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日和》 第1章 Chapter1 阳光在银杏树梢撒上淡淡一层金粉,午后的校园死气沉沉。雀鸟从树上跳到窗台,轻啼营造柔和的幻象,一切璀璨而灼人。 未被照拂之处却好似仍在下雨,不见晴天。室友在午睡,我打开下铺的灯,擦着头发,独自对着桌上摊开的日记本发呆。 无法对焦,我再次感到眼前一片模糊。 宿醉加上吹过冷风,一整晚头昏脑涨,记忆定格在沈在仪食指抵着我的额头,眯着眼挖苦我:你真是鲁莽又爱冒险的笨蛋。 回寝我雷打不动写了日记,有效内容很少,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像针扎刺痛了我:杨惟年不要再做我人生的主角。 我叹气,怪自己不争气,将所有的力气倾注在逃避痛苦上,□□愈发疲软。行程表分明密密麻麻写着未来一周要做的事情,现在看来一件都完不成了。胸口被未能尽情释放的情绪堵着,连带着胃里火辣辣的,我很清楚,那是不甘心,还有一点点死心。 窗帘哗地一声让人拉开。我歪头躲了下光线。 高挑纤瘦的女子深深呼出一口气,握拳道:“今晚的舞会,绝对不能懈怠。” 难道不是趁机物色其他专业的男生? 我深以为然,起意躲掉这场联谊,下一秒便叫人按回座椅。 “宜章,你也会来的吧。”沈在仪阴魂不散,“你现在正需要刺激。” 我脑子乱乱的,没有答复。 她们至少要化妆两个小时,我决定趁这段时间做些什么。 我攥起早就充满电的手机,急促闪烁的信号灯像是引发我胃痛的源头,我捋了捋头发,若无其事地离开寝室。也许有人发现了,可谁都没有追问我要去哪,我们的宿舍关系一向如此漠然。 跑下楼梯的一两分钟,脑海中迅速放映着昨日图书馆门前上演的一出复合戏码。 无人瞥见正冷眼旁观的第三者,而我却感到无比的无地自容。 任我如何辩解,结论总是指向我事无巨细模仿的那个人。比起曾经格外注意形象,习惯大冬天敞着大衣外套,露出毛绒绒的蝴蝶结系带,换掉最爱的黑色工装裤,改穿更淑女但没有御寒功能的针织半裙。现在不加任何修饰的模样,才最适合我。 今天是很难得的一身懈怠装扮,毕竟我脚上穿的还是室内拖鞋,宽大的无袖和运动短裤在这个节气是再正常不过的搭配,但在心仪的男孩子面前,他一定会觉得我疯了。 三条连续的信息。分别来自三天前、昨晚和一小时前。 「抱歉,前天有点急事失约了。」 「正在和室友聚餐,汤妤也在……对不起,他们硬要我开免提,我没想到你会说那些。」 「一会儿能在北食堂见一面吗,我去知行楼下等你也可以,拜托,一定要过来,我有事想问你。」 脑海设想过无数次的约会,有时竟是个悲剧。 我是顾左右而言他的逻辑废物,喜欢大段大段的铺垫,就如同写文综时我一定先做史政,再搞定极不擅长的地理,或是把酸葡萄吃完才会品尝花青素沉淀最深看起来最甜的部分,我无数次被这样精心排列的铺垫牵绊。 我做了表白前的所有准备,毫无预兆出现在鼻头的痘痘,莫名其妙晒伤的后颈……细致地应对身体出现的各种异常变化,终于在一个傍晚约学长见面。 夕阳将大楼前长长的阶梯镀成蜜色,两道长长的影子含混暧昧地交错。她穿着一身张扬的亮面丝绸长裙,黄色是学长最喜欢的颜色,亦很衬她。 隔着一段距离,我看见汤妤面色苍白地仰头对学长说什么,边说边收紧搭在学长手臂上的手指,她更瘦了,不如从前有神采,束腰到极致的衣裙都显得宽松,露出的脚踝骨瘦如柴,男人应当心疼这样的女孩。 或许我应该垂死挣扎一番,就当不枉这四年的暗恋历程,可在我亲眼看到那本《西方音乐史》就什么都懂了。 手心冒汗,牙关发涩,眼睛也发涩,喉咙有些哽咽,我方寸大乱,急切地寻找回避的出口。 可我仍抱有一丝侥幸,以初生牛犊的精神返回我们约定的地点。 等到我两腿发麻了,耐心还在,途径的人好奇地看我,我只盯着地上那颗被踢来踢去的石子,直到消失在视线。 十五岁时没浸湿的鞋裤,因这侥幸遭受了报复。 暴雨砸得我肌肤生痛。 中学的第一堂游泳课,不知道被哪里窜出来的同学撞进泳池,就是那时候,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我学会了游泳。其实我从来不怕雨或者水,我只是很抗拒霎那间仿佛全世界的重量都落在身上,那种黏糊糊的感觉。暴雨给了我拔腿就跑的理由,不至于太像个笑话。 跑回寝室的时候,我完全忘了自行车还落在车棚一回事。最好笑的是,我是个路痴,为了不让熟人认出,我从行人稀少的路径穿过,十几分钟后才发现自己快跑出校区。 往后的一周阴雨绵绵,我没有去上课,宅在寝室看完了三毛的散文集,一遍一遍背我曾最讨厌的巴赫。 不敢松懈,使出最大的力气,指尖压下桌面,便有了演奏的感觉。我从中得到一些安全感。 从混沌中振作起来是因为意识到小组作业的ppt没做完。还有,我的经期到了,我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身体的变化。 我实在不喜欢月经,总是不准,总是要洗床单,总是传染性地全寝接连到来。脱落的子宫内膜会从很小的孔哗啦啦掉出来,明明是丢失的身体的一部分,我却总是看都不看地按下冲水按钮。因为我也对那东西感到害怕。 难得这两天室友并没有催促我,我戴着降噪耳机看书时,她们依然高声谈论,尽管我的阴郁表现得已经很明显。 周围的建筑闪闪发光,我眯起眼,一瞬间觉得学长很卑鄙,他的出场老是伴着神圣的光氛。 我能感觉到身体的笨重,可能因为宿醉,可能因为月经。突然,一阵轻快的风吹来,湿答答黏糊糊的感觉消失了。 站定后,我缓慢地仰起脸,平心静气地直视杨惟年的眼睛。 坐在自行车后座的杨惟年直起身,念出开场白:“麻烦你特意跑来一趟。” “你等我多久了?” “没有久。” 他声音很轻很轻,我屏住呼吸才听见。 在媚俗的现实世界,全神贯注地盯着一双柔情蜜意的眼睛,不安地沉浸在单方面付出的感情里,我非但没有觉得难堪,反而前所未有地被填满。 “还好不是晚上才想起看手机。”我强颜欢笑。 “那倒是。说实话,我没有见过比你更不爱回消息的人了。”再说下去仿佛成了怪罪,杨惟年摸了摸脖子,很聪明地转移了话题,“这几天在忙什么?” 其实我有点生气,因为我说过很多次,看到一定会回复,这是礼仪,只是大部分时候不会刻意去看。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吃饭睡觉散看书散步,没了。” 熄灯以后会反常地戴着耳机,围着篮球场一圈又一圈散步。 女生宿舍楼下为什么会有篮球场,甚至已经长草,没人质疑其中不妥之处?鬼使神差下楼那天晚上,频繁踢到草丛里蹲着的同学,我才有所悟,不大的方块平等接纳所有失意者和热恋者。我很想和杨惟年说起这些新的发现,但此时已不能。 “果然,你没有去上课。” 他戳穿我,我索性也戳穿他:“大驾光临女生宿舍楼,应该不止想打探我这几天的行踪吧。” 从这里开始,我的敌意显现了出来,我能感觉到杨惟年的神色顿了一下,是内疚作怪吧,我不想猜了。因为他也无法感同身受我一次又一次失落的苦涩。 “你要问什么?”我故意说,“既然来了我就不会随便跟其他人走,你大可以放心,我会解答到你满意为止。但这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告诉周三傍晚为什么没有赴约?”我的话何其讽刺,可他不无辜。 “汤妤找我复合。” “噢,你同意了。” 杨惟年没说话。 “学长,你不老实,”他还是回避了为什么没来赴约的问题,而我明明知道他不是擅长解释的人,此时咄咄逼人的的态度,在他眼里大概与原形毕露没有区别了。 “她用了一年时间复读,还是觉得没考好。而且,她生病了,额头烫得很厉害,我送她出校时刚好开始下雨,不太放心就陪她上了车,送她到家之后,雨下得更大了……对不起,我以为那么大的雨,你没联系我,是因为也忘记约会。” 也……我极力地想扯出一个微笑,脱口而出的话却没有想象当中温和:“你的理所当然恰好说明了我的感受太不值一提吧。” “不是这样。”他低低地说。 我看出他有点儿心不在焉。 我本能地想要防备,想起昨天被沈在仪灌醉,说不定早就什么都招了,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想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讲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而已,不打紧。 杨惟年吓了一跳,点头之后又摇头:“汤妤说,我们高中就应该认识。” “是。”我故意含糊地回答,“只是应该吗?” “当时她……我们不是一个年级,如果只是见几次过面,我大概——” “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对吧?”我笑着打断他的话。 “你是在生我的气?” 谢天谢地,他总算看出来了。 我突然觉得这场面很残忍,“如果是针对你没来赴约的事,那没错,我很气。所以现在我想要一个解释。” 我知道有人在心虚。 “我和汤妤复合了。”他说。 我的反应又回到那晚,雨点刚砸到手臂上的那个时刻,如坠冰窟。 马路对面的车棚灯光昏暗,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注视着我,我四肢都僵住了,接着,雨水遮蔽我的视野。 果然如此,周三的晚上,他明明来了。 “小春日和”是指,像秋季到冬初的阴历11月中旬到12月上旬,短暂的平稳、无风而且晴朗的日子。让我来形容小春日和,就是一种日常舒适、享受当下的生活状态,而一年到头仅有半月左右的悠闲。 这是个、可能没什么特别情节,并且有那么一丢丢难以捉摸的故事。 非常老套的久别重逢,包含各种各样的意外事件。 祝您阅读愉快~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Chapter1 第2章 Chapter2 我们这场谈话从开始的问候就显得假大空,确有些水火不容的意味。迟迟不进入主题是因为他底气不够足,还是太相信汤妤,以至于不肯从我这里听到关于她哪怕半个不好的字。 认识这么久,他到底还是不清楚我是怎样的人。 谨慎地试探,沉静地伪装,我想起在大学遇见他的各种场景。 出现在医务室是意外,摆出一副懵懂怪异的神情,磕磕绊绊叫出他的名字是刻意。 军训晕倒应该是所有校园小说会安排的情节,可我在这类文本中似乎只有充当配角的份儿,被卷入其中,只是恰巧被真正粗线条的言情女主角绊倒。 男主角端走了女主角,留下摔得头破血流的我,所以我索性也装作神志恍惚,由带班学姐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沈在仪押送至医务室。 校医握着我的小腿拉拽了一下,断定没有伤到骨头,接下来对伤口进行消毒擦药。 沈在仪啧了一声,视线稍偏,我后来才知道她有晕血的毛病。 “那俩闯祸精光知道谈情说爱了,伤得最重的人在这儿,连句道歉都不会说,真无语。” 我安慰她:“只是膝盖擦伤,也不是很严重。” 沈在仪没好脸色,撇我:“你半斤八两,鞋都被踩掉了还往前走,蠢。” “……” 上药时自然是疼的,全程我没有吭过声,这倒是让校医侧目。 “你这小姑娘还挺能忍。”她撇了撇旁边床位,“那位,打篮球挫伤个手腕都哭爹喊娘,娇贵得不行,我真纳闷,现在的男女是不是性别互换了。” “钱老师,我哪里只挫伤手腕了,尾椎骨明明也撞到了好不好。”相当糟糕的辩白,因他昂扬清朗的嗓音有了丁点说服力。 一扭头,隔绝视线的白色帘幕被校医大张旗鼓地掀开。 她怒气冲冲地抱着登记簿,叉腰指着床上坐着的人:“杨惟年,你一学生会干部整天到医务室开假条,还有优良作风可言吗?给你开了喷雾剂,你就好好回去按时上药,我重申一遍,你这伤不影响吃饭睡觉上课,鉴伤可以,假条免提。” 被凶过的男生不敢再有异议,不过他还是抬手表示有发言的意愿。 “说。” 校医懒得看他,惜字如金。 “您说我这伤,是不是包扎一下比较好。” 校医一个眼刀刮过去:“想得美,钻空子呢?” 他只好规规矩矩躺回去,像只泄气的金毛。 看着被他丢来丢去的网球,我笑了,以我对他的了解,服软是一时的,他脑子里大概还有别的计划。 沈在仪兴许觉得我摔成这样还笑得出来,十分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校医转头和我说话时,语调仿佛滑动变阻器,又变得舒缓起来:“你这个情况军训可以停两天了,回去以后不要大动,伤口不可以碰水,定时来换药。” 我这假条倒像挑衅了,张牙舞爪的架势,可我并不想在宿舍度过剩下的军训时间,这意味着我的一日三餐要拜托室友,起夜上厕所也是麻烦事,以及,我挺喜欢教官的,他笑起来有颗小虎牙,和杨惟年一样。 学姐接到同学中暑晕倒的通知,忙不迭先行返回操场,我又是病号,能使唤的人只有—— 沈在仪看起来比我还虚弱,她巴不得赶紧走,消毒水和碘伏的气味熏得她频频皱眉。 她支起身,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你歇着,我去给你打印假条。” 校医和沈在仪相继离开。医务室归于静谧。 进来时我就瞧见杨惟年了,背对着窗外大好的阳光,百无聊赖坐在那里折纸,一点没有受伤的样子。不是第一次在这所学校偶遇了,我面无表情的,心脏却紧紧攥着。 傻瓜,你又在紧张什么啊,他没有一次记住你! 这次无关心计,真的是碰巧。 我这么告诫自己。 “同学,我们是不是见过?” 我慌乱地转过身子,不小心扯到伤口,吸了口气,疑惑地发出一声“啊”。 “刚开学就丢了相机和电脑,忘了?我可是天黑才等到你来。” 我感到脸颊发烫。 高考结束的暑假我哪儿都没去,在家躺着,由于过度刷手机,视力下降精神恍惚,说得通俗易懂一些,就是我被太多不必要吸收的网络信息攻击了,具体伤到哪里,我觉得应该是大脑,我的注意力没有以前那么集中,很多高中倒背如流的知识点,在三个月的时间忘得精光,好像提前得了老年痴呆症。即将撒手人寰之际,我被强制带去剧院观摩话剧排练,有时客串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陪演员对戏、旁听剧本围读什么的,也因此重新写起日记。除此之外便是整日带着台二手索尼相机东奔西跑,手机的存在感似乎变得没那么强了。所以,学长分手的事情,也是临近开学我才听说的。 开学第一天,天气很好,没有沙尘雾霾。我跌跌撞撞办好了报到手续,除了背包里有贵重物品为由被我留在身边,其它行李均被本系学长七手八脚抬走,手头一空,顿时卸了一半压力。 采集完新生信息,等校园卡和物资拿到手,我婉拒了学姐引导我前往宿舍楼的好心帮忙,打着太阳伞四处溜达了一圈。 新校园神神气气,新式楼群居多,另有几幢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学院楼,庄重得很,小而美的植株镶嵌其中,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幅结构分明的摄影佳作。可惜那天是迎新日,到处有参观的学生和家长,我很快就觉得没意思。 对于我来说,校园生活都是一样的,新鲜劲儿过了,只剩下一大堆麻烦的人际关系和课业要应付。我不算慢热的人,不过在遇到新的事物和人时,会谨慎一些,装得老成罢了,初次逛校园,我连相机都没有掏出来。 学姐塞给我的矿泉水早就喝空了,差点要脱水的我再次返回报到点,乘着忽远忽近的钟声,这次我找到了新闻学院。 不期然,撞见杨惟年没个正经靠着树干,跟人说着话。 日头很高,头顶的树叶婆娑作响,风还是不够大,也不够凉爽。他歪了歪脑袋躲开从叶缝间掉下去的一束光,拽着领口散热,额头还垫了张纸巾,刘海比他本人更没有规矩地翘着,滴落的汗洇湿胸口的棉料。 同样的做法,其他人满是灰头土脸和狼狈,只有他是特别的。 女生将自制的消暑喷雾器对准他,他毫不反抗闭上眼睛。 漂浮在空气中的水雾透明而闪耀,像一条流动的鱼尾。这时我的眼前才终于出现了颜色,我看着学长撩起一边袖口,露出精壮的手臂肌肉,像鹅卵石一样莹润的线条,与此同时,脑袋里冒出自动贩卖机上的宝矿力水特海报,天空或是海面的蔚蓝做底,有限的空间里绽放着无边无际的青春,这样的夏日显得干净、清冷。清晰得仿佛能看见明亮的未来。 “干活啦,年年!” 学长被其他人叫走。 听着是大干一场的架势,然则只是亲切地询问了学弟学妹的名字,耐心登记着信息,一个步骤一个步骤教他们缴学费,默默将桌上散落的证件和材料装进透明文件袋里,做这一切时脊背挺直得不像话。 从前有人教我,擅自观察他人一举一动是不自知的骚扰。我没有在路边站很久,拨了拨额前黏在一起的刘海,正要往回走,一个箱子从“疾驰”的推车上滚了下来。 人来人往的迎新街道,依旧人声鼎沸,烈日炎炎,根本不会有余光注意到盖着红绸布的长桌边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个粉色的,装有相机和电脑的背包。 而物品的主人,只是心善地帮助一名瘦弱的女同学拎行李箱去了。 外面隐约传来喊口号和拉歌的声音,我将思绪拢回来。 “杨?”心里反复咂摸快要一万遍姓名,卡壳时的停顿演得毫不费力,我乖乖地喊了一声学长。 “你这是左腿绊右腿,给自己绊进医务室了?” 我苦笑:“人家擦出爱情火花,我就是那走水被点着的。” 杨惟年被我逗直乐。 “说起来,上次如果不是我认出书包是师大附中的毕业生纪念品,你的东西大概现在还在我们学院失物招领处。” “学长也是附中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我的指甲陷入手心。 他兴致勃勃地反问我:“你没听说过我?” 我有些语塞:“我应该听说过?” “班主任果然骗我,每次通报批评,她就指着我脑门说‘整所学校还有谁不认识你’。” 我没给他面子:“好冷的笑话。” “还没问你是哪个班的,指不定我和你们老师挺熟。” 在我嘴里冒出“七班”两个字的时候,学长从善如流的微笑僵了一瞬,随即说道:“你们数学老师是大亮?” 我点头:“他也教过你?” “每节课都被提问和罚站的苦日子很难忘记,要不是他独裁**那风格,我还没那么烦数学,高考更不至于才考八十几,影响我上清北。” “我们班可不少清北的。”我小声反驳。 “你在笑话我吗?” “绝对没有。”我竖起手指,“实话实说而已,可能是我们班女生居多,他一直很温柔的,考试那天为了我们,他还穿旗袍了。” 杨惟年一脸荒唐的表情:“他?穿旗袍?” “我有照片的。” “不是吧。”杨惟年竟然真的下床,朝我这里走过来。 我掏了掏兜,想起来手机还在原先集合训练的地方。 他瞧我面露窘迫,说玩笑话时俯下身平视我:“又是逗我?” “怎么可能,回头一定找出来给你看。” 杨惟年一笑:“那留个联系方式吧,学妹。” 我震惊地看着他递到我面前的手机,无法掩饰内心的慌乱。我不会想到,就在如此平淡的午后,梦寐以求的愿望自然地发生了,尽管是投机取巧。 他脸上出现温暖的光泽,我始终移不开眼。 “跟我套近乎不会是想骗我的假条吧?”我无法长时间直视他坦荡而不设防的柔和神色,微怔后,我瞬间警觉。 他直起身,没好气道:“你怎么不说我吃饱了没事干想看中年大叔的旗袍美照,变态总比哄骗小女生名声好听点。” 我熟练地将名字拼出,输入号码,添加新的联系人。 “明明都不怎么好听。”我把手机还给杨惟年,“喏。” “楚、宜、章。”他接过手机,念出我的名字,“宜宜章章。” “欸?” 一般只有亲近的人才会这么叫我,我不由得心跳加速。 “你相机上刻的好像就是这几个字。” 我回答:“我妈妈喜欢这样叫我,相机是她送我的高中升学礼物。” “那你心还真大,随便找个地方放下,人就走远了。” “应该少有不问自取的大学生吧。”我不确定地问,“我觉得这所学校挺好的,人也……大部分很好说话。” 他收敛起一贯的微笑:“说不定呢,我要是欠儿点,讹你一笔归还原物的报酬,你大概就不会对学校有这么好的印象了。” 我还在琢磨他话里的深意。 “这个送你。”他摊开手心,“养伤的时候拿着玩吧,我走了。” 我进门前他就在叠的,原来是只竹蜻蜓。 “折得真好看。” 黄色的竹蜻蜓,明亮温暖,象征一切好运和新的开始。 低头仔细端详的工夫,杨惟年已经走出门了。 我将棍儿夹在两掌间轻搓,似乎只要一松手,它就会飞走。 我抚着尖尖的棱角,那时候的想法很简单。 就是随着一天天的熟悉,缓步靠近,他也许…… 也许会,喜欢上我。 第3章 Chapter3 “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已经分不清真诚和伪善的界限,只是对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情感到抗拒。下午的第一堂课要结束了,寝楼不停地有人出来,断断续续的轻声交谈和车辆来往的声音促使我结束这场对话。 杨惟年拧起眉头,眼神闪过一瞬强烈的情绪:“我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个,但有的事情必须提前跟你讲,因为我不想骗你。当然,我也不希望你骗我。” 我深吸一口气,张了张嘴,没说出话。胸口堵得发慌就是这种感觉吧,一种恶心的感觉直击嗓子眼。 杨惟年几乎在质问我:“最后一场模考,汤妤的成绩排名取消与你有关吗,还有,她的准考证上为什么会出现涂画的痕迹。” 话赶话,反倒说出了真话。我连一个笑都做不出来了,似乎能听到周围的闲言碎语。 我试图从杨惟年眼里捕捉到厌恶的情绪,可惜没有,甚至还有几分不忍。 我冷冷反问道:“这算什么,时隔这么久,你为她打抱不平?” “汤妤是很谨慎胆小的人,一旦发生与众不同的事件,她就容易为此扰乱心神发挥失常,你不会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她成绩一直比我好得多,高三我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精力关注到任何人任何事。”我没有停顿,充满失望地看着他,“包括你和她之间的一系列爱恨纠葛。” 尽管是我的一面之词,对于局外人来说,汤妤的控诉难道不也是一面之词吗,有的时候真觉得不公平,我不特别不普通,在班级里的存在感仅仅是占据一个座位号,但当流言蜚语袭来,我过去的任何一个动作、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会被放大、分析,以此证实我本来就是糟糕的人。 杨惟年陷入了更加矛盾的境地。他今天其实不该来找我,信与不信,自由心证,人不需要证明没做过的事,他却来了,两次都来了。 他们都在欺负我。 见我脸色不对,杨惟年担忧地往前走一步,看样子好像要抓住我的手腕。 我背过手去,轻巧躲开,接着说:“我无法证明这两件事与我完全无关,个中原因我答应了其他人不说出去,所以不会过多解释。” 杨惟年沉默了一会儿,这下我和他都有种心照不宣的意思了。 “你何苦……” “好了就这样,既然你重拾旧爱,我不会再单独约你见面,以前那些……”我苦笑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小礼物,还给我或者扔掉都可以,我先回去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生怕气急了朝他吼叫出来。 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情,每一段经历都被我赋予了名字,可我的心境没有变化,从一而终践行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箴言,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踏进宿舍,我才感到如释重负,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捂着脸趴在桌上。 结束了,都结束了。 那些故弄玄虚的暗恋,呼之欲出的表白,都被汤妤的一句“复合”杀死。 陈旧的心事又撕开口子,痛并不怎么痛,我只是吃惊于我未曾好好消化这些,在我伤心的时候,它竟然会深入感官,再次给我沉沉一击。 小俶吭哧吭哧地卷着发,毫无自觉地说起一会儿要见的学长,她的故事我们听得都要耳朵起茧,从初见到互通姓名,再到偶然在图书馆相遇,自此便常约着一起自习,小俶事无巨细地一遍遍重复。 “……” 溺水一般,空气似乎有了重量,死死压住我的后背,我猛地抬起头,缓慢做着深呼吸,试图接收来自外界的信息,却发现还是老掉牙的暧昧期推拉情节。 我打开抽屉,黄色竹蜻蜓轻悄悄躺在一角。 潜意识里是不希望将它公之于众的,从我将它带回寝室的第一天就暗示自己,乏善可陈的房间不应当拥有明亮颜色,像感应到什么一般,我第一次有将它拆开的冲动,于是我也这么做了。 折痕边上写着一小行模糊的铅笔字:祝你顺利。 我记得的,军训前一天黄嘉思来找我说汤妤退学复读的事,“怪不得他们会分手”,黄嘉思八卦兮兮地把汤妤发的动态念给我听。 我按折痕重新叠成竹蜻蜓,起身打开窗户,身体倾到外面,将纸棍贴在手心一搓,竹蜻蜓便打着旋飞了出去。三楼不算高,竹蜻蜓大概率会挂在哪棵树上,但我不想关心了,用力地把窗门关上。 与此同时,唐秋函忍无可忍地将鼠标重重一摔。 潘小俶立刻闭上嘴,卷发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昨晚你们三个外出饮酒晚归,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学习和作息。下午没课你们也要在寝室吵,能不能安静点!” “没搞错吧,十一点也叫晚归?期末周这个点儿你都还在图书馆吧,影响我们的时候我们说什么了吗,双标什么啊你。”沈在仪本来就和唐秋函不对付,不咸不淡地讽刺了句:“嫌吵别住宿舍。” 唐秋函冷笑:“公主,还是你的双标技高一筹,睡觉的时候怎么听到关门声都要发脾气。” “你要是在休息,我保证给你一清净地儿,想学习就去图书馆,我们没有义务为你创造学习环境,非要在这儿学,你就给我憋着。” “你!” 沈在仪歪理一直很多,而且足够“无赖”,一般人还真吵不过她。 为阻止战事进一步升级,我心累地打圆场道:“行了,都少说两句。” 沈在仪毕竟话语尖锐些,小俶对唐秋函道起了歉:“对不起小唐,刚刚是我太吵了,我马上就弄好了,接下来肯定不影响你。” “不用你道歉。” 唐秋函没有消气的样子。 “每天为点鸡毛蒜皮的事矫情,用得着吗,谁欠你似的。”沈在仪哼地一声,嘴上仍不饶人。 “在仪!”潘小俶连忙制止。 “你们红白脸唱够了吗!”不知是哪个字戳到唐秋函的痛点,她立刻脸涨得通红,压抑着怒声,“潘小俶你真以为沈在仪看得起你?我在水房亲耳听见她跟同学说你老土没见过世面,又不想你跟着她太丢人,所以送你她淘汰不要的裙子。你心里也有数吧,她当你是跟班和绿叶,其实你并不介意。正好从中获取一点人脉资源,尽管不是那么体面,但这已经算是在你过往平庸、毫不起眼的人生的高光时刻了。” 临了,唐秋函嗤了一声:“你们,各有各的无耻。” 整间寝室安静下来,罕见的,先前张牙舞爪的沈在仪眼神飘忽了一阵儿,她瞥了眼低头沉默的樊小俶,无力却焦灼地反驳唐秋函道:“我什么时候说了那种话,你有证据吗!” 我从不掺和她们之间的战争,今天大概是脑子短路了,觉得这寝室所有人都该骂一顿,于是皱着眉驳道:“秋函,你这么说就过分了。” 在我的观念里,潘小俶嘴碎的习惯,并不是不能容忍的缺点,唐秋函的恶意揣度无异于将人的自尊踩在脚下。而沈在仪,她没什么无辜的。 我仔细对照了时间,昨晚沈在仪趁我喝醉,意识不清醒时,偷偷用过我的手机拨通杨惟年的电话,我不记得我说了什么。发疯,或者死乞白赖的表白,或者都有,总之在长达三分五十四秒的通话记录中,我肯定将我从小看作比所有善良品格还重要的体面和脸皮扔得一干二净。 可我这一出声,大概率坐实了以多欺少的事实。 令我出乎意料的是,对唐秋函进行劝阻后,她竟然没有更生气,而是冷漠地扫了我一眼,扭头收拾好桌上的文具和书本,囫囵往包里一装,然后就抱着电脑甩门出去了。 这下寝室的氛围变得尴尬,就当我以为这次联谊将不欢而散,小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惊慌失措地翻着化妆包:“啊啊要来不及了,我的假睫毛还没贴——” 反倒是沈在仪怔愣沉默半晌,过了一会儿开口道:“小俶。” 我心觉怪异,沈在仪也会道歉?还是为自己开脱? 潘小俶眨了眨眼,慢半拍看向沈在仪。 “我……你知道我这人心直嘴快,但我没坏心,有时候心情不好就怼天怼地怼空气的。刚刚唐秋函那些话,我不记得我说过——”沈在仪顿了顿:“也有可能说过……总之我心里一定不是那么想的,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被影响,你相信我吗?” 简直是让人咬牙切齿的道歉态度,我厌恶地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的啦,你就这脾气,说话是难听了点,对我一直都不差的。好啦,不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事情难受,我们不是朋友嘛。” 光从潘小俶的笑容,看不出有一点口不对心,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话又说回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也许她们的确性格互补,成为宿舍关系最好的朋友,并不是不能想象。 洗过澡后,我换了身新衣服,姑姑上周寄给我几件裙子,淑女风,不是我喜欢的风格,却意外适配舞会这样的场合。我果断选了这件绿色挂脖长裙,原因无他,另一件是鹅黄色。 第4章 Chapter4 毕业舞会是R大每年传统,但参加舞会的并不都是毕业生,沈在仪说得没错,若不出意外,今晚将是大型联谊现场。 虽说是校级活动,面向全体师生,实际上仍需要填写申请表,内部也有报名渠道,至于是哪种内部,参加过学生会的多少都懂。 官方支持并举办联谊的机会非常少,而新生假面舞会以及毕业舞会,可以算是参加人数最多,几乎所有人都会盛装出席的场合。首先是入场,自带伴舞、单人自行选择或抽签配对,走红毯应当着礼服,活动前几天会安排华尔兹教学,确保到时不会陷入敌不动我不动的境地。 设置如此门槛,为长相不凡、人缘不错、有一定社交能力的人自动过滤了一批“异类”,所以在这种场合,觉得不自在实在太正常。 舞会不仅是破冰的好机会,甚至开场前就能用一百种方式试探对方的心意,如果有幸真的锁定心动对象,舞会结束后尽可约着去吃宵夜,穿着礼服漫步在校园小径,很浪漫吧。 我的表白计划就是那时候孕育起来的,要不是汤妤突然出现,我大概,只是说大概,会有如愿的几率。 至今为止我也不知道罗佩恩从哪里得知我擅长乐器这件事,他很诚恳的邀请我,并且为我出谋划策借此机会对杨惟年告白,我没道理拒绝。 不过,最终我还是没同意在舞会合奏的请求,罗佩恩自然没多问,依然给了我两张入场券,果然是想讨好我吧。 沈在仪的目标不详,她说是为了当小俶的僚机,我不信,她不会这么善解人意,除非她对男人没兴趣了,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今早的太阳为什么还是从东边升起。 尽管精神不振,临阵脱逃不是我的作风,再说邀请函多难到手,我不好辜负罗佩恩的心意。 姗姗来迟的不止我一个,走到门口时看到认识的学姐穿着职业装在打电话,估计是实习刚结束,还没来得及换礼服。我见她急急忙忙的模样,上前问她发生什么事,得知她将邀请函弄丢,又没联系到男伴,我想了想从包里拿出多的那张。 学姐抓狂道:“我的礼服甚至还在他那儿。” “你先拿着用吧。” 她大吃一惊:“你的函给我干嘛,你不进去啦?” “艺术团的福利,正好多拿了一张,可惜没邀到男伴。”我耸耸肩,表现得不在意。 学姐愣了愣,然后没太客气地收下了,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啊,我一直以为你和杨惟年是一对,不过最近听说……啊,我这学期忙着答辩和实习,都不怎么知道学生会的事情了,就是前几天听人说,杨惟年交了女朋友。”末了她找补一句,“一个人参加也挺好的,今晚优质单身男肯定不少。” 我没刻意避开话题:“那你肯定也不知道此女朋友非彼女朋友,是他前女友。” “这个嘛,也听说了。” “那消息很灵通了。”我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我是说,虽然传闻里的我显得像个小丑,可事实是我和杨惟年从来没在一起过,你们觉得我和他走得近,大概是因为我们读的是同一所高中,开学时我的包丢了,是他捡到,还联系上我送了回来,后来话剧社排练节目,我们又是搭档,因此他多照顾我了些。” “他那么热心的性格的确做得出这些事。放心吧,我要是听见谁说你坏话,肯定帮你解释。” “没事的,期末周迫在眉睫,大家很快也没有闲情逸致关心我的事。” 学姐叹了口气:“这样也好。” 我没说话,提醒学姐手机屏幕亮了,她冲我比了个手势,又急匆匆地接起电话核票去了。 临进场,她回头朝我挥挥手,挑了下眉:“今天这身礼裙很衬你,一定要多多艳遇哦。” 艳遇,听起来就假惺惺的词,不算很好的祝福,兴许真有呢,好像也不糟糕,毕竟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办法从现实的阴霾短暂逃离一下了。 我进场时,主持人刚暖场结束,热火朝天的社交点已然在各处刷新,我呆呆站立一旁颇有些格格不入。 幸好,很快我就找到在钢琴边上聊天的罗佩恩。 我径自走过去敲了敲他的肩,随后灵活地往他另侧躲。 哪知他头动都没动就喊出我名字。 “没意思。”我撇了撇嘴。 罗佩恩对我的到来似乎没什么疑惑,反而自如地关心起我来:“声音还哑,生病了?” “哪那么容易生病,昨晚喝酒了,状态不怎么好。” “还有心情喝酒,看来我白担心了。”他转过头去,为嘉宾做起介绍,“千明,介绍一下,我学妹,楚宜章。” 我收敛略带恶作剧的笑容,正经起来,对来人点点头:“你好。” “这位是傅千明,中央院牛人,今晚学校重金请来的钢琴手。” 我做出惊讶的表情:“原来是傅老师,久闻大名。” 傅千明很有名,现读央音钢琴系研二,系里年年的考试第一,个人演奏会办过不少,不仅擅长古典钢琴曲,流行改编也信手拈来。 说起来,他和妈妈还是校友。 前年校庆,两人合奏一首《匈利亚舞曲第五号》,几次交流下来,妈妈便对他赞不绝口。 今日一看,的确神采斐然,全身满溢的才子朝气。倒是这场晚会,灯光炫彩夺目,水晶吊灯顶是垂坠的白纱,既内敛又唐突,仿制国外大学的小资prom,说什么为了促进各个学院的学生互相结识、增进了解,实际上没有一丝舞会的优雅气质。 “倒不必喊我老师,叫学长就好。”他笑吟吟地看着我,“你是原本要和我合作演奏的那位?” 我还在回味现场不尴不尬的氛围,嘀咕道,也不怕乱了辈分。 “也没有‘原本’吧,明明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我指了指罗佩恩。 “你别介意,她说话就这么没大没小。”罗佩恩摇了摇头。 可傅千明毫不在意的样子:“今晚没带男伴?” “又不是我的毕业舞会,来凑凑热闹而已。”不过他说对了,我没有男伴。 我递给罗佩恩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杨惟年重拾旧爱的事情早就传遍校园了,女友还是未踏入高校的学妹,近来两人频频出现在校园各个角落,要不是期末周没什么课,杨惟年大概还会带着汤妤到教室,两人简直是形影不离。 前天下楼散步时,我还听见不明真相的同学吐槽:“没意思,整天就知道秀恩爱。你们有没有发现,自从杨惟年恋爱之后,魅力大不如前啊,我还是觉得他不食人间烟火的单身状态最养眼,现在嘛,俗气的只会哄小女孩开心的普通人罢了。” “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真羡慕她们有话就说的直爽。 傅千明听完我的话,眼睛亮了一下:“不介意的话——” “宜章,你怎么在这?” 被打断也笑容满面,傅千明性格还真不错。 我没想到来人竟然是沈在仪。 进场时我就瞥到她在舞池里同人交谈,也注意到她瞧了我一眼,可是她怎么舍得打断享受来自四面八方关注的时刻,我们几乎没犹豫就双双移开了眼。 我自然不会去横插一脚,一来显得我很没眼力见,二来惹她不开心我没什么好果子吃。 所以,她现在自己找上门来,我第一反应就是,她另有所图。 校内小团体众多,只要有心认识某人,总能搭上机会,有人不热衷不擅长,反应不够敏捷,就会自动排除在这些社交繁文缛节之外。然而,被接纳也不意味着会发生好事,这对应着我们要牺牲某方面个性——要知道人精都是表演家,舞台搭建好了,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角色和位置,他们不会有耐心给误入的甲乙丙讲解剧本。 而我的个人小传早在融入前就已经被沈在仪写好——一个在她需要时,替她巩固好人设的npc。 难得被她亲近地挽着手,如同呵护初出茅庐的崽子。我受宠若惊地——躲开了。 不过,沈在仪力气大得很,我轻易挣脱不开,如果狠心甩开她的手,本来穿这种挂脖式礼服就有走光的风险,那我真就要出大名了。 “这位是?”傅千明依旧保持着涵养。 “你好啊,傅老师,我是宜章室友。”沈在仪声线明显温柔不少。 我配合回答道:“嗯对,她是。” “我上个月看了你的个人演奏会,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你,真有缘分啊。” “你听得尽兴就好。”这回,傅千明倒是没纠正对方的称谓。 过了半晌,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沈在仪心仪的是这位傅千明嘛? 费尽心思和小俶搞好关系,也是为了通过她的暧昧对象拿到这张入场券? 不对不对,她刚开学时不还有个小男友嘛,嘶,又像是法学院的某位学长。 被沈在仪挽着,怎么着我都不舒坦,心情略微不佳,心理活动就丰富了起来,听见她状似无意地和傅千明搭讪闲谈,我和罗佩恩对视了一眼,然后双双低下头忍笑。 罗佩恩看了看时间,头一歪,又一次对上我的视线:“要不要带你去拿点喝的,正好假期前还有些话剧社的事情跟你沟通一下。” 我二话不说地点了点头。 沈在仪不悦地松开手:“我和你一起。” 我蛮有眼力见地避开陷阱:“你们先聊着,我一会儿回来找你。” 什么牌子的葡萄汁也太难喝了,我吐了下舌头,喝完一口就放下杯子。 “有一阵子没见你了,疗伤去了?” 我没有反驳:“颓废去了。” “现在想通了?” “想不通。”我真挚地讨教,“换位思考一下,你小心翼翼、亦步亦趋追求的人,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宠物,招招手就过去了,心里能不膈应?” 罗佩恩语塞,估计同样有什么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在钢琴声响起来之前,他的声音钻进我耳朵里:“你真的有那么喜欢他?” 这不是任何一位名家的钢琴曲变奏,我马上意识到是傅千明在即兴演奏,圆舞曲的三拍子很适合毕业舞会,音符欢快而奇妙,让我也不禁开始怀疑内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Chapter4