地从过道走出大厅往航站楼外走,从玻璃窗倒影暗暗观察那团幽影。 幽影似察觉到什么,径直越过人群朝他直冲而来,他不禁步伐迈得更快些。 代朗一路上注意着来往行人,还是一样,除了他,无人能发现这团诡异幽影。 眼看距离被拉近,代朗拧眉倒吸一口凉气,为了快速离开机场没去停车场,路边随手招了一辆出租。 却还是被幽影追上。 出租车后排,一侧坐着面无表情的代朗。 他不露痕迹用余光去端详另一侧的幽影,先是跪坐在座位上面朝他,从动作来看似乎也是在观察,继而似水蛇缠在他身上。 代朗忍着恶心任由幽影将他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其实毫无温度触觉之类感知,可他看得见这乌七八糟的一团,心理上就觉得窒息难耐。 最令他费解的是幽影能触碰到他,偏偏他尝试主动碰触就像穿过一团雾气奈何不得。 可若是被幽影发现他能察觉到对方,那么他能从黑蒙蒙没有五官的幽影“脸上”感受到“兴奋”,好似他是什么绝佳猎物。 一如往常,幽影终究没能从他身上探寻到什么想要的,转而窜到主驾驶的司机身上。 “阿嘁。”司机抽过纸巾擦拭突然流出的清水鼻涕,昨夜空调开得低了点觉得凉,还真就感冒了。 他因为红绿灯踩刹车制停,惯性看了眼车内后视镜。 霎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累了,明明一晃而过是阴沉的面无表情,怎么他眼神一聚焦后,后排的男人变成眉目含笑地望着车窗外。 代朗注意力放在余光上,喷嚏声出现后,幽影活跃地在车内转了好几个圈,激动异常地跨坐在司机身上,紧随着是幽影面部裂开一道口子,朝向司机身体内注入一束黑色雾气。 他见过此类场景,被种入幽影气息的人不外乎都会生一场重疾。 这个诡异幽影像是潘多拉魔盒装载的疾病被放出,并不止一个,尤其是在医院。 他打小起几乎不生病,就算偶然磕碰受些小伤也有私人医生上门,或者是去池家,那里有完善的全套医疗设备。 第一次见到幽影还是去医院那次。 代朗高中时期,一位同学饮食冷热交替突发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他因为被哥哥要求常年健身体力颇佳,被老师临时点名背同学上车赶去医院。 因为和这位同学关系不错,对方家长不能及时赶到,班主任是女性,同学是男生还拉肚子随时要去厕所,情况紧急没来得及安排其他男老师,他索性跟着一块去了医院。 代朗一到医院瞬间傻眼。 医院急救楼一层里边,就有着如同今日一样的五道幽影四处飞窜,发现他之后将他团团围住,十只手在他身上游走一通乱摸,他霎时间脸色苍白定在原地。 老师诧异地看向他,医院人来人往却对幽影视而不见。 他懵得不知如何是好,其中一道幽影趴在他头顶,拉长脖子伸到他眼前,从头部伸出似舌头的触须舔舐他。 刹那间,代朗恶心地跪地干呕不止。 后来不知道怎么,他昏了过去。醒来时哥哥已经在身边,面色阴沉的和医生交谈什么。 医生要他留院观察一天,哥哥坚持要离开医院回家。 他视线清晰后,喊了一声哥哥。 代清步伐踉跄地冲到身边把他搂在怀里,哑声地不断喊着他。 离开医院的路上,代朗真真切切看见幽影还在,数量还增加了,医院每进一个人都被围住探查。 他和哥哥一出现,又开始了,把他团团围住,甚至更加激动地晃动着像淤泥一样令他恶心的形体。 代朗犹豫着要不要讲,可哥哥似乎也和别人一样对此毫无察觉。 正如此刻驾驶位的司机,面色稀松平常。 出租车行驶到安州城东郊,碧云湖沿岸线矗立着数十栋独立别墅。 “小兄弟,到了。”出租车缓慢停下,司机回头提醒道。 代朗中止飘散的思绪,下出租车以后,又回头敲了下车窗:“师傅,有空去趟医院做一次全身体检吧。” 他只能尽人事到这一程度了。 毕竟他十六岁之后能看见“鬼”这件事太荒唐,他可不想被关进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哥哥从小过度关心他身体健康这一方面,他一直以为是因为爸爸妈妈都是因病身故的原因。 可明白这个幽影能让人染上重疾,他没法不联系在一块。 代朗有尝试过旁敲侧击哥哥,可哥哥也只问他是不是学习太累了,要不要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最终,他还是当作秘密深埋心底。 诡异的幽影不死心地跟着他下车,一同来到家门前。 代朗打开院门时,幽影飘在他身边转了几圈,最终止步在院栏外离开。 究竟是什么存在? 代朗在院子里,透过院栏回头张望远去的幽影深思。 他在网络论坛上搜查过幽影的存在,可大多数说得神乎,他只需要和实际情况一串联就明白,不过是夸口吹嘘。 一旦有人说得有些确切,论坛就会很快崩溃跳错,之后再找不到那条回复帖。 代朗叹气微微摇头,起码迄今为止没对他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困扰。 突然间,他打消念头回头那一刹,却猛地侧头返回去看。 从别墅拐角处窜出一个男人,竟然是在追着那道幽影跑。 不仅仅是能看见幽影,还反过来追得幽影四处逃窜! 代朗握住钥匙要开门的动作顿住,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快步追了过去。 这个男人奔跑速度尤其快,他很快就跟丢了,可是埋在心底六年的疑惑不解,如今有了探寻真相的出口,他是不甘心就此罢休的。 代朗在周围找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前方有动静,他压低脚步缓慢接近,借着墙体遮掩探头去看。 只能见到一道高挑的背影,与他相比稍显单薄。 男人穿着版型很好的棉质白T,以及洗水磨白做旧的牛仔裤,手腕上戴着一条黑色编绳手链,末端吊着一颗十分冰透的翡翠质地叶片形坠子。 很浓厚少年感的穿搭,看着年纪不大。 可发型异于平常人,起码在代朗认识的人里有些突兀,是用木簪将长发缠在后脑勺盘着个道教的混元髻。 男人一个箭步冲过去逼近墙角的幽影,捏住其脖颈处位置用力一扔,幽影就被摔打得形体恍惚起来。 只见他悠哉悠哉地走过去,抬腿在幽影前胸后背部位踹了几脚,便踩住幽影小腹位置停下动作,好似察觉到什么。 代朗忙躲回墙体之后,吃惊地喘着粗气。 像雾气形态的幽影居然被踹踢出如此真实的打击感,就连颜色都因为男人的拳打脚踢发生变化,从亮泽的黝黑变作雾蒙蒙的灰黑,再到灰白,最后是半透明色。 代朗局促地吞了吞唾液,这人不简单,好奇心驱使下,他再度探头去观察。 男人伸出食指按压在幽影面部的眉心位置,呈现人形只是没有五官的幽影开始扭曲变形,最后浓缩成一点黑墨飞进男生眉心。 居然——吞掉了。 这在影视剧,是要靠特效才能看见的场景。 男人此举犹如平地惊雷,令代朗心头不由一跳。 困扰多年的幽影,一直寻不到能和他一样瞧见这样异象的人,今天直接碰到能解决幽影的奇人。 毕竟让人染上重疾的幽影算不得什么好玩意,每每遇见还总是对他比其他人更有兴趣。 男人结束之后,转过身来。 本来代朗是能有足够反应躲藏起来的,可他瞧见男人正脸,反应竟然慢了一拍。 混元髻盘于后脑的发型露出来光洁的额头,两鬓垂下几缕扎不上的碎发随风微动,面若白玉、目若朗星,是端雅清逸带着一些幼态的长相。 却没有半分阴柔,反而隐隐给人一种与相貌不符的神明感,气质上透露着一股无欲无求的清冷孤寂。 从相貌上看约莫18岁,皮肤细嫩白腻得像瓷面,穿套校服就是高中的小男生。 他犹豫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时,男生偏头朝向他的位置。 代朗连忙退回墙体遮掩处。 很清亮的声音响起。 “我看见你了,你出来吧。” 第3章 第3章 代朗无动于衷定在原地思索片刻,先是伸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确认男生能被摄像机拍入画面。 他推测,应该算是“人”吧。 他再瞟了一眼角落监控闪烁着运行中的指示灯,最终移步站在监控拍摄范围的位置。 男生瞧见他后迟疑地眨下眼,长睫忽闪后就这么定格住身体,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 ——脸。 代朗不太喜欢这种看穿人的眼神,意思太明晃晃了,在透过他看着谁。 至于像谁这件事情,不是他要关心的。 他有些防备地退后一步,不动声色说:“那有监控。” “监控?”男生愣了片刻重复一遍,表情憨痴地顺着代朗的视线仰头去看。 代朗被男生这个反应带着轻松了一些,这人怎么有点钝钝地听不懂话,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就是说那有监控在录像你可别轻举妄动。 他无奈地笑了笑又说:“别人看不见那个幽影,电子设备也拍不到,你这样对着空气拳打脚踢,不怕被人当作神经病吗。” 男生乍然席地而坐,双手支在膝盖上托腮呆呆傻傻地望着他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你——”代朗选择缄默。他并不想被一个陌生男人夸赞他好看。 原是想试探男生是什么身份,为何也能瞧见幽影,意想不到人家充耳不闻转而言他。 看起来像是想仗着纯良无辜的皮相装傻充愣。 代朗试图想再询问什么,却见男生脸上乍然爆出蛛网状开裂,纹路间渗出幽幽绿光。 他闭上眼再睁开,发觉还是如此景象,不禁微攥拳头,压抑着心底泛起那一丝恓惶。 男生似有所预料没太大反应,伸出双手堪堪捂住两侧脸颊,那些诡异的裂纹又顺着接触面蔓延到他手背上。 他柔和的嗓音平静无波地说:“我这样不好看的,你背过去说。” 代朗身体自然替他做出反应,居然真就听话地背过身。 他猜想许是被这个人有些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冲昏脑了。 眼见男生没有表露出什么威慑性,他单刀直入地质问:“你是谁?为什么也能看见?” 说完,他懊悔地轻“啧”一声,这语气谁会回答。 “我叫温则生,温润如玉的温,顺吾意则生的则生。”温则生小声说:“看见......寄生体吗?” 代朗眉头紧锁,自我介绍还带着威胁,怎地,不顺他意就得死在这不成。 只是这声线怎么闷闷的,有些气若游丝。 还有,原来那些幽影叫寄生体。 代朗带诱导性地问:“你听着声音不对,是不是因为......寄生体所以不舒服?” 温则生深深看了一眼代朗背影:“嗯。” “那,”代朗话没完全说出口就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忙回头去看,温则生轻巧地一个原地腾空跃起,不需要任何助跑就这么翻越两米的巷道高墙。 温则生端坐在墙头,双手撑在身侧,笑意浅浅面向代朗:“今日不便视人,改天见。” 真相就在下一页,代朗刚刚掀开书角,只看见页码,那本书就被人抽走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 代朗凭借住在这附近十几年对地形熟悉,当即抄小路快速奔跑往墙体之后路段尽头去。 温则生捂着心口疾速快跑,凝神聆听附近动静避开人。 他在这一路上万千思绪翻涌,胸膛传出“咚咚咚”的强烈节奏鼓点,震得他双耳嗡响神思都不由得恍惚起来。 温则生胸前衣襟被他揉皱作一团,随着他速度越快,原本只是急促的呼吸猛地变成抽泣式换气。 被体内的寄生体反向侵蚀的折磨痛楚由胸腔蔓延至身体各处,四肢百骸传来难以忍耐的疼痛。 似全身遍布数不清的银针刺入,又被人恶劣地在血肉骨髓里翻转搅动。 许是这样的剧烈疼痛感过于久违,温则生一时之间居然难以忍耐,他停下脚步瘫坐在巷道的墙沿,任由心绪激荡。 过去这么久了,回想起往事他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为了不惹人注目,他不得已换了身上这套衣服,裸露着脸部、脖颈和手臂,现在这个样子不好出现在人前。 他蹲坐抱腿蜷缩成一团,把头埋进膝盖,默念静心咒调整吐纳。 “追到你了。”代朗出现,抱胸居高临下盯着温则生,叫道:“还要再跑吗。” 他打量着温则生,被幽影,不,现在该叫寄生体了。 代朗在路上想通了温则生的身体变化原因。 被寄生体往身体注入一束黑雾状气息,都会患上难治愈的重症或是急症,将一整个寄生体引入身体,还能活吗? 想到这,代朗陷入两难之间,更加快着步伐找到了这里。 原本他在监控下露脸,是为了以此挟制这个来路不明的奇怪男生。 可这个怪人万一就这么死了,监控的录像倒是成为他是第一犯罪嫌疑人的铁证了。 那他怕是得去警局一趟,录证词时他要是如实说些什么寄生体啊鬼啊之类实在是有得麻烦。 至于扯谎欺瞒警察,他自认没那个本事。 他半蹲,出声问:“需要打120吗?” “不......&*@%——” “说什么呢?”说话声音怎么更小了,代朗沉声道:“抬头。” 温则生仰头,很认真答他:“我不知道120是什么。” 代朗语塞,哪来的生活白痴。 只是,这个叫温则生的男生,脸上的蛛网纹怎么更严重了。 面部裂口的绿光衬得白皙的皮肤成青白色,嘴唇也全然不见血色,还浑身一阵一阵颤栗着。 代朗越发觉得眼熟,思索一会,有了答案。 像......只丧尸。 他迟滞一会儿,言简意赅道:“跟我去医院看病。” “我没病。”温则生说:“我只是困了想睡。” 这种变异的情况只是困了? 稍微有点生活常识的人都不会编这样的谎话,代朗难以信服。 “我没瞎,起来。”他抓起温则生手腕。 温则生缓缓站起,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腕骨的手上,他显露这副模样的时候,人人都视他为避之不及的异类:“你不怕我吗?还要追过来。” 这个问题提得好,代朗犹疑地问:“你,你不咬人吧?” 温则生眼仁往左上瞟认真思考,随后摇头。 不懂,他为什么要咬人。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治不了我的。” “也行。”代朗其实是有丝惴惴不安的,从温则生的身手来看,真打起来他能游刃有余反制的把握不大。 对,他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怎么就追过来了...... 许是温则生外表,以及到目前为止的举止言谈都过于温和纯良吧。 罢了,寄生体要人性命,且不论目的是为何,温则生所行之举是大义。 况且见有人有难袖手旁观不是往日行事作风,对他来说不算光彩。 这种症状从未听闻,他也不好说温则生进了医院之后会遇到什么情况。 他摊手朝向温则生,声调随之柔和几分:“身份证给我,或者报下身份证号,我就近给你订个酒店。” 身份证号具体指的什么?温则生又摇了摇头:“我没有。” 他长吐一口浊气,这次清扫寄生体数量太多,还撞上代朗令他心绪波动过激,导致体内力量过于散发虚浮,只足余力压制寄生体从身体里外窜,他可能没法很好地控制这副身体了。 代朗留心观察到温则生话音愈发虚弱,甚至连指尖也在止不住颤抖。 “那先去酒店,用手机的电子身份证吧。”他作势要搀扶温则生。 “我也没有。”温则生推开代朗又退后几步,面露疑惑:“手机又是什么?” 他久居山上,即便偶尔下山,可身负重任没闲情逸致去了解一些新兴发展事物。 在山下停留太久总会于心不忍,就如刚刚,明明已经力不能支,可又瞧见寄生体,他还是出手了。 “耍我。”代朗面色愠怒紧咬牙关道,既然能站稳,想来也什么大碍:“那我也不必多管闲事。” 温则生望着代朗离开的背影沉思,他现在的身体状态,用空间迁移返程回到居所无名山,控制失手的话会有几率造成肢体切断的风险。 以他的体质倒是能修复,只不过在他体内融聚的寄生体会寻到出处逃出这副身体。 反正有现成的人可以支使,他直接命令代朗:“帮我,找地方休息。” “好。”代朗转回身应声才后知后觉,他本意并不想答应,就像是被操控了。 这个怪人还真是不简单呢。 他目光晦暗,死盯着温则生厉声说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温则生视线落在代朗上臂的位置,这么快能反应过来,效应上到底不如承袭者印记。 “我又没碰你,能做了什么?”温则生用手比划两人之间的距离,佯装不适地干咳几声:“你不愿便罢了,走吧。” 代朗表情凝重,是他觉得温则生体虚不适,本也存有搭把手的想法才下意识答应吧。 他视线前方的温则生转身离开的动作虽然有些踉踉跄跄,却是干脆利落的。 后边是他主动追上来,要是温则生真心有不轨前边也不必离开。 代朗又扫视过去端详着温则生,脚步虚浮成这样,晃晃悠悠好像随时要倒地。 人不聪明,话也讲不明白,这分明不是困了想睡,应该是晕了要昏。 代朗回想起温则生只裤子有口袋,好似真的没见装有什么物件的凸起轮廓。 “诶,帮你。”代朗叫住温则生。 代朗话出口就有些懊悔对陌生人的好心肠过度,但是既然答应了也不是出尔反尔的人。 他在前边领路思忖着将人带去哪好,身后脚步声停止,回头去望温则生定在原地不动。 他问:“怎么了?” 温则生指了指园区配套的儿童游乐设施处,有些不安地说:“有小孩子,我这个模样会吓坏的。” “哪有那么容易坏,又不是玻璃娃娃,一打就碎。”这些小孩看见奥特曼和怪兽比谁都来劲,代朗拽住温则生拉扯,竟然纹丝不动。 “不行。”温则生若有所思道。 代朗注视着温则生取下木簪,盘过应该是卷曲的长发却因为发质柔顺而流畅地散落,却也只是堪堪遮住两侧脸颊。 他愣住盯了好几秒。 倒不是影视剧里美人散发,光影恰到好得惊艳,他惊然发现温则生是女人。 而是温则生脸上的蛛网裂纹在黑发间若隐若现,显得缝隙中的绿色幽光更加浓郁,上身又是白衣,不像丧尸,更像贞子了...... 晚上这么出来,准保会吓疯人。 不知真假,不明原委,不愿探究,却不知怎么,他见不得温则生一脸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