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布莱兹历险记》 第1章 第 1 章 处刑人 布莱兹住在第19街最中间的小白房子里,从他家出来,右拐沿着第19街走到尽头,再右拐就进了普利斯街。你只要一抬头,远远地就能看见一个教堂,那儿的神父是个好人,那儿的教徒相当虔诚。 但这和布莱兹毫无关系,他不信教,并拼尽全力过着一种相当堕落的生活,那种基佬的堕落生活。同时他还干着一种见不得人的营生——他是一个私家侦探兼小报记者。这听上去没什么,但是布莱兹属于会敲诈当事人的那类。 布莱兹住在白人街区,这个街区和布莱兹一样,外表光鲜,内里却破败不堪,正所谓什么样的人住什么样的房子。和黑人不一样,黑人不在乎房子外观,他们每个月能交上房租水电就得感谢耶稣上帝圣母玛利亚佛陀或者其他什么,没时间去维持体面。而这儿的白人就不一样了,如果往南边再数三个街区——那是白人的富人区(相对富裕),如果你让19街的白人和他们比,那他们一定会尴尬得无地自容。可如果和北边那个黑人街区比,他们就要高傲地仰起头来。19街的白人们每个月不仅能付得起房租水电,还能穷尽最后一点钱去分期购买新款的大电视和漂亮的窗帘桌布,要知道,不是谁都能分期付款的。 19街的人非常讨厌布莱兹,不光是因为他不信教、不做礼拜、带男人回家还把音乐放得震天响、昼伏夜出或者昼伏夜伏,更因为布莱兹不屑于花任何一点钱在房屋上,任由房子变得破破烂烂。为了不割草,他在门口的草地上撒除草剂并声称都是邻居家的狗把这块地给尿秃了。这栋破破的房子和秃秃的草坪这不仅让这条街露出了“窘迫”的马脚,更让邻居们被盗的风险增加——没人乐意冒着危险去偷街上最破的屋子,那布莱兹的被盗风险就得由大家均摊。 让我们把话题拉回到布莱兹身上。你进了布莱兹的基佬屋子,越过基佬客厅就进了基佬卧室,旁边就是基佬书房。事实上你不用区分这三个空间的功能,因为他们大差不差,布莱兹会在任意一个房间做任意一件事。这意味着你能从任和地方翻出出轨男女的接吻照和男人的光屁股照(别问怎么来的)。布莱兹会从太太们手里收一笔钱,再从先生们手里收一笔钱,然后根据个人喜好决定要不要曝光这些照片。如果对方又恰好有那么一点多余的钱或者地位或者不能丢的工作,布莱恩就赚大发了。 布莱兹不算贪得无厌,抓出轨,你得靠社会力量。分给妓女或者妓男一点、分给幽会旅馆的前台一笔、分给约会餐厅老板一笔、分给布莱兹晚上蹦迪的酒吧一笔、分给布莱兹的圣罗兰或阿玛尼的衣服一笔,这些钱就不剩什么了。 但是,嘿,为什么我们要谈论布莱兹? 因为他他妈的死了,而我们要找出是谁杀了他。 第2章 第 2 章 处刑人 布莱兹觉得自己比所谓的“婚姻咨询师”有用多了,他既不会故意问客户那可怜的性生活频率、也不会深挖客户可悲的童年创伤。在一段由法律和上帝保护的神圣婚姻中,第三者无疑是人人喊打。“第三者”除了丈夫的情妇、妻子的情夫,还包括任何对这段关系有威胁的人。如果你想修复一对夫妻的关系,只需要劝他们离婚,这样他们就会把矛头对准你,婚姻的裂痕就这么修复了。 布莱兹对这种事无所谓,自主创业就是这样,总要有一些风险。 “滚回去□□自己吧,死基佬”,一扇漆成暗红色的门贴着布莱兹的鼻尖被女人狠狠关上。 这是个老套的故事,妻子怀疑丈夫出轨,于是雇人调查那对奸夫□□,问题就出在这。“死者为大”的观点似乎过于深入人心了,以至于得知男方死讯的时候,妻子立马原谅了丈夫的不忠并把“多嘴的喜鹊”扫地出门。 但布莱兹显然不是能被轻易唬住的菜鸟。你只需要过一段时间,等着寡妇们接手了丈夫的遗产且知道小三一无所获时,她们就会变得相当好说话。 布莱兹回到工作室——他在“山姆叔叔的屁股”酒吧附近租了一个小办公室,租金便宜,还靠近生活区——这里有酷儿酒吧、酷儿餐厅、酷儿□□,还有酷儿。布莱兹可以在办公室连着待一个星期,当然,不全是办公。 一天,一个女人敲响了布莱兹办公室的门,布莱兹发誓,在那个普通的上午,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大伊万——伊万·柴可夫,俄罗斯□□的小头目——好比狮子身上的跳蚤,有一个好妻子,安娜。每天早上六点,她都要在全家还沉浸在一个接一个的美梦中时从被窝里爬起来。 安娜本可以随便用一些谷物麦片、面包、粥之类的糊弄过去,可过够了苦日子的她非得要起来煎香肠、炒鸡蛋、烤吐司、摊煎饼,然后榨一些果汁、倒一些牛奶,帮孩子们在面包涂上黄油和奶酪,因为最小的孩子谢苗总是会在面包上涂太多黄油。 她英语说得不好,因而没什么社交可言。帮派里能和她说上话的尽是些妓女,安娜是个想过好日子的人,她看不上那些妓女。白天她就烤一周的面包、腌酸菜、腌鱼、腌肉,偶尔做些甜点,然后等着接孩子们放学。晚上她要做晚餐,监督孩子们刷牙、洗脸。安娜唯一能教孩子们的是数学,但是孩子们蠢得像猪,所以她夜晚也不得消停。在一切结束后,安娜才能休息。 最近,大伊万晚上回家的频率大大降低,这让安娜很是生疑——五年之痒或者七年之痒什么的。伊万有的时候凌晨回来,更多时候第二天、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孩子们见不到爸爸也不吵,他们恨不得每天在外面像疯狗一样跑。家里唯一忧心忡忡的人就是安娜——进入婚姻以后,女人就变得患得患失,而男人则肆无忌惮。 “我要知道他在和哪个婊子鬼混!” 安娜抱着这样的决心走进了酷儿街区。她也是听别人介绍,有一个娘娘腔侦探,英国人或者什么地方的人,相当擅长捉奸。安娜是个体面的姑娘,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忍着恶心穿过一条散发着酒、呕吐物、排泄物味道的小巷。 她沿着破旧的楼梯上了三楼,敲了几下,没人应门,安娜耐着性子又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安娜愤怒极了,她本就为丈夫的事而烦恼,现在她又不得不来到这个肮脏的地方,寻求一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的帮助,安娜也委屈极了,于是她轮起一旁的铁垃圾桶狠狠砸在门上。 “哐啷啷———”的声音在巷子里回响,安娜听到有人在里面开门。 “早上好,女士。” …… “您第一次来?”布莱兹领着沉默而冷峻的女人走进办公室,他拿出茶包泡了两杯茶,一杯放在女人面前,一杯自己端着。 “是的,”安娜用不熟练的、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说,“我要委托你一件事。” “您是个天才,您知道吗?” 布莱兹打断安娜,突然说到, “毕竟不是所有第一个来的人都知道用垃圾桶当门铃。” “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话?”安娜不耐烦地说, “我只出80美金,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帮我找到我丈夫的情妇,一个婊子,或者几个婊子。”安娜快速背诵自己准备好的发言稿, “这不费什么事,我可以告诉你去哪儿找她们,你只用拍照。” 说罢,安娜双手抱在一起,以一种主人的气息、居高临下的气息、仿佛这件事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的气息、施舍的气息,看着布莱兹。 “不。” 布莱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安娜,他喝了口茶, “我要200美金。” “你在胡扯。”安娜同样冷静,“只有80美金。” “那就80美金,女士,先付一半做定金。” 安娜哽住了,她的预算其实是100美金。 “好走不送!!!!” 门砰的一声关上,安娜看看了自己的表——那还是伊万送她的礼物,在他们刚到美国的时候。 总共过了3分钟,安娜不免有些担心,不管怎么说,她是实打实地付了40美金,如果布莱兹变卦, 她想,如果布莱兹变卦,她一定要把布莱兹,这个侦探,塞进铁桶里沉海,除非他把钱还给她。 …… 40美金什么也干不了,但对几个缺衣少食的流浪青年来说,这意味着一顿饭。 “嘿,死基佬,”几个年轻人围上来,“我们要找要你点钱。” “你们的妈妈没有教过你们要用劳动换报酬吗?”布莱兹没好气地问,好像他真的对他们的母亲很好奇似的, “你要想赚快钱,晚上十点以后,来路边等着。你们知道的,灯光昏暗,即使是你们也有机会遇到不长眼的。” 几个年轻人发出嗤笑,看向他们的头儿,一个留着半长发的年轻人。他鼻翼扇动几下,像头牛, “你猜怎么着?用不着等到晚上!” 布莱兹鼻青脸肿地、安详地躺在地上,任由几人扒走他的外套和腰带。 “我忘了说,”布莱兹偏过头,对着准备跑路的人说到, “我有淋病和梅毒,” 布莱兹打量了他们鞋尖和裤脚上溅到的血,“我还有‘基佬病’。” …… “我的甜心!”凯蒂心痛地说,“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一些恐同的混蛋。”布莱兹嘶嘶哈哈,“借我条腰带吧,我可不想一路提着裤子走回去 。” “完成了,亲爱的。”凯蒂仿佛没听到,飞快地把纱布条塞好,转身去洗手,“15块钱,蜜糖。” “你还差多少?”布莱兹翻了个白眼,一手提着裤子,一手在沙发上翻找能帮他固定裤子的条状物。 “永远不够,”凯蒂忙忙碌碌的, “需要买酒、需要买衣服、需要□□,” “永远不够。” 第3章 第 3 章 处刑人 大伊万死了。 在某一天清晨,大伊万屁股缠满了白色绷带,趴在爱尔兰社区一栋废弃大楼下的垃圾堆里,身旁散落着马桶碎片。 警察聚集过来,居民聚集过来,布莱兹也凑了过来。 ———————————————— 警察毫无头绪。 “我感觉这儿要出大事,”格林利探长转着圈念念叨叨,仿佛是个神探。 这一单算砸在手里了,布莱兹自觉倒霉,他烦闷地往外走,和一个穿风衣的男人擦肩而过。 那个男人留着潇洒的半长发,消瘦、严肃、有腔调,像个教授,教文学的,或者教语言学的。 布莱兹回头,男人穿过警戒线, 格林利探长凑上去,以一种条子的口气问,“你他妈的是谁?” “我他妈的是FBI。”男人说。 ————————————————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凯蒂拨弄着布莱兹的头发,把咖啡杯往里推了推。 布莱兹抽空嘬了口咖啡,手在打字机上飞快地舞动,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是一个上帝显灵、老天有眼的故事。” ———————————————— 在贫穷的爱尔兰社区,住着一对快乐的爱尔兰兄弟,他们白天在屠宰场当着贫穷的小工,晚上就去爱尔兰人酒吧纵情饮酒。 突然,可恶的俄罗斯人闯进了酒吧,他们叫嚷着要抢占这片爱尔兰社区的酒精乐土。 最终,在爱尔兰人团结的斗争中,俄罗斯□□落荒而逃。赶跑了入侵者的基佬兄弟高兴地回家,然后在第二天—— 他们刚从宿醉中醒来,昨天被他们打得落荒而逃的俄罗斯人不顾屁股上还缠着绷带就闯进了他们的公寓,把哥哥拷在马桶上,掳走了其中的弟弟——就像恶龙掳走公主那样。俄罗斯人决议把弟弟带到楼下,从正面、居高临下地、“砰”的一声那样的,处刑弟弟。 感情是最强大的力量。哥哥对弟弟的爱护之心战胜了一切。哥哥无法从手铐中脱困,于是干脆把马桶连根拔起,马桶与哥哥从楼顶跳下砸死了俄罗斯人。 这就是为什么现场有马桶碎片,而公寓顶楼漏水。 凯蒂帮布莱兹整理好打出来的报道,标题是《南波士顿的圣徒:兄弟的案件被认定为正当防卫》。 凯蒂称赞道,“我打赌这会大火,人们就爱看‘圣徒’,物以稀为贵。” “你从格林利探长那儿知道的吗?” “不,不是”,布莱兹把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 “我亲眼看到的,宝贝儿。” ———————————————— 大伊万死了,布莱兹上门找安娜。 倒不是为了表示悼念,经此一事,大伊万已经人人喊打。 “安娜?安娜!”布莱兹大力敲着门,没人回应。布莱兹走到窗户跟前往里看。 玻璃擦得太干净可不好——安娜坐在桌子前,波士顿的天一如既往,阴沉沉的,显得女人形容枯槁。 找寡妇讨钱不是什么光彩事。布莱兹叹了口气,从包里抽出纸袋,里面是自己先前抓拍的照片——塔季杨娜、罗斯玛丽、丽塔——时间仓促,他只来得及拍下这几位,布莱兹点了点数量,各个角度的,加起来能用的有八张。布莱兹把照片塞回纸袋,把纸袋放回包。找寡妇要钱固然可耻,但拖欠酒钱更是罪不可赦,布莱兹敲着玻璃,提高音量, “安娜——安娜!” 布莱兹进了这栋小房子,这栋小房子很漂亮——就是说,有种“家”的感觉。空气里是食物和花的味道,桌子上、椅子上、沙发上盖着漂亮的布,窗台上有各种花。 布莱兹把装着照片的袋子掏出来,放在他和安娜中间。 女人的神情依旧冷峻,“我没有钱。” “孩子们还要上学,伊万没留下什么遗产——钱拿去买棺材了,没有神父。” “40块钱总掏得出来。” 安娜脱下手表, “只有这个了,你爱要不要。” ————————————————— “你真是绝世的混蛋。”凯蒂感叹道,“孤儿寡母,嗯?” “得了吧”,布莱兹伸手够咖啡壶,却被凯蒂挪走。 “哎,”布莱兹说,“不是我欺负她们,交易就是交易——” 布莱兹晃了晃那块表, “她给我钱,我办事,这是我的原则。” ———————————————— 一个雨夜。 “任何枉杀他人之辈,需以血的代价偿还,这是上帝的化身授予犯人的旨意……” 麦卡曼努斯兄弟从梦中惊醒,康纳,先出生的那个,说到,“摧毁一切邪恶”, 墨菲,后出生的那个,接着说,“善良才得以繁荣。” ———————————————— 考布利广场酒店的总统套间,701号房,晚上九点。 康纳和墨菲——麦克曼努斯兄弟,刚刚剿灭了一伙臭名昭著的俄罗斯□□。 倒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以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除掉“任何一个认为邪恶的人”罢了。 你要问怎么知道这个人是否邪恶? 上帝会告诉他们,正如上帝指示他们为自己的化身。这不是什么精神疾病,拜托,不是什么事儿都非得跟科学扯上关系的,有些时候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就这么显灵了。要不然你怎么解释区区两个没有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就这么从天花板上掉下来、被绳子缠成一团,还顺利地解决了一屋子的、带着枪的□□成员?你又怎么解释,他们愿意付一枚硬币,让这群人得以渡过冥河? 二人在房间里找到一袋钱——他们曾经也找到过一袋钱,就是马桶那次。那个叫伊万的俄罗斯人,被他们砸倒后身上的钱撒了一地。兄弟二人把那些钱收起来,一部分放在家里,一部分换成了手上的武器。 恶人的钱变成子弹打进了恶人的身体——这叫什么来着?环保还是生态循环? 对,还有一笔钱在他们的家里。 对,还有一笔钱在他们家里,布莱兹想。 前几天晚上,他睡得迷迷糊糊,只听见什么“枉杀”“上帝”之类的话,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突然想起, “还有一笔钱——”,布莱兹从床上弹起来,“一笔钱,一个本子!” 一个俄罗斯□□成员随身带本子干什么?又不是莎士比亚写情诗。当然是账本,是记录了肮脏交易的账本! 这就是布莱兹现在出现在麦克曼努斯兄弟家里的原因。 找到这笔钱,拿到这个账本。 第4章 第 4 章 处刑人 布莱兹认识许多人,他认识很多报社的主编、认识很多主妇、认识警察、认识酷儿,但是不认识神父,也不认识教堂。 布莱兹是好人吗?当然不是,不如问,这世界有好人吗? “曾经有。”凯蒂说。 “好人吉蒂”,凯蒂的父亲,大约是亲生父亲,因为他太好了,以至于无论是谁的孩子都愿意抚养。 那时凯蒂只有五岁,好吧,凯蒂其实完全不记得他,只是听别人说过。某个早晨,好人吉蒂像往常一样出门工作,刚走到普利斯街,迎面就撞上了一把刀子,撞了大约有20次,先是胸口撞上了,然后吉蒂跳起来,用肚子又撞了几下,最后吉蒂趴下,把脖子也凑了上去。真是个可悲的意外! 可是人们后来却说,吉蒂是被人一刀刀捅死的。真叫人疑惑——毕竟众人既没有阻止凶手,也没有实施救援,最后是清洁工报的案——总得有人收尸吧! 凯恩叔叔,玛丽阿姨,还有谁来着?凯蒂懒得数,总之,那天吉蒂去上工,大家都走一个方向——就一个厂子。可是很不巧,凯恩叔叔头一天晚上忙着用吉蒂做好的栅栏把自家院子围起来,以至于第二天上班路上没能认出倒下的是吉蒂;玛丽阿姨早起用吉蒂送的面粉烙饼,以至于上班差点迟到没有关注路上的凶案。 吉蒂是个好人,可到头来,他年纪轻轻就横死街头,只留下一个老婆,和一个准备变性的儿子,孤零零的。没人给他发“好人证”,没人给他的遗孀和遗孤发“好人家属补助”,他就这么死了,像是没来过。 “你不理会它就得了。” 波士顿人深谙救赎之道,你不理会它,它就飘走了。无论好事、坏事,“就让它过去吧”。 钱的事可过不去。 布莱兹在“圣徒”家里找到了纸袋,里面是一些钱,和一个本子。 本子上叽里呱啦地写了一堆东西,是俄语,布莱兹屁也没认出来。 绝望的文盲。 布莱兹收好钱和本子。钱他自己留一部分(你不能指望布莱兹的道德发力),给安娜一部分(这里面总有一点钱是大伊万的遗产,美国法律承认一切所得,只要你交税),剩下的,如果有剩,就给警局送去。 倒不是不给“圣徒”留,只是他们需要的,上帝自会给予(对麦克曼努斯兄弟而言也的确如此,此刻他们正在考布利广场酒店的总统套间,701号房里,清点小袋子里的钱)。然后就是这个本子,布莱兹打赌他们还没来得及看,否则他们会交给警察。这个本子出现在很多地方,大伊万把每笔钱都记在上面,连自己每天早上的两顿早饭也会往上写。 布莱兹锁好门,几辆警车从远处呼啸而过。 “把东西给我。” 布莱兹转过身,对上一个黑黢黢的枪口。 “晚上好,安娜女士。” ———————————————— 上帝是不公平的。 具体表现为安娜成了伊万的妻子,而其它女人成了妓女。 他们刚到美国,伊万送了她一块表。她开心极了,这么精致的一块表,小巧,金闪闪的,表盘上有一圈蓝色的宝石——或玻璃,或什么,稀罕物。她之前没见过这新奇玩意儿。她的村子里没多少年轻人,甚至没多少人,冷得很,每年都有人冻死。在安娜小时候,日子过得还算凑合,安娜上了学,成绩不错,那个时候她的祖母还在,身体硬朗——可能也没那么硬朗,安娜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她尤其喜欢数学。后来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村子里的年轻人少了,女孩儿更少,年轻人往西走,往南走,总而言之,四处漂泊。根本找不到工作。 她很早认识了大伊万。祖母死了。父母失踪了。大伊万告诉她,他们可以去美国。 她知道美国,可没去过。祖母不在了,她去也无妨。她是主动去的,同一个村的塔季杨娜就没那么幸运了,她是被卖过去的——她和大伊万卖过去的。 怎么说呢?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就是大伊万的活干得不够多,所以他们就用塔季杨娜抵了。也不是存心的,只不过就赶上了。塔季杨娜怀了孕,然后难产死掉了。有很多的塔季杨娜,长得很像,安娜每次听见有人喊“塔季扬娜!”,就得回忆一下,确定她认识的那个塔季杨娜的确是死了。 人们总觉得安娜运气好,生孩子特别顺利。祖母告诉过她,女人怀孕的时候得锻炼,这样生的孩子才健康。安娜生了四个孩子。她尽力过好日子,但是独自在家的时间里,她总觉得空虚。这种空虚从来了美国就一直存在着,伊万填不满,孩子也填不满,家务活也填不满。 安娜没事儿就算钱,算算花了多少、伊万交了多少,她还喜欢算各种折扣。她最喜欢结账的时候不耐烦地、迅速地报出价格,“原价多少,优惠多少,应付多少”,看着店员手忙脚乱,她会露出不屑的笑容。 大伊万是越来越蠢了,他现在干什么都得写下来,今天收了多少钱、吃早饭花了多少、喝酒花了多少、找女人花了多少,安娜对这些数字都快倒背如流了。安娜觉得自己该加入家族,算账有什么难的?至于武力行动,多亏了她多年坚持锻炼——当年打晕塔季杨娜的可是她。 他们不愿意用女人。 好吧,好吧。 安娜的精力无处释放,只好去找别人的事儿,抓出轨。安娜假装自己是怨妇,找侦探、抓小三,怎么不算娱乐呢? 伊万突然死了。 安娜马不停蹄地开始清点伊万留给她的钱,钱确实不少,但缺了一块。她不知道少的钱丢在哪儿了,还有那个账本。 这是多好的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啊! 那个侦探,布莱兹。 绝对的娘娘腔。安娜把表给他,他就会给她找到那些东西的下落。 “我出钱,他办事。” ———————————————— 安娜没理会他,扣下扳机。 布莱兹倒在血泊中。 第5章 第 5 章 处刑人 “为什么我们家门口会有一具尸体?” “该死的,我怎么知道?” 康纳和墨菲录完口供往家走。 “那人叫布莱兹?是个记者?” “就是写《南波士顿的圣徒:兄弟的案件被认定为正当防卫》的那个记者。” “那真可惜,他是个好人。” “真可惜。” ——————————————— 真可惜。凯蒂想,他不是非得杀了布莱兹,只是正如布莱兹经常说的,“一切就这么发生了”。 别人都说凯蒂的变态完全是因为童年的惨剧,凯蒂起初不以为意,说的人多了,他也不免细细回忆起来,想从中寻找些蛛丝马迹。 吉蒂在和不在其实区别不大。吉蒂在的时候,他的母亲埋怨他太慷慨、太蠢、滥情,他们天天吵架,吉蒂是先服软的那个。他的母亲有很多情人,但是最爱的还是吉蒂。吉蒂只有他母亲一个情人,却有很多爱人。吉蒂在的时候,吉蒂和母亲经常带他去教堂。后面吉蒂死了,他的母亲也走了,就是,远走高飞、一去不返了,就只剩吉蒂一个人去教堂了。 母亲是什么时候走的?凯蒂只知道一天晚上放学回来,母亲就不在了。她给他留了栋房子,一点钱,还有一顿晚饭,他最爱的香肠鸡肉芝士烩饭。要是她不给他留饭留钱还好,这样他就不必要在家里等好几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抛弃了。 母亲叫帕蒂,但她喜欢别人喊自己“Papilon”,法语“蝴蝶”的意思。他的母亲当年跟着一个乐队流浪,因为多吃了片披萨被扔到路边,遇上了吉蒂。吉蒂很尊重她,要送她去车站,如果她需要,吉蒂会给她买张车票回家。 帕蒂跟着吉蒂回了家。帕蒂唱歌,吉蒂就听着。吉蒂知道她喜欢蝴蝶,送给她一个蝴蝶项链,帕蒂则送给他一首歌。 帕蒂没有爱情就活不下去,凯蒂不怪她。 吉蒂要做个好人,帕蒂要做个情人,凯蒂要做什么呢?他想了想,想做个女人。 事情是这样的,他被遗弃后,没有人收养他,是加西亚女士收养了他——一个老太太,英国人,独居。 加西亚聪明得很,她不结婚,不工作,靠炒股赚钱。很难说加西亚把他当孩子养,加西亚不喜欢孩子,更没养过孩子,加西亚只是孤独而已。加西亚会俄语、德语、法语、画画,凯蒂也跟着学。凯蒂从小就没什么朋友,他可能过早地长大了,长老了,被困在一具身体里太久了。后面加西亚得了癌症,顽强地又活了几年。加西亚经常说自己被困住了,她不是想离开这个世界,只是这具身体不能承载她的灵魂了,还要拖着她的灵魂一起受苦沉沦。凯蒂也是这种感觉。他没什么想做的,他觉得这世界早就完蛋了,只是没有消失,正如他不愿意离开。就是这个时候,布莱兹来了,从英国来。加西亚是他的姑妈,老姑妈。 加西亚不常提起自己的家人,偶尔提到自己有个同性恋侄子,就是布莱兹。布莱兹简直是个混世魔王。他跟老师谈恋爱,于是被开除。他就是不挑食,和园丁也搞到一起过,被他的父亲、加西亚的弟弟从床上抓起来,要不是别人拦着,布莱兹就成墓碑上的一个词了。 布莱兹来的时候身无分文,他早就四处流浪。难为邮差把加西亚的信送到他手上。加西亚治病花光了钱,她的投资也失败了,因而欠了一大笔债。这笔债和加西亚的失败投资(一栋破房子)一起落在了布莱兹头上。布莱兹靠做侦探、写小报、敲诈、拖欠酒钱——也没能还完钱。 凯蒂也没什么钱。他会很多东西,也能赚到很多钱,只要他想,他能比布莱兹赚得多得多,但是他不干。他觉得日子就该这么过,其他都是投机取巧。布莱兹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亲自证明如果你是个烂人,哪怕出生再好,也有本事把事情搞砸,因为你就得这么活,倒不如少走几年弯路,一步到位了。 布莱兹不问他任何事,他却很喜欢问布莱兹的事。布莱兹枕在他的腿上,他搓着布莱兹的卷发,布莱兹就给他讲故事,有时候是布莱兹自己的,有时候是别人的,引得凯蒂大笑。有天他们喝醉了,布莱兹说他立志要和600个男人约会,写个基佬版本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如果你和600个男人约会”凯蒂说,“那我就变成女人,这样我们就搞不到一起了。” 布莱兹有事没事就在那儿写写画画,凯蒂忧心忡忡地开始攒钱,天下没有比他们更荒唐的人了。 —————————————— 安娜的子弹打中布莱兹,安娜从布莱兹的手里夺走包,匆匆离开现场,坐上车,一脚油门开出了几个街区。 她平复了下心情,打开包,手套却抠不开扣子,安娜急了,她粗暴地脱下手套,猛地一拔扣子,钱像烟花一样从包里喷出来, 假的,假的,假的······ 假的!假的!假的! 安娜慌了神,她在包底扒拉出那本笔记,着急地捻开,里面写满了“白痴”“傻子”“蠢货”。 —————————————— 确认安娜离开,凯蒂走下楼。布莱兹大约是死了。凯蒂不放心,掏出枪补了两下。 回到家,凯蒂点了点钱,掏出本子,随手翻了几下,“难以置信”,凯蒂翻了个白眼,鬼知道为什么俄罗斯人非得把时间地点事件金额写得明明白白,好像他们要纳税似的。 凯蒂一个人坐在房子里,壶里煮的有咖啡,凯蒂不爱喝,布莱兹才爱喝这烟灰水。他起来把咖啡倒进下水道,把壶冲了冲,顺手洗了几个杯子,然后擦干手,又坐回沙发。他沉思了一会,从碟子装的坚果里翻出打火机,点着钱,扔进壁炉。火烧了起来,看火大起来了,凯蒂一页页地把账本撕下来丢进火里。 布莱兹会拿这账本怎么办?凯蒂不知道。但正如一切发生在波士顿的事, “就这么过去吧。” 第6章 第 6 章 真探 教师是个好职业,教书育人,对吧?不过这个职业也挺可怕的,怎么说呢,你不光传授知识,更是在传授你自己。以斯汀(布莱兹的文学老师)为例,他不光教布莱兹“无意识有连续性”,还告诉布莱兹太妃糖布丁得配香草冰淇淋——要知道淡奶油酱才是绝配。 如果你是家长,你大约不会同意布莱兹当孩子的老师,可你说了不算,所以布莱兹现在是“光明路学校”的一个老师,嗯,教文学的。 布莱兹是个私家侦探、小报记者、基佬、死人,现在又成了老师?布莱兹发誓,一切都是那个嬉皮士天使的错。 —————————————— 让我们回到上个世界。 布莱兹死了,在一片虚无中,他看见一个嬉皮士穿着白大褂手忙脚乱地整理一个文件夹。 一个嬉皮士,穿着白大褂。 “你在干什么?” “你叫什么名?” 反客为主了,布莱兹想,“我叫布莱兹。” “你得来签个字。” 布莱兹走上前,拿住男人给他的笔,打量了下这份文件——“关于取错性命的谅解书”。 “滚蛋吧!”布莱兹的表情扭曲,“这完全是胡扯,绝不和解!” ————————————— 所以布莱兹换了个地方成了一名老师,一名基督教会学校老师——因为什么“信仰限制”之类的。 这个地方挺不错,到处是河流、沼泽、干草。学校是个三层楼的建筑,不高,但是面积很大,外墙漆成暗红色。方方正正的,谈不上美感。外面围了一圈铁丝网。学校是“思源计划”资助的,一部分给没钱人家的辍学小孩上学,一部分给生活尚可但思想保守的人家的小孩上学,而后者寥寥无几。 学校一共12个年级,布莱兹教低年级的学生,学生不多,课也不多。布莱兹挑着讲——你总不能在基督教会学校教孩子们思辨,要是他们真学会了怎么办?对大多数孩子来说,他们就是完成义务教育,然后继续回去做个农夫、渔人,生一堆和他们一样的小崽子。对少部分这种家庭的小孩,就当个□□成员。布莱兹唯一能做的是尽力避免让他们成为嬉皮士,因为嬉皮士迟早会搞砸一切。 “我们今天的主题是‘想象力’。”布莱兹在黑板上写下“想象力”一词,“说说你们能想到的。” 一个女孩,克莱尔举手,“我见过绿耳朵的意大利面妖怪。” “我见过蓝色的五条腿鳄鱼!”一个男孩嚷道,“母的!”。 众人发出一致的笑声——克莱尔就穿了件蓝色印花的衣服。 克莱尔脸上的红晕扩大了几分,她指着男孩说,“骟你爹的,贾克斯。” —————————————— “我就不该来。”布莱兹盯着靴子上的泥点,像牛屎。 好奇心害死猫,但是“意大利面精”?谁能忍住不看。克莱尔告诉他“意面精”出没在27号公路南边的林子里,靠近河的那一边。 车子先是沿着河开,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走错了路,越开越偏。林子近的很,就是开不过去。现在好了,车子完全陷进泥地。 布莱兹看见原处有辆车,那辆车一会儿远、一会近,直到布莱兹看见了驾驶座上的人,才确定这辆车是往这儿开。 “你在这儿干什么?”一个穿警服的男人下车向他走来。 布莱兹拨开黏在脖子上的头发,无奈地说,“车陷进去了,警官。” “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波士顿。” “大城市——你来这儿旅游?这儿可没什么好玩的,你瞧见了。”男人从头到脚打量了布莱兹一通, “这儿太偏,如果我没来,你可能得等好几天。” “是啊,”布莱兹叹了口气,“我总是陷到泥里,我对这儿不熟,总是走错路。这儿有些闷。”布莱兹松了松衬衫领口,“最近总不下雨。” “哼。”男人发出一声气音,再次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是老师,‘光明路’学校,文学老师,来这儿采风。” “文学老师——?”男人拖长声音,俨然是懂了什么,“搞那一套的。” 布莱兹赔笑两下,“能请您帮我推车吗?” 布莱兹把外套扔进副驾, “您来开,我在后面推。” 男人挑了挑眉,坐进驾驶座。 “往前走!”布莱兹喊。 车出了泥坑,男人走下车绕到后面。 布莱兹把袖子挽到胳膊肘以上,衬衫领口都汗湿了。 “多亏有您。”布莱兹向男人伸手,男人没理会他。 “你得少来这儿,”男人说,“外地人就这样,时不时就迷路。” “您在这儿巡逻?” “嗯。”布莱兹一问,男人反而不爱说话了。 布莱兹自知无趣,“感谢您,警官。”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车子逐渐变小,驶向公路, “该死的娘娘腔基佬同性恋。” “该死的深柜恐同直男。” 布莱兹看向后视镜里逐渐变小的人影。 —————————————— “你在做手工?”彼得端着咖啡路过布莱兹,看到他在摆弄一个树枝做的小东西,“顺便说,正四面体的体积公式是XX”。 “谢了,天才,这是正四面体?” “4个全等三角形。” “我是说,这有没有其它意思?” “那你得去问牧师,好像是什么传说,这儿的孩子们经常做这东西,不过你手里的这个倒是怪精致的,你自己做的?” “别人送的,天才。” —————————————— 比尔·柴尔德里斯穿过林子,回到小木屋,另一个柴尔德里斯,有出息的那个柴尔德里斯,在小屋子里等他。 “你是个白痴”,穿警服的男人说道,“我受够给你擦屁股了。” 比尔有些尴尬,他抿抿嘴,抓了抓稀疏的头发,手上干掉的油漆把所剩无几的头发又勾下来几根,“至少我们还有一个。” —————————————— 1990年春天,克莱尔转学了,她要跟着父母去波士顿。 “波士顿也烂——但比这儿好。”布莱兹说。 “你会继续调查意面精吗?”克莱尔问。 “怪麻烦的。” 克莱尔有些语塞,从包里掏出一个茶壶形状的罐子,放到布莱兹桌子上, “他们说你爱吃糖——这是我从家里偷的糖,水果糖、玉米糖、口香糖,还有巧克力。” 克莱尔把小罐子往布莱兹那儿推了推,“这些糖给你吃,可你得找到意面精,还有玛丽——” “小孩子管那么多做什么?”布莱兹把罐子放进包里, “快走吧,小祖宗。” —————————————— 克莱尔坐在车里,旁边是他们的餐盒,里面有三明治、汽水、牛奶、饼干。 “坐好,克莱尔——我们要走了。” 克莱尔向窗外看,大片大片的荒草掠过。 “再见了”,克莱尔在心里想,“再见了,玛丽。” 第7章 真探 马丁想起拉斯特曾经问过他,“你相信鬼魂吗?” 当时的马丁只想要拉斯特别再说胡话,而现在的马丁却无比渴望拉斯特能告诉他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有鬼魂。如果有,这显然是反常识的。如果没有,那现在站在马丁面前的又是什么? 那个鬼魂躺在拉斯特租的车库里的桌子上,“oi”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1990年,我还是光明路学校的老师,教文学的”,鬼魂说,“一切都得从玛丽·方特诺特开始说起。” —————————————— 玛丽,就是玛丽·方特诺特,是克莱尔的好朋友,她失踪了。玛丽比克莱尔大个两岁,除了都是女孩,她俩实在没什么共同点,可就是玩到一起去了。她们不怎么去玛丽家里玩,玛丽的妈妈不欢迎他们。 “嘘”,玛丽说,“妈妈在睡觉。” 为了不打扰玛丽的妈妈,她们就去玛丽的舅舅欧文家里玩。欧文舅舅是克莱尔见过最帅的男人,他高大健壮,阳光开朗,棒球打得特别好,是整个州的棒球明星。克莱尔跟他玩传接球,他从来没有不耐烦,还指导她跑垒。后面欧文舅舅去读大学,还有了女朋友,克莱尔为此伤心了一阵子,好在她们很快就找到了新的乐子,去河边挖泥做鸟巢。 玛丽教克莱尔编巢——几根树枝绑成一个椎体,有四个尖尖的角。玛丽说大人们说这是网,能困住噩梦里的怪物,但玛丽觉得这更像是个巢。她们挖泥把这个东西的侧面糊上,干了能当鸟巢。 有几天克莱尔生病了,妈妈说这是因为她老是霍霍脏泥,泥土里的虫子钻进了她的身体,给克莱尔吓个半死,好几天没敢和玛丽一起出去玩。 “好吧”,玛丽隔着窗子说,“那你快快好起来,我又发现了个好玩的地方。”玛丽回家前亲了一口克莱尔的脸蛋,让克莱尔有些羞愧。玛丽那么好,她怎么能因为害怕就疏远玛丽呢? 克莱尔病好了,回来上学。玛丽的同学告诉她玛丽几天没来上课,玛丽的妈妈已经报了警。 克莱尔觉得是自己伤了玛丽的心。玛丽的妈妈,克莱尔很难说。那个阿姨总是在睡觉,妈妈说那个阿姨不是个“好东西”,克莱尔已经习惯了,妈妈觉得这个地方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好像她用过一样。 克莱尔担心的是那个阿姨是不是又睡过头了,忘记给玛丽做吃的了。以前她忘记的时候,玛丽就去欧文舅舅家吃饭。可现在他去上学了,玛丽就饥一顿饱一顿的。克莱尔不敢老带玛丽回家吃饭,玛丽也不在乎。玛丽说得保持身材,克莱尔觉得玛丽成熟极了,简直和成年人没什么两样。克莱尔从小就壮壮的,她一顿也不能少吃,欧文舅舅说她可以加入女子垒球队——克莱尔跑得很快,胳膊有力,个头也比同龄小孩高一截。 克莱尔去他们常去的河边找玛丽,她去了好几天,也没有找到玛丽,反倒是被一个高大的“意大利面妖怪”追进了林子。 谢天谢地,欧文舅舅的跑垒训练的确卓有成效,克莱尔挣脱了妖怪的胳膊,灵活地跑出了林子,回去告诉妈妈。 “天杀的”,妈妈气坏了,她和爸爸火急火燎地带她去警局报警,克莱尔跟警察说玛丽可能也被抓走了,警察们只是看着克莱尔画的妖怪偷笑。 爸爸妈妈很快就带着克莱尔走了,“这地方简直疯了”,妈妈说。 临走前她拜托新来的布莱兹老师帮她调查意面妖怪,因为布莱兹没有嘲笑她,还问她在哪儿看见的妖怪。 布莱兹在他们这群低年级生里颇有名声,布莱兹不怎么留作业,知道的还特别多,你可以用各种小玩意儿跟他换故事,也能换“免写作业”券,也能换数学老师彼得的糗事。 克莱尔把一整个糖罐偷了出来给布莱兹,总能换点什么吧。 “克莱尔?”妈妈问,“你看见糖罐了吗?” “没看到,妈妈!”克莱尔有些心虚。 —————————————— 布莱兹在酒吧又遇见之前帮他推车的警官, “你是那个车陷进泥里的倒霉蛋!”埃里克明显喝多了,嚷道,“我帮你推出来的,对吧?” 这次他知道男人叫埃里克·柴尔德里斯。 “说真的,兄弟”,埃里克晃了晃杯子,盯着布莱兹的领带,“我还没去过波士顿,你怎么想不开要来这儿?这儿可比不上那种大城市。” 布莱兹酒劲上来,松了两颗扣子, “波士顿挺不错!有个购物中心特别大,里面还有喷泉,卖各种牌子货,你要什么都有。有次路边停了三辆一摸一样的捷豹,我······” “但也没那么好。”布莱兹正在兴头上,埃里克突然粗暴地打断了他, “那儿到处是瘾君子、小偷、妓女还有性病,简直堕落。” ———————————— 拉斯特忙着整理新文件,马丁一脸麻木地听着那鬼魂絮絮叨叨, “我当时觉得埃里克挺不错,蜜糖色的眼睛,年轻,头发浓密,胳膊硬得像铁。老天,他那晚还穿了警服,看多了大腹便便的秃头警察——抱歉,无意冒犯您,就觉得埃里克简直让人眼前一亮。况且他的父亲还是当时的治安官,叫泰德·柴尔德里斯。那晚上埃里克请我喝的酒,我们还玩了飞镖和转盘游戏,他的准头好的很。我们就这么熟起来。” 那鬼魂换了个姿势躺着,马丁不知道鬼也会有颈椎问题。 “那是段相当好的日子,我们后面一起去打鸟,钓鱼。我们不会做鱼,就把钓上来的鱼送给酒吧老板换炸鸡吃。埃里克说可以买条船,然后他就真的买了条船。我们没怎么在船上过夜,晚上太潮了,容易关节痛。我第一次去埃里克家,本来是喝酒的,喝着喝着又聊到波士顿。埃里克又说他没去过波士顿,可也不想去。‘到处是瘾君子、妓女,简直堕落’,埃里克又说了这句话。我说,‘你想不到,波士顿还有一大伙基佬和变装皇后’。埃里克说‘真见鬼’。然后我们就亲到了一起。” 鬼魂坐起来,有些忧伤, “我们曾经是爱人,直到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